赵宜之从陈唐的语气里听出了疏离, 此刻她有了与包毅一样的感受,哪怕只是一句回应,陈唐都没有拿如此淡漠的态度对待过她。
赵宜之想到一种可能, 她试探地问:“你, 现在方便说话吗?”
陈唐:“有事就说, 我快到公司了。”
这与赵宜之的设想不一样, 她有一种硬着头皮上的感觉:“我听包毅说了, 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很难过也很害怕,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陈唐:“这是我与他的事,你打电话过来就是要说这个?”
赵宜之:“还有我自己的事,我觉得我也该给你道个歉,还有连甜, 毕竟这事因我而起, 我要是知道她当时的情况, ”
陈唐依然目视前方:“你是该给她道个歉, 没有人会乐意无缘无故被威胁的。”
赵宜之的声音激动起来:“她跟你说的?真没想到, 她会是个背地说人的。”
陈唐的声音冷了几分:“怎么?她只是把你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许你说得,她说不得?”
连甜听到这里, 又朝陈唐看去,他的下颌线崩得紧紧的,眼尾微挑, 显然是不高兴了。
连甜倒不觉得意外, 也没觉有多爽。因为她知道,这样表现的陈唐并没有多愤怒。
他若动了真怒,外表是平的静的, 不露声色的,那时,内里才是狠的。
赵宜之:“这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只是想找个更合适的时机跟你坦诚我的心意。陈唐,我,”
陈唐:“抱歉,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对你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如果我给了你错觉,让你误会了这份友谊,我想我肯定也有错,至少应该早些觉察出来,不至于耽误你这么多年。”
比起刚才他怼赵宜之的那句,这些话连甜听得更顺耳。
这样想来,陈唐在上学时就一直是这样的,从来不给那些向他表白的女生任何幻想侥幸的机会。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赵宜之喜欢他吗?
很多人曾嘴过他与赵宜之,明里暗里说他们是一对,但除却陈唐在追她时当面反驳过一次,其它场合,至少连甜看到的,他一次也没反驳过,也没有掉脸过,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笑而过。
他应该是真的很珍惜与赵宜之的友情吧,对待她与其他表白的女生是双标的,不到万不得已他舍不得拆穿,像现在这样,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就在连甜以为赵宜之会挂断时,她忽然道:“这样不行陈唐,你就算要拒绝我,也要当面跟我说。”
红灯在前,陈唐缓缓地停下车来,自打接上这通电话以来,他第一次看向连甜。
他看得认真,连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以表示自己的疑惑。
陈唐一时无奈又有些不爽,别人都要约他的男朋友私下会面了,她还一副呆样。
以己度人,她对他难道就没有占有欲吗,可他对她有,很独很绝的占有欲。
终于,连甜明白了过来,她抬起双手像小狗站立后那样耷拉着手腕,手指朝外摆了两三下,做了个“去去去”的动作。
绿灯亮,陈唐启动车子:“明天,你定地方。”
说完陈唐主动挂断了电话,没开一会儿公司到了。
连甜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陈唐拉了她一下:“真的没事?我真的可以去?”
连甜诚恳地点头:“真的可以。明天是吧,嗯,去吧去吧。”
陈唐忍不住掐了下她脸蛋,他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开始工作,连甜一下子就投入了进去。经历了一次生死,她发现能这样每天过着熟悉的生活也是种幸福。
忙忙碌碌中,路过尚秘书身边时,尚佳道了一句:“项链真好看。”
连甜下意识地拿手去勾了下,道谢谢。
之后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朝衣帽间看了一眼,她忽然发现,她不仅能戴上陈唐送她的贵重饰品,看那些衣服与包包的感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再觉得刺眼,时时想要逃避了。
她眼前是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带笑的眉眼,扯起的嘴角。
今天早上车里的那通电话,她得知了陈唐已找过包毅,包毅被吓到求助了赵宜之,这是其一。
还有就是,陈唐对待赵宜之的那番回应与表态,也甚得她心。
拒绝的话没有因为舍不得多年的友情而点到为止,该说到的点儿他都有说到。只是她之所以允许陈唐去面见赵宜之,是因为她知道不这样做,赵宜之不会罢休。
况且那两人从少时到现在的情谊,赵宜之配得上一个当面说清。
连甜忽然觉得,这场误会与信任危机让她与陈唐的感情不降反升,以前无形压在她心上的那些不确定与顾虑,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
若真论起来,连甜觉得她是从这时才完完全全地彻底相信,陈唐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热烈的,不比她的少。
连甜又摸了一下项链,这一刻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天下班陈唐要跟着董事长去应酬,明年陈邦计划退了,要把圣绚整个交到陈唐的手里,所以从现在开始,要带着他见很多重要的人物。
陈唐没让连甜跟着,他告诉她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不适合加班,不要把养回来的身体再废回去。
连甜按时下班,整个晚上会时不时收到陈唐发来的消息,有问她吃没吃,吃的什么的,还有向她主动汇报他吃了什么的,以及一些毫无意义的闲篇。
连甜整个晚上,嘴角就没怎么放下来过,她终于有了在谈一场踏实接地气的恋爱的感觉。
第二日晚上,连甜还是一个人按时下班,而陈唐去赴赵宜之的约。
陈唐一进屋,就看到早早等在里面的赵宜之。
“先吃饭,好吗?”赵宜之的样子有些卑微,陈唐对这样的她同样不习惯。
但他听了她的,什么都不说,任她点菜。一顿饭下来,陈唐先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说。”
赵宜之:“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陈唐摇头,赵宜之:“终是我晚了一步吗?”
陈唐:“不是,我们只能是朋友。”
“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她?”赵宜之眼圈泛红。
陈唐看着她,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赵宜之不死心:“我可以等,我保证不掺和进你们之间,你也不能确定你们就一定能走到最后,若你们日后分手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陈唐又摇头:“你不会有这个机会,我不会跟她分手,她是被选定的陈太太。”
本来听到前半截,赵宜之的眼泪差点忍不住落下来,但听到最后,绝望与悲伤戛然而止。
“被选定的陈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才她问陈唐为什么那么喜欢连甜,他没有回答她。
一个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生根发芽,俨然是她最后的希望。
陈唐走后,赵宜之呆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进来询问,她才意识到,人家要打烊了,她竟独坐了那么久。
“不好意思。”她拿起包起身离开,直接开车去了包毅家。
她与包毅谈了很久,似在密谋很重要的事。
时间过去一周,这天,陈唐接到包毅的电话,他直接挂断。但包毅锲而不舍地打来,同样,陈唐也很坚决,他都没有接。
直到他晚上忙完,在他车前看到了包毅。
不知包毅是不是成心为之,他看上去很不好,胡子也没有刮,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儿与派头。
陈唐心里暗叹,毕竟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交情,陈唐什么也没说地上了车,包毅看着没有及时关上的车门,他立时坐了进去。
陈唐:“你确定现在就要谈?”
车子呆在原地没有动,许司机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陈总是否还要回家。
包毅:“我反醒了好多,你就跟我谈谈吧,就算判我死刑,也得给个机会让我申辩一下吧。”
陈唐沉默稍许,最终道:“好。”然后给许司机报了地址。
黑色豪车向目的地驶向的同时,都准备睡下的连甜忽然接到了赵宜之的电话。
连甜看着手机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喂,”
赵宜之:“能跟你谈谈吗?见面谈。”
连甜:“现在?太晚了,我要睡了。”
“我在你楼下,我想你也想早点摆脱我吧,谈谈吧,最后一次。放心,我车停在保卫室门口,你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其实我们没什么可谈的,有事你找陈唐就好,你们的事不关我的事。”
赵宜之轻笑一声:“那我就直说了,你真的认为你们之间是误会?”
连甜深吸一口气,吐出:“我不会任你消耗我的精力,你不跟他说,我会说的,”
赵宜之打断她:“我知道,你一定是觉得你们之间可坦诚了,真心对真心,是吧?”
她不给连甜插话的机会继续道:“那你敢不敢跟我走一趟,我带你去看点儿东西,你总要亲耳听到,才能判断哪个才是真话。”
连甜:“你就算告诉我,要带我去抓陈唐的奸,也不值得我大晚上跑这一趟。”
“如果我说今晚是你唯一能认清他的心,不受他蒙骗的机会,你也不去吗?小学妹,他大学时谈恋爱是个什么样儿,你不是没见过。你就真信,他那样的人,会一下子对你情根深种?”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又或者,这又是我的一个阴谋算计。可万一呢,万一那些合理的存疑都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在耍你呢?”
连甜:“他有什么理由要耍我?”
赵宜之眼睛亮了一下,能问出问题,证明对方不再坚决。
赵宜之:“可能是因为,你是个……被认定的陈太太人选。”
“我就在楼下,我等你。当然你也可以挂断电话后,把咱们这一场谈话全都告诉给陈唐,那样你也不用纠结了,但主动权不会再到你的手上,是你自己亲手放弃的。”
赵宜之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把握,对陈唐与包毅那边没有,对自己能否说动连甜也没有。她只是不甘心,只是在全力以赴做着最后的努力。
那日私下里,陈唐在谈到连甜时的用词与态度,让赵宜之产生了猜测,他并没有多喜欢连甜,他只是听从了家里的意见,给陈家给他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陈太太”。
她也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以及对陈唐多年以来的了解。
若她猜对了,这就是她唯一翻盘机会,若猜错,那也没什么损失,总要试一试吧。
于是她把她的猜测与计划告诉了包毅,让包毅势必或逼出或套出陈唐的真心话,到时,她会想办法把连甜带来。
只要陈唐说了连甜听到了,他们万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机会。
这是个冒险之举,且说有可能不会成功,就算一切如她所愿,陈唐会怎么看她对她,她也想象不出来。
但赵宜之管不了那么多了,若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唐娶了别人。
思绪翻来覆去间,赵宜之看到连甜向她这边走来。
她这边成功了,现在就看包毅那边的了。
赵宜之对着连甜微笑:“上车。”
第32章 第 32 章 真言
赵宜之带连甜去的地方, 连甜认识,是陈唐那帮人闲时常去的一家会所。
这里的安保戒备森严,赵宜之拿出两张会员卡, 才得已顺利地带着连甜进入。
坐电梯上去, 赵宜之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回头对着连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紧接着打开了门。
这个房间不大, 看着不像是给客人预备的,更像是工作人员中转用的房间。
屋内左手边的一面墙,看着像是用屏风隔起来的,却又很结实,没有一丝缝隙。
赵宜之指着屏风下的坐椅,意思是让她坐下来。
连甜从上了赵宜之的车后, 她们之间没有说过一个字。
她看着赵宜之坐在了屏风墙的对面, 而她则坐到了赵宜之的对面, 背靠着屏风墙。
刚坐下, 连甜听到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包毅。
“西城昌塔的那个项目, 真的不能再拖了,陈唐, 哥们,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当时真不知道情况那么危急啊。”
对方没有出声, 包毅又说:“你也知道,这个项目是我独立运作的第一个项目,我爷爷对我期待很高的, 还有我二哥刚完成一个项目,我爷爷很高兴。”
包毅不用再往下说,陈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包毅家,他爷爷是一家之主说了算,因两个儿子皆不争气,两个女婿他看不上且都是外人,这几年打算从孙辈里挑选继承人。
包毅的二表哥是他最大的竞争者,而包毅在他爷爷眼里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与陈唐的关系。
是以,无论是陈唐阻碍他手上项目的进度,还是让他爷爷知道他与陈唐的友情出现裂痕,都是包毅不愿看到的。
陈唐还是没有说话,只有饮杯的声音。
连甜朝赵宜之看去,你就带我来听这个?赵宜之同样用表情回答她,稍安勿躁。
后面包毅说了很多软话求饶,陈唐终于慢慢吐口道:“你既然知道做错了,总要付出代价吧。”
包毅立时应下:“你说,我怎样都行。”
陈唐:“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至于道歉,我会问她的意见,她若不想见你,道歉也不需要了。”
包毅:“好,都听你的。”
陈唐:“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她是我要娶的人,你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包毅见事情有缓,马上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哥,你是我亲哥,我保证再也不犯。”
说着给陈唐倒酒:“不过,这婚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说真的,你看上了她什么?上学时你不是很瞧不上她,嫌她心机重吗。”
陈唐:“那时的她我确实是看不上,但现在不一样了,心机重是优点了,我总不能娶个没心眼的蠢人进陈家吧。”
一“墙”之隔的连甜,眼睫一颤。他上次与许念凡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在上学时就喜欢她了。
包毅:“也是,她学习一直不错,至少是个聪明人,你就看上她这个了?”
陈唐饮下一口酒后:“外貌身材基因好,心软温顺,知根知底,没有比她再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看来,咱们这样的人家,爱情是稀缺品啊。我家里也给我安排相亲了。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做到不喜欢也能演得下恩爱的?”包毅一副讨教的样子。
陈唐言简意赅:“不讨厌就行。”
“那她呢,不讨厌就乐意嫁了?她图钱还是图人啊?”
陈唐放下酒杯:“我不在乎她图什么,工作上是得力的帮手,生活上是不作妖的妻子,将来再有两三个漂亮孩子,结果是我想要的就好。”
陈唐还有好些没说出来的心里话,他在想,连甜要只是图钱,他可得省多少心,平常挺精明一人,到了感情上就开始犯傻,追求起最无用的爱情来。
旁边的空间里,赵宜之狂喜,事实果然如她所料,她就知道陈唐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连甜。
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就她现在与赵家决裂的情况下,是否可以走通陈唐母亲那一关。
赵宜之一直知道安玉卿不想与赵家扯上关系,所以才一直都不接受她的。
既然陈唐只是想要一个适合坐在陈家太太那个位置上的妻子,那她只要过了安玉卿那一关,她自觉比连甜还要合适,还要符合陈唐的标准。
心情通畅眉眼舒展的赵宜之朝对面的连甜看去。
连甜微垂着头,看不到她现下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眼睫如鸦羽一般向下压着,投下了一片阴影。
那边没有再多谈什么,时间也不早了,可能是准备撤了,能听到他们起身离开的声音。
赵宜之唤了连甜一声,见连甜没有反应,她上前在连甜身前摆了摆手,她准备再把她送回去。
连甜抬眼看向她,一双空洞哀伤的眼撞进赵宜之的眸中。
赵宜之被“撞”得楞住,缓了下她冲连甜小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其实她不用这样小声,旁边屋已经没有人了。
连甜拒绝了赵宜之:“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赵宜之想了想道:“你不会是怀疑我给你听的是录音,是合成吧?”
连甜还没来及说什么,她又道:“看到那扇窗了吗,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他们马上就会经过这里,你可以再等一等,就能看到了。”
连甜受她指引,朝那扇窗子望去,确实走廊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连甜点头:“好。”
原来她还真的是不信她,赵宜之撇了下嘴角,不再说什么,陪着连甜一起等。
没过一会儿,走廊里传来动静,陈唐与包毅出现在那里。
连甜似下定了决心,一下子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赵宜之急忙拦住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明白了连甜要做什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还要不要脸了,这样冲出去,你不嫌丢人不怕尴尬吗?”
赵宜之怎么也想不到,连甜会这么虎,正常人偷听到这样的内容,都恨不得缩回壳里去舔伤,哪还有胆量出现在正主面前,自找难堪。
也正是基于这种常识判断,她才敢做下此事,她是不想被陈唐知道她与包毅背后做过什么,就算后面瞒不住,也不能是像现在这样,被当场揭穿。
连甜挣开赵宜之的手,赵宜之说得没错,她听到陈唐的那些真心话,第一反应就是逃掉,逃回家里去,卧室里,缩起来,谁也不想见。
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样,面对它闯过去,否则现在逃了,她会一辈子活在后悔中。
虽然现在的她就够悔恨的了,但不想再加剧更多的悔恨进来。
几步就到了门前,连甜双手拉开了门。
门外陈唐与包毅都看到了她,同时,陈唐也看到了赵宜之。
他问:“你们怎么在这?”说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迈步进屋,逼得站在门口的连甜往后退。
陈唐看清屋里的结构,也看到了那扇屏风墙,这屏风的样式与图案与他刚呆的房间是一样的。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回头看了包毅一眼,包毅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连甜一直在盯着陈唐,陈唐环顾了一圈后,终于肯对上她的眼。
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愤怒,接着是悲伤,最后所有情绪都从她眼中慢慢淡泊下来,她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身体,问陈唐:“为什么骗人?为什么骗我?”
陈唐没有回答她。此时他们所有人都站在了屋子里,这让连甜丧失了最后的一点儿安全感,感觉只有自己是被孤立的。
她咽下哽咽,清晰且坚定地道:“我们分手,可能你觉得可笑,一场骗局哪用得了这么正式,但我从头至尾都是认真的。陈唐,我们分手了,从这一刻开始。”
说完,连甜闪过陈唐,朝外面的电梯走去,正好电梯门打开,她钻了进去。
她能感受到,那三个人都在看着她,她只期望电梯门能关得再快些。
“叮”地一声,电梯门彻底关上,陈唐收回视线看着包毅道:“西城的项目?你家老爷子对你的期望?我看也没那么重要吗,你这不是都不想要了吗。”
他说这话时太过平静,平静到赵宜之与包毅开始感到害怕。
包毅只无意义地说着:“不是的,不是,”
让赵宜之更恐慌的是,陈唐只在最开始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不再看她,好像她是透明的一样。
赵宜之上前一步:“你不过是要找个合适的妻子,我也可以的,甚至我比她更合适。”
陈唐终于肯看向她:“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吗,你们这种背叛行为,无异于搞砸我刚拿下的项目,搞丢我好不容易赢来的胜利成果,”
门口忽然响起动静,陈唐住口回头去看,连甜一脸惨白地站在那,她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与痛愤。
她听到了,再一次听到了他口吐真言,竟比之前的还要不堪。
连甜一步步走进来,拿起桌上落下的手机,全程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时,陈唐开口道:“用我送你回去吗,你看起来很不好。”
陈唐只见那道背影轻轻一颤,离去的步伐不再从容,更像是落荒而逃:“不用。”
陈唐的心情复杂到他自己都捋不清。最后只有愤怒占了上风。
但他什么狠话都没有撂下,只是走过去,把那道挡在两屋中间的屏风墙一脚踹开,吓得赵宜之尖叫出声,然后他转身离去。
陈唐今天喝了酒,坐上了许司机开的车。
车子一拐弯,他看到了走在路边的连甜,他第一时间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任车子从她身边驶过。
此时的马路上人烟稀少,车也不多,陈唐的车十分显眼,驶过去时连甜有看到。
瞬间,黑色的车越来越远,消失在她眼前。她一下子失了力气,走不动了。
第33章 第 33 章 二更
愤怒, 委屈,想哭……
但更多的是自尊的损毁。
连甜从小要强,从小干的活不比三个哥哥少, 照顾奶奶更是一把好手, 从不愿被他爹以女孩不中用而被看轻。
好在她不仅有努力向上的意志, 还有一个聪明的大脑。
在连家村, 她一直是老师最看重的学生, 当然村校谈不上什么教学水平,难度与大城市更是没法比,但她从背上书包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是第一名,所有维度的第一名。
后来,到了琛市到了陈家, 她也把自己的自尊看护得很好, 在意识到对陈唐的动心, 大概率会以自尊受损为代价后, 她当即斩断了那份懵懂的悸动。
哪想到, 兜兜转转, 防不胜防,终是没逃过。
不哭, 不让眼泪落下来,是连甜现下唯一保存自尊的抵抗方式。
但这样憋着会缺氧,连甜向左转身, 面向马路, 她双臂垂着双手握拳,仰着头大口的呼吸着,这个时间街上已无人, 不用怕被人注目。
缓了会儿,她打开手机想要给自己叫辆车,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她脑子混乱,什么操作都做不下去,且她也意识到,就算打到了车,她弄不好要在车里失控。
她的自尊已不能再承受被人或猎奇或安慰了。
连甜最终走了回去,走了四十分钟,待到家楼下时,她终于觉得这一路的行走,让她甩掉了一些东西。
她还是哭了,在浴室里。
泪水与喷头淋下来的水混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很惨。
这个澡洗得时间有些长,出来后,连甜找出烟,但刚把烟盒拿在手上,她控制不住地想到陈唐与之的点滴。
他当众抓住她吸烟,在她略显慌乱中给他亲手点上;他告诉她,可以在他的屋子里抽,只要开窗就好;他说,不呛,是香的……
这盒烟在她手心里被捏瘪,然后扔到垃圾桶,与他有牵连的她都想丢弃。
也好,至此戒了。
她明天是一定要去上班的,但眼睛有些肿了,她拿了冰袋敷。又把抽屉里有些时日没再看的留学资料拿了出来。
看着镜中消了些肿的眼睛,她对自己说:“没关系,不过是时间紧一些而已,读书考试向来是你的强项,不过是走了段弯路,走回正道就好,一切都来得及,你可以的。”
忙了一晚,终于要去睡,连甜忽然发现,就算她痛哭发泄过,就算她重振信心了,她依然有战胜不了的心魔。
她又开始害怕黑暗,哪怕是一夜都没有关灯,她也没睡多少。
陈唐打碎了她的一部分自尊与自信,破裂的碎片扎向她目前最薄弱的地方,被掩埋的创伤重新被撒开疤痕,暂时打败了她。
会所里,赵宜之给包毅道歉:“都是为了我,本来你们兄弟马上要和好的。”
包毅看着地上因为陈唐那一脚散落的狼藉,他道:“当初既然答应你了,我就做好准备了,不过是一个项目,以后还会有的。至于我跟他的交情,还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断了,无非多费些时间罢了。”
包毅开着赵宜之的车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忽然问道:“我看刚才他们两个的样子都挺平静的,你能确定他们会分?”
赵宜之把看着窗外夜景的头转回来,肯定地道:“不仅会分,还会分得很彻底。”
包毅不懂,陈唐也不见得懂,但她知道,连甜今日所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今日他们三个联合摧毁的,是那个从农村爬出来的女孩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自信,还有她爱人的能力。
这样的连甜别说还会与陈唐在一起,就是还能呆在圣绚,她都觉得不太可能了。
这样想着,赵宜之降下了半扇车窗,她把手伸出去,感受着微凉的吹抚,如她的心境一样痛快。
如包毅所料,他那个西城的项目泡汤了,但陈唐没有对外显示出与他决裂的意思,可以让他在他爷爷面前保住了与他二哥的竞争力。
但他想不到的是,那个被陈唐一脚踹坏的价钱不菲的屏风的会所,一夜之间就停业整顿关门了。
理由是管理不严,让非会员混了进去,无法保证其宣称的私密性安全性。
包毅知道这是陈唐干的,他咂舌,好在不是把这股气全部都发在他身上。
当然,这都是偷听那晚过后一周的后续发展了,眼下,连甜第二天按时上班,没想到陈唐到的比往常都早。
他们在总经理办公室前碰到,连甜公式化地道:“陈总早。”
陈唐看她一眼,没应。就在连甜马上与她错身而过时,他道:“今天不喝茶,要咖啡。”
尚佳大气不敢喘,这是,闹别扭吵架了?还是什么别的情况?
尚佳也不知该庆幸今天来得早看到这一幕,得已提前注意不要在连特助面前说错话,还是不知道的好。
唉,职场啊,简单点,简单点不好吗。
连甜如常应下:“好的,一会儿给您送进去。”
连甜先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放下包,她从里面拿出一条项链,陈唐送的那条,是她在心里被她归为陈唐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此刻,她拿着它走进衣帽间,打开中央展柜,把它放了进去。如此它与之前陈家、陈唐送的那些东西归为一类。
连甜做完这个,赶忙去给陈唐冲咖啡。
她端着咖啡走到陈唐办公室门前时,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畏退的心思,想让尚佳帮她拿进去。
但也只是想想,她在把一切办好辞职前,总不能一直躲着陈唐。
不是恋人,他也是她的上司。已然在感情上被人算计着丢了人,若在工作中也没有守好职业操守,岂不是更落了下乘。
连甜稳稳地托着咖啡杯,端庄大方地敲了门进去。
陈唐从她进来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也没睡好吧,眼还有些肿 ,可能还哭了吧。
脖子上空空的,项链没有了。不用想他都知道,肯定被她丢到了那个打理得如博物馆的衣帽间去了。
连甜把杯子放下:“您的咖啡。”
放完说完,她转身就要走,陈唐叫住她。
背对着陈唐的连甜深吸一口气,转后转身微笑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陈唐皱眉:“你不用这样,拿着个劲不累吗。首先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连甜根本不理他放的屁,若没有这股劲撑着,她该以什么面貌来面对他呢?没有比这个更能保持体面的了。
连甜依然我故:“我接受,您还有别的事吗?”
陈唐眉头紧得快要打结,他忍不住上手抚了一下:“我们能好好谈一谈吗?”
连甜:“您要谈什么,若是工作以外的事就不用了。您救过我,还为此落下了永远的伤痛,您家对我有恩,这些足以抵消您的对不起。”
陈唐看着她,严肃得有些过分,连甜暗叹一口气,只好又道:“好,那就谈一谈。不过就是点儿感情的事,是我恋爱脑了,网上说恋爱脑不得好死,是我活该。”
“住嘴,胡说八道什么。”陈唐声音急且厉。
稍许,他缓了缓语气道:“行吧,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再给你些时间调整。但,逃避不是问题,我们终是要好好谈一谈的。”
说完他挥了手让她去,连甜走到门口停下来,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回头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再谈的必要。”
连甜按时下班,她一出去就见到陈唐也走出办公室朝电梯走去,她停下脚步。
陈唐站在电梯里,看到她穿戴整齐,包也背在了身上,却不肯向前一步,站在办公室门口,一看就是在等着电梯门关上,在躲着他。
电梯门关上,他想:真麻烦,可想拿下可心的项目哪有那么容易。
他觉得这事还没走死局那步,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总会有转机。
他不信她对他的感情能一夜消失,连甜越是这样表现,越证明她放不下,不过是在与他赌气。
他也确实是骗了她,就让一让她,耍脾气放狠话,他受着就是。她那么好哄,过段时日他们好好谈一谈。也就好了。
所以,陈唐认为在连甜还在气头上,他打算冷处理。她聪明又冷静,会想明白的。
连甜等下一趟下梯下去,没有再碰到陈唐,让她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她开始了学习、找资料等一系列忙活,把她之前为出国留学所做的一切准备又都运转了起来。
闹钟响起,指向凌晨两点,连甜按灭它,准备洗把脸上床睡觉。
熬到这么晚,一是要把她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二是,她又开始怕黑做恶梦,既然睡不好,那这些时间也别浪费,都拿来为离开做准备吧。
连甜准备去的国家与要上的大学,孙家欣有朋友在那里,她遇到些实际的问题准备让孙家欣帮她问一下。
连甜已经连着四五天都是按时下班了,陈唐好像还在贯彻着之前要她养身体,不让她加班的原则。
她也乐得如此,正好有更多的时间忙自己的事情。
约了孙家欣来家里,连甜现在时间紧迫,连出去吃饭谈事的时间都没有。
孙家欣一开始不明白,连甜为什么又对留学上心。连甜点着鼠标的手一顿,头都没回道:“我分手了,辞职离开的事重启了。”
“分手?为什么?”
开口说理由实在艰难,但她跟孙家欣无话不谈,这事说起来虽丢人,但她不会瞒着好朋友,也不怕在她面前丢人。
连甜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孙家欣一边心疼一边不忍打断连甜,中间一声没吭,直到连甜全部说完停下来,孙家欣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什么素质都顾不上了,骂得要多脏就有多脏。
连甜一开始还要她小点儿声,后来就不管了,觉得骂得实在是痛快,她乐了起来。
只是乐着乐着,有泪流下。
孙家欣一下子哑火了,看着她,连甜双手往脸上一抹,清亮亮的眼只有湿润:“我没事,感动的。”
孙家欣:“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啊,宝。”
但连甜没哭,她只是想起那天的情形,把最后一点儿也毫无保留地说给了好朋友。
“你知道我回去拿手机时,他说什么吗?他把骗得我的感情,比作拿下的项目,胜利的果实。原来我在他眼里都不是被当个人来看待的。”
孙家欣咬牙切齿:“王八蛋!”
连甜:“是混蛋,他可真混。”
连甜没有过多的沉浸,她拍了拍手,马上拉着孙家欣忙起正事,她指着电脑上的外国网站把她的问题列出来。
孙家欣记下,帮她去问朋友。
直到她离开连甜家,连甜都像没事人一样。
孙家欣回家的路上满腹心事,怎么可能没事,她是最知道连甜对亲情爱情友情真挚地追求的。
她知道连甜这是把一切都憋在了心里,刚才任她如何引导,她也没有发泄出来,孙家欣真的有些担心。
连甜的问题在孙家欣朋友的帮助下得到了解决,辞职离开,出国留学的事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这天,陈唐在下班前,给她打来内部电话,让她陪他去应酬。
连甜告诉自己这是工作,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就好。于是,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与陈唐同乘一部电梯,同乘一辆车。
第34章 第 34 章 辞职
一部电梯还好, 就算谈恋爱时,除却第一次官宣陈唐全程手拉手地与她进出电梯外,后面但凡在公司, 连甜都是站在身为特助该站的位置。
此刻也一样, 作为领导, 陈唐先走进电梯, 连甜在他后面进入, 然后站在靠前靠右的位置,按下楼层键。
电梯下行中,陈唐朝连甜所站的位置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最有存在感的,就是她那一头黄毛自来卷,被电梯内超亮的射灯照着, 泛着耀目的光泽, 想让人忽视都难。
陈唐收回视线, 再看下去, 他会控制不住地想到, 发丝铺散在真丝床单上的旖旎, 以及掌控在手里的触感。
他喜欢在那种特定的时候缠抓的头发,有种为所欲为的肆意, 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控制欲。
出电梯看到车子,是许司机在开,看来今晚的是酒局。
连甜打开车门, 陈唐矮身坐进去, 然后她利落地关上车门,自己要坐去前面。
陈唐目光一冷,许司机也很意外, 明明连特助都是坐在后座的,尤其是她与陈总交往后更是如此。
副驾座位上放着他刚给闺女取的快递,包裹还不小,没法放在储物盒里。
连甜拉着车门也看到了包裹,许司机马上道:“抱歉啊,还没来及收起来。”
连甜:“没事,我坐后面。”
她不是矫情人,对陈唐除工作以外的事,当然是能避则避,但也不会太过刻意。
连甜重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陈唐坐在车里看资料,这是他练就的本领,完全不晕车,他最近在为接手集团做准备,他很忙。
这也是他想冷处理他们之间问题的原因之一,想等忙完这阵再说。
想到此,他就对赵宜之与包毅心生失望,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给他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到了饭店,连甜发现对方不是新客户,是老熟人,钱董与袁总。
这位钱董最著名的人设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好爸爸,但连甜陪着陈唐跟他进行过各种休闲娱乐活动,私下里,他身边的情人从来没有断过,且换得很勤。
袁总这人话少,但为人犀利,甚至有些刻薄,不好伺候。
他们都知道她与陈唐的关系。公司里明明尚佳看出来他们闹掰了,但那是个深谙职场之道,嘴严的。
所以,现在公司上下包括这些生意伙伴都不知道她与陈唐已分手。
连甜对此的态度是被动的消极的,她主动不了,这就是与上司谈恋爱的弊端,除非陈唐主动说起,否则她是不能对分手一事大肆宣扬的。
钱董一看到陈唐就迎了上来,他也听到了陈邦要把圣绚交到儿子手里的风声,今天这场局儿是特意拉陈唐来联络感情的。
“陈总,过些日子就要唤声陈董了。”钱董大嗓门,就听他打哈哈的笑声了。
袁总随后上前,拍着陈唐的手臂握了握手:“陈总。”
陈唐:“袁总近来还好吗,我得了张驱寒的古药方,回头交给肖秘。”
这位肖秘书跟在袁总身边多年了,据说以前在公司就很有话语权,除了没有正式夫人的名头,其实权与派头比正牌袁太太还要风光。
近两年更是扬眉吐气,袁总的太太过逝了,她成了袁总身边正式的女朋友。
但也只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连甜曾见过袁总掌掴肖秘书,肖秘书那伏低做小无比卑微的样子,与她在外面的雷厉风行反差很大。
这种事,这种人,这种关系,是连甜这些年跟在陈家后面、陈唐后面,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
她明明时刻在警示自己不要与他们这个圈子有任何私人上的交集,但还是被陈唐骗了,以为他不一样。
曾经不搞暧昧大方拒绝女生追求,勇敢在连家亮手里救下赵宜之与她的少年,终究是被她的记忆美化了。
他也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恶劣。
钱董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连甜,他又扯开嗓子道:“陈总啊,真是每次都带女朋友过来,我看你才是实至名归的二十孝男朋友。”
“来,小甜,别拘着,快跟着你陈总过来,咱今儿不是要谈什么买卖,就朋友局儿,大家聚一聚。”
连甜笑了笑,依然走在后面。陈唐很自然地去拉她的手,连甜反应极大,躲开时碰到了他的手背。
钱董与袁总都是深谙世故的场面人,被连甜的这一小动作惊楞了一下,下一秒就明白了过来,这小情侣有情况了。
陈唐这一路在车里,脸色就一直是冷着的,只是到了地方,在外人面前才和缓了些,被连甜这样甩开,他连眸子都冷了下来。
连甜虽然还是坐在陈唐身边,但她不再殷勤。
她现在把特助的身份端得正正的,超出职务范围的事一点儿都不会做。
况且,今日也不是商务宴请,完全是私人性质的饭局,本来就不在她的职责之内。
于是,连甜闷头吃东西,其它的不看不闻。
吃了一会儿,袁总一个电话,肖秘书没一会儿就过来了。
肖秘书对袁总那叫一个伺候周到,连甜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虽然陈唐从不会像袁总那样动手动脚,但在别人眼中,她与肖秘书也没什么差别吧。
谁又有兴趣知道,她只是因为陈唐被她所累受了伤才会那样照顾他的。
但现在,以前那些在外面的周全侍候全部都没有了,她不会再做了。
陈唐的恶劣抵清了他曾对她的好,抵销到她可以安心坐在他旁边,却连一杯酒都不倒了。
甚至,平常该说的场面话也没了,她像是锯了嘴的葫芦,无比安静,却因为陈唐存在感十足。
在座的都看得出来,陈唐的情绪不对劲,因为他那位特助兼女朋友。
有人不知是看不过眼,还是喝多了,对着袁总道:“袁总,你这个女朋友找得好,温柔又可心,伺候局儿更是一把好手。”
袁总这人一向刻薄,对待女人更加不尊重,看他怎么待肖秘书就知道了。
他早就看不过眼连甜今日的行为了,所以这时候他冒出来,连甜一点都不意外。
他直接冲着她来:“小甜啊,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能把正事忘了,男朋友可不能晾在一边啊。”
袁总红着脸大着舌头,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以此来为自己的无礼打掩护。
连甜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袁总,清晰地道:“我和陈总已经分开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咣”地一声,陈唐不知丢了什么在桌上,桌上立时就安静了。
陈唐嘴角噙着一抹笑:“看来各位是吃饱了,那就散了吧。”
听说过陈家的这位惹不得,心狠手辣的笑面虎,轻易不发火,但若是惹到了他,他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钱董马上打哈哈:“是是,吃饱了,也喝足了,是该散了。”
袁总肃着脸,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附和着钱董点了点头。
陈唐最先起身,朝侧方低头,盯着连甜的头顶道:“走了。”
连甜慢慢地放下筷子,起身环视一圈,礼仪周到地道:“各位慢用,失陪。”
说完她觉得痛快,不是要会伺候局儿、会场面话的吗。
陈唐转身就走,连甜跟在他后面,待两人走后,钱董悠悠来了一句:“他这是冲谁啊?他那小特助还是咱们?”
“老袁你也是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自己的女人自己关起门来教训,哪轮得到咱多嘴,你这不是下他的面子吗。”
说完他还周到地补上一句:“小肖啊,什么狗啊主人的,我可不是说你,你可是好姑娘。”
肖秘书嫣然一笑,拿起酒杯就冲着钱董过来了:“钱董说哪的话,你也别忧心了,陈总哪能是冲您呢,来,我敬您。”
袁总也拿起酒杯道:“哪是咱们下他的面子,明明是他调,。教不好自个女人。”
这杯酒喝下肚,明明陈唐已经走了,但没有人敢再继续这场局儿,一时真就散了。
饭店外,连甜跟着陈唐走到门口,她匆匆扔下一句:“陈总,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连甜。”陈唐沉声叫住她
“分手,不是你一个人能说得算的。”他站在那里盯着她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锋利得像出鞘的刀刃。
连甜的心无来由地一沉,但更多的反应是诧异。
这不像是陈唐会说出的话,被当众揭穿谎言,他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不过,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锋芒毕露了,刚才在饭桌上是一次。
一种久违的感觉忽然回到连甜身上,她怎么就忘了,在她陷入陈唐的骗局前,在为离开做着准备时,她可是一直都在防着他的,一切都是在小心谨慎中进行的。
为什么要小心与谨慎,连甜说不清缘由。
明明陈家不太管她,对她一向宽松,陈唐更是不会在她身上过多关注,她怎么就那么顾忌那么怕陈家会成为她离开的阻力呢?
此刻,说不清的缘由好像隐隐有了答案。
不管是陈家还是陈唐,从来不是什么温顺的大猫,他们拥有着翻云覆雨的能力,雷霆的手段,以及洞察人心掌控人心的基因。
她从来不敢与他们作对,令他们不满,她只想悄悄地低调地走掉。
这一刻,陈唐不经意露出的霸道与锋芒,令连甜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她更不想跟他呆在一起了。好在连甜在出来时给许司机放去了消息,陈唐的车子已驶到饭店门前。
门童十分有眼力见地把车门给陈唐打开,连甜趁着这时候,对陈唐微一鞠躬:“您慢走。”
做完,她忍住想走的冲动,垂眼等着陈唐上车。
陈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上了车。车门关上,连甜松了一口气,慢慢抬起眼来,没有目送车子的驶离,转身就走。
回到家里,她开始更拼命的学习,为出国留学做着准备。
她唯一感到万幸的是,她提前把该考的试差不多考完了 ,且目标学校还能赶上今年的报名时间,不用再多等一年,只是自己要辛苦一点。
连甜高考都没有这样玩命过,甚至她每天的日程与要完成的东西,说是在挑战人体的极限都不为过。
她凭着一口气撑着自己,还有来自黑暗的创伤,才能像超人一样不怎么睡觉地坚持了下来。
经历了两个多月争分夺秒的准备,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不,应该说,新的开始要来了。
这期间陈唐好像成了该生气的一方,虽然连甜明白他生气的点,但还是觉得这该归究于他霸道的、事事都要占上风的个性。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被他找麻烦,还要说那些车轱辘的废话。
不过就在她要提出辞职的前夕,她手上交接的一项工作出了问题,连甜特意仔细看了,不关她的事,是其它同事的疏忽。
但陈唐却大发雷霆,连甜作为经手的人员之一受到了牵连,被陈唐叫到办公室里,狠狠地批了一顿。
期间她有理有据地进行了解释,那个同事犯的错误,不是表面资料与数据上能看出来的,她并没有失职与不认真。
但陈唐作为上级,他不认可她的解释,那就会被定义为狡辩与掩饰。
当他说出:“你还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连甜想,算了,本想着体面地离开,看来终是不遂人意。
她拿出本想着今天递上去的辞呈,双手放在了陈唐的桌上,并道:“事实证明,我确实是不能再胜任这份工作,这是我的辞职申请。您批准后,我会做好交接,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教导与栽培。
第35章 第 35 章 【来自再宠一次的加更】……
陈唐低头看了眼连甜的辞职申请, 一股怒意在胸中沸腾。
他给了她这么长的时间,几次要求与她好好谈一谈,都被她撅了回去, 最后她就给他这么一个结果。
不仅一直在逃避, 还一下子逃成了这样, 这份工作都不想要了。
陈唐外表是冷的, 内里是烧的, 但他把这两种都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样子。
他道:“先放这,我会看的。”
紧接着他又说:“辞职后,我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再吃到你做的饭了,今天家政阿姨休息,你再给我做次饭吧。家里还有你的一些东西, 你收一收拿走吧。”
陈唐的表现已比连甜想象的好了太多, 在这个关键时候, 她也不想与他闹得难看, 况且他的要求不过分, 她也确实有些个人用品还在陈唐家中, 她决定走这一趟。
“好,今天吗?”
“今天。”
到了下班的时间, 连甜还在纠结要怎么过去,她不想与陈唐同乘一辆车,她想自己过去。
事实是, 陈唐完全没有接上她的意思, 只是在微信里告诉了她一声,他先走了。
连甜这边不慌不忙地收拾着,脑子里想着晚上做什么, 陈唐家因有家政阿姨的缘故,冰箱里总是满的,她想着到时看看,里面有什么就做什么。
尚佳凑了过来,小声问她:“您真的不干了,要辞职?”
连甜:“嗯,是。怎么样,我打算让你接手。”
尚佳马上连头带手地一起摆:“我不行,我可做不了那种牛马。”
一时情急把实话说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连甜,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岗位太辛苦了。”
连甜笑过后道:“是不是你接班,还是从别处调,亦或是找新人,也不是我说得算的,还是要看陈总的意思。不过,你自己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尚佳哀鸣,希望陈总能对她的工作能力有个正确的评估,她真的顶不上去,那可是接替连特助啊,那完全不是正常人的工作强度,她真的干不来。
连甜来到陈唐房子的门口,她明明知道密码也有钥匙,但她还是按了门铃,陈唐给她开了门。
陈唐只是脱掉了西服,穿着一身休闲衬衣与裤子。
连甜直奔中式厨房,陈唐跟着她过去,看她打开冰箱往外拿东西。
一时他有些恍惚,好像他们之间还像以前一样,一起上班下班,然后在这个房子里吃饭聊天睡觉。
他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度:“打算做什么?”
连甜立时转身回他:“我看冰箱里还有菜心,还很新鲜,您要吃蒜蓉还是白灼?”
“都行。”陈唐说着走过去,难得地上手摘菜。
连甜楞了一下,还是说道:“您不用动手,我来就好,很快的,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这要是之前他们还是男女朋友时,连甜会很高兴陈唐能在她做饭时打下手。
但现在不可能了,他是她的上司,也是她避之不及的前任,怎么好让他动手。
连甜的态度一下子打破了陈唐沉在回忆里的美好氛围,他把手中的青菜放下,站在一角倚在岛台边看着她。
她干活一向利索,把需要的食材全部拿出来,也不再问他的意见,扎起头发就开始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陈唐叫她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与她好好谈一谈,早就该开始的一场不带情绪的谈话。
也许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谈判。
陈唐奉行什么事都可以谈,只要条件到了,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办不成的事。
至于,她今日提起的辞职,他想了想倒也无所谓。他本也有想过,两个人真结了婚,他并不希望她再做他的助手,像之前钱董袁总那样的,他不想她再接触。
看着连甜端着做好的一道道菜在餐桌上摆好,先吃饭,他在心里道。
连甜依然像往常一样做了四菜一汤,她把所有都摆好,甚至连筷子与碗都给他拿了。
做好这一切,她脱下围裙去洗手。
陈唐看了眼餐桌,问她:“你的碗筷呢?”
连甜擦着手上的水珠:“我回去了,您慢用。”
陈唐把筷子放下,坐直冲着她道:“坐过来,一起吃。”
他是命令的口气,连甜对他这种随意流露出的上位者的姿态太过熟悉。他曾这样地命令过很多人,当然也包括她。
但他现在没这个资格了,无论是现实还是她的内心。
再次拒绝的话随口就来,她最近真的是拒绝他太多次了,都快习惯成自然了。
但陈唐没法习惯,永远也习惯不了。连甜无论是在做他助理还是女朋友时,都不会拒绝他。
他坐在那里,看着她,阴森的声音道:“你不吃就走不了,密码锁我换了密码。”
连甜赶忙去包里翻钥匙,她特意带过来就是打算今天走时,放在门口柜子上的。
但,翻了个遍,什么都没翻到,她明明有带过来。
陈唐:“不是要还给我吗,钥匙我也收了。”
连甜忽然意识到,这又是一场骗局,骗她过来的局。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分手?辞职?还是他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她要出国,以后就算归国,也再不踏入琛市的打算了。
她想这些时表情有些迷茫,配上她的巴掌脸,以及她这种长相,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
陈唐忍住刹那间冒出的心软,指了指他对面的餐椅:“坐过来,吃饭。然后我们好好谈一谈,你就可以走了。”
连甜又在原地呆了呆,然后慢慢地走过去,坐到了陈唐的对面。
陈唐却在这时起身,去拿了一副碗筷来,摆在了连甜的面前。
这有什么意义,同样的餐桌,同样的人,却食不知味,再回不去从前。
却听陈唐道:“最近也没让你加班,工作也没有太忙,怎么又瘦回去了?”
连甜:“我本来就不容易吃胖,从小就这样,天生的吧。”
终于,吃了半碗饭,半碟菜后,对面陈唐撂了筷。
“这里谈还是去书房?”陈唐问。
当然是这里:“就在这儿谈吧,您要说什么,我会好好听着的。”
看似温顺有礼,可陈唐心里的火腾腾地往上蹿。
“我们不闹了好吗,都是我的错,可能于我来说,为了我想要的结果,我的方法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但可能对你来说过于简单粗暴。”
连甜缓缓抬起眼皮,看向他:“颇费了一番心思的,欺骗?”
陈唐:“不全是,我想,总还是有些情意的。”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不讨厌我,还肯分我一点廉价的情意。”
“还行,阴阳怪气至少比起一口一个您的假恭敬要顺耳些。”陈唐微抬起下巴看着她。
是何等的傲慢,何等的不对等。她是他眼里的项目,是胜利果实,唯独不是个人。
连甜磨了磨牙……又磨了磨。
她道:“你明明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道歉却毫无诚意,像是在施舍我一样。”
连甜的那一双大大的圆眼睛,以及一头柔软的卷发,削弱了她的冷艳。此刻她收起了一切柔软与温吞,质问着他的样子,又冷又艳,美得不可方物。
陈唐的心脏狠狠地震颤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要我说多少遍我错了,你才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一切回到过去。”
“永远不可能,我永远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与骗子打交道。”
陈唐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好,骂得好,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消气,你可以骂得再狠一些。”
“没必要,你要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关于包毅与赵,”
连甜打断他:“哦,包毅,说起来我是不是冤枉了他,当初根本不是他删的消息,而是你干的。这样就说得通了,以你不拿我当回事的态度,当时看到那条消息,根本没打算理我吧。只是后来你也没想到,我真遭了难,这才想到删掉消息赖在包毅身上的吧。”
“你不能,再生气也不能这样。”陈唐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连甜:“我不能怎样?不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欺骗我的人?”她一字一顿。
“真的,陈唐,我说的不是气话,我是真的在怀疑,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甚至想到就在这张桌子上,你看不得我瘦,看着我吃东西,还有,”
她一指屋子的南边:“在那间屋子里,你近乎是在求我,让我休息,让我养身子,好让你缓一缓被我出事吓到而一直紧张的神经。如今想来,你真是好演员,你以前的那期采访,网友说流量明星的颜都没法与你相比,流量确实不如你,你比他们演技好多了,堪称影帝级别的老戏骨。”
陈唐头开始疼,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他终于信了赵宜之的一句话,小学妹生得好一副伶牙俐齿。
连甜像是读到了他的心声:“犀利、刻薄,不是你们的专属,我也会。”
陈唐嘴角一扯,凉薄至极:“我以为,对于一些事情我们是有共识的。当初你对我说你不要无爱的婚姻,要与真爱组成家庭,我就知你野心不小,还很贪心,不仅要嫁进陈家,还要让所有人觉得我爱你,这很像你在高中时给人的印象。”
连甜觉得冷,从牙齿开始。
陈唐继续道:“所以,明明是你给我下套,我们心照不宣,如何谈得上骗呢。我只是配合你在表演,承蒙你看得上我的演技。”
第36章 第 36 章 刀疤
从牙齿到心, 最后连指尖都是凉的,连甜肩膀一垮,陈唐再一次让她失了所有力气。
他可真厉害。
“你可真厉害啊。”她说了出来, 没有了刚才冷艳四射地咄咄逼人。
她是哭了吗?陈唐看不清, 她眼睛里似蒙了雾。
针锋相对后, 他并不感到痛快, 相反, 心里更闷更堵了。
他现在甚至希望连甜还能保持刚才的战斗力,但她没有,他知道,她被他的刻薄打败了。
可,他隐隐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赢家。
连甜起身, 哑着嗓子道:“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你先喝点水, 冷静一下。”
连甜的唇白得失了血色:“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用手抵了下额, 他的手骨节分明, 泛着冷白, 上边鼓起的青筋比他额上的要脉络清晰。
他的头还在疼。
他起身, 想去靠近连甜,但她立时后退, 躲避的态度明显,好像他是致命的病毒。
而她,只有一句话:“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的头疼需要到咬牙忍耐的程度, 这让他烦躁。
他径直快步走到玄关, 输了密码,门开了。
连甜利落地换上鞋,拉上门把手, 陈唐在她身后问了一句:“你的东西,不带走吗?”
连甜头不回、手上动作不停:“不要了,扔了吧。”
不知被这句话触到了什么,陈唐的心脏毫无防备地被击中,伴随着丝丝缕缕地疼,疼过后一点点地往下坠去。
最无望的是,坠去的地方深不见底。
门,被连甜轻轻地带上,空气里只余,她残留下的独属于她的香气。
陈唐再也坚持不住,他按着额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可是从来没有过头疼的毛病。
他烦躁地扯开衬衣的领口,一边往主卧走去一边脱掉它。他扎到床上,懒得再起来,连止痛药都没有去找。
半夜醒过来,心突突地跳,慌得要命,他连忙把手往旁边一伸,仿佛那里有治病的药。
但,丝帛的缎面上什么都没有,冰冰凉凉。
连甜看了眼闹钟,她在两点,两点半,三点的时候都按了下去。
现在是早上,根本不用闹钟来提醒,她就睁开了眼。
昨夜本该是个难熬的夜晚,但她用忘我的学习熬了过去。不止,连甜因自信受损而塌下去的一块,开始了修修补补。
她不过是在爱情上犯了蠢,其它方面她的头脑还在。
学习可以明智,可以修复自信,但此刻对于连甜来说,学习还可以是拯救。
她按时去到公司,看不到一点异样,陈唐也是。他们像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互相道着早安。
过了两天,连甜在公司看到了回永。
这让她紧张了起来,因为回永是陈唐放在暗处的秘密武器,他的出现通常意味着陈唐在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连甜只是怕这个武器对准的会是自己,怕陈唐发现她辞职的背后是想要彻底离开这里。
经过了昨天,他们这场情感纠葛终是以撕破脸而告终。也因此连甜生起了防备心。
但稍一了解,原来是虚惊一场,陈唐是让回永来接替她的,待她走后,回助理就是陈唐新一任的特别助理了。
交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一些杂事不归新一任的特助管,陈唐吩咐下去都交到了尚佳手里。
尚佳也乐意如此,只要不做陈总的特助,她不在乎接手一些琐碎杂事。
交接到最后,连甜发现,陈唐等于是把她原先的职责拆分成了好几块,待她走后,她曾担认的“特助”,不再存在。
这些事就与连甜无关了,她只关心她的辞职流程走到了哪一步。
离职的日子终于来到,陈唐平静地签了字后,抬头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去做什么?”
连甜的心暗自提了起来,斟词酌字地道:“还没想好,可能会先休息一段时间。”
她就纳闷了,陈唐是如何做到丝滑地骗人的,她撒这点小谎,心里都是慌的。
陈唐听后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连甜:“这个是给你的,这些年你辛苦了。”
连甜往手里一拿就知道里面是张卡。
“谢谢。”她道,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对她工作过的地方没有一丝留恋。
陈唐本来已做好她拒收这笔钱的准备,倒没想到她拿的如此顺利。
陈唐看着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垂下眼眸。
过了年,他就要全方面接手圣绚,平稳过渡只需要两三个月,在那之后他就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可谓一并解决了成家与立业。
他看着连甜离去的方向暗自叹气,还有的磨呢。但他有耐心,从小到大他想做成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连甜不过是不在公司、不做他的助理了,但她与陈家的牵绊是一辈子的,是割断不了的。
当陈唐得知,离职的第二天连甜就主动去了他家老宅,他就知道他想对了,离了陈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连甜买了东西,很实用的老年人平常能用到的东西,带去陈家。
她选了陈邦也在的时候过来,说完她辞职的事安静地坐着、等着。
安玉卿与陈邦对视一眼,眼神交流后,夫妻多年的默契,这事还得陈邦来说:“既然陈唐也同意了,那就这样吧。只是现在正是他最忙,最不能出差错,最需要帮手的时候,你们却搞出了这一出。”
这话里暗藏不满,她作为陈家未来儿媳,陈唐的特别助理,怎么能这时候做出离职的决定。
而陈唐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然还同意了,陈邦实在不知道他们年轻人在搞什么。
连甜肯定不会把她与陈唐分手的事告诉他们,这事得在她走后,由陈唐来说。
她是承受不住叔叔阿姨的审判的,眼下只是辞个职,她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她这次过来是做道别的,她一个人的道别。
她都安排好了,等到飞机落了地,她就把编辑好的信息发给安阿姨。
她不敢当面告诉他们她要离开,要留学的事,更准确地说,是她不敢冒险。
连甜怕陈邦与安玉卿会阻拦她,无论是用恩情,还是他们的能量,于她来说都非常麻烦,难以抵抗。
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只让他们以为她是来尽孝心,来看看他们的。
这一整天,连甜都耗在了陈家。她去北房奠堂里给陈奶奶上了香,在这里,她默默地与逝者说着心里话,但也有所保留,她没有说她与陈唐的事,她提都没提他。
从奠堂出来,她陪陈邦下了三局棋,三局她只赢了一局,输了。
她不是每次都让着陈邦的,但今天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陪陈叔叔下棋了,还是让他赢吧。
之后,她陪着安玉卿捣鼓她那些用在脸上身上的各种昂贵之物,并任安玉卿给她安利,听她吐糟自己过得太糙,不够精致。
晚上的时候,陈唐来了。
不知怎地,他看到连甜鲜活地身处这个家中,他的心安了下来。
陈唐是忙完过来的,时间已不早,他没呆一会儿,连甜就要走了。
陈唐要送她,她说自己是开车来的。陈唐又说,正好,他可能误饮了带酒精的饮料,让连甜开车送他。
陈邦与安玉卿都看着呢,连甜只得:“好。”
她是明天傍晚的飞机,就当是最后一哆嗦了。
最后还是陈唐开的车:“我没喝酒,我来开。”
连甜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他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怎么,发现我又骗人了。”
是的,她就是这个意思,但她道:“没有,我是在判断你是否真的没沾酒精。”
陈唐:“我今晚什么都没喝。”
他启动车子,车里两人虽然沉默,但气氛还好,至少没有那天的剑拔弩张。
路口等红灯时,陈唐忽然开口道:“他们今天很开心,我看得出来。你以后多来陪陪他们。”
来不了了,她要走了,不打算回了。
“好,有时间我就去。”
稍许,他又道:“如果我说,我想要挟恩图报呢。”
连甜扭头看向他,陈唐看着前方不看她:“就图一次,换你的一次原谅。”
连甜把头转回去,陈唐也不催她,直到车子停在了她楼下,连甜也没有给出答案。
陈唐:“帮我摘一下安全带,我旧伤犯了,不得劲。”
这种事连甜以前帮他做过,她熟练地探着身子伸手过去,却被陈唐忽然抓住。
连甜一惊,他手劲太大,她抽不回来,他就这样抓着她的手朝他的后腰上摸去。
那地方有什么连甜太知道了,是一道疤,凶狠肆扬的刀疤,本该落在她身上的刀伤,连家亮留下的最后的恶意。
连甜的手刚一触上,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她拳起手指,陈唐却不让,一点点地给她掰开,非要她整个手掌都触上去。
他眼睛里像是浸了墨,又冷又静,一字一字地道:“不用陈家的恩,用我自己的,可以吗?”
连甜的手腕是软的,心是沉的,终于到了抛出最后一击的时候了吗。
恩情,陈家的养育之恩,陈唐的救命之恩,是她身上的绳索。
陈唐用掰过她手指的手摸着她的唇:“又白了,真不经事。”
如此他也没放过她,执拗地找她要答案。
第37章 第 37 章 他乡遇故人
连甜的双唇没有因为陈唐的抚, 。摸而热起来,她颤着唇,艰难开口:“只是原谅就可以吗?”
陈唐眼里的墨浓浓地化开, 只剩下冷了:“当然不行。”
连甜:“那我做不到。”
他们都明白, 他们在说什么。
陈唐立时松开了连甜, 利落地给自己解下安全带, 手本来已经放在了车门上, 在打开的前一秒,他撤了回来。
“你多大了,还在追求爱情,不觉得可笑吗?夫妻之间互相尊重,彼此欣赏,拥有共同的利益, 这才是婚姻的真谛、根本。你不要再幼稚下去了好不好。”
他好认真, 甚至略显激动。
但连甜想对他说, 就算她幼稚她可笑, 她也改不了。
她一辈子都在亲情友情爱情里追寻真心, 她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找不到,要退而求其次, 她宁可不要。
再者,谁说找不到的,她遇到了孙家欣, 那样的好朋友, 一辈子有一个足矣。他陈唐被包毅与赵宜之算计,是他遇人不淑,不代表别人没有真挚的友情。
至于亲情, 虽然她天生亲缘浅薄,但等到她找到真心相爱的爱人,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她就会重新拥有自己的亲人。
她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就是为了这些,陈唐说得不对,她一定能达成所愿,拥有她理想中的亲情爱情及友情的。
连甜的这些心里话一句都不会对陈唐说,他们天生就不是一类人,再者她明天就要飞走了,何必节外生枝。
现下她只想他能够说够后下车,让这一切纠缠都在今晚画上句号。
“说话。”陈唐盯着她道。
连甜:“我需要时间,你现在无法说服我。”
她又撒谎了,她需要的是拖到明天离开的时间。
而陈唐,整个人松了下来,不似刚才,像把利剑一样随时能伤到人。
“好,我以前就说过会给你时间,正好,你离职的这段日子,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好好地想一想。”
连甜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好乖的样子,陈唐忍不住去揉她的头顶。
连甜虽有躲开,但不像之前那么尖锐,比之前柔软多了,陈唐心上一轻,拿捏着分寸,觉得今天就到这里吧。
下车前他最后说道:“好好休息休息,好好玩一玩,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后面的事我们慢慢来。”
连甜自然没有反驳,一一应下。
今夜,他们两个的心情倒是相通的,都看到了希望,都在企盼着明天的到来。
连甜因工作出过国,而这一次的心情与以往不一样,有种抛下沉疴,迎接新生的感觉。
此行的目的地是L国的第二大城市Z市,要飞十个小时。
因心里有盼头,途中倒也不觉得累。而且连甜还有了意外收获,她在飞机上睡得很好。
昏昏沉沉地,一觉接一觉,虽错过了放饭,但养足了精神。
落地后,连甜换上新的手机卡,第一时间给孙家欣打去了报平安的电话,以及告诉她新的联系方式。
之后连甜就开始了连轴转的忙碌,要租房子,要考驾照,要去学校报道,还有一天都不能落的学习……
当然,还有交朋友。
她很幸运,在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就与同学建立了联系。
那是一对情侣,也来自中国,其中的女孩子很活泼开朗,她主动问起连甜的头发是在哪里烫的,国内还是国外。
在听到这不是烫的是自来卷后,女孩子来了兴趣。
在表达了一通羡慕后,两个人互留了电话。
第二天,连甜就接到了女孩的电话,她说有一个同校学生的聚会,问连甜要不要参加。
连甜就是在这场聚会上见到了女孩的男朋友,神奇的是聊着聊着发现,他竟是许念凡的朋友,且许念凡现在就在Z城。
之后,连甜先是接到了许念凡的电话,他很激动,一直在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最后他们决定见面说,约定好了时间与地点,从来没想像过的画面发生了,他们两个人竟然同时坐在了Z城的咖啡馆里。
一顿寒暄后,许念凡小心地问出心中疑惑:“你过来念书,陈唐哥,他支持吗?”
连甜知道碰到熟人难免会涉及这个问题,她大大方方道:“我跟他分手了。”
许念凡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半天没有给出反应。
他没有问原因,连甜也不准备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也不想背后说人。
许念凡端起咖啡,只觉得今天的美式怎么那么的甜。
许念凡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连甜周围,但他总出现得恰到好处,从来没会让连甜感到不适过。
高中时,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光,他曾是连甜唯一的朋友。
现在是她在国外最熟的朋友。许念凡帮着连甜过目她租的房子,帮着她搞懂学驾照的事情。
连甜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了许念凡的帮助与相伴,日子轻松了不少。
就这样,她度过了最开始的忙碌阶段,一切走向了正轨。
而陈唐这边,就在第二天连甜走的那日,他什么都没做,自认是给足她思考的空间。
之后的几天他依然什么都没做,他也很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直到时间过去了一周多,陈唐决定给连甜打个电话,他设想得很好,他什么都不提,不给她压力,只是打个电话而已。
但听筒里一直是占线的声音,一开始他没当回事,隔了十来分钟再打还是如此。
被连甜那场遭难所影响,陈唐只要一打不通连甜的电话,他就开始心慌。
在他第三次打不通电话后,他直接拨给了孙家欣。
“你好,我是陈唐,连甜的电话打不通,她没什么事吧,请问你最近有跟她联系吗?”
连甜有跟孙家欣说过,陈唐要过她的电话号码,这次如果他打不通她的电话,万一打到了她这里来寻问,就让孙家欣受累告诉陈唐一声,她出国了,要去读几年书,已不在国内。
连甜不想自欺欺人,不亲口告诉陈唐,是因为她依然没有完全从陈唐的那场欺骗中走出来,她对他还存着逃避的心态。
当时她与孙家欣都觉得这是万中有一会发生的事,没想到,陈唐的电话还真打来了。
孙家欣听着陈唐的声音,换了别人她一定会觉得这是把清冷又性感的好嗓子,但想到对面是陈唐,她怎么听怎么别扭,只觉得那男人傲慢又凉薄。
于是,孙家欣没按着连甜告诉的来,她说:“我最近没跟她联系,你要不待会儿再打,电话打不通不是常有的事吗。”
陈唐言简意赅:“抱歉,打扰了,再见。”
孙家欣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在重重地“哼”了一声后,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就在陈唐去往连甜家的路上,他接到了安玉卿的来电。
“陈唐,小甜是怎么回事,给我们发了一封邮件,说她要出国读书充实自己,内容搞得像是诀别书,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在刚才,陈邦打开了几天没有打开过的邮箱,看到了连甜发给他的信件。
他疑惑地读起来,里面的字他都认识,可就是看不明白连甜那孩子要干什么。
紧接着,安玉卿在连甜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都是她及她婆婆曾送给连甜的各式首饰。
不是那种奢牌饰品,都是真金白银的贵重珠宝。
于是,陈邦终于明白了连甜在干什么,她在企图摆脱陈家,摆脱成为陈家儿媳的命运。
陈邦有些生气,气到不想跟陈唐说话,他让安玉卿给陈唐打电话,问问他,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陈唐听到出国两个字后,其它的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加大油门到了连甜的住处,找来开锁的,把防盗门打开,进入到里面。
窗明几净,入目一片白。
所有的家具都被罩上了白布,白净得没有一丝人气,仿佛主人已离开了很久。
而在最显眼的桌子上,放着三样东西,房产证,存折,还有一张卡,就是他在她离职时给她的那张。
陈唐低头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三样东西,看了好久他才把房产证拿起来。
这个房产证上,里面写着她的名字,这是陈家给她的唯一一个最好变现的资产。
陈唐翻了翻就看到了产权转让书,他只要签个字,这房子就算是又回到了陈家的手上。
陈家或者说是他奶奶,对连甜一直都控制得很厉害。
这事陈唐不知他爸妈知道与否,但他是知道的。
奶奶在刚病的时候,有一天把他叫了过去,屋子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他奶奶说:“我给小甜的东西,只有那套房子写了她的名字,剩下的基金股票,还有现金都记在了你那里,她日后若是嫁了你,这些都是她的婚前个人财产,她可以随意使用与处置,若不愿嫁,希望可以用这些东西来诱惑、制约一下。我始终不相信,人会不爱财不爱利,若是不爱,只是没给够数。”
当时陈唐对此很不屑,但他认同他奶奶所说,只要利与益给到位,想要别人做什么都可以。
此刻,他只想对他奶奶说一句,这世上就是有人不爱财不爱利,只要什么狗屁的真心。
陈唐手一扬一放,那些文件全部砸回到桌上,他又把存折拿了起来。
他对存折上的数字不感兴趣,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存了多少,存了多久。为今天这一出,准备了多久。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下一秒好好的存折在他手中被攥得不成样子,随后被丢弃到地上。
陈唐阴鸷的眸子里布满戾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说他混蛋也好,说他双标也罢,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骗了他之后,可以一走了之。
第38章 第 38 章 死路
早在翟越那事时, 陈唐就说过,他凭什么要跟翟越那样的人讲道理。
说他混蛋说他双标,都不准确。他只是有这个资本, 可以摆布别人命运、把别人踩在脚下的资本。他不需要和任何人讲道理, 他的标准就是真理。
陈唐离开连甜的房子, 开车前往陈宅。
这一路上, 他又想到他的奶奶, 陈占昭女士。不得不佩服老人家所拥有的远见,看人看得很准,连甜确实如她顾虑的那般,跑了。
利益根本就拴不住她,他曾意识到了这一点,想用她要的真情网住她, 他做到了, 但没能骗到最后, 还是搞砸了。
出国留学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那存折上的数目以及产权变更协议, 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一些画面从陈唐脑中掠过, 他给她卡的时候,她从容收下;他问她离职后有什么打算, 她眼都不眨地说她还没想好;他拿刀疤逼她时,她红着眼白着唇可怜兮兮地要求再给她一些时间;他上手揉她头顶欲亲近她时,她收起坚硬柔软应对……
陈唐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 手背上青筋崩起, 泛着冷光。
她说他骗人,她也不遑多让。
车里的低气压一直维持到陈唐下车。
从车里下来的他,像换了个人, 陈唐收起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把那个底色狠戾阴鸷的自己留在了车里。
所以出现在陈邦与安玉卿面前的他,看不出任何异常,就跟平常回家的状态一样。
很显然,陈邦与安玉卿都在暗暗打量他观察他,他是圣绚的接班人,是陈家未来的当家人。
这个独生子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让他们过多操心,没让他们失望过,但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每每牵动着每一个陈家人的心。
“到书房来。”陈邦说完扭头就上了楼。
陈唐冲他妈笑了一下:“我还没吃饭,您给我准备些,一会儿我下来吃。”
真就好像是日常回家,连安玉卿都拿不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儿子到底是真不上心,还是已怒极在运作着大招?
陈唐过来一是为了跟父母有个交待,二是来看那封信的。
他冷静到像是来收集罪犯的证据,还原案情的。不用陈邦指路,他坐下来,鼠标一动,信件内容就出现在了眼前。
不长,先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着她出国留学的原因,充实自己找到自我。
看到这里陈唐一敛目,不知在想什么,稍许才又抬眼继续看下去。
中间是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以及交待她都还回来了什么,列得像个还债的清单一样。
最后是一些感谢,如果抛开他是当事人的话,倒真是情真意切,写得颇为动人。
陈邦看着儿子冷静地看完邮件,问他:“这事你竟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陈唐:“分手了。”
陈邦倒是没有一点惊讶:“我只提醒你一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该知道,先把眼前事顾好。”
陈唐赞同,现下最重要的当然是圣绚的交接,他全面掌控公司并顺利过渡一事。
陈唐:“我知道。”
陈邦在他走出去前,缓缓抛出一句:“我和你妈妈也不是一定要你们在一起,那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她都知道要往更广阔的天地去,你也不要把路走窄了。”
陈唐的脊背挺得直直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出了书房,他眼睛微眯,眉压眼,尾入斜。窄?那他就走一回试试,看最后谁把谁逼进死路。
陈唐下楼,安玉卿已经把饭备好,他沉默地吃着。
安玉卿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往陈唐那边瞧上一眼,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从小吃相就好,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来,像他做任何事,都是这样从容不迫的。
陈唐吃饱后,对安玉卿道:“今晚我睡这。”
安玉卿:“嗯,每天都收拾的,就想着你们会留宿。”
说到“你们”,安玉卿一顿,然后道:“打扫西面屋子的是新来的家政,心不太细,收了那箱子,看上面有连甜的名字,就给放她那屋了,也没告诉我一声,要不还能早些发现。”
陈唐理了理袖口,随口道:“告诉了也没用,人早在国外了,她早都安排好了。”
说完,他起身上楼。去往他房间的路有两条,一条会路过连甜的屋子,他选了这条。
门半开着,但里面没有开灯,是暗的。
少年时,他会刻意选择另一边绕开走,尽量离这个房间远远的。那是因为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难以启齿的秘密。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他打完球一身汗,急着回屋冲凉,走到现在他站的这个位置,她的门就是这样半开着。
不同的是屋里亮着灯,透出的光亮能让他清晰地看到,她该是刚洗完澡,正在用一条大毛巾擦头发,毛巾盖住她整个头,以至她根本没注意到门口有人。
她当时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是镶着一圈白边的深蓝色运动短裤,并不清凉更不露骨,但显得那双腿笔直又修长。弋㦊
完美的腿部线条一直延到她的脚踝,一下子收了回去,很细,脚跟两旁是明显的两个窝。
虽然说确实存在没有脚脖子的人,但像连甜这样有的也不在少数,可她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线条过于完美,吸引住了少年的眼睛。
少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楞在了原地,眼睛一时移不开。
他心里明明知道该做什么,不看并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可他的大脑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受自己下达的指令。
他当然还是迈动了双腿,事实上他驻足楞神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几秒钟。
但当晚,陈唐做了梦,那种青春期男孩会做的梦。
出现在他梦中的不止有那双腿那双足,还有她清晰的脸。梦中的少年没有被惊到,反而是在醒来后,不敢置信。
好在,只有那一晚,后来再也没有梦到过。
好消息是没再梦过,坏消息是只梦到过连甜。陈唐把一切都归于特殊时期的精力旺盛,连打球都宣泄不完的精力。
只是从那时起,他更看不上连甜了,甚至有些讨厌她。
在这之前,他就不太看得上这个女孩。说起来最先对她有看法是因为,陈唐发现,她能记住所有他家的亲戚和任何出现在他家的重要人物的名字与喜好。
甚至连他都记不住的一些亲戚家的小孩的名字,她都没有叫错过。
开始他觉得是连甜脑子好,但后来被他发现,她有一个小本,里面记着所有人的姓名与喜好,甚至有的人还被特别备注,曾说过什么话,出过什么事。讨好与谄媚的心思跃然纸上。
小小年纪,如此虚荣如此心机,少年越发看不上她。
再后来,又被他发现,她喜欢他。她以为她藏得很好,但就连没心没肺的包毅都看了出来。
于是,陈唐又给她打上新的标签,野心不小,贪心不足。
有很长一段时间,陈唐都觉得他把这个借住在他家,受他家恩惠的女孩看得透透的。
后来他长大一些,更成熟了之后,他意识到对连甜有很多误解。
如今,陈唐终于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如果她虚荣市侩,有野心有心机,怎么会扔下陈家给的一切,跑到国外去重新开始。
她也不会跟他闹分手,她明明已经得到了他的认可,该牢牢抓住他才对。
她可能有一件事说对了,她说他眼里根本没有她,没有把她当成个人。仔细想想,他能轻易说出他的家人喜欢什么,赵宜之与包毅喜欢什么,但却说不出她的。
他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屋子里的灯忽然被打开,陈唐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已走入黑暗中。
是安玉卿开的灯,她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然后问陈唐:“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不要了,准备放她走,我就要把这间屋子彻底改造,重新装修一下。”
陈唐立时就明白了他妈的意思,她还是不高兴了,不悦一向温顺听话的连甜竟敢违背长辈的意愿,所以,她要抹去连甜在这个家的痕迹。
陈唐不在意道:“我还要不要她不重要,您的心情更重要。既已看着不痛快,就算她日后回来,又变回那个听话的孩子,您心里依然会有疙瘩。”
说着,他也环视了一圈:“砸了吧,然后按您的意思重新装。”
走出屋子时,他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她的归宿本也不在这间宅子,该在我那里。”
安玉卿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一口长气,心里明镜一般,这就是不放手啰。
同时,她开始担心,两个人不要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才好,但她也知道担心这个没用,谁也劝不动陈唐,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陈唐最终没有宿在陈宅,他没有多呆,于深夜开车归家。
在回去的路上,陈唐把车窗全部打开,其实不用这样,他已完全冷静下来,早已没有了立时飞去国外把人抓回来的想法。
他若出手,必要大获全胜,不给对方还手的机会,不留一丝生机。
所以,他不急。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带着个人底色。就像陈唐之所以能和赵宜之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他们都有着对毫不在意之人的漠视冷傲,对目标之人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第39章 第 39 章 除夕相见
陈家是什么时候知晓她离开的, 连甜并不知道,但她会偶尔看一眼邮箱,看有没有回信。
她早想好了, 到春节的时候, 会与陈叔叔与安阿姨联系的, 以拜年的形式。
希望到那时, 他们可以心平气和下来, 当然他们若生她的气,说她怪她,她也会受着听着。因为要她完全地抛恩断义,她真的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是与陈唐的彻底切割。
连甜在学校的生活还算顺利,除了带有口音讲课的老师让她头疼了一阵, 其他的她都听得懂, 这得益于她这几年的工作, 外语的听说能力提高了不少。
学校的课程一稳定, 她加入了系里的一个数独俱乐部。
里面有来自各国的学生, 东方面孔除了她还有一位男同学。
很自然地, 这位男同学坐到了她的旁边,打过招呼后, 发现都是中国人,于是对方更热情了些。
后来连甜才知道,这位男同学之所以这样热情, 是因为他语言这关还没有完全过, 他会有听不懂的时候。
每到这时,连甜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用着翻译软件,她都会凑近了去提点。
对方是物理系的, 作为回报,他总会给连甜解答她感兴趣却又不太明白的一些深奥的物理原理。
慢慢地他们加了社交软件,互通了电话,彼此一板一眼地给对方标注着大名。
连甜的手机里,这位同学的头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朴实无华的构图,一半是碎镜另一半是四行小字,写着朴素的物理原理:当分子间的距离太大时,分子间的引力几乎为零,因此破镜不能重圆。
头像旁边是连甜给他备注的名字——陆昊择。
许念凡走进连甜学校食堂时,看到的画面让他脚下一顿,靠窗的一张大桌子上,最靠里面的位置只坐着两个人。
他们不知在谈论着什么,餐盘里的饭菜一看就还没有动,被放置到了一边。而本该吃饭的两个人,头都快要挨到一起去了。
那男生正用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看一眼连甜,而连甜一直低着头看着他的所写所画。
她时而眉头轻皱,时而抿嘴一笑。他们好认真,竟是让许念凡不忍上前打扰。
那男生收起了笔,许念凡正好来到他们面前,连甜看到他:“咦,你过来怎么没跟我说,我没帮你拿。快去看看,看还有吗。”
连甜学校食堂的一款甜品非常出名,好多网红都来打卡过,许念凡就特别喜欢,没事总让她帮他拿,他过来吃。
许念凡坐下:“我吃过了,今天是过来办点事。”
许念凡与陆昊择是第一次见,连甜给他们两个人互相介绍。
许念凡这才知道,陆昊择比他们还小两岁,他与连甜不是一个系的,陆同学是物理系的。
他们刚才,是身在物理系的陆昊择在跨学科给连甜讲数学题。看连甜刚才那崇拜的眼神,该是给她讲明白了。
他们闲聊了几句,许念凡说外面的事,陆昊择插不上嘴,同样的,陆昊择说起对面建筑中的有趣的物理现象时,许念凡也插不上话。
连甜跟他们两人谁都聊得上来,平衡掌握得很好,这也得益于她那些年在工作中的磨炼。
琛市,
陈唐一到公司,就把回永叫到了办公室。
“需要多长时间?”这次要查的人,陈唐甚至不用给回永任何个人信息,只要说出连甜的名字,回永就知道该怎么查了。
回永:“三天时间。”
陈唐:“太慢了。”
回永缩减了时间但也陈述了现实困难:“两天,如果是国内会更快些。”
陈唐:“去吧。”
回永办公的地方不在连甜曾经用过的办公室,那个房间被陈唐空了出来,什么用途都不做,就那么空着。
回永出去后,陈唐似想起了什么,他起身去到连甜办公的那间屋。
屋内,柜子上不再堆着文件资料,现在是空的,她也从来没有在办公室放摆件的习惯,办公用的东西一撤,就都空空荡荡的了。
连那个被她当成展示用的衣帽间也是空的,她把所有的包与衣服全都打包放进了收纳箱里,如今箱子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陈唐走过去,看似是随手打开的一个,但他精准地找到了他最后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他就知道,它应该在这里。几次想扔回去,但最终,被他拢在手心里,拿走了。
陈唐离开公司,出现在闹市区的一幢闹中取静的三层建筑里。
他按了门铃,直接走上三楼。
黄鹏是国内最好的古董珠宝修复师,他跟陈唐算不上朋友,但共过几次事,还算相熟。
他当年能买下这幢楼,还是得益于陈唐的相助,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黄鹏看见陈唐脱下大衣,搭在手臂上,脚下踩着上百年的老式木地板,伴着岁月的声音向他走来。
他没好气地道:“又什么事?我可跟你说好了,不要再拿那些个只有一个logo的不值钱的玩意儿让我修。”
陈唐:“不会,我是来拿我的东西的。”
黄鹏放下手中的活儿,拿了一条项链递给陈唐。
他什么都不用说,陈唐一看就知道,修复得跟之前一模一样,这就是那条被连甜当作宝贝的孙家欣送给她的项链。
卡扣的内侧有字,听说是孙家欣花了大价钱,在上面特制的一行英文——best friend。
后面还有她与连甜的姓氏缩写。
如此在乎,为什么走时没有把它拿上就跑了呢,不是该找他要回的吗。
同样地,陈唐把这条项链也拢在手心里收了起来。
黄鹏看着坐在他以大价钱淘来的古董沙发里的陈唐,问他:“你今儿怎么这么闲,白天就过来了,让人给你送过去就好,还亲自跑一趟。我听说,你马上要接管整个集团,不应该很忙的吗?”
陈唐:“是很忙。但比不过有人忙中添乱。”
黄鹏一楞,又看了陈唐一眼。他自小学艺术,神经质又敏感,他觉得陈唐与上次来送项链时像变了个人。
上次,肉眼可见的轻松快意,有一种压不住的喜色。可现在的陈唐,整个人是阴沉的,锋利的,压不住的戾气似乎随时要喷涌而出。
黄鹏的工作性质,与这些上位者打交道甚多,他终归是个生意人,商人的本能让他说话都开始斟酌小心起来。
陈唐没坐一会就走了,他一走,黄鹏觉得屋里的光线都亮了几度。
他朝窗外看了看,是被云朵挡上的太阳又露了出来吗。琛城在黄鹏这个北方人眼里,还似秋日,但,冬天终是来了。
两天后,回永拿来了连甜的情况。
他查到的东西全部递上去后,就站在一边等着陈唐下一步的指示。
陈唐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地看着……
原来,她去了L国的Z市,她选的学校陈唐不意外,但专业却让他的有所波动,她选的数学,学的还是Pure Mathematics。
原来她喜欢、想学的是这个啊。
也是,她喜欢下棋,也经常陪他家老爷子下,只是他爸的输赢都由她说了算,她会不动声色地让棋,但他们其实都知道。
还有工作中,经她手上的报表,上面的数字,哪怕她指出的别人看着没问题,最后重算下,虽然错得不离谱,但也是错了。这方面,她也没有失手过。
陈唐记得,连甜大学选的金融,是他奶奶的意思。
金融学得好的,数学不一定多好,但数学好的,金融方面指定不会太差。想来老人家是看出了她的天赋所在,欣赏她这方面的能力,才要把她拢在圣绚,做他的助手。
一个聪明又能干,且拥有可以遗传的高智商的看着长大的孩子,谁会不喜欢,不想留在自家呢。
除了这些基本情况外,回永还查到了连甜住的地方,以及最近的照片。
但,陈唐给的时间太短,回永没有查到许念凡,只把这两日与连甜走得更近的陆昊择拣了出来。
陈唐先是拿起一张,不知连甜是上课去还是下课后,走在路上的单人照。
这张照片照得十分清晰,Z城已入冬,树木都是光秃秃的。
连甜把自己全方位地裹了起来,耳帽围脖手套,一个都不少,最后还罩上棉服的毛领子,整个人就露出一张小脸。
虽然穿得多,但她是不是又瘦了?那双眼睛看着更大了,还抠抠的。
很快陈唐的目光就被定在了另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双人照。
很巧合,与当初许念凡所看到的画面基本一致。两颗很好分辨的脑袋,一个黑色短发一个黄色的长卷发,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凑在了一起。
这样的双人照有两张,另一张竟然还照得颇有艺术感。
他二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一个眼睛里散着笑盈盈的星光,一个则是欣赏与崇拜。
仅凭这一张照片,陈唐就可以确定,那男生喜欢连甜。
那样的目光,他在翟越,在许念凡的眼睛里都见过。
陈唐原先想着,查到连甜在哪,持续关注,时不时传回来些消息就好。
反正这学也不是只上几个月,至少要两三年吧,她又跑不了。
加上他现在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再布一次局,而他又不想简单粗暴地只是把人带回来。
待他在年底上到顶楼,掌握集团后,正好是春节的时候。那时他会飞去国外,有充足的时间与精力来处理自己的这些私事。
但他没想到,这才几天,她身边就又出现了碍事者。
陈唐能容忍她不告而别,能容忍她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但绝不会纵她这个,容忍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他点着照片上的陆昊择:“去查,越详细越好。”
这对回永来说是手拿把掐的事,很快他就把陆昊择查了个底掉。
四线城市的小镇青年,父母都是有编制的稳定工作,没有多富裕,但也能支撑着孩子出国留学。
当然,陆昊择也是优秀的,获取的奖学金可以减轻不少家里的负担。
这样的家庭是经不住风浪的,这样的青年,人生也才刚刚起步,根本没见过风浪。
陈唐没有立时做决定,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压下心底想要毁灭一切的激进,否定了自己的第一版方案,选择不把事做绝,用温和的方式来解决。
Z市,
这天,陆昊择一反常态,约了连甜出去,地点不再是学校,而是离他们这里最近的商业区。
陆昊择请连甜吃了顿大餐,连甜坚持AA,陆昊择看着她无奈地笑笑。
有些事他知道,现在说了会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从来不敢冒进,他希望他与连甜之间可以像解数学题一样地逻辑扎实地一步步来。
但现在,他这边出现了一些变动,他不得不对她说些什么了。
“想起什么过来吃这个?要不是你带我来,我都舍不得吃。”连甜道。
陆昊择:“那我请你,你还不要。”
连甜笑笑没说话,陆昊择又道:“其实是想你帮我庆祝。”
“怎么,你过生日吗?”
“不是,是半年前我申请的一个交换机会下来了。我还以为没戏了,不想很幸运,他们那里的名额又添了一些,我被选了进去。”
连甜真心地:“恭喜你。”
陆昊择:“但我会离开Z市一年。”
“去哪里?”
陆昊择:“说起来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一直想去看看的城市,L国的首都。”
“再次恭喜你啊,心想事成。”
陆昊择:“所以,这顿还是我来请,你是帮我来庆祝的。”
连甜:“该我请,就当是我给你办的送行宴。”
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这顿饭还是AA。
陆昊择在餐厅里,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直到他与连甜回到学校,送连甜到宿舍门口时,他才在寒风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在走之前,给你坦露下我的心意。”
连甜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了什么,她虽恋爱经验不算丰富,但却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看出陆昊择对她有那个意思。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学习的好搭子,有着对理科与科学共同的兴趣和爱好。
陆昊择的长相中等偏上,属于耐看型,最大的优点是个子高,连甜这时才对他进行了外貌上的细致观察,以及心里的评估。
陆昊择接着说:“连甜,我喜欢你。你不用急着回复我,我只希望这一年里,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联络。没了。”
他说完自己的心意与诉求,就站在她对面,严肃地等着她的审判一般。
真是个直球理工男。连甜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当然不会答应陆昊择,但她答应了在他离开的一年里,她不会不理他,会一直与他保持联系的。
陆昊择笑了,连甜在心里又给他加上一个优点,牙齿又白又齐。
就在陆昊择走后不久,许念凡也忙了起来,他的工作越到年底越忙,要出将近一个月的差。
一时连甜的身边只剩下那对小情侣了。因为都是中国人,所以大家商量着一起过春节。
终于到了年底,学校放了寒假,许念凡也回来了,他给连甜带了新年礼物。
许念凡说今年过年他跟家里说好了,不回去了。
许家这两年新业务的重心都放在了L国上,许念凡作为许家独子,首当其冲要在这里盯着。
所以,他提出不回去,家里也没深究,只是他妈妈抱怨了几句。
许念凡都想好了,趁着连甜放假,想带她到周边城市走一走,游玩一下。
他把想法给连甜说了,连甜却道:“我去不了,你自己去吧,我要打工。”
许念凡楞住,打工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他在国外上大学时从来没有打过工,家里在他留学的地方有房产,甚至保姆都是一天不差的。
而连甜,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陈家的孩子,那自然吃穿用度上都是最好的。
所以,在许念凡的认知里,就算她与陈唐分手了,她也不可能因为留个学就需要打工的地步。
你不用,你若需要钱,我可以帮你,这话许念凡差点脱口而出,但好在他没有。
他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嘴:“你在圣绚工作了这些年,工资应该不低吧。”
连甜毫不忌讳:“陈家养我这么多年,我能还一些是一些,这次出来除了必备要花费的,剩下的我有手有脚,打工完全可以应付的。”
连甜还有一个情况没说,反正她晚上也睡不着,那些时间拿来发呆也是可惜。
连甜怕黑失眠的毛病依然没有解决,她以为换个国家换个环境也许能好,但事实是并没有。
她也有努力克服,但没有用,她知道这是心病,只能祈求时间可以冲淡一些东西,忘掉一些东西。
国内除夕的当日,连甜算着时差,在恰当的时间用新的号码给安玉卿打去了电话。
“喂,哪位?”
连甜:“阿姨,是我。”
安玉卿快速朝地朝陈唐那里看上一眼,然后道:“小甜啊,怎么样,在外面一切都好吗?”
连甜一下子放心不少,至少安阿姨还愿与她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这样就够了,她也不敢再奢求别的。
“我很好,您和叔叔呢?”
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聊着家常,忽然陈唐把手机要了过去。
他道:“喂,”
手机那头的连甜沉默稍许,然后尽可能轻松地带着笑音道:“陈唐哥,过年好。”
陈唐在心里冷笑,她这样叫他,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他们之间都过去了,又回到了最初的关系上。
他怎能让她如意,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唐把手机还回去,安玉卿看着上面的号码,最终还是把它存了起来,替代了之前手机上的“连甜”。
而陈唐,他早就知道了她的手机号,不仅这个号码,还有她宿舍的,她导师的,以及她放假时住的外面房子的。
被挂了电话的连甜发着呆,她不明白陈唐这是什么意思。但她也记得,当初她走之前对他的欺骗与敷衍。
从安阿姨的态度来看,她先斩后奏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连甜不在乎陈唐的态度,因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但她在乎叔叔阿姨的。
旁边有人喊她,她赶忙放下电话,过去帮着布置屋子。他们这些同学、朋友,都说好了,要在一起过春节。
连甜不知道的是,陈唐在陪父母守过零点后,就立时驱车到了陈家的私人机场。
这个日子的飞机票根本买不到,就算陈唐能买到,时间都不合他心意,他最终还是提前申请了国际航线。
以国内的规定,想要私人飞机飞出国境,得动用很多的关系。
这件事虽然陈唐做得低调并不张扬,但还是成为各家春节饭桌上的谈资。
许念凡的父亲听说陈唐的目的地是L国的Z市后,思来想去给陈唐打了电话。
陈唐是在空中接的,对方说:“陈唐过年好啊,叔叔想拜托你个事,念凡也在Z市呢,你知道他那个项目刚刚起步,这春节又闹着忙不回来了。我怕那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又不肯给家里说,你能帮叔叔去看看,给那个项目把把关吗?”
陈唐眉眼一挑,问:“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我记得他不是在A国吗?”
许父:“那是他上学的地方,现在在L国是因为我家的一个新项目,一直都是他在那边盯着呢。”
陈唐声音沉沉:“好,我答应您,一定过去看看。”
一通感谢寒暄后,对方挂了这通电话。
比起民航的十个小时航程,陈唐这个要快一些到达终点。
不过再快,也是将近九个小时的飞行,期间他几乎没怎么合眼,心里惦记着人、装着事。
他看着飞机缓缓降落,接他的车子就停在下面,此时的Z市自处在半夜时分。
连甜他们的这场除夕聚会是从白天开始的,当地下午的时候他们一起看了春节晚会,然后一起吃了丰盛的晚餐。
节目上报时的时候,陆昊择卡点打来了电话:“节日快乐。”
他说他虽然今年不能回国过年,但也不能赶回Z市,他做的那个交换项目,是没有寒假的。
连甜只能在电话里祝他节日快乐。
连甜他们吃完了晚饭,就开始了饮酒并做游戏。
大家都玩得有些嗨,连甜也喝了不少,但她酒量好,自觉越喝越清醒,但在许念凡眼中,她醉了。
她醉得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不哭不闹,脸都不红,就是比往常更白了些。
她会笑,特别爱笑,好像什么都能引起她的笑点。
许念凡一边留意看护着她,一边觉得这样的连甜可太可爱了。
像洋娃娃一样,睫毛长长,忽闪忽闪地,看人的时候很认真,乖乖的,甚至坐姿都比往常板正,像个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
她不仅会很认真地看着你,还会很认真地回答你的话。
许念凡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连甜,弄得他心里无限柔软,并对连甜生出怜惜疼爱之情。
到了后半夜,很多人睡下了,但连甜没有。
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陪在她的身边,被她看着听她说话,许念凡跟打了鸡血一样,一点都不困。
到天蒙蒙亮时,连甜忽然对他说:“带我去看日出吧。”
许念凡没想过,为什么连甜会一点都不困,他只知道,她要做什么,他都会带她去。
两个人裹好棉衣,一起走出别墅。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撒下来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路边一辆黑色宾利里,后座上的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40章 第 40 章 撕裂
连甜自己都不知道, 她若真喝醉了,会下意识地装正常。
这就导致,她的一些行为可笑又可爱。
比如, 她潜意识里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就会特别仔细地听人说话, 一板一眼地回答, 一板一眼地行动。
至于爱笑也是因为, 不知说什么时笑容是最好的掩饰。
连甜几乎没有喝醉过,这些年来,只有孙家欣见过一次。此刻,许念凡有幸又见到了一次。
从房子里出来,外面的冷风一吹,连甜觉得头有点晕。一下子头重脚轻, 再加上穿得又厚, 她身体往前倾去。
好在, 许念凡是明白她喝醉了的, 一直关注着她, 手疾眼快地伸出双手去接, 连甜结结实实地扑在了许念凡的怀里。
然后她就笑了。这画面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情侣之间的打逗,而且女孩子在撒娇。
“许念凡, 你不错,接住我了。”她微微大着舌头,齿音字都出来了。
许念凡还没来及说什么, 就听见她在他耳边小声又委屈地喃喃:“我不想坠下去。”
许念凡这次心软到有些疼, 说不上来的、无来由的心疼。
他只能无比真诚地近似承诺地道:“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接住你。我会陪你去做任何事,还想看日出吗?”
连甜又笑了, 她尽力让自己站稳,许念凡微低着身把双臂给她借力,见她扶着自己站好后才撒手。
她边笑边说:“哪还有什么日出,你好呆啊,看,太阳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平常的连甜最会说话,会为人,她还从来没这样真性情过。
许念凡发现,他更喜欢这样的连甜,不是那个在陈家长辈面前谨小慎微,在陈唐那个上司面前拘谨听命,可以自由做自己的连甜。
他笑得温柔,语气更温柔:“你还想看什么、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他没有等到连甜的回答,慢慢地笑容也从他脸上消失掉,因为站在他对面的连甜不笑了,不止不笑了,她的表情有畏缩与绝望。
她看的不是他。
许念凡赶忙回头,就见陈唐正大步朝他们这里走来,在他怔楞之间,陈唐已越过他,一把抓住连甜的手臂。
他声音凉凉:“喝酒了?与一堆认识没几天的人就敢喝成这样?!”
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连甜感觉自己被某种黑暗物质绕上了,她从陈唐手里抽着自己的胳膊:“要你管。”
好,好,很好,看来是真醉了。陈唐不与她废话,抓着她就走。
就在陈唐强势许念凡上前之际,连甜不知是因为喝得太多,还是太过激动,亦或是长期缺眠,她晕了过去。
陈唐一楞,在她的颈与腕处探了两下,然后马上把人托住搂在了怀里。
转头看见要冲过来的许念凡,他伸出手指制止道:“你带不走她,别白废力。”
这时对面宾利的司机跑了过来,是一名高大的外国人,但对陈唐无比恭敬。
许念凡在陈唐面前,天然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他叫了他多年的陈唐哥,把他当偶像一样崇拜,并当了多年的跟屁虫。
陈唐于他,是师长,是哥哥,是曾仰望的山。
但此刻,对连甜的情意与心疼占胜了多年来的天然臣服。
许念凡:“你也不能带走她。”
陈唐下颌微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攥了攥,皮子发出摩擦的声音。
“你以什么立场阻止我?你是她什么人?”
许念凡:“想她好,想保护她的人。而陈唐哥,你现在又是她的什么人?”
陈唐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在这冬天的清晨,令人不寒而栗:“我是她什么人?我当她了十一年的哥哥,半年的男朋友,未来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她都永远是陈家的人。”
说着他把连甜打横抱起来,许念凡虽拼尽全力,但力不敌陈唐带来的那名司机。
这高大的外国人应该不止是司机,还是专业的保镖,他只两下就把许念凡擒住,令他动弹不得。
许念凡只能看着连甜被陈唐带走,被放到后座上,然后他回到驾驶位开车离开。
许念凡用英语与保镖沟通,意思是人已经走了,他可以放开他了。
保镖回他的却是中文,最后还对他说道:“抱歉,职责所在,还有,节日快乐。”
许念凡不快乐,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稍许,他拿出电话给他爸打去。
他想他爸一定知道陈家在Z市有没有房产,平常都在哪里落脚。
他答应过连甜,他永远都会接住她。
陈唐在Z市确实有房子,陈家在L国有七八套房产,像Z市这样的第二大城市,就不止一套。
他一路开车把连甜带到其中的一套房子里,是一套离连甜学校不远的安静又安全的公寓。
他了解过连甜租在外面的房子,根本不是人住的,除了便宜没有一个优点。
他把人放在床上,把她的外套、鞋子脱下,被子盖上,然后去给自己弄了杯热水喝。
喝着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在飞机上一直提着的无处着落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他查看过了,她就是睡着了,身体没有别的问题。
心一安下来,他也觉出些许困意。
连甜醒来的瞬间,想不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以及她是怎么睡觉的。
她一动,手触到身旁有人,吓得她一激灵。看到是谁后,所有的都想了起来。
陈唐在她动时就醒了过来,他一向觉轻。
他们躺在床上四目相对,平和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连甜马上起了身,离床远远的。
陈唐也坐了起来,问:“酒醒了?”
连甜一边找鞋一边道:“我根本就没醉。”
陈唐冷了一分脸色:“没醉你抱着许念凡撒娇卖痴。”
连甜楞了一下,她还真没记得她做过这个,她不就是让许念凡带她去看日出吗,哦,还有,许念凡在她下坠时接住了她……
陈唐又提醒她道:“不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他是个实心眼,不要误导他。”
连甜被这声提醒拉回现实,忽略掉刚才心里一闪而过的暖意与安心。
陈唐看着他提到许念凡,她走神的样子,脸色又冷了一分,出声嘲讽:“弄走一个陆昊择,后面立马又跟上一个,你真的是来‘充实自己找到自己’的吗?”
连甜已顾不上他拿她邮件里的话来讽刺她,她震惊地看着陈唐,当年翟越的事又在重演吗?
但陆昊择不是的,陆昊择不是她的男朋友,他们清清白白。
连甜的脸色严肃起来,声音冷下来:“你凭什么,凭什么左右别人的人生?”
陈唐看着这样跟他摆脸的连甜,怒极而不显:“这个问题我原来就告诉过你一次,现在我不介意再告诉你一次,就凭我可以,在我不想讲道理的时候,我可以不讲。”
连甜已穿上她的鞋,也看到了她的外套,她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她运了几次气后,坐了下来。
她怕,她这样走了以后,会给陆昊择添麻烦。
还有,她不想再这样跟陈唐硬碰硬,。了,她认输,她愿意跟他说些心里话,愿意把自己剖开展示。只希望这个不讲道理的活阎王,至少能被打动哪怕两三分,也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日子好过一些。
“我没有给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吧,”她语气平缓,“我一出生我妈妈就没了,我上面有三个哥哥,我爸爸嫌我是个赔钱货,从小都看不上我,或者说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更贴近一些。”
“但在我八,。九岁时,他忽然就看见我了,开始对我好,像对哥哥们那样,不,甚至更好。”
“我好高兴,小心地怀揣着这份幸福,好好学习,努力干活,卖力地讨好他,生怕这难得一见的亲情会因为我的不懂事而没了。”
“但最后,一切都是假的,他在骗我,为了他的目的而骗我。”
连甜说到这里,很平静地看着陈唐,但陈唐的眸子震颤着。
“他想把我卖给我们村里一个常年在外打工,挣了些钱回来盖房的老光棍。那老头都有五十了吧,可他看上了我,找到我爸。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谈的,我还那么小,他们竟能达成协议,要把我卖给他。”
“现在想想,那死老头是个恋童癖。当然,他们还知道要点脸,打着让我给对方做干女儿的旗号。”
“如果不是我奶奶太了解我爸,早有防备,跟他以命相拼,制止了这场恶心至极的腌臜事,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不讨厌被人骗,我不追求绝对的诚实,但我绝不能接受被人欺骗感情。我对此厌恶、恐惧至极,我想我这个心病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陈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连甜抬手制止他:“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
她继续那种平缓的语调:“我后来被陈奶奶带走,认识了你。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帅的少年啊。自信,强大。气质与气场,都是从小山村里出来的我没见过的,我被震住了。”
连甜自嘲一笑:“是的,我喜欢过你,我知道你知道,甚至你身边很多人都知道。”
“但你,看不见我,你就像我爸我哥一样看不见我。我习惯了,我不强求,我也怕了,所以我自己斩断了对你的那份心动。”
“你不知道我被埋在坑里时,我有多害怕,我想我这是个什么命,连被埋都只是一个人。我想了很多,我怕他们不来救我,因为他们会去挖埋人更多的地方。后来,看报道也知道,如果不是迁坟弄得村民与村干部们吵了起来,一齐被埋了,我不可能被那么早地救出来。”
“在濒临生死时,我对不被看到的恐惧达到了极致,我那心病也犯到了极致。”
“所以,陈唐,我当初是鼓起怎样大的勇气,才敢相信你,才敢跟你试一试。我克服了根植在我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阴影,走向你,爱上你。”
“但,你骗了我,你知道我要的是爱情,你就假装给了我,好一场高傲的施舍。而我,又被人轻易地骗了感情,比起憎恨你,我更厌恶我自己。”
“陈唐,你打碎了我的自尊,磨灭了我的自信,让我一夕回到最弱小最无力时期的我。”
“我说这么多,不是在声讨你,而是在求饶,我把自己所有的伤痕都剖给你看,只想换一个,一刀两断,干干净净。”
陈唐的眼睛红了,下颌紧崩着,因为疼。
这颗心脏怎么他妈的这么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