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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没玩够

    “我记住了, 你芦笋过敏,这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陈唐平平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连甜看着他笑, 不是什么好笑, 不知是不信还是不在乎。

    连甜吃完饭后, 可能是血糖上来了, 她整个人懒懒的。

    她知道今晚她回不去了, 所以也不纠结、挣扎。好像放弃了思考一样。

    陈唐看着她如猫咪猫冬的懒散样子,忽然明白大学以及公司里的年轻女孩子,为什么会对好好窝着的猫咪一副爱死了的样子。

    他在连甜去往卫生间的路上,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哄着她道:“给你洗个头吧,我伺候你。”

    陈唐记得, 以前两个人没少在卫生间里, 没羞没躁地翻天覆地。

    连甜经常抱怨懒得洗头, 她好像还说过“要不你给我洗吧”这样的话。

    当时他只是觉得她在撒娇, 没当真, 但现在是他自己想这样做。

    连甜被动地与陈唐在一起, 被动地接受着他的要求、他的给予,她从心到身都是麻木的, 懒怠的,像是一个失了全部力气的人。

    从她接受了陈唐的提议开始,她就在耗时间, 她甚至有默默地算过, 半年一年达不到,三年四年总可以了吧。

    到时她学业结束,又可以迎接新的人生了。

    可她忘了, 她上次这么掐指算天,还是在国内做他助理,盘算着离开陈家出国留学时。那时她也认为自己是在迎接新的人生。

    连甜不置可否,从陈唐的怀抱中走出去,来到卫生间。

    卫生间面积巨大,安装了一个能容下两三人的带按摩脉冲的圆形浴缸。如按陈唐所说要伺候她洗头,她得坐进去。

    于是,连甜对着跟在她后面进来的男人,问:“不放水吗?”

    陈唐做饭时并没有换衣服,黑色衬衣黑色绒尼裤外只是戴了个围裙。

    现在围裙早被他摘了去,他闻言把袖子卷得更高一些:“以前没伺候过人,你见谅,马上就好。”

    说着他给浴缸里放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试完水温,回头道:“可以了。”

    连甜走过去,把手放进水中试了试,是她想要的温度。

    她坐在浴缸边台儿,问:“你不先出去一下吗?”

    陈唐幽黑的眼睛看着她,没有退让的意思。

    连甜莫名地一笑,意味不明。之后,她起身背对着陈唐,开始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

    动作不疾不徐,比他们以前在国内,那么多次在卫生间激情迸烈时,要正经、正常很多,好像卫生间里就她一人,在准备着日常地洗漱而已。

    陈唐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薄背细腰,亭身玉立,每一寸都是他所熟悉的,能挑起他占有欲甚至摧毁欲的美丽娇柔。

    连甜一丝,。不挂后,伸手拿下浴巾,裹了两圈把自己包了起来,然后迈进浴缸。

    她坐在圈垫上,仰起头来闭上了眼。

    陈唐不再插兜看着,他脱掉衬衣扔在一旁,然后取了洗发水护发素、头部按摩刷等用具,单腿跪地。

    他先用梳子把连甜的头发梳通梳顺,然后打湿,抹上洗发水。

    他全程动作轻柔,手法娴熟到连甜会想问他,不是连这个也去学了吧。

    陈唐没学过,他只是太过投入。在她不抗拒地情况下,只是这样的接触,就足以让他沉浸其中。

    头发冲干净,他用浴巾给她绞了绞,然后包上。

    做完这些,他在她耳边道:“我还能伺候别的。”

    连甜立时睁开了眼。

    后来,一切都混乱了。

    浴缸里热气蒸腾,分不清是水温还是体温造成的。

    连甜没想到,陈唐会让她体会到孙家欣所说的极品男人的服务意识。

    他强势又温柔地冲开她的底线,带她攀升到新的高地,让她对自己有了个新的认知。

    原来,无论男女,当阈值够高,都可以做到灵魂与肉,。体的分离。

    余味散尽,她看到陈唐满足得意的笑容后,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陈唐不躲,嘴角的笑容反而越扯越大,看似在躲实则逗弄着她占尽好处,嘴上却哄得好听:“你这是吃饱饭开始砸锅啊,狠了半天才舀这点血出来,你这一排小白牙不疼吗?”

    “要不要换这里,没那么皮糙肉厚的地方咬。”陈唐把自己的脖颈展示给她。

    “好啦好啦,不气了不气了,对我的服务不满意的话,你只管提,我下次改进。”

    连甜闹累了,她被陈唐用浴巾裹着抱进了卧室。

    但她没能得到休息,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折腾。

    之前的交往,若说陈唐对她爱吃什么不了解,却对她这一方面的喜好了如指掌,记忆尤深。

    那时她热情如火,放得开,鬼心思小动作又多,每一次交锋都给陈唐带来极大的冲击,所以记忆尤深也就不稀奇了。

    但此刻,陈唐有在反思。他当时对她确实不太上心,只在这件能给他带来快乐的事上,记住了她的喜好。

    他对她太自私了。心里升起一股怜惜,时间不能倒流,只能在未来的岁月中补偿了。

    他都不需要去改正,因为现在他的所思所做,会下意识地替对方着想,连甜的快乐被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比他自己的还要优先。

    他的自私霸道只存在于一点,不可撼动的一点,就是她不可以离开他。

    陈唐早就把卡茨的那番,不尊重人的话扔到了脑后。怎么可能有够呢,他所做的开发与探索也都是以连甜的感受为基准。

    他甚至把隐忍与延迟满足发挥到了自虐的程度,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

    人一旦有了无私的心理,是会得到奖赏的。

    连甜在他这样的操作下,只剩下本能。意乱情迷间,他重新拥有了她。

    半夜,连甜醒了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而她看到陈唐在熟睡。

    她没有去拿药吃,因为今天还算是睡了两三个小时,她就这样睁眼到了天明。

    看来任自己坠落下去,放纵成那样也不能睡好。

    转天早上,陈唐翻身醒来时,她闭上了眼睛。

    他抱了抱她,亲了亲她,然后道:“我去做早饭,吃完送你去学校。”

    吃完早饭,陈唐亲自开车送连甜去到学校,她下车前,他按下她解安全带的手:“我下午就要回去了。你学归学,饭是要吃的,照顾好自己。真要等到我看不下眼的时候,就会让你退了宿舍,配上司机与保姆搬到我那里去。”

    连甜拍开他的手,摘下安全带:“我不是真的学生妹,我能照顾好自己,你省省吧。”

    说着下了车,扬长而去。

    陈唐轻笑了一声,他哪有把她当学生,她可是当了他好几年特助的能干的职场女性。

    所以,他从来都觉得许念凡配不上她,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归根结底,不过是他逼迫得太紧,美化催化了他们的感情而已。

    他跟她才是般配的,他们的内核是一样的,稳定坚定,甚至有些执拗。

    陈唐就这样开始了两头跑,他过来没有固定的时间,有时一个月才能挤出一天的时间,有时一个月内能来三四回。

    若非要总结规律与频率,大概就是,陈唐不会让连甜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他。

    Z城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又走,转眼到了初夏。

    连甜这日难得算了算,从陈唐提出解决他偏执的办法开始,到现在已有半年。

    眼看就要超过他们之前那场交往的时间,连甜忽然觉得厌烦。

    她的睡眠依然不好,依然要靠药物才能保持基本的健康。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遵医嘱,积极治疗。

    她在等待,等待陈唐腻了她的那一天,可现在,她算了日子后,有些不耐烦。

    正巧,陈唐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依然一副二十四孝男朋友的样子,样样周到,事事周全,如果错不是出在根上,真是三百六十五度挑不出一个毛病来。

    但连甜就是烦了,她甚至想重新把烟抽上。

    她从陈唐那幢半山别墅的床上起来,随意披上件真丝睡衣。初夏的天气有些热了,她打开窗子,坐在窗台上,没有烟的情况下,给自己拿了瓶酒,倒了来喝。

    身后的陈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怎么早上就喝上了,小心胃不舒服,你若实在想喝,吃了东西惦惦再喝。”

    他继续絮叨:“这次我可以多呆几日,周四回去。”

    那就是要呆六天了,连甜一口酒下肚,忽然道:“你什么时候腻?已经半年了,你说过有的情侣半年就没感觉,闹着要分开了。”

    陈唐被一棒子打懵了:“什么意思?我们这样不好吗?”

    连甜:“哪里好?你不会忘了我们这次是怎么开始的吧,你的目的、我的目的是什么?本质上是一样的,相看两厌,彻底分开。”

    懵劲过后,陈唐被打醒了。

    半年的时间,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其中,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连甜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她获得不了他当初画得最大的那张饼,最快半年就能腻了她的那种假设。

    她只得道:“陈唐,你脑子里还是要有这根弦的,总要有个目标在前面,才好快些实现。总这样演,我也会烦的、累的。”

    陈唐的脑子越来越清醒,原来,她一直是在配合他演戏。

    每次他过来,他们依偎在书房里的那些甜蜜静谧的时光;厨房里,她也会给他打下手,他会顺手喂给她刚出锅的食物,她都会十分自然地凑过来吃了;还有那些个夜晚,那些淌下的汗,迷离的眼,凶狠地吻……

    都是演戏吗?她曾嘲讽过他,说他骗她时是影帝级的表演,天道好轮回,现在她还给了他一场表演。

    她点醒他,他们这场交往本质是场交易。她劝告他,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是对她失去兴趣。她还似有似无地提醒了下他,她一直在忍耐,且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唐确实被连甜的当头棒喝打醒了,她残忍又直白地揭开了他们之间虚假平和的表象,露出虚妄不堪的内里。

    陈唐的一颗心,已被安抚了好久。但忽然间,重新没了着落,又开始难受起来。

    怒气喷薄,血气上涌,这半年来被抚平的匪气戾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难受了,谁也别想好过。

    与他内心的汹涌波涛相比,他看上去无比平静,平静到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连甜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他阴恻恻地道:“才半年,你就等不及了,可怎么办呢,你刚才那样儿,可真够劲,我还没玩够呢。”

    第52章 第 52 章 算计他

    可能是因从习惯了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不留情, 所以陈唐擅长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

    连甜被他伤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如此,她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觉得可悲的一点是, 她竟是对他如此的了解, 提前预判到了他要说难听的了。

    连甜把酒瓶“铛”地一声放下, 起身去卫生间, 陈唐忽然问她:“干什么去?”

    连甜没理他, 像是没听见一样。

    留陈唐一个人在外面,体会了一把只在很小的时候才有过的感觉,打碎他爸书房里的一个收藏品时,那种忐忑心虚的感觉。

    连甜出来后,换上自己的衣服,陈唐又问她:“干什么?你不是要现在回去吧?”

    连甜:“我打车, 不用你送。”

    “是你怎么走的问题吗。”说着他叹口气, “不要闹了, 不想躺这里就去书房里歇着, 吃了早饭再走。”

    连甜手上动作不停, 理都不理她, 陈唐去抓她,她猛地一回头, 目光撞进陈唐的眼中,他权衡一番,最终松了手。

    “让司机送你, 不要打车, 这边偏,人少,我不放心。”

    虽是富人区, 但几个月前,一个围着这半山跑步的邻居被人抢了,到现在人还没有抓到。

    连甜坐上回强开的车,回到了学校。

    到了自己的宿舍,看到陈唐给她的留言,让她到了给他报声平安。

    做作,这是连甜对陈唐这一举止的评价,好像她不吱声,回强就不会跟他汇报似的。

    但她回了,回的不是安全到达,而是告诉他,他来得不巧,她有个课题研究,要跟组,一周的时间都要在学校吃住,没时间离校。

    陈唐看着连甜发来的消息,一时像被定住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他有些不适应,这还是他们再次在一起后,连甜头一次这样对他。这半年来,她对他还算顺从,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她都会听从。

    这也是这半年来,他慢慢忘了这场交往的本质,全情投入在其中的原因。

    他好不容易挤出的六天时间,本来想着与她好好度过一个假期,不想却被她冷战了。

    连甜不算是骗他,她确实手上有个课题,但若说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也是夸张。

    她也并不是因为陈唐说话难听,才淡着他的,她是真的倦了。

    半年这个时间节点,像是种魔咒,开启了她不耐的情绪。

    陈唐看着没有连甜存在的房间,头一次觉得这里不再温馨,甚至空荡荡的,跟他的心一样。

    他只崩住了一天,第二天就不行了。亲自驾车去到连甜的学校,他也不靠近,就远远地看着她,像个冤魂似的。

    第三天他倒是在校园里没出现,但连甜在导师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陈唐。

    布朗教授与陈唐相识,又以为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所以在陈唐提出要来看一看自家妹妹学习生活的情况后,布朗给他安排了旁听。

    所以连甜做这个课题的时候,每天都能见到陈唐,最后一天,他请客吃饭,一个课题组的包括布朗教授全都去了。

    连甜没有不去的理由,也不想在导师与同学之间搞特殊,也一起去了。

    吃完饭,陈唐有了私下与连甜相处的机会,在车里,他对她认真道:“对不起我错了,我犯混了,你别生气。”

    他道不道歉于连甜来说无所谓,但她发现,这也许是个可以被她拿来讨价还价的契机。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你说的,你若一直都没有对这段关系厌烦,我也有我的心理节点,我不止要有喊停的权力,我还有再不见你的权力。”

    陈唐:“这与我们之前说的不符,我只答应你可以喊停,但不能要求我不在你的身边出现。”

    想开窗就得先挑屋顶。

    “喊停是止停止我们所交易的情侣关系,你从此只能以陌生人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对吗?”

    陈唐:“是。”

    陈唐能感觉得出来,他不给出这样的承诺,在他飞回去之前,她是不会停止这场冷战的。

    连甜的脸色缓和了些,主动问他:“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陈唐如实道:“临时有事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定的今天半夜的夜间航班。”

    哦,原来他今晚就要走了。

    “去喝一杯吧,然后送你去机场。”

    她刚赶完一个课题,明天休息,今晚不介意晚一些。

    陈唐眼睛亮了一下,马上道:“好,你挑地方还是我来?”

    连甜说了个她与同学们去过的酒屋,陈唐听从地带了她过去。

    在他们这场交易进行到半年的时候,有一些东西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连甜从被动开始向主动过渡,她不再浑浑噩噩,像做新课题一样,脑子越来越清明。

    他们喝到零点,期间气氛融洽,融洽到陈唐想亲下她额头,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就算亲不到,此刻他的心也被填满了,这几天的空落落与难受不复存在。

    他们还是回了半山别墅一趟,陈唐有行李要拿。陈唐身边虽然有很多帮他做事的人,但他有个毛病,行李从不假人手,除了做过他特助的连甜。

    连甜今天得到了他的一个承诺,不介意帮他收拾下行李。

    在收拾中,她发现了一个手机,她疑惑陈唐为什么会把一个手机放在这里,再一细瞧,这好像是她以前丢弃的手机。

    竟然是有电的,还能用。连甜回头往外看了一眼,陈唐还在厨房泡茶,她解锁了手机,熟悉的界面让她确定这是她的。

    她看到了陈唐保留的他们之间的完整聊天记录,保存着的她曾经拍的他们的照片与视频。

    她还发现了他幼稚的举动,把翟越与张医生都从她的联系人里特别标注出来,放在了一起。

    “你要喝一杯吗,醒醒酒。”陈唐在厨房问她,连甜嗯了一声,把手机给他放了回去。

    喝了茶后,时间刚刚好,但陈唐没让她再送,他说时间太晚了,他自己去机场就好,让回强去送连甜回学校。

    回学校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个手机。她当然会怀疑陈唐是不是故意让她看到,以便在她这里装一波深情。

    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他们第一次分手后才发现,他原来真的喜欢她?

    人都是具有自我保护功能的,在连甜被陈唐骗了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听进他说的任何话的。

    但现在,她好像能够从那段被骗了感情的经历中跳出来,重新审视陈唐的动机与行为。

    经过对陈唐在她来到L国以后的,所有所做所为的回忆,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得出一个结论——尽管陈唐的爱是自私的,霸道的,但他对她好像真的有一份爱意在。

    连甜得出这个结论后,明明窗外是一片漆黑,但她就是觉得天亮了。

    只要有爱,就会有忌讳,就会软弱,就会处于劣势。但是她要怎么验证以及利用陈唐的这份爱呢?

    忽然,一个名字闪过她的脑子,被陈唐特意标准归类的“张医生”。

    连甜的新手机里还有张医生的手机号,但她从来没打过,在之前那个手机弃用前,她就已经有好长时间不与张医生联络了。

    她甚至删掉了与张医生的聊天记录,因为那段时间正是她,因为一段不好的心理治疗,而讳疾忌医的时候。

    她逃避着她的病情,逃避着医生的问诊,自然也逃避着张医生,哪怕知道他是出于关心。

    此刻连甜算着国内的时间,然后给张医生打去了一个电话。

    张医生接到连甜这个电话十分吃惊,因为之前,她很长时间不回他的消息了,虽然没有把他拉黑,但他怕给对方造成负担,从此也就不再给她发消息了。

    但眼前这个号码是个陌生的号码,连甜在电话里与他说,她的

    依譁

    手机丢了,现在用的是刚归国的朋友的。

    她怕手机找不回来,所有给通讯录里的朋友挨个打了电话。

    张医生没好意思问连甜的病情,但连甜自己主动说道:“其实我是借这个机会特意给您打电话的,之前我逃避治病,与您失了联系,现在我想明白了,想要重新积极治疗,还请张医生能像以前那样帮助我。”

    张医生那时是对连甜有好感,但后来看到她有男朋友,就立时歇了心思。

    与她在手机上聊天,是真的出于一个医生对患者的关心,毕竟连甜是一个年轻的漂亮的讨人眼缘的女孩子,谁看了不想着帮一把呢。

    只是可惜,原来这么长时间过去,她的精神障碍还没有克服。

    张医生马上道:“你能想通,积极治疗就是最棒的,我会帮助你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

    连甜忽然道:“啊,我手机找到了,张医生,以后我们还在那个手机上联系吧。”

    得到张医生应允,连甜挂了电话。

    她稍稍有一点负罪感,毕竟她利用了张医生,但仔细想来,这对张医生并没有什么损失,她才敢这么干的。

    接下来的事情,连甜没有把握会不会按她想的走。她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听天由命。

    第53章 第 53 章 他有预感,这次不会好了……

    连甜未来两天都没有课, 她做完这一切后,拿出药瓶倒出药来,认真地把药吃了。

    然后拉上窗帘, 开上一盏床头灯,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躺下来准备睡了。

    自从她与许念凡被迫分手开始, 她就又开始每天服药了。

    再后来, 她在无法挣脱的困境中,只得抓住陈唐递过来的唯一的绳子。先不管陈唐描绘的前景会不会实现,但至少这点希望,让她积极面对自己的病情,按时吃药,一丝摆烂与放弃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连甜也不知道是因为积极治疗, 才让她在半年后, 思路开始清明, 还是与陈唐纠缠的这半年让她厌烦, 起了反制之心?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要再被动下去, 她要为了自己为了未来,赌一把拼一把。

    她从来不是温室的花朵,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缺爹少妈,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奶奶护着, 她早就死过不知几回了。

    所以, 她算是命大吧,在她爹与连家亮,恶犬一般的环伺下, 她毫发无损;在被埋在偏僻后山时,因为正巧赶上有众多村民上山与工作人员争吵,所以救援队才最先来挖了,明确知晓埋了很多人的这块区域,她因此得救。

    她还是有些运气与福气的吧,希望这次还能被老天眷顾,虽然身陷困境,但总能绝处逢生。连甜这样想着,慢慢地睡了过去。

    陈唐在回国的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后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就到了。

    他一下飞机,行程就被安排满了,因为特意空出来的六天,后面再没有多少私人休息的时间,他整个人处在一种连轴转的状态。

    在看不见连甜的日子里,他会看她的照片与视频,一些是他让人在学校拍的,还有一部分是陈唐趁连甜不注意,在半山别墅里拍的。

    都是她日常的样子,看书时的样子,睡着时的样子,甚至是望着窗外发呆的样子……

    但这些东西都差点意思,都只承载着他单方面的爱意与相思,没有互动与回报。

    所以,陈唐身边是从来不离连甜那部旧手机的,只有那里才能看到、感受到,她曾经对他付出的那份毫无保留的炽烈真心。

    他每天都按时给手机充电,最近在想,要不要把整个数据都倒到一部新手机里,他怕这个手机过旧,会在某一天忽然坏掉。

    看这种东西是一种瘾,两三天不见,陈唐就想得慌。

    这天,在他忙够了终于可以有一些自己的时间时,他又拿起了这部手机。

    上面有一些没读过的信息,一般都是垃圾短信,但今天,陈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注,给连甜发了不止一条的消息。

    陈唐点进“张医生”,从前天开始,这位张医生就给连甜发消息,昨天与今天也有,一眼望去有好几条。

    陈唐蹙着眉头,一条条翻看,看着看着脸上变了颜色。

    张医生一直在过问着同一件事情: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去找心理医生聊聊?你这种没有器质性病变的严重失眠,大多是由精神障碍造成的,比起吃药,心理疗愈也不可缺。”

    “以前你说,想要尽量不用药,我虽然当时没反驳你,但并不完全同意你的决定,生了病在我们医生眼里只有积极治疗这一条路可以走。”

    “最近有没有睡着,每天睡多少小时,能达到四个小时吗?”

    “连甜,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你不回答,我就也不再找你,我在想如果你没有屏蔽拉黑我,那就是有在看,哪怕不回我消息,我希望我的问候可以给你带去一丝力量。”

    “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你,哪怕只是回我一个句号,我也知道你没事,你还好。”

    陈唐看到这里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条消息。

    他拿着手机一动不动,眼睛里瞳孔震着,一股寒意从头浇到脚。

    事关连甜,他虽然关心则乱,稍慢了一些才把这些信息消化掉,但还是能想明白过来张医生在说什么,在连甜身上发生过或者说正在发生着什么。

    此时陈唐在出差,他点开这部手机时,正前往套房里的迷你吧台,准备给自己调一杯安眠的轻口酒。

    但这一刻,陈唐忽然有些站不住,他慢慢地走进另一间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动作迟钝又笨重,完全没有了一贯地雷厉风行。

    看得出来,连甜之前就与这位张医生进行过这方面的沟通,但连甜不回他,且还把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全删了。

    她那时是在逃避病情,拒绝治疗吗?

    而现在,张医生不知为何又想起她这个病患来,鼓起勇气开始过问她的病情,并对她进行鼓励。

    无论这个张医生对连甜是否有别的想法,都不能否认他是个好医生。

    可连甜已经弃用这号,她看不到这些问候的。她现在还病着吗?还在失眠吗?

    陈唐发现对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在那个半山别墅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他们都是相拥而眠,睡在一起的,但他竟然不知道她的睡眠情况。

    忽然,一些更早的过往记忆钻入他的脑中。

    他记得,她遭遇滑坡被救后,因为她的开诚布公,他们解开了最初的误会,和好如初后,她睡在他身旁总是会在半夜惊醒。

    当时只觉得是暂时性的被埋的后遗症,没想到竟已那样严重了吗,需要心理医生介入,需要吃药的程度了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段时间,她会快速地瘦下去,无论他怎么找营养师,怎么强制她休假,她都再也长不回原来的体重。

    他还注意到,那段时间她眼睛被趁得大大的,抠抠的,眼下还总有青筋,原来不光是因为她瘦,是失眠导致的。

    她现在也很瘦,陈唐心里揪成了一团,她不会现在还在病着吧。

    从他在国外找到她,他对她都做了什么,他心里最清楚。

    如果一个患上精神障碍的病人,被那样狂风暴雨般的一顿碾压下,她真的会好吗?恐怕就算好了也有可能被勾得旧病复发吧。

    一下子,连甜那次,把自己掏心剥骨展示给他看的倾心之谈,重新撞入陈唐的心里。

    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的,她让他放过她,她说她病了,犯了心病。原来是这种心病。

    那时,他不知道她在生病,还在她病着时,让她听到了那场该死的他与包毅的谈话,把她朝着缠满心魔的深渊推了一把。

    现在,他依然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生病,是否好了。

    如果没好她还病着,那是不是说明,她真的是对他连一丝的信任都没有了,她完全不在乎他,从没打算依靠他,不会像他们分手之前那样,把她的心病与脆弱展示在他面前,让他能察觉到。

    而她在半山别墅,在与他一起时,她都在掩饰,完全不给他察觉的机会。

    密密麻麻地疼漫了上来,比上次听到她那番剖白还要疼。而且陈唐有预感,这次不会好了。

    陈唐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他控制了下,给张医生回了一个句号。

    他还有想从张医生这里了解的东西,他需要张医生继续发消息。

    虽然他会马上有所动作,派人去详细调查,但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了解连甜病情的渠道。

    陈唐很快就查到,连甜在国外的就医记录,开药记录。

    事实就是,她的病并没有好,这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有在治疗,她没放弃自己。

    陈唐拿到这份报告时,恨不得立飞过去,但他实在走不开,他把自己的工作压缩到了两天内完成。

    这样的不眠不休,也没有让他在飞机上睡上一觉,他心里装着事,沉重到睡不下。

    但陈唐乐见于此,原来这就是失眠的感觉啊,他想与连甜感同深受,虽知道这没有什么用,但也算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飞机终于落地,陈唐马不停蹄地赶到连甜的学校。

    他知道她现在是没课的,但他不敢去找她。明明在来之前,心里急得要命,就想快点见到她,但不知为何“近乡情怯”。

    他甚至连远远地看她一眼都不敢,生怕她看到,又认为他在暗处监视她。

    这次过来与以往一样,他没有提前通知她,以前是因为他每次过来前,都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清楚地知道她这时在干什么。现在则是因为,他不想给她施加任何压力。

    如果连甜生的病是生理性的,他早就绑也要把人绑到医院的病床上,但她患的是心因性疾病,陈唐一时束手无措。

    陈唐做事从来没这样瞻前顾后,束手束脚过。他小心翼翼地不敢轻易出手,生怕会弄巧成拙加重她的病情。

    陈唐风风火火地赶来学校,却坐在停在校门口的车里,连车子都没有下。

    他不知坐了多久,然后吩咐道:“走吧。”

    之后,陈唐也没有出现在连甜面前,他去医院找到了给连甜看病的医生,更详细具体地了解了连甜的情况,并让医生对患者进行保密,不要说他来问询过的事。

    医生答应了,其实早前他就与连甜建议过,如果有家属或是好朋友,可以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一下他们,但病人只是摇头。

    陈唐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去拜访Z城当地最有名的心理专家,葛兰医生。

    他把连甜的病情报告,所吃药物都一一呈给了葛兰医生。葛兰医生现在大部分时间用来讲课、写书,已很少做咨询。

    除非是抹不开面子,熟人介绍来的,陈唐就是这种情况。

    葛兰医生答应了陈唐的邀诊,但他提出一个问题,对方如果没有看心理医生的打算,他要怎么让对方同意呢。

    要知道,他们这个行业是个被动地等在原地的工作,病人的主动与配合才是顺利治疗的第一步。

    陈唐:“我来想办法。”

    陈唐的办法是下次连甜去医院开药时,让她的主治医生给她介绍葛兰医生,她这么积极地治疗,应该会同意的。

    当然前提是葛兰医生高额的咨询费与治疗费都由他来出,这样连甜就不会因为,国外昂贵的心理治疗费用而放弃这个治疗方法。

    在陈唐离开时,葛兰医生提醒了他一句:“作为家属你要特别注意一点,虽然她有按时去医院拿药,但并不排除病人没有按时吃药的情况,你看到的积极治疗,也许并不是真的在治疗。他们有时会骗自己。”

    陈唐心里一惊,他缓了缓情绪,才对葛兰医生道了谢。

    陈唐做好这一切后,他才再次返回连甜的学校,然后在校门口给她打了电话。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进去找她,没有让她到机场接他,也没有让她提前等在半山别墅。

    而是告诉她,她忙完自己的事情,可以在方便的时间到学校门口来一趟,他来接她了。

    第54章 第 54 章 录音

    连甜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陈唐的异样, 虽说他这次来见她的方式不一样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这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不能肯定张医生一定会给她发消息,陈唐一定会看到。

    毕竟陈唐几个月, 甚至半年一年的才打开她那个旧手机, 也不是没可能。

    连甜还要再观察观察, 必要时还要试探一下。

    陈唐把她依然带到了半山别墅, 除了他总凝目看她, 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这不能作为佐证,因为他就是爱看着她出神。

    但晚上,该上床睡觉了,陈唐却一改常态,着实素了一把。素到什么程度呢,连那些亲亲昵昵地小动作都没有了。

    他与她两个各自洗漱完, 穿着全须全影地睡衣躺在床上。若说跟之前有什么一样的, 就只有陈唐一定要抱着她, 但这次轻轻的, 好像她易碎不能用力碰一般。

    连甜的心跳快了两下, 有关陈唐知道她生病了的佐证越来越多了。

    连甜闭上了眼睛, 她要再加把劲了。

    关于怎么加这把劲,她有想过。她从来不在陈唐这里吃药, 所以如果特意半夜起来装着去偷偷吃药,聪慧警觉如陈唐,他会不会看透这里有她的手笔。

    其实连甜是多虑了, 陈唐已被她这个心因性的疾病吓到了, 彻底慌了,已想不了那么多了。

    连甜想的办法是,她把药带来了。她想着若是陈唐知道了她生病的事, 肯定会怀疑她是趁他熟睡后去吃的药,他应该会去她的包里翻找她的药才对。

    事实是,陈唐的确是这样怀疑的。所以,他半宿没睡,却一直不见连甜去吃药,他这次有特意观察她,发现她好像真的没有睡着。

    陈唐躺不住了,他要去翻连甜的包,去找她的药,因为他不想她为了瞒着他,而不按时服药。

    并且,葛兰医生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难道真被这个心理专家说中了,她只是在表演积极治疗?

    陈唐越想越急,但最终,他强压着去找药来让连甜吃下去的念头。

    因为他不能确定他若明着问她,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真的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怕磕了她碰了她,怕她心里到了临界点,会滑向无可挽救的深渊。

    陈唐忍到早上,借着他每次都比连甜早起,去准备早饭的工夫,他拉开了放在玄关处,连甜的双肩包。

    他看到了药,正是他在医生那里得知她一直在吃的药。

    他问了医生,这药长期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医生说,当然会有一些,患者会反应迟钝一些,有的还会有头晕的症状,但这药已算是副作用小的了。

    这也是陈唐从医院出来立马去找了葛兰这个心理专家的原因,他想从根本上医好连甜,是药三分毒,他不想她伤肝伤肾地一直服药。

    陈唐把药放了回去,去给连甜准备早饭。

    一切都与往常一样,连甜吃完早饭,被陈唐亲自送去学校。

    陈唐一直看着她走进校园,连甜能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一直在盯着她。

    直到她进了教学楼进了教室,坐下来轻轻地拉开书包的拉链,她看到她刻意放好的药被人动过了,只能是陈唐。

    至此,连甜能够确定,张医生按他们的约定,为了鼓励她治病而重新开始给她发消息,而陈唐也及时看到了。

    陈唐告诉她,他只呆两天,他没有让她送,她在学校门口跟他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低估了陈唐对她的在意程度,也没想到,她的计划会过于顺利。

    陈唐并没有回国,他把公司里的事进行了优化,然后分配了下去,尽可能地去掉总裁的个人化。

    并且就着拿下卡茨家族的这笔生意,对下半年采取不激进的战略目标。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有更多的私人空间,他想要陪着连甜治病,一切都没有比她康复更重要的事了。

    陈唐在半山别墅住了下来,然后让连甜认为他已经回国了。

    而连甜这边,她按时去医院复诊取药。

    她的医生告诉她,他们医院请到了葛兰医生做交流,他可以帮着安排给连甜做心理咨询。

    连甜立马问了价格,国外这方面的诊费是非常高的,如果像她的医生所说,这位葛兰医生是全国著名的心理专家,且一号难求的话,价格恐怕是她接受不了的。

    没想到医生告诉她,这是一个交流活动,义务性质免费的,她能正好赶上,十分幸运。

    直到这时,连甜才开始警觉,哪有这样的好事,忽然就从天而降了,还是在陈唐知道了她的病情这个节骨眼上。

    她怀疑这是陈唐安排的,难道说,他连医院都来过了?

    连甜在医生面前沉默着,思考着,医生以为她有什么顾虑,又劝道:“这个机会真的难得,葛兰专家现在不轻易接诊了。”

    医生误会了,不管这是不是陈唐暗箱操作的,她都不会放过这个治疗的机会。

    这不只是因为对她的病情有利,还因为一个新的计划在连甜的脑中慢慢成形。

    若陈唐真为她做到了这一步,那至少证明了,她正视了陈唐对她感情后的猜测是对的,他在乎她,他喜欢她。

    那这位心理医生以及陈唐的这份喜欢都可以被她利用。

    “好啊,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想错过。”连甜对着医生笑着道。

    陈唐第一时间得知她答应了下来,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她真怕她不答应,因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她真被葛兰医生说中了,她不是真的在积极治疗。

    连甜拿了药回到学校,她坐在宿舍的窗前,打开了一本心理书的专业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到了她与医生约定的时间,她见到了葛兰医生。

    这是位五十多岁的男性白人,他没有外国人普遍的强壮高大,这让他看上去温和可亲。

    他与连甜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像聊家常一样地聊了起来。

    连甜表面轻松,内里有些紧张。她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她是想要通过这位医生,把她演的一些东西传达给陈唐。

    但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心理医生是不能泄露与病人的谈话内容的,除非她已经病得非常严重,甚至会危及到生命时,医生才可以把病人的情况告诉家属。

    现在的情况是,连甜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陈唐也无法证明自己是她的家属。

    连甜小看了葛兰的专业,半个小时后,她在按计划讲述,陈唐拆散她与许念凡之后,她病情复发,不吃药就会一宿一宿睡不着的情况。

    说着说着,她流下了眼泪,已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刻意说的那些话,她顺着葛兰医生的引导,把自己深埋在心底的伤痕,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

    最后还是葛兰道:“我们今天就进行到这,你需要平静下情绪,三天后还是这里见。”

    连甜把无知无觉挂在脸上的眼泪擦掉,谢过了医生。在葛兰医生离开后,她自己一人平复了好久的情绪才出去。

    这一场后知后觉地发泄,真的有令她轻松了一些。连甜发现,她那些浅显的心理学知识,在这样的专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派不上用场。

    陈唐准时出现在葛兰医生的面前,葛兰对他摆摆手:“我不能向你透露具体的咨询内容,但我能肯定一点的是,她是真的在积极治疗,她一直在自救。”

    陈唐又松了一口气,葛兰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我想问一下,你是她国内交往的那个前男友,还是国外交往的前男友?”

    连甜竟然跟医生提到了他与许念凡,陈唐道:“国内的。”

    葛兰看了他一眼:“我想也是。那我得提醒你一下,你最好不要经常出现在她面前,或者就算是出现了,也不要太过强势,这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陈唐没有不爱听,只是感到难受与自责,原来真的是他,害她病成这样的。

    葛兰不跟他说连甜具体都说了什么,但他有办法知道。

    每次病患进行心理咨询都是会被录音的,这个录音被陈唐弄到了手中。

    他静静地坐了好久,才打了播放键,连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在哭:“我与我男朋友在一起后,我的病就好了,那段感情治愈了我。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可后来,我的前男友把我们强行分开了,我又开始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又过上了每天都要吃药的日子……”

    这段录音很长,陈唐必须停一停才能继续往下听。他的心疼无以复加,他把杯子捏碎,碎瓷扎进他的手,他都感觉不到一点疼。

    他不做任何处理,任伤口流着血,但这样的自虐也无法让他少难受一点儿。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忽然觉得他在连甜身上没有做对过一件事,从少年时他就错了,后来一路错了下去,越错越离谱,终于害她生了这场心病。

    第55章 第 55 章 剥心尖儿

    葛兰医生一共给连甜做了四次心理辅导, 一周一次,历时一个月。

    这一月里陈唐一直没有出现在连甜面前,营造着一种他一直在国内的样子。

    其实期间他有飞回国内, 去处理必须他亲自处理的事情, 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Z城。

    他就窝在上区的那个别墅里, 把连甜做的四次咨询的内容都听了, 甚至听了好几遍。

    不知她是越来越信任她的心理医生, 还是治疗有了效果,从他们的谈话内容看,她越来越倾向打开自己,与葛兰医生越来越毫无保留。

    她提到了他,提到了他们第一次的交往,以及后面的决裂。

    这对陈唐来说, 是比听到她在国外这段时间的心理路程更剜心的内容。

    这里没有许念凡, 主角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讲述, 秉承着她一贯对待感情的态度, 真诚真挚, 不遮不掩。

    “所以, 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拾起自己的勇气, 压下刻在我骨子里的自卑底色,强撑了一波自信,才接受了他的求爱。我看上去谈笑风声, 还跟好朋友笑闹着表达着对这段感情的游刃有余, 实则我是在赌,赌他的情是真,赌我自己潜意识的不看好, 只是因为怯懦胆小。”

    她忽然话题一转,没有说后面的结局,其实不用说,葛兰医生也能猜到。这位病患赌输了,不止输掉了一段她全情投入的感情,也输掉了她的自尊与自信。

    再加上她上一次提起的她小时候的成长经历,这经历对于葛兰来说有好多不能理解的匪夷所思的地方,他知道父母会有偏心,但不能理解为什么是靠性别来区分。

    最不能理解的是那种大范围的,一整个地区全都参与进去的拐卖,在葛兰眼中,只有变态才会掳获女性囚,。禁起来侵,。犯、施暴、生孩子。

    但这样的变态通常是不会有同伴的,他们离群索居,恨不得低调到把自己藏起来,生怕别人发现他们的罪行。

    作为一名生理医生,葛兰虽震惊不解,但也没有就这个问题深谈,因为他的目的不是来了解他所不知道的盲区、不了解的世界的,在他这里病人最重要。

    所以,葛兰在尽力消化了连甜的成长环境后,他知道这个东方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内心就被破坏了。

    她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能对自己曾经的所有进行倾诉与剖析,是很勇敢的行为。但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在身边没有亲人的支持,爱的供养下,她还是坠落了下去。

    而那位不知已后悔到何种程度的找上门来的男人,是加速她坠落,甚至可以说是亲手把她推了下去的罪魁祸首。

    这些葛兰医生的感受,是正在不知第几遍听到这段录音的陈唐所不知道的。

    陈唐继续听下去。

    “您是不是觉得我太脆弱,把感情看得太重,不过是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就过去心里的那道坎,把自己整成这样鬼样子。对了,这在我们国内会被叫做恋爱脑。”

    葛兰医生在连甜的解释下说出了一个单词:“我们这里也有这种表达,这个就是你所说的恋爱脑的意思。”

    连甜:“我不觉得这是个不好的词,也不认为这样不好。我看重友情追求爱情,这没有错,错的是他。他事事权衡算计,是个没有心的冷血之徒。冷眼看着我爱上他,然后出于自己的目的,让我以为他也爱我,可能还会在暗中嘲笑我。我就说他为什么不在他朋友面前维护我呢,原来他与他们想的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在暗中笑,一个是在明面上。”

    连甜说到这里,看向葛兰医生,像是在炫耀什么:“对了医生,我跟你说的那个第二个前男友,他当时也在,他第一时间就站出来为我说话。那场合下,论资排辈,他是小弟弟。但那样不爱与人起冲突的温和的人,就那样站了出来。”

    连甜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来,葛兰医生只说出一句:“这个世界上,你会发现总会有爱你的在乎你感受的人,站在你的身边。”

    两个人都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之后连甜的声音再次想起:“他们真卑劣啊。这不是我的错。”

    葛兰医生:“当然,这不是你的错。”

    这段录音,陈唐并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每听一次,他就会像得了不同的心脏病,难受与疼法各不相同。

    陈唐甚至觉得,再这样听下去,他恐怕也要找葛兰医生做下心理辅导了。

    太难受了,每天都好难受,陈唐失去了对所有事物的兴趣。他吃得少,所有的欲,。望与需求都在减退。

    好在他的洁癖不光是在精神上,他每天都有洗漱,做简单的清洁,只是做到这些,他就感到精疲力竭,所以任胡茬冒出,任一套睡衣穿上好几天。

    录音的内容没有了,因为葛兰医生对连甜的诊疗到这里结束了。

    陈唐找到葛兰,表示连甜还在服药,心理辅导怎么就结束了呢。

    葛兰道:“我想要说的她都知道,她早就自己想明白了,她的问题不在于倾诉与疏导,她得有足够的空间与时间来疗伤,来让自己走出去。我相信只要环境适宜,条件得当,她是完全能够治愈自己的。”

    陈唐:”什么样的适宜环境,什么样的条件得当?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我是真心求问,我想她好。”

    “爱吧,有温柔的人,有爱围绕在她身边,她靠着这些养料,就能把自己养好了。”

    陈唐只想起一个人,那不就是许念凡在她身边的那段日子吗。

    陈唐的心脏又忽然多出了一种疼法,一种剥离的痛,感觉心脏上心尖儿要被挖走了。

    他缓了缓了,郑重地问了葛兰医生一个问题,在问这个问题前,他说:“我要向您求一场咨询,就一场。”

    葛兰医生看出陈唐脸色的不好、精神的不好,他同意了。

    接着,陈唐与他说了他与连甜的所有过往,当然也包括,他提出的等他厌烦等他腻了,就会放她走的那个自欺欺人的约定。

    葛兰现在的身份是医者,所以他不对陈唐的行为做评判。他只是觉得这整件事无论谁对谁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悲剧。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葛兰医生听出来了,他有诉求。

    陈唐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真心地请教:“我会放手,还她自由。像您说的让她身边的环境变得适宜,让她有条件去治愈自己。”

    葛兰眼睛一亮:“这很好,作为医生我不能多说什么,但若在私下,我也会这样劝你的。你能主动放手,这样很好。”

    陈唐:“但我有一个疑问,我跟她分开的理由,是依着我们之前的约定,去告诉她我终于对她腻了厌烦了。还是坦白一切,告诉她我知道她生病了,连她的心理医生也都是我找来的,我希望她好、病能治好,所以选择了放手。”

    葛兰看着陈唐,缓缓道:“你依然没有明白她最在意的是什么,最需要的是什么,这只是一个我们很多人都忘记了的普世真理,真诚与真心,才是治愈我们的良药,让我们的一生都能走在阳光下的终极奥义。”

    陈唐的眼眸闪动,他说:“我明白了,谢谢您,医生。”

    陈唐从葛兰医生那里走出来,直接去了连甜的学校,他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虽然心中万般不舍,但只要能让连甜哪怕少吃一顿药,他也要尽早地放她自由。

    他这时候甚至希望,他是连甜生这场病的最大的究因。那样的话,是不是他只要提出分手,她就能立马好起来呢,至少可以先把药停了。

    抱着这样想法与希望的陈唐,一路疾驶到校园。

    连甜在教学楼前看到陈唐后有一点惊讶,他每次来之前都会通知她的,但这次却直勾勾地等在了一棵大树下。

    他朝她走过来,步履坚定,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时间正好,所以就过来接你了。”

    请原谅他对她的这点小小的身体接触吧,因为这会是最后一次了。就让他再卑劣一次吧。

    陈唐这样想着,抓着连甜的手稍稍紧了紧。

    奇怪的是,陈唐没有带他回半山别墅,而是提出要去她在外面租的那套房子。

    连甜本能地抗拒,那是属于她的小小自留地,她不想里面过多沾染陈唐的痕迹。

    陈唐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他道:“我呆不长,只是中途转机,一会儿我还要再赶去机场,你那里近一些,我坐一会儿就走。”

    他这样说,连甜只得同意。

    开车很快就到了那个房子,连甜开了门,与陈唐走了进去。

    房间很整齐,只是有一层薄灰。这还是上次许念凡离开前给她收拾的,在那之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过来。

    虽然又快放暑假了,根据学校唯一不人性化的规定,她又不能再回宿舍住了。

    但她还是打算把这套房子退掉,去重新租一间。关于这里好的不好的回忆,都会随着她的舍弃而被忘掉。

    这些是没有必要与陈唐说的,连甜把窗户打开,让风透进来,这个季节,屋里不开窗会有些闷热。

    “你要喝水吗?”她问。

    陈唐记得,他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他打算,以和缓的态度与手段来修复他们关系的时候。

    后来,当他知道她与许念凡在一起后,他被嫉妒与恨意裹挟,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是在这个屋子里,还是在这个沙发上,他会心平气和积极主动地要把她放走了。

    上次他装得大度,是为了稳住她骗她的,但这次是真的要与她往事随风,放下过往的一切了。

    陈唐:“我不喝。我有事要说,你先坐下吧。”

    第56章 第 56 章 双向坦白

    陈唐看上去好严肃, 连甜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她坐下时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她想不会这么顺利、这么快的吧。

    陈唐看到连甜脸上一闪而过的期待打了个楞,一些东西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越冒越多, 陈唐生平头一次有种脑子要长出来的感觉。

    他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越笑越止不住, 直到用手背挡在了眼睛上。

    慢慢地眼泪流了出来, 真好,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弱之辈,她坚韧她聪明……一时陈唐心中冒出无数形容品质的好词,感慨自己明明眼光很好,发现了珍宝,却还是把她弄丢了。

    他的眼泪是欣慰的泪, 也是时光不能回到她揭穿他的骗局前的遗憾悔恨的泪。

    是的, 她骗了他, 或者说刻意引导了他, 至少是又在他面前演了一出大戏。也不知葛兰医生的出现有没有打乱她的步骤, 还是被她拿来随意发挥了。

    这样很好, 这样他才能放心,以后希望她也要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清醒而聪慧。

    没有实质的证据,但陈唐就是知道,关于她的病情, 是她有意透露给他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言自明,且真让她做到了。

    陈唐不打算说破,他愿意配合她的演出。

    他用手背悄悄地抹掉眼角滑下来的泪痕, 后背离开沙发背,双臂自然垂在双膝上,端坐了起来。

    他看着连甜:“我们分手吧。”

    连甜压下心里的激动,连“为什么”都不敢先问出来,怕被陈唐发现她的颤音。

    陈唐接着说了下去:“我去了你的医院,见了你的医生,了解了你的病情,连葛兰医生也是我安排的。”

    连甜不说话,这一次不是怕被陈唐看出什么来,而是她没想到,陈唐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她以为他会顺坡而下,说他厌了腻了,顺势解了他们的合约。那样,他依然会是他们之间的主导者。

    可陈唐没有那样做,他这一次选择了实话实说。

    陈唐继续:“我知道你这心病大半是因为我,我不想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从你身边离开,彻底地离开,若不是你来见我,或是意外相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止是不出现,你身边我放的那些人,就是回强他们,也都会撤回来。从此你安心的生活、治病,不会再有来自我这方面的人打扰你。”

    陈唐说着笑了一下:“就像正常分开的情侣,做一个像死了一样的前任。”

    连甜还是看着陈唐不发一言,陈唐抬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连甜终于缓缓道:“你知道的,我盼这天盼了好久。”

    陈唐:“真伤心啊,都这时候了,你也不骗骗我。”

    连甜站起身来,她径直走到厨房去烧水,她需要借此来平复一下复杂的心绪。

    她成功了,她真的利用生病一事博取到了陈唐的放手,简单顺利到有种不真实感。

    所以,他是真的在乎她,在乎到她还没发力他就赶着放她自由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她爱他时他不爱她,在她对他彻底失望,由爱转厌,惧怕抗拒后,他竟然真的爱上了她。

    陈唐在这件事上的行为逻辑,让他爱她这件事无需置疑。

    水开了,拉回了连甜的思绪,她洗了杯子,然后给杯里倒满水,她做这一切,动作很缓慢。

    回到屋中,她问:“几点的飞机?”

    陈唐:“没有,没有飞机。我这一个月都在这里,一直在深入地了解你的病情。”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杯子:“不过,我不会赖在前女友家中不走的,等这杯水晾凉了,我喝了就走。”

    连甜:“只是白水。”

    陈唐:“正好有些渴,喝这个好。”

    他们两个人沉默着,真的是一秒就进入到准备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女朋友的状态。

    连甜吹着杯里的热水,吹了好几下都没有喝进去一口,落在陈唐眼中,真的是满腹心事。

    她还有什么顾虑,或是不满意的地方吗?可他觉得他把话已说得十分明白,再说她要是有疑虑可以提出来的。她一向很擅长谈判的,职场上如此,跟他更是如此。

    终于,连甜被她的心不在焉烫到了嘴。

    她决定不再装模作样,把杯子放下,然后似下定决心般对陈唐道:“我也有话要说。”

    陈唐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他就知道她有心事。

    以后她就与他没有关系了,在这最后时刻,他当然要尽力为她解疑答惑。

    连甜:“我知道你留着我的旧手机,给你收拾行李那次看到的。”

    一丝意外从陈唐脸上划过,他听连甜继续道:“所以你是看到了张医生的留言,才意识到我可能生病的事。”

    不需要多说什么,说到这里已经够明白的了。

    连甜看着陈唐,他很平静,她忍不住问:“你早就知道了?”

    陈唐:“不早,就在刚刚,在我说要与你分手的前一秒,你的表情没太压住,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可你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我无论什么时候有所察觉,你都没有必要来告知我。”

    所以,他那抹意外之色,是因为他不解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连甜没有回答陈唐,她也恨自己这一点,她可以骗人,也可以算计人,但她对真诚太过信仰,她达到目的后,就不想再做一个骗人的人了。

    陈唐没等来回答,但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心脏又来劲了,难受、疼,绞着劲地疼,他这是错过了怎样的一个好姑娘。

    陈唐不能再呆了,拉长这场分别的时间对于他来说是场凌迟,他起身,连甜也起身。

    他又向上一次在这个房间那样提出最后的请求:“可不可以抱一下,最后一下,你知道的,这次是真的。”

    连甜上前抱了他,陈唐这一次不是做戏,所以没有压抑自己,他紧紧地回抱了她。

    但依然把握了分寸,松开她后,他说:“我最后问一个问题,现在你是否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连甜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但陈唐已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来找我,我的电话不会换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虽然你大概不会,但你要知道,我远远地,永远都在那里。”

    “走了。”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连甜最后一眼,没让她送,直接大步走出房间,没有回头。

    原来,真的离别是不会想让对方送的,这种疼断在这里、断在这一刻就好。

    第57章 第 57 章 刺激

    “老板, 要回去吗?”司机是还兼着保镖职能的那个外国人,见陈唐自从上车,在后座上坐着不动的时间过久, 他才忍不住问的。

    陈唐:“走吧, 回去。”声音听起来苍凉无力。

    屋里的连甜, 也是楞楞地坐在床边, 一动不动了好久。

    就这样结束了?真的结束了?是的, 真的结束了。

    终于,连甜动了,她向后倒去,仰躺在床上。上肢舒展,呈一个“大”型,然后倒向一侧, 就着这个侧躺的姿势没再起来。

    她醒来时外面已近黄昏, 看了下时间, 这一觉竟然睡了三个小时。这对一个长期被心理疾病困扰的失眠患者来说, 是一个了不起的睡眠。

    连甜起身, 看着外面的夕阳, 只觉得好美,没有了往常在这个时间节点特有的伤感与忧郁。

    夕阳的余晖散在窗台上, 映在她脸上,一阵风吹过,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丝燥热也被吹散了, 一切都安稳舒展了起来。

    与此同时, 陈唐回到别墅,二楼的露台可以更完美地欣赏到这一片壮观的粉霞,但他只感觉到留不住美好的绝望, 某些东西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的痛苦。

    陈唐改签了机票,他想要赶快离开这片土地,想要用物理距离来让自己喘口气,不这么窒息。

    午夜两点的飞机,他天一黑就到了机场,在贵宾室里一边办公一边候机。

    他不饿,根本不在乎现在是几点,该不该吃些东西。就在他快要忘记时间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听后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只留一个人就好。不用像以前时时盯着,只要平时留心一下就好,千万不要打扰到她。”

    陈唐有一点对连甜撒谎了,他说会撤掉回强那些人,事实上他也真是撤掉了那些人,只是做不到完全不关注。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他不放心。

    再者他这个最大的致病源虽然离开了,但他还是挂心她的病情,到底会不会好,什么时候好,好到什么程度。

    最后还有,他惦记着她会不会再遇上会引她发病的事由。医生无意中说过,心因性疾病最难根除,复发率偏高。

    综上总总,陈唐是真放不下心来,他若真的做到与她断连,对她的近况毫无所知,他会担心到寝食难安。

    挂掉电话,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决定去倒杯咖啡拿个面包。

    这杯咖啡倒得并不顺利,还没喝到嘴,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忽然跑了出来,朝陈唐撞来。

    陈唐目光一紧,怕烫到孩子,洒出来的咖啡都倒在了他的手上及袖口上。

    孩子的父母紧随在后面赶到,做父亲的看到此情景,一把薅住小男孩,把他提了起来。

    “对不起先生,有没有烫到,我们会做出赔偿的。”说着在男孩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这孩子明显年龄太小,话可能还都说不利索呢。陈唐不计较,摆摆手:“不用了。”

    他从这三口面前走过去,听到孩子爸爸说道:“甜甜,你不能太惯着他了,越来越淘了。”

    陈唐在女人撒娇的轻笑中脚步一顿,因为这个名字,他回头看向这一家三口。

    夫妻俩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岁,那个被爸爸打了一巴掌的小家伙,倒是皮实,一点都没有记仇,反而用稚嫩的小胳膊围住了爸爸的脖子,真是让那个男人的心瞬间就化了。

    那个与连甜同名的年轻妈妈,在小家伙刚被打的地方揉了揉。

    陈唐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一个温馨幸福的三口之家。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对待感情像连甜一样真诚真挚,那他现在应该早就与她完婚了。

    他奶奶生前的遗愿就是希望他俩能够早日成婚,把心都定下来。

    他爸希望他接手公司后,一并连个人问题也解决了。他妈则是盼着在自己身体还好时,能早些看到孙辈。

    本来这些都可以实现的,如果一切按照这些设定而走,他与连甜是不是也快要有小孩了。

    别人家庭的温馨一幕,忽然就变成了剜心刺目的东西,陈唐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他把咖啡放下,去往卫生间打算处理一下满是污渍的袖口。

    冲洗后出来时,看到不远处围着一堆人,明显是聚众在看热闹,谁说老外不爱凑热闹,就算吵架的两个人说的是中国话,他们根本听不懂,也不耽误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陈唐对这个不感兴趣,但他要从吵架那边走回去,吵架的一看就是来L国读书的高中生或大学生。

    争吵的声音无可避免地传入陈唐的耳中,那个高中生模样的清瘦女生叫着男孩的名字:“你明明是喜欢我的,我感觉得出来,你为什么不承认?”

    男生说:“你哪来的自信,咱俩不合适,你死了这条心。”

    女生气得差点哭出来:“还我死了这条心,你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别来送我,再晚我也能打到车。我告诉你,等我回了国,我就答应李xx,跟他好了,等你这傻B想明白,再来后悔也晚了。”

    陈唐听不清女生拿来刺激男生的那个人名,就听到姓李了。

    女孩说完扭头就走,男生站在远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女孩的背影。

    忽然,他跑了几步,追上了女孩。

    扒着她的双肩把她扳了回来,对她道:“不许跟他好。”

    女孩追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男孩:“是,我喜欢你。”然后冲着围观的各国乘客扫了一圈,目光重新回到女生身上,大声道,“I love you .”

    这下所有围观的人都开起哄,鼓掌。

    这场热闹好像与陈唐无关,又好像有很大的关系。

    陈唐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脸色阴鸷的人,好像他就是那个姓李的,被人当众抢了心仪对象。

    他羡慕他嫉妒,为什么他不像这个少年,能够更早洞察自己的本心,正视自己的感情,正常享受与心爱之人的爱恋。

    拥着心爱妻子与可爱孩子的男人,坦然面对内心,力挽狂澜的少年,都能让陈唐产生联想,都在接二连三地刺激着他,令他好不容易才用工作麻痹了的内心,一下子破防了。

    终于上了飞机,陈唐告诉机组人员,放餐的时候不要叫他。然后要了一瓶酒,喝下去不少后,把自己放倒在座位上。

    尚佳觉得陈董自从出了个超长时间的差后,就像变了个人。

    以前这人也淡泊,但没有现在冷淡,以前这人也算个工作狂,但没有现在这么拼命。

    做这样总裁的秘书,所有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现在跟特助回永熟了很多,私下里曾跟他找过共鸣,他是不是也觉得陈董变了很多。

    回永平常笑眯眯的,还算健谈,但涉及到总裁,他嘴严得像是缝上了一样。

    陈唐这边,本来他在国外呆的时间过久,回来后自然事情多。再加上只有工作的时候,他才能不去想那些让他难受的人和事。所以,他尽量把自己沉浸在工作当中。

    当然在工作之余,那些隐藏在他心底,随时准备叨上一口他的心头血的怪物伺机而动,只要让它们逮到机会。

    张医生还在往连甜旧手机发送着消息就是这样的机会。

    旧手机里的那些他们曾经的美好,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自虐,但他现在还舍弃不掉。

    陈唐编辑了消息给张医生:这部手机她本人已不用,她在国外正在接受正规的治疗,以后不要再发消息过来了。

    发完这一条,陈唐把张医生屏蔽了,这样他还可以少被提醒着想起连甜。

    又有一日,这个旧手机响了,陈唐接起来,还没来及说话,里面的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我跟你说个事,好玩的事,你还记得,”

    陈唐听出来是谁了,他道:“你是孙家欣?”

    孙家欣立时没声了,然后问:“这不是连甜的手机吗?”

    问完这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夸张地道:“我靠,我这个狗脑子在想什么,怎么打到以前的号上去了。不好意思啊打错电话了,不过,你怎么认识我?”

    “我是陈唐。”

    哦,刚才没听出来,现在听出来了。

    连甜的弃用手机为什么会在陈唐那里?带着这样的疑惑要挂断电话时,陈唐叫住了她:“可以谈谈吗?”

    孙家欣按时赴了陈唐的约,是因为她听陈唐说,连甜一直在失眠。

    两人一见面,陈唐先就答应孙家欣的,把连甜的情况与她说了。

    孙家欣先是震惊,然后满脸心疼,到最后化作一腔怒火瞪着陈唐。

    “你真是她的灾星,是你害得她这样。”

    陈唐并没有跟她提起他在国外对连甜做的那些混账事,且看孙家欣的所知所言,连甜也没有告诉过她。

    但她却说这一切都是他害的,孙家欣像是憋了很久,她道:“上大学时,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有在刻意躲着。我那时就想,她不是讨厌你就是喜欢你。”

    “后来,你在她那个同村匪徒的刀下救下了她,她坐在宿舍的凳子上一宿没睡。那时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会有一场纠缠,且不会有好结果。”

    孙家欣离开前最后对陈唐说的是,让他看在连甜生病的份上,离她远一些。

    孙家欣走后,座位上只有陈唐一人,他在电话里一时冲动,当时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约孙家欣出来。

    现在他知道了,他就是太想连甜了。

    不能见她,就见一见她的朋友,听朋友讲一些她的事情。而这些他从来不知道的连甜的过往,都被他拿来当成了救命神,。药。

    陈唐打算再见一人,之后他就真的要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种封闭是指,如他告诉回永,有关连甜的事都直接报给回永就行,不要跟他说,除非是她遇到了麻烦与难事。

    再比如,他把那个旧手机关机放进了日常根本不会打开的抽屉里。

    他也不会再与那些与连甜相识的人联系,他在他的手机里把孙家欣的电话删除拉黑了。

    包括他现在要见的这个人,将会是他最后见的与连甜有关系的人。

    “找我什么事?许家刚拿了个项目,你就要约谈我吗?不如你有什么不满直接来就好。”许念凡姗姗来迟,在陈唐的对面坐下后,直奔主题。

    陈唐:“跟生意没关系,跟许家没关系。”

    许念凡:“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陈唐:“我跟她分开了,她现在自由了。”

    第58章 第 58 章 两年

    陈唐问许念凡:“你为什么没有把她生病的事告诉我?”

    许念凡则说:“我

    依譁

    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得好像你知道了,就能改变什么。”

    说着这话的同时,许念凡意识到了什么, 陈唐难道真是因为连甜生病, 才主动放手的吗。

    紧接着他面色一紧:“她又病了是不是?她原来都好了的。”

    陈唐:“她现在在治疗, 她自己很主动很配合, 她的医生也很好。”

    许念凡:“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不会是想让我再回去?呵, 就那么喜欢摆布别人的人生吗。”

    陈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该让你知道,至于你做何决定,是你自己的事情。”

    陈唐说完立时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念凡哪里还顾得上陈唐走不走,他的心乱了。

    陈唐走到咖啡厅出口, 回头看了一眼许念凡, 许念凡坐在那里, 一副沉思的样子。

    陈唐就是有意把连甜的事情告诉许念凡的, 连甜与葛兰医生说过, 她与许念凡在一起时病好了很多, 至少不用吃药就可以睡着。

    他与连甜已分开两个月,在给回永下达不要再跟他汇报连甜的事之前, 他得到的最新有关连甜的消息是,她还在看病中。

    这让陈唐有些心焦,他虽然知道这种心病治起来周期长, 很费时间, 但他还是难免担心。

    但凡他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能让她快点好起来,陈唐都不会把主意打到许念凡这里来。

    就像现在,他一秒都不想跟许念凡多呆, 他怕控制不住,他嫉妒的要死。

    陈唐的眸光沉了沉,收回视线推门离开。

    许念凡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他就做了决定。

    与琛城的天气不同,Z城的夏天快要过去了。

    连甜因为不用再分心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她在学科上多加了一科计算机。她甚至还发现,以前本科所学不感兴趣的金融,现在也能让她重燃兴趣。

    数学,不是孤独的,人们生活的各个领域都需要它为基石。

    连甜虽然很爱钻研纯学术,但她也想多学一些与数学共通的东西,大理工所涵盖的科学与技术。

    她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虽然还在吃药助眠,但药剂已从一次吃三种五片,到现在只吃一种两片。

    她的医生建议她不要着急,慢慢来。她也是这样想的,她这心病不是一两天得上的,去的时候更不可能忽然消失。

    总之,整个夏日她过得挺轻松的,继续学着想学的东西,并且又有了新的尝试。

    人只要还愿意学习,还有所追求,那日子决不会糟糕。

    连甜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到许念凡的。她没有感到惊讶,她有想过许念凡会不会再来找她这个问题。

    她冲他微笑,他们互相走近,然后面对面站定。连甜道:“你来了,吃饭了吗?”就像是昨天才刚分别的老朋友。

    许念凡:“没呢,就为了这个时间来蹭顿饭的。”

    连甜:“还好我刚充了饭费,你别跟我客气。”

    两个人都在笑着,但心底都有些发酸。上次见面是分离的时候,她打碎的杯子,被他一点点地拾了起来。

    但现在,好像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被封存在了过去。

    许念凡跟以前一样,不让连甜上手,每次与他在一起,她就像是暂时被没收了手脚。许念凡认为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拿。

    他们还是坐在他们以前最爱坐的位置,稍偏一些,但更安静。

    在吃饭的过程中,他们没提以前,也没提未来,只说了一些各自的近况。

    到最后,许念凡送连甜回宿舍的路上,他道:“听说你又睡不着了吗?”

    连甜:“听谁说的啊,没什么的,在恢复中了。”说着她扒了下自己的眼睑,“你看,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吗。”

    许念凡还真认真看了,从见她第一眼他就观察过了,她状态看着还不错。

    许念凡:“听陈唐说的。”

    原来是他说的啊,连甜点点头。许念凡又道:“他还说你们这次彻底分开了。”

    “这次应该是没有说谎,他真的放手了。”连甜肯定道。

    许念凡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这里离宿舍没有多远了,他到底要不要现在说,还是在找个时机?他纠结犹豫。

    但连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在宿舍楼门口,连甜对许念凡道:“来过了看过了就回去吧,叔叔阿姨现在需要你。”

    许家确实需要他,陈唐与许家过去打的那场商战,陈唐是认真的,是真下了死手的,许家可有得缓了。

    许念凡现在全力帮着家里,这次出来,他确实是忙中偷闲,家里刚接了一单生意,确实正是该盯着的时候。

    许念凡还没来及说什么,连甜接着说:“我以后可能不回去了,而且我不想别人惦记我,我也不想惦记任何人。我现在的生活两点一线,非常简单。我想一直这样过下去,至少未来几年都只想这样过日子。”

    “我从小就没过过简单的日子,每天心都是提着的,怕我爸喝了酒,或在外面受了气,会回来拿我撒气。还怕奶奶为了护我,被我爸气着。我那时经常做的梦只有两个内容,一个是被我爸打得满院子跑,一个是我奶奶没了,每次我都是被吓醒的。”

    “后来去了陈家,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自尊心旺盛的时候,无论陈家人对我如何,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我好好学习,一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二也是尽量讨大人喜欢。我知道我虽然不是陈家亲生的,但他们喜欢成绩好,可以拿出去说嘴长脸的孩子。”

    “这还只是在陈家,在学校里,你是知道我那时差不多是在捱日子,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就盼着高考毕业,离开那个环境。”

    “再大一些,看着好像我是从容了一些、成熟了一些,但这颗心还是天天提着,怕陈奶奶对我失望,怕在陈唐身边不能胜任工作。”

    “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在感情上也不顺。我好累啊,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灵上的。最近这段时日,我终于可以把心放下来一些,不用再怕谁会伤害我,不用再怕谁会对我失望,钱够学习与生活的,不够了再去赚,我觉得这样的生活特别好。我想这样先过上个十年八年,什么都不去想。”

    她一口气说完,看着许念凡:“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理解吗?”

    许念凡的心,随着连甜的这段话,越坠越沉,但他真的明白了。

    本来这次过来,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了解的连甜,对纯粹感情的追求是极致的。

    她恐怕没说出口的还有,她总不能连着跟两任前男友复合吧。他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许念凡第二天就飞回去了,许念凡只一个要求,他们要常联系。彼此都记得对方的号码,更别说手机里也都存着没删呢。

    回强的人把许念凡的事说了,回强又去给他哥说,回永想了好久,就差把陈唐的原话,一个字一个标点地逐个分析了。

    最后,他觉得陈董的意思,只要连甜没遇到麻烦与难事,就不要跟他汇报。

    许念凡对于连甜来说,肯定不是麻烦,回永决定什么都不说。

    一个星期过去了,在回永看来,他做对了,陈董每天过得都跟同一天一样,眼里只有工作。

    对他没有问询没有提示,回永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连甜在Z城度过了三个夏天,她在第三个夏天里拿到了结业证。未来的方向她也找到了,她学了一圈,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纯数学,喜欢做研究。

    布朗教授对她很欣赏,很多年不见这么不心浮气躁的学生了,在他的推荐下,连甜去了一家研究中心,做第三级的数字辐助与研究的机构,与数学与数据打交道的生活对连甜来说就是她想要的简单、修心。

    连甜重新租了房子,每天只要走路就可以去上班。对于她这样一坐坐一天的工作形式来说,上下班时间的路途,正好被她拿来当活动了。

    她的失眠症也好了,现在倒头就睡。

    她长了几斤肉,终于回到了她生病之前的体重,人看着更有精神更有活力了。这让她看上去更显小,把头发扎起来,还是个学生样子。

    国内,陈唐这两年没日没夜的工作,虽为了健康,他没有放弃健身,但他还是瘦了几斤。

    安玉卿觉得,每次看到陈唐,都觉得他比上次来又瘦了,也不知是不是她感觉得不准。

    她更频繁地叫陈唐回家吃饭、喝汤,总想着给他补一补。

    这两年,陈邦对陈唐十分满意,这个儿子很优秀他一直知道,但没想到他比他想的更优秀能干。

    尤其是谈生意时的进退有度,有时连陈邦都自叹不如,一点也看不出来当年他跟许家玩命的影子,好像那是一场梦。

    但陈邦与安玉卿有一个共同的心病,就是陈唐的个人问题八字还没一撇。

    这两年,眼见着陈唐从连甜那个旋涡中挣扎了出来,正常了起来,所以他们不敢提这事。

    但再不敢提,陈唐已经二十九了,与陈家早成家早立业的家风相去甚远。

    所以,夫妻俩有一个共识,找机会还是要与陈唐提一提,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共识下,安玉卿与陈邦有一个分歧,安玉卿对连甜还没有完全放弃,因为知子莫若母,她知道陈唐没放下。但陈邦是不同意的,他怕了,被上次陈唐不管不顾发疯一样搞许家的样子吓坏了。

    好不容易他与连甜分了个干净,恨不得他们两个人一辈子不见面才好,生怕再勾出陈唐的“旧病”来。

    安玉卿与陈邦在连甜这件事上谈过一次,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各退一步,不再提罢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医院检查检查啊,我看你又瘦了。”安玉卿看着喝汤的陈唐道。

    陈唐:“怎么?要去医院,哪不舒服吗?”

    安玉卿:“没什么,例行检查,我们这个岁数,一年不查一次不安心的。怎么样,你也一起去吧,体检那里的年轻人可不少,现在人都惜命。”

    陈唐:“我没空,我也没事,能吃能睡的,能有什么事。”

    可安玉卿不这么认为:“你能吃什么啊,那点饭量现在还不如你爸呢,还有睡觉,天天飞来飞去,很多还是红眼航班,那能睡得好吗。”

    安玉卿为了让陈唐也检查检查,就说希望陈唐明天陪她去医院,她每次去医院都有些害怕。

    陈唐答应了,这两年他太忙,陪父母的时间太少。正好明天有半天时间,他打算陪母亲去医院。

    于是陈唐这一夜就宿在了这里。他回房间时,选择走那条不路过连甜房间的那一侧回廊。

    第59章 第 59 章 回国

    陈唐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往连甜房间那边瞥, 这两年,他遵守着当初封闭自己,阻挡有关连甜的一切人与事的行为。

    他当年跟连甜辩过, 她说真正的爱是希望对方幸福, 而不是占有。他当时觉得无比可笑, 爱天生与其共生的自私性与排他性被她吃了?

    他还说, 如果一个人还爱着你, 却能在你的婚礼上给出祝福,那说明他根本没那么爱你。

    但后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对爱的理解片面了狭隘了。

    当你真心爱一个人时,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幸福,不做他想。当陈唐体会到这一点时, 他才知, 原来, 这竟是真的。

    所以, 他克服了自私与排他, 去找了许念凡。

    然后为了保护自己,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许念凡在两年前,听到他的那番话后, 有没有去Z城、去找连甜。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不问。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 但当他站在他房间门前准备开门时, 他定在了原地。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几次想拧了门进去,但就是下不去手。

    陈唐艰难地, 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头,看向那个远处的紧闭房门。

    这幢房子里用的家饰家具都是上品,虽然二十年前才装修过一次,但到现在都维护得很好,都还在使用。

    连甜所住的那个房间,在他奶奶决定了要把连甜带回来后,就为了迎接她,特意让人把屋子重新装饰装新了一番,本来与他房间一样的深色木门,换上了清新的果绿色,一直到现在都是。

    陈唐记得,在连甜先斩后奏不告而别后,他妈妈好像说过,要把这间房子重新装一下,不知最后有没有这样做?

    他忽然希望没有,他希望那间房子还能保持原样,依然留有她住过的痕迹。

    要不要去看看?这个念头一起,像野草遇风一样地疯长起来。

    只是去看看房间有没有被重新装修而已,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了,就是去看上一眼……

    陈唐这么想着,人已经站在了连甜房间的门口,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地把房门打开。

    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也是,他妈在过年时接到连甜的电话后,就把号码存了下来,他当时看到了。

    养了几年的乖巧孩子,虽然他妈妈在前几年误会过连甜是私生女,而对她一直冷淡冷漠,可也正因为此,才在疑虑打消后,对那孩子生存愧意吧。

    陈唐能感觉得到,后期他妈与连甜的相处是十分和谐融洽的。

    两个人一起逛街,吃好吃的,喝下午茶品鉴各种茶室。

    连甜擅于给长辈提供情绪价值,每每带她出去,他妈都能听到那些夫人团夸她教得好,亲生的与不是亲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她都很会养。

    所以,那段时间,她们娘俩的关系处在越来越和谐越来越亲密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在连甜走后,他妈会有些拧巴。

    气头一上来,想把房间砸了重装;不甘心,一脸纠结的样子,还是把连甜的新号码,仔细地存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她觉得连甜竟不信任她到,需要逃走的地步,他妈觉得被抛弃背叛了。

    陈唐在房间环视一周后,走向一侧。

    他伸手在她平常写作业的书桌上抹了一把,很干净,基本没什么灰尘,应该有在定时打扫。

    他拉开抽屉,里面没什么东西,有一些书签,说明书等等。

    陈唐拿起一张纯色书签,上面有连甜写的字,字很漂亮,内容却很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唐没意识到自己笑了,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把这枚书签往口袋里装。

    待他反应过来,他停了手。最终书签被他放回原处,他身边不能有沾染她一星半点的东西出现,他克己地保持了两年,不能功亏一篑。

    陈唐又来到梳妆台,是个粉色的很梦幻很童话风的梳妆台。

    这也是陈唐奶奶特意给连甜定制的,陈唐就是在看到这个东西被搬到这间房时,产生了他是不是要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猜想。

    梳妆台的抽屉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又打开上面的小隔断,里面有一个小戒指,一对耳环,一对发卡。

    该是她大学时搬出去住,把这个隔断忘了,东西没有带走。

    紧接着,陈唐眸光一闪,耳环上竟然勾着两三根头发,想来是她摘下时挂到的。

    那发色很特别,是陈唐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来的颜色,属于连甜的有别于大众的天生发色。

    陈唐像是被烫到一样,把耳环丢到桌上。

    防不胜防,他就知道不该进来的,他还是高估了时间,高估了自己。

    不过一根比鸿毛还要轻的头发,却有那么大的能量,击穿了陈唐刻意给自己制造的防护层、保护罩。

    久违的难受与疼痛向他袭来,带着被过度压抑的强反弹,令陈唐不得不弯下腰去,他拿手抵着心脏,深度地呼吸着来缓解。

    清晨,安玉卿在餐桌上看到陈唐,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就是瘦了。

    车子行驶到医院,主任亲自来给安玉卿安排体检事宜。陈唐的作用其实很小,出哪个诊室进哪个检查室,医院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陈唐最多是个陪伴,安抚安玉卿对检查的本能恐惧。

    检查过半,还真查出了问题。

    主任很重视,与诊科专家、大夫一同会诊,然后先单独把结果告诉了陈唐。

    “是恶性的?能确定?”陈唐问。

    因为医院的重视,活检的结果不用等上几日,当天就出来了。

    主任道:“能确诊,我们已出了治疗方案,甲状腺癌是最具惰性的癌。手术简单,术后好恢复,且不易复发,生存率极高。”

    这个陈唐倒是有些了解,他不知该不该庆幸,不是别的什么更严重的疾病。

    陈唐立时去与陈邦商量,都觉得还是要把实情告诉安玉卿,因为她那人你想瞒也瞒不住,估计现在就已从检查流程中的停顿中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果然,陈唐打算如实告诉安玉卿的时候,她主动问道:“是不是查出了什么不好?你别瞒我,你知道的,我虽然怕,但也要什么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骗我。”

    陈唐说完,整个过程中,安玉卿表现得还算平静。陈唐与医生拿着数据给她解释着,她中间还会提问题。

    “我是不是今天就回不去了,要住院了。”

    医生:“可以回去,但我们建议您尽快手术。而且我们院这方面最好的主刀医生,下个月就要去外省交流,要一年以后才回来。”

    安玉卿与陈唐对视一眼,陈唐下决定道:“那就今天住,您安排手术时间吧。”

    安玉卿被安排在病房,好几个医生都围在她床前,跟她说着后面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她这时还是好好的,等医生说完,大部队走后,她就有点装不下去了,开始掉泪了。

    陈唐在外面给下属打电话安排工作,他今天过不去公司了,未来也要以他的时间为准,不必要的工作尽量推掉。

    其实身处陈唐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不必亲历亲为,但他这两年来刻意把自己投到工作中,刻意让自己的生活中只有工作,他习惯了,员工也习惯了。

    这会把工作安排下去,发现公司离开他几天基本没什么影响。

    陈唐想着他这两年对父母关心太少,连见面都少,他有补救的心理,所以不打算请护工,一切都让他这个儿子来。

    他挂断电话,安排好一切后,一进病房,就看到安玉卿在抹泪。

    他爸这时还没到,他亲自安慰人。

    “正好咱们母子培养下感情,像小时候那样,每天都在找妈妈,要呆在你身边。”

    安玉卿脸上还挂着泪呢,一下子笑了:“都多大了,谁还要与你培养母子感情。”

    陈唐把西装外套脱掉,挽上衬衣的袖子,一边帮安玉卿调病床,一边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你整个病期,一切都由我来。”

    安玉卿立时反对:“那可不行,我不习惯,你毕竟是儿子,让你爸来也不能让你来。”

    陈唐争不过她,最后告诉她:“你就认命吧,没有女儿,你不让儿子伺候让谁伺候。”

    可以请护工的,但安玉卿没说出口,因为她太知道自己的毛病了。她讨厌外人看到她没洗脸没刷牙的样子,家中阿姨不少,但都是做家务的,她对被人侍候从心里抵触,这也是她从不在外面按摩的原因。

    手术定在转天,安玉卿住的病床是个套间,除了病床,另一个房间里还有一个陪床。

    陈唐没走,睡在了这里。

    夜深人静,安玉卿拿着手机,指甲在上面磕来磕去,最终她下定决心,把电话拨了出去。

    手术成功,安玉卿彻底清醒后,她不知是不是麻药劲还没过,她怎么看到了赵宜之。

    说起赵宜之,可够安玉卿头疼的。

    自打陈唐与连甜闹开后,赵宜之就经常去她常去的地方偶遇她。

    说是偶遇,不过是赵宜之有心堵人。

    安玉卿始终对她客客气气,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晚辈,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她知道赵宜之要干什么,只是不理解这孩子要论条件也不错,怎么就一根绳系在了陈唐身上。

    安玉卿不讨厌赵宜之,但陈家决不会与赵家联姻,这是她与陈邦都认同并坚定的底线。

    安玉卿有几次被赵宜之缠得没法,差点脱口而出,告诉这孩子缠着她没用,让她去找陈唐,陈唐要愿意了,她就愿意。

    最终她出于谨慎,还是没有这样说,虽知陈唐也看不上赵家,该是知道这里的轻重的。

    但她怕万一呢,万一陈唐真跟这小青梅走到了一起,她再来不答应,棒打鸳鸯不说,还落得她食言。

    眼下,赵宜之不知从哪得的消息,知道她生病做了手术,竟然跟到了这里来。

    安玉卿忽然想到,得亏她昨天打出了那个电话,她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陈唐看着赵宜之,也是眉头一皱。但安玉卿刚做完手术,一切还在乱中,人家又是打着探病的旗号,陈唐不好说什么,只是简单地道了声谢。

    谁知第二天,赵宜之又来了。陈唐眉头皱得更深,他把人叫出了病房。

    他道:“你回去吧,总麻烦你,这不回适。”

    赵宜之:“没有什么麻烦的,再说,我看你也没请护工,你一个男的很多地方不方便,让我来就好。”

    “赵宜之,我再说一次,你在这里不合适。”陈唐声音沉沉。

    赵宜之不说话了,转头就要进病房,陈唐道:“我跟你没可能,你这样凑上来也没可能,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赵宜之转身,看着他:“我做这些,没想着能怎样,我没有骚扰过你。我做我的,你接不接受我不管,你也管不着我。”

    陈唐本想给彼此留些情面,没把话说得太难听,这会儿把心一横,一把拉住赵宜之,用力过猛,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刻薄伤人的话还没出口,下一秒他就惊住了,呆住了。

    他看到了连甜,她一个人,乖乖地,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第60章 第 60 章 见面

    陈唐的心脏像过了电, 手软了,他松开了赵宜之。

    赵宜之不知道陈唐怎么了,他拉着她的手有些抖, 有那么一瞬间, 她似乎还听到了他心跳砰砰的声音。

    赵宜之顺着陈唐的目光看过去, 她也楞住了。

    她有好几年没见过连甜了, 自从上次她与包毅合伙做下那件事后, 她们就再也没见过。

    听说连甜去了国外,陈唐好像为了挽回她,还与许家闹得不太愉快。

    这些她都是听包毅说的,但具体细节她就不知道了。赵宜之只知道,陈唐与连甜已彻底分开,再无关系。

    但, 她现在看着陈唐, 她不得不承认, 她难受了, 她不喜欢陈唐见到连甜后的反应。

    暗藏激动, 浓烈眷恋。

    这就是此刻陈唐给赵宜之的感觉。也是她这么多年, 从来没在陈唐身上看到、感受过的令人陌生的陈唐。

    陈唐一动不动,就这样直直地盯着连甜, 好像错一下眼珠,眼前的一切就成了幻觉,会消失。

    连甜前日接到安玉卿的电话, 她算着国内的时间, 心里突突了一下,总感觉出了什么事。

    果然,安玉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连甜立时紧张了起来。

    她发现她心里是惦记着叔叔和阿姨的,恐怕永远都放不下的那种。

    十一年的相处,少时到青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是在陈家度过的,陪在她身边的,扮演着长辈,亲人角色的是陈奶奶,陈叔叔和安阿姨。

    “怎么了?您怎么了?”连甜语气不由急迫起来。

    当安玉卿只说清了一个癌字后,连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拿着电话的手都有些脱力。

    好在,安玉卿后面说明白了,是甲状腺癌。连甜才缓过来一些。万幸。

    安玉卿说她马上就要做手术了,她有些害怕。连甜是知道的,安阿姨是这样的,她怕去医院,但又娇气怕死的要命。

    每年的这个体验,是陈叔叔与陈唐要求她必须做的。

    算算日子,这个月确实是安阿姨例行做体检的月份。

    “小甜,我不想请护工,我不习惯外人捱我太近。”这个连甜也知道。

    安玉卿又说:“你是不是毕业了,你好几年没回来看我和你叔叔了。”

    这三四年间,连甜只在节日里给他们打过电话,也邮寄过礼物。当然,陈邦与安玉卿两口子也给连甜寄东西,从来没有断过。

    而她与陈唐,倒真做到了高中时代的样子,互不理踩,从不在对方的世界里出现。

    连甜想了想,她是不打算回国发展,并不是永远不回故土。

    至少孙家欣还在国内呢,总不能每次都让孙家欣跑来见她。

    她又想到她有假,现在手上又没有项目,她是可以把假休了的。

    连甜想好后道:“阿姨,我现在就定机票,尽快赶回去。咱们不用护工,有我在呢。”

    安玉卿在心理感慨,还是知根知底自家养大的孩子好。她陈家虽然人丁不兴,从她公公那辈就都是独苗一个,但从陈家走出去的孩子都不差。

    此刻,病房里的安玉卿仰着脖,平躺着算着时间,算着连甜是不是该到了。

    病房外,连甜开始迈步。

    刚才,她看到一对男女在病房前拉扯,自然就停下了脚步。

    后来看清竟是陈唐与赵宜之。她在回国的飞机上想到过,这次回来会见到陈唐。但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唐。

    她走到病房门前,面对着陈唐与赵宜之。

    她说了句万能的:“好久不见。”

    赵宜之冲她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而陈唐张了张嘴,声音不像是他发出的:“好久不见。”

    赵宜之在见到安玉卿看到连甜的那股高兴劲后,她就找了个理由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样坚持还有意义吗?

    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自己说服自己,陈唐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目标。

    尤其是在妈妈去世,爸爸把情人和私生子带回家,她与赵家决裂后,她更是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陈唐身上,认定他是她的最终归宿。

    安阿姨并不讨厌她,她能感觉得出来。陈家的顾虑是她爸爸,可她已经跟赵家人不来往了,相信时间长了,他们会明白这一点的。

    连甜回来了又能怎样,她与陈唐若能和好,早就在一起了。

    这两年,她可以肯定,陈唐身边没有任何女人,包括连甜。

    虽然这样想着这样打着气,但赵宜之心里还是不痛快,她约包毅出来吃饭。

    当赵宜之说到安阿姨病了住院开刀时,包毅眼中明明暗暗,陈唐现在是真不把他当朋友了,连阿姨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不告诉他。

    就像,他爷爷去年病逝,陈唐只让人随了礼金,并没亲自到场,连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

    赵宜之接着说到,连甜回来了。

    包毅眼中有了情绪,哼,就是这个害人精把他与陈唐的关系害成这样的,害人精不躲在国外跑回来干什么。

    包毅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里全是恶毒。

    连甜打了个喷嚏,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窜进她鼻子,医院就是这样,处处都是这种味道。

    安玉卿睡下了,连甜下楼去医院外面给自己买了杯咖啡。

    医院是可以叫外卖的,但她就想下去走走。

    她有好些年没回琛城了,她还是喜欢这个城市的。空气中熟悉的味道,街上的霓虹灯……

    就连与自己一样的国人面孔,她也好久不见了。研究机构里的同事都是外国人,东方面孔的只有她一个。

    连甜慢悠悠地从咖啡店往回走,在医院里,她碰到了陈唐。

    陈唐站在病房门口,连甜快步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吗?”

    陈唐马上:“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

    连甜又赶紧解释,阿姨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大夫还给她打一针安神的,她这个时候是不需要人的,而且她看着时间呢,决不会让自己离开安玉卿超过二十分钟。

    陈唐温和地道:“我知道,你辛苦了。”

    她不是在邀功,她只是怕他觉得她照顾阿姨不精心。

    陈唐一指走廊上的椅子:“坐会吗?”

    连甜点了头,二人坐下,陈唐问:“为什么回来?就因为我妈给你打了电话?”

    连甜又点头,陈唐笑了一下:“你是在那边工作了吗?能请下假来吗?”

    连甜说能。

    陈唐:“工作顺心吗?你过得好吗?”

    说着看到连甜手中的咖啡,心道,看来她好了之后,应该是一直维持得不错,连咖啡都敢在晚上喝了。

    连甜一一回答了他。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总是在问一个总是在答。陈唐把他这两年,有关连甜的事一个字都不过问的原则彻底打破。

    他一下子知道了她好些事,这让他干涸已久的心得到了滋养。

    他听得很认真,记得很清楚。

    离开前他说了一个事:“我当然知道,您能来不止是因为我家对你的那点恩情,还因为你与他们是有感情的,这不可否认。”

    “但以后不要再被这个恩情束缚了,有些事是算不清楚的。当年,如果没有你奶奶把她绘制的地图给了我奶奶,我奶奶也许根本就走不出那片大山。所以,还不一定谁是谁的恩人呢。”

    连甜手中的咖啡杯被她转了转,听陈唐继续说:“奶奶过世前有一个私心,她怕你不愿意嫁进陈家,把留给你的东西全都放在了我这里。但我们都明白,无论你最后的意愿是什么,这些东西也是你的。”

    说着陈唐自嘲地轻笑一下:“只不过是想着万一你看重那些钱财呢,能为了它们权衡利弊呢。”

    “你这次回来正好,奶奶给你的那些东西也该交给你了。我原先想着,派个律师过去找你,帮你把这些遗产继承的事都弄好的。”

    “别说你不要,是老人家给你的,到时你接收时就会看到她亲笔信,给你的你不要,也没有别人要。哪怕你拿了去捐了,都跟陈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决定就好。”

    最后他又补上一句:“你知道的,奶奶那人,是不允许任何陈家人忤逆她,不听她话的,你已经不听了一次,就不要连这个也不听她的。她在天有灵看着呢,别气她了。”

    连甜想到陈奶奶的脾气,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陈唐提醒了连甜,她这些年一直在给那些被拐卖妇女,失学女童捐钱。

    那笔钱,是陈奶奶的心意,她收下了。但她并不能心安理得地占有它们,那就让她以陈奶奶的名义捐出去好了。

    陈唐起身:“去睡吧,我妈现在的情况,不用人一直盯着。”

    连甜随着他站起来,陈唐认真地看着她,笑着说:“不那么瘦了,终于养回来了。”

    连甜看着陈唐离开的背影,他的深色西装搭在手臂上,只穿着黑色衬衣,袖口随意地挽着,还是那么的宽肩窄腰。

    但,他瘦了,肉眼可见地瘦了。

    不止,陈唐总给她一种,她生病那时的感觉,可能是安阿姨生这场病,多少会影响到他的睡眠吧。

    连甜把咖啡喝掉,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进去病房。

    陈唐走过这条走廊,等到电梯坐到一楼,然后他并没有立时走出医院去取车。

    他看到一排椅子,他又坐了上去,此时的医院只有急诊在忙。

    陈唐可以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抖动的双手,他控制不住它们。

    天知道他是如何克制压抑着自己,才没有在她低头转咖啡杯的时候,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头。

    他的时间好像静止了,两年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只是他一厢情愿地把一切强行冰封了起来。

    春天来了,它们就得化开,根本阻止不了。

    陈唐握紧双拳,再抬眼时,眼睛红了一度,他不知自己还能假装多久,那些啃噬他心脏的怪物,快要关不住了。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车停在医院门口,从里面抬下来患者。

    急救医生不停地在给患者做着心肺复苏,陈唐从旁边走过,冷眼冷情,与这热火朝天的抢救场景格格不入,倒像是来收人的阎罗。

    安玉卿一共在医院住了八天,出院那日陈邦虽然不愿看到连甜又出现在陈唐面前,但他对这孩子没有意见,且连甜知恩图报,心眼实人真诚,看护了她阿姨这么多天,陈帮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主动提出,让连甜跟着他们一起回家。陈唐闻言,睫毛轻颤,没说话。

    不想,连甜道:“不了叔叔,我一会还有事,而且我定了酒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跟朋友们聚聚。再说我请了四十天的年假,我会去看你们的。”

    安玉卿看了眼陈唐,她虽然有私心,想来想去还是连甜看护她,她最满意,但更多也是为陈唐考虑。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陈唐现在也没那么偏执了,他们也许有机会再在一起呢。

    但这儿子是一点都不着急,跟个木头一样,连眼皮都很少抬起。

    如果不是她在住院期间,逮到过好几次他看连甜的眼神,她还真信了他这副心如止水的样子。

    一行人走出医院的大门,连甜忽然接起一个电话:“你到了?你到哪了?来医院了吗?”

    她说着朝周围看去,果然见到了给她打电话的人。她挂断电话,冲对方挥手。

    许念凡捧着两束花,朝连甜这边走过来。到跟前,他先把一束康乃馨递给安玉卿:“伯母,祝您以后都健健康康的。”

    安玉卿接了花:“谢谢,有心了。”

    他手中还有一束是粉色玫瑰,他递给连甜:“欢迎回来。”

    连甜接过也笑着道谢,然后捧着花回头道:“叔叔阿姨,陈唐哥,那我先走了。”

    连甜跟着许念凡走了,陈唐一直盯到连甜上了许念凡的车,并在那束粉色玫瑰上停留了很久。

    他先是阴沉着脸,随后轻轻一笑。

    安玉卿不解地道:“你还笑得出来。”

    陈唐当然笑得出来,他终于弄明白一个事,虽然许念凡一两个月都会跑一趟L国,但他原来并没有与连甜复合。

    他们只是朋友。且照陈唐看来,他们永远只会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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