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娇在市局待到初一的早上,然后被迫代替原主去亲戚家们营业,他们问的问题相当标准:
多少钱一个月啊?
没事,刚去嘛,再说女孩不用想着升职加薪,嫁个好男人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女孩子在派出所做内勤好哎!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也不危险。
你们所里是不是都是男的啊?有几个没结婚的?你得抓紧啊,不然就不是你挑人家,是人家挑你了。
你是还没到结婚年龄,这不还得先谈个一两年再结婚嘛?
二十岁结婚,二十一岁生孩子,年轻,恢复得快。
将来你跟你儿子出去,人家还以为是姐弟呢,多有面子。
王雪娇现在已经想开了,亲戚们八卦这些,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这么关心地球人口或是你的养老问题。
单纯没话找话而已。
由于跨专业和跨教育档次的人很难互相理解彼此的理想,还是聊动物原始的繁殖本能比较省事。
王雪娇要是把她这段时间的故事说说,他们保准也爱听,只不过,那些事是保密的,不能说。
王雪娇在自己时代的亲戚们倒是不爱聊人类繁衍,最爱聊各种神妙发财路径,传各种短视频里的谣言,把“专家”说的话奉为圭臬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那边要是也在过年的话,她的日子也不会比自己强的。
单方面接招没意思,王雪娇主动出击,问孩子的成绩,问分数线,问能不能上省重点,问女人的保养,男人的工作,顺便说说自己遇到的老实男人嫖娼被抓的众多事迹。
让亲戚们知道,女人打扮得再漂亮,在家里再贤惠,也是留不住想寻新鲜的偷腥之心。
男人再按时回家,再看起来把钱都交了,也难保外面没有小三小四小五。
顺便再介绍一下在抓捕的时候,还有人咬了她的同事一口,同事赶紧去做检测,谁知道有没有脏病。
终于没有人再跟她讨论女人结婚比升职加薪更重要的事了。
初二,王雪娇上午应酬了半天,下午推说要加班,加班内容是保密任务,就跑出来了。
马路上空荡荡,啥也没有,各大电视台都在疯狂重播春节联欢晚会,要么就是广告,无聊的要命。
王雪娇本来想去天金所,或者市局溜跶溜跶,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不知道进去会不会就被抓了壮丁。
要是能赶上带劲刺激的事还成,不过从年底两边的工作情况来看,更大的可能性是被拖着清理台账,或者帮忙归档档案,想想就很烦人。
一旦被那些同事们抓住,就来得去不得了,那帮能屈能伸的同志们会哀怨地看着她:“求求你,求求你”
就算是条狗都得被扣下来帮忙递卷宗。
实在没地方去,王雪娇打了个电话给射击俱乐部的老板,问他今天射击俱乐部开不开门。
听筒里传来孩子们的惊声尖笑声、搓麻将的唏里哗啦声、碰倒了什么东西的声音,还有老板疲惫又无奈的声音:“放假。”
哼,肯定是沉迷打麻将,不会来了。
王雪娇想起自己开小店的时候,是怎么被人催着开店的,一时兴起,戏精附身:“老~~板!!!你怎么能不上班!就算店是自己的,你也得出来上班啊!老板,什么时候会再见啊?!老板,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老板忽然提高了声音:“我马上来。”
王雪娇:“嗯?”
一个小时后,两人相会于射击俱乐部门口,老板完全没有被强迫上班的痛苦,反倒喜笑颜开:“新年快乐~”
王雪娇:“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幸好你给我打电话,今天我丈母娘一家,还有小姨子一家、小舅子一家,还有我家的几个亲戚一起来了,我的天,屋子里面有六个小孩大呼小叫,还有两个疯跑,简直是闹翻天”老板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
王雪娇同情之余,还提醒他:“你家贵重的东西都锁好了吗?”
“没事,贵重的都在银行,其他的随便他们吧。”老板疲惫地摆摆手,“你怎么把狗也带来了?”
王雪娇:“它胆子太小了,连听到路上气球爆掉的声音,也要躲起来,这样不行,太丢脸了,我怕它以后找不到对象。”
老板失笑:“你想得真周到。”
其实王雪娇的想法是让轩辕狗剩闻一闻枪支和子弹的味道,熟悉一下火药、枪油,说不定哪天能当搜爆犬呢!
缉毒、搜爆、刑侦、搜救十项全能,孩子以后还怕找不着工作?!
王雪娇已经替轩辕狗剩幻想过几年后的场景,它站在警犬训练基地的大门口,骄傲地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轩辕狗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主人给它递了十颗子弹,还有十把枪,具体要干什么它也不知道,它伸出爪子轻轻拨动了一下子弹,子弹滚动,撞在一把枪上面,它再伸出爪子,子弹又滚动,撞到另一把枪上面。
王雪娇激动地指着狗剩:“快看,快看,它在分辨什么子弹是装在什么枪上面!”
老板:“快送它去上学吧,别把孩子耽误了。”
这次比赛的内容有行进式速射,20米行进式射击,十五秒内,要从20米跑到3米的位置,同时完成三次站姿射击和三次蹲姿射击。
大年三十那晚的射击很成功,但是王雪娇估计能把歹徒一枪毙命的功劳不在自己,而是身边的小树杈,她是把枪架在树杈上的,起到了相机三角架相同的稳定作用。
前十几次射击,轩辕狗剩被枪声吓得跑进屋子里,飞跃进纸盒,然后怂得一动不动。
王雪娇掏出准备好的肉干,在塑料袋里摇了几下,听到“沙沙”声,没出息的狗剩,就探出头来,围着王雪娇的脚转圈圈。
如此来回几次,狗剩就不怕枪声了,而且特别兴奋。
枪声一响!黄金万两!冲啊!!!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枪声,哪怕是在空旷地带使用手枪的声音,都非常的刺耳,像鞭炮在耳边炸响,平时不常听的人第一次听见,会瞬间耳鸣,所有的环境音都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对耳膜多少是有影响的。
王雪娇只是想给狗剩练练胆,不想把它变成小聋子。
“好了,没了。”王雪娇双手一拍,示意自己两手空空,对围着她转圈的狗剩进行劝离,狗剩不相信命运对它如此残酷,还在转圈。
“你怎么能这样,它太可怜了。”
老板都看不下去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便陪着狗剩玩,他把刚才让狗剩闻过的枪和子弹分别埋在泥土下、屋顶上、一堆枪中、厕所水箱里。
摇着手里的猪肉脯,告诉它:“全部找到了,就有肉吃。”
轩辕狗剩双眼放光。
王雪娇:“你这好像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啊。”
直到王雪娇打完几百发子弹,轩辕狗剩还有一把枪和三颗子弹没找着。
王雪娇拎起不甘心的轩辕狗剩:“行了,下班,回家。”
第二天一早,王雪娇还没起来,感觉到身上被重重地压住了,眼睛一睁,轩辕狗剩自己叼着颈圈和绳,端端正正地坐在棉被上,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大年初五迎财神,老板看到王雪娇进门,便笑道:“财神到啦!”
“谢谢谢谢~”
打了一百多发之后,王雪娇看见有人进门,看身形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莫正祥,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往里张望。
老板听见动静,急忙迎出来:“呀,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两人见面叙旧,莫正祥来感谢老板当年很热心帮他找妹妹,顺便拜年。
看到王雪娇的射击记录,莫正祥的评价是:“已经比我以前的那些手下强了。”
他忽然又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是做狙击手,这样的精度已经可以了,不过,要养成好习惯,用过的东西不要乱扔。”
“我会收拾的。”王雪娇觉得自己挺爱干净的,虽然比不上丁老太太那种连指纹都不留下的干净,至少东西都摆整齐了。
莫正祥笑着告诉他一件往事,以前有一伙杀手上山要搞刺杀,把枪藏在整只的火腿里面,然后,他们把枪拿出来,潜入别墅,等待时机。
看起来万无一失的刺杀,却功败垂成,失败原因令人暖心:
“他们把火腿随手扔在山上,被巡逻的卫队发现。”
王雪娇默默在心中写下一行大字:爱护环境,不要随手乱扔垃圾。
两人继续聊,王雪娇继续练枪,轩辕狗剩继续寻找没有找齐全的子弹和枪支。
大门又被人推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么热闹?”
“哎呀~老曾!”
“哈哈~老李~新年好呀~咦,顾莫正祥也在!”
“曾局长。”
王雪娇一转头,只见穿着便服的曾局长满脸笑容与两人寒暄,他看见站在户外握着枪的王雪娇,笑道:“你也在啊,过年都不休息?”
“要是您直接给我发一台电脑,我就可以休息了。”王雪娇从未放弃不劳而获的梦想,笑嘻嘻地看着曾局长。
曾局长无情地打着哈哈,击碎了她的幻梦:“哈哈哈哈哈,加油,好好练。”
“嘤嘤嘤”王雪娇悲悲切切地拿靶纸出气,扣下扳机,五连发,二十米外的靶纸正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五发子弹从同一个位置钻了出去。
曾局长有些惊讶,警察训练基地那边的人跟他打过小报告,说杜志刚硬塞过来的那个人,还以为多厉害,结果连保险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种人就该老老实实参加轮训,而不是浪费基地的弹药。
所以,他听说在支持人质事件中,开枪的是王雪娇,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得知劫匪死了,张英山毫发无损的时候,他以为王雪娇只是运气好,再看报告,又认为只是因为张英山与她配合默契,露了一个大空档出来给她发挥。
没想到,这才几天,她真的从对射击一无所知的小白,直接晋级成了**能命中同一个位置的神枪手了。
这绝对是天赋啊!
曾局长鼓掌:“厉害啊!你不要妄自菲薄,第一名肯定是你的!”
“如果不是第一,你送我们所一台电脑吗?”
“哈哈哈这回不是第一,下次继续努力嘛。”想从曾局长手里拔根毛下来,那可不容易。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个问题:“你开枪后,心里有什么感觉?”
王雪娇想都没想:“开心?”
曾局长愣了一下:“没觉得后悔、难过、害怕有负罪感?”
王雪娇摸摸下巴,反问道:“为什么?”
“你杀人了,没有什么异样感觉?”
王雪娇想起那天晚上她举起枪时的心情:“我的同事才是人,要是我失手把他打死打伤了,那才会后悔难过害怕有负罪感。”
要说受伤,她唯一有负罪感的时刻,就是用力擦了一把张英山额头上破皮的伤口,感觉应该挺疼的:“我只后悔能力不够强,没有立即把那个王八蛋打死,让自己人受这么重的伤。”
“那么重的伤?”曾局长想起在局里见到张英山额头上的那块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擦伤,笑着摇了摇头。
他追问:“那你现在有没有还在为可能伤到张英山而感到后怕?”
“没有呀,没开枪的时候我想过,都成功了,还想什么?”王雪娇是真没感觉,她只想向全世界炫耀自己太牛逼了。
她困惑地问:“难道有人会在考上清华北大之后,半夜还要反复回想万一高考失利怎么办吗?”
王雪娇不知道曾局长问的这些问题,是许多警察面对的巨大心理阴影。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关心这件事。
国内警察在开枪击毙歹徒后,接受强制性心理专家谈话的案例要在九年之后才会首次出现。
目前只能靠上级和同事帮助,稍稍疏导一下。
如果是个男警察,只要他不主动求助,曾局长压根问都不会问一句。
王雪娇不一样,一个没满二十岁的城里姑娘,只怕连杀鸡都没见过几次,亲手杀了一个人,那不得闭上眼睛就做恶梦啊。
结果,她从容的让曾局长都感到意外。
曾局长对此只有一句评价:“雪娇啊,幸好你走的是正道啊。”
老板见曾局长跟王雪娇说说笑笑,问道:“原来你们也认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曾局长笑呵呵:“她还是我介绍过来的呢,要是说了,你肯定不肯收钱,你是开门做生意的,要是总不收,日子怎么过?”
老板与曾局长和莫正祥说过去,聊现在,十分快乐。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王雪娇悲伤地转身回到靶场,继续练枪,一枪一枪,没有一枪中十环,好气啊。
人和狗的悲欢也不相通,轩辕狗剩从一堆枪里扒出了那把被标记的枪,兴冲冲地叼去给王雪娇邀功,半块猪肉脯就让快乐小狗的尾巴摇出了残影。
每日计划的练习时间结束了,沾了一身硝烟味的王雪娇活动了一下胳膊,收好枪和子弹。
轩辕狗剩扑她的脚,想再吃一点猪肉脯,被王雪娇拒绝了,她冷漠地伸出一根手指:“还差一颗子弹,没找着,没有肉脯。”
丧心病狂的老板把那颗子弹藏到了马桶的水箱里面,在水里,什么气味儿都没了,自古以来,逃犯进了河流,狗都只能停下脚步。
轩辕狗剩全无头绪的在射击俱乐部里到处乱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雪娇觉得在它脸上看到了茫然无措,她几乎要心软。
忽然,它半路转弯,欢脱地狂奔向门口,兴奋地“汪汪”叫。
进门的是张英山,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包,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轩辕狗剩,追在它身后的王雪娇,还有一众熟人。
“你怎么来了?”王雪娇十分惊讶,她顺手拎起轩辕狗剩:“任务没执行完就想着吃,猪肉脯撤回。”
轩辕狗剩:“呜”
张英山伸手摸了摸郁闷小狗的脑袋:“我来给朋友扫墓,听说这边有个打靶的地方,顺便来看看,这么多人,那我先”
王雪娇拉着他往户外靶场走:“来都来了,让我看看你打得怎么样。”
轩辕狗剩在两人之间蹦来跳去,开心非常。
张英山也是单手持枪,连续几发速射,二十米静止靶的平均成绩在9.5环左右。
王雪娇收枪的时候,突发奇想,让轩辕狗剩闻了闻枪的味道,然后指向靶场:“来,把这把枪射出去的子弹头都找回来。”
轩辕狗剩径直跑向张英山,猛猛一口咬住张英山的裤脚,用力把他往王雪娇身边拖。
张英山哭笑不得:“你对它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腿这么短,智商再不高一点,以后可怎么办!”
“它就是一只小狗嘛,健康快乐就好啦,是不是,狗剩剩?”张英山蹲下身子,伸出手,轩辕狗剩伸出右前爪,张英山轻轻抓住,握了握。
“吱嘎”,门又开了,这次来了六个人,终于不再是熟悉的面孔,他们进门就嚷嚷:
“老板,今天有飞碟打吗?”
“有。”
飞碟打靶是本俱乐部最贵的一个项目。
不怎么玩的人打飞碟,什么时候开枪都有可能,整个场子都会子弹乱飞。
为了安全考虑着想,如果有人要打飞碟,整个户外草坪都要清空,只留这一拨人。
飞碟钱、子弹钱,再加上整个场地的包场费,那价格,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不过看这几个人都穿着黑色或褐色的皮衣,全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暴发户的味道。
现在的暴发户,那可真不知道到底有多暴发,可能一车子弹的费用,他们一天就能挣回来。
区区飞碟打靶算什么。
为了不挡老板的财路,王雪娇和张英山赶紧把刚才打完的靶纸和枪支子弹都收了,回到屋里坐着。
老板给他们安排到最舒服的休息室,那里与靶场草地只隔了一面防弹玻璃,能看到绿油油的草地,也能晒到暖暖太阳,非常舒服。
“你们聊,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老板把零食和茶水摆在桌上后,便转身出去了。
王雪娇和张英山肩并肩坐在一起,轩辕狗剩站在王雪娇的腿上,双爪搭在桌边,伸着脑袋往桌上瞧,桌上有一包老板先前用来逗它的猪肉脯,又蹦又跳,想去够,无奈腿太短,死活够不着。
它满怀期望地看着王雪娇,王雪娇冷漠地摇头:“你还差一颗子弹没找着,不给吃。”
轩辕狗剩歪着头想了想,踩着王雪娇的腿,走到张英山的腿上,它抬头看着张英山,又望向猪肉脯:“呜呜”
一向疼爱它的张英山指了指王雪娇,摇了摇头。
轩辕狗剩懂了,王雪娇才是王,张英山的身份跟它一样,都要听王的安排。
它蔫蔫地趴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瞄着猪肉脯,然后,它做了一个违背王的决定,它猛然蹦起来,踩着张英山的胳膊,飞蹿上桌,叼住猪肉脯,含在嘴里,打算潜逃,潜逃之前,它偷瞄了一眼王雪娇的表情。
曾局长笑道:“好聪明的小狗。”
王雪娇皱着眉头:“它也太聪明了,听说太聪明的狗不能当警犬,会不听命令的。”
轩辕狗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得出她神色严厉,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一顿饱和顿顿饱,它还是分得清的,遂老老实实走到王雪娇身边,低下头,把猪肉脯吐到王雪娇的手中。
靠近户外靶场的防弹玻璃墙,隔音效果绝佳,里面外的声音互不相通。
在户外靶场上站着的人只能瞧见他们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们在聊啥。
这几天过年,为免佳节陡生事端,各地警方都加强了巡逻和防备,就连出警速度都比以前快,除了小偷还在庙会的人群中加班加点之外,其他干大生意的人都歇了。
别人是主动歇,刘晋是被迫歇,他的主营业务是走私,从里往外走,从外往里走,都做。
如今最大客户肥狼和毒蛇都进去了,其他零敲零打的小生意在年前也已完成,没生意,可不就只能歇了么。
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和几个道上的兄弟来靶场玩玩。
本来他们没有注意屋里的人,连看都没仔细看。
直到轩辕狗剩为了一口猪肉脯上蹿下跳,引起了刘晋身边一个人的注意:“哈哈哈,腿好短的狗咦?”
他的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对刘晋说:“那个女人”
“怎么?”刘晋抬眼瞟了王雪娇一眼,只见她神色冰寒、双眉紧蹙,看起来像煞气冲天的罗刹女,下一刻就要起身噬血食人。
“好凶的女人。”
那人继续说:“那个女的,我在觅爱那边见过,我听到毒蛇叫她余小姐,就是觅爱被封的前一天晚上,她也是这个表情,站在觅爱门口。她旁边那个男的,就是她的男宠杨杰,听说觅爱关门,都是因为他!他在觅爱里找了四个小姐,这个女的进去的时候,他正光着屁股跟那四个”
正说着,屋里的张英山抬起胳膊,不经意地露出胳膊,烫伤的位置已经不痛了,但皮肤上暗色的疤痕还在。
“看看看,那片疤,毒蛇的人亲眼看见他跪在地上,余小姐拎着开水壶,往他身上浇,他叫得可惨了。”
“这么狠都没闹翻?不可能吧?”
听见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打靶了,他们假装看枪,研究靶纸,其实都在用余光瞟着屋里的动静。
只见王雪娇笑盈盈地与张英山脑袋靠得很近,一起逗小狗玩。
有人根本不相信:“那这男的也太没气性了,我要是这男的,就把她给捅死。”
“要是你讨好她,每个月能拿二十万,杀了她,会被整个金三角的人剥皮抽筋呢?”
“卧槽,她这么有权有势的吗?那我要是这个女的,就把他给阉了。”
说话的人不屑地斜了他一眼:“那是你无能,他一个人满足完她,还能自己再出来打野食,一口气找四个女的。你行么?”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一恨自己不是小白脸,二恨自己能力没这么强。
不然傍上这么一个漂亮富婆,谁他妈还要干这种刀口舔血的活啊。
他们虽然没有出声,但脑中已达成共识:
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喜欢他,还有这么多钱拿,他干嘛还要出去找别的女人,而且还是觅爱那种地方的女人,杨杰绝对是脑子有病。
忽然有人低声惊呼:“哎呀卧槽,她对面坐的那个男的,是市局的局长!曾云祥!我在报纸上看过他!”
市局的局长,跟恐怖变态女毒枭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看样子还挺亲密。
刘晋眉头紧皱:“她怎么跟条子在一起?”
有人大胆提出假设:“这个余小姐,她会不会其实就是条子?”
在场众人都只听过余小姐的传说,从未与她接触过,虽然,她听起来变态又凶残,但是,传闻么,总是真假难辨。
这会儿他们彻底无心打靶,一心想知道屋里的人在聊些什么。
“要不,咱们进去听听?”有人问。
“你是傻逼吗!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还能说什么真话?”刘晋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就站在这,看一会儿,不就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了?”
众人觉得有理,就像坐一起逗轩辕狗剩的张英山和王雪娇,关系非常明确,一看就是狗男女。
不到两分钟,刘晋就看出莫正祥、王雪娇和张英山三人之间的关系比较亲近,跟曾局长虽然客气,但三人都对他有一种隔了一层的疏离感。
坐了一会儿,莫正祥便起身告辞。
他走后,曾局长问张英山:“你的朋友是在前面的花神庙公墓吗?”
“嗯,您也认识他的,戚文鼎。”
“戚文鼎都已经没了两年了啊。”曾局长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他刚来局里时候的样子。”
张英山垂下眼睫:“我和他是同一批进的市局,那个时候,他还跟我约定好,说看谁先干出成绩没想到我还是不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那个卡车司机什么前科都没有,中午跟朋友喝了两瓶白酒,醉驾,他的那辆车前一天刚跑过长途,没有检修,刹车片失灵。一切都合情合理到无可挑剔。去年已经放出来了。”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神情黯然,王雪娇见他难过,便刻意转移话题:“这个包里是给他准备的祭品吗?是什么?”
“嗯”张英山把拎起来的大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满满一袋钞票。
王雪娇看了一眼,原来只是做得像,人像是玉皇大帝、阎罗王、地藏菩萨、如来佛祖:“有意思,上级部门和主管部门一个不拉。”
她把大袋子往曾局长那边推了推,让他也开开眼界,曾局长伸手取出一捆,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做得真像,刚才一拉开,我还以为是真的。”
他随手将那叠纸币放回袋子,拉上拉链:“小戚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一直在惦记着他,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气氛不知不觉又凝重起来,王雪娇赶紧转移话题,又说起新警比赛的事情,她变着法的想让曾局长给她一个大保底:“你说我那一枪,全市派出所的人肯定都知道是我开的了吧要是我拿不到第一,心里该多难受哇,还得处理工作那不得要一台电脑,安慰一下?”
曾局长笑着安慰压力山大的王雪娇:“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连特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而且还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我听特警队的人说,一枪毙命,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派出所的男民警都不一定有你这么果断。”
“哎,那不是因为他绑的是张英山嘛要是绑的是别人,我就不敢了。”
曾局长打趣道:“怎么?你们这一个多月天天在一起,处出了什么深仇大恨啊?跟我说说?”
看着他那饶有兴味的表情,王雪娇不上他的:“曾局,你又扯开话题,我这次好歹忙了一个月,就不能有点奖励嘛?我就想要一台平平无奇的电脑。”
曾局长继续打着哈哈:“让你们杜所给你配啊。”
“我们所都已经穷死了,哪里买得起。总不能这个月买一个机箱,下个月买一个电源,下下个月买硬盘等把电脑凑齐,宇宙都要毁灭了。”
“不至于,不至于,哈哈哈哈哈。”曾局长笑起来,“这样吧,要是你这次能在新警比赛中拿到前三,我就想办法,给你们所配一台,这下行了吧?”
“太好啦!谢谢曾局。”王雪娇笑得无比灿烂,八颗牙都晒到了太阳。
曾局长抬腕看了看时间:“哟,都这个时间了这样,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看看戚文鼎,然后去吃饭。”
“好。”张英山拎起大包,王雪娇抱着轩辕狗剩,跟在曾局身后,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便坐上曾局的车离开了。
他们走了,草坪上的刘晋等人才刚刚缓过劲来:“哎哟,卧槽”
刚才屋里发生的一切落在他们眼中,剧情是这样的:
余小姐有事求曾局长帮忙,曾局长装模作样不肯。
小白脸神情凝重,诉说非曾局长不可的理由,还拿出了那么一大包现金,起码有五十万,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桌上。
曾局长满脸笑容地拿起了一捆,看他的表情,对包里装的金额非常满意,他答应了余小姐的请求,余小姐非常开心。
三人拿着钱上车,应该是交易谈成,曾局长帮着去平事。
现在,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余小姐是警察了。
就算是下属给上司送礼,求一个升官发财的捷径,也不可能送这么多啊!
警察一个月才多少钱?就算是升到曾局长的位置,他一年的工资也不能有五十万吧。
那么多钱,必然是为了要曾局长给她提供某些便利。
比如有些行动,提前通知。
比如有些搜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
这五十万,能买到的东西太多了,买十条人命都绰绰有余。
刘晋轻轻吐出一口气:“难怪”
“什么?”
“我一个兄弟在看守所里面,前天放出来,跟我说他在里面看到陶大开了,陶大开向曾云祥和吴爱国举报余小姐,但是余小姐不仅没有被抓,而且,还把下了毒的饭菜送到审讯室门口。”
刘晋努力克制脸上震惊的表情:“我以为他是在胡言乱语,没想到,是真的。”
“我不信!那陶大开还不给整死了?”
“整他干嘛,一个小角色,陶大开还闹腾着要住单间,还说要让厨师当着他的面做出来的饭他才肯吃谁理他啊,他到现在也没死,就是整天疑神疑鬼的,放风都一个人贴着墙角站着,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人瘦了好多,头发乱七八糟,像疯子一样哎~~自己吓自己。”
一干人听了刘晋的话,想起道上关于余小姐的那些故事。
现在,他们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进屋,余小姐不会因为他们听见了不该听的而杀他们灭口。
从公墓出来,曾局长开车带他们回了市局。
王雪娇:“不是说带我们去吃饭吗?”
“是啊,食堂的许师傅说今天是破五,给大家包了饺子。”
“饺子?不应该是汤圆吗?”
“许师傅是北方人,不过他包的饺子确实好吃,王雪娇还没吃过吧!我请你吃!”曾局长非常大方。
市局的饺子,一毛五六个,王雪娇最多吃十八个。
果然,要曾局长大出血是不可能的,看着车要进市局大门,王雪娇忽然有不祥的预感:“曾局,我忽然想起我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的煤气灶没关!我得赶紧回去!”
“娇~~~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的~~~”韩帆、钱刚和魏正明扒在窗台上冲她挥手。
轩辕狗剩兴奋地冲他们汪汪叫。
“瓦不加班!瓦不整理资料!瓦不归类档案!除非给瓦一台电脑!”王雪娇被韩帆和钱刚一左一右强行架进来,她摇晃着脑袋,这要让肥狼毒蛇见了,都不敢认她是高贵冷艳张狂的余小姐。
魏正明一脸谄媚:“就是要给你电脑!”
“啊?当真?!”王雪娇整个人的状态瞬间从打滚耍赖切换回正经模式。
“您看~”魏正明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见桌上摆着两台白色的电脑,看起来很新。
王雪娇搓了搓手:“哎嘿嘿嘿这多不好意思这两台,我也不方便拿,要不你们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用车帮我送到所里去吧。”
曾局长笑得慈眉善目:“哎,哪里哪里,是我们不好意思,你不是一直想要电脑嘛。”
“对!”
“我就想啊,你们年轻人说好的东西,一定是真的好!我就想办法,弄来了两台最新的电脑,提高市局的办公效率。不过呢,第一关,他们几个小子就卡住了,说不知道怎么把字放到电脑里面。听说你们家就有电脑,你肯定会,所以啊,我请你来,教教他们怎么把字写到电脑里面。”
王雪娇的脸又垮了下来,她指着一台电脑:“我要收学费!至少一台电脑!就它了!”
“走账不好走啊,杜志刚也不敢要吧。”
“有什么不敢要的!就当是市局借给我们了呗!”
曾局长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市局固定资产是有专人管理的,贴着市局标签的电脑,要是出现在天金所里这影响不好吧。”
“特别好!我现在宣布这台电脑叫荆州,我叫刘备!”王雪娇意志坚定。
曾局长现在相信王雪娇是真的毫无心理阴影了。
她认定的事情,就是真理,什么领导,什么市局,在她眼中都是浮云。
王雪娇意志坚定,无奈轩辕狗剩是个没出息的,转头功夫,它就乐呵呵地吃了韩大善人喂的三根火腿肠。
韩帆的眼神跟轩辕狗剩一样清澈纯洁:“娇姐,帮帮忙,行行好”
“汪汪汪”轩辕狗剩居然用两只后腿站起来了,学着韩帆抱拳哀求的样子,向王雪娇挥动爪子。
王雪娇:“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教了半天,韩帆学会了用两根食指戳键盘,钱刚学会了用两根中指戳键盘,魏正明倒是十指都在键盘上摆着,但是,再按键盘之前,就要先把那根手指移开,看清是手指下面是哪个字母,然后再按下去。
“娇姐,你看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么多卷宗都输到电脑里面啊,不如你看”钱刚嘻皮笑脸。
“这我就没办法了!你们慢慢练吧,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我替你们完成。”王雪娇冷着脸,“我会告诉曾局,正常人最多一个月就能盲打,两个月就能精通。如果不能,说明你们不适合使用电脑工作,为了让电脑物尽其用,不如给我们天金所,免得白放在你们这里放坏了。”
张英山和刘智勇在刑队的小档案室里忙碌,王雪娇听到一声“哎哟”!然后,是什么东西倒下来,什么东西洒一地的声音,她忙起身向档案室走去。
钱刚小声对韩帆嘀咕:“曾局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啊?”
王雪娇冷哼一声:“我听到了。”
“你听错啦!”
档案室里一片狼籍,满地的纸。
刚才刘智勇在地上蹲时间长了,猛然起身,撞倒了一个铁皮柜,悲剧就此发生。
王雪娇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这下都乱了。”
刘智勇揉着腰:“还好,本来就没整理。”
王雪娇:“……”
“不是说,电脑能做成数据库,输进去,就能按条件调取吗?”刘智勇对未来充满信心。
王雪娇:“我觉得,你们起码得有两三个月才能实现这个美好的梦想,除非专门安排一个电脑操作员。”
安排是不可能安排的,刑队这么多重要资料,不可能给临时工做,专门申请一个岗位就用来搞资料,曾局不可能同意。
刘智勇只得认命地低头捡卷宗,张英山在一旁做分类。
“我也来帮忙。”王雪娇就是想看看都有些什么大案要案,有没有比较离奇刺激诡异的,当个故事看。
连看了十几个涉及枪支的卷宗,王雪娇忍不住吐槽:“有意思,怎么这些人都做过临时演员?还演啥啊,直接去银行来真的呗。”
刘智勇脸色一变:“快,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怎么你还这么迷信啊。”王雪娇大声嘲笑刘智勇。
多年以后,面对记者的采访,王雪娇将会回想起刘智勇劝她呸呸呸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第57章
市局刑侦支队所有在本地的警察全部到齐,这次是个大案,吴副局长穿着笔挺的警服,坐在首位。
原本应该在射击俱乐部练习枪法、引导轩辕狗剩成为警犬之王的王雪娇,此时也坐在市局的会议室里,生无可恋地看着墙上一张一张闪过的幻灯片。
昨天下午,杜志刚亲自登门到她家,告诉她市局又想借调她,她可以先去参加办公会议,再决定要不要参加。
郑月珍一听市局借调,又是办公会议,脑中已经闪出王雪娇穿着警号为00001的警服,昂首挺胸地出现在电视新闻里面的场景,一个劲的催促她要把握时机。
王雪娇则是觉得又能赶上一件市局出本钱,自己拿盈利的好事,便痛快答应了,结果看起来,这回的任务不是摆摊。
黄健康讲述案件基本信息:
“根据供词和可靠消息,在我市出现的枪支,主要来源是溧石镇”
“溧石镇的情况比较特殊,那里保留了很多从明朝到民国的建筑,有很多剧组喜欢去那里取景,现在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以此为生,绿藤市政府也大力推动那里的发展,提供许多政策便利条件。”
“那里的现状是人口多,而且来源非常杂,有人每天就在镇上蹲活,每天都有聚赌、打架、卖淫嫖娼等等治安事件发生,曾进行过几次专项治理,治理后大概能管一个月。”
他说完之后,康正清清了清嗓子,继续介绍在最近的审讯工作中得到的口供:
与死赌鬼一起打麻将的人交待,死赌鬼曾经向他们炫耀过,那枪是他花四百块钱买来的。
陶大开交待,帮里的长枪**,都是从本市一个郊区采购,对方甚至说可以开办公用品抬头的真发票,特别正规所以,他以为枪支就是可以随便交易的,不知者无罪!
当然,人民警察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
“还有在觅爱夜总会抓到的拆家,他们也非法持有制式枪支,大年三十晚上,有几个人吐了个干净,不仅交待了枪支是从溧石镇买来的,连中间人是谁都说了,是一个叫陈大麻子的中年男人,他有很多个手下小弟,生客他是不会亲自出面接待的,哪怕说一次要买再多的枪都不行。”
吴副局长皱眉:“觅爱夜总会?不是说他们的嘴很严,什么都不肯说吗?怎么会在同一时间一起招了?康正清,靳厅特别关照过我们,绿藤是省会城市,我们局要起带头作用,你们不要下手太重。”
康正清连忙解释:“没有!真的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干。”
他们确实什么都没有干,他们也没想到大年夜会有一块烤年糕突然蹦跳着发出了长达十几秒的惨叫,后续还有十几秒的痛苦颤音,让嫌疑犯们的大脑产生了奇妙的联想。
钱刚双手捂脸,头垂到胸口。
刘智勇清了清嗓子,替钱刚打圆场:“不要说与案件无关的事,继续。”
“这些是从旁边庙岔镇杨家村搜出的枪支,据当地同志得到的口供,也是从溧石镇购买的。”
连续几张幻灯片上放的是被收缴之后的枪支和子弹,摆满了一个篮球场,很像《战争之王》片尾场景。
国内不是没有这么刺激的岁月。
王雪娇脑中闪过了92年的云南平远街,93年的马田村VS井岗村大会战,00年的汕头火烧钦差事件。
但是那些地方,不是边境,就是山里,天高皇帝远,所以才能自由发展到这个地步。
绿藤市绿藤市的设定好歹是经济发达的繁荣城市,居然这么拉风的吗?
王雪娇忍不住提问:“这些都是从绿藤市出的货?”
她天天在市里晃来晃去,怎么没感觉到绿藤市已经到如此地步了。朙歌
刘智勇点头:“对,不过主要是两省交界的乡镇,只有一小部分是城区的。”
一小部分,指的是占地为四分之一个篮球场。
刘智勇:“溧石镇有很多农民房,只登记了一两个租客,实际租住的人口最多能高达二十多个,那些人如果过几天找不着活,就会离开,有人混得好,会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叫来。”
“当地派出所曾对流动人口进行调查登记,但是这里人员流动速度比上次威尼斯水岸的拆迁房还要快。相信王雪娇和张英山已经有概念了吧。”
王雪娇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庙岔镇搜剿到的。”刘智勇又拿出一张幻灯片,这是一支冲锋枪的特写。
韩帆脱口而出:“芝加哥打字机?”
刘智勇摇头:“你再仔细看看。”
韩帆起身凑近看:“枪管颜色怎么发蓝?”
“嗯,这不是正版,是国内仿冒的。”刘智勇又放了三张图片,“现在国内有三大仿制枪支生产基地,一个是化隆、一个是松桃,还有一个是合浦。”
“化隆喜欢做自制土枪,松桃有自制也有高仿,但是总体质量不高,初步怀疑这批枪来自合浦。”
王雪娇不明白,好奇提问:“既然都知道源头是哪里了,怎么不干脆端了?”
其他刑警露出无奈的笑容:“谁不想端,没人啊。”
刘智勇耐心解释:“合浦的基地在公馆镇杨屋墩村,这个村子有三千多人,管理村内事务的是宗族,村长就是族长,外人进不去,以前去查过,明知生产基地就在村里,但是什么证据也没有查到。”
王雪娇眉毛微挑,哟,这不塔寨么。
事实上,一直到千禧年,类似塔寨那样以宗族为纽带,全村犯法的地方全国都有不少,很难端掉。
这毕竟不是反恐,只需要一个座标,然后全方位无死角的炮弹洗地就可以了。
需要有充足的证据。
生人进不了村子,整个村子同气连枝,没有人敢背叛宗族,所以证据十分难找。
“王雪娇同志很有志气啊,想把合浦的事也管了。”熊副队长开玩笑,引得众人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没没没我就随便问问。”王雪娇连连摆手。
刘智勇笑道:“哎,我们这边的规矩,谁问事,就代表要管事了。”
王雪娇:“那什么,其实我是天金派出所的,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走了。”
刚才还捂着脸的钱刚复活了,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你走不了了!”
“咋滴?我卖给你们了?”王雪娇一昂头,发出了唐山口音的质问。
刘智勇拿出一张收条,上面写着“已收到IBM微型计算机一台。”
下面是杜志刚的签字,日期是昨天下午的。
王雪娇:“???”
“你们杜所收了我们一台电脑,把你卖给我们啦!桀桀桀~”钱刚发出邪恶的笑声。
刘智勇拿出一张借调协议,一张借调通知书:“如果没有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王雪娇满腔悲愤:“两万就把我卖了!”
“不是两万。”
“是三万?那还行。”
严肃沉稳的吴副局突然开口:“是一万八,我找人打的折。”
王雪娇:“……”
刘智勇认真地说:“其实你的条件很好,我希望你可以加入市局,可以更大的发挥你的能力,实现你的价值。”
“我”
“当然,市局涉及的刑侦工作会比派出所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现在我国一线刑警中,很少有女性,上次你让我把你的名字写进报告里,我写了,现在整个绿藤市都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机智勇敢的女警,不仅破获了伪钞案,还顺带拔除了绿藤市的两大毒贩团伙。
这次的案子,是与合浦方面合作的,如果能够顺利破获,你的名字,将会传遍全国公安系统。
到时候,系统内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一个女警为破案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人再敢说女警只能做整理资料的内勤工作,你将会成为许多女孩子冲出樊笼的榜样!”
王雪娇:“……”
可恶!这就是刑警队长心理攻势的大招吗?
这不就是拿青史留名来诱惑她吗!
她是这种人吗?!
她是
刘智勇也不催她:“你不用马上回答,可以再考虑考虑,跟家人商量一下。”
可恶,好想马上答应,可是这么快答应,又很没面子。
王雪娇心情澎湃,脸上平静,她点了点头:“好,等这个案子结束再说吧,免得把我调过来才发现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到时候想把我退回天金所就麻烦了。”
要去溧石镇探查消息,新警技能比赛是参加不了了。
不过王雪娇想参加比赛,完全是为了电脑。
既然有了电脑,还要什么比赛。
再说,比赛是有新闻报道的,得奖者的照片会被刊登在报纸上,王雪娇的脸不能暴露。
各大剧组开工的时间都排在正月十五以后,溧石镇空空当当。
这段时间,王雪娇要跟老刑警们学习侦查和搜证的手段,向莫正祥学习卧底技巧,以及不断更新与案件有关的线索,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决定卧底身份的时刻了。
王雪娇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能在溧石镇摆摊卖盒饭,赚钱顺便还能打听消息。
但是线报说,陈大麻子在溧石镇的身份可能是群头,也就是剧组和群众演员之间的中介。
他不是星探,不会因为看见一个卖盒饭的女人美貌无双,就主动上前搭讪,把人拉进剧组。
如果卖盒饭,是没有机会与陈大麻子打交道的。
“看来,只能当群众演员了。”王雪娇长叹一声,“群演一天才十块钱,三天工资才能买得起我的一份卤肉!要不是老刘把我的借调工资按市局水平发放,我就要喝西北风啦。”
张英山笑道:“也不是所有的群众演员都是十块钱。”
“是啊,我知道,死人有红包嘛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天天演死人。对了,老刘说这次你也去,你也当群演嘛?”
“不,队里推断可能有人会利用拍战争戏的剧组偷运枪支,所以,我打算从剧组入手,等春节以后会有很多剧组开机,到时候会非常缺化妆师,我打算做自由化妆师,在几个剧组中间串活,这样可以多打听一些消息。”
“哦”王雪娇顿了顿,忽然搓了搓手,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把我化成起码能给大小姐当贴身丫环的水平?那种角色的话应该能贵一点吧。”
张英山定定地端详着她的脸,认真地说:“很少听说女孩子要求把自己化丑,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尽力试试。”
第58章
上班的日子是难熬的,从周一坐到工位上开始,就在熬时间,熬来熬去,抬眼发现才星期三。
休假的日子是快乐的,眼睛一眨,过年七天乐就这么“唰”过去了。
王雪娇比别人能稍微再多快乐七天,这七天里,她除了学习卧底、侦查,也学习了撬锁爬窗,免得哪天被人堵屋里都不知道怎么办。
还去了她心心念念的戒毒机构,亲眼看见强戒人员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也看见老刑警给她演示不同的毒品吸食之后,人类的各种生理反应。
看完以后,王雪娇产生了与莫正祥一样的想法:真是太恶心了,看过犯瘾的样子还非得要吸的人,怕不是脑子被门夹过了。
“你不是借调到市局去了?怎么一去就出差?”郑月珍见王雪娇又在收拾行李,不解地问道。
王雪娇骄傲一扬头:“市局那么多人才,为什么非要借调我一个新来的去~当然是有原因的,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精于沟通,骗死人不偿命的绝世奇才,用来跟其他兄弟单位对接最合适不过了~要是后续出什么问题,就说是我这个临时工干的。”
“怎么听起来不像好事啊?”郑月珍摇头,不像好事就算了,王雪娇居然还挺自豪。
不过人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就连电子厂,也有替领导挡枪的事,这些郑月珍都是知道的,她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点,不要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出了事,承担责任的还是你。”
“知道啦。”王雪娇把几件旧衣服往行李箱里塞。
昨天她就已经跟曾局长确认过,在卧底的时候,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杀人肯定是不行的,抽人几个巴掌可以,有些属于灰色地带的事情,就连曾局长也无法告诉她一个肯定的结果。
当年沉迷看谍战剧时,王雪娇出于好奇,就去研究了著名五面间谍袁殊的故事,看到最后,依旧有人质疑他只是一个左右横跳的投机者,而不是真的红色阵营。
在决定接受安排的时候,王雪娇已经对自己可能要面对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准备。
明天就要出发,王雪娇决定去市局看看有没有新的情报消息。
刚进刑侦支队的门,王雪娇的脑袋上都被一个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砸了。
扯下来一看,是亮闪闪的塑料拉花。
“都过完年多少天了,还舍不得拿下来啊?”王雪娇环顾整个办公室,墙上不仅有拉花,还有气球。
钱刚捧着饭盒,夹着一颗汤圆猛吹气:“这不今天是小年么,等过完小年再说啊,表达了我们对过年的思念之情。”
北方小年是腊月二十三,南方小年是腊月二十四。
绿藤市最特殊,是腊月二十三、腊月二十九,以及正月十五,据说正月十五这天跟大明王朝的旧事有关。
不过,就算有三个小年,也没有三个法定节假日,三次三薪加班费,三次过节费,甚至都没有特定的节令食物
所以,就算王雪娇知道有这么回事,也完全没有把所谓的小年放在心上。
她看着吃相非常斯文的钱刚,笑道:“吃得这么慢,不像你啊。”
钱刚扯扯嘴角:“这不怕被烫着么?”
康正清从座位上抬起头,笑呵呵:“对,好烫得留到刀刃上,最近的嫌疑人认罪都特别痛快,等下回遇到棘手的,你再烫一烫。”
“去你的吧。”钱刚恼怒地对着汤圆又咬了一口,“卧槽,怎么是肉的。”
“肉的还不好?便宜你了。”张英山端着饭盒进门,一眼看到王雪娇:“你来得正好。”
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地址:“这是你在溧石镇住的地方。”
“溧石镇西街五号,看到常乐小卖部右拐,往里走第三个院子,叫一声老倪。”
王雪娇摸摸鼻子:“感觉住的这个地方,很不正经”
“你喜欢吃芝麻馅的,还是豆沙馅的?今天食堂还包了荠菜肉馅的,要尝尝吗?”张英山抬起饭盒,向她示意。
“要!”王雪娇借调过来,还没有领到市局食堂的饭票。
张英山往饭盒盖子上拨了三颗,又递给她一个小勺:“洗干净的。”
“嗯,看得出来。”汤圆不大,也不怎么烫了,王雪娇一口吞一个,糯米把牙粘住,她努力嚼嚼嚼,还是没把汤圆咬死。
张英山拿出一张地图指给她看:“这个院子离群演扎堆找活的地方很近,所以房租贵,院子里的人员相对较少,你住的也会舒服一点。”
“相对(嚼嚼嚼),是指几个人?(嚼嚼嚼)”王雪娇含混不清地问。
“十五个。你的房间里就你一个人,我住在你隔壁,另外还有六间屋子,一间里面住着一对情侣,一间里面住着三个据说是同乡的男人,还有一个大通间,有四张高低床,住了八个人。
你的房间里有独立的卫浴,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不过如果把头蒙在被子里,外面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王雪娇“嚯”一声:“厉害啊,连这个都打听出来了。”
“不是打听,我去看的房。”张英山夹了一个汤圆,咬了一口。
“动作真快啊!不愧是你!”
那边钱刚不服了,也不顾刚丢进嘴的一整个汤圆,愤而出声:“哎,别净夸他啊,那房子是我的线人介绍的,说那院子最干净,我对比了好多家呢!他就跑过去看了一眼,我可是”
正说着,他忽然卡住了,一手按着嗓子,眼睛猛然皱在一起,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闷响。
“快快快,他卡住了。”王雪娇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钱刚的背猛拍一掌。
钱刚“哇”的一声,张口把汤圆吐了出来。
他脸色涨红,眼眶里都是泪:“咳咳咳哎哟妈呀这要是把我给噎死在这,能不能算工伤啊?”
办公室众人:“……”
精通劳动法的王雪娇回答:“算,不过肯定不能给你算因公殉职。”
“哦,那亏了,不能死。”
刘智勇笑呵呵:“小王啊,你什么时候能正式调来我们这啊,明年春节汇演的时候,我们刑侦队的任务就解决了,直接给你俩报一个相声。”
“你根本一点都不爱我!”王雪娇抹泪。
一向洁身自好的刘智勇大惊:“!!!这话不能乱说啊。”
王雪娇悲戚:“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给刑侦队出节目。”
“哈哈哈哈哈”魏正明笑得差点把饭盒都打翻:“你这一去,一定是要称霸溧石镇了,明年飞天奖最佳女主角不是你,我替你上告到中央!”
元宵节过完,这个年也真的算过完了。
王雪娇收拾行李前往溧石镇,想了想那种地方,人多手杂的,出租小院里那么多人,门锁又不结实,半夜三更要是进来一个人还是把轩辕狗剩带上吧,虽然不指望它能嘴刃歹徒,生拎暴匪,至少能汪汪叫几声,把她和院子里的其他人叫醒。
溧石镇在行政区划上属于绿藤市,其实离市区十万八千里,相当遥远,要走一段绕城公路才能进城。
很多绿藤市的老人一辈子都没有来过这里。
胜在风景优美,有山有水,所以,从大明到民国,都有达官显贵在这里修建别苑。
现在这些别苑成了县里最赚钱的摇钱树。
此时元宵刚过,溧石镇上已经来了五个剧组,不过自由散漫的群众演员们还有不少依旧在老家没有回来的,平时群众演员扎堆等接活的地方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或坐或站,互相交流着在剧组工作的心得。
有的剧组到了饭点也不放饭;
有的导演是事儿逼、有的演员是事儿逼,这些事儿逼会让工作时间延长,有的剧组会给加班费,有的剧组不给;
“哎,你们知道不知道,就算是咱们,也分普通群众演员和前景群众演员的,前景跟普通不是一个价,我上回站在主演边上好半天,结果给我是按普通结的,听说我这种就算前景,起码得再多给五块,妈的,真黑”
“嘘嘘嘘,别说了。”
有两个穿着摄影背心的人从不远处走过来,扫了这边一眼,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非常不满:“今天就这么几个人?”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解释道:“昨天刚收假,还有好多人没来。”
“懒成这样还想赚钱。”中年男人撇撇嘴。
他大声说:“《黄玫瑰》剧组,要五个男的,年龄身材不限,一个年轻一点的女的,不要胖的。”
十几个人一下子都围上去了。
中年男人抬手点了五个男人:“你们几个过来。”
他看了看王雪娇,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一个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下:“你们俩都过来一下。”
那个年轻女孩嘀咕了一声:“不就是个群演么,还挑上了。”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去了,毕竟谁跟钱过不去。
《黄玫瑰》是一部现实都市题材,号称取材于真实事件,具体是什么剧情,普通小群演哪里配知道。
王雪娇只知道主角是警察,她要演的是一个因吸毒偷窃而被抓的女人。
难怪中年男人还挑上了,这个角色镜头都是近景:
一个镜头撬门;一个镜头被抓;一个镜头在审讯室;接下来就是主角去看守所里看她的时候,她毒瘾发了。
“你们谁先来?”选角导演问道。
那个女孩子反应极快,向前一步:“我。”
在这里,犹豫就会败北,这种不重要的小炮灰角色不值得浪费时间,第一个人通过了,后面的人就算是影帝影后级别,也没戏。
选角导演拍拍门,递给她一根铁丝:“就这个,你做一个撬门的动作。”
那个女孩子接过铁丝,插进锁孔里,随手摆弄了几下。
接下来,是被抓,她在路上遇到了警察,转头就跑,神情木然。
最后是看守所内毒瘾发作,她在地上滚动了两圈,滚的时候还不忘拉了一下衣摆。
选角导演撇撇嘴,非常不满意,对中年男人说:“就这?”
中年男人一扫他在年轻男人面前的高傲,对选角导演点头哈腰:“哎,没办法,今天人太少,其他的不是老的就是胖的,你更不要了,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选角导演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王雪娇:“行行行,让她来吧。”
王雪娇接过铁丝,问道:“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干,还是惯犯?”
“惯犯。”
王雪娇靠近木门之前,先左右观察了一番,然后侧着身子,把铁丝捅进锁眼里,她一边继续左右看,手上轻拈慢转,然后门开了,露出里面布置好的家具。
选角导演还没什么反应,他身旁的工作人员陷入自我怀疑,小声嘀咕:“咦?这门我不是锁吗嘶,我锁了吗?”
接下来是被抓。
王雪娇面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警察,先是一愣,接着马上挤出一个笑脸:“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哎,你们干什么?我什么事都没干啊!警察打人啦!”王雪娇一边喊一边挣扎。
选角导演忍不住笑出声:“还真像那么回事。”
最后是看守所毒瘾发作,王雪娇也没有像前一个女孩那样直接就躺下去了,她问了一个问题:“是哪种毒?”
一个最多在“参加演出”上面挂名的人,问题未免也太多了。
重点是这个问题,连选角导演都回答不了,他又没看过剧本,导演说要什么样的,他就找什么样的人。
他有些不耐烦,随口说了一个:“海洛因。”
王雪娇点点头,她先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睛里充满红血丝,紧接着果断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双手抓扯着领子,从喉咙里挤压着发出的惨叫,像地狱深处的恶鬼嚎哭。
选角导演没想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女孩这么能放得开,不顾形象,他不由站起身,想走近看看。
王雪娇猛然抬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连见多识广的选角导演都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全身不住颤抖,向他伸出手:“求求你,给我一点,再给我一点,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啊”
她确实有点受不了,冻的等着表演的时候,她在风里吹了半天,清水鼻涕吸溜吸溜的,又不方便擦,只得让它自由发挥。
选角导演被吓得向后倒退三步,心脏哐哐猛跳:“卧槽,她不会是真的犯瘾了吧!”
王雪娇猛然向选角导演的身边爬去,那动作,如同丧尸出笼,说不出的诡异和扭曲,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
没扑着选角导演,他又不喊停。
王雪娇只能继续表演,她谨慎地掀翻了一些不值钱的桌椅,继续在地上翻滚。
滚的时候还小心翼翼避开了搁在一旁的三角架,万一是很贵的云台呢,赔不起。
可是,根本没人在意她对物品价值的选择,所有人都被吓懵了。
别说选角导演,就连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慌了神,有人抄起了拖把,双手紧握,有人抱着脸盆挡在面前,生怕王雪娇暴起伤人。
“哐当”,有人跳上桌的时候,把椅子带翻了。
就是没有人敢靠近王雪娇,听说犯了毒瘾的人,就不是人了,不给他过足瘾,会比疯狗还要疯。
选角导演这会儿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忘记了是他让王雪娇表演犯瘾的,他急步跑到助理旁边,大叫:“快报警!”
助理掏出大哥大,手指颤抖着拨打了110:“救命啊!你们快来啊!有人毒瘾发作要吃人啦!!!”
“哇哦哇哦哇哦”来了一辆警车,上面下来了四个男警察,他们两人持棍、一人持盾、一人掏出手铐,以四面包围之势,向王雪娇靠过来。
正常出警只要两人,但是听说这里有一个要吃人的吸毒人员,派出所非常重视,超级加倍。
四人缓缓向王雪娇逼近,想要将她控制住。
王雪娇忽然一顿,站起来,看着四个警察,抓紧时间抽抽鼻子,对选角导演说:“唉?不对啊,剧情不是在看守所吗?怎么会有警车出现?”
她吐字清晰,思维清楚,脸上的表情是困惑不解,手里偷偷从口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擦鼻子的时候甚至还知道要低头掩一掩,没有大大咧咧地猛擤,哪里有一分一毫瘾君子那不似人君的死样子。
虽然王雪娇看起来非常正常,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坐上了警车。
在警车上,王雪娇无限感叹:
到底是搞起影视项目了,溧石镇有钱啊!
派出所都有警车!不像天金所,连警用摩托车都只有一辆,自行车只有三辆。
这警车虽然也是桑塔纳,但是比市局的都要新呐!
进派出所、接受询问,在笔录签字、做药检这一套流程,王雪娇熟得不能再熟了。
丝毫没有身为犯罪嫌疑人的自觉。
做为派出所的基层工作人员,她非常理解一线民警希望快点完成工作的心情。
她自己也很不喜欢拿到手的文件这个地方没签字,那个地方没画押,要是在忙到飞起的时候,还不停被问“同志,这边要不要写?同志,那边要不要填。签名签在哪里啊”真挺烦的。
将心比心,她习惯尽量减少麻烦
警察刚把印泥盒放下,她就熟练地把食指伸出去蘸了蘸印泥。
笔录本刚递过来,还没说应该往哪里按,她就在应该按指纹的地方按了下去,再顺手抄起笔,签了名字和日期。
“你怎么知道要在这里按手印?”办案民警怀疑地看着她。
王雪娇无辜地看着他:“我报过警啊。”
药检结果一切正常。
这位名叫于志雄的办案民警刚来没多久,对工作有着相当的热情和执着,尽管药检正常,他还是谨慎地调取了她在本市的犯罪记录,没有。
连治安拘留都没有。
市局给王雪娇的身份就是高中毕业的无业游民,打电话到王雪娇户口所在地的天金派出所。
杜志刚同志亲自接的电话,他有一丝疑惑,王雪娇干什么了,让派出所打电话过来核实信息,不能是刚调到市局才这么几天,就已经被犯罪份子拉下水,腐化堕落了吧?
听说是可能涉嫌吸毒,杜志刚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相信王雪娇绝对不会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从天金派出所确认王雪娇是大大的好人之后,认真负责的于志雄同志依旧非常怀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在别的地方犯过案!
遗憾的是,这年月,除了被全国通缉的犯人之外,想要寻找一个人是否在某处犯过罪如同大海捞针,得把全国的派出所都问一遍。
问了都不一定能找着,像山一样的卷宗谁没事记它啊。
除非是大案要案,或者特别奇葩的案子,一说就能想起来,要是偷个车、摸个兜啥的,真的缺乏记忆点。
虽然于志雄十分怀疑王雪娇以前肯定被抓过,但他没有证据,也没有这个精力去一点一点的进行全国大搜查,只得把她放出去了。
王雪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经过了怎样的盘查,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民警送她出门,临分别的时候,还一脸纠结地看着她,认真地说:“你还这么年轻,长得又漂亮”???王雪娇心中狐疑:“谢谢。”
于志雄无语,我不是在夸你。
他继续说:“你有大好的青春和机会,要走正道啊。”
王雪娇不知道他脑补了多少东西,客气回答:“谢谢提醒哎,没有什么文件要给我吗?证明我是无辜的。”
于志雄摆摆手:“你能出去,就证明你是无辜的至少现在是无辜的。”
严谨!
王雪娇点点头,转身离开。
上午在剧组现场出现了警车,还有一个人被带走的事早已不胫而走,剧组、群演,就连出租屋、小卖部的老板都在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事。
情节除了主角是一个“年轻的女的”之外,就没什么是相同的。
根据惨烈情况排序,剧情是这样的:
“一个年轻的女的在剧组毒瘾发作,满地打滚,打伤了一个人。周围的人吓得全都爬到电线杆上去了。”
“一个年轻的女的毒瘾发作,咬伤了一个人。”
“把一个人的脸咬了一块下来。”
“把一个人的鼻子咬了下来”
“把路过的一只狗的尾巴咬断了”
“追着一群狗咬”
“把汽车轮胎咬了一个洞”
王雪娇走一路,听一路,忽然觉得张英山居然只是被传成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简直太平平无奇了!
还是说城里的犯罪份子的想象力就是这么贫瘠?
最后,当她出现在《黄玫瑰》剧组的时候,选角导演和在场工作人员都惊呆了:“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啊。”王雪娇摊手,“不信你们可以去派出所问。”
她顿了顿,满眼诚恳:“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
她都被警车带走了,剧组哪里还能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已经选定了前一个女孩子做这个炮灰配角,免得耽误拍摄进度。
王雪娇心情低落,凭什么啊,哼。
现在已经是中午,找群演的剧组早就已经把该找的人都找齐,开机了。
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不然今天就注定没活。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王雪娇从出租屋把轩辕狗剩抱出来,在溧石镇走走逛逛。
今天没找到群演的工作,不代表她的警察工作也可以放下。
市局给了她那么高的工资,还有补贴,什么都不干怪不好意思的,好歹把整个溧石镇的环境了解一下。
没走多远,轩辕狗剩忽然蹦蹦跳跳钻到草丛里。
“出来,出来,小心踩到屎。”王雪娇大声,轩辕狗剩跑出来,嘴里叼了一只全身通红,还没有长出毛的小老鼠,献宝似的放在王雪娇面前。
王雪娇:“你清醒一点!你是一只狗!”
轩辕狗剩原本竖起来的耳朵垂下来,兴奋摇晃的尾巴也落在地上,它低着头:“呜呜”
“好啦,别哭了,就是告诉你不要乱吃脏东西。”王雪娇抱起它,用石头随手在地上画了几个格子,一下一下的跳房子玩。
轩辕狗剩也跟在她身后,有模有样的一蹦一跳,虽然它腿短,无法做到同时踩中一左一右两边的格子,但是它很努力的岔开双腿了。
后来,王雪娇不跳了,就看轩辕狗剩跳,嘴里还喊着“1234,1234”
喊着喊着,她忽然被自己的气噎住,“12”没喊出来,勉强哽咽着喊了一声“3”,轩辕狗剩一个飞身跃起,直扑向第三个格子,然后停下来,看着王雪娇,等待下一步指令。
“咦?好聪明呀。”王雪娇开心地揉着它的脑袋。
忽然有一个女人过来问:“这是你的狗吗?”
“对。”王雪娇以为是一个普通的狗狗爱好者。
“我们剧组正好需要一条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它到我们剧组来?每天包伙食,还有三十块钱的片酬。”
王雪娇:“!!!”
不儿!三十?!我都没有三十!!!
不过她没有马上答应,她想起有一个剧组为了所谓的逼真,丧心病狂的把一只立过三等功的功勋犬给炸成碎片,许多年后,导演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说:为了还原真实,为了让画面更加生动形象,所以必须要死一条狗。
虽然轩辕狗剩没有编制,寸功未立,但是如果它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幸,那王雪娇也是不能接受的。
她想了想:“让它演什么?”
女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狗。”
两人对视三秒,女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咳,我们这是一个民国剧,这个狗是家里太太养的,养尊处优,会被我们的女演员一直抱着,不会让它有危险的,也很干净。”
“哦,那就好”王雪娇顿了顿,忽然又问:“这个太太最后不会是走上抗日前线,炸碉堡轰了铁路吧?”
女人忍俊不禁:“不不不,我们这个是大宅院里的爱情故事,不涉及抗日内容。”
“……”哦”
“不过”
王雪娇陡然警觉:“不过什么!是不是有小妾给太太下毒?然后被狗误吃的情节?!”
女人愣了一下:“有不过不是被狗误吃了,是被丫环吃了。狗要从房间里把药找出来,所以希望它可以开门、关门,还会叼瓶子,它能不能做到啊?”
“可以可以,只要没锁,都可以。”
说是很安全,王雪娇还是心里没底,万一导演突然发疯呢?
她坚定地对女人说:“它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它一个一只狗去,我不放心。”
“你还有什么条件?”
王雪娇昂首挺胸,声音超大:“得加我!”
女人上下打量了王雪娇一番:“我们女一女二女三都定了,连被毒死的丫环都定了。”
“太太身边总不能就一个丫环伺候吧,多跌份,都民国了,不能只有一个太太吧,我可以当别的太太的丫环。”
别的太太是有丫环,不过全是背景板,连台词都没有,几天都不一定能露个脸,便宜的很。
剧组原计划是到时候临时去群演堆里扒拉一个出来。
女人笑着说:“那我们可开不了多高的价,最多给你十块,要是一整天都没有场次安排,也不能给你钱的。”
“没事,钱不钱的不是很要紧,主要是我要看着我的心肝小宝贝。”
“好吧。”
现在当群演连个合同都没有,招招手就来了,拍完去领现金结账。
有的剧组有合同,不过那合同基本没什么用,剧组一般说好的钱是不会赖的,但是会恶心人,比如招的时候不说有夜戏,说好早九晚八,其实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如果只是来玩票的,拂袖而去倒也没什么。
很多人还抱着从群演到主演的美好梦想,自然是不愿意得罪剧组里的人的。
本来王雪娇想的是先跟一个剧组建立关系,群头跟普通的群演可能就是冷漠无情的勾勾手指关系,连话都搭不上,但是跟剧组的联系一定是深的。
应该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到了剧组,王雪娇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制片人宋雨辰。
制片人,大概可以理解为整个项目的立项和运作,管钱管后期的发行推广。
导演,理论上来说是只对片子本身负责,包括挑演员,不过由于导演的收入包括片子播出后的分成,以及片子好不好,对导演的名声也有影响,所以,导演也会参与发行和推广。
饰演三少爷未婚妻的演员舒岚一眼认出王雪娇:“啊哟!你不是旁边《黄玫瑰》剧组的那个那个被带走的”
一旁的“丫环”“家丁”,包括“太太”都凑上来看热闹:“你都出来啦?”
“他们让我试戏,结果,光喊开始,不喊结束,我只好继续往下演啊,谁知道演着演着,他们就把警察给叫来了。”王雪娇一脸无辜。
“哦~”
舒岚笑道:“我这边正在看三少爷给我的分手信呢,好不容易蕴酿一点哀怨的情绪,你那边‘给我一口,给我一口,啊啊啊’,我这是一点都哭不出来,都被导演骂了。”
“对不起啊”
“我开玩笑呢,你别在意啊,都是为了工作。”
宋雨辰是中午以后来的,她以为自己只是带回来一只重要狗演员,以及死皮赖脸蹭着狗的面子来混饭的狗主人。
没想到剧组里其他人好像都跟王雪娇挺熟,难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王雪娇其实是此地知名的绿叶型演员?
问了才知道,原来王雪娇早上还闹了那么一出大戏。
“能让警察都信以为真,那得是什么演技啊。”宋雨辰脸上笑着,心里有些担忧,她别不是演的,是真的吧。
王雪娇摸着轩辕狗剩的头:“只要善于观察生活,演技就能提升。”
“哦哦?”
等等!什么人的生活是能随便观察到瘾君子的啊!
宋雨辰更紧张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冒险留下王雪娇,但是这一整部戏,最要紧的几个戏份都在狗身上,几乎每集都有它的事。
刚开始编剧信誓旦旦说剧里这些情节,他家的狗都能做到,不行的话,就用他的狗。
结果,临到开拍了,他才说他的狗跑丢了。
宋雨辰还同情地安慰了一下编剧,后来才发现有很多养狗的基本常识编剧都不知道,追问之后,编剧才承认,他压根就没有狗。
他对狗的认知来自于《灵犬莱西》,认为普通家养的狗稍微训练一下都能达到那个水平。
导演定了、开机时间定了、所有的演员都定了什么都定了,就是狗没定。
宋雨辰让整个剧组所有人都找合适的狗演员,没想到,最后是她自己在距离剧组两条小破路的地方遇到了王雪娇。
当时她激动坏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王雪娇跟组的条件。
现在想想,确实很草率。
宋雨辰在心里精心选择了一下措辞:“我们这个剧组的节奏快,时间紧,压力会比较大,要是你有一些个人需要,会影响你的状态的话,可能”
从她吞吞吐吐的话语中,王雪娇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们剧组不会按时放饭吗?没关系,我会自己带小面包。”
见她说得跟自己担心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宋雨辰也只得讪笑:“反正,你自己身体要紧。”
普通太太身边的背景板丫环是不是换人,观众根本不在乎,要是王雪娇真的是个瘾君子也没什么,只要别在片场发作,影响进度就行。
这部《风华岁月风雨情》明天才开拍,几位主要演员已经拿到剧本围读过了,今天主要是互相熟悉一下,适应适应环境。
明天要拍的是五太太跟大少爷的五场偷情戏,没有丫环的事,宋雨辰大方地表示王雪娇做为狗的主人可以跟过来,虽然没有片酬,不过可以管她饭。
回到老倪的小院,院子有五个人在聊天。
张英山、三个年轻女孩,一个个子特别高,起码有两米的年轻男人。
那三个女孩长得很是清秀,不过上了镜,就不过如此,甚至还会觉得有点“肿”。
不知道最早发明镜头的人怎么设置的,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上镜胖三斤,而且全胖在脸上。
今天王雪娇见到的舒岚、还有五位太太、两位小姐的脸,都是字面意义上的巴掌脸,面部骨骼非常立体,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不用化妆,走马路上绝对惊艳一大片。
然而,就她们这条件,在九十年代都混不上有名有姓。
就连男演员都是如此,几位少爷玉树临风,老爷虽有些年纪,但也气宇轩昂,反派也好帅。
王雪娇认证,本剧的反派能勾引见惯了俊秀哥哥儒雅爹的三小姐神魂颠倒,愿意为了他而跟家族翻脸,有相当的说服力。
就算欣赏不了隐忍阴狠那一款的观众,也绝对不会说三小姐眼睛瞎了,最多说她吃腻了正道美男,想换换口味。
相对于女性,男性更容易找到群演的工作,抗日剧或是古装战争题材需要大量男性士兵、官员扎堆站一起的群戏,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男性主场,还有刑侦破案剧更是满眼老爷们儿。
所以这三个清秀姑娘蹲了一天,也没找到工作。
那位两米的兄弟,实在是因为他的身高太尴尬了,他在,就会让男主角也变成小矮人,这就不行了。
王雪娇听到一个姑娘问他:“你怎么不去打篮球排球呢?”
他声音低沉,还有几分羞涩:“试过,要求太高了,只有身高是不行的”
王雪娇大大方方跟大家打了一圈招呼,互相通报姓名。假装跟张英山也不怎么熟,刚认识的,还假模假样地问:“你找到工作了?”
“嗯,今天跑了五个剧组,都熟了。你呢?”
王雪娇抱着轩辕狗剩,苦恼地眨了眨眼睛:“算找到了吧其实是它找到了工作,顺便把我领进门了。”
“它?”名叫胡嘉嘉的姑娘看着轩辕狗剩,笑嘻嘻:“它的工资是几根小骨头哇?”
“三十。”
胡嘉嘉抬头:“这么多吃得完吗?”
王雪娇:“三十块钱,一天。”
胡嘉嘉:不嘻嘻。
第59章
现在还在正月里,绿藤市的冬夜依旧寒风刺骨。
大家随便聊了几句,就各自缩回屋。
临进屋之前,胡嘉嘉双手合什,对着轩辕狗剩拜了三拜:“工作小狗,助我接活。要是明天我能成功接到活,就给你买好吃的~”
轩辕狗剩歪着头看着她,发出一声迷茫的“汪”。
王雪娇也回屋了,她走进洗手间,赫然发现传说中拥有“独立卫浴”的卫生间只有一个蹲坑,一个洗手池,没有淋浴。
不过没有也正常,这里的墙体很薄,就算门窗紧闭,在屋里洗浴也很冷,现在绿藤市区里的人民群众在冬天的平均水平都是一周才洗一次澡,要是家里没有取暖器或者电热油汀,还得去外面浴室。
平时就两个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洗屁股,讲究点的分成三个盆。
自从看到地址之后,王雪娇对这里的环境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自备了三个盆。
王雪娇拧开水龙头,把水放了三十秒,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尖,蘸了蘸水流。
冷的。
难道是另一个方向?
放水三十秒,还是冷的。
“咚咚咚”王雪娇拍响张英山的门。
“谁啊?”
“我。”
不到三秒,门开了,张英山身上裹着棉被,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蚕茧:“怎么了?”
“我房间没热水。”
“我去看看。”
被棉被裹住的张英山像穿着和服的女人,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在王雪娇身后出门。
“你穿条裤子吧。“王雪娇一转头,看见张英山露在外面的小腿是光着的。
“一会儿的事,不折腾了。”张英山催促道,“去看看。”
进了王雪娇房间的卫生间,张英山抬头一看:“你的热水器怎么不见了。”
说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径直走向院子里的第一个屋门,抬手拍了拍:“老倪,老倪。”
过了好一阵子,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才开了门:“大半夜的,干嘛啊?”
“她房间的热水器呢?”张英山指了指王雪娇的房间。
“坏啦,拿去修,说有个重要的零件坏了,要返厂。”老倪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那她要洗脸刷牙怎么办?”
“去你房间接点水呗,我给她房租减五十不就行了?麻烦。要是不想租,就出去,找别家去。”
老倪借地势之利,态度相当嚣张,根本不怕没人租他的房。
张英山望向王雪娇,王雪娇轻轻摇了摇头,这么晚了,就算要找房子,也得明天白天再找,算了,凑合一晚上得了。
“好吧。”张英山身子刚侧过来,“嘭”老倪就把房间门关上了。
“要不,我跟你换房间?”张英山问道。
“算啦,大半夜的,别折腾了,我到你房间接热水好了。”说着,王雪娇就去拿盆。
当她企图端着一盆水回自己房间洗的时候,张英山笑道:“你在我这里洗不就好了,何必端来端去的,不重吗?”
敢在毒贩面前充大佬,第一次开枪杀人都不手软,还敢在市局局长面前又蹦又跳要电脑,道上传闻跟小白脸在房子里到处解锁新地点新姿势的霸道女皇王雪娇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可疑的表情。
根据张英山多年来对微表情的研究结果,他确定那个表情叫做害羞。
虽然他不明白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还是多说了一句:“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不就行了。”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理,虽然王雪娇知道张英山不会闯进来,但是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只隔了一道木门在卫生间里洗下半身,总觉得不好意思。
张英山虽然不理解,但能猜着大概是什么原因,他从床上站起来:“我去你房间待会儿,总比你搬水要省事。”
王雪娇洗完回来,看见张英山站在屋子里,连着脑袋都被棉被裹着,只露出一张脸,好像一个和尚,轩辕狗剩在他身边跳来跳去。
“站着干嘛,坐呗,你身上又不脏,我不嫌你。”王雪娇把盆放回卫生间。
“我回去睡了。”张英山转身就走,那小碎步飞快,好像要倒腾出残影。
轩辕狗剩崇拜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在房间里来回飞蹿,似乎想复刻张英山留下的小短腿快速移动神功。
“过来,别乱跑了。”王雪娇刚想伸手把轩辕狗剩抱到床上,忽然想起,今天它在外面地上跑了一天,跟在家里干净的地板上不一样,还得给它洗洗。
她本想用冷水给它冲冲算了,转念一想,又怕轩辕狗剩半夜入梦,指着她的鼻子说:“我不是人,但你真的是狗!”
算了,张英山这会儿应该还没睡,再去麻烦他一下吧。
她抱着轩辕狗剩又去敲张英山的门,结果,刚拍了一下,门自己就开了,门没关好。
王雪娇就这么与坐在床上半裸的张英山面面相觑。
上次歹徒让张英山脱光了上衣过去,好歹还给他留了件背心,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穿,不仅如此,他一条长腿还露在外面,被子一角搭在他的小腹下与大腿中段再往上一点的位置。
刚才在王雪娇脸上出现的害羞,转移到了张英山的脸上。
现在轮到王雪娇不明白他在害羞什么了,奥运会的男游泳运动员不就跟他穿的一样多吗?
人家还全世界转播呢。
可能他也有他的羞羞点,理解理解。
张英山努力保持镇定:“有什么事吗?”
王雪娇指指狗:“忘记给它洗脚了那个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给它洗,我就不用避嫌了吧?”
“不用。”
等王雪娇出来,看到张英山又把自己裹得像只蚕茧,这次,是完整版,连脸都没有露出来。
王雪娇轻声说:“我走啦。”
从“蚕茧”里伸出一只手向她挥了挥:“晚安。”
临出门前,王雪娇又确认了一下:“这个门刚才没锁,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被子里的声音满是无奈:“不小心,帮我反锁一下,谢谢~”
第二天早上四点,外面就有响动了,院子里挺热闹,有刚拍完夜戏刚回来的,也有人刚起床赶出去蹲活的。
今天已经有不少附近的群演赶到开工了,剧组少,人多,蹲活就得趁早,去晚了,被旁人捷足先登,一天的饭钱房租就又没了着落。
张英山也起了,群演是最早一批化妆的,他们化好妆换好衣服之后,等待主演的大驾光临。
以张英山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不配往主演脸上涂涂抹抹,最高也就能摸到中特的脸。
群演分好几种:
最低档的群演没台词没镜头,类似于《大决战》《三国演义》大场面里一扫而过的那种角色。
群特约:形象条件略好,有一两句台词或镜头。
小特约到大特约依次往上走。
大特约会有单独的镜头,类似在朝堂上逼逼两句的大臣,或者给大腕演文替。
整个院子里最闲的是王雪娇,狗剩不需要化妆,不需要换衣服,也不需要背台词,也不用跟人类对戏。
今天它第一场戏定在早上十点,就老倪小院距离片场的距离,王雪娇九点五十出门都来得及。
王雪娇的生物钟可悲的在七点半就把她给叫起来。
今天外面起了雾,不适合跑步。
王雪娇想去看看剧组早上在干嘛,便抱着轩辕狗剩溜跶去了拍摄现场。
刚到,就听到有人大呼小叫:“他妈的怎么现在才说?!”
“本来都快到了,遇上车祸了,这也没办法啊!”
“今天八点的戏,他妈的她昨天晚上还住市里啊!存心给我找麻烦!个屌呆逼!”
王雪娇看见选角导演气冲牛斗,整个都要炸了的样子。
她轻声问昨天打过照面的场记小辉:“他怎么了?”
“有个女的,今天上午有她的戏,结果刚才来消息,说她在过来的路上遇到连环车祸,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王雪娇:“那人家也没办法啊,再不想上班,也不至于用故意车祸来逃避。”
“说是这么说,但是,今天的戏,除了她,就是陈姐和冯哥的戏了他们要过了中午才来,拍摄地已经租了,每一分钟都是钱,刚才导演已经骂过居导,他现在就是转移”
“小辉!小辉人呢!”有人大喊。
“哎,来啦!小辉在这,小辉在这!”场记大声应道,又小声叮嘱一句:“小心点,别扫到台风尾。”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王雪娇不知道这个角色是干啥的,不管是啥,反正大大方方上去问问,最多收到一句“你不行!”那也没什么,走就是了呗~难道他还能骂我不成?
想到就要做到,王雪娇迎着正在喷射火焰的选角导演而上:“居导,什么角色啊?你看我行吗?”
选角导演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凶恶,听到有人凑过来说话,连转身的动作都像装了铁刺的陀螺。
他认得王雪娇,知道她是轩辕狗剩的主人,对她的态度软和了许多,他上下打量了王雪娇一下:“外形还可以,就是太年轻了,怕你演不好,没那味儿。”
“什么味?”王雪娇不解。
然后,她就明白了,这个角色是个伺候后院小厨房的厨娘,仗着长着有几分姿色,就想毒死大太太,让老爷接自己进门做姨太太。
简单来说,就是《金瓶梅》里宋惠莲那种身份。
在老爷面前,她要清纯无知像朵白莲,
在太太面前,她要老实本份像个憨批,
独自一人的时候,或者说面对观众的时候,她要露出有野心狠毒的模样。
王雪娇完全不觉得这三种状态对自己来说有什么问题,她还以为导演是觉得她一看就是不干家务的城里姑娘,演不出厨娘的麻利干练呢。
对这一点,她超级有自信的。
其实,厨娘的工作内容不是这个角色的重点,反正就是挥挥铲子做几个动作,最后放买来的菜,或者是木头雕的道具菜么。
难点是对这个角色情绪的把控。
选角导演认为王雪娇演白莲和憨批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像这种年轻小姑娘演绎野心狠毒,往往过于用力,流于表面。
他们这部剧不是草台班子起码从制片方和投资方的角度来说,不是草台班子。
公司是冲着拿飞天奖去的。
要是这个起码有十集戏份的重要角色演得太浮夸,导演是不会同意的。
选角导演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对王雪娇演技的不信任。
王雪娇拿起道具菜刀,一下一下的虚空切菜,然后手上动作一顿,嘴角上扬,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选角导演点点头:“你再试一下,你在下毒的时候,被一个丫环发现,你把她捅死了。”
“她的身高?”王雪娇问道。
嗬,还挺严谨,选角导演笑笑:“比你矮一点。”
下一秒,选角导演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王雪娇胳膊微抖,右手四指猛然一动,好像匕首从袖中滑到手中,被接住。
然后,她抬起左手,反手捂着前方,右手狠狠往前一捅,手腕猛然一翻180度。
当她把右手撤回的时候,选角导演仿佛看到一股鲜血嗞了出来。
这还没完,王雪娇左右手一搂,好像抱住了尸体,她快速扫视四周一圈,她将“匕首”往尸体的裙摆上正反擦了几下,再将它插回腰间。
再抬手将尸体的裙摆撕下,堵住伤口,并快速后退几步,放下“尸体”,一抬脚,用力一蹬。
她看着“尸体”应该滚落的方向定了许久,扬起笑容。
然后,转头望向选角导演,她的眼神还那么阴森。
选角导演仿佛感觉到她下一秒就要开口:“你都看见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如行云流水,好像练习过无数次她怎么这么熟练啊
第60章
“哇,演得真好。”有人在旁边呱呱的鼓掌。
他是个场务,叫储强,场务这个工作,在官方说法上是各司其职,每个人负责不同的方向,其实事情一多起来,就是打杂的。
储强是一个三流普高的学生,在这里打零工,先前已经在这里干过一个暑假,跟选角导演挺熟,他凑在旁边,给气已经顺了不少,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选角导演递上一根烟。
又对王雪娇说:“你就这么把尸体给踢走啦,不处理一下的吗?”
王雪娇微微一笑:“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藏尸难。我们一般选择的都是远抛近埋的处理方法,还要用药水处理地面,不然会引来野兽,把尸体挖出来。”
储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你在剧组待多了也知道啦,你没看过《无悔追踪》《便衣警察》《405谋杀案》《一双绣花鞋》吗?”
“里面有这种情节?”储强困惑地抓了抓头,这些都是有名的刑侦和反特务题材,储强都看过,不过王雪娇突然这么一提,他还真记不清了。
此时,储强在心中有另一番推理:
王雪娇以前从来没有在溧石镇露过脸。
导演制片也不认识她。
可见她绝对没有拍过什么像样的电影电视剧。
演技这么老练,如果不是从拍摄中学习的经验,那就是有人生体验。
有这种人生体验的人
那得是什么大姐大啊!
储强脑中已经为王雪娇丰富了人设:黑道大佬的女儿,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想做一个纯洁清澈的小公主,所以,加入娱乐事业,丰富生活的同时,寻找一个懂她的真爱少年郎。
储强觉得自己做不了真爱少年郎,至少可以做公主身边的小跟班吧!
看穆仁智跟着黄世仁,也是有吃有喝有好衣服穿!
他太希望加入娱乐圈这个捞金圣地了。
暑假打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明星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听说有一个普通小腕,演的都不是主角,出场五集,拿到手一万六!
圈子混好了,傍上大歌星当朋友,做特邀嘉宾出场,一天就能轻松到手三百块钱。
三百呐!巨款,他那本科毕业的表哥,一个月做小伏低,天天当小碎催的给领导跑腿,到手也就才三百多块钱。
西游记红楼梦时代,演员拿死工资的穷抠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啦!
日子好起来啦!我也要当演员!
不过他的伟大梦想很快就破灭了,被十几个剧组说“你的外形条件不行”,实在是让这个一向觉得自己是班草的储强倍受打击。
后来,他发现,原来不需要当演员,也能在圈子里捞钱。
门口的老倪小院,没水没电的八人间大通铺每人每天都要五块钱,临时群演一天的工资才十块。
还有盒饭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一份只有一两点肥肉丁的一菜一饭,也敢叫价一块五。
只不过,这些都得有先决条件。
老倪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那院子是他爹妈传给他的,天选的位置。
一块五的盒饭卖给穷鬼,其实也赚不了太多。
真正想要成批量的卖出去,就得跟剧组搞好关系,从剧组走账。
成本三毛的盒饭,给剧组报账报八块。
负责盒饭的小场务都能得到一些好处。
小场务不拿,制片主任怎么拿。
制片主任不拿,导演、制片人怎么拿。
导演和制片人不拿,卖盒饭的怎么进步啊?
因此,储强下定决心,进入剧组,好好学习人情世故,最好跟三教九流的人都处好关系。
甚至储强都已经想好了将来自己装逼的场景了:拍摄的时候,忽然有气焰嚣张的地头蛇小流氓过来找麻烦,导演吓得瑟瑟发抖,摄影吓得哭爹喊妈,自己一站出来,对方立马陪笑叫“强哥”,然后指着导演说“今天,我是给强哥面子。”
从此以后,导演见了他,也得点头哈笑,所有到溧石镇来拍片的剧组,都得找他在剧组挂名,他什么都不用干,在家躺着就能赚钱
先当强仔,再做强哥!
人生成功第一步,先傍上黑道小公主!
想到这,储强决心要帮王雪娇拿下这个角色,小公主肯定不靠这个吃饭,但是小公主一定喜欢诸事顺遂,不喜欢有任何事逆了她的意。
“居导,我觉得她演得挺好的啊,看外形,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凶,再变脸,前后反差对比那么大,拍摄效果特别好。”
距离开机时间没多久了,选角导演也压力山大,他决定把王雪娇推荐给导演,让他试试。
今天还轮不着厨娘开口,镜头要拍的是厨娘的背影、动作、手、脚,以及一个半侧脸,没有台词,靠的就是表情和动作。
剧中,老爷的大太太端庄,二太太妩媚,三太太知书达理,身边小婢娇俏。
她们的共同特点是特别聪明,很会猜老爷心思。
这么多美人在怀,老爷还能看上厨娘,图的是厨娘的天真,傻傻听不懂他那些挑逗的话,带着一种青涩的懵懂,让老爷随时都能享受到“我来教教你”的养成和掌控的快乐。
厨娘不是主角,没有人物小传,只有在台词里提过她是被大太太从外面买回来的穷人女儿。
王雪娇自己给厨娘编了一个人物小传:
以前家里挺有钱,所以吃过见过,能做出让老爷太太满意的菜。
家道中落,被家里人卖给大太太换点钱。
她感激大太太,刚开始卖力工作,只想回报。
老爷看上她以后,没有强迫,而是用金银财帛打动了她,让她动了飞上枝头的心。
大太太劝老爷不要跟下人搞七搞八,保养身子,被她听到,她认为大太太是在嫉妒她年轻貌美,想要断了她的财路,一怒之下,便决定除掉大太太。
今天要演的部分,厨娘还是天真老实,一心只想做好本职工作的好人。
导演最担心的是王雪娇不会做饭,只会做着铲子在灶台前面凹造型,让她试了几个动作以后,这才放下心,点头首肯:“行,就你吧,快化妆换衣服。”
有工作人员带她去化妆间,路上跟她说了片酬待遇,以及草草签了一个感觉纯属君子协定的合同。
这会儿群众演员们早已化妆完毕,都在外面等着开机了。
化妆间里只有一个人,斜倚在梳妆台边,伸着右手食指,食指上立着一支长柄的化妆刷,他的手指左右晃动,保持化妆刷的平衡。
王雪娇轻笑出声,没想到,张英山这个浓眉大眼,在市局里一副君子端方、老成持重的家伙,也会干这事呐。
见有人进来,张英山手指一握,扣住化妆刷,转头向门口看,发现进来的是王雪娇,神色有几分惊讶。
工作人员把演员换人的事情跟他说了,让他快点开工,便离开了。
“等回去,我也得拜一拜轩辕小狗了,你是怎么从群众演员一跃成大特的”
张英山掏出小刀,仔细端详着王雪娇的脸,然后抬手在她的眉毛上刮来刮去:“我还是觉得你原来的眉毛好看,有眉峰,很英气,不过这个角色只能把眉峰削掉,你不用担心,很快就能长出来的。”
王雪娇:“我不在乎,人家红楼梦的演员把眉毛全剃了呢。”
“她们牺牲太大了。”张英山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又掏出一块粉饼,给王雪娇上底妆。
各种不同的小刷子在张英山的手上换来换去,不停发出指令:“闭眼”“睁眼”“向上看”
现在的化妆技法都是奔着夸张去的,不论男女,眼线要把整个眼睛都框起来,眼线笔质量不好,就会变成《江湖恩仇录》里聪聪少爷的熊猫眼。
女角色的眉毛是一水的细眉,男角色的眉毛都是卢小鱼式的粗眉。
嘴唇也是先用唇线把整个嘴框起来,再用唇刷往框框里面涂颜色。
刚才看到好几个有露脸戏份的女演员脸上就是这样的,在王雪娇的时代,连新闻联播主持人都不这么画了。
张英山给王雪娇不是这么画的,虽然没达到二十一世纪追求裸妆的效果,不过比起其他人,已经素雅许多,走到马路上也不会把路人吓一跳。
“眼线不用全包的吗?”王雪娇问道。
张英山手指勾着小粉扑,垫在手底下,给她一笔一笔画眉毛:“不用,你刚才不是说,今天你演的还是纯洁小厨娘吗,就是要清纯一点,闭眼。”
“哦”王雪娇闭上眼睛,张英山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几口气。
“咦?绿箭!你背着我偷吃口香糖。”
张英山:“我不是我没有,这是工作需要。”
“我也要!”王雪娇伸出手。
张英山掏出一包,笑道:“我记得你嘲笑过钱刚什么都要吃。”
“质疑钱刚,理解钱刚,成为钱刚。”王雪娇理直气壮,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高喊一声:“各部门准备!”
她抓起一整包,转身就跑,张英山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我是让你拿一片”
第一场戏,厨娘做菜,剧情部分没有什么好说的,导演也没说要做什么菜,只叮嘱了一句:“你只要假装切几下,挥挥铲子就行了,重要的是姿势好看。”
厨房里的设施都是真的,调料和菜也是真的。
嗐,来都来了,咱们能玩真的,还假装什么。
导演一声令下:“开始!”
王雪娇拿过一根黄瓜,横过菜刀,第一刀将黄瓜侧面削了一整片下来,第二刀,在对面位置也削了一整片下来。
这样黄瓜就能在砧板上放得稳,属于业务不精人士的偷懒手法。
只见雪亮菜刀如雨点一般在翠绿的黄瓜上落下,摄影机无声的转动,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王雪娇的表演。
正面直刀切完,王雪娇将黄瓜翻面。
“???”在场众人心中疑惑,他们本以为王雪娇刚才是在切黄瓜片,怎么还能翻过来?
不过导演不说停,摄影机也得继续工作,大家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王雪娇按着45度落斜刀。
菜刀落在案板上“笃笃笃”的声音快而不乱,导演眼睛看得一眨不眨,心说:“这个动作可以啊,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可惜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就能把她推到下个月那个御厨剧组去了。”
切完黄瓜,王雪娇伸手将黄瓜拎了起来,整根黄瓜像过节贴在墙上的塑料拉花似的被拉长了。
“啊?”有人发出一声轻呼。
蓑衣黄瓜到底是哪里来的已经不可考,传说是明清时的宫廷菜,本质上都是凉拌黄瓜。
现在的北方吃的是凉拌被拍扁的黄瓜,南方吃的是凉拌被切成丝的黄瓜。
总之,蓑衣黄瓜这种玩法,是没有的,就连绿藤市最高贵的金古饭店里也没这种菜型。
就连大导演都是第一回见到被切成这样的黄瓜。
王雪娇将蓑衣黄瓜摆成一条龙的形状,又抓起案板上的白萝卜,把它们切成片,雕刻成云朵模样,摆在龙身边。
导演还不喊停,王雪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眼睛一瞄,发现一旁的桌上放着五个苹果,她把苹果削了皮,切成块,裹了淀粉,扔进油锅炸一炸,再炒个糖浆,把苹果丢进去。
到这里,只是普通的拔丝苹果。
王雪娇用筷子夹起一块沾了糖浆的苹果,在整个盘子上空绕圈圈。
滴下来的糖丝遇冷变硬,变成一团金黄色覆在拔丝苹果的上方。
还不停?
王雪娇只得把冬笋和肉丝拿过来,做了一个鱼香肉丝。
鱼香肉丝的香味太强烈,出锅时那甜中带酸,酸中带辣的味道让周围的工作人员只觉得口水直冒,只想大喊一声:“上米饭!”
“停!”导演大人终于喊停了。
其实,这段镜头早就应该结束,只是导演觉得王雪娇做菜的动作太流畅,太赏心悦目,舍不得喊。
旁边负责花絮拍摄的工作人员在流口水的同时,还尽职尽责的把镜头对准了“老爷”。
在本场戏里,“老爷”他要干的事,就是路过小厨房,听见里面有响动,隔着窗往里看一眼厨娘的侧影,此时他的感情应该只是稍稍有些动心,想再深入了解了解。
他的状态应该是优雅、从容、带着上位者对下位者像新鲜玩具那样,漫不经心的打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踮着脚站在门槛上面,蹦着高,勾着脑袋往锅里瞧。
“挺好、挺好。”导演连声夸赞。
王雪娇没有放松精神,她在紧张地等着导演后面的话。
张英山告诉过她,导演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挺好!再保一条!”
所有人都怕这句话,连他都得跟在旁边,等着被抓过去,为演员补妆。
“先到这吧。”导演抬腕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半,是时候吃饭了。
以前剧组所有人都吃一样的,现在时代不同了,也开始分档次了。
群演吃的跟工作人员不一样,工作人员跟大腕和导演吃的不一样。
王雪娇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排哪一队,本能地跟着大部队走,走了几步,在人堆里看见了张英山,她挺高兴,凑过去:“今天吃什么菜啊?”
旁边已经有人拿着盒饭席地而坐,大口往嘴里扒拉。
王雪娇伸头望去:红烧豆腐,里面依稀有那么一点比较粗大的颗粒状物体,无法判断是生姜粒还是肉丁,以及还有几根已经发黄的炒青菜。
真是让人沮丧的午饭。
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你怎么在这,你的饭在那边。”
王雪娇转头,看见是储强,便跟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老爷”和导演各抱着一份盒饭,坐在桌边说说笑笑。
负责打饭的工作人员递给王雪娇一份盒饭,盒饭里的菜相当丰富,有红烧排骨、蘑菇炖鸡、芹菜炒肉丝、油面筋烧大白菜、酸辣土豆丝,跟群众演员们吃的菜不一样,连卖相都不一样,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很有气质。
桌上还有三盘菜,是王雪娇刚才在拍摄的时候做的:蓑衣黄瓜、拔丝苹果和鱼香肉丝。
“多亏有你,我们今天加菜了,看这黄瓜切得,真有水平,拔丝苹果相当漂亮。”导演一边夸,一边夹了一大筷子鱼香肉丝。
饰演“老爷”的演员苍峰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厨师啊?”
“对,开过小饭店。”
“哦,难怪小饭店的菜也这么讲究外形啊?看你的刀工,还以为你在大酒店里干过,黄瓜切得多漂亮。”说着,苍峰也夹了一大筷子鱼香肉丝。
吃饱喝足,苍峰掏出香烟,还递了一支给王雪娇:“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王雪娇摆摆手婉拒:“我不抽烟。”
不过嘴里确实有味道,她想起从张英山那里抢来的绿箭,决定来一片,伸手往口袋里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摸来的不是一片,而是一整包。
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会儿也不知道张英山上哪儿去吃饭了,王雪娇把绿箭递到轩辕狗剩面前,希望它能领悟到自己的意思是让它把口香糖送到张英山的手中。
轩辕狗剩闻了闻,然后撒腿就跑。
王雪娇手里拿着口香糖:“哎你还没拿算了”
三分钟后,轩辕狗剩那“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靠近,转弯,小狗突然出现~
它扑到王雪娇的怀中,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饭盒,神色紧张的张英山,他狐疑的目光扫过苍峰和导演,最后落在王雪娇身上:“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我是想让它把口香糖还给你的,谁知道这个笨狗弄错了。”
轩辕狗剩气呼呼:“汪!”
“没事就好,刚才它一路小跑过来,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张英山微微松了口气。
与这边的菜一对比,张英山饭盒里的菜实在太寒酸了,大家都是同事,王雪娇觉得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人争取一点好处,她指了指自己饭盒里的红烧排骨:“这个我没动过,你夹点。”
“不了不了,我这够吃。”张英山连连推辞。
能在娱乐圈里混得开的人,没有谁是真木讷单纯,不懂人情世故的。
见两人拉拉扯扯,这还能看不出两人的关系?
导演开了金口:“盒饭还有多的,你拿一份吧。”
极有眼力见的工作人员立刻递上盒饭,张英山客气了两句,便接过饭盒,看见王雪娇眉眼含笑,笑意中还有着一丝小得意,上次看见她这么笑,是肥狼和毒蛇落网的时候。
王雪娇好像总是很开心,大好事开心,小欢喜也开心,或者说,只要没有坏事发生,她都很开心。
看着她的笑脸,张英山也觉得心中舒快,谁不喜欢总是开心快乐的人呢。
听说王雪娇的妆是他化的,导演非常满意:“原来是你锦上添花啊。”
王雪娇的骨骼不像大明星那样骨相优异,用肉眼看是好看的,上了镜头,颜值起码去掉百分之三十。
张英山没有把王雪娇化成如同被换了一个头,他只是利用化妆技巧,让王雪娇在镜头下的脸与肉眼看一个样。
下午要开工的是轩辕狗剩,本来也没有张英山的事了,不过饰演五姨太的演员自己带了一个朋友过来玩玩,导演会意,知道她这是要带朋友分点,遂安排这位朋友做小特,顺便给张英山加了点活,让他给小特上妆。
换衣服上妆要等两小时,王雪娇吃饱喝足,决定趁着天气好带着轩辕狗剩出去转转,稍微把一会儿需要的动作练练。
今天,又有三个剧组在溧石镇开工,根据王雪娇多年的看剧心得,他们拍的应该是个烂片。
八九十年代的烂片,一般不是指演员演技烂,而是布景烂、化妆烂、道具烂,以及各种魔幻的剧情。
其中集大成者,就是《江湖恩仇录》,不然它不能被人民群众思念了将近半个世纪。
《乙末豪客传奇》也不遑多让,两边打着打着,就能看到从他们背后升起一块明显是被绳子吊起来的黑布,从地面一点一点往上升,然后天就黑了。
王雪娇兴致勃勃地蹲在别人片场,看着假发套都戴反了的演员,站在用透明塑料布搭成的瀑布前,超级充满信念感的说台词。
在一堆群演之中,她看到了胡嘉嘉。
胡嘉嘉一会儿是白沙帮的帮众,一会儿是天剑门的侍女,一会儿是在街上卖包子的民妇,衣服都不用换,无非穿个马甲、脱个马甲,把衣服反着穿,快得很。
大场面结束,胡嘉嘉任务结束,她一眼看到王雪娇,满脸笑容跑到她面前,伸手握了握轩辕狗剩的右爪尖。
“今天我的运气超级好,刚才还被安排被一掌打死了呢!剧组给了我五块钱的红包!”胡嘉嘉的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感谢工作小狗赐我好运,回去就给你买火腿肠。”
有一个认识胡嘉嘉的人路过,她今天没有找到工作,想在这里守着,看看剧组会不会临时缺人,听胡嘉嘉说昨天晚上拜了工作小狗,今天不仅找到工作,还有额外红包,虽然她不怎么信,不过,来都来了,顺手的事,拜一下吧。
她双手合什,对着轩辕狗剩拜了三拜,学着胡嘉嘉的样子:“工作小狗赐我好运!我不求有红包,只求今天有工作,让我交房租。”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腿肠,想了想,掰了三分之一,递给轩辕狗剩:“我也没吃饭呢,只能给你这么多啦。”
轩辕狗剩闻了闻火腿肠,又看了看王雪娇的脸色,王雪娇点点头,它这才开开心心地把火腿肠吞到嘴里,一下一下地嚼。
“谁会写毛笔字!”忽然从剧组那里传来超大的声音,听起来火气不小。
中间还夹杂着骂声和道歉声,听那意思,是有个工作人员不小心把为主角准备的大字横幅给沾上泥了,如果现在没有写好的字,那就得等着再买一张,然后补拍。
补拍超级烦,需要把当时的场景全部恢复。
胡嘉嘉推了推她:“你不是说你练过字,快去啊。”
“啊对!”她跑过去了,过十分钟跑回来,手里捏着五块钱,这是剧组买她字的钱。
她震惊地看着轩辕狗剩:“这也算?”
胡嘉嘉:“怎么不算呢?”
她赶紧掏出剩下的三分之二火腿肠:“再让我当一个五十块的小特吧,拜托拜托。”
胡嘉嘉都看不下去了:“拿五毛钱的火腿肠换五十块”
轩辕狗剩如果会说人话,它一定会大喊一声:“你就拿这个来考验狗狗!”
她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到王雪娇手上:“这是我现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麻烦帮我跟狗狗大神带句话”
轩辕狗剩忽然将身一扭,反从王雪娇的**跑走了。
我去,一会儿要开机了,这是要往哪儿跑?
王雪娇顾不上与两人打招呼,紧追在轩辕狗剩身后。
“溧石镇历史建筑群”的边上就是村民日常生活区,还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农田、砖房。
现在农田还没有播种,田里只有水稻收割后剩下的硬茬茬,以及一个倒在田里的稻草人
咦,不对,它有腿,不是草人,是肉人!
王雪娇忙过去。
那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男人,侧身倒在农田里,脑袋下面的泥土湮出一小块血色,难怪狗剩忽然跑过来,原来是闻到血腥味了。
王雪娇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能不能挪动,最近的医院在三公里之外,附近只有一个能治外伤的小诊所,里面常年只有一个医生,治一治外伤。
不管了,就算小诊所的人不能治,至少可以借小诊所的电话找医院。
正当王雪娇打算奔向小诊所的时候,那人突然动了一下,说了一个字:“糖”
王雪娇忙把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剥了塞到他嘴里,很快他就睁开眼睛,醒了。
他自己坐了起来,靠在田埂边上喘了一会儿气,然后,他站起来了!
整个人好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脑袋刚才磕在田里的水稻茬子上,流了不少血,血流挂在他的脸上,划过皮肤,痒痒的,他抬手摸了一把,这下糊得满脸都是。
王雪娇有心替他擦擦,然而伸手往口袋里一掏,只摸出了一个已经抽空了的纸巾包装袋。
那人笑笑:“没事,我一会儿回去洗把脸就好了。”
“要去医院吗?”
“不用,就是低血糖,早上三点多吃的早饭,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吃午饭。”
“哦,要送你去医院吗?”王雪娇从来没有低血糖过,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用不用。”
“可是你的脸”
“我就是个武指,不是演员,脸不要紧,要是误了工作,后面就真没饭吃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忽然踉跄了一下,王雪娇看出他的左脚腕不能受力,问道:“扭伤了?”
他点点头,双腿就这么一长一短的继续向前走,王雪娇看不下去,四下寻摸,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个结实点的树杈当拐杖。
等她找着了,一生要强的武指同志已经走了挺远,她举着树杈向他快速跑去,身后轩辕狗剩跟着开心狂奔,欢快地“汪汪汪”。
那边剧组已经要开始下午场的拍摄了,武指听见片场里传的声音,心里发急,尽管不良于行,他也尽可能的快了。
小卖部的老板震惊地看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好像断了一条腿,努力向前挣扎狂奔,在他身后,一个女人手里举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追赶,还有一只狗发出凶恶的狂吠。
其实他有心出手相助,但是,他认出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是前面那个古装片剧组的武术指导,听说拿过全国比赛大奖。
如果全国武术冠军都只能落荒而逃,那自己冲上去不是白白送人头吗?
前面就是剧组,人多的地方,应该会有人站出来制止暴行吧。
想到这,老板心安理得的坐了回去。
快到剧组的时候,武指叮嘱王雪娇:“一会儿要是有人问,您千万别说我是低血糖啊我怕他们嫌我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跟我签了。”
“明白,明白。”王雪娇深深理解打工牛马的无奈,连声答应。
剧组里的人被满脸是血的武指吓了一跳,又见他瘸着一条腿,赶紧问怎么了。
“没什么,摔的”
“好好的,怎么会摔成这样?”
武指总不能说自己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摔了,那岂不是显得更无能。
他看着轩辕狗剩,灵机一动:“其实,我有点怕狗,突然看到它,吓了一跳,踩在砖头上,崴了,没事,不影响工作。”
剧组众人看着还没有小臂长,站起来都看不清腿在哪里的轩辕狗剩,很难相信壮硕威武的武指是被这么一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狗吓坏的。
他们的目光从轩辕狗剩身上,移到狗主人身上。
那天《黄玫瑰》片场有不少人看热闹,有人一眼认出王雪娇:“我的天,她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啊?她干什么了?”
“前几天她在那边的片场,当场犯瘾,被警车带走,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犯瘾打了小金?可是小金不可能打不过她吧?一男一女,力气相差那么大。”
“你看她手里那根棍呀!一头尖尖的,是不是跟小金头上的伤口很像?鸡腿上绑着刀片你都不敢靠近吧,别说是人了,你不知道,那天这个女的犯了瘾,赤手空拳,在场七八个老爷们根本不敢靠近她,不是爬上屋就是蹿上树,最后来了八个警察,才按住她!”
“诶,那小金怎么说是自己摔的。”
“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了呢,男人嘛我听说那边的农民房里,有不少女的是干皮肉生意的,要是她手上拿个相机,冲进去照上几张,你懂的”
“卧槽,你是说仙人跳?难怪说是自己摔的呢。”
“嘘!!你不要命啦,声音这么大。”
王雪娇还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真诚的担心武指脸上的伤口会不会化脓,脚上是不是应该找点药膏涂一下。
武指十分感动,不过拍摄马上就要开始了,实在没空想这些小事,他草草洗了一把脸,找了一个地方靠着,打算身残志坚的继续工作。
王雪娇也要走了,临走的时候,她想起刚才武指的脑袋撞在地上,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便转身提醒了一下:“要是头晕的话,不要慌,是正常的,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武指当初习武的时候,一个月受过的伤,可能比王雪娇两辈子加起来都多,不由觉得好笑,又不忍拂她的好意,欠身一躬:“知道了,谢谢。”
认出王雪娇的人眼睛都睁大了:“他还谢谢她!”
“要是你又吸毒又敢仙人跳,警察还跟你称兄道弟,谁被你抢了,不得谢你不杀之恩啊?”
王雪娇带着轩辕狗剩离开这边片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围着的人像摩西分海那样,自动让向两片。
可能因为轩辕狗剩吧,毕竟人生气了还会开口,狗被挤烦了,说不定会一口咬上去。
王雪娇抱起轩辕狗剩,笑着说:“我们家狗狗不咬人的。”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没有人相信,算了,不信就不信吧,我们狗剩剩会用行动证明,它是一只人畜无害好狗狗!
轩辕狗剩同志的演技碾压五姨太和大少爷!
几次NG的原因都不是它,就连几次“保一条”都是因为摄影师的画面构成不够漂亮。
它所有的动作都很到位,没有一次理解错误,聪明到王雪娇怀疑它没有把绿箭带给张英山,而是把张英山直接拖来是不是故意的。
今天晚上,轩辕狗剩还有一场夜戏,狗在家里闲逛,撞破五姨太和大少爷的奸情,五姨太看见狗,以为已经被大太太看见了,打算杀了她灭口。
前一场戏的演员情绪不到位,念台词像棒读,导演只能停下,反复跟她讲戏,甚至亲身示范怎么娇媚的跟大少爷滚在一起,然而女演员就是入不了戏,生硬的很。
导演实在没办法,时间就是金钱,反正景就是这个景,没什么变化,他看见王雪娇,问她能不能把一场戏提前了。
王雪娇的戏是一个家丁看上了厨娘,以为她是被买进来的孤女好欺负,想要霸王硬上弓,然后被厨娘捅死了,这是第一次展现厨娘狠厉性格的场景。
王雪娇的妆一直没卸,张英山帮她补了一下妆,再花几分钟套上衣服,她就出现在导演面前。
导演抬腕看了看时间:“我给你十分钟的时候,你揣摩一下角色的情绪,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不用十分钟,现在可以开始了。”
王雪娇把轩辕狗剩递给张英山,摸了摸它的头,笑嘻嘻:“宝宝乖,不要乱动呀~等拍完,我们一起去吃香香的小骨头。”
当她转过身伸手抄刀,横握在手,眼神一变,环顾四周,嘴角上扬,声音森然:“导演,这次我杀谁?!”
饰演家丁的男演员看着她的眼睛,全身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前面的强迫戏并不顺利,男演员先害怕王雪娇,非得她把眼睛闭上才敢动手,后面他又总觉得人群里有人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一直NG了五次。
最后还是王雪娇一句:“你再拖时间,羊肉炒酿皮的摊子就收了!”
瞬间将他从紧张的情绪里拉到每天的日常之中。
先前导演骂他:“你的脸部神经是不是有问题?你那是笑吗!比哭还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强奸了!”
现在他很放松,脸上还自然流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是他对羊肉炒酿皮,不要豆芽,多加孜然少放辣椒的真情流露。
进度很快推进到家丁被捅死。
剧组里有一个动作指导,他想过来指点一下王雪娇应该怎么捅人,结果王雪娇说:“不行啊,这样刀刃容易卡在骨头里,应该是这样”
她一边比划一边说:“应该是从左肋骨下面三公分左右,斜上捅,然后手上旋转十五度左右,可以快速扩大心脏创口放血。像刚才你说的正手持握是男人的标准动作,但是像我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应该是刀刃向上更容易发力,就像这样”
动作指导:“我我回去再消化消化。”
导演再次喊开机,王雪娇反杀成功,假血浆嗞到王雪娇的手上、身上,她将刀又拔出来捅了七八刀,最后,将一手的假血浆随手抹在男演员的脸上,她笑了,肩膀不住颤抖。
虽然没有声音,但在场的人脑子里都已经出现了变态的疯狂笑声:“啊哈哈哈哈哈哈~~~”
羊肉炒酿皮摊子,是本地一位村民的拿手绝活,两块钱一碗,虽然看不到什么羊肉,只有一点羊膻味,不过也足以慰籍寒冷冬夜下戏的人。
张英山还要蹲在片场盯补妆,王雪娇已经牵着轩辕狗剩,一路火花带闪电,奔袭了过去:“老板,来一碗!”
五张小桌都有人,王雪娇打算拿着饭盒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吃完得了。
忽然一张桌子边有人跟她打招呼:“这边这边!”
是储强,旁边还有那个受伤的武指小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你的脚怎么样?”王雪娇坐下来的时候,顺便问候了一句小金的伤。
“没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储强有些意外:“你们都认识?”
王雪娇摇头,看着坐在小金对面的男人笑道:“这位大哥不认识。”
储强来了精神:“这是齐哥,他可是大特!平时要约他的时间可不容易!别看他身份高,为人特别谦逊低调”
齐哥笑着摆摆手:“哪有你说得这么好。”
“真的!之前市里有个电视台来采访溧石村现状,那群人一起往上挤,生怕没有露脸的机会,就我们齐哥,不争不抢,连镜头都不看一眼,甚至都绕路过去。”
小金也跟着夸:“那当然,我们齐哥的脸多值钱啊,一天就有一百块呢!电视新闻算什么,给钱吗!”
齐哥跟着哈哈大笑:“你们这几个小兄弟,说话真是太夸张了。”
老板端着炒好的三碗羊肉酿皮过来,齐哥脸色一变,眉头皱起:“我说过我不要葱的!你怎么放这么多!”
老板连连道歉:“哎哟,对不住,忘记了,我给你重做一份。”
齐哥看着身边的王雪娇笑道:“小姑娘,你吃葱吗?不如这碗给你?也省得浪费。”
“哦,好。”
王雪娇一边吃酿皮,一边回想齐哥刚才皱着眉头,沉下脸的模样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众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