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大袋,五十公斤装的面粉,刚拆包。
下午的时候,王雪娇从里面舀出了四斤面,用来做包子,然后打了个岔,就忘了,面粉口袋就这么一直放在厨房的角落,也没给封上,纯属“妈见打”行为。
刚才一通大乱斗,毒贩子知道逃不掉了,便趁乱钻进厨房,把毒品倒进面粉里。
一辆警车回头过来接掺了毒品的面粉包。
王雪娇十分伤感,多好的面粉啊,是特级粉呢!生生被糟蹋了。
早知如此,应该买三级粉的唉。
忽然,王雪娇想起自己听过的法律知识:“在五克毒品里,混入五十公斤面粉,这算是贩毒,还算是诈骗。”
依稀记得,有说毒品部分算贩毒,面粉部分算诈骗,两罪并罚。
不过这包面粉明显不是毒贩子自己带来的,再说,反正五公斤也够他们打靶的了,面粉是否参与身价翻倍活动不是很要紧
钱刚吃桥头三嫩的梦想还是没有实现,他被刘智勇急召回去参与审讯。
他一步一回头,没有别的乞求,只想夹块那三嫩的肉哇,让他吃个够~
然而军令如山,钱刚悲伤地深吸了一口气走了。
一下子这么多人被收进来,连张英山也被召回去,除了要审讯之外,还要帮着做人员档案登记、台账登记。
店里就剩下王雪娇一个人收拾残局,轩辕狗剩分外开心,它得到了一块大大的骨头做为奖励。
小狗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受奖,小狗只知道如果再努力干点什么,应该可以得到更多的奖励。
等王雪娇把厨房收拾完,一出来,就看见疯狂摇着疯狂的骄傲小狗堵在厨房门口,好像专门在等她。
“太晚了,不跟你玩球了,明天再玩。”王雪娇只想早点睡觉,她径直向后走,轩辕狗剩扑过去,一口咬住王雪娇的裤脚。
它太小了,就算咬住,也并不能阻止王雪娇的脚步,只能像是快销店里的防盗扣一样,沉沉地坠在王雪娇的脚边,晃来~晃去~
“真是受不了你,玩性要不要这么大。”王雪娇无语,刚才还吓得缩床底,一缓过来就要玩,这是什么精神啊!
如同父母拿撒娇的孩子没办法一样,她也不能狠下心,一直拖着它走,只得拿着应急灯,转身跟着它走到大堂:“不是,这黑漆漆的,你什么都看不见,你要玩什么啊?!”
在应急灯白色冷光的照耀下,王雪娇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摆着三样东西:带血的子弹头、带血的衣服碎片、一个打火机。
它们原本肯定不在一起,是轩辕狗剩把它们堆在一起的。
“这也不算什么本事,随便一只警犬都能做到。”王雪娇很困,不想对轩辕狗剩进行鼓励式的训导,只想躺倒睡觉。
轩辕狗剩满怀期待地摇着尾巴,看着王雪娇,等着她夸自己,结果,这个人类竟然面无表情的走了
轩辕狗剩气呼呼,轩辕狗剩要加码。
它一个箭步冲出小吃店,王雪娇无奈只能跟在它后面絮絮叨叨:“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啊?是赶着去给别人当坏狗火锅吗?”
轩辕狗剩停下来了,它站在一堆乱石头上,俯视着王雪娇,好像一个骄傲的将军。
“别告诉我这里又有尸体哦”王雪娇想起那天在丁老板屠宰场后山的故事。
她举着应急灯,对着轩辕狗剩所在的位置照了半天,发现在一块红砖上有一片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王雪娇掏出卫生纸在上面擦了几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她想起来了,那个被夜明珠和蹿天猴轰得一身狼狈的人就是从这里被押出去的。
大概是他的血吧。
王雪娇精神一振,这狗可以啊,毒品能闻出来,这么远的血迹也能闻出来,还知道主动带她过来。谁说小土狗不能当警犬的!我看很可以嘛!
她握着轩辕狗剩的两只前爪:“轩辕狗剩同志,我相信你是有天赋的!只要好好训练,一定能成就无双霸业!”
“汪!”
“现在,回去睡觉!”
“呜呜呜”轩辕狗剩带她过来,是想获得肉骨头奖励,不是想被握着爪子听她说话,小狗狗不接受空头支票,也不吃画在墙上的大饼!
审讯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没有人比肥狼和毒蛇两人更清楚贩毒所有的量刑标准,自从坐进审讯室,两人就在装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他俩的小弟们倒是没有那么精深的法律知识,但是他们相信自家老大画出的饼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肥狼曾告诉过手下,他在外面有很大一笔钱,有专人管理,如果谁被抓了,只要死也不供出任何消息,哪怕是被枪毙了,家里人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
同时,他也说了,他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要是被逮就是个死。
硬撑着什么也不说,家里人得钱。
胆敢漏话给条子,不仅没钱拿,外面还有兄弟执行江湖追杀令,会灭叛徒满门。
肥狼不仅仅是嘴上发狠,他真的做出过灭人满门的事,而且执行灭门行动的人至今没有被抓到。
所以,他的小弟们要么跟他们一样,满嘴胡说八道;要么像死人一样,一句话不说。
审讯人员换了几轮,肥狼已经颓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没有招供,他冲着黄健康冷冷一笑:“别费劲了,有本事,你现在就枪毙了我。”
其他人的情况几乎一样,只有一个例外,就是陪着张英山去银行,回来也没捞着包子吃的马仔。
他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不在乎什么灭门抄家。
他出来混,就是看了很多港片,特别向往这种哥们儿义气,为社团,就算死也愿意。
但是,就那么一个包子,让他对肥狼和整个组织伤透了心。
好吃的包子他们都要抢,要是看着钱、地位、女人,他们还会让?
哪有什么义气!假的,都是假的!
他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抖了个干净。
通过这些消息,其他审讯人员再继续努力,虽然没有撬开肥狼的嘴,但是,撬开了肥狼身边二把手的嘴。
那个人反复确认了贩毒的主犯才会必死,像他这种从犯,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不仅可以保命,而且,可能最多就判个十五年,在监狱里好好努力一下,减刑减到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他一口气把他知道的事情全卖了,最后,他神神秘秘地说:“如果我还能提供更大的内幕,是不是还能再减?”
审讯人员回答:“那要看你提供的这个内幕是不是有价值。”
那人自信一笑:“绝对有价值。”
说罢,他从容向后一靠:“不过,我不能跟你说,我不信任你,把你们局长叫过来,我要直接对他说。”
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说要见局长都能见着的,不过这案子事关重大,审讯人员还是如实上报给了曾局长。
曾局长如他所愿,走进审讯室坐下:“你要找我?”
“你让他也出去。”二把手对着另一个审讯人员说,“我也不信任他。”
曾局长平静地说:“根据规定,必须有两个人在场,这也是对你个人权力的保护。”
二把手傲慢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大方地做出让步:“也行,那就换副局长来吧。”
“你!”审讯人员气坏了,刚想骂他,曾局长摆摆手:“没关系,如果他说的事情真的很重要,让吴爱国来听听也是可以的。”
等吴副局长坐下,曾局长介绍了他的身份,继而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坐稳了,我要说的是一个你们想都想不到的惊天大秘密!”二把手抬着下巴,眼睛从曾局长的脸上扫到吴副局长的脸上,他对这个秘密充满自信,起码能给自己减刑五年!
他一字一顿:“绿藤市里,有一个来自金三角的女毒贩!道上都叫她余小姐,她是真正的大毒贩,不仅能直接跟李将军搭上线,而且,连半个金三角的武装力量都要听她调遣。
肥狼就是想得到她的认可,才会冒险亲自抛头露面做交易!她还养着一个小白脸,是在港岛活动的大毒贩子!
要是能抓着她和那个小白脸,你们一年的功绩都有了吧!”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等着曾局和吴副局的脸上露出惊讶、好奇的表情,然后,他就可以继续跟他们开条件,谈给自己减刑的事了。
不料,这两人相视看了一眼,神情非常平静,就好像他说的不是惊天大秘密,而是“今天是晴天”。
曾局长淡淡道:“这就是你指名要见我和他的原因?”
二把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还不够吗!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揭发的她!她的手段多狠,你们是不知道啊!她想杀谁就杀谁,想在哪杀就在哪杀!你们有听说过,就因为一块肉掉在地上,就要杀人全家的事吗?!”
扣肉的故事,曾局长和吴副局长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就是没想到现在已经超级加倍到这个份上了。
吴副局没有继续接他的话,转而问道:“那你怎么这么信任我和他,就不怕我们也是跟她一伙的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二把手自信地眯起眼睛,“如果你们俩都被她收买了,那我们又何必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乱蹿?不就能光明正大做生意了么,在百货公司一楼开专柜,卖什么黄金珠宝,都不如卖白粉来钱快!”
听到他用过街老鼠来形容自己,吴副局长忍不住扬起眉毛:“嚯,你对自己的认知这么清晰的吗?”
“那当然,我只是求财心切,一时糊涂,误入歧途,又不是弱智,不然肥狼也不能让我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等他把王雪娇的暗黑事迹抖搂光,两位局长大人才出来。
吴副局长改名叫无语:“不是他怎么这么自豪啊?”
此时,邪恶女毒枭王雪娇正抱着轩辕狗剩在警犬训练基地,追着训练员,讲述它这段时间的丰功伟绩。
训练员连连摆手:“你说的那些,普通家养的小狗都可以做到,还有的小狗会加减法呢,就是观察力敏锐一点罢了。你这只狗啊,腿太短了,体力肯定不行,达不到我们的训练要求,我们选育警犬很严格。
王雪娇死缠烂打:“哎,你就收下我们家狗剩吧!它可乖可听话了,你别看它腿短,倒腾得特别快。看它的脸,多可爱,可以做童模!”
第52章
要不怎么说人民警察是威武不能屈呢!
面对令道上兄弟闻风丧胆的超凶大毒枭,训犬员同志坚持原则,不为所动。
面对小狗躺在地上扭动撒娇,他心如止水。
狗剩剩不知道跟谁学的,又是抱腿,又是用头蹭训犬员的裤子,它一抬头,训犬员居然从一只狗的眼睛里看见了委屈。
最后训犬员一咬牙一剁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价值八毛钱巨款的火腿肠,递到眼泪汪汪的狗剩嘴边:“真不能收你,快吃吧,这是我给虎妞买的,别让它看见了,吃了就回家吧,啊,把你主人也带走。”
撂牌子,赐花~
狗剩看着火腿肠,张开嘴,企图舔一口,将舔未舔之前,它转头看了一眼王雪娇,王雪娇冷冷地看着它:“没出息。”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狗剩转头跑向王雪娇,端端正正坐在她的脚边,眼睛里还满是委屈,嘴巴闭得死紧,大有“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的意思。
训犬员对狗剩有几分刮目相看了,很多名种警犬在“拒食训练”时,都要经过痛苦挣扎,正式上岗了也有忍不住的。
不过仅有这一个强项,也不是能光荣加入警犬行列的理由,它的短板也太短了一点,就是出身不好,土狗基因杂,发挥不稳定,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不能由着它一会儿天才发挥,一会儿天才发癫。
“我们回家!自学成才!”王雪娇领着不知道自己已经错失编制的轩辕狗剩离开了警犬训练基地。
该抓的人已经抓了,丫丫小吃店也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后面是谁来处理房租到期的问题,也不是王雪娇关心的事情了。
刘智勇告诉王雪娇,剩下的菜、调料,不会有人要了,她要是喜欢,都可以打包带走。
她检查了仓库里剩下的菜,澡盆里还有几条鱼,架子上还有白菜、冬笋、黄豆芽、芹菜、荠菜品种很多,数量不多。
冰柜里还有将近两头猪的猪肉和内脏。
家里就一个普普通通双门冰箱,现在都已经被各种年货塞满了。
绿藤市又不比东北,把肉啊菜啊,往露天一扔,就算进冰箱了,也没有地窖,蔬菜都保不住。
分送给同事们吧,其实又不够分,一个队里,有人拿里脊,有人拿肥肉,这不是分肉,是挑起争端。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做成菜,大家多少都能吃着。
普通家庭里通的是管道煤气,优点是不需要换气,缺点是煤气公司犯病的时候,可能会停气,可能会火苗小,正常路边小吃店用的都是瓶装液化气,这样撤走的时候,也不会影响这个店面改做其他用途。
直到昨天下午,肥狼没有进门之前,王雪娇和张英山都以为自己的卧底生涯绵绵无尽期,所以,张英山趁着上午有空,去站里把液化气给换了,现在里面有满满一瓶。
局里的食堂有自己的液化气供应,不会用没名份的野液化气,所以,这瓶气,大概率也就是直接退还给液化气公司。
多可惜啊!!
得想办法把它们干掉!
王雪娇打了个电话给刘智勇,问他们有没有希望来聚餐,刘智勇的声音里充满遗憾:“审讯还没有完成”
二把手交待完邪恶女毒枭事迹之后,自我感觉已经供出了一件大事,可是,看审讯人员的意思,他供的事,毫无价值。
他们盯着二把手追问上家是谁、下家是谁、这几年都进了多少货、出了多少货、账目在哪里
二把手要他们先保证自己绝对可以得到减刑才肯说。
这谁能保证啊。
不保证就不说,不说就没法减刑。
二把手是个老油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装晕,什么时候该装死,装起病来更是一把好手,他还特狠,敢自己咬自己的舌头,死不了,搞一嘴的血,还是很吓人的。
现在别的地方审讯手段没那么正规,用狠活的不少,但是前几年隔壁市出了一个刑讯逼供导致冤案,死刑判决之后,受害人居然回家的事情,省厅那位新来的女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下令不准再用狠活。
这事上了报纸,做为树新风的典范,二把手是知道的,所以,他有相当的自信,警察拿他没办法。
几个小弟招了一些,他们在组织里的地位低,知道的事情不多,供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刘智勇也很犯愁,
审来审去,也没什么进展。
看着一厨房的菜,王雪娇一寻思,这些菜都是市局的钱,虽然老刘说我都能拿,但是于情于理,多少给他们送点盒饭过去。
听说他们忙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吃饭,随便糊弄一下就算是吃过了,有的时候心烦意乱,都不知道自己吃到嘴里的是什么。
想想怪可怜的。
王雪娇决定给他们做大盘鸡送过去,这道菜是为开大车的司机发明的快菜,香味特别浓,有肉有菜还有碳水化合物,哗啦啦往嘴里一倒,营养俱全。
她先用油和冰糖炒了一个糖色,再把剁好的鸡块直接往糖油混合物里倒,煸到鸡块变色,再把香叶、白芷、花椒等等调料往里倒,再继续煸炒,鸡肉微缩后,再加葱、辣椒和酱油,加上热水盖上锅盖。
她再和面做皮带面,煮完再投到凉水里过一遍,让面的口感更加劲道。
等鸡好了,皮带面也好了,王雪娇用保温桶把大盘鸡和皮带面打包装上,骑着她的三轮车就往市局去了。
这会儿刚早上八点,下夜班的还没走,上早班的已经来了,张英山刚从审讯室里出来,倚在窗边拧眉心,就看到了那熟悉的三轮车开进了市局的大院。
两人合力把桶抬上四楼,一路引起无数关注的目光。
到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同事们都围上来:“什么东西啊?”
“大盘鸡。”
黄健康秉承着健康原则,发表态度:“一大早吃这么油的东西?”
钱刚已经手里拿着自己的大号不锈钢饭盒:“就是,这么油,不健康,我替你吃!”
一晚上没睡,以及被迫早起的人对于香味没有那么敏感,王雪娇猜到他们太累,估计没什么胃口,还给他们带了山楂果茶。
等他们喝完一杯,开始觉得嘴里寡淡,应该塞点什么的时候,王雪娇再把保温桶的盖子一掀,大盘鸡那股带着酱香混着辣椒香气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钱刚带着饭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到保温桶前面,伸着脑袋往桶里看:“那个是鸡腿吧,给我给我!”
等黄健康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着饭盒,围在桶边,跟着一起伸头。
要不得说,警察同志就是比混社团的靠谱呢。
他们分鸡的同时,不忘审讯室里的那些苦命人,熊副队示意:“给他们盛点送进去吧,估计又得坐一天。”
王雪娇帮着往审讯室送饭。
和她一起的康正清笑着指了指一个审讯室:“里面是肥狼的二把手,他说你是大毒枭,金三角的所有武装都听你的调派。”
王雪娇半张着嘴:“上次还是半个金三角,怎么现在就已经成所有武装了啊?我的吞并速度这么快的吗?”
她叹了口气:“兄弟们这么看得起我,我要是下个月不吞并金新月,下下个月没有吞并银三角,都不好意思在道上混了呀。总不能说我不吞并,是因为被拒签了吧。”
“哈哈哈哈哈”
康正清去敲门,里面的人开门出去拿饭。
二把手这会儿正傲慢地靠在椅背上,决定用不听不说不看来对抗审讯。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他们这些人,审完之后,是回牢房吗?牢房里就他一个人吗?”
他猛然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他直接向两位局长举报的超级大毒枭站在审讯室的门口,她的眼神如同昂首吐信的毒蛇,她的笑容就像两颗毒牙。
王雪娇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是否有防串供机制,她也很好奇,如果都单关的话,房间会不会不够。
这番话落到二把手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他脑中瞬间闪过那三个“自然死亡”的小偷。
卧槽,问得这么直接的吗!!!
王雪娇走后,审讯人员把一份大盘鸡放在他的面前:“我们不虐待犯人,这是给你拿的,吃的时候好好想想!”
二把手像见了鬼一样:“啊啊啊啊啊,拿走!有毒!拿走!”
“怎么了?这不挺香的吗?”
“快把她抓起来!把她抓起来啊!”
负责审讯的同志感到好笑:“又没证据证明她做了坏事,抓她干什么?”
根据二把手的判断,眼前这两个人应该跟王雪娇不熟,应该不是一伙的,只是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他大声说:“她都跟我们合作了,怎么没证据?!我都说了!她才是最大的头家!”
“你说什么了啊?”审讯了好几个小时的刑警没好气,把空无一字的审讯记录拎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大大的好人!你无辜,你可怜!要不要现在就放你出去啊!”
“不!!”二把手惨叫一声。
审讯刑警:“???”
尼玛,现在出去不是死路一条啊!
人是下午出去的,尸体是晚上被发现的,他才没那么傻。
二把手咬咬牙:“行,我可以说!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
“把我关在单间!我只是一个从犯!我罪不至死!”二把手形同疯魔。
警察不敢把他怎么样,那个女人可不是啊,她下手是真的狠啊!!!
临走之前,刘智勇还叫住了王雪娇,把她训了一通:“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保证完成任务?”王雪娇装傻。
刘智勇瞪了她一眼:“你说你没枪,不会往上冲,结果呢?”
结果,昨天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王雪娇从冰柜里面摸出来一只被冻得梆硬的完整羊腿,有一个企图从后窗逃跑的毒贩子,被王雪娇迎头痛击,他想掏枪反击,子弹打在冰冻羊腿上,反弹,射穿了他的肚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那个人不是我杀的!他是自杀。”王雪娇第一反应是那个人死了。
刘智勇无奈地看着她:“没说是你,我让你保护好自己,开火以后就躲起来,你为什么要拿着羊腿冲出去啊?!”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因为反正停电了,冰箱化冻,羊腿就坏了啊。”
刘智勇:“……”
“与其等它坏掉,不如让它发挥一点作用,好歹不能让小羊白死了。”
刘智勇:“变电箱不是晚上就修好了吗!”
“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哇!”王雪娇十分无辜,“再说,其他人也没几个有防弹衣的,他们冲得,为什么我就冲不得?总不能是因为他们的抚恤金比我的高?”
刘智勇给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丫头,说话都不知道忌讳!”
“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要避讳的事说出来,也就不用忌讳了~”王雪娇扬起嘴角:“刘队,我只有一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你说。”
“我知道我是派出所借调的,不过你在写报告的时候,能不能提一下我的名字啊?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希望,将来别人说冲锋陷阵的都是男人,女人只会缩在男人身后享受太平日子的时候,好歹能举出一个反驳的案例。”
剩下的,就可以交给警校男女生分数线的巨大差距来说事了,公大物理组合分数线,男生611分,女生655分,门槛着实高了一大截,挡住了不少人。
刘智勇思忖片刻,点点头:“我考虑一下。”
“啊哈哈~哈哈哈~黑猫警长~森林公民,向你致敬,向你~致敬~”王雪娇哼着歌,从市局回小吃店的路上,顺便拐进了七牌楼派出所,想邀请他们来吃饭。
哎呀呀呀~派出所里怎么文学气息这么浓厚呢,几乎人人都埋头执笔,面前一叠稿纸。
有人写了一页,有人写了半张,有人只写了一个标题,然后用钢笔拴了根皮筋,弹钢尺玩,见王雪娇进来,赶紧放下钢尺,拿着还拴着皮筋的笔,继续愁眉苦脸的对着那个标题。
所长告诉王雪娇,由于昨晚在本辖区里发生激烈枪战,派出所的同志们有枪的都开了,他们现在也在头秃手麻的写报告,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实在没有时间。”
“好吧。”
看来,也是来不了了。
出钱的,已经邀请过了,他们自己不来。
辖区内的,也已经邀请过了,他们自己不来。
既然如此还有一家可以请。
王雪娇打算借市局的花,献天金派出所这尊佛,毕竟任务结束了,自己还得回到档案所在地的天金派出所上班。
跟这些同事们有一个多月没见了,人际关系,是得在不断交往中强化的,不如一起吃个饭,算是加强联络一下感情。
王雪娇给天金派出所打了个电话,李超美接的,他听说王雪娇这边有好多菜要处理掉,白扔太可惜,所以,想请大家来店里吃顿饭。
“好啊好啊~~”天金派出所的全体同仁们早就从李超美那里听说王雪娇做菜有多好吃了,他们齐声欢呼,迫不及待掐表等下班。
王雪娇把该腌的肉、该发的面等等需要做前期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全部制备好。
看着那些只有一两把的素菜,炒一盘嫌少,不炒又浪费,王雪娇决定,炒成绿藤市过年必备的什锦菜。
什锦菜做法很简单,就是麻烦,十几样蔬菜都要单独处理、单独炒制,最后拌在一起。
这道菜会成为过年必备,就是因为每类蔬菜都被赋予了口彩:冬笋意味着节节高升;藕片暗示着佳偶天成,芹菜就是勤劳发财;荠菜是聚菜;黄豆芽形似如意;千张是千秋百代,开枝散叶王雪娇完全不理解这个开枝散叶是哪里来的,也许是源自于“大汉张其臂掖”的那个张
其他的香菇、木耳、黄花菜的意思也是发财平安之类的好词。
唯独那个胡萝卜它的意思是红红火火要么先炒,意思是开门红,要么是最后炒,意思是一年完美收官。
嘶警察可以红红火火吗?
王雪娇把胡萝卜举到眼前,盯着它,思考了五秒。
印象里,只避讳芒果、火龙果、旺仔还有避讳代表着会出现高腐尸体的香菜,好像没听说胡萝卜不可以诶。
不管了,就放吧,避讳这么多,日子都别过了!
王雪娇把胡萝卜切成丝,让它加入了什锦菜的大家庭。
所有菜,切丝的切丝,切条的切条,焯水的焯水,各自独自下锅,最后拌在一起。
牛肉还剩好多,把各种爆牛肉、卤牛肉的料都留了,还有一大块。
看看时间,离天金所下班还早,闲着也是闲着,王雪娇决定试试自己胳膊的耐力。
这段时间天天举石锁、颠勺,那一瞬间的爆发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能坚持多久,她不确定,今日就拿这牛肉一试。
王雪娇找出为了健身买的锏,其实就是两根四四方方,四十多厘米长的结实钢棍。
传说中,仁宗年间的八贤王就是拿着它,上打昏君,下打谗臣。
王雪娇为这块牛肉起名为谗臣,挥动钢锏往牛肉上砸,砸一会儿,停下来,剔掉牛肉里的筋膜和血管。
半个小时以后,牛肉被砸成泥,王雪娇马上往里加入调料,挤成肉丸形状,放在开水里氽烫到半熟。
她自己吃了一个,感觉很不满意,跟她在潮汕吃过的牛肉丸没法比。
可能是因为牛肉在冰柜里冻过了,唉,是食材的错,不能怪我。
说是这么说,王雪娇的完美主义忽然泛滥,她决定去菜场看看,还没有今天早上现杀的牛肉卖了。
从进入年二十三开始,菜价就开始涨起来了,原价三块钱一斤的猪肉,一天涨一点,到年二十九的时候,最贵敢卖到十块!这谁受得了。
有条件的人家都赶在进入过年流程之前,把过年要吃的鱼肉囤进冰箱。
王雪娇在菜场转了一圈,卖现杀牛肉的摊位上还剩最后一大块肉,然后王雪娇就明白这块肉为什么还能给剩下。
“要就全部拿走,不切了。”肉贩子说。
现杀牛肉本来就比冻肉要贵,还不切,最后算下来整块肉要五十五块钱。
“行吧,给我。”王雪娇拎着牛肉,路过豆腐摊的时候,发现豆腐摊老板正坐在自己摊位上,手里在收拾一把白色的根茎物体。
王雪娇盯着瞧:“诶?这是折耳根吧?”
“你认识啊。”老板笑眯眯地望着她。
“嗯,你们豆腐摊什么时候也卖蔬菜了?”
“不卖,这是我家种的,我家是西南的,喜欢吃。”
“我也喜欢!特别是夹在烤豆腐干里面,特别香,特别好吃。”王雪娇想起自己曾经在贵阳吃过的恋爱豆腐果,那个豆腐果是轻微发酵,有一点臭豆腐的味道,但是没有那么浓烈,夹上凉拌折耳根,味道很特别,第一次吃不习惯,过了几天还有点想,只是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贵州,也再没吃过了。
摊主听她这么说,好像遇到了知音:“你也喜欢吃啊!我做了一点,你要不要买点回去尝尝。”
她从案台下面取出了一个大塑料筐,筐里装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大块厚片豆腐干。
这种豆腐干比绿藤市常见的大白干和茶干要湿软一点,比常规意义上的老豆腐又要结实一点,与各景点的油炸臭豆腐干气质有几分相似。
摊主热心地把怎么拌蘸水的方法也告诉了王雪娇。
回到丫丫小吃店,王雪娇觉得牛肉可以再等等,不如先做点豆腐干尝尝,她只吃过,没有做过,要是翻车了,还来得及赶回菜场,向摊主咨询一下失败要点。
严格来说,恋爱豆腐果是要烤的。
王雪娇手头没有松柏木,也不知道烤箱到底行不行,便决定都试试。
两块用放在炭炉上,用小火架着铁板烤,两块用烤箱烤。
还是烤箱好啊,全自动。
炭炉还得看着它,一面黄了,再翻到另一面,有路过的人闻着味儿,凑过来:“烤臭豆腐啊?”
王雪娇点头:“对,西南风味,别的地方没有。”
等着煎豆腐干的时候,王雪娇把折耳根拌上。
土生土长的绿藤市人民闻着折耳根的味道,表情复杂:“这什么东西啊,怎么一股鱼腥味?”
“它就叫鱼腥草嘛。”王雪娇回答,她自己只觉得折耳根确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跟鱼腥味儿差得十万八千里,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想必是自己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烤豆腐的香气越来越浓,软软的白豆腐结出一层金黄的硬壳,王雪娇拿了双筷子夹了一片起来,用小刀对豆腐横剖一刀,往里添进拌好的辣椒折耳根。
外壳香脆,里面的豆腐依旧保持着软滑,跟云南的包浆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愧是西南F4,不知道豆腐摊主能不能再割爱一点折耳根,王雪娇还想做一份炸洋芋。
“老板,你别一个人吃撒,还卖不卖啦?”有人站在王雪娇的摊子前,眼中含怨地看着她。
四块烤豆腐干,已经被王雪娇吃得只剩下一块了。
王雪娇:“啊这你要尝尝吗?不要钱。”
她转头要找塑料袋装给他,再转过头,人不见了,刚从炭炉上拿下来的豆腐干也不见了。
“不嫌烫吗?”王雪娇摇摇头,把塑料袋放回去。
来吃豆腐干的人叫张三,他年初的时候,在家乡跟邻居吵架,失手把人打成重伤,听说起码要判十年,他连年都没过,就急奔出逃,在外面东躲西藏了大半年。
最后,落脚在绿藤市的工地上打工,现在过年工地放假,他原想着发了工钱,就可以跑到别的地方,结果包工头说老板没给结工程款,跑了,他也没钱给。
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迟早会被通缉令追上。
张三就等着年底发钱,好跑路,结果却遇上更不要脸的黑心资本家。
他只得出来转悠,看看有没有赚快钱的机会。
快年底了,其他区的派出所都加大了巡逻力度,特别是在人口密度大的地方,下手不方便,他几次想下手,都没敢。
到了七牌楼派出所的辖区,他竟然没有看到巡逻民警,只偶尔看到几个联防队员和戴红袖章的老阿姨在坐着闲聊天。
更棒的是,没有同行!
所有来钱的行当,都是上要避监管,下要避同行,要是不小心踩了同行的固有地盘,呛了别人的道,同行下手可比条子狠多了。
张三转了一圈,就偷了几十块钱,不是很满意,听说体育馆今天有年货展销会,肯定人多,他打算去那里试试运气。
走到半路,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不由自主偏离了即定路线,不由自主来到丫丫小吃店门口,然后,就看见老板娘把烤好的豆腐果一个一个往自己嘴里塞。
摊子前面站人了,她都没注意到。
什么素质!
什么态度!
他忍不住开口,这才从老板娘嘴里救下最后一个豆腐果。
老板娘转身的功夫,他早就忍不住了,要什么塑料袋!
他伸手从铁板上捏住豆腐果被烤硬的外皮,徒手撕开,再狠狠舀了一勺折耳根拌辣椒塞进豆腐果里,便快步离开,想抓紧时间去体育馆发一笔横财。
走在路上,张三抓紧把烤豆腐果往嘴里塞。
被烤黄的外壳微硬而柔韧,微微发酵的味道中是掩盖不住的黄豆香气。
里面柔嫩的部分被他刚才粗暴的塞料动作捣烂,与折耳根和辣椒混在一起,吃起来更香。
他吃得实在是太快,当大脑反应过来“卧槽,这东西好吃啊”的时候,嘴里已经空无一物,唯有暗香~残留。
大脑不断地催促嘴:“再来点啊!我还没品出味儿来就没啦!”
嘴却只剩下气味分子供大脑回忆:“相见不如怀念。”
大脑十分悲伤:“豆腐果离开的第一秒,想它。豆腐果离开的第二秒,想它想它。豆腐果离开的第三秒,想它想它想它。”
如同猪八戒缠着孙悟空再去弄一回人参果,张三的大脑也在催促它的嘴:“哎呀,再去弄一个嘛~再去弄一个嘛~这次你慢慢吃,细细品,我把它的味儿记下来。”
张三停下了奔向体育馆的脚步,前方是发财的体育馆,后面是好吃的豆腐果。
离展销会关门还有半小时。
可是,看那个老板娘的状态,可能店里的豆腐果撑不到半小时,就要被她自己吃光了。
整整一年了,他在吃不惯喝不惯的异地飘泊,到了饮食习惯完全不同的绿藤市,哪怕绿藤市的辣椒,都不如他家的辣椒香,每天吃的东西都让他觉得嘴里没味道。
没想到,在年底居然吃到了折耳根,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家乡味。
张三内心激烈冲突了十五秒,反正明天还有展销会!
错过了折耳根,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了!
回去!
张三毅然转身。
远远地就看见王雪娇坐在店里,双手举着钢棍,对着面前的牛肉一通暴打,被钢棍甩飞的肉渣,让店里的那只小土狗兴奋地蹦来跳去,不时来一个空中腾跃,接住那一小点牛肉,啊呜啊呜咽下去。
“老板,那个豆腐果还有吗?”张三问道。
王雪娇一边挥锏锤牛肉,一边回答:“有!不过我要先打牛肉,没空做。”
现在天金所的人民群众已经下班了,估计今天不会堵车,他们最多三十分钟就能到达战场。
张三闻着空气中折耳根的味儿,胃里就像有馋虫疯狂打滚、翻身,把嘴里的口水都刺激出来。
什么叫做心瘾!
这就是心瘾!
张三心里像被猫抓似的,要不是那盆折耳根被放在店里的桌上,他就立马端着整盆跑了。
他看着王雪娇不紧不慢一下一下的打,心里急得不行,忍不住开口催促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
“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吧,打不透不好吃。”王雪娇前面有点急于求成,频率过快,现在胳膊有点发酸,动作慢下来了。
张三实在忍不了:“要不我帮你打吧?你能不能先帮我烤豆腐干?”
“哦这么好吃啊?”对王雪娇来说,那就是一个味道还不错的小吃,不至于值得她出卖体力去换。
张三点头:“那不止是好吃,是我家的味道。”
他洗了手,王雪娇看他打了几下,告诉他大概要的力度和频率,就去烤豆腐果了。
听着身后传来“嘭嘭嘭”的声音,王雪娇心情愉悦,有人使唤真快乐~
炭块用完了,王雪娇把豆腐果放到烤盘里,扔进电烤箱,然后,她就坐到张三面前,盯着他干活。
刚才她自己打的时候,能偷懒的地方就偷懒了,有些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筋膜,她就假装看不见。
现在是张三在打,王雪娇的完美主义又有了重新抬头的趋势。
别说指甲盖大小,哪怕是头发丝那么细的一根白色筋在里面,她都叫张三给挑出来。
用某位家政钟点工的话来说,就是:“有些人平时懒得要命,一旦能指使人了,就变得讲究挑剔起来。”
“我们来啦~”李超美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身后跟着十几个天金所的同志们。
为了可以放肆、不管形象的大吃大喝,他们今天都穿着便装。
王雪娇是所里的人,店是市局出钱开的店,这里又是治安模范区。
要是在丫丫小吃店还不安全,全市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大家精神无比放松,店里有炉子,很暖和,他们脱下来的外套和包就这么随手乱放,有人的包连拉链都没拉,大大方方敞着包口,露出里面的钱包。
天金派出所在小区里面,所辖区域是几个大单位福利分房,连外来租客都很少,大案要案从未发生过。
最常见的就是捉猫寻狗、邻里纠纷。
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扯不完的鸡毛蒜皮,常年为谁踩了谁晾的衣服,谁家的狗偷吃了谁家的香肠,这只走失的鸡到底是张家的还是李家的而痛苦。
所以,就连杜志刚这个资格最老的老警察,脸上都没有“挂相”,一个个看着就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专业和稀泥的和事佬。
张三一边打牛肉,一边观察着这些人,猜测他们应该是王雪娇的朋友,这些人钱大概不多,但一定是有的,再看他们一个个都没有警惕性,一会儿等他吃完豆腐果,应该可以在这里发一发财。
他心情愉悦,砸起肉来也越发卖力。
“哎,这是你店里的伙计?”李超美问道。
“不是,他是客人,要吃豆腐果,我说店里就我一个,忙不过来,他帮忙的。”
李超美闻着折耳根的味儿就不喜欢,他问张三:“这么奇怪的味道,你怎么受得了的?”
“从小吃,习惯啦,不吃还想呢,难得在这看到。”
李超美“哦”了一声:“你家是哪的?”
张三随便编了一个西南的城市,李超美十分兴奋:“哎!听说你们那里的蘑菇很好吃?夏天有好多种?”
“有,有的有毒,要煮熟了才能吃。”
关于哪些蘑菇能吃,哪些蘑菇好吃,以及怎么吃的问题,大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期间,牛肉丸打好了,张三把牛肉丸递给王雪娇,又接过烤豆腐果的一来一回之间,他已经把堆在一边的包和外套里的钱包都给摸了。
然后,他打算撤退。
忽然,许咏问了一句:“快过年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张三叹了口气:“没钱呀,有什么办法,老板卷着钱带着小姨子跑了。”
这年头,拖欠民工工资是常见的事,不然也不会在中央会议上被点名拿出来说。
天金所众人十分同情他:“哎,这些老板真是为富不仁!那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凑合过呗,能吃上一口豆腐,已经很好了。”
副所长赵援朝听不下去了:“这哪行啊,过来,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理智告诉张三,走!必须走!钱已经到手,还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他刚想推脱,就看见王雪娇从厨房里往外端菜,事先做好的几样菜端上来了:素什锦、冰糖蹄膀、酸菜水煮鱼、糖醋排骨、茄汁酥炸带鱼,红烧羊腿。
光是看着就色香味俱全,他的舌头和胃让他的腿做出了一个违背脑子的决定留下来!
厨房里的滚油声不断响起,依次有桥头三嫩、油爆双脆、葱爆猪心、京酱肉丝、上汤大白菜、清炒豌豆苗流水似的被端出来。
菜上齐了,王雪娇也坐下一起吃。
许咏笑着问她:“哎,听说你昨天差点把人打死,现在还躺在医院?”
“是呀。”王雪娇笑嘻嘻地说。
“用的什么武器啊,这么厉害?”
王雪娇伸出筷子,点了点红烧羊腿:“这个。”
“哈哈哈,可以啊,把凶器吃了,谁都找不着。”
“你知道的太多了!”
“饶命,饶命!”许咏抱着头,假装很害怕。
其他人哈哈大笑。
张三瞳孔地震,什么?差点把人打死,可以什么事都没有,还坐在这里喝酒吃肉吗?那自己吓得逃出来一年不敢回家算什么?
所以绿藤市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
看来,来这里是来对了!
不如,年后也继续在绿藤待着吧。
“别愣着啊,吃菜吃菜。”王雪娇招呼大家。
张三莫名的产生了侥幸心理:这些人是老板的朋友。
那这一桌肯定是不收钱的。
他们没事不会在店里摸钱包。
等他们离开店,走远了,回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那个时候,已经再也找不着他了。
老板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他们也不敢报警。
再加上面前的菜那么香,张三的理智被一道又一道的菜蚕食殆尽,赵援朝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洋河大曲:“小伙子,能喝点吗?”
“能!”张三特别馋酒,如果不是酒后冲动,他也不至于犯下大案,连夜逃蹿。
酒过三巡,他大着舌头跟这些慈眉善目的城里人说起自己是如何的想家,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媳妇儿!我走的时候,她还大着肚子。我妈身上还有病。我一年不在家,也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了。”
又喝了两杯,张三开始哽咽:“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我媳妇儿,我想我妈呜呜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实在哭得太伤心了,天金所的同志们在处理社区问题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有难处的人,自掏腰包给他们买吃买喝买车票不是一回两回。
看张三哭得这么难过,许咏第一个心生同情,忍不住开始摸口袋:“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帮你!”
一摸摸了个空,他一拍脑袋:“哦,在包里。”
他起身去拿包,赵援朝也站起来摸外套:“你一个月才多少钱,我给。”
“嗯?!”赵援朝一摸摸了个空,他十分确定,进店之前,钱包是在包里的,那是他媳妇给他买的新钱包!
店里唯一的外人就是
张三喝下的酒,全部化做冷汗从毛孔里冒了出来,他起身要跑,被李超美一个飞扑按在地上。
门口传来七牌楼派出所同志们快乐的声音:“老板!我们来了!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我为了吃这一口,一小时写完了三千字的总结啊!手都要断了!就是为了在今天把所有工作都结了咦?你们这是在干嘛?”
李超美指了指地上的张三:“恭喜你们所又完成了一个打击指标。今晚要加油做笔录哟~”
“哼,区区笔录!我会回来的!”
小偷而已,毫无难度。
七牌楼的两位同志自信地押着张三回所里。
做笔录的时候调身份信息,发现张三是被通缉了快一年的在逃通缉人员。
其他人吃饱喝足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在跟张三家的公安局联络沟通把犯人弄回去的一堆手续。
“你们都吃完了?”
“是啊别苦着脸嘛,给你们打包了不过桥头三嫩实在没办法打包,那个菜不能再加热,加热就不好吃了,真可惜,你不是最喜欢吃猪腰的嘛!老板炒得又滑又嫩,还有那个肚头,老板说,三个猪肚才能凑出来那么一碟肚头呢,真脆~还有那个肝,跟它一比,咱们食堂的是炒三合板,木头渣别哭哇,这土豆牛肉,还有蒜苔肚丝也好吃,一会儿你们放在电炉子上面热热,可香了”
“可恶啊!”
怨恨的呼喊,在七牌楼派出所的上空回荡。
第53章
世事难料。
原本想着得在小吃店过年的王雪娇,终于赶在大年二十四的时候,就回家了。
郑月珍嘴上没说,眼睛里都透着开心,只是她本来已经为王雪娇准备好的说辞“你都瘦了”,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实在没办法说出口。
王雪娇这段时间为防自己被油烟熏胖,天天坚持健身,围着小区跑圈,举石锁,拉单杠,从一开始一个都拉不起来,到终于跟小区里最强王者大爷的记录平齐。
去的时候,两只手拎着二分之一的行李下楼还有点吃力。
现在回来,两只手拎着所有行李下楼毫无压力。
“想吃什么菜,叫你爸去买。”郑月珍满心欢喜地看着她。
王雪娇骄傲一笑:“你们想吃什么菜!把菜买回来,我做!”
郑月珍怀疑地看她:“你不是去警校特训吗?特训的内容是厨师?”
“怎么可能嘛,我们是有去厨房帮忙任务的,警校的菜它不是难吃么~我跟大厨混熟了,等开餐时间过了,跟几个同学一起借厨房开小灶。”
“哦。”郑月珍又看着跟着王雪娇一起回来的轩辕狗剩:“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还参加了警犬训练科目?”
“不是,它被开除了。”
郑月珍:“啊?”
轩辕狗剩耷拉下耳朵:“呜”
“它腿太短,跑步不及格,趴在那不吃不喝的,我看它可怜,就把我做的菜给它吃,它吃得很开心,结业的时候,它非跟着我回家,咱们家这么大,也不缺一个摆它窝的位置嘛,就带回来了。”
郑月珍蹲在地上,看着刚到新环境,有些缩头缩脑的轩辕狗剩:“我看它也不像警犬,哪有警犬胆子这么小的。”
“新到一个地方,总得给它时间适应适应嘛,我打算好好培养它,让它能做出四菜一汤!”
郑月珍:“看来警校的菜是真的很难吃,看把你给馋成什么样了,连狗都不放过。”
两人在家收拾王雪娇带回来的衣服和被褥,王建国出去买菜,由于王雪娇骄傲地表示随便他买什么,只要是菜场敢卖的,她就能做,所以王建国就随便买了一些大虾、豆腐、猪肉、芹菜之类的家常菜。
“盐水煮虾,煎豆腐,芹菜炒肉丝,应该够吃了。”王建国已经给想好了。
王雪娇对菜单表示不满:“太平凡了!”
“你要做什么?”郑月珍对王雪娇厨艺的记忆还停留在用冷水下馄饨,连皮都没下熟;煎糊了荷包蛋,整个蛋苦得要死,还往上撒糖解决的那种水平。
刚才王雪娇虽然自信满满,还说在警校同学们都爱吃她做的菜,但是,郑月珍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警校训练任务重,这些年轻人完全是被饿急眼了,什么都好吃;也有可能是菜没搞干净,吃出了幻觉。
“我想做一个虾球豆腐,芹菜炒肉丝,家里不是还有鸡蛋么,我再做一个赛螃蟹,三个菜。”
“别赛螃蟹了,家里还有西红柿,炒个番茄炒蛋得了。”
“好。”王雪娇看看时间,才四点多,离晚饭时间还早,“我先去所里一下。”
昨天七牌楼派出所和天金派出所的同志们相会在丫丫小吃店,双方就即将开始的全市派出所的新警技能竞赛进行了大讨论。
这次说是新警,但又划了门槛,退伍军人和从警校毕业的不让参加。
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来自于退伍军人和警察学校。
还有像王雪娇这样从其他单位转岗,以及直接从社会上招录的。
素质相当的参差不齐。
比如野战部队退下来的兵王韩帆同志那绝对是十项全能,他精通的那些项目,王雪娇自愧不如,拍马都赶不上。
而许咏,王雪娇有自信跟他玩城市真人CS不落下风。
这就是大老板要搞新警技能大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了。
现在派出所出外勤的警种都可以申请配枪,但是,射击训练的频率离军队那可差得十万八千里,市里组织的训练,半年一次,各区自己加练,也就是一个季度一次。
没办法再多了,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别说少了好几个,就算是少一个,也十分艰难张大爷的狗谁找?李大妈的猫谁救!巡逻谁去?案卷归档谁清?
王雪娇能被顺利借调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融入天金派出所,她的岗位完全是意外新造出来的。
要是刘智勇要借调的人是许咏、李超美,哪怕是内勤刘抗美大姐,杜所长都要去曾局长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以表示自己威武不能屈的坚定意志。
但是,手里有枪,平时不能随便开、也不能天天练。
到需要的时候开枪,子弹会射中什么东西,这就成了一个玄学故事了,总不能警察掏枪的唯一价值是对天鸣枪示警吧。
那犯罪份子还会怕么?只有天上飞的鸟会怕吧。
这次的比赛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有奖品!
冠军所在的派出所可以得到一台286电脑。
昨天说这事的时候,七牌楼和天金双方就已经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力压群雄。
电脑不电脑的,他们不在乎。
现在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电脑能给他们的日常工作省多少事。
他们只是单纯的爱看排行榜,单纯喜欢自己排名第一。
别说发电脑了,哪怕只是发奖状,哪怕只是口头表扬,他们都要一争高下。
那种感觉,就跟打游戏又肝又氪,只为自己战力能上全服榜一样。
王雪娇打游戏的时候就是个轻松休闲派,什么榜不榜的,无所谓,不就是一串代码么,她只想争有实际好处的排名。
比如,她很想要那个286电脑。
她可是户籍警,将来有的是铺天盖地的文书工作等着她,有了电脑,多少烦人的重复劳动可以消失。
有的大所人多,符合条件的新警也多。
天金所符合条件的人除了王雪娇,只有一个许咏。
“体能分男女,射击和刑事现堪不分男女,你们有没有信心?”杜志刚问。
王雪娇缓缓抬头看着杜志刚:“我还没有摸过警枪呢。”
有啥信心啊!
王雪娇、子弹、伤人这三个词中间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关键词做为连接冻羊腿。
杜志刚也沉默了:“要不,你这次就算了吧。”
不参加不拿奖,那是天经地义。
成绩垫底,那叫丢人现眼。
王雪娇决定争取一下:“其实,我在家玩过气枪,打得还可以,只是没有打过警枪,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杜志刚:“这样啊”
他帮着王雪娇联系警察训练射击基地,以他的面子,也就只能练一次,她是夹塞进来的,不可能多次长时间的占用。
这不是训练,单纯就是让她摸摸枪,如果她真的有天赋,这次就该展示出来了。
要是全部打飞,那也不必挣扎,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当好内勤户籍警,接受案牍之劳形。
王雪娇去所里是去拿训练基地的预约单,回来以后,郑月珍听说她要去参加警察技能比赛,奖品是个286电脑,便说:“你们所买软盘的经费还要重新申请吧?今年的预算应该已经报过了。”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王雪娇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原身做菜的水平是什么样,她只知道郑月珍刚才对自己的厨艺非常之鄙视,还以为郑月珍对原身就是这种打压式教育。
郑月珍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刚在警校培训回来吗?培训不就是这些项目吗?不然你真是去进修厨艺的?”
“万一我在培训班就是个混吃等死凑数的呢?”
郑月珍笑了:“怎么可能,要是你上的是奥数培训班,那我相信你是去凑数的,你从小心心念念不就是想当大侠,怎么可能混日子。”
好吧
不对!为什么上奥数培训班就是去凑数的啊。
王雪娇对自己的信心还是很足的,虽然她没有用过警用的五四式和更小巧一点的六四式,但是,她用过左轮、克洛克、柯尔特,还有两种不认识的品种,第一次打,最差的成绩是七环,后来又去过一次,最差是八环靠九环的位置,那会儿她的臂力还不行,扣扳机的时候枪口会不由自主抖一下,要是不抖,准头肯定更好一点。
大家都是手枪,用警枪能差到哪里去。
其他的项目,王雪娇也觉得自己不会输给非专业人士。
总之,她要电脑!要电脑!要电脑!
“你轻点,虾线都给你抽断了,泥沾到肉上了。”郑月珍提醒道。
王雪娇满不在乎的把虾子放到水笼头底下冲冲,扔到篓子里,郑月珍越发相信警校同学都爱吃什么的,完全是饿的。
全部清理完之后,王雪娇把虾仁都砍成了虾泥,又从家里的五花肉上剔下来一点肥肉,剁碎,加了葱姜汁、盐、淀粉和一个鸡蛋清。
接下来就是一通摔摔打打,把虾泥摔起胶。
郑月珍看着她一手扶盆一手砸虾泥的姿势,点点头:“现在总算有点像模像样了。”
王雪娇开口赶人:“哎哟,你快去看电视,不要站在这里影响我发挥,做不好都是你的错!”
“噫,现在就已经歪怪上了。”郑月珍笑着走了。
虾泥准备好以后,王雪娇挥刀向北豆腐,切成方形的厚片,拍上淀粉。
正经的虾泥豆腐,是要用圆形的豆腐底座,那势必会剩下一圈边角料。
家里就不用这么干了,不然让郑月珍看到她的迪拜技法,会造成字面意思上的“妈见打”惨案。
切些胡萝卜和香芹丁混进虾泥里,再把虾泥挤成虾球,粘在豆腐底座上。
王雪娇拿出平底锅,把豆腐们全部放到平底锅里,用油煎定型,然后再往锅里加一些用虾壳熬煮过一次的水,如果是在丫丫小吃店,那应该放的是高汤。
现在,王雪娇深刻的领悟到,为什么很多大厨回家不做饭了。
火头不行、材料不全,虽然说凑合也不是不行,但是由奢入俭难,确实哪哪都不顺手。
等待虾壳汤把豆腐虾球焖熟的时候,王雪娇抓紧把虾头们扔进油锅里,煸炒出红色的虾油。
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让虾子全身在锅里重新组合了。
汤汁基本熬干后,王雪娇把多出来的蛋黄打成蛋液,倒进平底锅里,用冰花煎饺的手法,把平底锅里的所有虾泥豆腐连在一起,再把虾油浇在豆腐虾球上。
当郑月珍和王建国看到端上桌的成品时,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你做的?!”
不敢相信,那个把荷包蛋煎糊的女儿,怎么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菜?
最底层是金黄的鸡蛋,中层是白色的豆腐片,豆腐片上是浅粉色的虾肉,里面拌着的橙红色胡萝卜丁和翠绿的芹菜丁,以及浇了一圈的红色虾油汁,又给这道菜增色不少。
王建国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虾球往嘴里放。
口感真丰富!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一口咬下去,上牙切过Q弹的虾球、爽脆的胡萝卜和香芹丁,下牙扫过被煎到酥脆的鸡蛋和豆腐,最终在中路会合。
只一口,就有三种不同的口感。
嚼两下,一股强烈的鲜香味儿涌了上来。
虾球似乎什么多余的调料都没有加,胡萝卜和香芹就已经让它的味道足够丰富。
被油煎过的豆腐与被油煎过的鸡蛋液,被激发出独属于自己的焦香味。
最后浇淋上去的红色虾油,更是点睛之笔。
虾黄那股浓烈的鲜香味,将虾球、卤水豆腐,以及煎鸡蛋完美统一在同一个位面。
王建国又夹起一个,被郑月珍打了一下手:“还吃?还没吃饭呢。”
“我是给你夹的,来,啊~”王建国笑着把已经夹起的虾球豆腐塞到郑月珍的嘴里。
“哎,别给我,小心滴身上”
郑月珍实在避不过,只得张嘴咬了一口,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缓缓的又嚼了两下,咽下去。
她又张开嘴,懂事的王建国赶紧把剩下的那块放到她的口中。
“哎!真的好吃哎!”郑月珍的语气里满是惊喜,“看来你们警校的同学确实蛮有眼光的。”
那必须的,这可是经过市局、七牌楼派出所、天金派出所,以及被她送去吃牢饭的众多人士一致肯定过的厨艺。
“哼,我早说了~”王雪娇高傲地扬起头。
第54章
管理靶场的中年大叔,脸部皮肤挂垂两团在腮边,眼神犀利,看起来很凶,他接过条子,又盯着王雪娇:“原来就是你啊。”
我怎么了我?
王雪娇最近已经对自己的形象不敢过多打听了。
张三被押上火车的时候,向西南过来的同志们讲述了关于绿藤市有个女人把人打成植物人,却继续逍遥法外的故事,并希望以此为依据,给自己减刑,他指认的“那个女人的兄弟们”,是天金派所出全体同志。
西南的同志们真诚地怀疑这是张三去年在家吃的见手青,隔了一年终于发作了。
在道上兄弟们的传说中,跟绿藤市一比,哥谭都算得上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人家哥谭好歹还有一个蝙蝠灯呢!
好歹有一个心里时不时咯噔一下的戈登局长呢。
换到绿藤,小丑是曾局长,企鹅人是吴副局长,各位所长依次是急冻人、谜语人
至于王雪娇,她什么人都不是,她就是笼罩在绿藤市上空的那团乌云。
靶场大叔没多说什么,就把她领到枪库,登记、领枪、领子弹、签字再带去靶场。
“你会用枪吗?”靶场大叔问。
王雪娇非常自信:“会啊。”
不就是三点一线,瞄准,按下去吗?
王雪娇举起枪,靶场大叔盯着她看。
她按扳机按不下去
靶场大叔的表情从好奇、期待,变得一言难尽:“保险。”
“什么保险?”王雪娇迷茫的看着他。
没听说来靶场训练还要买人身保险啊。
大叔忍无可忍,提高音量:“你手枪的保险没开!”
啊~哦~嗐王雪娇唯二的两回真枪体验,一次在美国领土,一次在俄罗斯领土,都有工作人员把保险、准星、子弹全部给她调校好了,再把枪递给尊贵的客人,根本不涉及这个问题。
当王雪娇盯着枪瞧了半天,也没领悟到保险在哪里的时候,大叔冷着脸,凶狠地盯着枪身侧面的那点红,王雪娇才顿悟,抬手把保险拨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雪娇觉得大叔的表情跟楼上辅导儿子因式分解的大哥一样,从循循善诱到终日嘶吼。
大叔直接跳过了循循善诱的过程,你可以稍微耐心一点嘛
王雪娇不知道的是,靶场大叔有厌蠢症,见不得傻子,如果她是以正常轮训身份来的,自然有人带队教授枪支使用知识,找不着保险的这种弱智行为不会让靶场大叔看见。
她是夹塞来的,杜志刚说的是:“试试她有没有射击天赋。”
条子是市局分管领导批的,那个领导还对他说:“她可是局里的小名人。”
这一下子把靶场大叔的期待给拔得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
在靶场大叔的心中,王雪娇应该的水平应该是:闭着眼睛就能在几秒钟内把枪支组装完成,按上子弹,抬手就射,梆梆梆,全部十环,靶纸上只有一个洞。
结果就这?连保险都不知道在哪里?
在靶场大叔的眼中,现在王雪娇头顶上顶着闪亮的三个大字:关!系!户!
他冷漠地盯着王雪娇,王雪娇射出的前两发一个在七环,一个在六环和七环之间的线上。
比脱靶好看一点,不过也没好看到什么地方去。
王雪娇还在控制子弹射出瞬间,不由自主抬枪口的习惯,不知道自己在靶场大叔心中的形象已经下跌到地平线以下了。
熟悉了枪身重量,以及调整姿势,好不容易能上九环,大叔却不让她打了:“你申请的时间到了。”
嘤嘤嘤王雪娇还没打过瘾呢。
从结果上看,她不是一摸枪就能打十环的射击天才。
杜志刚也不可能以“我们所有个射击天才,应该多给她机会”为理由,再帮她多申请几次靶场练习的机会。
第二天王雪娇起了个大早,自己跑去所里,就怕跟杜志刚撞上,被问射击成绩。
到所里,王雪娇马不停蹄的打水扫地拖地,就想让杜志刚不好意思骂她。
值夜班的同志们十分惊讶:“你怎么这么积极,想入党啊?”
八点半,杜志刚夹着包进门,王雪娇都不敢抬头打招呼,太丢人了!
结果,杜志刚没有走向他的办公室,而是么径直来到王雪娇面前:“昨天打得怎么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雪娇低着头,把昨天打靶的成绩记录单举起来,给他看。
杜志刚接过记录单:“哦,挺不错的嘛。”
“……”王雪娇困惑地抬起头,不是,您对“不错”的定义是什么?没脱靶都叫不错?
她昨天看了自己的靶纸,如果靶纸就是劫匪和他挡在身前的人质,王雪娇前几枪,那是枪枪不离人质要害,穿胸、锁喉、一枪爆头。
能不能打死劫匪,完全要看子弹的穿透力如何,属于是新时代的“天地同寿”了。
王雪娇愁苦地看着杜志刚:“您别嘲笑我了,就这水平,还不错呐,其他所的人不能比我还差吧?”
“不好说。”杜志刚笑呵呵地把记录单放下,回办公室去了。
这次的比赛规则说了,体能成绩得分按男女进行折算,最终结果不分男女,只有一个第一名,只有一台电脑。
王雪娇毫不怀疑其他所的新警里有抬手十环的神人,绿藤市这么大,有几十个派出所呢我的电脑啊,你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以前她可以全天都保持精神饱满的状态,今天她脑子稍微放空,就会想到注定得不到的电脑,心情十分低落,但是所里会找她来,就是图她可以态度温和的接待来访群众,垮着一张脸是绝对不行的。
要是等人进门了,再从哀怨苦脸变成喜笑颜开,又显得过于虚伪。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王雪娇自己都觉得影响派出所的形象。
她琢磨了一下,机智地拿出了大口罩戴在脸上,不行就说自己感冒了,避免感染群众。
十点左右,出去巡逻的肖威和许咏押着一个人回来了。
“这小子蹲在那儿撬锁呢,撬了半天都没撬开,我和老肖站旁边看了半天,他都没感觉,哈哈哈哈哈”许咏比手划脚,笑得十分开心。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盗窃案,杜志刚想让王雪娇也锻炼锻炼,就让她和肖威一起做讯问,肖威主问,她做笔录。
“你为什么要偷自行车?”
“缺钱。”
“你要用这笔钱买什么?”
“治感冒的药。”
“感冒药几毛钱一包,你要偷自行车?”
“我吃了好几包板蓝根,都不好,我一个朋友跟我说,海洛因的效果比较好,我就想买点试试。”
王雪娇:“???”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肖威,肖威十分冷静,继续问:“你买了吗?”
“没买到,涨价了,以前一百六,现在要两百一!要不是一下子涨这么多,我也不至于来偷车啊!”偷车贼还委屈上了。
“为什么涨价?”
王雪娇觉得这个问题问偷车贼是不是有点超纲了,两边又不是一个系统的,他哪能知道这么高深的事。
“以前在卡拉OK,还有歌舞厅,随便就能买点,现在都不见了。好像是都被抓了,他们居然敢招惹那个女人”偷车贼十分痛心。
肖威:“什么女人?”
说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偷车贼来了精神:“我听说啊,是他们想仗着自己是地头蛇,黑吃黑,结果,被一个外地来的女人带着她的雇佣兵给灭了,嚯,当街枪战,听说死了二十多个呢!一地的血,早上去了三辆洒水车才给冲干净!那个女人是金三角来的,姓余,杀人不眨眼,一笑就要人命。”
王雪娇:“……”
偷车贼兴致勃勃的还想说,被肖威打断:“胡说八道,雇佣兵能进得了绿藤市?!说你的问题吧,你在哪儿认识的朋友,介绍你吸毒治感冒?”
“就是在枫林晚,他看我输了一千多块钱,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我感冒,不舒服”
王雪娇在纸上记了一笔“枫林晚有聚赌”。
“你找谁问的价?”
“就是枫林晚的老板。”
觅爱夜总会是城南的头牌,枫林晚是城北的头牌,觅爱那条街被扫了以后,深夜寂寞的男人们都涌到了枫林晚一掷千金。
看来,是枫林晚的老板看到大流量的涌入,不舍得错过这泼天的富贵,就黄赌毒三线并行了。
王雪娇继续记“兼营毒品”。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偷车贼,天金派出所依规上报。
杜志刚觉得王雪娇今天心情不太好,有心让她出去转转,便安排她去市局送材料。
看着天金所递上来的笔录汇报,一向严肃的吴副局长都忍不住笑起来,他看着王雪娇:“看来我们的余小姐很厉害啊,以一己之力,抬高了毒品价格。让本来隐藏在人群里的犯罪份子都显出来了。”
“看在我们所培养了我的份上,可以奖励我们所一台电脑吗?”王雪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抓紧时间,提出要求。
吴副局长:“???为什么?”
“我觉得电脑对我们所的日常工作有很大的帮助,但是这次省厅组织的比赛,只有第一名才能拿到电脑我们所让我去,我一个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拿到第一名,所以”
王雪娇双目如电,充满期待的看着吴副局长:“能不能直接奖励我们所一台电脑?”
“那应该是不行的”吴副局长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一台电脑两万多块呐!
“哦”王雪娇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曾局长路过,听王雪娇说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非常不满意:
“不懂不会就去学,就去练,在我印象里,你从来都是不服输的,怎么会就这么放弃了。”
“别的还能抢救一下,射击得多练啊,我上哪儿练去去小摊上买十块钱的塑料枪吗?要不,你给我开个条,让我去培训基地,弹药无限供应?”
那必然是不能的,培训基地都有固定的训练安排,最近也没有弹药报废计划。
“如果你想练习的话,可以去这里试试,不过弹药是自费的,三毛钱一颗。没有警枪,不过可以保持手感。”曾局长给王雪娇递了一张名片。
“哦。”
那是一个位于城郊的射击俱乐部,三毛一颗,还行,对王雪娇来说不算贵。
从曾局长办公室出来,王雪娇看见埋头在文件中的张英山,趁他抬头揉眉心休息的时候,她凑过去问:“你对射击有什么心得?”
张英山愣了一下:“我说不好,就是得多练,找感觉,感觉对了,就能打中。”
王雪娇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听起来我没有希望了。”
“什么希望?”
王雪娇把她昨天打靶的结果给张英山说了,还给他身上比划了一下,她是如何成功击杀人质的。
“打得挺准的。”张英山说。
王雪娇:“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嘲笑我。”
“不是”张英山在纸上画了一个被歹徒劫持的人形:“你看,如果歹徒面前没有人的话,你一枪打中的是歹徒的肩膀,一枪打中的是歹徒的胸口,还有一枪打中了歹徒的喉咙,枪枪不落空。”
“是啊是啊这不是前面还有个人质呢吗总不能让人质弯下腰,让我打歹徒。”王雪娇悲伤地45度仰望天花板。
她想起了毛利小五郎,一枪打中妃英理的腿,然后两人就分居了虽然原因是妃英理非得爬起来做晚饭。
张英山手里拿着笔,微笑着支在腮边,跟她开玩笑:“你给人质递暗号不就行了,你眨眨右眼,人质眨眨左眼,人质眼睛一睁开,你就开枪。”
“这事人质知道吗?还挤眼睛?人质以为我冲他抛媚眼呢。”王雪娇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随缘吧这年头,有武警有特警,反正也轮不着她开枪救人质。
王雪娇从市局回来,精神又振奋了,说希望能换到值晚班,这样她白天可以去射击俱乐部练习。
连去了五天,老板都记得她了,工作日的早上没有什么人,他跟王雪娇攀谈起来,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玩枪,王雪娇只说自己看电视剧上头,想体验一下而已。
老板热心地帮她纠正站姿、端枪的姿势,以及等等技术要领。
王雪娇照他说的做,果然基本上都能打到九环,最差八环偏九环。
“哇,你好厉害!好专业,你是不是参加过奥运会啊?”王雪娇非常开心。
“其实,我是许海峰的教练。”老板一本正经。
王雪娇知道不可能,不过,她配合地睁大眼睛:“哇!真的啊?”
“哈哈哈,不是,逗你的,我原来是当兵的。”
哦,难怪能开得了这个射击俱乐部。
王雪娇:“在哪当兵?边境吗?”
“不是,参加了自卫反击,然后去河间省当了一段时间狱警。”
王雪娇了然,难怪曾局长认识他。
“嘿,我认识一个在河间蹲监狱的。”
“谁啊?”
“顾振刚,哦,现在叫莫正祥。”
老板睁大眼睛:“他啊?!我知道,我知道!他找到他妹妹了吗?”
“咦,你也知道这事啊?”
“知道哇,我帮他联系了好多个地方,打听他妹妹的下落,可惜都没找着。”
回去以后,王雪娇把这件事告诉莫正祥,老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王雪娇以为他是不想看见曾经看管自己的人,忙说:“我没告诉他你在哪,他不会来找你的。”
“嗯。”莫正祥点点头,伸手拿起雪茄点上,重重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
之后的日子,王雪娇照常去练习打靶,老板给她按子弹的成本价算,还专门给她构造与警枪相似的几种手枪练习。
王雪娇有着强大的好奇心,以及夸起人来猛料不断的嘴,说得老板非常开心,教了她很多军队实战中才会用到的“野路子”。
比如正常使用手枪的姿势,应该是右手持枪,左手托住枪底,可以保证准头。
王雪娇不喜欢这种港片式的操作,她喜欢美剧里的孤胆英雄和动画片里的单手持枪,看起来很帅气,再说,奥运会上的手枪选手们也是单手持枪的呢。
老板对此的评价:“还没会走,就想跑了。”
“嘿嘿咱们也不是不能直接从农奴社会直接飞跃到社会主义嘛。”王雪娇讪笑,反正老板给她按成本价算,她可以随便折腾。
星期天,王雪娇早上去,老板又教她怎么单手换弹匣:先把打空的弹匣退掉,把空枪插回枪套,同一只手去取新弹匣,插进空枪里。
动作不难,王雪娇试了几次,觉得多练习练习就能搞定。
只学一个方法局限性太大,她又缠着老板学会怎么用胳膊夹着换、怎么用膝盖夹着换,老板也一一教了。
最后,王雪娇提问:“有没有两条胳膊都不能用了,还能开枪的方法?”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老板。
老板:“开枪是没希望了,踩地雷可以。”
“真的没有了吗?”王雪娇就像明知钱包已经空了,还在拼命抖的人,万一从夹层里还能抖出一张百元大钞呢?实在不行,抖出一块钱也是意外之喜呀~
“你能好好的练会几项就可以了!不要贪多贪足!”老板认为王雪娇就是静不下心,纯属凑热闹。
这一天她在射击俱乐部来来回回就练这三种单手换弹匣动作,练了三个多小时,连老板都惊讶于她的耐心:“你不觉得无聊啊?”
“我还没学会啊,学会了就不练了。”谈笑间,王雪娇已经在枪套里换好了新弹匣。
右手练完还有左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就这么一直练到了大年三十下午。
二十米的距离,王雪娇平均成绩在九至十环之间。
十米距离,基本在九点五环左右。
她试了一下无耻的五米,好耶,十环耶~~~
老板:“你这样叫浪费子弹,七步之外,子弹快,七步之内”
王雪娇:“子弹又准又快!”
王雪娇回所里接班,顺便看一下过年期间的值班表,发现居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怎么没有我?把我漏了?”她拿着值班表去问赵援朝。
旁边的许咏看着她的表情,就好像上学的时候看见,老师没有布置作业,还要追着老师喊“老师,你忘记布置作业啦”的二逼同学。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要求值班的人?
过年能放假还不好?
王雪娇想的则是:别人本来就以为我是关系户了,不给我排值班,那不是更坐实了吗?就算有关系,也得用到刀刃上啊,就为一个过年不值班,得罪其他人,不是亏大发了。
赵援朝连头都没抬:“你不是要去练枪吗?给你算在轮训里面了,你这天天白天练枪,晚上值班,身体也吃不消啊。”
如果王雪娇有百分之百拿第一的自信,她会坦然接受不值班的安排,现在她很惶恐,这么多资源砸下来,如果她还拿不到第一,那不成了强推之耻了?
她心事重重地把比赛项目又看了一遍,企图从比赛规则里挖掘一点技术之外的微操可能性。
看不出来。
算了,就这样吧,适当摆烂,与自己和解。
五点半下班回家,郑月珍和王建国已经准备了满满一桌好饭菜,王雪娇被赶到房间里看电视。
动画片已经结束,新闻联播还没开始,地方台在放《江湖恩仇录》,王雪娇冷漠地看着男主角李小刚抬起手,从非常明显的钢管里喷出两簇火苗打倒了敌人,敌人震惊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看着就有些营养不良的李小刚摇头晃脑:“我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侠李小刚。”
“真不要脸,哪有自己说自己赫赫有名的,我都还没说呢。”王雪娇切换频道。
“盼盼到家,安居乐业,盼盼防盗门,省优部优国优。”
“又干,又硬,为什么不来一包多多滋味的多多妙呢?多多妙方便面,有原味和香辣味。”
“乐百氏,滴滴滴”
全是广告,没意思,啊,多么无聊的一天啊~
命运之神听见了王雪娇的不满,她的摆烂无聊人生在八个小时之后终结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整个绿藤市硝烟弥漫,天空被五颜六色的焰火照亮。
“JIU~JIU~JIU~”
“啪啪啪~”
“噼里啪啦”
“轰~~~”
没过五分钟,在鞭炮声声除旧岁的声音中,掺入了消防车的哭泣:“呜↗↗↗↗哇↘↘↘↘”
王雪娇为119的同志们掬一把同情的泪。
又过了半个小时,在年夜饭上吃撑喝多的人又召唤出了救护车:“嘀嘟嘀嘟叭叭叭呜↗哇哦↘↘↘”
王雪娇为120的同志们心痛三秒钟。
王雪娇在楼下放一种会满地乱蹿的焰火,嘴里跟着模仿警车“哇偶哇偶哇偶”的声音,逗得旁边的小孩子们哈哈大笑。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夜空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哇偶哇偶哇偶”
小朋友们兴奋大叫:“警车!是警车!”
天金派出所没有警车!
一定是市局!
能惊动市局亲自出马,必然是惊天大案。
王雪娇想都没想,大步流星奔向传来警笛声音的地方。
她穿过花园、穿过小区,路过小学,奔袭八百米之后,她停下了脚步。
警车停在马路对面。
那里是石板街派出所的辖区。
王雪娇替杜志刚及天金派出所的所有同仁们松了一口气,然后,做为热爱看热闹的人士,王雪娇谨代表自己,跨过马路,前往兄弟派出所地盘,伸头张望。
某一栋楼的楼下,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
还有人在激情解说:“里面那家打麻将,然后就打起来了!”
“打个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王雪娇觉得很无趣,人民群众这么没有见过世面吗?回家回家。
激情讲解员对王雪娇的淡然非常不满,他大着嗓门,伸出一只手比划:“有枪!”
王雪娇:“!!!”
虽然现在不禁枪,倒也不必如此夸张吧?
“让开!你们都让开,不然我打死他!”从人群中传出一声疯狂的嘶吼。
“哎哟!!!”前面的人惊呼一声,做鸟兽散。
王雪娇从后排变前排,与对方直接面对面。
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手里勒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孩子身高只到他的腰,被吓得哇哇大哭,又扭又嚎:“妈妈啊妈妈啊啊啊”
男人十分不耐烦,训斥道:“妈的,再哭,再哭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小女孩哪懂他在说什么,继续哭嚎,男人不敢马上打死她,又被她烦得不行,骂了也不懂,他气急败坏,死命勒着小女孩的脖子:“闭嘴,你他妈的快闭嘴!”
“你们全都给我滚开!”男人越来越暴躁,“警察都给我滚!否则我就打死她!”
那个小女孩被他勒得眼睛翻白,哭不出来了,整个身子开始发软,挂在男人的胳膊上。
对峙时间久了,男人的胳膊明显也有些吃力,他不敢把小女孩真的勒死,拎在手上又实在碍事。
“我来给你做人质,你把她放开。”从人群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张英山越众而出,他没有穿警服,裹着一件黑色的棉衣,鼻子上戴着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弯腰驼背,神情还有几分胆怯。
歹徒本来不想换,毕竟一个大男人不如小女孩好控制,但是眼看着小女孩快被自己勒断气了,她要是真死了,自己也跑不了。
“你把衣服都脱了!”劫匪用枪指着张英山。
张英山毫不犹豫地脱下大衣,对王雪娇说:“帮我拿着。”
王雪娇感到手里一沉,触手硬梆梆的,他刚才脱大衣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把枪套和枪都裹了进去,没让歹徒看见。
他紧接着又脱下毛衣,最后只剩下最里面的白背心:“还要脱吗?”
歹徒看他身上已经无法藏武器,不耐烦的点点头:“举着手过来!”
王雪娇轻声说了两个字“眨眼”,张英山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大过年的,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张英山高举着双手,站在歹徒面前,微笑着说。
没有礼貌的歹徒不搭腔,把已经快要昏过去的小女孩抛到一边,转而用胳膊勒住张英山的脖子,另一只手持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一个警察赶紧冲过来,把小女孩抱住,交还给正在哭天抢地的父母。
歹徒非常紧张,胳膊用力,连张英山都觉得呼吸困难,他大口呼吸,腿上发软,向歹徒身上倒。
“你,你给我站好!”歹徒用枪口使劲顶着张英山的太阳穴,力气大到将太阳穴上的一块皮都给蹭了下来。
“勒得太紧了我喘不上气。”张英山做气息奄奄状。
歹徒这才稍稍松开一点,魏正明、黄健康轮着上前做思想工作,劝他不要冲动。
“你们都让开,放我走!不然,我打死他!”歹徒继续喊。
特警到位,换了几个狙击点位,都不能保证成功,歹徒站的位置十分刁钻,只能走正面。
歹徒非常狡猾,整个躲在张英山的身后,连眼睛都不露,全身上下只有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就连狙击手也不敢保证这一枪只打死歹徒,而不伤及张英山。
王雪娇抱着张英山的衣服,从枪套里摸出了他的配枪,悄悄向侧面移了几步。
检查子弹、打开保险,借着衣服和小树瞄准。
双方距离大概十五米,如果前面无遮挡,王雪娇有绝对的自信能打中歹徒。
歹徒还在跟韩帆和黄健康对喊,今晚的气温是零下十一度,只穿了一件背心的张英山在寒风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歹徒下意识地嫌弃甩手,接着,张英山又是一个喷嚏,歹徒的手稍稍挪了一点位置,从勒着脖子,变成勒着肩膀。
张英山的眼睛在人群里寻找着王雪娇,他看见王雪娇已经挪到了侧面,她左手一只手抱着他的一堆衣服,另一只手隐在小树的后面,小树的树杈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圆形物体。
他看着王雪娇,微微扬起唇角,等待着她的信号。
王雪娇握着枪柄的手心有些出汗,她见过不少死人,包括跳楼死在她脚边的陌生人,心理压力大上吊的同学,路上车祸被挤成酱的摩托车手,她看见的唯一反应就是马上打电话报警,之后该吃吃,该喝喝,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她也有相当的自信,自己不会因为打死劫匪而产生心理创伤,反而会得瑟的吹上十年。
但是如果把张英山的脸也一并给打穿了她想起市局门口的徐大爷那张面瘫脸
难怪医生做手术也有亲属回避制度,对熟人下手,确实有压力。
特警那里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就算是他们,在这样的距离和可视条件,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随着时间流逝,歹徒越来越没有耐心,嘴里呜里哇啦,手里比比划划作势就要对张英山的脑袋开枪。
他的枪是开着保险的,这么晃来晃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激动,手指一抖
必须得速战速决。
王雪娇深吸一口气,对着张英山缓缓眨了一下右眼,张英山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着她慢慢眨了一下左眼。
当张英山左眼睁开的瞬间,他整个身体猛然向下弯折,歹徒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左手没有控住他,右手握着的枪也没有及时调整枪口,就在这一瞬间。
枪响了。
王雪娇按下了扳机,不偏不倚,打中了歹徒的胸口,血花四溅,喷了张英山一背都是,她也不知道歹徒到底死了没有,又连扣三下扳机。
歹徒颓然倒下,周围发出一片惊叫,警察急忙上前,封锁现场,不让无关人员靠近。
王雪娇抱着衣服上前,张英山伸手要接,王雪娇让他转过身:“噫,一身血,把衣服都蹭脏了,你把背心脱下来,我给你擦擦。”
张英山愣了一下,王雪娇催促道:“干嘛,他叫你脱,你脱那么快,我叫你脱,你一动不动,是什么意思?!快点,擦完穿衣服,想被冻死啊?”
张英山轻笑着把背心脱下来,递给她,王雪娇抓着背心干净的地方,对着他的后背来回猛擦,最后,她拍了拍沾过血的地方:“行了,穿吧。”
张英山往头上套棉毛衫、扣衬衣:“你拍这两下,真的像给猪肉拍淀粉,下一步,就该下油锅了。”
“少贫嘴,快穿衣服。”
“其实我不怕冷。”
王雪娇鄙视地斜了他一眼:“嘴都冻硬了,还说不怕冷。”
张英山轻笑着:“真的,我经常冬泳。”
“喷嚏打得震天响,还说不冷,怎么,喷嚏也是装的?。”
“只是对冷空气有点过敏。”
王雪娇看见他太阳穴上有一块红,以为是歹徒甩在他脸上的血点子,她抽出一张纸巾,对着他太阳穴用力一擦。
“嘶”张英山眉头猛然一皱。
“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雪娇这才发现,那是一块破皮,她手上没有碘伏红药水也没有创口贴,但又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以表示歉意,脑子一抽,踮起脚,对着伤口吹了两下:“要不要去我们小区卫生院?”
张英山被她吹得愣在原地,只觉得心跳比刚才被枪口顶着太阳穴的时候跳得还要快。
等她开口说话,才醒过神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不用,还没到医院就愈合了。”
市局的同志们动作就是快,说话的功夫,歹徒的尸体已经抬走,地上的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了。
王雪娇凑近看了看,还蹲在地上用力吸了一口气:“嚯,专业啊!连血腥味儿都没有,要不要再拿84浇一圈,就不会有荧光反射了。”
韩帆将水管放回车里笑道:“你的思考方向让我感到害怕啊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毫无疑问,是正义的伙伴。”王雪娇笑嘻嘻。
开枪了,死人了,回去得写报告了。
幸好现在是九十年代初,各项规章制度都不齐全,不然就冲着王雪娇没有持枪证就开枪,她不知道要写多少报告,接受多少询问。
王雪娇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嗯,容我回家先拿点东西。”
韩帆:“只是问几个问题,又不是要关你,不用回去拿衣服的。”
“我回家拿点吃的,估计你们这一晚上完不了事吧?”王雪娇看着另一辆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估计是跟歹徒一桌聚赌的人。
韩帆听说有吃的,严肃酷炫的兵王瞬间变成蕉太狼,他双眼放光:“好啊好啊!”
“那我走了!”
韩帆见王雪娇要跑,忙出声喊住了她,他拍了拍身边的警车:“上来,哪能让您亲自走路啊!”
王雪娇跑回家,郑月珍坐在沙发上等着她,见她进来便抱怨道:“你干嘛去了,放个焰火,放得人都没了。”
“出事了啊!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啊!哎,真是,太不关心这个世界了!我加班去了,你先睡吧。”
王雪娇去厨房,发现唯一能在市局吃起来的,只有条状的水磨年糕,她抓起一个塑料袋,把水磨年糕、炼乳、从小吃店带回来的炸串特调酱、白芝麻,全部扫了进去。
放鞭炮放焰火的人大多已经回去睡觉了,只有零星几处还传出仍未尽兴的声响,以及关着车窗都能闻见的硝烟味。
警车碾过地上一堆一堆的焰火壳子、鞭炮纸灰,向市局呼啸而去。
“为什么别人穿警服,你没穿警服?”王雪娇好奇。
张英山解释道:“我不当班。”
他住在市局的宿舍里,虽然不当班,但也在办公室里忙着整理资料,不断完善他编写的技术手册。
一听说有持枪劫持人质事件,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直接跳上了警车,跟着来了。
王雪娇:“不当班还去办公室,你这么积极加班,曾局得多发多少加班费!”
张英山、韩帆同时开口:“哪有加班费!”
“没有吗!”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
两人同时点头。
“好吧。”
进了市局的门,徐大爷看见王雪娇下车,说了一句:“咱们的女英雄来了。”
“哪里哪里,算不上,十五米都不到,这次的新警比赛我都不一定能拿到名次呢。”王雪娇嘴上谦虚,脸上笑得灿烂。
徐大爷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实战有用,比什么都强!”
“嘿嘿~”王雪娇开开心心走进办公楼。
黄健康已经把所有情况向刘智勇汇报,被击毙的歹徒是跟另外三个人赌博的时候输急了眼,说赢家出千,掀桌开打,混乱之中死者就掏出了枪,打死了一个赌徒。
死者知道自己打死一个人肯定活不了了,所以,想劫持人质逃走。
小女孩是住楼下的,刚放完焰火上楼回家,迎面跟死者遇上,被抓住。
涉及的赌资是三百块。
“大过年的,为了三百块,打死一个人,至于么?”韩帆摇头。
王雪娇坐在一边看张英山写报告,听到他这么说,便开口道:“你不知道吧,还有人为了五毛钱的赌资打群架呢。”
那甚至不是1992年的五毛,而是2007年的五毛,四个中国人在尼泊尔加德满都的旅馆里打扑克,为了五毛钱,打进了加德满都的警察局
在王雪娇眼里,沾上黄赌毒的人脑子都异化变形了,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不足为奇。
另外两个赌徒已经在审讯室里接受询问。
赌博人证物证俱在、劫持人证物证俱在,犯罪事实清晰。
唯一的问题是枪是哪里来的?
那个歹徒手中拿着的不是普通的自制土枪,也不是仿制枪,而是一把国外生产的制式枪支。
如果只是一把,那倒也没什么,现在贴着港岛和妈阁的那几个城市走私手枪事件多如牛毛,不稀奇。
但是,从肥狼和毒蛇手里搜出来的不仅仅有制式手枪,还有高精度狙击枪和冲锋枪。
如果它们的来源是同一个,那就是一个相当严重的枪支走私大案。
肥狼毒蛇的手下,或是不知道,或是装死,也许,这个案子,能成为新的突破口。
刘智勇下令:“加紧审讯,一定要查出,这把枪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一转头,看着张英山和王雪娇:“你们俩的报告随便写写,字数别太少就行了。”
张英山应了一声,王雪娇最烦写报告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刘智勇:“能不写吗?”
刘智勇看着她:“不想写?”
王雪娇把头点得像捣蒜。
“你跟张英山商量商量,让他帮你想想。”
说完,刘智勇大步流星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2010年,广州公安的女神枪手开四枪,打死劫持人质的劫匪。被说太残忍,不善良。
第55章
王雪娇是真不知道那个报告应该怎么写,总不能是:
我,王雪娇,看见歹徒抓人质,就开枪把他打死了。
一行字结束。
她不是公安管理专业的科班毕业生,没学过公文应用文写作和秘书学。
然而敢交那么一行字上去的话,刘智勇一定会把她打死吧,然后吊在市局的大厅里,还要在她的脖子上挂一块牌子:敷衍的下场。
王雪娇的大脑激烈思考,是去求杜志刚庇护她,还是求刘智勇放过她,亦或是求张英山帮她写?
是不是辞职快一点,不行,会被郑月珍打死。
王雪娇的脸皱成一团,就没有一个模板给她抄抄吗?难道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持枪证、不用自己的枪、击毙了挟持人质歹徒的警察吗。
这都是一本书的世界了,就不要这么严谨了好不好哇!
哎,算了,可以理解,男频作者也不是谁都敢写用金属钠冒充银子这么神妙的操作,特别是这种现实主义题材,是真的有人会拿着2012年才立的法来指责1990年的人不合规。
神啊,救救我吧~
“我帮你写。”张英山的声音有如从九霄之上的仙宫传来的天籁,那是山间清澈的溪水,是丝路上悦耳的驼铃,是夏日进入空调间迎面吹来的第一缕微风,是冬天风雪中递来的滚热烤红薯。
王雪娇双眼满含着感激的泪水:“恩人!”
“没什么。”张英山低下头,给钢笔吸饱了墨水,铺开稿纸。
他先写今晚出警的报告,有这份报告做打底,后面的个人报告就好写了。
王雪娇坐在他身边,看他写字,他的秀润华美,正雅圆融,用人话来说,就是特别端正,像打印出来的,绝对不会因潦草而出现误读,不过,也没有任何自己的个性。
如果说字如其人,那么张英山这手字,算什么个性?
算了,还是别聊字如其人了,就她这个常年用电脑手机的人,写下来的字烂得连自己都不敢多看,可她是个好人。
很多人受不了被别人盯着看写文章,哪怕这文章最后是公开的,在写的时候,也不行。
张英山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就这么从接警一直写到向歹徒提出换人质的要求。
“不用写歹徒要求你把衣服脱光吗?”王雪娇提问。
“那种事情不重要。”张英山垂着眼睫,手中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继续往下写。
张英山坦然被看,王雪娇先受不了了韩帆在盯着她。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伏趴在桌子上,清澈的眼神好像蕉太郎,还夹着声音:“娇姐,我好像,仿佛,似乎记得你说要给我们做好吃的?”
“你比我大那么多,叫我娇姐?”王雪娇无语。
韩帆蹦起来:“达者为先,姐,不是年龄,是尊称!娇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行行行,你去看看能从哪里顺个炭盆子或者小煤炉过来。”
“好嘞!”韩帆冲进门房徐大爷那里,死皮赖脸的把徐大爷屋里的搪瓷盆借来,又臭不要脸的夺走了徐大爷装着木炭的袋子,乐颠颠的抱着冲回了四楼。
王雪娇看着他抱着火盆就冲进来了,连忙把他往外赶:“不能在办公室里,要是把文件点着了,咱们都得给烤年糕陪葬,那可太不划算了。”
寻摸了一圈,最后找到了四楼和三楼交界之处的平台,那里通风好、没有任何可燃物质,旁边还有保洁用的清洁间,随时可以接水灭火。
王雪娇把从家里带来的铁丝网架在炭盆上,把长条形的水磨年糕一块一块的拿出来。
“有刀吗?”王雪娇向韩帆伸出手。
韩帆想都没想,从腰间掏出匕首:“给。”
王雪娇看着那柄带血槽的铁家伙:“干净吗?我是要用来划年糕的。”
“干净,每次用完都洗的。”
“哦,反正你也要吃,要是上面有什么病毒,你也跑不了。”说着王雪娇就接过,在年糕上划出一个十字形的口。
“咦?你信教啊?”韩帆家门口就有一个教堂,他奶奶周日会去凑热闹,然后拿回一些鸡蛋、面粉和油什么的。
王雪娇:“不信这是让年糕裂开的好看一点,你要是有什么避讳的话,我就烤一个不划开,让它自由发挥的给你。”
“瞧您说的~我哪敢就挑上了呢!我最喜欢十字形了~”韩帆笑得一脸谄媚。
刚把年糕放在烤架上,就有人来找韩帆了:“你去换换易哥吧,他给气得血压升高,再不让他出来,他跟犯人得死一个才算完。”
韩帆站起身,向三楼审讯室急走几步:“来了!”
忽然又猛回头:“千万给我留点!”
“行啦,知道啦,不会忘记你的。”王雪娇的眼睛看着烤架上的年糕。
这种水磨年糕,在包邮区都很受欢迎,常规的吃法是切成片,和螃蟹一起煮,和排骨一起煮,和雪菜肉丝一起煮,和桂花糖豆沙一起煮。
后来才出现了一整块炸着吃和一整块烤着吃,这两种最受年轻人爱戴的吃法。
大半夜在市局里架油锅这很不合适,没有排烟设备,清洁阿姨明天来会把她杀了,扔到油锅里
烤年糕也不错,王雪娇调整了一下炭火的大小,就坐在炉边,手里拿着现行警察的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认真研究。
特别是关于证据的获得这种神妙的问题。
她这段时间去骗,去偷袭那么多犯罪份子,如果将来她还有机会参与这种活动,能听见犯罪份子亲口承认罪行,要是录下来不能用,那岂不是白白冒险?
在王雪娇的时代,不能未经允许进入他人住所,进门必须出示搜查令,录音必须经过对方同意,偷拍偷摄统统不能做为证据。
偷录,也得通过录音得到的情报,再从正大光明的渠道获取正式证据。
总之,很麻烦。
她把手上能找着的现行法律条文都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相关条款。
严格排除非法证据的规定,是1996年提出的。
严禁使用非法手段收集证据是1998年规定的。
警察盘查规范是2008年发布的,
必须出示搜查证是2012年发布的。
王雪娇把条例一条一条的看完,只找到一条1988年的公约,那甚至是联合国的国际公约,而不是国内自己的法律条文。
公约的名字叫《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其中规定了:如经证实是因为受酷刑或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和待遇处罚而作的供词,不得在任何诉讼中援引为指控有关的人或其他人的证据。
也就是不让用大记忆恢复术。
其实,案子办的不扎实,BUG一大堆的事情不止发生在九十年代。
2024年的金华鹦鹉案也是相当奇葩:
办案人员把当事人手机里的照片寄给鉴定机构,然后,鉴定机构出的报告里面,居然有“DNA分子鉴定”的内容。
辩护律师就一句话:你们怎么通过照片鉴定出DNA的?
检察院直接撤诉。
当时,王雪娇笑得很大声。
根据FLAG定律,笑得特别大声的回旋镖,迟早会落到自己头上。
王雪娇还看过一个法学教授怼遍法官、检方、警方的视频,笑得很大声。
那个案子里,警方提出的许多条款都是过时的,那个法学教授甚至能准确说出条款废止时间。
太可怕了
她赶紧翻看手中的法律条文,赫然发现有些条款的修订时间是1979年。
“我靠这些不会也是过时的吧”王雪娇把自己代入那个视频里坐在公诉人位置上的人,脚趾已经可以扣出个魔仙堡。
“你想学法律?”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嗯,主要是避免我违法。”王雪娇抬起头,张英山正从四楼拾阶而下。
张英山在她对面的台阶上坐下:“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汉代法律管不了现代人,”王雪娇冲他一昂头,“我上过学,这是刘邦的约法三章。”
张英山微笑地看着他:“我那里有全套的最新警务人员相关的法律,每次的修订和新立法,我都会收集整理,对比与之前的不同。”
“牛逼!”王雪娇冲他伸出大拇指,单是收集整理新版本不麻烦,逐条对比那是真有前途,就算现在的法律没有后面那么多那么细,也是很烦人的。
张英山微微低下头,看着铁丝网上架着的烤年糕:“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别人不看?”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也是,平时工作这么忙,能把现场勘查、刑事证据这些技能弄明白就不错了,还有那么多新冒出来的案例要学习,一天就24小时,哪能面面俱到。
王雪娇偏过头:“那你会觉得不值吗?”
“不会,是我自己的个人爱好,没有人要求我这么做。”张英山看着铁丝网上的年糕,它们已经微微膨起,王雪娇不时给它们翻面,有些部分已经变得微黄。
王雪娇忽然想起:“三份报告都写好了?”
“没有。”
“哦。”
张英山奇道:“怎么听我没写完,你好像松了一口气?”
“误会误会!我只是惊讶,三份报告,每份起码得两千字以上才好看吧,用钢笔写从你开始写,才一个小时,要是你都写完了,那你就”王雪娇顿了顿,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最后随便选了三个字“不是人!”
张英山扬起嘴角:“我就当是夸奖了。”
“你又没写完。”
“虽然没写完,但是也差不多了,整个事件报告有一大半,是我们俩的事,我的个人报告跟你的个人报告又是同一件事,换个称呼和视角而已。三份报告本质上是一样的,没什么难度,就是得写三份。”
“所以,我喜欢电脑啊”王雪娇感叹:“有了电脑,复制、粘贴、查找、替换,就完事了。曾局就不能看在我劳苦功高的份上,赐我一台么。”
“这次比赛,你肯定能拿第一。”
“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圣诞节之前,一定能结束战争一样?”
张英山拨了拨炭堆:“其他派出所的参赛人员信息我都看过了,综合素质来说,你能排前三。”
“入职一年以内,非警校、非退役、非相关专业的选手们原来都这么差啊?”王雪娇不敢相信。
张英山用筷子翻了一块年糕:“你不差,一般人哪敢直闯毒贩老巢?你不仅敢去,还把我救了出来。你的胆量和见识,已经远超过大多数人。”
“那是有莫正祥在边上,话都是他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后面那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处理的。”
“说得也是。”王雪娇痛快接受张英山对她的赞美。
年糕被火焰炙烤而产生的香气,已经慢慢在空气中散开。
王雪娇的眼睛看着越胀越大的年糕,看着被划开的十字翻开,年糕内里柔软的部分从十字开口涌出来,也被烤得焦脆。
盆里暖意融融的红色炭火照在王雪娇的脸上,让她那张总是恣意飞扬的脸显得温婉而恬静。
翻动年糕的时候,灰白色的炭灰也被掀起,一点一点,轻轻的落在年糕上。
“啵”,为韩帆留的无处理年糕爆了,里面软糯的部分把硬壳顶破,涌到外面。
“差不多了。”王雪娇先把划了十字的夹起来,“你想吃甜的,还是想吃咸的?”
“咸的。”
王雪娇用小刷子蘸了蘸特制酱,刷在年糕表面,再撒上白芝麻,连碗一起递给张英山:“小心烫。”
张英山咬了一小口,脆脆的外壳应声裂开,里面柔软的糯米散发着热气,米香与酱料的咸香混在一起,再加上一点芝麻香,让寒冷冬夜里的胃得到了最温柔的抚慰。
“哎呀~真好~年糕!!!”
钱刚从审讯室里出来,正想抽根烟,散散郁闷,忽然,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香味,他立马顺着味儿就冲来了。
他一眼看见铁丝网上的年糕,伸手就去抓:“我就喜欢这么啊啊!!!!”
他抓到的是年糕破开口的位置,软软的、粘粘的、滚烫的糯米团就这么死死叮在了他的手上,甩也甩不掉。
烫得他又蹦又跳又惨叫。
高遏行云、声动梁尘!
三楼所有的审讯室都听见了钱刚的嚎叫:“啊~~~烫烫烫烫啊!!!”
正在负隅顽抗的肥狼毒蛇案的嫌疑犯们,不由得心中一颤。
惨叫,还喊烫?
那不就是电影里演的,狱卒往犯人身上按烧红的烙铁吗?
不是说现在不让刑讯逼供了吗!
至少,也不能是这么明目张胆吧!
天啊,喊得这么响,还能活吗?!
审讯的同志们都听出那是钱刚的声音,估计他偷吃什么东西被烫了,他们努力保持着严肃,想笑又不敢笑:“不要管别人,交待你自己的事。”
那诡异的表情落在嫌疑犯们的眼里,就是在说:“要是不说,你的下场就跟他一样。”
终于有人松口:“我说!我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