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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雪娇啊,下手真利落,不过像这种已经用枪顶在同事头上的悍匪,你就不用给他留情了,你打他肚子,万一他硬挺着开枪还击呢。”

    “就是就是,肠子上面没有痛觉,上次康正清被人在肚子上捅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他一把塞回去,拿衣服捂着,还硬追出去好远。”

    “是啊,对这种丧心病狂的歹徒,就不要心慈手软了。把他打死,张英山肯定会替你写报告。他要是把张英山打死了,你不仅要写报告,还要后悔一辈子。”

    “小王啊,你上次打死人的时候,不是挺干脆的吗?怎么这次想留他一命?是不是上次的事还是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别不好意思说,我们都懂,你要是说出来,大家可以帮你开导开导。”

    王雪娇生无可恋地坐在市局,被刑侦大队的同志们围着,七嘴八舌的问她为什么没打死司机。

    她双眼无神,徒劳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都是枪的错,我瞄准了的”

    众人还是不信:“你们离得这样近,就算不瞄准,也不能差那么多啊!”

    “我也不知道哇,呜~~呜呜你们这样污蔑朕,朕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朕百口莫辩,呜呜呜”王雪娇捂着脸假哭。

    最后是局里的枪械专业还了王雪娇一个清白:这批枪,不仅准星有问题,膛线也有问题。

    只要不是枪口抵在目标的身上发射,哪怕稍微差一点,枪管里那些忽深忽浅、断断续续、似有若无的膛线就不知道会把子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大麻子在试枪的时候打中了八环,其实,他到底瞄准的是哪里,还真不好说,可能是另一个靶子的十环呢。

    “所以松桃基地为什么还没有倒闭?”王雪娇不理解。

    这个韩帆知道,他积极回答:“便宜!量大!同型号的枪,杨屋墩一把最便宜也要卖到三百块,他们卖五十。”

    王雪娇顿悟,这不就是拼夕夕嘛好吧,懂了,拼夕夕上那些迷之便宜的物件是什么质量,她是知道的。

    不过,就算是拼夕夕,那些迷之便宜的,她也只会买类似一分钱一支笔的东西,用一半不出水,也不算亏。

    对质量有点要求的东西,哪怕是垃圾袋,她也要挑一挑价格正常的,免得买来的垃圾袋吹一口气就破了。

    这些人,连枪都敢买这么差的,还想当反派,也不怕炸膛把自己给炸成残废了。

    经过这次,曾局长特批,可以让王雪娇在市局打申请,领正式的持枪证,将来她如果再开枪,也算是名正言顺,写报告的时候可以少写几百个字证明她一个没有持枪证的警察开枪的合理性。

    “开心嘛~只要简单的再学一个条例,就可以合法用枪啦。”钱刚帮她领了申请表格,魏正明借出他心爱的钢笔,韩帆给她把**管理办法找出来。

    王雪娇看着申请表格,没有提笔。

    从枪械专家那里得知打错位置的真相后,王雪娇后怕不已:这枪的走位这么飘乎,当时司机的胸口离张英山的胸口也就差了三十多厘米,现在这枪是上下位移,要是左右位移,被打死的不就是张英山了吗。

    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自己亲手打死了张英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这种可能性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压在她的心上,她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再毫无顾忌地开枪了。

    魏正明催促道:“快写呀,不写笔头就干了。”

    “是啊,一会儿收表的人就下班了,他们是不会加班等你的。”韩帆问:“是哪里不会填吗?”

    开头就是填姓名、性别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韩帆还开玩笑:“姓名是填王雪娇,不能填余小姐哦。”

    “我知道。”王雪娇心情低落,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她忽然问韩帆:“以前你们在部队里面有没有开枪误伤战友的?”

    “有哇。”

    “然后呢?”

    “然后他再也开不了枪,就退伍了,听说现在在一个什么单位里给领导当司机。”

    王雪娇:“……”

    周围的人嘻嘻哈哈了一会儿,发现她半天不说话,也不动笔,也安静下来,张英山问她:“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王雪娇盯着申请表:“有,我怕下次开枪,子弹不知道飞到谁身上,这一次,要是那枪有别的想法,死的就是你了。”

    “哦,没事。”张英山笑道。

    王雪娇:“啊?”

    其他人发出了与王雪娇同样的声音。

    “我又死不了,你怕什么。”张英山冲她眨眨眼睛。

    王雪娇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上次死了还重生了一回,但是,谁知道这种事是不是能无限循环,又不是电脑游戏里的怪,程序是固定的,杀完了收材料,过几秒又刷新了。

    别人以为张英山只是安慰,没多想,韩帆大声说:“咱们下次挑个质量好的枪用!不用这种便宜货。”

    “就是就是!抵制松桃货!”钱刚这个二楞子跟着举起拳头高呼。

    这种安慰没有什么效果,上次王雪娇开枪的时候,非常笃定自己不会打到张英山,这一回,真的是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哪能这么轻松的放下。

    张英山拉着王雪娇:“跟我来。”

    他带着王雪娇到了证物室,站定在一面空墙前:“想象一下,这里有一把锤子。”

    王雪娇心中充满困惑:“你这是暗示我,没发生过的事算个锤子?”

    “啊?不是。”张英山愣了一下,笑了,“可以,还能开玩笑,你的症状比我想象的要轻很多,我那个时候都快疯了。”

    “你用这个锤子把人敲成肉泥了?”王雪娇继续猜。

    张英山笑着摇头:“现在我觉得你已经自己可以走出来了,不过既然都来了,还是告诉你吧。不许嘲笑我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腰带上的卡扣上摩挲,缓缓地说:“上一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我参加过一个案子,有人抢银行,大堂里还有很多人,如果不快点把他们救出来,歹徒为了出逃,肯定会抓他们当人质,当时,我负责用锤子敲破玻璃窗吸引劫匪注意,让后面的狙击手找到机会开枪。

    结果,我一锤子下去,玻璃片飞溅,划伤了一个小男孩的脖子”

    说到这里,张英山的喉结微动:“他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手都软了,大脑一片空白,被刘队一把拎到边上。

    后来我就一直拿着那个锤子看,后悔为什么没有换个角度,后悔为什么没有看见那里有人,觉得所有人都在指责我败坏了警察的名誉。

    失魂落魄了一个多月,出任务的时候畏首畏尾,吴副局忍无可忍,抓着锤子,当着全队的面扔进了证物室,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所有事情都完美的发生。”

    “然后,你就想通了?”王雪娇问道。

    “没完全想通,后来,我去小男孩家上门道歉,他跟我说,没有关系,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天天在学校里面都有人问他关于银行劫案的事情,他很得意。再加上后来劫匪招认,原本计划劫持这个小男孩做人质,然后逃走的路上打死他我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做事也敢放开手去做。

    听说当时队里已经差点想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刘队都已经去咨询过床位是否紧张。”

    “哦那你现在对差点死了是什么想法?”

    张英山笑道:“这都没死,说明我就是被选中的战士,不会死在这种小事上,这多好,一般想要验证自己是不是男主角,都得跳个崖,跳崖不死还能捡到宝藏的一定是男主角,单纯跳崖不死的是大反派,你算帮我验证过了,至少我不是一天十块钱的群演,怎么着也得是三百块一天的。”

    王雪娇忍不住嘴角微扬。

    张英山见她放松下来,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能开枪了吗?”

    王雪娇想了想:“不确定,得试试。”

    “那就先填申请表,反正申请下来,大不了不用。拿到驾照,也没说一定得开车啊。”

    王雪娇:“倒也是。”

    她将钢笔拿在手里,一气把申请表填完,交掉。

    曾局长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王雪娇因为这次的劣制枪,产生了心理压力,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因为这事给毁了啊。

    他决定临时抱佛脚,打开了买来以后就没摸过的《战后创伤应激障碍综合征的诊断与治疗》。

    结果刚看完第三页,就听说王雪娇已经提交了持枪申请。

    曾局长抬手把枯燥无趣的学术书扔回了抽屉,满面笑容:“我就说她绝对是天赋异禀,是我见过自我调节能力最强的人。”

    得知王雪娇想去靶场,曾局长立即为她开了条子,当天就可以去训练基地。

    站在靶场,王雪娇握着枪,对着靶纸连开四枪,打中了三个十环和一个九点三环。

    “挺好的。”张英山在旁边鼓掌。

    王雪娇看着枪:“不行,这感觉不对,我是怕打伤人,不是怕打伤纸。”

    “要不,我在头上顶个苹果?你打苹果试试?”张英山笑道。

    “不了不了”王雪娇连连摇头。

    管靶场的大叔溜达着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一个大号搪瓷杯,杯子上写着“赠给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保卫祖国,保卫和平”,另一面是一只蓝色的和平鸽在华表上飞舞。

    “这是我参加抗美援朝的时候,慰问团送给我们团的,看见这个擦伤没有,被炮弹片崩的,还有这个补子,是我们班长亲手为我补的,后来,我回来了,他留在了那里。”

    大叔把搪瓷杯倒扣在地上,将苹果放在杯底,对王雪娇说:“打苹果。”

    王雪娇以俯卧的姿势趴在地上,瞄着苹果。

    苹果很大,比十环的点要大很多。

    王雪娇深吸一口气,瞄准。

    三点成一线,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有任何偏差。

    她握着枪,看着那只珍贵的搪瓷杯子,犹豫了五秒,听见靶场大叔对张英山说:“你们局长来电话了,说你们手头的案子有重大进展,让你们回去听一下。要不你先回去吧,让她自己在这里想想。”

    “啪!”苹果被子弹射成两半,从搪瓷杯上掉下来。

    王雪娇握着枪站起来:“我好了!走吧。”

    “真的这么灵?!”靶场大叔眼睛都直了。

    “什么叫这么灵?”王雪娇狐疑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大叔收起杯子和苹果残骸,哼着歌走了。

    王雪娇看着站在身后微笑的张英山,伸手戳他:“肯定是你在搞鬼。”

    张英山举起手:“冤枉,天大的冤枉,真的是刘队来电话,说案子差不多审明白了,想到你喜欢看,让你早点回去看看,说不定你还能从卷宗里面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王雪娇把枪和剩下的子弹交还给靶场大叔,他问道:“不再多打一点?”

    曾局长专门给他打电话说,她想打多少发就打多少发,想打多久打多久,结果打了一颗,就结束了。

    王雪娇笑着摇摇头,只要能射出去第一颗子弹,把心里的石头打碎,就已经足够了。

    伪劣商品的受害者王雪娇同志又回到了市局,热情洋溢地加入听案子的阵营。

    那个司机,在牢里认识了另外几个犯人,出狱后,跟着那几个人加入了卢田所在的劫车杀人团伙,每次都有他参与,后来卢田出事以后,他觉得自己被排挤,也出来单干,专门拉那些违法乱纪的货,跑一趟抵十趟。

    本来卢田有一些誓死不招的内容,司机为了保自己的命,全给吐出来了。

    至于溧石镇派出所的所长和鞠科长,以及各种相关人员,应拿全拿,应下全下,各归各口去处理。

    于志雄在这次案子中是最干净的,同时他对整个溧石镇的业务也非常熟悉,被破格提为代理所长,他还有点忐忑,觉得自己太年轻了,论资历比起其他同事都差得远。

    曾局长告诉他:“年轻怎么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只看能力,不讲究论资排辈。”

    后面又说了一些什么,于志雄回来以后,踌躇满志,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模样。

    镇长也受到牵连,被停职审查,镇上的百姓都在传,这事其实早有预兆的:

    余大师有一天拎着一个有龙凤图案的明黄色坛子在街上走,其实那里面的粉,就是已经施了法的魔粉,她在街上转,就是找机会收拾他们。

    后来是被摩托车撞了,坛子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摩托车,那是什么,是金和火,坛子落在地上,就是土。

    镇长和所长两人在溧石镇,那就是龙凤凌空,他俩的八字一个属金,一个属火,鞠科长的八字虽然不属土,但是他的工作是基建科,那不就是土吗!

    余大师做法,一只坛子,收拾了三个人。

    谁敢说不是神通!

    消息传到王雪娇的耳中,王雪娇震惊:“什么?镇长和所长俩男的,还龙凤?”

    康正清从卷宗中抬起头:“他们有解释,说在传统文化中,凤是雄性,凰是雌性,所以,本来就是俩男的。”

    “这么牵强还有人信?”

    “信啊,于志雄说,现在溧石镇上出现了好多专业帮人算星运的大师,生意可好了。”

    王雪娇:“算了,干影视业的,确实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诸事不顺的时候,有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还有她在意的齐哥的案子,南海那边的消息是还没判,不过对方有恶意在先,可以定性为海盗,对海盗下死手,问题不大。

    所有任务结束,王雪娇也完成了她在市局的借调使命,曾局长百般不舍,也得放她回去。

    回到天金派出所,一众人像欢迎英雄一样,围着她问长问短。

    “还没判呢,别问啦。”王雪娇什么细节都不告诉他们,只提了一句:“千万不要省钱买便宜货啊!小心省钱吃大亏。”

    这段时间王雪娇不在,户籍档案类的工作都是刘抗美在做,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影响不大。

    再加上曾局长一直不死心地想要把王雪娇调到市局去,杜志刚担心要是让王雪娇接个什么需要长期不断的活,哪天她真被调走了,再交接还麻烦,便让刘抗美主要负责户籍档案类,王雪娇就是她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帮忙,算是个应急备用。

    王雪娇急了:“杜所,你别这么担心嘛,借调一次两次,哪有回回都借调的,要是市局永远都不借调,你又不让我工作,我不就永远不能进步了嘛。”

    “你跟曾云祥打交道的时间不久,对他了解不深,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好像没有个领导的架子,其实啊!哎!他认定要做到的事,那真是不择手段啊”杜志刚摇头,“除非有比你更强的人出现,并且只有一个名额,否则,他不会放弃的。”

    看来这本书虽然被整改了,曾局长成好人了,不过性格还是没变。

    也挺正常,不管是大正派还是大反派,要是没点执着劲,根本成不了事。

    无事一身轻,王雪娇连着几天都能按时下班,也不参与值班,用杜志刚的话说就是:“万一排到你值班的时候,你突然被市局叫走了,还得让已经安排了事的同志过来顶班,不合适。”

    能按时下班了,天天回家吃饭。

    自从穿越过来以后,这是王雪娇第一次连续在家吃晚饭最长的时候。

    做家务、帮着做饭菜、吃完饭聊天日子一天一天的这么过了好些天。

    王雪娇感觉到郑月珍看她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几次欲言又止。

    别是想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吧?一般要相亲也就直接说了,这么犹犹豫豫,难道是长得巨丑,但是特别有钱的秃头凸肚大老板?

    反正以她这个年纪,应该还不至于要配给一个毫无优点,只是性别为男的活体生物。

    一个周日,吃完午饭以后,王雪娇洗完碗出来,看见郑月珍和王建国两人坐在客厅里,郑月珍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过来。”

    这是要正式告知她要去相亲?王雪娇心中猜测着,在沙发坐下。

    “娇娇,最近你的工作压力是不是很大?头发好像都少了,”郑月珍搂住王雪娇的肩膀,拨弄着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耳朵。

    “啊?真哒?!”王雪娇吓了一跳,她还年轻,要是就已经变成了强者的发型,真是要哭死。

    她伸手抓了抓,没啥感觉,也可能真的变少了。

    郑月珍的手指在王雪娇耳后摸了又摸,又亲了亲她的额角:“你什么时候喜欢用左手做事了?”

    “呃?我抓筷子不是右手吗?”王雪娇伸出右手,看了看。

    “可是,你用左手抓牌,以前都是用右手的,而且,你以前也不喜欢吃慈菇,说苦,还说麻嘴,怎么劝你吃,你都不吃,今天你吃了不少。”

    “可能是工作的苦让我已经感觉不到慈菇的苦了吧。”王雪娇虽然心虚,嘴上却不能输。

    郑月珍皱着眉头看着她:“是吗?”

    “可是,你连拿筷子的姿势都变了。”沉默很久的王建国忽然开口。

    “没有吧。”王雪娇抓了抓头。

    郑月珍起身去拿相册,她一张一张翻开,在相册的里翻到一张王雪娇十六岁生日的照片,照片上,她站在凳子上,用筷子夹长长的面条。

    王建国拿了一双筷子,递到王雪娇的手上:“你把金桔夹起来。”

    用自己非常不熟悉的姿势能夹起来就有鬼了,王雪娇夹起金桔,姿势跟照片上完全不一样。

    不止是动作,这个王雪娇和那个王雪娇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样。

    那个王雪娇有拖延症,叫她干什么,她嘴里应着,身体完全不行动,然后一边焦虑一边拖延;而这个王雪娇有强迫症,手上有活不做完,她就全身难受,如果是别人的原因让她做不完,她就会硬逼着别人马上做。

    “这是怎么回事?”郑月珍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看着王雪娇的眼神都变了,像在看一个可怕的东西。

    “其实”王雪娇顿了顿,“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平行时空?还有灵魂互换”

    王雪娇把自己的事情如实告诉两人,只是没有说这只是一本书,而是说自己的世界和这里是两个平行的时空,现在他们的女儿在另一个时空,以她的身份活着,有家人、有工作,生活的很好。

    郑月珍在读书的时候看过不少科幻类作品,王建国则是从中国古典小说里见过灵魂互换的桥段。

    两人在书里看过这类事情,但是不代表他们接受科幻故事在自己身边发生,而且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就更没那么容易接受了。

    其实在之前他们就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只是长相一模一样以及对家里物品摆放的熟悉,还有对小时候事情的熟悉,又让硕士郑月珍和跟工科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王建国没法往“芯子换了”这个方面去想。

    他们单纯觉得,也许是青春期到了有心事了,也许是工作不顺心影响了行为。

    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们自己也实在无法自圆其说了,两人商议了许久,才决定单刀直入的问清楚。

    刚才郑月珍已经检查了她耳后的一颗胎记,那是出生时就有的一颗小红痣,是一颗桃子的形状,十分特殊。红痣还在那里,眉眼也绝对是王雪娇没错。

    事实已经十分清楚地摆在眼前了。

    郑月珍和王建国沉默许久,郑月珍问了一句:“还有换回来的可能吗?”

    王雪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郑月珍点点头,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出《正大综艺》,这是全家最爱看的节目,漂亮的导游小姐带着观众们通过电视观赏全球的旖旎风光,猜猜奇特的小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

    过去,一家人会坐在一起大声的猜,偶尔猜对了,全家一起鼓掌欢呼。

    现在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电视机里姜昆和杨澜的声音在欢快地响着。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郑月珍起身去厨房做饭,她关了厨房门,心事重重地淘米、择菜。

    王雪娇要去帮忙,也被她说不用。

    客厅里,王建国打破了沉默:“你是个好姑娘,我也相信我们的娇娇在你的世界里一定过得很好,只是她”他望向厨房,“她接受需要一段时间。”

    “嗯。”可以理解,王雪娇点点头。

    王建国又问:“在你们那个世界,电子产品跟这里一样吗?”

    “不一样,比这里先进很多,不过发展路径应该是相似的。”

    “详细说说?”

    王雪娇怔了一下:“你就这么快接受了?”

    王建国扯扯嘴角:“你不是说你和她见过了吗?你的工作比她现在的工作还好,家庭条件也更好。她应该过得很快乐当年她刚出生没多久,我们就为了自己的工作离开她,她现在长大了,也是该离开我们的时候了。与其放不下,不如就当她是去了别的国家工作生活了。”

    王雪娇对电子产品,特别是电脑和通讯设备的历史沿革关注的比较多,她把软件和硬件的几次重大变化都告诉了王建国,王建国连连点头,已经兴起去学习维修电脑和编写软件的心思。

    “我觉得你还是把重点放在学习如何修硬件上,别的怎么编写软件也别学,专学怎么恢复数据就行。”王雪娇说,“低级格式化的是没救了,能把物理损坏修复的话,肯定能赚大钱。”

    两人在外面说话,厨房里面却出了意外。

    连接主燃气管道和煤气灶之间的软管已经使用了好几年,已经出现了裂缝,加上前段时间的大降温,虽然没有把管道给堵上,但是软管却出现了裂缝。

    郑月珍连续几次打火都没有打着,她以为是自己心里有事,拧的力度和姿势不对,便一下一下地用不同的力气打火,王雪娇听着“卡卡卡”的声音响个不停,便想过去看看。

    就在郑月珍拧的最后一下,煤气灶打着了,空气中聚集的煤气瞬间被火焰点燃,一团火球瞬间直冲郑月珍的脸:“啊!”

    王雪娇一个箭步直冲进厨房,拧开水笼头往郑月珍身上脸上泼,另一只手关闭煤气总阀,一边大声喊:“快打急救电话。”

    等救护车的时候,王雪娇翻出郑月珍的公费医疗证、身份证,还有她自己的存折,王建国收拾住院所需的东西。

    人进了烧伤科没多久,医生出来了,说她及时侧过脸,没有烧到眼睛,但是有一半面部皮肤烧伤严重,保守治疗可能会引起比较严重的问题,最好能植皮。

    她的身上也有一部分烧伤,自体取皮不够,医生询问家属是否愿意做配型。

    “做!”王雪娇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王建国也愿意,但配型结果,最后只有王雪娇的皮肤最不容易出现排异反应。

    得知要从王雪娇身上取皮,郑月珍死活不同意:“不行!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丑就丑点,我还怕难看吗!”

    医生耐心告知:“不是美丑的问题,你的烧伤面积太大了,要是不植皮,创面会无法愈合,而且会有疤痕增生,会影响面部很多功能,最严重的可能会对外界刺激过度敏感,风吹一吹,脸就会很痛。”

    “可是,她还这么年轻,去掉那么一大块皮,不会对她未来有影响吗?”郑月珍眼里满是担忧。

    王雪娇坐在病床边,笑着说:“放心吧,妈,不会有影响的,取皮是从大腿上取,再说,少了块皮这事我熟啊,长好以后,那个位置会先红几年,然后就会慢慢褪色,最后那一块位置就是有点反光锃亮,没有毛孔而已,远看根本看不出来,近看么谁没事凑那么近看我大腿啊,耍流氓么。”

    郑月珍定定地看着她,眼眶里满是泪。

    王雪娇伸手给她把眼泪擦掉:“我和她曾在梦中见过一次,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们,我是把你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的,我妈妈伤得这么重,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郑月珍轻轻问:“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少了一块皮?难道你家里人也是”

    “咳,不是,说起来丢脸,我是小时候想吃冰淇淋,一时激动,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不知道蹭到了什么东西,一大块皮都没了,家里人也不懂,就给我缠了块纱布,在家里自己躺着。放心,现在只有凑近了,或者灯光折射的时候才能看见,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郑月珍轻轻握着她的手:“你小时候也很淘气啊。”

    “是啊。”

    王雪娇拍拍她的手:“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也不用勉强,就当她在异国他乡发展了,我留给她的职位挺好的,我觉得特别适合她,做得快未必有好结果,拖着拖着反而会迎来转机,一个月税前三万块呢,在我们那会儿也算是高收入了,不跟我爸妈在一个城市,她不用担心很多事。”

    不用担心被看出来,不用担心父母的追问,不用担心失去亲情。

    回想起她是如何强迫王雪娇承认身份,郑月珍心中不无后悔,将心比心,要是自己的女儿在别处这么被别人逼问,她也会难过。

    “对不起。”

    “这么说就更是不把我当女儿了。”王雪娇轻柔地笑,“你别想这么多啦,先把身体养好。”

    王家发生的煤气爆炸事件,惊动了整个小区,所有人家紧急对自家的煤气管道和阀门进行检测和更换,还有人买了煤气报警器。

    在爆炸的第二天,曾局长又跟杜志刚打秋风,说前面的那些案子,还想请王雪娇过来协助整理档案,毕竟有很多件案子都跟她有关,那些犯罪份子的口供里都有她。

    结果杜志刚说:“她家出事了,炸了。”

    曾局长一怔:“老杜!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想借就不想借,怎么还咒她?”

    “真的炸了。”

    此时局里的同志们才知道王雪娇家里出了事,几个与王雪娇特别熟的人:钱刚、魏正明、韩帆、康正清、黄健康,连刘智勇都去看望了。

    王雪娇就一个要求:“别穿警服,不然其他病友还以为我犯什么事了呢。”

    众人:“……”

    一般人看到一群警察到医院去,难道不是都觉得是有另一个警察住院了吗!为什么王雪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犯事啊!

    既然她这么要求了,那大家也都按着她的愿望操作。

    韩大善人一到,就塞了一大笔钱给王雪娇:“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植皮肯定要很多钱吧,这是我所有的存款了,要是不够的话,这个月发了工资,我再给你一些。”

    “不要不要,我的钱比你多多了,你忘了我开店的定价了?”王雪娇赶紧把钱塞回韩帆的怀里。

    “不缺钱,缺血不?”钱刚问道。

    现在卖血成风,就是因为医院里缺血,就连最不值钱的B型血都缺。

    “应该不缺吧,好歹这边是市里,医生也没给我说缺,应该就是用血库里的血。”

    “噫,血库里的,多脏啊。”钱刚压低声音,“万一那血是地下血站卖过来的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也没办法,我爸的血型不对,医生说,我要是给我妈输,可能会引起什么什么T还是G,啥啥HD的免疫病,反正就是不建议直接输。”

    钱刚一卷袖子:“看看我行不行!要是行的话,让阿姨用我的。”

    其他人也跟着说:“还有我。”“还有我。”

    张英山抱着一个大保温瓶从楼梯口上来,看见走廊上一群熟悉的人脸:“这么热闹,聊什么?”

    “他们说要给我妈献血。”王雪娇说,“不过现在好像也不能指定用谁的血吧,我妈也不是RH阴性AB型那种稀有血型。”

    张英山想了想,压低声音:“我也觉得,血库的血真的太不干净了,保险起见,我帮你找找人。”

    张英山找的人是曾局长,曾局长找到了老战友,老战友找到了老同学,老同学最后找到了医院里管事的,同意王雪娇可以找信得过的人提前储血。

    取皮手术后,王雪娇获准在家休养半个月,顺便照顾郑月珍,每天对伤口进行护理,郑月珍的腿上也有一些烧伤,医生说必须固定不动一个星期,避免碰到东西或者摩擦,一切生理需要都得在床上处理。

    王雪娇给她擦身,处理排泄,完全没有一点嫌弃或是不耐烦。

    每天,所里的食堂还会炖鱼汤、鸡汤,刘抗美连着早中晚三顿饭菜一起送到他们家里。

    汤炖得不错,饭菜就是食堂的常规标准。

    刚开始王雪娇还以为是所里对员工的福利,后来无意间提起:“咱们所对所有人都这么体贴吗?”

    送汤的刘抗美大姐震惊:“什么?!你以为是所里的福利?开什么玩笑!食堂食堂做的那东西能吃吗!是市局那个叫张英山的小伙子每天早上来炖的,用的就是你上次用的那个锅,早上六点多来,放到锅里炖上,中午炖好了,我再给你们送来。他还不让我跟你说,怕你有负担。”

    “切什么年代了。”王雪娇嘀咕了一句。

    周日,张英山拎着两袋水果上门探望,王雪娇对他说:“谢谢你做的汤,我已经决定跟天天坚持上门送汤的结婚了。”

    张英山:“???不可能!”

    正躺在里屋看《知音》的郑月珍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新婚当天才发现,继子竟是我前夫》毫无趣味,她放下杂志,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王雪娇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天天来,日久生情。”

    “你们所里只有两个不在婚姻状态中的男人,一个许咏,正在跟交警二大队的队花杨雪枫热恋,还有一个卞大庆,他是离婚的。你跟谁生情了?”

    王雪娇眉头微动:“哟,可以啊,打听得这么清楚,哎~你说我万一就是想当小三呢?”

    “那也得挑一个性别合适的吧。”张英山细数了所里的人,最后只有刘大姐有空给她们家送饭。

    王雪娇“哼”了一声:“性别不是距离。”

    张英山看她明明被说中了,却死不承认嘴硬的样子,十分好笑,鬼使神差地曲起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真是够了啊。”

    刮完鼻子,他才猛觉自己唐突,那只手悬在那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啧,看你这傻样,当初盯曾局的时候,第一秒就被发现了吧。”王雪娇嘲笑道,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喜欢就直接说,鬼鬼祟祟的,你看看笔录,你的形象都成什么样了,还装纯情,有人信么。”

    笔录里的故事,那可带劲了,所有控诉余小姐丧心病狂的故事里,都会捎带上她那个贱贱的小白脸。

    所有笔录故事的风格倒是非常统一,全是女王驯狗,但是两个人玩得花样简直是PO震惊,18流泪,所有小黄文网站都要羞愧爆炸。

    王雪娇一度怀疑这本男频文被整改,除了是因为让曾局长当了反派之我,还因为内容太过黄暴,这又黑又黄又政的,不封你封谁啊。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你相信就好。”张英山伸出手贴在她的另半张脸上,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嘴唇,张英山忍不住想要贴近,刚向前靠近了一点

    忽然,大门上传出钥匙响,张英山赶紧把手放下,并向后退了一步。

    进门的是手里拎着两大兜菜的王建国,见到两人面对面地站着,热情招呼:“哎,别站着说话啊,坐啊,要吃什么?我刚买的芦柑,可甜了!”

    张英山忙上前帮着接菜,拎到厨房,分门别类放好。

    王建国十分欣慰:“小伙子在家也经常做家务吧,看这利索劲。”

    把菜简单收拾了一下,王建国便急着进屋看郑月珍了。

    王雪娇压低声音笑道:“你以前在小店买菜回来的时候,就是我爸刚才那样。”

    “我每次都买六包,放地上的!”

    “谁关心菜啦!说的是气质!”王雪娇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

    张英山伸手要弹回来,又怕两人一会儿玩闹起来没轻没重,压到她的伤口,只能揉揉脑门,小声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弹两下!”

    “好耶~真有出息。”王雪娇虚伪地鼓掌。

    后面每天早上,张英山都代替刘大姐给王雪娇和郑月珍送早饭,顺便再待一会儿。

    第一次来,他就摆明身份:“别误会,是曾局让我来盯着你,看你好了没有。”

    “他要干嘛?”

    “你还记得那个司机吗?”

    “你仇人?知道啊,怎么了?”

    “最近境外连续查到了四批走私的古董,数量极大,查到汉东省和江南省,就追踪不下去了。绿藤和江南省的边界上,也兴建了一个影视基地,规模比溧石镇更大,时代跨度也更大,古今中外的布景全都有,那里对道具古董的需求更大。很多商州作坊的订单都是来自那里。

    但是剧组龙蛇混杂,以前只有各个制片厂、央视,还有省级电视台才能拍片,现在港片涌入大陆,很多人发现原来不用精细制作也能卖出好价钱,哪怕只有村办厂投资,都有人敢拍。”

    王雪娇插话:“哦~人多剧组多,实在查不下去了,就得找人打入内部,从里面开始查是不是?”

    “是,所以”

    “所以曾局是怕我请假泡病号,死赖在家不去上班?”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怕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常兴奋,不顾伤口没好,就要去。”

    王雪娇“哼”了一声:“这是你的想法吧,他能有这么好心,他恨不得我卖给市局呢。想想!他丧心病狂到让人家可怜穷困的合浦独自出两万块!万一那钱在交战的时候被抢了,合浦的局长肯定急得要上吊。”

    “我要纠正一下,合浦不穷,早年卖珍珠,现在炒房地产,缉私抓得比我们多,杨屋墩村对外打的合法生意纳税也高,合浦市局的大楼比我们的大,比我们的新,食堂比我们的好。要是松桃的话,老曾说破了天,他们最多出五块钱。”

    王雪娇:“哦,这样啊不同情他们了”

    事实证明,曾局长对王雪娇的认知非常正确且到位,她得知又有新任务,相当的期待。

    腿上取皮的地方还红着,她就忍不住想去市局报道。

    被张英山好说歹说劝着在家待满半个月,在家先学习学习演员的自我修养、古董鉴别。

    王雪娇基本上放弃古董鉴别了:“连专家都会被打眼,我最多看出珠宝是不是真珠宝,上哪儿去琢磨这翡翠是慈禧戴的还是武则天戴的。”

    她读了一本别人都没想到的书,肥狼珍藏,作者亲签的《李元龙回忆录白金典藏版》,元龙,是金三角李将军的字。

    书里从李元龙十四岁开始写起,说他如何自幼聪慧,上了学堂,又被余先生看中,进入第一批蓝色特训班,在那里,遇到了他的一生挚友顾振刚。

    还有他的一生挚爱小蝶,与小蝶结婚之后,他因为工作需要而应酬,身边围着许多莺莺燕燕,但是他只与她们睡,不对她们动心。

    “啧啧啧真不要脸。”王雪娇边看边评价。

    后半本就是他是如何怀着不舍和愿以死效忠的心情,为了护卫余先生的遗孤,而退入金三角。

    他又是如何大战金三角凶残的匪帮,一步步坐到今天的位置。

    王雪娇继续吐槽:“凶残匪帮,指的是那群乌合之众嘛,什么兵法都没有,挥着一战留下的小烧火棍就往前冲的猴子。”

    中间夹带了温情的部分,就是他如何一边怀念挚友顾振刚,一边抚养余先生的儿子,结果余先生的儿子天不假年,在金三角一病死了,死前留下了一个女儿,叫余梦雪。

    “???还真有个雪字?”王雪娇冒充余小姐这么长时间,今天终于知道自个儿的全名是什么了~

    这个梦雪,不是真雪,梦的是断桥残雪,是李将军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文中也描述了,余梦雪一直听他念叨往事,对大陆非常向往,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被送回到大陆生活,寄养在别人家。

    长大后出国留学了几年,但最终没有留在白人的世界,而是回到了大陆。

    算算日子,这位真余小姐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除非暴毙,否则她应该还活着。

    王雪娇惆怅地托着腮,我把余小姐的名声给传成这样,不会惊动真的余小姐吧~她不会生气吧~她不会打我吧~

    李元龙是真的超爱描写别人的长相和一些特别的身体特征,不仅描写了莫正祥有六趾,甚至还写了余小姐身上的特征,说在她的大腿上有一块胎记,她觉得胎记很丑,就自己给自己刺了一个纹身,把胎记盖住,当时非常满意,然后又觉得难看,又哭又闹等等。

    王雪娇简直无语:“老登!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小姑娘腿上有胎记你也写到书里,你贱不贱啊!!!”

    现在,王雪娇非常庆幸去见肥狼的时候,身边有一个莫正祥,可以直接脱鞋验六趾就行了,毕竟要余小姐脱裤子验胎记很不礼貌,最要命的是,她都不知道还有胎记这么回事,要是被问到头上来,她连编都不知道编什么。

    一口气把全书读完,王雪娇觉得有些地方好像逻辑有点对不上,可能是作者为了掩盖某些黑历史而刻意跳着写。

    既然有现成的老师,何必自己苦苦思索,帮他填补逻辑链空白呢。

    王雪娇把几个疑惑的地方写下来,夹在那一页上,然后带着书,奔向莫正祥家。

    这段时间,莫正祥家里相当热闹,不少研究民国史的人、要拍民国戏的人都找上他,希望他能帮忙指导指导,莫正祥看心情,选择性的挑一些有趣的内容指点一二。

    今天依旧是高朋满座,看见王雪娇来了,莫正祥便说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把“高朋”们都请走了,他问王雪娇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找他。

    王雪娇点点头,拿出《李元龙回忆录》:“有几个地方,我觉得很奇怪。”

    等莫正祥把那本书看了一遍,也皱起眉头:“这书有问题。”

    “什么问题?”

    莫正祥指着其中一段:“余先生与顾振刚到秘密会议室单独谈话,顾振刚说现在局势紧急,人手不足,希望让本地的帮会出手协助,余先生说帮会都是一些唯利势图的流氓,不可靠云云。”

    是很短的一段,也不怎么重要,王雪娇看的时候就一扫而过了。

    “这有什么哦!!!”王雪娇顿悟,余先生和顾振刚到秘密会议室里一对一的谈话,他是怎么听到的,还听这么清楚。

    记得当时她替李将军打的补丁是:“可能墙壁比较薄,隔着门也能听见,跟溧石镇的房子一样。”

    莫正祥摇头:“开什么玩笑,要是墙薄成这样,我们都不要干啦,不用等到1949,就已经结束了。”

    “那这书是假的?”王雪娇问道。

    莫正祥摇头:“未必是全假,而且,我知道他确实有写东西的爱好,以前就写过,就不知道这是他自己做过加工的,还是别人替他加工的。”

    “那世上是不是真有余梦雪这个人也不好说?”

    “只能问他了,我只见过余先生的儿子,然后就被抓进来了。”

    余梦雪是在金三角出生的,只怕哪个国家的户籍都没上,这上哪儿找去,总不能跑到金三角拿个大喇叭问吧。

    王雪娇苦恼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从小指起头,食指最后落下,莫正祥忽然笑道:“你敲桌子的这个动作,跟余先生很像。”

    “好吧,我宣布,我就是余梦雪。”王雪娇摸摸鼻子。

    市局。

    曾局长正和刘智勇说话,忽然看见王雪娇出现在办公室里。

    “今天怎么过来了?医生不是说还要再歇几天吗?”曾局长关切地问道。

    王雪娇拿出那本《李元龙回忆录白金典藏版》:“这本书的内容有问题,我怕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纰漏,能不能弄到普通版?”

    曾局长一愣,忽然笑起来,对张英山招招手:“这个案子,以前是你办的吧?”

    张英山看到书名也笑起来。

    “笑什么?”王雪娇大惑不解。

    这是一个不幸的故事。

    有一个去金三角进货的大进货商,为了拜码头,他买五十万元钱的《李元龙回忆录》,一本书五块钱,一共十万本。

    这种书,正式的名字叫“非法境外出版物”,被海关查到要没收,做为一个去金三角进货的,都是干的违法买卖,有放十万本书的空间不如多放一点货。

    所以,他偷摸着把那批书给沉到湄公河里了,只留了一套自己看着玩。

    回国以后,白货十分畅销。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白货卖得好,他又思念起了拜码头的费用,五十万耶,就这么字面意义上的打水漂了。

    他想想不甘心,于是,找了一个小印刷厂,想把那套印出来,加价卖给他的分销商们。

    小印刷厂的老板不懂卖白货,但是他懂卖书。

    他诚恳地对大进货商说:“就这么一小本,你卖了也不赚钱啊。要不,你给它加硬壳、加内容,做成一整套十本,在书脊页还能做出拼图效果的插画,放在书架上,多高级啊。”

    大进货商认为这个主意非常优秀,于是找人,把原本只有十万字的《李元龙回忆录》,写成了五百万字的《李元龙回忆录白金典藏版》,一套书十本五百块,不买就是不给面子,不给面子就不供货。

    买五百克必须搭购一套书,买得越多,搭得越多。

    十万字凑成五百万字,只加心理、景物、衣着来水字数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加情节。

    李将军的爱恨情仇,顾振刚的爱恨情仇,余先生儿子的爱恨情仇。

    集凶杀、血腥、暴力、小黄文于一身。

    至于肥狼的这个作者亲签,就是印刷厂老板签的。

    王雪娇只觉心头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吐出一句:“嗯哦啊真是一个出色的生意人。”

    王雪娇:“这事是怎么被你们发现的?”

    被发现的原因更搞笑,这个小印刷厂的老板拿彩色复印机印钞票,虽然当时的钞票即没有防止复印的欧姆龙环,也没有摩尔纹,但是,油墨和纸张未免也太草率了,而且,他没有像他的后辈们那样,坚决做到“印钞不用钞”,他自个儿拿出去用了,被人发现之后暴打一顿,扭送派出所。

    在他的印刷厂里发现了那套李元龙回忆录的白金典藏版,和已经被大买家看完了不要,扔在那里的原装正版。

    张英山顺着这条线,还把那个大买家给抄了。

    “所以,我看了个盗版?把正版给我看看!”

    正版就在局里收着,十万字,王雪娇一下子就看完了。

    李将军对自己是怎么做生意的只字未提,尽忙着八卦别人了,书中确实提到余先生的儿子留下了一个女孩子,就这么一句“他留下了一个女儿后便撒手人寰”,没了。

    女儿姓什么叫什么,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人在哪里,统统不知道。

    全国有资格直接去金三角采购的人不多,有幸看到原装正版书的人就更少了,大多数毒贩都不爱看书,拜完码头就想办法就地处理了。

    王雪娇合上书:“所以,这本盗版书,才是国内绝大多数毒贩子的教材?我还是得按照这本书里的内容来做?”

    张英山点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王雪娇:“好吧,幸好书里这个余梦雪跟我的性格差不多,要是一个温柔沉静的”

    “那这书早就被人识破了,在毒贩子身边长大的人温柔沉静,听起来就很可笑啊。”钱刚哈哈大笑,“就像赌徒,明明就有像韩帆这样看起来特别老实的,但是,大家更愿意相信我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赌场老油条。”

    确实,刻板印象虽然无聊,但是好用,省得还要劝人接受不一样的新事物。

    王雪娇把正版书借回家,准备对比一下人物性格上的差距,还有盗版书里一些逻辑问题,将来说不定有用。

    刻苦攻读了三天,王雪娇觉得自己上高三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里面的任何一点破绽,都有可能会成为将来保命的武器。

    她听过一句话:“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现在她这是:“今天读书不努力,明天枪下难保命。”“今天细节不去找,明天被堵无处跑。”

    书中自有保命符,书中自有大玄机,书中自有修改器。

    学习结束后,王雪娇大睡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前往市局报道。

    作者有话说:

    虽然看到这里的朋友们应该不会过于纠结这个世界里的父母与娇娇的关系,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偷来的爱啥啥啥的,不过,我觉得这事还是得交待一下。我希望娇娇得到的爱情、友情和亲情,都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来。

    下面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享受欺负坏人的快乐了~

    第82章

    某艺术学院的小礼堂。

    大门口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黑色牡丹花》试镜现场”

    礼堂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条桌,桌边正中间坐着何敬辰,左手坐着投资人狄靖远,以及选角导演、学校表演系主任、舞蹈系主任。

    何敬辰虽然不是央视、省台的人,但是他跟港台影视圈都有来往,在这个统战大背景下,有很多题材别人拍不得,他拍得。

    许多地方都愿意积极配合他,提供各种方面的资源,包括但不仅限于军、警、交通运输。

    总之,就是他想借人、想借东西,那都没有问题。

    他说想到艺术学院挑演员,同学们都疯了,除了大一的学生被强令不准接戏之外,其他各年级各专业的都去了,表演系、舞蹈系、戏剧系能沾点边的全上了,沾不着边的也想去跟着打杂学习,将来说“在何敬辰的组里干过,参与过啥啥片子的拍摄”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过年都可以不用再扯学习、对象这种无聊又低俗的话题。

    挑了一整天,何敬辰的眼睛都花了。

    一旁的表演系教授问道:“怎么,何导,看了这么多,都没有挑中适合做女主角的人吗?”

    何敬辰摇摇头,伸手拧了拧眉心:“这些学校里的女孩子身上都缺一股劲。”

    她们在表现生气的时候,怎么说呢都是奶凶奶凶的,或者就是小情侣吵架那种撒泼打滚的感觉,劲不对。

    有一些素质特别好的,模仿的是《秋菊打官司》里的巩俐,或是《乱世佳人》里的费雯丽,模仿的确实很好,有那种坚韧不拔的执着感。

    可是,这部戏要的不是坚韧,而是要平静之下的狠毒,笑着拧断人头的味儿

    何敬辰闭上眼睛,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人余小姐。

    余小姐手里明明握着枪,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的小白脸,语气平静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样温柔一枪的气质,太对味儿了!!!

    可惜,唉她身上的事太大了,就算不被枪毙,至少也是二十年起步,就算表演良好减刑,也得十八年后再出来了。

    何敬辰十分伤感,他不在乎什么表演天赋,哪怕是本色出演,只要能把剧本演出来,他就愿意用。

    晚上,何敬辰在酒店里还有一次试镜活动,这次来的都是社会上的人,有对拍戏好奇的,有想一夜成名的,也有几个是有过拍戏经典的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

    等所有人离开后,何敬辰心烦意乱,与投资人狄靖远在酒店一楼的玻璃小房子里坐着抽烟。

    绿藤市二月的夜晚只有零下四度,何敬辰却浑然不觉,烦恼让他全身像着了火似的燥热,他的心中只有找不着女主角的《黑色牡丹花》,这个以女主角视角展开的剧,要是没有女主角,还拍个屁。

    狄靖远看他愁眉不展,安慰道:“压力别这么大,《乱世佳人》也是在开机以后,先拍了火烧亚特兰大,费雯丽才出现的。”

    “我可不敢跟弗莱明比,要是我先拍把赌场炸了,女主角还没有出现,你能受得了吗?”

    狄靖远哈哈一笑:“受不了。”

    没开机前,沉没成本还是有限的。

    开机之后再这么玩,就玩不起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目前能想到的女主角人选,以前全是主旋律片,女性角色不是把坏写在脸上的地主婆或是国党女特务,就是正气冲天的女革命战士。

    男性角色也差不多,目的就是一出场,就能让观众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会站错队,爱错人。

    艺术学校也是这么教的。

    何敬辰又忍不住思念起了王雪娇,唉,好好一个姑娘,为什么不走正道啊也可能走了正道就没那种劲了。

    退一万步讲,她就不能又有坏人的气质,又是个好人吗!

    两人加在一起抽了半包烟,整个玻璃小屋子里烟气腾腾,让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梦似幻。

    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花坛边,何敬辰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忽然,他一怔,那不是

    他惊愕地抬起头,望向来人,那不是余小姐吗?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下一秒就要掏枪打爆人头的微笑走来了!

    不可能,她不是被抓了吗?!

    她开枪打伤人了,就算给她算成误伤,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出来啊!!!

    何敬辰伸手揉了揉眼睛,王雪娇已经站在玻璃小房子外面,笑容灿烂地冲他挥手,她的声音也穿透了玻璃墙,清晰地传到了何敬辰的耳中:“何导,听说你还在找女主角啊?”

    何敬辰在港台影视圈合作拍片的时候,什么没见过,黑帮用枪指着明星的脑袋,还有把明星塞到车后备厢拖到片场,硬逼他们拍戏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他的胆气到底还是比别人更壮一点,他打开玻璃小屋的门:“余小姐,你出来了?”

    “对”王雪娇刚应了一声,就被从门里冲出来的二手烟撞死了:“咳咳咳我的天,你们到底抽了几根烟啊,里面像失火了一样,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聊?”

    三人移到酒店的大堂,何敬辰为王雪娇和狄靖远互相做了介绍,狄靖远已经知道王雪娇的事了,这个在何敬辰嘴里起码得关二十年的女人,就这么好好地出现在眼前,让狄靖远都大吃一惊。

    “警察说我是正当防卫,什么事都没有,就出来了。”王雪娇往自己杯中倒了半杯绿茶。

    两人同时应了一声:“哦”

    “要是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市局查。”

    何敬辰连连点头:“信信”

    普通人拿着菜刀杀只鸡都要琢磨半天,她拿着枪想都没想,就开了她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已经开惯了枪啊?

    “能经得起市局调查的,肯定是没有问题了。敬辰,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余小姐是你心中最优选的女主角了,还遗憾来着,怎么现在愣着?”

    狄靖远是从何敬辰,以及镇上的传闻里得知余小姐光荣事迹的,传说,总是会把剧情搞得很夸张,王雪娇在故事里已经成了狂拽酷炫女魔头,单是她自己的事,就能集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拳头加枕头”于一身。

    就算大陆不让播,用女主角自己的身份做个宣传噱头加持,拿到海外也一样能大火。

    有投资人在旁敲边鼓,何敬辰也定下神,江湖传闻不可信,多少演坏人的人其实都是好人,在台下也被观众骂。

    “那余小姐是愿意演了?”

    “那当然,当时我不就说了么,我看中的就是这剧本和何导的实力。”

    何敬辰不由问道:“你看中这个剧本什么?”

    总不能是正好让你本色出演,省事省力吧?

    王雪娇正色道:“是女主角的身份,设定非常好。”

    何敬辰:“你喜欢她什么?”

    女主角的身份是反派啊!是杀人如麻的反派啊!演员很少有喜欢演反派的,特别是这种一黑到底的反派,一点人性的光辉都没有。

    王雪娇继续说:“因为剧本给她的设定是一个化学系的高材生。”

    何敬辰:“???”

    “社会上有一种观念,说女生天生就学不好数理化,男生不管以前学习再差,那也是开窍晚,到了高中就要发力的,是女生拍马都不可及的。前几天我还看到一本小说,男法医那本科学历的女助手问男法医,为什么夏天的时候,从冰箱里拿出的饮料壁上会有水流下来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王雪娇坚定地对何敬辰说:“您这剧本里,女主角不再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弱智花瓶,我真是太感动了!真的!请您看看我!我可以演好的!”

    “难得余小姐对拍片有这么强烈的热情,她又合适,就让她试试吧。”狄靖远也在一边帮腔。

    何敬辰看了看王雪娇,又看了看狄靖远:“你也觉得她可以?”

    “可以。”

    “那就定了,就是你!”何敬辰点头。

    第二天,王雪娇与何敬辰签了合同,顺便把张英山也推荐给了何敬辰。

    此时还没有某个化妆师只服务于一个人的说法,剧组不养闲人,张英山必须还要负责女二三四的妆造。

    化妆有很多前置准备工作,不是拿着刷子、笔杆直接在脸上描描描就行了的还得收拾眉毛,处理鬓角,有些皮肤状态不好的,还得提前上面膜。拍完戏还得帮演员卸妆,化妆化得好不好看天赋和灵气,卸妆不需要,只要做事认真一点就行了。

    然后张英山顺理成章的把钱刚、韩帆和魏正明也一起拖进组来了。

    在试了几个妆之后,何敬辰觉得除了那个叫刚子的人看起来就是个卖苦力的,没有任何技术价值之外,其他人都还行。

    剧组里这种裙带关系很常见,特别是同一个组的人,跟熟人合作,显然比跟陌生人合作更顺手,于是何敬辰也签了张英山为首的化妆师团队。

    这次王雪娇收拾行李离开家的时候,王建国在工作,他致力于把王雪娇说的那些先进的电子设备抢先一步做出来,一定能抢占市场,让家里的生活更好一点。

    郑月珍还在家里休养,这几天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躺在床上,避免伤口过度摩擦。

    王雪娇不知道她睡着没有,轻声说了一句:“妈,我走了。”

    便拎起行李转身开门,脚边狗剩兴奋地跳来跳去,这次王雪娇也要带它去~

    “等一下。”郑月珍忽然支着身体从床上起来,她拿出做好的一个双肩背蛇形包包,还有一个双肩包小狗包包,递给王雪娇。

    “你那个大哥大,太沉了,放在挎包里,会把你的肩膀压歪的,我给你做了一个新的,可以背着。这个小狗包,是给狗剩的,它可以自己背着它的零食。”

    土黄色的小狗包,就好像一只小狗闭着眼睛俯趴,轩辕狗剩背着塞满的小狗包,就好像背着一只狗崽崽一样,它蹦蹦跳跳地跑了一圈,摇摇晃晃,兴奋地摇着尾巴。

    “慢慢走,妈妈的腿下不了楼,就不送你了,你要小心啊。”郑月珍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虽然王雪娇没有跟她说过工作到底是做什么,但是被调到市局,又总是出差,就算不危险,也一定特别辛苦。

    看着她的脸,王雪娇笑着亲了亲她完好的那一半脸:“别担心,妈妈,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小心,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进了剧组,先认了一圈人,然后进行剧本围读会。

    所谓的围读会,就是所有演员按自己的角色念台词,并且说出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以及说这段台词时的心路历程。

    现在大家还是很严谨的,就连最大牌的国家级大明星也不敢开机才来,来了就念“一二三四五”。

    本故事的男主角也是个反派,正派没有特定的人物,警察、群众都是正派,剧本的构思中反派的失败不是因为某一个英雄人物的个人智慧和单兵作战能力,而是要让反派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如果只有一个英雄,干掉英雄就行了;面对汪洋大海,反派又要如何应对。

    男主角叫程明风,长得很不主角,或者说,很不符合九十年代对男主角的认知。

    此时的大反派,也得是个健康、精神,看起来就能跟主角大战三百回合的强人。

    程明风的肤色苍白,被强光打着的手背更是有毫无血色,根据王雪娇多年的心得,这人应该不怎么晒太阳。

    他的眉毛似乎天生的有那么一点微微蹙起,琥珀色的眼神里满是病蔫蔫的忧郁,挺直的鼻梁与轮廓线条清晰的嘴唇勾勒出一个精致而脆弱的模样,好像说一句重话,他都要捂着心口咳半天。

    与他相比,在这个时代绝对算不上硬汉形象的张英山称得上是剑眉星目、精神饱满、健康阳光。

    “不,这么多钱,我不能收。”

    “拿着吧,要是没有钱,你妈妈的手术费怎么办?”

    “我还不起”

    “怎么会呢?你可是清大化学系成绩最好的学生。”

    “那有什么用,毕业以后一个月才几百块,我要还几十年才能还得清。”

    “怎么会只有几百块呢,只要你点点头,一个月至少能拿这个数。”

    “五千?”

    “你太小看自己了。”

    “五万?!”

    “如果你能够成功做出我们想要的材料,五十万也并非不可能,只要一个月,这点欠款就能轻松还清。”

    程明风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充满着诱惑,把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一步一步勾到深渊里。

    让她从一开始只是想要摆脱困境,越来越感受到金钱能带来的快乐,最终彻底沉沦。

    王雪娇自己没有缺过钱,就连家里出事也没有缺钱,到了医院,她可以豪横的说:全部按最好的治疗方案来!

    但是她看见过胡嘉嘉的困境,知道人穷急了,会是什么样的状态,那是拉都拉不住的要往火坑里跳啊,哪怕知道去泰国是卖身,她也只关心卖得的钱,自己能不能拿到,能拿到多少。

    《黑色牡丹花》里,也有王雪娇的同学想劝她小心陷阱,她回想着胡嘉嘉当时的表情、眼神,还有那绝望的语气:“我拿什么跟你比。”

    一旁看着的何敬辰都被王雪娇的演技折服,本来以为她演疯狂反派有余,只怕破碎感演不出来。

    没想到,她念着念着台词,眼圈居然红了起来,光是坐在这里念台词都能做到这么入戏,要是穿上全套服装,到那个场景里,那肯定绝了。

    何敬辰暗想,幸好余小姐是清白无辜的,不然真是要错失这么一个有天赋的宝藏演员了。

    晚上十点,何敬辰宣布:“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大家三三两两从房间里出去,聊着剧本里的一些细节。

    一只背上背着狗崽崽包的轩辕狗剩端坐在墙边,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一个出来的人,大家嘻嘻哈哈地逗它,给它吃东西,送到嘴边的火腿肠它都不看一眼,还是昂着头,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等王雪娇出来,它忽然从端坐的雕塑变活了,又蹦又跳的扑到王雪娇的脚边,围着她转圈圈。

    王雪娇从它的背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剥开皮,还没递到嘴边,它就一个“饿狗扑食”地跳过来,啊呜啊呜地吃。

    拿着春都牌火腿肠的女二曹清蓉大惑不解,伸头看了一眼:“双汇?新牌子啊?味道真的好这么多吗?”

    “不是,它害羞,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王雪娇把狗剩转过去,让它对着曹清蓉拜拜:“快说,谢谢好心人。”

    狗剩剩直立起来,两个前肢弯曲着,上下移动,好像拜拜。

    把刚才还郁闷着的曹清蓉给逗笑了,伸手摸摸它的头:“真乖。”

    狗剩像怕生的孩子,一下子钻到王雪娇怀里:“呜呜”

    “哎呀,又害羞了,好啦好啦,我们走了,不逗你了。”一众人嘻嘻哈哈的走了。

    狗剩不是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它是不吃王雪娇和不穿警服的人给的东西,上次去过一次市局,差点连刘智勇的万年青饼干都给啃光了,最没出息的鲜辣快餐面的面饼它都要嚼两口。

    王雪娇深深鄙视它那没有出息的口味,时常点着它的鼻子说:“出去以后,别说是我的狗!”

    狗剩报之以舔她的手指,真是一点都没法跟它生气。

    从走廊尽头的男厕所里传来一声轻咳,是张英山的声音,就知道被关在房间里的狗是不会自己摸过来,自己把自己拴在窗台上的主要是腿太短,够不着。

    王雪娇满面笑容站起来,结果,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张英山,而是程明风。

    刚才坐在深色的沙发里看不出来,现在以浅色的墙壁为背景,感觉他整个人都很瘦弱,明明也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头,却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围读会要坐好久,大家都尽量选了让自己感觉舒服的宽松衣服,只有程明远按照剧中的描述,穿着三件式的古典式西装,口袋巾、领针一样不少。

    他说自己不是天赋型演员,得装备齐全一点,才能快速入戏。

    西装马甲上的第一颗纽扣上还有一朵金色的花,以王雪娇浅薄的植物学知识,看着有点像鸢尾,也可能是蝴蝶花。

    程明风刚走出来,就看见王雪娇扬起笑脸,站起身,他还以为王雪娇的笑脸是为了他,嘴角微微扬起:“你还没走?等我?”

    “不是,我的狗来接我回去。”王雪娇指了指正在疯狂转圈圈的轩辕狗剩,它刚吃了一根火腿肠,还没吃够,企图把背包里的火腿肠再甩一根出来。

    “好可爱的小狗,追自己尾巴玩。”程明风微笑着:“介意我抽烟吗?”

    王雪娇摇摇头,反正过几秒就走了,你爱抽就抽呗。

    程明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浮雕着花朵的香烟盒,摸出一根细长的香烟,香烟外皮是咖啡色的。

    “MORE?”王雪娇问道。

    MORE是市面上唯一一款女士烟,特点是纤细,带着薄荷味儿,美国进口,九块钱一包,不少时尚女性或是叛逆少女都会叼一根,以示自己在精神上强悍如男人,不受贤妻良母的好女人法则的束缚。

    程明风轻笑出声:“不,这是我自己卷的烟,不呛人,要不要来一根试试?”

    “不用,谢谢,我不抽烟。”

    王雪娇对用某种符号化的东西来表示叛逆不以为然。

    想她抽烟喝酒烫头,一件都没干,就已经在溧石镇声名远播了。

    跟她一比,说张英山是浪子小白脸也不算特别冤枉。

    毕竟王雪娇可是亲眼看看张英山进了慧娴雅叙!啊,不是,是觅爱夜总会。

    王雪娇立志,这次,她要重新打造一个形象,就算是反派,也起码是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反派,要跟教父平齐,至少也得是蒋天生蒋天养的水平!

    “余小姐刚才演得真好,难怪在溧石镇上各个剧组都抢着想要你。”

    “一般一般。”王雪娇悲伤地想,他们哪里是因为我演得好才要我,完全是要我当靠山。

    “太谦虚了,你是怎么出名的,我非常清楚。”

    程明风的手探进内袋,然后,缓缓掏出一把枪,对着王雪娇:“好演员,就应该死在角色里。”

    王雪娇看着程明风微微一笑:“你也喜欢李碧华的《霸王别姬》?”

    “我不喜欢小说的结尾,没意思,一出好戏,就应该在高潮戛然而止,而不是让人看见许多年后他们迟暮而平庸的模样。”程明风的手指扣下扳机。

    枪口跳出一簇蓝色的火苗,火苗将香烟点燃,程明远对着窗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抱歉,开个小玩笑。”

    “我觉得好笑的玩笑,才是玩笑。比如这把刀,我就觉得很好笑”

    王雪娇右手那把银亮色带血槽的匕首尖慢慢从程明风的肝脏处移开,她用手指尖轻轻地按了一下刀尖,刀尖轻快地缩了回去,是演戏用的弹簧刀。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就连程明风都没有看清楚,王雪娇的匕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也不确定,如果刚才他掏出的是真枪,那么王雪娇的刀子会不会也是真的,在子弹射穿王雪娇的时候,那把匕首是不是也要在他的肝脏上开一个大洞,让他痛苦的死去。

    身后的沉稳的脚步声,是他早已听见的,是与余小姐一同来的那个化妆师,他相信化妆师手里一定有枪对着自己,只是没想到,余小姐并不是一个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女人,有事,她会自己上。

    程明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老式怀表,弹开表壳:“都这么晚了,那我就不打扰余小姐休息了,晚安。”

    他欠了欠身,向前走,直至转弯,消失在楼道里。

    “你有没有觉得他挺像吸血鬼的?”王雪娇对张英山说。

    张英山困惑地摇摇头:“他没那么丑。”

    “诶?哦忘了,你没看过那片。”

    《惊情四百年》得到今年的十一月才会在美国上映,那算得上是把吸血鬼美化的第一杰作。

    在此之前,吸血鬼的形象都是青面、獠牙、秃头、黑眼圈,睡棺材的干巴瘦老头,唯一一个可爱的吸血鬼只有动画片《怪鸭历险记》,主角还是只鸭子。

    王雪娇看着程明风消失的方向:“他会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也可能只是想吸起你注意的普通人。”张英山对此人用枪对着王雪娇非常不满,虽然只是假枪,但还是很不礼貌。

    不管什么时候,武器都不对着敌人之外的人,是他的原则。

    王雪娇看着他的脸,笑着拍拍:“哎,我发现,你有一个他够不着的优点。”

    “什么?”

    “你比他高!至少高五厘米!”

    张英山:“才五厘米。”

    王雪娇抱起狗剩:“干嘛,看不起五厘米啊?不想要就把你的五厘米给我们狗剩剩,加在腿上!”

    轩辕狗剩满怀期待地看着张英山的腿,兴奋地摇着尾巴,张着嘴:“嘶哈嘶哈~~”

    “别哈了不给你。”张英山拍拍狗头。

    呜呜呜,骗小狗。

    有大投资人就是好,剧组围读会结束,各种设备就已经到位了,据说光是花絮机就有三台。

    狄靖远是一个有头脑的商人,从《追捕》播放时,全国女人痴迷到高仓健,到《冬天里的一把火》,全国女人痴迷费翔,各种海报磁带卖到飞起,各种所谓明星档案在各个学校的女生手里抄写疯传,他就已经看到了粉丝经济的巨大市场。

    所以,他特别挑选了病弱美少年程明风做男主角。

    电视剧的制作,他充分尊重何敬辰的意见,不对剧本进行任何增删,不给程明风高光。

    卖拷贝的版权赚钱是肯定要的。

    但是,以他对市场的洞察力,他认为,卖附加价值才是真正的利益来源。

    以程明风那样的形象和气质,就算是个混蛋,也会有无数女人愿意为他的周边产品买单。

    程明风的人设,与《义不容情》里的温兆伦相比,正常太多了,何况他对女主角的爱是真的。

    连丁有康都有那么多人爱,要卖程明风的附加价值简直太简单了。

    狄靖远都已经想好要利用花絮剪辑,卖特典VCD、海报、磁带,让主演们参加各种节目、晚会财源滚滚来啊!

    他很高兴,参加了开机仪式。

    影视剧开机仪式流程丰富,摆水果供三牲、主创依次上香祭神,掀盖着摄影机的红盖头,放鞭炮,派红包,吃一顿,正式开始。

    到了狄靖远上香的时候,他手里的香忽然断了。

    偏偏还断成了一长两短,所谓“人性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暗示着神灵不接受祈祷者的请求,他的愿望无法实现。

    狄靖远当即铁青着脸,僵在那里,一旁的助理忙从他手里接过香,又换了三根香:“刚才那盒香被摔过,可能正好摔巧了。”

    不管是不是,狄靖远也只能先相信。

    然后又断了,依旧是一长两短。

    这下狄靖远的脸越发绷不住了,助理也站在一边,脑子里转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老板。

    王雪娇见大家都沉默无语,气氛简直低沉到要爆炸。

    再这么拖下去,红包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饭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刚才她就看到了,开机宴的饭菜是从金古饭店订的!

    有烤乳猪!嘴里叼着一个苹果的烤乳猪!

    烤乳猪皮蘸白糖香脆,蘸酸梅酱去腻,蘸甜面酱也是好的!

    要是再不吃,蘸什么都白瞎。

    烤乳猪的皮就不脆啦!这是对烤乳猪最大的侮辱。

    王雪娇大步上前:“我就不信了!”

    她从场务那里借来一卷透明胶,还有早上从酒店餐厅顺来的两双方便筷,“啪啪”给掰开成四枝,把三根从盒子里取出来的香给绑在方便筷上,递给狄靖远:“拍戏本来就要求四方护佑,不管借用什么手段,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对不对?”

    我倒要看看!这还怎么断!

    在霸气冲天的王雪娇的护持下,狄靖远的香终于成功点燃,一点火,三柱香火焰冲天。

    连灭掉的可能性都没有,她怕透明胶影响燃烧,别烧一半灭了,这同志又开始哀怨,影响吃饭,所以,刚才在方便筷上还蘸了油。

    王雪娇站在一边说:“这就叫一炮而红,红气冲天,天天发财,财源滚滚,拍完即回本!一个月翻倍,保准能拿奖。要是老天不同意,现在就让这火灭了!”

    站在一旁的人看着王雪娇手里握着的,开着盖的满满一瓶油,默默点头。

    虽然但是哎就这样吧,总比投资人垂头丧气,搞得开机宴阴云密布得要强。

    识事务的工作人员又飞奔去买了一盒新的香,打算把那盒不幸的香扔掉,被王雪娇一把抓住:

    “别扔,给我,要是屋里有小虫子,可以来点熏一熏。”

    “现在?有小虫?”工作人员被风吹得有点懵。

    王雪娇笑道:“有备无患嘛,省得哪天有了,我还得满世界找药除虫去。”

    脆皮乳猪的皮,真的好好吃啊~香香脆脆,别的女星不敢吃,王雪娇吃了三块,白糖、酸梅酱和甜面酱都蘸了。

    “喜欢吃再多吃点。”狄靖远亲手给她夹了一块肉。

    搞影视行业的人,传承自梨园,各种传统、规矩,一套一套的,就算是经过了破四旧,那些老思想还是一点都没丢。

    总觉得这个是预兆,那个是暗示,不管怎么着,都是给自己一个好意头开心开心。

    狄靖远本来对她的感觉只是平平,经过刚才替他解围,他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心生好感,那么快的临场反应,吉利话一套一套的,连后手都准备的那么齐全,就连跟了他那么久的助理都只傻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香断了,是上天暗示这部剧要出事。

    现在王雪娇出手让香顺利烧完,就是在暗示她是这部剧的贵人,不管出什么事,转机一定都在她的身上。

    这么想着,狄靖远举起酒杯,向王雪娇敬酒,王雪娇笑着举起一瓶可乐与狄靖远碰杯。

    一般剧组里,别说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演员了,就算是导演,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拿可乐出来凑数的。

    你好歹拿个没了气的雪碧,算你努力过了。

    往矿泉水里加几滴酒,也算你认真演了。

    实在不行,哪怕是矿泉水呢!

    王雪娇这是装都不装啊。

    旁边的助理忍不住出声:“诶?你怎么跟狄总喝这个呢?”

    王雪娇笑道:“狄总喝酒高兴,我喝可乐高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碰一碰杯,大家都高兴。”

    “你”助理还想说什么。

    狄靖远制止了他:“余小姐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来,干!”

    坐在狄靖远旁边的何敬辰微微松了一口气,记得在溧石镇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千万不要让余小姐说出“我不高兴”,余小姐不高兴,那是要死人的。

    投资人可千万不能死啊!

    钱还没全打过来呢!

    王雪娇并没有把可乐喝完,只喝了一口,便将杯子放到桌上,继续对着金古饭店另一大招牌菜灌汤黄鱼下毒手。

    可惜,开机宴不是她能点菜的,不然就要点一盅佛跳墙尝尝,跟小镇人家比如何。

    今天晚上有一场夜戏,不是王雪娇的,她正好借机出去溜跶溜跶,这座绿江影视城的地皮有一半是绿藤市的,另一半是江南省江滨市。

    只不过绿藤市的这半拉地皮上的各种历史建筑和街道很多,江滨市那半拉是个荒滩,据说大明的时候还是一片海,大清的时候露出来了一点。

    本来江滨市是想把这里搞成经济开发区的,盖了好些高楼大厦。

    结果压根没人愿意来投资,高楼大厦们周围一圈都长了草,半夜三更荒凉得像坟圈。

    据说那些楼的锁早就被撬了,有很多流浪汉住在里面,治安水平倒也没有特别差,因为当地人都知道那里乱的要命,根本不往那边去,出过几次事,不是暴毙,就是互殴,最后一查,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

    绿藤市看到溧石镇起来了,想再吃一份,就搞了开发区,江滨市不甘示弱,决定也搞起来。

    拍古装民国戏去绿藤市,拍都市职场刑侦到江滨市。

    唯一的问题是治安

    溧石镇也就是离市区远了一点,都搞成那样。

    现在这里是两不管收税的时候是有人管的,治安么,基本上可以理解为“东南互保”,有小偷小摸之类的事,由影视城保安队负责,够着入刑条件的,送到派出所。

    够不着入刑条件的,打一通或是绑在什么地方示众,出出气就放了。

    不然也没别的办法,派出所做完笔录,也是要放的啊,要是踩着边线犯事,两边派出所连笔录都不愿意做,推来推去不肯收。

    王雪娇听一圈下来,这里就是第二个溧石镇。

    问题还更大一点,溧石镇是完全属于绿藤市的,真出什么事,也就是市局过来慢一点,要飙车,不存在办案推诿或是抢功。

    哎,烦人。

    涉及到两个平级部门的事情是最讨厌的了,而且,两边头顶上的青天还不是一个,一个是汉东省厅,一个是江南省厅总不至于为了一点小偷小摸的事,闹到部委里去吧。

    王雪娇和轩辕狗剩认真地对绿江影视城的地理位置进行了研究,并且仔细打听,哪块石头旁边是江滨市,哪棵树前面是绿藤市。

    “马路这边是江滨,马路那边是绿藤那马路中间是什么?要是倒在中间的黄线上,哪里来拖?”王雪娇认真询问。

    把旁边小吃店的老板都给问懵了:“你是来干嘛的?”

    “好奇一下嘛,我觉得绿藤市的医疗条件比江滨市的好。”

    老板白了她一眼:“反正离市区都很远,要是有什么事,你会被抬到那边的卫生所。”

    “哦!”王雪娇带着狗剩去参观了卫生所。

    卫生所的病患还真不少,多是在拍戏的时候受的伤,有人是在水里泡太久感冒了,有人是吊威亚的时候被钢丝勒得腿痛,还有人是拍打戏的时候把额头旋了一块皮。

    王雪娇闲着也是闲着,挨个打听他们受伤的原因。

    看他们的伤,不是莫名其妙,就是异常惨烈,像死神来了。

    仔细追问,有不少是《死神来了》,“不小心”“没注意”“用完没放好”“没想那么多”,以及各种违规操作。

    包括一个最严重的,是吊车失去平衡,吊臂砸伤了人。

    失去平衡的原因是吊车的轮胎爆了,轮胎爆的原因是临时拿备用车胎,备胎一直没有好好养护,在外面风吹日晒,早就裂了,临时换的时候没人检查,想着反正吊车只是停在那里不动,又不开,有什么好检查的。

    她默默在心里记下各位不幸人士的受伤原因,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诊所里有三个外科大夫,四个护士,忙得不亦乐乎,还有一个忙着给人治感冒咳嗽。

    啧,小诊所,就是勇,那抗生素的剂量,王雪娇听着都觉得夸张。

    庆大霉素也敢猛猛开,那可是传说中“毒聋一代人”的庆大霉素,不过现在根本没人管,1999年卫生部才下通知禁止六岁以下,六十五岁以上和孕妇使用。

    王雪娇又在心里默默记下:“破皮烂肉可以来,感冒发烧去市里。”

    除了《黑色牡丹花》剧组之外,还有十九个剧组在开拍,十个现代剧组,六个古装剧组,三个民国剧组,其中两个是抗日,一个是谈恋爱。

    “哦~江滨市赢了,十一个现代剧组呢~”

    有一个古装戏说的是皇宫里的事,那些娘娘啊,公主啊,头上叮叮当当戴了一堆,屋里放着大瓶子小罐子,墙上挂着卷轴字画。

    王雪娇正想办法怎么才能混进剧组里去。

    “余小姐!”有人跟她打招呼,王雪娇一回头,十分意外,竟然是储强:“你不是在溧石镇吗?”

    “哪里有活就去哪呗,对了,小金和嘉嘉姐都来了。”

    他们都听说绿江影视城得到了两省的大力支持,打算好好搞,将来机会绝对比溧石镇多,于是武指小金和胡嘉嘉都赶到这里,想要冲在时代最前沿。

    “要我把他们叫过来吗?”储强踮着脚尖往人群里看,“哦,不行,他们还在工作。”

    “没事,对了,我有个朋友是商州的,做这种仿制古董的生意,要是你们剧组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没问题。”储强一口应承:“现在我可是这里道具组的负责人呢。”

    “哇,厉害厉害,长进了!”

    “嘿嘿,比我厉害的都在溧石镇,舍不得过来,这边没人,我才能称大王。”

    “能抓住机会,就很厉害呀,加油!”王雪娇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里不错,有医院,有旅馆,有不止一个小店,甚至提供为各位大老板大明星代交大哥大电话费的业务:老板娘打电话给市里的亲戚,亲戚跑去隔壁电信局交钱,交完以后给大哥大打个电话,不用接,确认可以正常通话以后,再给老板娘钱。

    方法土归土,好用就行。

    总之,影视城的整体形象和服务比溧石镇看起来要高一个档次,出于“以貌取地”原则,王雪娇觉得这里的治安事件应该会比溧石镇少一点。

    “汪汪汪。”轩辕狗剩激动地冲着一个方向叫,王雪娇顺着方向望去,只见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淮南牛肉汤。

    “没出息!区区牛肉汤就把你馋成这样。”王雪娇在狗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不得不说,从空气中飘来的这股味道还真不错,王雪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以可以

    “都是因为你,我才来的啊,我是已经吃饱了,不想吃的老板,牛肉汤多少钱一碗啊?”

    “鲜牛肉没了,有烧好的切片要不要?”

    王雪娇很有兴趣:“鲜牛肉?有多鲜?”

    老板骄傲地说:“早上三四点杀的,我们五点开门。”

    “真哒!是在这杀吗?我能来看吗!”

    老板连连摆手:“在村里杀,我哪会杀牛。”

    “那也很厉害了!明天早上你也在吗?”

    “在的。”

    第二天早上没有王雪娇的戏,她本可以一觉睡到十点,再慢悠悠去吃午饭,换衣服化妆,然后再演下午场的戏份。

    现在,她有一个神圣而美好的梦想:四点五十起床!五点坐在店里吃第一锅。

    王雪娇回到住宿的旅馆三楼,发现张英山的房间里传来非常热闹的声音,她去敲门,发现门没锁。

    进门吓了她一跳,钱刚的脸上两块肉都没了,韩帆半裸着身子,胸口缺了一大块肉。

    魏正明只穿了一个小短裤,赤着脚踩在塑料盆里,身上也是血乎淋啦,还在往脚下滴!

    见到王雪娇突然进门,魏正明发出尖锐爆鸣:“啊!!!”

    下意识想抓起旁边的衣服挡住身体,看看满手是血,他放弃弄脏衣服,一路狂奔到浴室里,还把门反锁上了。

    王雪娇:“我不是故意的”

    想了想,又大声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外面的几人快笑疯了。

    “你们在干嘛啊?”王雪娇看着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有胶有粉有假血液体。

    张英山手里拿着假血浆,往钱刚的脸上点点画画:“明天有一场爆炸戏,有好几个人身上都会有伤,我一个人肯定画不过来,得先把他们几个教会,好帮我。”

    “哇,这就是特效化妆吧,真好玩能不能画一个眼珠子吊在眼眶外面的那种?”

    “噫你的爱好怎么这么可怕。”钱刚都受不了了,“你应该加入光荣的法医组,在老刘手下真是屈才了。”

    张英山手上的棉签重重压了一下:“工作是工作,爱好是爱好,为什么要把爱好变成工作。”

    “就是就是!就算我爱好吃人,也不能把吃人当成是工作,人体脂肪含量比猪都高,对健康不好。”王雪娇哈哈大笑,完全没有控制音量。

    “放心,吃人到不了对健康不好的时候,就该被枪毙了。”

    魏正明已经在浴室把自己身上的血液和胶都冲掉了,用浴巾裹着出来。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韩帆笑道:“谁让你非要搞的全身都是,在身上试试得啦。”

    “也没说她会突然进来啊”忽然,魏正明顿了顿,怀疑地看着张英山:“刚才没人去开门,她是自己进来的,你把你房间钥匙给她了?!哦哦哦~~~~”

    钱刚和韩帆也加入了“哦哦哦~~~”的起哄大军。

    张英山迷茫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我的钥匙在这啊。”

    “那就是她!”钱刚向王雪娇一指,“撬开了你的房门,意图对你不轨!”

    韩帆和魏正明面露诡异笑容:“哦哦哦~~~”

    “我冤枉,我进来的时候门没锁啊!你们谁最后进来的?”王雪娇一怒叉腰。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三人望向魏正明:“是你。”

    王雪娇皱眉:“所以,是你故意不关门,然后脱成那样,想碰瓷栽赃?”

    “我”

    钱刚和韩帆:“哦哦哦~~~”

    魏正明恼羞成怒:“你们到底站哪一边的!!!”

    钱刚昂首挺胸:“我们站热闹那一边。”

    “好了,不闹了,这边有一家卖牛肉汤的店,说是凌晨现杀的牛肉,要不要去尝尝看?”

    听说是五点就要去,几人一起摇头:“明天早上的戏是八点开拍,我们五点就该开工了。”

    王雪娇这才想起,化妆师是没有睡到十点的资格的:“哦那我给你们买回来吧。”

    钱刚感动地泪流满面:“娇姐,你是我永远的娇姐!呜呜呜没有你,我怎么办!”

    王雪娇定了一早四点五十的闹钟,她醒来的时候,闹钟还没响,看一眼时间,才四点十分。

    每次有事要做的时候,王雪娇都会自动在计划起床的时间之前醒来,尤其是春游、秋游、旅游,以及计划去排队抢购什么的时候。

    她看着闹钟,思想激烈斗争了三秒:是继续睡,还是现在就起来出去转转。

    三、二、一,起来出去转转,看看影视城附近的凌晨是什么样的,拍夜戏的多不多,路灯情况怎么样。

    她当机立断跳起来,穿上衣服就出门,出门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是我。”

    张英山与她并肩走着:“不是说五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想到有好吃的,睡不着,你怎么起来了?”

    张英山:“听到你房间有动静,我还以为是我记错时间了。”

    “还有一个小时呢,你不回去多睡会儿?你们一忙就是一整天。我出来转转,看看这边剧组的情况。”

    张英山望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我陪你,现在天都没亮,不安全。”

    “嗐,有什么不安全的,不是说这边影视城有保安队嘛。”

    “保安队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万一那边”他指了指一个没有灯光的窄巷,“突然有一只手把你抓进去,捂着你的嘴,可怎么办。”

    王雪娇郑重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下次带把枪出来。”

    张英山:“……”

    “哈哈哈,开玩笑啦,最多带一把刀,我会小心的,不贴着墙走,就走路中间,哪里蹿出来一个人,我都能看见。”

    “晚上这种没有人的地方还是不要一个人来比较好,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身子轻,拦腰一抱就劫走了。不像我,能把我一只手拎起来就走的人,数量不会太多,我要是被人拎走,嫌疑犯基本上就已经被锁定了。”

    “你在暗示你个子高。”

    “我在明示我有一百六十斤,要不分你一点?”

    “只要肌肉,不要肥肉。”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卖牛肉店的店前。

    店门已经开了,送牛肉的板车就停在店门口,老板看见王雪娇,笑道:“哈,你这么早就来啦!”

    王雪娇笑道:“我还从来没有吃过那么新鲜的牛肉呢,生怕迟了一分钟,它就飞啦。”

    店老板:“没人吹它,飞不了!”

    送牛肉的人也笑了:“你不是在天天吹吗,说得你们家牛肉天上有地下无的。”

    “那不也是帮你们吹嘛,说你们家的牛肉好。”

    王雪娇好奇地看着老板娴熟的煮汤,切牛肉。

    “多好的牛里脊啊。”丫丫小吃店的采购总监张英山如是说。

    王雪娇忽然一拍掌:“我想试试,用这个做生拌牛肉。”

    “生的?多腥啊。”张英山不解。

    “你不懂!好吃的~要不是找不到干净的生鸡蛋,我还可以做个鞑靼牛肉~”王雪娇搓手手,“老板,卖我一条牛里脊好不好?我照价付。”

    老板与张英山有同样的疑惑,不过,既然王雪娇说照价付,那她买回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拿去擦地板都行。

    王雪娇先让老板帮忙把牛里脊切成薄片,又向老板要了一些调料,说要回去展示一下她生拌牛肉的绝世美味。

    “唉???他怎么走了?”老板还在煮汤,发现张英山已经起身离开,转头问王雪娇,“他的还要吗?”

    “要,四碗还有生牛肉是打包带走的,我在这吃。”

    “粉丝、千张丝和豆饼都要吗?”

    “豆饼是什么?”王雪娇想象的是打完豆浆以后,被压成饼的豆渣。

    “就这个,绿豆面做的。”老板给她看,是硬币大小的面糊糊,滴在滚烫的铁板上凝固成的绿色小饼饼,应该不止是绿豆粉,还有面粉和淀粉。

    “要!”

    “馓子要吗?”

    “要!”

    “烙馍和牛肉蒸饺要吗?”

    “要!”

    老板笑起来:“你吃得下这么多吗?”

    “吃不下就带回去呗,反正不浪费。”王雪娇手里拿着一次性筷子,眼巴巴地看着大锅。

    老板用一只大钳子从沸腾的滚水锅里夹出一只碗和一大一小碟子,放在台板上,给王雪娇盛汤。

    “老板,讲究哇!”

    老板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这不闹乙肝嘛。本来我1988年在华亭做生意的,好好的,突然闹起了甲肝,店里一下子就没人了,只好回老家,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在绿藤市内做,结果,现在又闹了乙肝,又没生意了,幸好那边的房租也到期了,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这边,我就先给大家看看,我们店的餐具都是消毒卫生的,好歹有了点生意。”

    他往王雪娇的碗里盛了满满一大勺内容丰富的牛肉汤,又往碟子里放了一个巨大的牛肉蒸饺和一个烙馍。

    烙馍是一种两面被炕硬,中间软软的大馒头,王雪娇觉得自己吃不完,手撕了一块,里面是蜂窝状的大孔,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这是用酒酵发的面?”

    “哟,小姑娘懂得还蛮多的,我这是老面头,酒酿发不了那么大。”老板笑眯眯地说。

    王雪娇吃完,又多打包了几份牛肉蒸饺和烙馍,往剧组跑去。

    这会儿刚六点,群演都在化妆,王雪娇给他们把牛肉汤倒进锅里,放在小电炉上热着。

    她自己偷偷把生牛肉拌了,吃了一块,嗯,味道还欠一点,可以再多加一点调料,明天再找老板买一次。

    上午的戏先拍爆炸后的剧情,下午拍真正的爆炸场面。

    “开始!”何敬辰一声令下,摄影机开始转动。

    在剧情里,沈静现在还没有过多的掺与黑色事务,程明风则要让她的手上彻底染上血,再也无法脱离。

    他以沈静的名义,向警察偷偷报信,让他们赶来追查案件线索,当他们进入他安排好的地点时,引爆炸药,却又不至死。

    那些受伤的警察躺在地上,眼中看见的是与程明风并肩站在一起的沈静。

    “不要怕,只要你不离开我,没有人能伤害到你,我会永远保护你,给你最舒适的享受。”程明风贴在王雪娇的脖颈旁低声轻语。

    “你已经拿到入场券,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娇贵的小公主”

    王雪娇怔怔地看着受伤的警察,她从程明风的枪套中夺过手枪,对着程明风。

    程明风微笑着向她张开双臂,在树丛中,有数不清的保镖,正用枪对着王雪娇,只要她开枪,他们就会对她开枪。

    王雪娇看也不看,对着地上的警察连开数枪,将他们全部杀死。

    程明风眉毛微挑,王雪娇将枪扔回给他,神色疲惫:“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好!卡!”何敬辰大喊一声。

    何敬辰和摄像蹲在那边看成片效果,程明风站在王雪娇身边,用玩笑的口气问道:“余小姐,刚才开枪好果断,不像是演的啊?经常杀人?”

    “戏比天大,不管是不是经常杀人,导演让我杀谁,就杀谁。”

    何敬辰笑道:“这部片子,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看,女孩子都爱看天之骄女爱上反派的故事,多么刺激有趣。”

    王雪娇笑笑:“是吗?可是据我所知,最流行的几个故事,都是反派的女儿爱上王子或是勇士,然后带着主角把自己家抄了。”

    “那你一定要看一看《天鹅湖》的故事,无论结局如何,黑天鹅都不曾背叛过她的魔王父亲,因为她知道,只有身为魔王公主,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包括王子。”

    程明风含笑的声音在风中轻柔地响起,一如他那些拉女主角下水的诱惑台词。

    王雪娇耸耸肩:“单纯小白花爱反派,反派的女儿爱主角,正好~大家都有恋爱谈,大家都有孩子生,生完都得管功课,过年一起包~饺~砸~”

    程明风被王雪娇这突出其来的跳脱撞了一下腰,他轻扬嘴角:“余小姐真有意思。”

    “那当然,我一直觉得我可有意思了。”

    第一天就这么快乐的结束了,王雪娇抓紧混到储强他们那个剧组里,跟着储强进了放道具的房间,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眼望去:有机塑料做的宝石树、铁皮子做的金子、锡块熔的银子、上周的大青花瓶

    “会进新货吗?”

    “不会,这些要用到拍摄结束。”

    “哦”王雪娇很失落。

    她回去的时候路过片场,看到道具老师还在忙,他要做好多断胳膊断腿,后面会用到。

    王雪娇递给他一个果丹皮:“辛苦啦,酸的,提提神,我先走啦。”

    第二天,王雪娇又快乐地去了牛肉汤店,这次,她没有贪多贪足,没有要豆饼和粉丝,只要了千张丝,然后,又要了一份生牛肉和调料,决定试试加入番茄酱看看,说不定会更好吃,要是不好吃就把它烫熟,做成番茄牛肉,总归不会糟蹋的。

    昨天她在吃的时候,张英山就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她,问她生牛肉里有没有寄生虫,会不会感染什么病菌,以及等等等等

    知道他是好意,王雪娇也不跟他多说什么,今天,她就捧着生牛肉跑到道具库里偷偷吃。

    过了一会儿,程明风过来了,今天他有受伤戏份,胳膊上看起来被活剐了似的。

    “哇哦~这技术真棒!”王雪娇兴奋地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粘稠假血。

    “确实不错,画了半个多小时。”程明风微笑道,又问她:“生牛肉好吃吗?”

    “还行,其实没有腥味儿的,正宗的作法里面应该还要加生的白梨丝,不过我不喜欢放。”王雪娇又大口吃了一条。

    王雪娇无意给程明风分肉吃,也不跟他说话,他索性坐在一个道具箱边靠着,似乎睡着了。

    忽然,她听见外面有人粗声大气的在喊:“管事的呢?!你们这里管事的在哪?”

    王雪娇不是管事的,她只管埋头吃肉。

    “你们剧组的灯光!照到我们家啦!害得我儿子睡不好,人都瘦啦!学习成绩也下降啦!”

    剧组才来两天,学习成绩就下降了真就是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想找了呗,直接说“我就是想来勒索你”不就行了么。

    导演和制片都不在,外面已经吵起来了,王雪娇只听见一声:“妈的,今天不赔钱,老子让你们拍不成!砸!给老子全砸了!”

    道具间的门忽然被人踹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提着棒子,拿着叉,还有刀子,以及耙,与蹲在道具箱边往嘴里塞生拌牛肉的王雪娇大眼瞪小眼。

    王雪娇的嘴角沾满了红色的番茄汁,嘴里叼着半截生肉。

    一个肤色苍白没有血色的男人,胳膊上少了一条长长宽宽的肉,他眼睛半闭不闭,一动不动。

    “啊!!!!!!!!”

    “吃人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企图敲诈勒索的几个男人被只有一副碗筷的王雪娇吓得转身就跑,只恨爹妈少长了两条腿。

    “哇哦哇哦哇哦”

    江南省江滨市平浪区游墅街道派出所民警,林威和东方明,在接到群众报警后,出现在食人魔犯罪现场。

    食人魔余梦雪小姐对本地牛肉品质给出极高评价。

    村口情报站:

    “你真相信那是牛肉?”

    “怎么可能!谁吃生牛肉啊!”

    “就是,就算吃生牛肉,旁边那个男的又是怎么回事?动都不动。”

    “听说有钱人什么都吃过以后,就想吃没吃过的东西,连人都吃。”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在汉朝就有,叫‘菜人’,我们老师说的。”

    情报站的消息速度比5G还快,很快,就有人找上了王雪娇:“余小姐,听说,您对饮食有一些特殊的偏好?”

    “没什么,我不挑食。”

    “不不不,我是说,一些特殊的食材比如婴儿”

    作者有话说:

    王雪娇:我说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反派,是教父那种,不是汉尼拔!

    第83章

    来人是个中年妇女,长相平平,身材中等,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十块钱的群演都不一定能捞着当的那种水平。

    从她嘴里说出“婴儿要不要”的时候,反差感相当强烈。

    特别是,当她的说话对象还是在传说中会吃人肉的余小姐,那就更惊悚了。

    王雪娇决定再确认一下,毕竟九十年代是一个生活好起来,大家都开始追求养生的时代,高档化妆品里就含有“人胎素”成份,上海家化出的平替凤凰胎盘膏里才用的是羊胎素。

    还有很多人会托关系去医院弄来胎盘,和人参、芍药根之类的炖在一起吃,认为是大补之物。

    说起来,其实也是违规的。

    兴许这人就是单纯把胎盘说成是婴儿,别闹误会了。

    王雪娇自己就是误会的受害者,她秉承的信念是自己淋过雨,就算不给别人撑伞,也不要撕别人的伞。

    她脸上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胎盘是吧~又不是没吃过,嫩是嫩,没口感也没味道,一进嘴就化了。”

    “不,是婴儿,已经生出来的。”来人又一次强调。

    王雪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骗鬼呐?婴儿?卖到东南那边不更值钱?那里全都是想儿子的。”

    “哎~”来人皱着眉头,一拍大腿,“不愧是余小姐!就是懂行!我手上的这不就是个赔钱货嘛,眼看着就要砸在手里啦!”

    八十年代城乡经济体制改革之后,人口拐卖抬头,九十年代国内人口贩卖已经到达了一个高峰,号称“二十年的拐卖潮”。

    19801986单卖到某被称为“五省通衢”市的妇女就有48100个。

    浙江北部和江苏中部乡村主要是买老婆,闽南的贫困乡村主要是买儿子。

    一句话,“市场”要的是能生育的女人和说不清家在哪里,最好还不记事的男孩。

    女婴虽然也有要的,但不多,大概就是这个女人说赔钱货的原因。

    王雪娇还是不太信,因为现在还有“先付定金”为由的诈骗手段,付完定金去看人,结果走半路,突然把买家打晕了跑了,或是跳上车就蹿了,买家自己都是违法的,不敢报警,他们就白得定金。

    她不屑地看着来人:“你可别告诉你是第一次做这行,不懂事,搞不清应该拐什么人,才随手弄了个女婴。”

    “哎呀,我哪能这么傻,先是有人要的,谁知道,人不见了!钱也没付,这赔钱货我还得养在手里,那不是着急么?”

    王雪娇笑笑:“那更不行了,要是原来这个买家来了,找你要人,你跟他说是我吃了,他不得跟我算账?到时候我上哪儿吐出来给他?”

    “来不了啦!枪毙啦!”

    “哎哟?买个孩子,罪这么重呐?”王雪娇把身子往前挪了挪。

    来人垂眉搭眼,一脸沮丧:“不是买孩子,是他们打算用那孩子运货,结果,还没来接孩子呢,就被抓着啦,听说已经毙啦。”

    “你说的不会是肥狼或者毒蛇吧”王雪娇缓缓开口。

    “哎哎哎!余小姐真是神通广大!半仙啊!什么都知道!就是毒蛇的人找的我!”

    王雪娇:“……”

    我也就知道这俩。

    听到现在,王雪娇觉得应该不会是诈骗了再说,她也不会付定金,能骗着啥。

    “多少钱?”

    “您要的话,给个一千九就行了。”

    “呵,你是想说一千,又后悔了吧?”王雪娇白了她一眼。

    来人尴尬地搓着手:“嘿嘿,本来是一千的,好歹也养了这么久,养分得白白胖胖,健康得不得了,保证您吃了不得病。”

    “真会吹,行,我先去拿钱,你在这等着。”

    “钱不钱的先不打紧,以您的身份,还能欠我的钱吗?先去看看,您满意就先带走。”

    来人非常谨慎,她知道单纯把孩子给王雪娇,可以说只是给她抱抱,没说要卖。等王雪娇给她钱的时候,那理由就更多了,说是看她穷,捐给她的都行。

    现在父母把女婴送人的多了去了,送人怎么了,不买卖就不犯法。

    王雪娇只得先跟着她走。

    在路上,王雪娇看见了林威,穿着警服,骑着吱嘎做响的破自行车在村里的道路上巡逻。

    看见王雪娇,林威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天他冲进屋,拿枪指着王雪娇,喝令她不许动、蹲下、举起手,还给她上了手铐,她手腕疼,动了一下,他还踢了她一脚,让她老实点。

    结果,旁边那个“被割肉”的男人忽然就揉着眼睛坐起来了,后来牛肉汤店的老板也证实,王雪娇吃的就是他们店里卖出的生牛肉。

    虽然当时他已经道过歉了,不过还是觉得很尴尬。

    王雪娇冲他使了个眼色,这位同志似乎并不能理解王雪娇又是眨眼,又是撇嘴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哎,不是亲同事,就是有隔阂啊。

    王雪娇指望不上他了,只能说一句:“帮我回去跟剧组化妆的人说一声,今天我受了风寒,脸被吹得有些不舒服,一会儿给我弄点热水袋敷脸再上妆。”

    “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能帮她递个话,也算化解之前的尴尬。

    林威骑着自行车到了片场,此时拍摄已经在进行,化妆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张英山在清理化妆刷。

    韩帆把小剪子小摄子一件一件擦干净,归回原位。

    魏正明认真数着瓶瓶罐罐,分析彩妆和卸妆用品的消耗情况,计算大概什么时候需要采购新的。

    钱刚挥着扫把在呼呼的扫地。

    “余梦雪让我跟你们说一声”林威停好自行车进来了。

    他把王雪娇的话转达之后,又说了一句:“她好像确实是被风吹着了,脸直抽抽。”

    张英山:“怎么抽的?”

    “嘴这样眼睛这样”林威虽然看不懂王雪娇在干嘛,但是,他能记住王雪娇的表情。

    “她是在跟你报警!”张英山猛然站起,对林威说:“带着枪吗?”

    “带着。”林威脑子还懵懵的。

    “走!”

    王雪娇跟着中年女人在村里的路上左拐右拐,好像怎么都走不完似的,她都闹不清自己这是在汉东省还是在江南省了。

    她的手揣在口袋里,走几步,就从粉饼上抠一点扔在地上,只要不下雨,轩辕狗剩也是可以通过地上残留的味道找到她的。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王雪娇开始不耐烦:“你这是怕我吃不下,带我提前运动运动?”

    “别急,前面就到了。”中年女人陪着笑,指了指前方。

    那片民房旁边的田地已经荒芜,野草在风中摇晃,也许房子的主人去城里打工了。

    房子倒是完好,烟囱里还冒着袅袅炊烟。

    中年女人带着王雪娇往屋里走,屋里有一个男人,生得形容猥琐,獐头鼠目,牙都是黄的,他见中年女人带着王雪娇进来,先是眼睛一亮,冲着中年女人使了个眼色,这种眼神一般代表疑问,王雪娇替他翻译了一下:“这妞是你新拐来的?”

    “你一会儿把余小姐送回去!这可是我们的主顾!”中年女人瞪了他一眼。

    男人兴奋的眼神这才熄灭,转过头,自顾自的拨弄着炉灶里的烤土豆。

    “余小姐,这边请。”中年女人将王雪娇带到里屋,一股奶臭味儿扑面而来。

    婴儿吃奶的时候,屎尿的臭味儿没那么重,但是要是喝完奶,沾在身上不清理,时间久了,就会有一种迷之酸臭味儿。

    屋子里有三个孩子,三个全是女孩子。

    中年女人絮絮叨叨解释这三个孩子都特别健康:“这都是从城里弄来的,都干净的很,绝对没有病,您绝对可以放心。”

    “搞这么多干什么?!那你不是亏死了。”

    “可不是嘛!他就是要身体比一般孩子大的,那得孕妇吃得好,孩子才能大啊!去乡下穷地方,生出来跟老鼠崽子似的,大不了。”

    王雪娇不解:“还要比一般孩子大?抱着多沉呐。”

    “我也是这么问的,他说,比一般孩子大,能多放几包,女孩子么,便宜,他想多买几个就多买几个呗。”

    中年女人笑嘻嘻地看着王雪娇:“您看中了哪一个,我帮您收拾一下。”

    王雪娇心中一凛,只恨自己持枪证还没批下来,没有在市局领枪,她皱着眉头鄙夷地问:“收拾?现杀吗?那带回去不就臭了。”

    “不是不是,是灌酒,喝醉了,她们就不哭不闹睡着了,您带着也方便,还安全,我这的一直都是用酒,不像别人都是用药灌,您吃了也不舒服。”

    王雪娇按下心中的恶心,轻描淡写道:“你还挺体贴。”

    “那当然,我们是讲究信誉的。”中年女人的脸上挂着自豪与骄傲。

    王雪娇扫了一眼:“我看她们,个个都好,一次也吃不完,不如,我带回去,慢慢养着吃。”

    “那敢情好!!!”中年女人听见一次性就能把这三个女婴都出掉,顿时欢欣鼓舞。

    王雪娇挨个检查女婴的身体,她们身体微红,呼吸平稳,应该就是像中年女人所说,被灌了酒。

    “这是什么!”王雪娇指着女婴屁股上的一大片红。

    “尿布疹,捂出来的,不妨事。”

    “这你不得降点价?”王雪娇又指着另一个女婴的脸,“这又是什么。”

    “奶癣,哎哟,余小姐,一看你就是没当过妈的人,小婴儿都有的哇!不是病。”

    “五百块一个,不能再多了!”

    “什么?!五百!我把她们弄过来,还养她们都不止花五百了。”

    王雪娇努力从女婴身上挑出问题,跟中年女人压价,力证她卖的太贵,要求降价。

    中年女人要求再涨一点。

    在讨价还价的时候,忽然,蹲在灶边的男人猛然站起来:“有人过来了!”

    与轩辕狗剩一同进门的,是林威,他举起枪,喝令男人举起手。

    面对五四式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抄起铁锹的男人“当啷”一声丢下铁锹抱着头蹲了下去。

    里面的中年女人震惊地瞪着王雪娇:“是你,把条子引来的?!”

    王雪娇估计着他们未必会被判死刑,她当机立断,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声喊:“我就是来这借柴禾做饭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打我!”

    那套动作流畅而利落,仿佛已经这么干过很多次,熟练到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一个良民。

    游墅街道派出所只有一辆警车,男女人贩子被警车带走,三个孩子被钱刚、韩帆和魏正明一人抱一个。

    王雪娇悲伤地看着弯弯曲曲远又长的村路,正常走路她是乐意的,但是今天她不巧的穿的是美丽刑具高跟鞋,走得太着急,忘记换了。

    那双高跟鞋还是新的,走了那么一段路,她的脚后跟已经被磨破了皮,算不得重伤,但是每走一步,都像小人鱼在刀尖上行走。

    王雪娇忍着不说,让他们先走,说自己要看看路上的风景。

    抱孩子的三人一溜烟的就不见了,张英山也跟着他们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嘶”王雪娇蹲下身子,看着脚后跟上的两团渗血的破皮烂肉,恨只恨自己没有带创可贴出来,她认真思考要是脱了鞋,光脚走回去,会不会舒服一点。

    没过一会儿,耳边传来自行车铃的声音“叮叮叮”,王雪娇抬头一看,是张英山,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二八大杠,支着两条长腿微笑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后座:“上来。”

    王雪娇坐在后座,双手环着他的腰:“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回来你怎么办?”

    “电视剧里都是横抱着的。”

    “你没看见片头都写着,本片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背着也好啊。”

    “背着走慢啊,你受得了么?”

    “有什么受不了的,反正都是你走路。”

    正说着,前面出现了抱着孩子走的三个人,张英山按了一下铃铛,“叮叮叮”自行车从三人身边蹿过。

    钱刚大叫:“这不公平!我也要坐自行车!”

    “哎嘿~”王雪娇冲他挥挥手,“穿高跟鞋就有自行车。”

    钱刚大喊:“我要穿高跟鞋!”

    “哈哈哈哈哈”王雪娇笑得很开心。

    张英山笑道:“还要不要慢下来?”

    “不要!”

    做为证人,王雪娇和化妆师团队一起去了游墅街道派出所接受询问。

    等王雪娇把自己这边的事说完,浓眉大眼的东方明盯着她:“真的只是过去看看这么简单?那个女人说,是受了你的指使,才去买的婴儿。”

    “我要婴儿干什么,我还没结婚,又不是自己生不出来。”

    王雪娇登记的身份是汉东省绿藤市居民,林威与绿藤市取得联系,绿藤市局的反应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说马上就来。

    在等待的时候,那三个婴儿的酒劲过了,立马就从粉扑扑、软绵绵、可可爱爱的安静小天使变成嚎啕大哭的三只大喇叭,整个派出所都好像在音波中摇晃。

    游墅派出所里都是男警察,有的未婚,有的已婚,已婚的也没怎么哄过孩子,他们看见孩子的时候,都是笑嘻嘻或者睡得好好的状态,嚎啕状态的孩子都是由他们的妻子负责处理。

    他们一起望向全场唯一一个虽然有嫌疑,但没有坐实的女人王雪娇,眼神里满是期待。

    王雪娇向后退了一步:“看我干嘛?我又没带过孩子。”

    东方明:“可是,你不是女的吗?”

    “女的就该生下来就会带孩子啊?!不行不行不行。”王雪娇连连摆手。

    她连孩子都不敢抱,刚才企图帮孩子换尿布,结果一上手才知道,哎呀妈呀,怎么婴儿这么软啊,托着屁股,脑袋就往旁边搭,脖子那是一点使不上劲,她好担心会不会把孩子的脖子给弄折了。

    王雪娇托着下巴琢磨半天:“她们是饿了吧?醉后醒过来,成年人都会饿的。”

    “我去搞点奶!”林威兴冲冲地出去,过了一会儿,他买了一板娃哈哈果奶回来,“摸着凉凉的哎,要不要加热?”

    王雪娇拿过果奶,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瞎:“不是,你让婴儿喝这个?”

    “昂?怎么了?我问老板孩子爱喝哪种,老板推荐的啊,我记得广告里也有说,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林威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东方明扶住额头,对在场沉默的众人表示:“其实,他不是我们所的正式工。”

    “对!我还在实习!”林威骄傲地抬起头。

    东方明闭上眼睛:“我会提醒所长不要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签字的。”

    “诶???”

    张英山先倒了一大碗开水,然后出去重买了一包红梅牌奶粉回来,在他身后还跟着程明风,程明风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我说怎么没人,原来都在这里。”

    “有人栽赃余小姐吃小孩,我们是来替她做证的,你来得正好,做为被吃的人肉,你最应该替余小姐解释。”魏正明回答。

    程明风微笑摊开手:“乐意效劳。我证明,余小姐没有吃我。”

    开水已经凉到与体温差不多,张英山把奶粉倒进去搅拌,小心的用小勺把调好的奶喂到孩子嘴里。

    吃完奶,换好尿布,有两个孩子已经安静下来,还有一个依旧哼哼唧唧地哭个不停。

    “哎,别管他了,让他哭吧。”林威已经绝望了。

    王雪娇皱着眉头:“不行,会哭出疝气。”

    程明风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王雪娇手足无措,连抱孩子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窘迫模样:“那就给她喂点酒,安静下来对大家都好。”

    “你的想法跟人贩子不谋而合。”王雪娇的声音变冷,不再理他。

    她别手别脚的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拍打着后背,孩子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脸都憋紫了,王雪娇好害怕她会不会被憋死。

    张英山琢磨了一下:“她可能不喜欢被横着抱,我来试试。”

    “我先试!”王雪娇将孩子竖着抱起,让孩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小婴儿在王雪娇的身上噗噜噜吐了一口奶,然后打了一个奶嗝,终于安静下来了,身体扭动两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王雪娇松了一口气,打算把孩子放下来,结果,刚往桌上一放,她就睁眼了,嘴里发出“吭吭”几声,当她发现居然没人抱她的时候,她悲伤地放声大哭,王雪娇赶紧把她抱起来。

    一抱就好,一放就哭,如此反复。

    这个孩子要求相当多,光抱着还不行,抱着她的人得走来走去,要是坐着抱她,她还哭。

    王雪娇抱累了,张英山接手,所里几个人都抱过了,趁着她好像睡着了,赶紧放在另外的棉大衣堆里,别把另外两个小祖宗吵醒。

    过了几分钟,棉大衣那里传来小孩嘿嘿嘿的笑声,众人转头一看,小孩手里抓着轩辕狗剩的尾巴,自娱自乐,轩辕狗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在一边一动不动。

    “挺好,就这样吧。”王雪娇坐在一边。

    轩辕狗剩让宝宝开心,王雪娇让轩辕狗剩知道每一口火腿肠都有它的代价,要吃火腿肠,就得忍得。

    她抚摸着轩辕狗剩,低声安慰道:“不错啦,你只要忍忍就行了,没人抢你的功劳,没人要你写述职报告,不用360度同事打分,评分不用强制分布,很快乐,对不对~”

    “呜呜呜”轩辕狗剩觉得自己的狗生已经很凄惨了,听主人的意思,好像还能更惨?好可怕。

    从远处驶来一辆警车,来者是绿藤市局的康正清和黄健康两位老警察,他们首先证明了王雪娇并没有像中年女人说得那样,是变态食人魔。

    “误会误会,全都是误会。”康正清严肃声明,余梦雪绝对是个好人,跟任何案件都没有关系。

    可不是嘛!都是误会!

    都没有人怀疑福尔摩斯和波洛是反派,凭什么怀疑同样每次都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无辜善良的余小姐。

    由于孩子的出现与绿藤市已经立案的贩毒团伙有关,于是,这两个人贩子也被移交到绿藤市局一并处理,三个孩子也由康正清和黄健康带走。

    临走时,王雪娇叫住康正清:“裹着这孩子的襁褓上沾着青膏泥,你们帮忙问问,那泥是从哪里来的。”

    “青膏泥?那是什么?”康正清不解。

    王雪娇解释:“就是春秋秦汉时候死有钱人的坟上用的封土,发现了就代表着有大墓,一般来说,都意味着有值钱的陪葬品。”

    “哦哎?你怎么知道?”

    王雪娇发现康正清同志的眼神从温柔和善,变得疑惑重重,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当年热爱看《鬼吹灯》,所以顺便学习了一下各种明器啊、倒斗啊、搬山啊、卸岭啊的知识

    “看书嘛,书里什么都有!”

    “是吗?”康正清并没有解除怀疑。

    王雪娇恼怒:“哎,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还知道需要用多少动滑轮组和定滑轮组,用一百牛顿的力把一头一千斤的猪吊起来,这说明什么?我吊过猪?!我这么年轻,多学点知识不是很正常的嘛,我又不叫刘贺,二十七天能犯下1127件大罪。”

    “倒也是”康正清不认识刘贺,他关心另一个问题:“要多少滑轮组?”

    王雪娇更生气了:“不知道!老师打了一个叉!我们学校不要求订正单元测试的卷子。”

    康正清笑起来:“看出来了,你是百科全书缺个角。”

    “谢谢啊。”王雪娇也不管他是好话还是坏话,只要听不懂,全都按好话来处理。

    贩卖婴儿的两个人只是在村子里暂住,他们的离开与到来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甚至他们的房子都不是跟村民租的,而是把无人居住的空屋给撬开,自说自话的就住了进去。

    敲诈勒索才是剧组里的人真正关心的。

    此时,剧组里的人才知道,所谓的影视城保卫队,不是出了事,就会出警的人民警察,而是要先派人去那里拜码头,登记剧组地址、人员,交了保护费哦,叫联合安全保障设备管理费然而,剧组才会免受这种打扰。

    何敬辰大意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影视城这种地方拍过,都是借的各个单位的房子院子拍,只要跟单位领导打招呼就行了。

    这次也是只给影视城的管理部门交了拍摄许可费,负责联络探路的人没在意,以为都是影视城,必然是一家,不知道管理部门跟保卫队是两家不同的收费抬头。

    交钱对何敬辰来说不是问题,花钱买路,在港台那边是标准操作。

    现在他后怕的是万一道具和设备被那几个男人砸坏了,那拍摄进度就要延误很多,对整部剧都会有影响。

    幸好王雪娇在道具间,把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全给吓退了,而且也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只要没人出事,后面谈判什么的都好说。

    反正,吃人这种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的事情,怎么可能嘛,不就是生牛肉?

    这边的人不吃生牛肉,但是吃生牛肉的地方可就多了,不说法国、西班牙、日本、韩国,就连内蒙古有些地方做的风干牛肉也是生的,吃生肉怎么了!

    经过这一次,狄靖远也越发认定王雪娇就是他的福星,为此还包了一个大红包给王雪娇,说她替剧组挡了一次煞,这钱是应该给的。

    管它是挡什么,王雪娇对里面的金额非常满意,遂带着张英山他们几个去影视城边上最好的酒店吃了一顿。

    正吃着,旁边那桌坐主位的人忽然端着酒过来了:“请问是余小姐吗?”

    “有什么事?”王雪娇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久仰久仰,我是您剧组边上的那个《大漠三千里》剧组的导演,我叫张平。”

    “你好。”王雪娇很困惑,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那个剧组是王雪娇最不能理解的剧组,说好的大漠三千里呢,你跑绿藤市来拍小桥流水人家,青山绿水山洞是几个意思?

    就算镇北堡影视城明年才开始盖,你们就不能自己扛着摄影机先去吗?

    非得在江南省那边占了块地,把工地用沙往滩上堆,再把四面都围上,加特效,假装这里是大西北的沙漠。

    王雪娇上辈子就遇到过这么一位,那个公司买的IP是剧情完全在大漠里的网文小说,导演拍着拍着,忽然觉得某个剧情应该在热带雨林里会更动人,于是,导演的梦想是在宁夏大漠里硬搭出一个热带雨林的景来,幸好那个原作者已经有了些话语权,誓死反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场景改编。

    最后导演妥协了,不过依旧骂骂咧咧,逢人就说这个作者太难搞,太事儿逼,影响了他的团队发挥瑰丽的想象力。

    在王雪娇的认知中,会这么干的导演一般有三种原因:

    拍的是洗钱剧,就是得使劲折腾,折腾的花销项目越多,走账越容易;背后有大平台支持,拿公司的钱不当钱,使劲造的二货;纯纯脑子有病。

    张平满脸笑容地端着酒:“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余小姐在溧石镇的时候帮过很多剧组的忙,想认识认识余小姐,将来要是有机会,希望能与余小姐合作。”

    “好啊。”王雪娇举起手里抓着的大骨头,“酒肉不分家,我不喝酒,就以肉代酒,敬你了。”

    说着向他一举,咬了一口肉。

    张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余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不愧是女中豪杰。”

    随便聊了几句,张平便转身回到他那桌了,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过来认识一下的。

    “哈,这都行。”钱刚从来没见过用肉骨头敬酒的。

    想起往事,王雪娇笑笑:“有身份,你跟他说话,都是你给他脸了。没身份,你喝干一瓶酒,他喝一口,也是你高攀了,没意思的很,这跟强算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她上辈子跟公司申请给部门几个账号绑定外网权限,什么规定都符合,三个月了,一直卡在流程里,部门领导也不出头帮忙说说,只会让她自己想办法。

    后来两个部门联谊,王雪娇直接找到负责开权限的负责人问,负责人说:“你今天喝三杯,我明天就给你开权限。”

    她喝了,第二天权限也开了,办完之后,部门领导还说她要是早这么会来事不就好了,还让她学着点。

    张英山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钱刚、魏正明和韩帆三个人对两个人的小动作毫不知情,嘻嘻哈哈地举着大骨头互相碰来碰去。

    临走的时候,在饭店门口又遇到了张平,王雪娇问道:“张导,你们这个剧,说的是什么?敦煌?”

    “哈哈,不是,敦煌已经太火了,我们可不敢跟丝路花雨碰,连九色鹿都未必能赢得过,我们拍的是西夏李元昊时代的故事。”

    “西夏,那就是额济纳旗的黑水城了?为什么在这拍?去那拍不是省钱么?”

    张平笑道:“那里现在是考古单位啦,去玩可以,去拍摄要的手续太多,实在拿不下来,要是能拍我肯定去,余小姐有路子吗?”

    “哈哈哈,没有,跟文保的人不熟。”王雪娇连连摇头。

    “真是太遗憾了。”看得出来,张平是真心十分遗憾。

    “西夏啊”王雪娇眨巴着眼睛:“应该有不少文物吧。”

    “我们这个穷剧组,哪有什么文物啊,哈哈哈”

    王雪娇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对了,你们剧组有没有去影视城的安保队那边登记啊。到了地头,还是要拜一拜地头蛇的,不然,后面拍摄会有不少麻烦,我们剧组差点就被砸了呢,好了,不说了,我们得先走了。”

    看着王雪娇和那四个男人离去的身影,张平若有所思,对身边的人说:“你们说,她刚才讲的那番话,是在暗示什么?”

    站在最边上的一个人抢先开口:“她说的不就是实话吗?那天《黑色牡丹花》剧组确实差点被砸啊,我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蠢货”站在张平身边的大块头男人王忠白了他一眼:“她专门提起这件事,就是单纯教我们应该先去登记?肯定有别的意思!”

    张平深吸一口气:“对,以余小姐的名头,怎么可能说这么浮于表面的事情,一定是她知道什么了。”

    王忠看着张平:“那,我们要跟她说清楚吗?”

    张平犹豫片刻:“不,先试试她,看她知道多少。能少给一点就少给一点,她要是狮子大开口,咱们不就分得少了吗?”

    “大哥英明啊,不是,张导英明!”

    “刚才张平旁边的那个男人你看到了?你对他的耳朵有什么想法?”王雪问韩帆。

    刚才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王忠的耳朵,俗称“饺子耳”,那是耳廊部分经常淤血,最终淤血纤维化成了硬块造成的。

    韩帆:“那种耳朵经过很多次摔打以后,造成的耳廓变形,脖子也很粗,抗击打能力很强,他应该是张平的保镖。”

    “嗯,帆帆同志,你咋不是这种耳朵呢?不是说你是你们那的兵王吗?”王雪娇戏谑道。

    韩帆苦恼地抓了抓头:“我们主要是练射击和战斗阵型,单兵作战也练,但是没有他们频率那么高而且”

    他骄傲地说:“一般是我摔别人多,就算是抗击打练习,我也尽量避免耳朵被打。”

    回到片场,化妆师们开始准备下午的工作,王雪娇也该开工了。

    下午,是王雪娇饰演的沈静第一次正式利用感冒药的成份来提取甲基苯丙胺,但是,她提炼出的冰是黄色的,很难看,卖不上价。

    她想到了自己的导师,以制作减肥药为借口,欺骗导师,让导师帮助她解决冰色发黄的问题,导师一直对这个天才的学生很有好感,便分文未取,替她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真相暴露后,愤怒的导师要报警,她告诉导师,要么跟她一起干,一起下水赚大钱,妻儿可以出国享受更好的生活;要么报警抓她,一起进局子,他的学术生涯完了,他的妻儿老小也会有人“伺候”。

    与导师的戏结束后,在同一个场景里,是程明风与王雪娇的对手戏,程明风的情绪是为把一个天才化学师拉下水而兴奋不已,王雪娇的情绪状态是是对打破了导师平静的生活的一些愧疚,更多的是非常反感程明风利用她,控制她。

    何敬辰说完戏,展示完走位,就开拍了。

    两人在操场旁边,看着青春洋溢的男女学生,王雪娇感慨着自己当年在这里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少女,现在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愿意做一个普通少女,进入一个无趣的单位,做一份无趣的工作,嫁一个无趣的老实男人,然后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吗?不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天生就是一块宝石,闪闪发亮。”

    程明风双手搂住她的肩膀:“我愿意为你剥掉身上的石壳,露出你真实的模样,你将会是我最完美的收藏品,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王雪娇背台词的时候不仅背了自己的,把对手戏演员的也都背了!

    她确定,后面半句话,绝对不是台词里的。

    但是导演没有喊“停”,她也只能继续。

    “庸庸碌碌有什么不好?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最完美的收藏品,永远是收藏者首选祭品。”

    程明风:“人生不过百,如果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祭品,就算我死了,你也会与我的影子一起活下去。”

    后面半句话又不是剧本里的,导演居然还是没有喊停,王雪娇想临时憋几句骚话来反击,可恶,一时半会儿完全想不起来符合人设的台词,只能忍气吞声按着剧本里的原台词念。

    虽然程明风的台词变了,但是没有影响剧情走向,而且王雪娇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想揍人又不得不隐忍的神情仿佛能够冲出监视器的屏幕,直撞何敬辰的脸上。

    很符合本段剧情的需要:沈静对大反派的痴恋已经消退,她尝到了自己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快乐,认识到与其做大佬身后的女人,不如自己做大佬。

    沈静的人物弧光就是要从小白花被渐渐染黑,最后自己成了最大的黑色牡丹,黑暗世界的王。

    用设计学的色号来说,在今天的剧情里,沈静的RGB值为(128,128,128),居于白色与黑色正中间,是不偏不倚,端端正正的灰。

    “完成的非常好!保一条!”何敬辰发出了令所有演员都感到暴躁的声音。

    导演说要保一条,那大家也只能走起来,再念台词的时候,程明风又老老实实按原剧本来了。

    好吧,刚才保一条,肯定是何敬辰发现台词有问题,给他留面子,才让所有人陪着再来一次的。

    王雪娇心里恨恨,很想打死程明风。

    拍完今天的戏份,王雪娇走进专属于她的化妆室,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魏正明过来帮她摘假发,张英山帮她喷脸准备卸妆,韩帆蹲在炉子边盯着饭盒里的牛奶,钱刚把装着王雪娇衣服的行李箱拿出来。

    “人类怎么可能爱上同事!”王雪娇闭着眼睛,恼怒地说:“日久生恨!什么垃圾玩意儿敢擅改台词!”

    王雪娇忽然觉得张英山的手停了,她睁开眼睛,看见四个人的脑袋齐齐地出现在自己视野的上方,表情沉痛而悲伤。

    她猛然想起,这四个跟自己才是一个系统的、背负着一个秘密的亲同事。

    王雪娇深吸一口气:“咳,你们听我狡辩啊!我跟你们不算同事,我们不在一个地方领工资!补贴也不一样,值班要求也不一样,算什么同事!对吧对吧”

    魏正明叹了一口气:“不是亲的就是有隔阂啊现在都把我们划出同事的范畴了,特批的电脑和大哥大都留不住你的心。我倒没什么,就是有人会受不了,对吧”

    三人的目光一起望向张英山。

    王雪娇的声音越来越小,缩成一团,伸手抱着头:“打人不要打脸,打脸不要打鼻子,打鼻子不要捅鼻孔呜,我错了。”

    “好了,别闹了。”张英山微笑着,手里拿着棉签,继续给王雪娇卸眼妆。

    “做为赔礼道歉,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做好吃的!”钱刚蹲在王雪娇边,开心地搓着手。

    “这么晚了,卖菜的都回家睡觉了,上哪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有!旁边,就是那个堆沙子剧组租的地,还有一大片没处理的菜地,我打听过了,过几天他们就要把那片地平了,种虚伪的花花草草,反正不吃也要拔掉,他们剧组是订的盒饭,没人做菜,不如今天就帮它们变得更有价值。”

    钱刚挤眉弄眼。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韩帆说。

    “那我现在就去!”王雪娇最见不得糟蹋粮食,咱们不偷摘,先问一声能不能摘,不就行了吗!

    说着,她连戏服都没换,就跑出去了,只换了一双鞋,免得再被美丽刑具折磨。

    说是旁边,也没那么旁,还得走个五分钟,道路坑坑洼洼,不便骑车,穿着运动鞋走起来不算很吃力,王雪娇往兜里揣了一个大号塑料袋就去了,想了想,转身又拿了一个。

    隔壁剧组还在忙着布景,没啥人,布景也布得不是很积极,居然不加班!!!

    现在才晚上十点,凭什么就不上班了,哼!

    王雪娇探头探脑,想看看菜地在哪里,有什么菜,要是没什么好吃的,就没必要了嘛。

    她看到了菜地,以及一栋三层小楼,这里是江滨市的地盘,当年也不知道这个小楼是盖来想干嘛的。

    小楼里面挺热闹,除了哗啦哗啦的打麻将声,还有打扑克的声音。

    都说放大招的时候喊招式名是很土的行为,哪里土了,“同花顺”“四个艾斯”喊的一个赛一个的响!

    王雪娇寻思着,这菜地怎么着不像是有人管的样子,果然是要废弃了吧应该没人要了吧

    做为一个一生只在开心网上偷过菜的人,她琢磨了半天,算了吧,别拔点菜,演变成“我被判刑是因为在地上捡了根绳子你怎么不说绳子上面还牵了头牛?!”

    走了走了,钱刚想吃就自己来拔。

    王雪娇正要走,忽然看到一楼最左侧房间的地面突然掀开了一个盖子,走出三个人,他们看见王雪娇,顿时六目圆睁:“你干什么的?”

    王雪娇指指楼上:“想来打牌的。”

    “谁介绍你来的?”

    “没人介绍,听见声音就来了。”王雪娇叹了口气,“结果桌子全满了,我就一个孤家寡人,玩不起来。”

    “去去去,这边不对外开放。”

    “哦。”王雪娇猜测地下不知道是更大的赌局还是放着别的什么东西,反正不是她一个人能搞定的,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身后突然有人勒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往屋里拖。

    幸好他们看她是个女的,觉得一个人就能制住,没三个人一起上,王雪娇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对着勒着自己的那条胳膊重重扎下去,用力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都说男女之间存在着绝对力量差距,女人再怎么反抗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乖乖认命,更别拿刀,拿刀只会激怒男人,导致刀被夺走,受伤更重。

    2023年8月8日滕州的一位十三岁少女证明了所谓的绝对力量差距,是可以用菜刀弥补的。

    王雪娇没有菜刀,只有一把不带血槽的水果刀,也成功的让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胳膊一软,松开了她。

    身体一松,王雪娇没有立刻逃走,而是转身,提膝,撞在男人的正中间,又是一声惨叫。

    她很清楚,要是她现在露怯,转身逃走,要不了多远,她就会被追上。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难说了。

    就是得稳、准、狠,最好能把那两个吓得逃走,给她争取跑路时间。

    结果,这两个居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伺机而动。

    要不是现在还在闹乙肝,食人魔王雪娇,怎么着也得咬面前这个男人一口,再龇着血乎滋啦的牙冲他们笑笑。

    唉食人魔也怕乙肝啊,为什么汉尼拔不怕朊病毒,真是的

    王雪娇抬起手肘,对着他的后脑用力一磕,弯腰喊痛的男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不是这两位,怎么还不走啊?非得捅死一个呗?

    一楼紧靠楼梯的房间门忽然开了,一个身高至少有一米九,身板仿佛有两个王雪娇那么宽的男人出现了。

    “踩盘子的勾子?”他沉声问道。

    这是黑话,意思是踩点探路的暗探。

    王雪娇冷笑一声:“劈当的来立棍。”

    意思是专管杀人的来这找生意来了。

    她在市局把宗卷当八卦小说看了好长时间,除了那几个特别狗血,特别邪性的案子之外,就记得汉东省一带的黑话了。

    “闯我山门是什么意思?”

    “想来玩两把,谁知道你们这里要预约,我说没人陪我玩就走呗,结果这三位奔着要我命来了。虽然我动手的价格很贵,不过相杀免费。”

    男人把王雪娇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身量不高也不壮,跟寻常小丫头没什么区别:“你?杀人?”

    他缓缓卷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胳膊,又粗、又壮、肌肉虬结,粗大的青筋高高贲起。

    王雪娇慢悠悠从另一个袖子里摸出道具组的模型枪:“你觉得点三八,够不够资格打穿你这只胳膊?”

    严格禁枪数年之后,大多数人要是看到有人掏出制式枪,大多会觉得它是玩具。

    现在不一样,真枪的概率简直高到离谱,别说是混黑的,有的大老板都会搞两把防身。

    男人对王雪娇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抬头大叫一声:“忠哥,有人闯山门!”

    三楼的开放式走廊上出现了王忠的身影:“什么人这么大胆?”

    当他看清楼下站的是谁的时候,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洋溢着真诚而欢欢快的笑容:“哎呀,余小姐怎么是您呀~您怎么来了?您等等”

    接着就听见楼梯一阵“通通通通”,从三楼响到一楼,他满脸堆笑地看着王雪娇,欠了欠身:“郑导还说今天可惜没时间跟余小姐深聊,不然”

    “怎么来了这么长时间?”王雪娇的身后响起张英山的声音,钱刚韩帆和魏正明也在,还有带路过来的轩辕狗剩。

    他们看见了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男人,他的胳膊上还在滋滋流血,韩帆瞬间进入准备战斗的状态。

    王雪娇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我想来打两圈牌,结果每桌都满了,我说那我就走吧,结果他,还有他们两个,勒着我的脖子,就要往房间里拖。”

    “啊?!我们俩可没动手啊!就他一个!”

    “就是就是,我还劝他来着,他不听啊。”

    听见凭空飞来一口大黑锅,刚才一直保持呆若木鸡的两人瞬间诈尸,疯狂甩锅。

    王雪娇幽幽一叹:“本地帮会可真是太不礼貌了,要不刚子,把兄弟们都召回来,咱们在这开个友谊大会,好好沟通一下感情吧?”

    “哎别别别”王忠连连摆手,他可不敢惹余小姐。

    溧石镇那边都说,余小姐有两百多个贴身亲兵,他们一出手,几千个扭打成一团的人彻底被镇住,根本不敢反抗,全都乖乖听话。

    在那之后,溧石镇那边谁不敢听余小姐的吩咐,不听话的人,从黑到白,全被一锅端了。

    单是能召来两百多个人不算本事,只要喊一声,一天十块钱的群演要多少都有。

    两百多个训练有素的雇佣兵那可太不一样了,单是他们这么多人居然能入境这一点就很可怕。

    更何况,张平是想跟王雪娇友好相处,完全没有想翻脸的意思。

    王忠也没想到余小姐怎么大半夜的就这么自己跑过来,这三个傻缺还把余小姐给得罪了。

    “余小姐,下面的人不懂事,这黑天半夜的,他们也不认识您这次确实是我们错了,您看,您要什么补偿?您尽管提。”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当场说明白就成,千万别记恨在心里。

    不怕狮子大开口,就怕遇到记仇狗。

    王雪娇冷着脸:“我要这里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她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了,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王忠当即变了脸色,不知道余小姐会召来什么不得了的天罚。

    她拿出了两个塑料袋!

    递给钱刚:“去,把那边的菜都拔了,看着点,老的不要。”

    她又东张西望了一圈:“有鸡吗?好的,没有。”

    最后,王雪娇抱起了在脚边转圈圈的轩辕狗剩:“走!”

    她一转身,大步流星的出去了出去了

    钱刚提着两大兜塑料袋菜离开的时候,冲王忠挤了挤眼睛:“我手下留情了啊,那边还给你们剩了不少草。以后哥们儿见面三分情,做事别做绝,昂~”

    第84章

    五个人鬼鬼祟祟地围坐在小电炉边,吸溜着青菜榨菜肉丝面,小电炉是王建国改装过的。

    这次来之前,王雪娇跟他说要去一个不好吃的地方,估计得时不时自己动手做点吃的,但是肯定限制功率。

    王建国当即拆了一个小电炉,抄起电烙铁一通改装,保证功率在普通大学的宿舍里都能用,还给王雪娇配了两个小锅。

    现在可不就用上了。

    水煮开了,往里下料。

    青菜,是从地里刚拔出来的。

    榨菜,是自己带的。

    肉丝,是晚上剧组没人要的盒饭里面扒拉出来的。

    面条,是新买的。

    王雪娇对这个炉子满意极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炉子还能炖东西吃,在大炉子上煮一开,然后就在咱们的小炉子上慢慢煮着就放化妆室里,有人盯着,也安全一点。”

    钱刚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笑道:“刚才你是不是在找鸡?”

    “咦?我心里的话你也听到了?”

    “哈哈哈哈哈,你那眼睛,尽往草丛墙根底下扫,不是找鸡是找什么,我也很遗憾啊没有鸡,有蛋也好哇,结果啥也没有。”钱刚十分遗憾。

    只有张英山没这么开心,他脑子里都是他刚赶到的时候,王雪娇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的场面,如果他们不是用胳膊勒住她,而是直接往口鼻捂麻醉药呢?她现在会怎么样?

    “怎么啦,心事重重的。”王雪娇看他碗里剩下的半碗面,又抬头看着他。

    张英山举起碗,扒了两口:“我在想,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都这么危险我们的工作实在是太不到位了。”

    “人少啊,这也实在没有办法。”王雪娇拍拍他的手。

    在九十年代初,有不少孩子是在家门口玩的时候就被人抱走了,全国哪里没有“老拐子”“拍花子”的传说。

    凌晨一点,王雪娇接到市局打来的电话,说婴儿的襁褓给文物专家分析过了,确实是青膏土,痕迹专家分析沾上的时间不久。

    “孩子的父母找着了吗?”

    “还没有,不过消息已经发到几个重点地区,他们再下发到派出所,如果有报过失踪,应该能找着。”

    那三个女婴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被家里精心养着的,现在的城市里大多严格遵守独生子女政策,丢个孩子对一个家庭打击相当大。

    “那就好。”王雪娇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王雪娇听到大哥大发出了一声无力哀怨的一声叹息,那是电池在求救它,要没电了。

    这年头的大哥大啊,它就是个废物!

    电池容量就500毫安,充电十小时,通话半小时。

    所以才有“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的广告词。

    因为正经人平时都关着手机,如果有事需要讲话,要先给这个人的呼机发一条信息:“请把手机打开。”

    不是因为大哥大按开机时长收费,实在是开着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断气了。

    像王雪娇这种习惯于24小时开机的二十一世纪精英卷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关机。

    甚至手机变慢了、程序卡了,她也只想到是不是手机坏了要送修,是不是垃圾太多要清理了,就是想不起来传统大招“关机、重启”。

    现在美丽的“万能充”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尊贵的余小姐也只能蹲守在墙边,给大哥大充电。

    “不是吧!趁着天黑,偷偷停电?!”王雪娇“咚咚咚”地跑到一楼前台,前台服务员用两把椅子拼成了一张床,下面一件军大衣垫着,上面一件军大衣把头都给挡住了,要不是露着两只脚,王雪娇一时都没发现柜台里有个活人。

    王雪娇敲敲桌子,把服务员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啊?什么事?”

    “怎么停电啦?”

    服务员眯着眼睛,摸索着起来,按了一下桌上的台灯:“哦,是停电了可能是保险丝烧了吧。”

    “那还不赶紧换!”王雪娇刚说出口,忽然一顿,哎?不会是他们几个刚才偷用小电炉给烧的吧?不对!不会的!根据她烧过两次保险丝的经验,用超功率电器烧保险丝是当场就烧,立马跳闸,不存在延后性的!

    “估计是哪里拍夜戏的剧组给烧的哎,不是第一次啦,要等天亮,供电局来处理了,睡吧要不我给你一个手电筒?”服务员以为王雪娇是要上厕所,黑灯瞎火不方便。

    “不用了。”王雪娇悲伤的回到房间。

    现在三峡水电站的进度刚刚推进到“移民安置试点”,等到把民移完、截流、开工、完工,且等着呢就算是绿藤市这么繁华的大都市,也是常年停电。

    家家户户都用的是古老的3A电表,要是家里有两个“热得快”同时开工,就要跳闸。

    唉,这下高贵的大哥大,真的成“板砖”了。

    这么一通折腾,想到一会儿六点就要起来化妆走戏,王雪娇一点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到了四点,王雪娇绝望地起来,决定再去淮南牛肉店搞点吃的。

    上次看到他们店里还有烧饼,感觉很好吃的样子,要不是被煎饺和烙馍塞饱了,她肯定来两块。

    路过张英山房间的时候,她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怕这个好操心的人又“嗖”的蹿出来。

    没有“嗖”的蹿出来,是“吱呀”打开了门。

    “这么早起来,吃牛肉汤?”穿戴整齐的张英山冲她笑笑。

    “嗯走吧。”王雪娇也懒得问他怎么醒得这么及时,她觉得张英山对她的态度,像她对她最喜欢的一盆栀子花:

    叶子微黄,她烦恼,

    长芥壳虫了,她烦恼,

    七十多个花苞掉了一个,她烦恼,

    今年比去年开花晚了五天,她还烦恼。

    明明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变化,还要天天盯着看,每片叶子每个枝子都要检查个两三遍。

    搬家的时候,一千多块钱买的空气炸锅不要了,也要带上比空气炸锅更大更沉的花盆。

    两人一起到了淮南牛肉汤店,店门果然开着,门口送牛肉的已经到了,老板站在灶边忙着通火煮汤。

    看见王雪娇,老板笑着说:“今天要吃几个人呀?”

    “两个。”王雪娇笑嘻嘻地竖起两根手指。

    “好。”老板招呼道,“坐,今天又停电了,凑合着摸黑吃吧。”

    面案那边,有个伙计正忙着揉按做烧饼的面团。

    “你们这的烧饼有什么馅的?”

    “白糖的、葱油的,还有牛肉的。”

    听起来挺很好吃,王雪娇大声宣布“每样都来一个”,转头跟张英山说:“我们一人一半。”

    老板用来做烧饼的是一个巨大的窑,正中间用秸秆生着一堆火,周围一圈就是用来贴烧饼的地方。

    伙计揉完面,做成一个一个的饼胚,等炉温升到差不多了,再把上半身探进炉膛里,用手把饼胚贴在炉壁上。

    “看着好烫。”王雪娇光是看着烧得红通通的秸秆堆就觉得头顶冒烟。

    正忙着的伙计冒出来一句:“实际也好烫。”

    他贴完烧饼过来,把两条胳膊伸出来。

    在昏暗的炉火下,都能看见,他的每一条胳膊上面都有红红的色素沉着,这是皮肤长时间受温热刺激引起的火激红斑。

    王雪娇感叹一句:“哎,干哪行都不容易啊。做餐饮更是不容易,就算不做烧饼也辛苦的很。”

    “餐饮至少稳当,荒旱三年,饿不死厨子。”老板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伙计。

    “他是你同乡吗?”王雪娇问道。

    “边上一个村的,家里人都没了,穷,把他带出来讨口饭吃。”老板报出一个在大别山里的地名,王雪娇都没听说过,那里不通能走车的公路,只有村民自己刨出来的山路,吃的粮食都没法处理,得挑着担子送到山下,来回要走五小时的山路。

    光听基本情况,就知道这村子里的人过的是啥日子。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伙计是什么表情,只看见他埋头把送来的牛肉切成片。

    王雪娇觉得他身形十分瘦小,脸上也还有几分稚气,猜测他是不是未成年。

    哎,穷地方,未成年孤儿能学手艺走正道就不错了,硬要谈违反义务教育规定,把人送回家,社会福利又跟不上,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学打烧饼总比打人强。

    牛肉汤的发挥一如即往的稳定,特别是汤里的豆饼,王雪娇对它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

    老板得意极了:“这是我的独家秘方,要是面的比例不好,就容易碎,被汤一泡就变糊糊,难吃!”

    “哎,我听说淮南牛肉汤是淮南王刘安发明的,还说是战国时候楚国的,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是不是真的啊?”

    王雪娇记得看过一篇新闻,说楚王大墓里挖出来的大鼎里还有牛骨头,证明淮南牛肉汤的源远流长。

    老板嘿嘿一笑:“什么发明不发明,有肉吃,不就得琢磨怎么吃?无非是烤着吃煎着吃炒着吃煮着吃往里面加这么多东西的吃法是前几年,一个回回饭店里想出来的主意。”

    王雪娇笑道:“哈,那也说明你们那里以前阔过,你们那边也是宝贝不少啊,没有陕豫朝代多,各种王还是不少的。”

    老板难得的没接话碴,起身去指点伙计怎么给烧饼炉子添秸秆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外面的路灯忽然大放光明,前台先前按亮的台灯也亮了起来。

    来电了。

    王雪娇打算拿着大哥大,一会儿放到化妆室里去充电,免得市局忽然有什么事找过来。

    等王雪娇进门,发现大事不好,应该贴在一边充电的大哥大不见了。

    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把大哥大拿到任何别的地方。

    不仅大哥大没了,小电炉也不见了。

    就在她转身要出门的时候,与进门的张英山撞个满怀,王雪娇揉着鼻子:“你房间也进贼了?”

    “没进,被撬了。”

    张英山和韩帆住一屋,韩帆也是个体热的,睡觉不爱穿衣服,睡相也非常不好,大概贼进了屋子,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四仰八叉、满身肌肉的大汉,心生恐惧,已经撬了门又放弃。

    钱刚跟魏正明住一屋,他们屋子里丢了两块烙馍,还有一把钱刚的匕首。

    发现失物之后,钱刚的脸都白了,临睡前,他原本把枪和匕首放在一起的,躺下来之后,他忽然灵光一闪,决定起来把枪放在枕头下面。

    幸好枪在枕头下面,不然,他就死定了,整个市局都会被他连累,至少五年之内,大小会议上的点名批评是跑不了的。

    此时,其他几个房间也大呼小叫起来,他们也发现被盗了。

    这座旅馆属于江滨市游墅区,来的人是林威和另一个同事。

    被偷的人中有狄靖远,有何敬辰,还有几个女演员,丢的钱和首饰倒也罢了,连用了半瓶的雪花膏和香水都不放过。

    失主十分沮丧:“那可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香奈尔五号啊。”

    让女演员们更害怕的是,为了方便洗漱和不影响各自的休息,她们都是一人住一间。

    盗窃发生的时候,她们都在床上睡觉,房间里就这么进了一个大活人,要是她们当时正好醒来,会不会被捅死?要是那贼除了想偷东西,还想偷人,她们又该怎么办。

    失窃的东西登记了,指纹也采集了,脚印也看了,然后理论上来说,就没有然后了。

    楼里没监控,街上没监控,何况刚才整片地区都停电了,有监控也白瞎。

    算下来,损失最重的是王雪娇,那大哥大光是选号费就二十五万呐!

    王雪娇看着林威:“你觉得,有希望找回来吗?”

    丢的东西全都是容易出手的,从手法上看是个惯偷,以前在影视城附近多是村民顺手牵羊,这么挨家挨户的扫楼行动,确实是第一次发生,这贼多半是流蹿作案。

    林威尴尬地望向同事,同事清了清嗓子:“我们一定会尽力去找”

    “好的,知道了。”王雪娇摆摆手,“就这样吧。”

    所有的失主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他们知道丢的东西肯定回不来了。

    他们可以认命,王雪娇不认命,她那大哥大可丢不得,那是曾局打了特殊报告上去才申请下来的,领到的时候,钱刚还调侃过:“哟,你拿了个杀头机。”

    意思是丢了就完了,要杀头了。

    虽然不至于真的要杀头,这让王雪娇的脸往哪儿搁。

    虽然旅馆是江滨地界的,但是影视城的大片地皮在绿藤市,王雪娇向绿藤市地界上的派出所报案。

    本来派出所说案发地不在绿藤地界,让他们静等江滨的消息,等到市局一个电话过来,他们立马表示积极配合。

    他们把派出所附近“挂了号”的人都找来问了一遍,都说不是他们干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的游墅派出所,林威也在扒拉着他们那边“挂了号”的人,打算全部去问一遍,同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嗤笑道:“你还真打算一个一个去问啊?你别的事不干了?”

    “至少试试啊。”林威坚定地说。

    东方明捶了那个说风凉话的同事一拳:“他才刚来,你别教坏他。”

    “呵呵,当了师父就是不一样啊,以前某些人唔唔唔”同事的嘴被东方明塞进了一根油条。

    剧组全员除了程明远之外,都被偷了。

    程明远说自己精神衰弱,睡得不好,睡不着,他就起来看剧本,可能贼看到屋里有灯光,所以没有进他的屋子。

    “睡眠质量这么差啊?你从几点开始看的?”王雪娇问道。

    程明风平静地回答:“不知道,没注意看时间,反正天没亮,看一会儿,睡一会儿。”

    狄靖远的损失也很惨重,他丢的是现金和名表,连从意大利弄来的真皮皮带都被偷了,但是做为投资人,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给大家打打气。

    “很久以前,我老家有一口井,井上有一个压水井,要先往里面倒一碗水,才能源源不断的打出水来。这次大家丢的东西,就当是倒出去的一碗水,好好拍剧,要是能火了,大家一定会得到比现在丢的东西更多的收入!”

    何敬辰也跟着说:“拍戏之前都要敬神,这就当是给神的祭品,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剧大火!说不定还能卖出海外版权!”

    这些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安慰作用,几个演员的精神明显好了一些,没那么失魂落魄。

    “各部门注意,开始!”

    王雪娇一秒从大哥大被偷的悲痛和沮丧中切出来,变成谈笑间将竞争对手的老大一枪击毙的大反派,从容、镇定、一切尽在掌握。

    “你不应该亲自动手,手上沾了血,会很麻烦。”程明风站在她的身后,平静地说。

    王雪娇将手中的枪递给他:“你再补一枪,沾上你的指纹,不就跟我没关系了。”

    “连对我也是这么无情?”程明风接过手枪,掂了掂,果断地对着“尸体”又开了一枪。

    王雪娇不搭话,神情高冷地伸出双臂,让手下给她穿外套,程明风接过外套,为她穿上:“这样才好,任是无情也动人,我的牡丹,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那你就好好看着。”王雪娇大步向前离开,风吹动她的衣摆,镜头在她不屑扬起的嘴角上定格。

    “好!!!”何敬辰大喊一声。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挖到宝了,说戏的时候,只说到最后她转头离开,没有细化到嘴角。

    她这微微勾起的嘴角,恰到好处地展示出女主角的野心越来越膨胀,越来越不把男主角这个“导师”放在眼里了。

    下午的故事是警方和人民群众的专场,晚上才有王雪娇的戏,她回到化妆间,打开全国地图盯着看。

    丢失的现金,在最边角的山区都能用。

    丢失的首饰,熔了以后,可以变成任何形状。

    丢失的匕首,大概要等某个犯罪份子落网,或者就这么进了一个中二少年的抽屉里做收藏。

    现在能追踪到的,就只有她的大哥大了。

    这种东西,山村老农用都用不起,也没有什么用的机会。

    全国用得上它的地方,无非是几大发达城市,其中南方沿海地区可以排除,人家有的是水货资源,买赃机未必便宜,还麻烦。

    首都?

    有可能,但是都不如就地处理,不然就为了处理一块砖,从南跑到北,花火车票钱不少,还要一天的时间,万一路上被同行摸了,那可就因吹斯挺了。

    绿藤市就有一条始于1985年的电子科技一条街,计算机研究所的人、各个电子企业都凑在那里。

    现在那里生意最好的是卖盗版VCD的,就揣在大衣里面满街跑:“老板,啊要碟啊?荤的!”

    表面上看,生意其次好的是各大寻呼台的门市部,现在部队可以经商,挂着八一XX寻呼台的门市部在三百米的路上有六家,寻呼小姐的工作场所都在需要经过三道岗哨的大院里。

    实际上,生意最好的是各种鬼鬼祟祟的销赃生意。

    偷寻呼机的不少,改号容易的很,只要拿着机器去门市部,说要入网,工程人员立马就给重新烧个号上去,理论上说需要发票,其实既然有人愿意来交入网费和服务费,说一句发票丢了就算完事,反正也没有哪个脑袋被门夹过的会直接说“偷的,没发票”。

    这年头,手机不多,偷手机的人也不多,很有希望找到她的手机。

    张英山见她脸色稍霁,问道:“有线索了?”

    “算是吧。”王雪娇去找狄靖远借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找人帮忙找找手机。”

    狄靖远同情地看着她,可怜呐,她还以为自己能把手机找回来。

    这种电子产品,一烧号,上哪儿找去啊。

    算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了。

    王雪娇熟练地拨通王建国其中一个铺子的电话,王建国不在铺子里,接电话的是王建国最铁血忠诚的大弟子李辉,过年的时候,他去王雪娇家拜年,见过她。

    “小李哥,你跟街面上的人头熟吗?我的大哥大被人偷了。”王雪娇单刀直入。

    周围有几个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金三角的叫李将军,那这个小李哥是

    李辉回答:“熟啊,什么时候丢的?你别急,只要他敢来珠江路出手,保准能抓着。”

    王雪娇冷着脸,咬牙切齿:“今天凌晨,估计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珠江路了!再帮我去电信打个通话记录,我要他死!!!”

    “没问题,我再问问江滨市电子市场那边的人,有几个师弟在那边,听说还有已经进了电信营业部的。”

    “好。”

    王雪娇把电话还给狄靖远。

    所有人都知道王雪娇打电话摇人了,有听说过《余小姐传奇》的,充满期待,没听说过的,都在替她担心,怕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现在珠江路大大小小的销赃点不知道有多少,任何一个居民楼里,都有可能藏着几个。

    李辉人头再熟,也得先把消息散出去,然后再慢慢找,需要等一等。

    王雪娇路过游墅派出所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威和东方明,满头大汗地蹬个自行车冲过来,“吱~”在门口停下车,林威看见王雪娇,擦了一把汗,尴尬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你好。”

    “这天气骑车还能骑得满头汗,你去哪儿了?”王雪娇很好奇。

    “市里的电子市场。”

    “机智!”王雪娇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他也想到了最近的销赃地,而且还亲自去了。

    被王雪娇夸,他更不开心了:“什么都没有查到,最近只有寻呼机改号的,没有**。”

    “刚偷来的,可能要避过风头再改吧。”王雪娇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林威很惆怅,在医院要是听到这句话,就代表病人死了。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找了,把他经验之内的一切可能都挖了一遍,东方明也提供了他的所有经验,能找的都找了。

    再找,就不是两个人能解决的。

    努力了大半天没有一丁点成果,林威的黯然就这么挂在脸上,做为失主的王雪娇都觉得他太可怜了。

    “那个鞋印和指纹,你有研究出什么吗?”王雪娇问道。

    林威摇摇头,他只能从鞋印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脚,球鞋,走路向内拐,没了。这种特征的人很多。

    “往好处想,先记着那个鞋印是啥样,然后,等抓着人,你再看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给你的信息库里多加一个样本了,等将来你成了老警察,脑子里得有多少脚印和走路姿势的对应数据呀~”

    “等抓着人”林威觉得王雪娇完全是在安慰他,连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在犯人老死之前抓着他?可能一辈子都抓不到了。

    见他还是很颓丧的样子,王雪娇从口袋里掏出小偷没看上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借你玩玩,砖头只要堆到位,就一定会消掉。你得干点能看得见希望的事情,不然要抑郁了。”

    “什么抑郁”林威迷茫地看着她。

    现在没有抑郁,只有“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

    “咳,那不重要,总之,就是找点开心的事,游戏机借你玩两天,我先走了。”

    看着王雪娇远去的背景,东方明拍拍徒弟:“你看看你,还要小姑娘安慰。她说得没错,你得歇歇,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你这性格,要是去了市局刑侦大队,不得把自己累死了,一大堆解决不了的悬案挂在头上,老大还喜欢隔三岔五立军令状。”

    “嗯”

    林威没有玩游戏机,而是把从旅馆取到的脚印和指纹反复比对,并且印出来好几份。

    王雪娇跟他要了一份,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搞封建迷信诅咒他!

    影视城保安队也算努力了一下,贴了公告,说会加强巡逻,各旅馆宾馆前台要放两个人值守,以及提醒各个片场的人,注意财物安全,增加保安人手等等。

    下午的化妆任务只需要有“技术型人才”就够了,钱刚这个负责出体力的小渣渣,等到晚上全部收工的时候才有他的事。

    他奉张英山之命,陪着王雪娇在影视城转悠,最后又转到昨天晚上已经“寸草不生”“鸡犬不留”的《大漠三千里》片场。

    三层小楼旁边,现在真的是寸草不生了,没有被钱刚拔掉的菜也已经被平掉。

    小楼里依旧有哗啦啦的搓麻声和打牌声。

    九十年代还有一句顺口溜,叫“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说的就是这场景。

    再加上这一带卖地的都发了大财,躺在家不上班,每年还有影视城的分红进账,每天从早到晚没事干,就赌博玩。

    小楼的保卫工作也加强了,一楼就有人守着,就是昨天晚上疯狂甩锅的那两个。

    一见王雪娇,他们的嘴角瞬间像是被一根线提溜了起来:“哎呀,余小姐!您怎么来了!”“是想玩什么?!”

    王雪娇问道:“有桌吗?”

    “有有有!”两人将王雪娇和钱刚请到三楼坐下。

    路过几个房间的时候,王雪娇和钱刚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里面扫了几扫,基本上都是本地村民打扮,还有几个是外地人,在偷摸着互相打暗号,估计是剧组的。

    切,当面出老千,也不怕被活捉。

    王雪娇不想赌,她只是想来研究研究一楼下面的那个盖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现在显然时机还未成熟。

    一张桌子两个人,也没法玩,钱刚随手拿起扑克牌,给王雪娇展示了他新学的几个变牌的魔术。

    王雪娇企图在钱刚没有讲解其中关窍之前,自行领悟。

    然后,她发现,还是直接翻到答案页比较快乐领悟什么的,交给高人去做吧。

    然而,答案页出现了“略”,钱刚得意起来了:“嘿嘿~想知道嘛~我要吃好吃哒!”

    “打死你!”王雪娇放出威胁。

    钱刚同志秉承着威武不能屈的原则,不说不说,就是不说:“我是这四里八村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你要是把我打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是吗?”一个平静而淡漠地声音从外面传来,是程明风。

    他还穿着那套死装的三件套式西装,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进来之后,他将大衣脱下,挂在一边。

    “你对西装是真爱啊!”

    “我习惯从开机到杀青之间,随时保持在戏里的状态,这样有助于理解角色,加强对情绪细节把控。”

    “哦,这也是一种方法。”王雪娇点点头。

    程明风拿起扑克,微微一笑,手指熟练的洗牌、切牌,然后,把钱刚刚才展示的扑克魔术完全重现出来。

    “这是八十年代一个美国魔术师发明的玩法,很考验手指的灵活度和对观众注意力的把握,你做得很不错。”程明风笑笑,将消失的扑克牌从脑袋后面取出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王雪娇笑道。

    程明风继续洗牌:“小赌怡情,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小来来。”

    “我一直听说,千术再高明,也终有一败,想要不败,唯有不赌。”王雪娇把牌从他手中接过,“不知道你们两位四里八乡唯二的大师遇着了,谁会赢啊?”

    程明风微笑:“试试就知道了。”

    “还差一个,玩不起来了呢。”

    “我来可以吗?”张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王雪娇眉头微动:“张导不用盯着他们干活?”

    “不用,他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张平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坐在王雪娇的左边。

    四人坐在一桌,王雪娇洗牌、程明风切牌、钱刚发牌,张平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三人手上都在玩什么把戏,光乐呵呵地等拿牌。

    “张导,按你们这进度,什么时候才能开机啊?”王雪娇问道。

    “……”快了,最多一星期,没有你想的那么慢啦。“张平的眼睛都不看钱刚和程明风。

    王雪娇好奇:“你们戏的女主角是谁?没移氏?野利氏?没藏氏?总不能是卫慕氏吧?”

    “你知道的不少嘛,我们这部故事的男主角是宁令哥。”

    王雪娇不明白:“啊?为什么要选一个倒霉蛋?”

    “我们拍的就是悲剧,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悲剧才能长久的留在人心里,罗密欧与朱丽叶全世界都知道,谁还记得莎士比亚还有四大喜剧。”张导一张一张整理着牌。

    王雪娇眨眨眼睛:“你是说《仲夏夜之梦》《皆大欢喜》《第十二夜》和《威尼斯商人》?很有名的啊,割一磅肉么。”

    张平哑然失笑:“对,割胸口一磅肉,余小姐记得真清楚。”

    王雪娇认为他在影射什么、暗示什么、讽刺什么

    她下意识看了程明风一眼,程明风恰好也在看她,嘴角微微上扬。

    可恶!!!王雪娇想连他一块打,她压根不信那天在道具房里闹那么大动静,他一直到那么多人进来了还没醒,就是故意的。

    大家手上都没有大把的现金,说好了不玩钱,王忠坐在一边在纸上单纯的记数字。

    连打了二十多把,张平跪得很彻底,王雪娇有赢有输,总体是赢的,钱刚跟程明风五五开,最后算下来,小赢了一把。

    “今天玩的很高兴,这点小意思,请余小姐,还有两位吃宵夜。”张平站起身告辞。

    王忠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小捆钱,放在桌上,跟在张平身后离开。

    “逼格拉这么高,才一千块。”王雪娇嫌弃地看了它一眼,“都不够我打一个月电话。”

    程明风也笑道:“刚才我输给你了。”

    “那你拿着吧。”王雪娇示意钱刚拿上,不拿白不拿。

    钱刚高高兴兴地把钱揣兜里了,得意得跟王雪娇炫耀:“想当年,我可是名震东南亚的少年赌神!就没输过!谈笑间,百万流水。”

    “少年赌神,好浮夸的名字。”程明风轻笑一声。

    “笑什么,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

    “少年赌神刚子?”程明风笑道。

    钱刚昂首挺胸:“出来捞偏门,谁还用爹妈给的名字,少年赌神萧正欣!听说过没有~就是我。”

    程明风眼睛微眯,伸出手与钱刚握了一握:“幸会,萧正欣。”

    钱刚的手顿住了,程明风笑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小时候不懂事,太淘气,掉了一根手指。”

    他神情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还有两个小时。”

    “嗯。”王雪娇对他的手指十分好奇,很想看看,又不想揭人伤疤,还得刻意不去看他的手。

    只能靠跟钱刚说话转移注意力。

    回到剧组,狄靖远和何敬辰看见她也只是打了一个招呼,没有告诉她什么好消息,看来李辉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

    林威那里的内线也没有给出任何线索。

    现在能让王雪娇自我安慰的,就是小偷一定会在教工路和珠江路之间二选一,这两个地方,她都有内线,只要有人出手,就一定能找着。

    晚上要拍的是晚宴,在晚宴上,程明风要对王雪娇再次表现出占有欲,然后晚宴上,王雪娇被刺杀受伤,让观众猜测到底是男主角想让女主角彻底被他控制,还是另一帮想要抢生意的同行下的手。

    王雪娇不得不穿上紧绷绷的旗袍,从头到脚戴满珠宝,最后还要穿上美丽刑具高跟鞋。

    她先往脚脖子上贴了两块创可贴,还是不想把脚伸进去,她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有一个同事这个真的不是我,她能穿着高跟鞋追公交车还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也不是我,她能穿着高跟鞋围着西湖走一圈这哪是人啊”

    “发明高跟鞋的路易十几来着,他穿得肯定不是这种鬼东西”“就他们那会儿的卫生条件,要是随便就能把脚给磨破了,肯定会感染、截肢,他还当个屁的国王。”

    王雪娇穿着鞋,小心翼翼地稍稍踮起脚,练习一会儿需要的舞步。

    “你踮着脚跳舞的样子,看起来真难受。”张英山说。

    王雪娇怔了一下:“啊?很丑吗?可是别人都说看起来很轻盈很漂亮啊。要不是疼的是我,我也觉得很漂亮。”

    张英山轻声叹息:“就是因为你会疼啊,眉毛都皱起来了,疼成那样,我看着就难受如果美不能让人快乐,还有什么意义,鞋子我帮你处理过了,你也不用现在就穿,可以开始走戏了再穿,少痛一会是一会儿。”

    “哦?你还会这个?怎么处理的?”

    “用毛巾垫着鞋尾。”张英山比划了一个捶打的动作,“把皮子捶软了,就会舒服一点。”

    “好人啊!”好人在王雪娇这里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试试吧,这么高的跟,本来就是违反人体生理构造的,再调整,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坐,化妆。”

    刚才张英山已经看好了场地上的灯光位置和打光方向,他也记得王雪娇在这一场所有的走位。

    在这么硬的灯光下,人脸会被打得一片惨白,对摄影师的要求特别高,角度稍微差一点,不是显得脸部骨骼异常崎岖,就是成了五官扁平的大饼脸,再美的美人,也受不了光影的捉弄。

    他过去学的都是伪装的技巧,只求熟人认不出来,从不考虑美不美,更不会考虑镜头、光线等等这么多事情。

    王雪娇她不在意自己被化成什么样,但是张英山在意,他想把最好的给她,他的竭尽所能如果能换来她的开心一笑,就足够了。

    为此他在自己的脸上,钱刚韩帆魏正明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对光影的把握,对每一个群演、小特的妆也分外认真,他把每一次化妆,都当做是练习,只有练习到位了,才能让王雪娇在镜头下呈现最好的效果。

    张英山拿出一对仿翡翠耳环为她戴上:“今天戴这一对怎么样?”

    “我都行,反正我又看不见,”王雪娇看着镜子里的翡翠耳环,非常遗憾:“哎,你说咱们何导怎么就没拉个宝庆银楼的广告,我就应该戴两张白纸,写‘广告位招租’,拉着赞助了,用点高科技手段,把赞助商的耳环给放上去,怎么着也能再多赚个万儿八千块的。”

    “你呀,掉到钱眼里去了。”看着她狡黠的笑容,张英山笑着捏捏她的耳朵,很想亲一亲那两片红润的嘴唇,但是那里刚刚涂过口红,马上就要上场了,她会生气的吧。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把绮思从脑海里赶出去,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最后在几处补了几点粉,便做了最后的定妆。

    晚宴开始,王雪娇从二楼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她穿着黑丝绒上绣银丝花纹的旗袍,盘着头发,清纯中又透着成熟的韵味。

    程明风仰头望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沉醉。

    王雪娇却莫名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的戴的耳坠。

    要不是这耳坠是假的,她几乎要疑心程明风是不是想来抢耳坠

    处处打机锋的晚宴,尔虞我诈的对话,程明风又在说那些让沈静以及王雪娇本人非常不爽的台词。

    然后,正义,也许是邪恶的枪声响起,程明风将王雪娇用力一推,子弹在程明风的腿上开了一个洞。

    这一段是临时改的,本来应该是打中王雪娇,除了增加悬疑感,还有就是让男主角去照顾的过程中,把两人已经快要崩溃的关系再拉一拉。

    刚刚,何敬辰看着王雪娇表演中枪后在地上扭动,实在像女鬼夜行。

    他自己在地上趴了半天,扭动了好久,也认同女主角穿着旗袍趴在地上扭动,实在不好看。

    知道自己爬得不好看,生怕被NG几十条的王雪娇拼命撺掇导演:为什么不改成男主角受伤,就男女对感情的态度来说,女人才是由怜生爱,女人一旦开始可怜一个男人,那就完了,会把他所有的异常行为自行脑补合理化。

    反正后面男女主角的恨海情天不改,谁受伤不一样么,强势又阴暗苍白的男主角受伤不是更带劲?

    尽管现在还没有坐轮椅的欧阳明日,但是何导知道有不少武侠片里的男主角受伤吐血,那一集的收视率会邪门的暴涨,于是,他同意了王雪娇这个设想:男主角腿受伤,坐轮椅。

    反正有跟组编剧,后面剧情的变动有人兜底处理,就这么愉快的改戏了。

    程明风应声摔倒在地,数次挣扎,也再起不能,他伏在地上痛苦喘息,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忽然,王雪娇发现情况不对,他的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刚才还没有的!

    眼泪可以说来就来,这么多汗,一般都得导演喊停,让化妆师过来,往头上脸上滴甘油。

    难道程明风掌握了什么更高水平的表演技法,能让汗也说来就来?

    王雪娇说台词:“我去叫医生。”

    “你别管了,藏好,枪手还没走,”程明风咬着牙,也在缓缓说着台词,“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伤到你”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

    “好,CUT!不错不错,再保一条!!”何敬辰大声宣布。

    程明风却半天没爬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站在他身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的王雪娇,苦笑一声:“保不了了,我的腿,被打中了”

    “我就说!”王雪娇猛然站起来,大喊:“程明风受伤了!快送医院!”

    何敬辰都懵了,他不明白道具枪怎么能射伤人。

    道具轮椅现在就用上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程明风抬上轮椅,一路风驰电掣把他推到小诊所。

    还好那把枪是堵了口的七七式,不知道为什么,堵了口的枪里居然射出了子弹,而且是真子弹。

    七七式发挥稳定,那颗子弹的尾巴还露在皮肤外面,医生把它拔出来,给程明风上了药。

    王雪娇看着医生霸道的姿势和狂野的作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您以前是军医吗?”

    “哎?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被我治过?”医生非常惊喜。

    “没有,我看您的动作,感觉您以前好像是一次给几百个人做过手术一样。”

    “你说对了,在老山的时候,一等炮弹落完,我就得去救人,治不完的人,缝不完的口子。”追忆往昔,医生感慨万千,顺便又夸了一句程明风:“小伙子,不错啊,没打麻药,也不喊疼。”

    程明风无奈地笑笑:“喊疼有什么用呢,又没有人心疼。”

    “说得也是。”医生点头,大开大合地给他捆上一圈纱布之后,又一阵风似的跑去接待另一个剧组送来的,被砖头打破头的群演了。

    程明风看着王雪娇,轻叹了一声:“可惜,真希望能再拍一条,你踮着脚尖,轻盈旋转的样子,真美。”

    王雪娇没接他的话,问道:“你刚才明明中枪了,为什么不喊人?就让血这么流?要不是这子弹的穿透力很差,说不定你就死了。”

    程明风笑笑:“戏比天大。”

    这是梨园行的老规矩,戏开腔,便是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不管有没有观众,都必须唱完,戏一开场,就不能停。

    “咱们这是拍电视剧,能重拍很多次的,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冒险。”王雪娇对传统是敬重的,不过程明风的这种执着,让她想起看《足球小将》动画片的困惑,小学生级别的足球赛,有人冒着心脏病发的危险,不止一个角色立誓“哪怕我的腿断了,今天我也要XXX”

    算了,这是人家对艺术的执着,虽然在她看来有些夸张,不过,随他去吧。

    程明风的腿没有伤着骨头,也没有伤着筋,按时换药就行,小诊所也懒得把枪伤上报。

    剧组还能继续接着拍轮椅戏剧情。

    道具师都吓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枪里射出的是真子弹,他反复解释:“我检查了,真的,我检查过好多次快开拍的时候我还检查了一次呢。”

    负责开枪的临时演员已经找不到人了,他的任务就是跑进来,开一枪,然后逃走,程明风如果当时喊出来,还能抓着人,结果大家都以为是拍戏,逃走是正常流程,完全没有人管他。

    本来他想把枪也带走,道具师担心何敬辰还要“保一条”,等他一跳出来,就把枪给没收了,说要准备再拍一次,那人没说什么就走了。

    虽然摄影机拍到他了,但是,他全身包裹的跟粽子似的,就露两个眼睛,画通缉令都不知道怎么画。

    本来晚上的戏份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又闹成这样,想多拍一点也没法继续进行。

    狄靖远心事重重,他又想起了开机仪式那天发生的事,一长两短的香尽管王雪娇用非常手段把香给固定住,可是,那毕竟是不正统的,神明是不是认可这么做,他也不知道,只不过当时没有发生其他意外,所以他也没有再去多想。

    后来,是本地村民敲诈勒索,是以王雪娇在道具间吃人肉这么惊悚的传闻平息下去的。

    其实是不是这就说明,神明已经对他投机取巧的行为表示不高兴了,这是在警示他,这部片子,在克他?硬拍也不会有好结果。

    今天更糟糕,先是凌晨的时候整个剧组被偷,晚上又是男主角受了枪伤。

    狄靖远心烦意乱,他还有一半的费用没有转过来,这是他的习惯,先投下去,试试水,如果一切顺利,他再把剩下的投资转过来,避免一次性投入,一口气打水漂。

    看着狄靖远那表情,何敬辰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打退堂鼓了,虽然他名声在外,不怕这部戏飞了,找不到下一份工作,但是,做事到底还是有始有终更好,这部片子,他也是下了功夫,花了力气的,见不着成果就要散,也太郁闷了。

    两个男人又像那天一样,在旅馆的房间里,相顾无言的抽着烟,最后狄靖远回房间睡觉去了,他下午要从绿藤市离开回公司。

    他给自己暗暗下了一个期限,如果在明天他离开之前,看不到任何有代表着运势好转的兆头,那就算了,及时止损。

    何敬辰打开窗户,透透气,忽然,他看见王雪娇站在楼下遛狗,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遛狗

    唉这小狗挺可爱的,事已至此,还是跟小狗玩一会儿吧。

    何敬辰下楼:“你家这小狗真可爱,早上怎么没有把它留在房间里面看家?”

    “别提了,我也后悔死了,这不是想着带它也去吃点新鲜的肉嘛”王雪娇严肃地指着轩辕狗剩,“以后不带你出去吃了。”

    轩辕狗剩:“呜”

    何敬辰叹了一口气:“狄靖远压力也很大。”

    “他压力大什么?那枪又不是他开的。”王雪娇不明白,甚至都没有上报到派出所,剧组的拍摄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何敬辰摇头:“你不明白,他一向是很信这些的,他家盖屋要挑风水、入住要看吉时,埋人要瞧吉地,生病了在吃药的时候,还要看看是不是冲煞到了什么。他相信他事业这么成功,就是因为有神明保佑,每一步都有神明的启示,如果违背了神明的意思,是会受天谴的。”

    “哦”这种人,王雪娇见过,窗户漏风,非得说是屋子里有煞气,不修窗户,要在屋子里放鞭炮。

    忽然王雪娇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压低声音:“是不是他觉得这项目不吉利,想跑?”

    何敬辰尴尬的笑笑,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王雪娇摇摇头:“他别急啊!那风雨雷电四位神仙不在家~”

    “他明天下午的飞机去香港,要不,你让风雨雷电四位神仙把他的飞机给拦截了?”何敬辰无奈道。

    王雪娇按照当初胡嘉嘉发明的仪式,摸了摸轩辕狗剩的头,也给何敬辰摸了摸:“幸运小狗,助人为乐。”

    “你们在干什么?”狄靖远睡不着,站在窗边看楼下,正好看到王雪娇和何敬辰神叨叨的。

    “拜幸运小狗。”王雪娇笑道。

    对于相信神神鬼鬼的人来说,宁可错拜,不可漏拜,不管这个幸运小狗是管什么的,先拜为敬!

    狄靖远“咚咚咚”跑下楼,加入了摸小狗的队伍。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王雪娇跟他讲了轩辕狗剩是怎么来的:“一只伤得那么重的小狗,自己摸到我店里,明明以前我都不养宠物的,它却认定要找我。最后它绝处逢生,这还不幸运?在溧石镇,很多找不到工作的群演在拜过它以后,都找到工作啦。那个叫胡嘉嘉的演员中介,何导知道的吧,她以前可惨了!她是第一个给它吃火腿肠,认真拜拜的。”

    “这么厉害啊。”狄靖远心里还是半信半疑,“那我就等着看它的表现了。”

    时限,依旧是他离开绿藤市之前。

    时间那么紧,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了。

    深夜,绿藤市,八一某某寻呼台的门市部。

    几个黑影将门市部的门锁撬开,从柜台里把所有寻呼机一扫而空,接着迅速离去。

    清晨,王雪娇睡不着,又去了牛肉汤店,顺便拿老板的电话拨着玩,90888888她压根没想拨通,根据她的经验,手机丢了,还能打通,被偷,那绝对是立马关机,谁还通啊!

    她就随便打打,啊,不知道我的手机,它冷不冷,饿不饿,一个机在贼手里孤单不孤单,害怕不害怕

    忽然,她发现号码传过来的是忙音,意思是这个号码在占线,不是在往外打,就是在接电话。

    只要打了电话,那就会产生往来号码记录!

    王雪娇赶紧给市局打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是康正清,他的声音异常疲惫:“你说巧不巧,部队寻呼台的门市部也被偷了,上头震怒,正查着呢,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

    “那就不要管他们死活了,我这有戏,你先查我这的!快查查那混蛋拿着我的手机往哪儿拨!我知道电信肯定有人值班,绝对能查到!”

    康正清用微死还生的声音回答:“好,等会啊。”

    “等等等!门市部那边有没有提取到脚印和指纹?”

    “有啊。”

    “你等着!我换个地方给你发个图过来。”

    王雪娇扔下电话,对老板大喊一声:“先不要盛出来,我一会儿过来吃。”

    老板一抬头,王雪娇就不见了。

    三分钟后,王雪娇出现在游墅派出所,值班的是东方明,认识她,大方的把传真机借给她用。

    她把用来作法诅咒的脚印和指纹传给了康正清,数秒后,王雪娇再次拨通电话:“怎么样?”

    康正清很激动,声音也相当的精神饱满:“一模一样!打电话的也找着了!!来不及说了,我先去抓人。”

    嫌疑犯是四个人,他们本来打算去销赃,打电话约买家的时候,稍微犯了一个懒,不想出去找公用电话,顺手拿了王雪娇的大哥大打了一个出去。

    谁知道就这么寸,正好撞上王雪娇打电话过来,

    买家的大哥大号码,也是在电信局买的吉祥号码,实名登记,一抓一个准。

    抓人的时候,是军警联合出动,其实,警察一共就去两个,刘智勇和康正清,部队的没有穿制服。

    这两位的价值是站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围观,然后,等着时候差不多了,跟部队兄弟们打招呼:“下手轻点”“差不多了”“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王雪娇的大哥大,不仅抓着了偷窃团伙和销赃团伙,顺便还勾出了一个专门拷贝电话号码的团伙。

    模拟机的号码可以烧到无数个手机上使用,也就是无数台大哥大都可以使用90888888这个号码,李鬼们懂事一点,听到忙音挂机就行。

    最后那无数台大哥大的消费,都将由绿藤市公安局买单。

    在偷到手机之后,那帮人就已经先把大哥大送到黑窝去复制,复制了一百个号,还没来得及卖,不过他们自己人已经在用了,往老家打、给对象打、约生意

    已经产生了五百多块钱的话费。

    这还得了,这不是要了曾局的命吗!

    得亏国内第一个168声讯台还有五个月才成立,不然,最高一分钟会产生一块八毛钱的话费,聊满半小时不是梦。

    看到账单的曾局可能会血压飙升,超越时代的实行从严、从快、从重。

    大哥大回来了、金首饰回来了、金利来皮带回来了,小偷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把现金花完,他们努力吃了两顿好的,甚至都没想着要去金古饭店吃,一共花了两百多块。

    那些小偷被打的有多惨,已经在道上传开了。

    但道上的人并不知道打人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一辆大卡车装着一群超级能打的猛男像风一样冲进宾馆,门口还有俩警察给站岗,有犯事被捉过的人认出那俩警察是市局的。

    后来整件事被缺胳膊少腿的传开,大家都知道肥狼孝敬给余小姐的大哥大被不长眼的小偷顺走了,余小姐的贴身亲兵把小偷打了个臭死,市局的人在门口看热闹。

    “余小姐的东西都敢动,活该。”

    笃信命理、玄学的狄靖远看着失而复得的物品,看了看王雪娇,又看了看轩辕狗剩,陷入沉思,最后他吐出一句:“程明风,他运气真不好。”

    作者有话说:

    宾馆失窃事件,我在现场三回,三次都是我同事,一次苏州洲际【靠苹果的icloud功能找回】、一次镇江京口【全靠同屋的妹子半夜两点还在玩,贼没敢进房间而成为全楼幸存】、一次西宁某商务酒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酒店房间不安全,保险箱都不安全,我上次忘了密码,找客房经理,他给我打开了。

    寻呼台门市部被盗事件,也是真事。

    第85章

    “哇,你也太认真了吧。”道具师看见被王雪娇“退货”的化学书,开始头疼。

    王雪娇说那些化学书都是初二的化学书,什么制毒工厂的参考书用初中化学,高中化学还差不多。

    “你哪怕自己包个书皮呢,上面写着化学两个字呢”

    道具师:“毒贩包书皮是不是有点太讲究了。”

    “还有,毒贩为什么要在这么大的黑板上写化学式啊?配平都配错了照这能配出来个啥啊?实在不行,黑板上就写点张家买三斤,李家买两斤,后面这个CH3还抄成OH了,C变O我就当它是吃多了,3上哪儿去了,趴床底下了吗?”

    王雪娇只是单纯的对配平和书写疏漏表示不满,至于化学式本身是不是那么回事她哪知道。

    但是在别人的眼中,她的嫌弃,就代表她是内行。

    父母辅导作业的暴躁时期,基本上在小学,再高也就到初中,再往上大多数父母就看不懂了。

    谁会对看不懂的东西暴躁呢!

    谁对制毒的化学方程式这么懂啊?

    道具师赶紧把黑板上写错的地方改正过来,又去找符合王雪娇要求的书。

    王雪娇去吃牛肉汤的时候抱怨这事,老板哈哈一笑:“那书没用了嘛?不如送给我烧炉子?”

    “那也太可惜了,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学校需要的,不过道具买的是汉教版,不是全国版,进度不一样。”

    一个人影晃过来,是端着烧饼过来的伙计小满,他刚刚还探身往炉子里面贴烧饼,为了保护衣服,他精赤着上身,还粘着不少秸秆烧剩下的灰。

    “能不能给我?”他犹犹豫豫地问道。

    王雪娇笑道:“你?要看化学书啊?”

    小满点点头:“嗯,我妹妹喜欢。”

    “你妹妹这么有志气!她多大啊?”王雪娇对自学理科的人一向非常景仰。

    “十二岁。”

    王雪娇点点头:“哦,识字的话,自学应该问题不大,那就凑合看看吧。”

    老板的脸色却不怎么好,他皱着眉头:“她要是有空,就过来店里帮帮忙,学学手艺,学什么化学!能当饭吃吗?”

    “那还是能当饭吃的。”王雪娇自己说得时候有点心虚,她知道“生化环材”号称四大天坑专业,但是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还是一开始就这样以及也不知道有没有转机的机会。

    不过,她有一个朋友,是在一家涂料公司搞逆向研究的,赚得还可以,另一个朋友则是去研发化妆品,赚得也不错,都是女的,所以,要是学好了,应该问题不大?

    王雪娇连牛肉汤都没吃完,放下碗:“帮我放到炉子旁边热着,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老板在后面喊:“哎,急什么啊,吃完了再拿。”

    王雪娇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老板瞪了一眼小满,小满讪讪地抓了抓头:“我也没想到她这么着急。”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又跑回来,道具师为了省事,买的是全套初中化学,下面还有几本教辅书用来凑数。

    “都给你。”王雪娇把装着书的塑料袋递给小满,里面还放着几支笔和几个本子。

    小满欢喜非常,小心地用自己的外套把塑料袋裹起来,放在里间。

    “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也别找我,我基本上还给老师了,只会坑害下一代,哈哈哈。”王雪娇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

    “嗯。”小满眼睛里闪着光。

    王雪娇看着沉着脸的老板,劝道:“哎,他们多读点书也是好事,我跟你讲个笑话啊,有一家兰州拉面店的老板,找了一个文盲伙计,他们揉面要用蓬灰,让面更筋道,结果文盲伙计只记得这两个字,去买的时候,一打岔,他就忘了,买成了硼酸,你说要命不要命。”

    “哼,知识越多越反动。”老板冷不丁地吐出一句几十年前的流行语。

    王雪娇不由一愣,都过去十几年了,八十年代初“出国热”的时候,全国人民就已经推翻了这种思想,郑月珍所在的电子厂有好几个大学生,被公派出国的,然后一去不复返,留在国外工作生活了,厂里人提起他们,没有一个觉得他们是背叛,全都觉得他们好有本事,真能耐。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苦大仇深的。

    说不定是家里人因为这个出过事,王雪娇不再问,埋头吃烧饼。

    《大漠三千里》的进度真的赶上来了,大的外景搭完,开始布置内部的陈设,在剧组门口几大车壁画、挂毯、佛像、香炉、大鼎之类的东西。

    王雪娇仗着自己人头熟,站在剧组门口,像监工一样看人搬东西。

    搬运工粗手粗脚,也没有什么特别防护措施,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假货。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BIU~变成真货。

    王雪娇盯着一尊佛像瞧了半天,张平站在她身边:“怎么看了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这佛像看着很熟悉。”

    “哈哈,佛像嘛,不都那样。”张平哈哈一笑,又去看别人搬东西了。

    佛像怎么可能都一样,中国不同时期的佛教造像都不一样,何况,这个佛像怎么看都不是中国佛像,甚至也不是最早佛教传中国时的犍陀罗风格,而是柬埔寨高棉王朝的风格。

    那佛像低眼垂目,嘴角的笑容透着一种神秘的气质,它是印在吴哥窟三日门票上的经典巴戎寺里的四面佛,号称“高棉的微笑”。

    王雪娇绝对不会弄错!她去柬埔寨旅游的时候,没想到柬埔寨那么死热,在看到那高踞头顶的佛像在笑的时候,她已经笑不出来了,对着佛像说:“别光笑啊,来场雨,降降温啊!”

    然后,就下雨了,道路泥泞难行,本来能往上爬的石阶变得光滑非常,为了安全,开TUTU车的小哥都艰难地用中文说“不要上,掉下来”

    宁令哥死后两百年,巴戎寺才开工,不管商人为了赚钱有多努力,西夏王宫里,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巴戎寺的东西。

    不过这年头剧里的各种布景道具,也确实不怎么讲究,战国有炒菜,唐朝的农家挂辣椒是常规操作。

    跟自家剧组的道具师讲究倒也罢了,跑到别人家剧组指指点点算怎么回事。

    反正看这大小,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真货。

    其他摆设的成份也很杂,王雪娇看到了贵霜王朝风格的金币,波斯帝国拜火教的礼器,以及写着如同牛百叶形状的巴思巴文的金板板。

    “西夏还真是强大。”王雪娇意有所指。

    张平好像完全没听出她的意思,笑道:“那当然,成吉思汗都打到多瑙河了,也没拿下西夏,西夏确实很强大。”

    除了道具不着调之外,王雪娇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出它有什么问题,她看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家剧组。

    现在剧组正在整顿,何敬辰那脆弱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再出一次这种意外了。

    道具枪在递到演员手上之后,道具师都必须再检查一遍,确认枪还是那把枪。

    所有剧情需要持枪的演员,都得先拍清晰的照片,检查身份证。

    虽然一代身份证太容易做假了,有的地方发出的一代证甚至是用手写的,查证件也就是起到一个安慰剂的作用。

    “程明风怎么样了?”王雪娇关心了一下自己的搭挡。

    “听见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程明风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

    “不客气,都是同事,谁受伤了我都会关心的。”王雪娇不打算让他误会他是特别的那个。

    程明风笑笑:“你真善良。”

    “谢谢,我知道。”王雪娇大方接受对自己的赞美。

    男主角受伤,原计划的男女主角对手戏,改成女主角“登基大典”。

    犯罪集团里的人有一大部分发已经被女主角沈静收编,成为利益共同体,在此之前,沈静始终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形象,有几个死硬派,认为女主角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个女人,肯定胆小怕事上不得台面。

    在一间大会议室内,王雪娇坐在最上首,用沉痛的语气,将男主角的死讯告知集团内的各位大佬:“从今以后,天雨集团,将由我来管理,陈叔,以后生产流水线还要仰仗您。”

    “沈小姐,根据集团惯例,话事人是要几个分部的人共同商议推选的,不是你坐在那张椅子上,你就是话事人的。”饰演陈叔的演员冷哼一声。

    王雪娇就像被人孤立的小白兔一样露出无奈又无助的神情:“陈叔不愿意帮我吗?”

    陈叔撇撇嘴:“我只帮集团做事,不帮任何人。”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陈叔信不过我的能力?”王雪娇的表情越发楚楚可怜。

    这让本来就看不上她的几个负责人更加瞧不起她,脸上露出不屑神情。

    陈叔站起身:“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告辞了。”

    会议室里的保镖们上前拦住陈叔,大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豁然洞开,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手拿枪支的男人冲进来。

    陈叔面露得色,转过身,对王雪娇说:“沈小姐,那把椅子,不是那么好坐的。”

    王雪娇平静地看着他:“陈叔说他身体不舒服,你们帮他舒服舒服吧。”

    十几把枪同时喷出火舌,陈叔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现在还有谁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帮忙治治的。”王雪娇微笑着扫视四周。

    无人说话。

    王雪娇站起身:“工厂一日不可无主,冯良,交给你了。”

    “多谢沈小姐!”

    何敬辰大喊一声:“好,卡!”

    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把陈叔扶起来,确定他身上没有真的被开一个口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摄像助理夸赞:“哇,刚才你刚才一直笑着,突然就杀人了,对比好强烈啊,我还以为你会先把眼神变得凶狠,然后再动手呢。”

    王雪娇笑眯眯地说:“先变凶,再动手,就没有意思啦,不是容易让人起防备心么,就是得先示弱。果敢的杨家老大就是这么被干掉的,他身上可是有枪的,要是让他发觉不对,抢先开枪怎么办。”

    果敢的杨家,是曾经的金三角一霸,忽然之间,他就凭空消失,势力也被其他几家瓜分,其中李将军是最大的受益者。

    外面只知道杨家是因为老大暴毙,老二入狱,群龙无首才会如此,但不知道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雪娇完全是在报告文学上看到的,但其实那篇报告文学,是坤沙投降以后,从他手下的供词里查到的故事,王雪娇自动默认所有人都知道,她说这些事的时候,也完全是从可操作的合理性上考虑,至于代入的是谁,不重要。

    那些对金三角故事略有耳闻,对余小姐身份也略有耳闻的人们内心大为震撼:“原来,杨家是被余小姐从内部瓦解的!难怪李将军会对前顶头上司的孙女这么关心,就说光凭血缘关系,最多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可能还让她插手生意,还得是她有能力!”

    拍完这场,紧接着是女主角发明劲头更强的新型毒品,然后第一个客户是个外国人,这只是个意外,谁给钱,她就卖给谁,不挑国籍。

    但是这一点将会被她利用来为自己洗白,说自己只卖给外国人,不祸害自己国家。

    这位外国演员叫安德烈,算是个小特,他是跟着隔壁《大漠三千里》剧组来的,那边没开机,他就先在这里混几天工资。

    他说他是个俄罗斯人,只不过常年跟着中国倒爷们混,所以中文颇为流利,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他觉得大厦将倾,于是跟着倒爷们从边境溜进来。

    程明风似乎跟他挺投缘,时不时跟他聊艺术啊、历史啊、文学啊,沙皇的最后一个公主。

    讨论气氛和谐的两个人,唯有在讨论“十九世纪沙俄探险家从中国搬了多少东西走”的时候,会产生分歧。

    安德烈认为只有强大的国家才能保护文物,当时清末都那个样子了,人都管不了,文物留在国内也是被风化的下场。

    程明风的点则是那些所谓的“探险家”不是用药水把壁画粘得破破烂烂,就是只砍佛头,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不尊重艺术品的完整性。

    “好好好,下次一定注意。”安德烈耸耸肩。

    王雪娇听见,转头看着他:“啊?还有下次?”

    “哈哈哈,开个玩笑。”安德烈笑嘻嘻。

    场务跑过来:“余小姐,有一个小姑娘找你。”

    “找我?”

    “她说有东西送给你。”

    王雪娇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跟什么小姑娘有关系,别说她演的片子都还没上映,就算上映了,也就那么回事吧,不是群演就是女五。

    门口站着一个梳着童花头的女孩子,她身上的衣服很旧,袖口和胳膊肘还有几个补丁,她哆哆嗦嗦地站在墙根底下,眼睛不时向片场里看。

    “你找我?”王雪娇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女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你就是余小姐吗?”

    “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包:“我叫小意,是小满的妹妹,哥哥说,是你送了我好多书。”

    “哦哦,原来是你,对。”

    “马上到春天,容易感冒,这是我缝的香包,里面加了很多草药,可以防感冒的。”小意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有好布你别嫌弃啊。”

    那布确实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颜色已经变得黯淡,在最底下还垂着一只白玉小怪兽,怪兽的肚子下面还挂着一个小穗子。

    在香包正面绣了一个看起来像字又像纹章的图案,看针脚十分细致。

    “这个花纹有意思。”王雪娇伸手摸了摸:“好像古代的字哦。”

    “能保佑平安的。”小意认真地说。

    王雪娇闻了闻香包,闻出了最有辨识度的艾叶、川芎和白芷的味道:“好呀,谢谢你。”

    小意蹦蹦跳跳地走了,王雪娇挺喜欢混合草药的味道,便把它装在右手的袖子里,把手也熏一熏。

    《大漠三千里》那边在拍抢儿媳大戏,就是宁令哥要与没藏氏结婚的婚礼上,李元昊一眼看中没藏氏的美貌,对儿子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母后了。”

    场面极其盛大、华美,所有人都是盛装出席,头上身上闪闪发光,一眼塑料片和水钻,不是真货。

    王雪娇看见了安德烈,他在观礼的人群中,根据剧情,他是粟特商人,会为宁令哥造反提供武器援助。

    就表演来说,有一种大学生玩COSPLAY的气质,各种龇牙咧嘴,流于表面,还有连人名都叫错的,误叫成了演员的名字反正王雪娇相信李元昊的亲兵统领绝对不可能叫钱爱国。

    然而,张平居然放这条过了!

    王雪娇震惊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大概也许他们打算全面启用后期配音?

    也不是不行,让配音老师多赚点钱。

    不需要NG,也不讲究情绪的拍摄就是快,仿佛眼睛一眨,就拍完了。

    拍完、收工、搬东西,王雪娇对王妃头上的金冠十分感兴趣:“这个真漂亮,像真的一样。”

    张平得意的说:“这可是花了大价钱做的,没有用便宜的塑料,都是用的真石头。”

    “讲究!”王雪娇笑道,“都以假乱真了,要是有谁把它当成真的偷走拿出去卖,肯定也没人认出来。”

    安德烈抄着手站在一边,听她这么说,嘴角勾起:“买古董的有钱人也不全是傻子,他们会找人鉴定的。”

    “那就买通鉴定人。”王雪娇想的全是简单粗暴的套路。

    “全世界不止一个鉴定专家,怎么可能全部买通,被抓住一回,下场会很惨,跟赌牌的时候玩小手段一样。”安德烈的蓝眼睛冲她眨眨。

    王雪娇微笑道:“你知道的真不少,阁下莫不是出身古拉格的律贼世家?”

    安德烈眯起眼睛:“哦不,律贼只是听起来有趣,其实他们都没有脑子,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俊杰,为什么一定要与看守对着干呢?合作让自己舒服一点不是更好。”

    说话间,王雪娇的一缕头发慢慢松下来,挡在眼睛前,她下意识抬手向上挑了一下,放在袖子里的香包飞了出来,落在地上。

    “呀。”她刚想弯腰去捡,安德烈已经替她捡了起来,双手奉上,一旁的张平一眼看见香包上的花纹,惊讶地看着王雪娇:“这是你的?”

    王雪娇听他问得奇怪,这明明刚从她袖子里飞出去的,有什么好问的吗?

    她困惑地看着张平:“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

    “余小姐是支锅的?”张平忽然用黑话问了一句。

    支锅的意思,就是组织盗挖坟墓。

    黑话啊,它博大精深,各行有各行的黑话,王雪娇现在熟练掌握的黑话只有互联网黑话和贩毒走私枪支两种,还没有深入到土夫子的行业。

    虽然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显然不可能是什么正经话。

    我,金三角来的蛮夷也,听不懂你们这的黑话,我说我的黑话,你听不懂是你的事!

    王雪娇平静回答:“那多脏啊,像我这样的人,只适合与各地的兄弟对齐颗粒度,使用组合拳建构垂直矩阵,打通底层逻辑,去中心化,实现用户跃迁。”

    张平傻了,每个字,不,应该说,每个词他都知道,也知道该怎么写,就是整句话听下来,简直比“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还要迷幻。

    这是哪里的黑话?

    张平在脑子里疯狂思考,最后,他认为这可能是金三角的黑话,毕竟是要与国际接轨的,听起来好高级。

    刚才是他先起头用黑话试探的王雪娇,现在他又不好意思问王雪娇她说的那一串是啥玩意儿,只能自行理解。

    跟各地兄弟对齐颗粒度,可能是统一思想。

    使用组合拳建构垂直矩阵,打通底层逻辑,去中心化,指的是她将不再仅以制毒贩毒为主要业务,还要扩展到枪支和文物。

    一句话,她在国内一直待着没走,不是像她自己所说的,是想体验不同的生活,找找乐子,而是在考查市场,结合各路豪杰,所有赚钱的黑道勾当,她都要参加。

    对,一定是这样!

    张平对自己的分析判断非常自信。

    “你跟况家很熟?”张平继续试探,想知道她已经跟豪杰们勾连到哪一步了。

    “唉熟不熟的,也就这么回事了。”王雪娇压根不知道什么况家,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脸上的表情十分哀怨,好像被负心人甩了一样。

    张平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大好的合作机会,毕竟她是能在大陆召唤一卡车的猛男冲到旅馆房间里揍人的。

    王雪娇在溧石镇的传说,他听过,但一直半信半疑,这次他太信了,他的亲信就在现场,亲眼看见的!

    不过,他也没打算一口气把自己的生意和盘托出,免得余小姐觉得这事太赚了,何不把他这个中间商踢掉,自己独吞。

    他还想再观察观察,确定余小姐自己没有团队,想赚钱只能依靠他的时候再下手。

    王雪娇对张平脑中起伏的思绪一无所知,她只想回去吃晚饭。

    令人悲伤的是,晚饭的饭烧糊了,没有发黑,但是有一种令人不悦的糊味儿。

    王雪娇决定放弃晚饭,她有钱,可以自己买着吃。

    清晨只有一家牛肉汤店营业,晚上有五六家都开着。

    东北饺子馆、川菜馆、湘菜馆、本地菜馆、杭帮菜馆。

    没得选就死心了,一旦有的选,王雪娇就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纠结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一个剧组也放饭了,她大步流星跟着送盒饭的车过去,想寻找一下灵感,要是第一眼看到的是辣菜,那就扔硬币,在川菜和湘菜里二选一,要是第一眼看见的肉,就选东北馆,如果是蔬菜,那还是扔硬币。

    王雪娇探头探脑想看盒饭里的菜,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大姐姐!”

    她转头,与一双大大的眼睛相对,是小意。

    “咦?小意,你在这当演员啊?”王雪娇笑道。

    小意摇摇头:“我是缝衣服的。”

    剧组里的衣服都是蹿着穿,群演的死活自然没人在意,能套上就行,小特、中特、大特乃至演员的衣服就得有人管管了。

    扣子崩了的,要缝上。

    拉链开了的,要缝上。

    演员太瘦,要把衣服后面夹起来。

    演员太胖,得想办法在能拆片的地方拆开,把正面拍完了事。

    还有把衣服穿破的,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只要没碎得太离谱,缝缝补补还能继续穿。

    小意在各个剧组里面跑,帮各组里的服装师打打下手,在临开拍之前才发现衣服有这样那样问题的抓狂服装师们是不吝啬让孩子赚一点小钱的,小意还能跟着群演领一份盒饭。

    第一个领到盒饭的人已经打开盲盒,王雪娇伸头看了一眼,酸辣土豆丝,嗯,川菜吧。

    王雪娇对小意说:“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嗯。”小意点点头,“要等开拍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才会有工作。”

    “走,我请你吃川菜。”

    小意连连摇头:“不用了,很贵吧。”

    “我是和你一起去吃,不是你吃着我看着,菜端上来一大盆,点一个菜太无聊,点两个菜又吃不完,不是很浪费嘛。你要是不去吃,我能吃的也就那么多,吃不下的就倒掉,全浪费了。”

    小意听到剩菜要全倒掉,小小的脸皱起来:“啊?”

    王雪娇趁热打铁:“对吧,你也觉得浪费吧!你去不去?”

    “去!”小意高高举起了手。

    川菜馆不大,店里只能摆四张桌子,还不如丫丫小吃店大。

    王雪娇还没有从竞争对手的视角中摆脱出来,她扫视店面一圈,心里得意地“哼”一声,肯定做得没有我好吃~

    这是小意头一次到川菜馆,比牛肉汤馆高级很多的装修让她惴惴不安,王雪娇把菜单给她看的时候,小可怜快给吓死了。

    菜单上最便宜的是酸辣土豆丝,两块五。

    想到刚才的盒饭里也有酸辣土豆丝,她觉得这家店一定是在坑人。

    “太贵了,我们走吧”小意压低声音,“去牛肉汤店里,我二哥在那里,可以只买半份。”

    “不要增加你哥的工作量了,让他歇会儿吧。”王雪娇伸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个五块的宫保鸡丁,一个八块的回锅肉。

    等上菜的功夫,王雪娇问道:“你这么喜欢读书,要不要回家,去上学?只要你成绩好,我可以给你生活费。”

    小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回去,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看你挺聪明的,自己生活应该也没问题吧,还是舍不得哥哥?”王雪娇逗她,心里在想她在这里借读的可能性。

    “对了,你在家读到几年级?”

    小意伸出手指:“三年级。”

    王雪娇有些苦恼,那借读应该是很困难了吧。

    十二岁应该是上六年级或者五年级。

    要是往三年级或者二年级里插班,且不说学校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她跟同班的小屁孩说不上话,这学上得也太难过了。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呀?”王雪娇问道。

    “去年夏天”小意闷闷地说,“夏天不好。”

    “对!夏天是不好,有蚊子!还很热!”

    王雪娇用力点头,她不敢想象没有空调的时代要怎么过,她不会像网上的傻子一样,以为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没有太多汽车和电器,城市里就不热了,“三大火炉”的名头如此响亮,绝不是人矫情怕热,唐朝不烧石油也没电器,还不是照样热死人。

    小意摇头:“会有毒。”

    “啊?”

    “我爸爸和大哥,就是被毒死的。”

    王雪娇十分惊讶:“夏天?毒死?是毒蛇吗?”

    “土里的。”

    王雪娇越发迷茫:“瘴气?”

    “是尸毒。”小意垂着眼皮:“都怪我没有把香包缝好,不然他们就不会死了。”

    王雪娇越发迷糊:“啊,你家人是下地倒斗的啊?”

    “哎?你也知道呀。”小意忽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嗯,我还知道,这个符号,是你们家的标志。”这是王雪娇猜的,张平看到这个符号,就开始对她说黑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王雪娇温柔地看着她:“你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跟姐姐说说,好不好?”

    小意到底年纪还小,一下子就对“很好很好的大姐姐”完全抛出一片心。

    “有一年,我们家那里下大雨,冲出来一座很大很大的墓,村里的人都去捡东西卖,赚了好多钱,我们家的生活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爸爸就开始到处找洞,也发现了很多古代有钱人的墓。”

    村里的干部根本就不管,觉得土里的东西,就是老祖宗的,后人都穷成这样子了,拿老祖宗一点东西有什么关系。

    各地盗掘成风,淮南那里出现了三十多座墓,都在文物专家赶来之前被当地百姓扫了一遍。

    一枚战国刀币,文物贩子从当地老百姓手里的收购价是两块钱。

    转手能卖到一百,有能耐的人卖到国外,就变成八百。

    “供应链最低端”的人们依旧觉得这是好生意,他们全村一年都挣不了六百块钱,在地上捡块破铁就能卖两块,这是什么绝世好买卖。

    随着欲望的膨胀,他们不再满足于在自家山里寻摸古墓,还把手伸向了其他村子和大山里。

    小满和小意的爸爸和大哥就是进山寻墓的一员,他们的妈妈负责给爷俩做后勤支援,除了做饭,还负责帮忙望风、找出钱更大方的买家。

    要不是小满和小意还小,家里怕他们嘴不严,跟外人透露他们家的“生财之道”,他俩也得去。

    去年夏天,小满和小意没有在约定的时间等到爸爸妈妈和大哥回家,过了几天,县公安局通知他们去认尸。

    警察告诉他们,三人是被炸死的,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先把墓道炸开,然后再下去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是先下去人之后,才按下起爆。

    初步判定为黑吃黑引发的血案。

    他们有自己的理由:父子、夫妻关系又怎么了,涉及到金钱利益,父子夫妻对砍的事情多呢。

    “不可能的!”小意委屈地嘟着嘴,“那是我大哥,爸爸怎么可能想炸死他!”

    盗墓行常见操作是上阵父子兵,并且下墓去摸东西往上递的是儿子,在上面等着接东西的是父亲,以避免儿子突然心生外相,收完东西以后,顺手把爹给埋里面了。

    “你大哥多少岁?”

    “十五。”

    “十五岁啊”王雪娇若有所思。

    那确实,不管是为争夺家产,还是为了红颜一笑,翻脸都有点早了。

    她实在很好奇,这一家三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小意家属于淮海省,汉东省管不了淮海省的事,不然王雪娇真想看看尸检报告到底是怎么写的。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边叔叔就带我和二哥到这边来,说至少有口饭吃。本来边叔叔让我也去他店里的,二哥说他就能养活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意捧着脸叹气:“村里的人都说,肯定是天气太热,土里的毒气被晒出来了,他们吸了以后,看见了幻觉,才会出事。”

    “村里其他人要么是在地上捡东西卖,要么下去的人都会戴解毒的香包我也给他们缝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缝好,他们就没有了,都怪我不好,缝得太慢了。”小意扁着嘴,眼泪不住往下掉。

    “跟你没有关系,要是他们不下到墓里面就不会有事。”王雪娇说。

    小意并没有因此释然,她还是垂头丧气:“可是,他们不到墓里面拿东西卖,我们家连饭都吃不起,要往米里面掺一半的稗子,才能吃饱。

    我们老师也说,地下东西是文物,是国家的,可是,那座大坟被冲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跑在最前面,我看到一个铜碗要去捡,他一下子就把我推开了,把铜碗抢走了。”

    “那你和你二哥怎么没有继续去‘捡’土里的东西,跟着边叔叔到这来了?”王雪娇试探着问。

    别是牛肉汤老板其实也是个盗墓贼,知道这里可能有大墓,才以开牛肉汤店为幌子,在这里伺机而动吧?

    小意抿着嘴,过一会儿才说:“边叔叔说盗墓掘坟是丧良心的事,就算不死在土里,也会被别人暗算。凭手艺过日子虽然累,但是比钱都没赚着,命丢了要强。”

    过了一会儿,她又附在王雪娇的耳边,小小声说:“其实,二哥也去那座坟捡东西的,但是被人打了,东西也被抢走了,躺在床上半个多月起不来,都是我照顾他的。”

    王雪娇摸摸她的头:“真是乖宝宝,会照顾哥哥了。”

    小意腼腆地缩着脖子:“我也没有照顾,就是给他端吃的哦,还有那个符号,不是我们家的,是一个总是在我们家转悠的叔叔身上挂的钥匙扣,他说这个图案能保佑平安,我想跟他要钥匙扣描一下,他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借我我就自己把图案的样子记下来了。”

    宫保鸡丁和回锅肉都端上来了,这家店的用料颇足,满盘都是肉,小意发出“哇”的一声惊呼,王雪娇让她吃,她光点头,却只夹花生米和青椒,然后夹了一块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肉片,便不夹了。

    “你不喜欢吃肉吗?”王雪娇问道。

    “喜欢。”小意说,“我不好意思夹。”

    “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雪娇用筷子在两盘菜中间,各划出一道分界线,“来,这半边是我的,那半边是你的,吃不完就不要了。”

    小意这才放心大胆地大快朵颐,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塞着肉。

    “小意小意”街上传来一个少年慌张的声音。

    “啊啊!!!”小意忽然抬起头,含混不清地发出三个音,“握咯咯!!!”

    然后,她把碗筷一放,如风一般的跑出门,王雪娇看见她扑向一个少年的后背,少年转过来,是小满。

    “你跑到哪里去啦!!!”少年慌张的声音变成了气冲牛斗,王雪娇站起身,要出去跟他说几句。

    店里的伙计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王雪娇恍然小悟:“没付钱呢。”

    她指了指外面:“我叫人进来。”

    伙计的眼睛像雷达一样盯着她的后背。

    王雪娇站在小满和小意面前:“我和你妹妹吃饭呢,你吃了没有,一起啊。”

    小满皱着眉头,瞪着小意。

    小意满嘴的菜,说不了话,低着头疯狂咀嚼。

    “大冷天的,别站马路上,进来进来。”王雪娇把兄妹俩拉到饭店里坐下。

    伙计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除目光锁定,去看别人了。

    王雪娇问道:“吃了没?”

    “还没有。”小满虎着脸,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个烙馍、两个烧饼、一小碗牛肉汤,一个牛肉煎饺。

    应该就是边老板供应的晚饭了,还挺不错,起码就肉量来说,比群众演员那成本价为八毛钱的盒饭要出色很多,那可就只有悲伤的一小丁丁肥肉碎屑。

    “边老板挺大方的嘛~”王雪娇笑道,“不过,你天天吃这个应该腻了吧,换换口味呗,我再加一个菜。服务员,再加一个鱼香肉丝。”

    “那这个怎么办。”小满看着小意,指了指从店里带出来的晚饭。

    王雪娇把塑料袋放到自己面前:“给我!”

    小满愣了一下,这一般正经的大人不是都说“你们带回家慢慢吃”吗?这个大姐姐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看什么?我只是说让你换换口味,没说就请你吃了。”王雪娇理直气壮。

    小满眨眨眼睛,好像她确实没说请自己吃饭。

    本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吃的,一想到这饭不是王雪娇请的,是自己以饭易饭换来的,顿时吃起来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失去家人后,他接受过很多怜悯,有些人把话说得特别夸张,好像他和妹妹失去了父母大哥,就是两个活死人了,只能依附别人活着。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全靠妹妹照顾的那段日子,他简直生不如死,觉得自己是个纯废物。

    现在,他对任何好意,都像刺猬那样提防,像边老板那么不客气的指挥他干活,他才觉得那是在用自己的劳动力换报酬,吃东西也吃得理直气壮,不会觉得多吃一块肉都是贪婪。

    兄妹俩吃饱喝足就回去了,王雪娇拎着牛肉店的晚饭回到片场,此时夜戏刚刚开机,忙碌完的化妆团队蹲在屋子里,吃着不那么美味的盒饭。

    “来来来,加菜。”王雪娇把塑料袋放在四人中间。

    钱刚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我刚才去了一趟店里,锅都洗干净了。”

    “哎嘿~开心嘛~店里的小伙计给我的。”

    韩帆鼓掌:“不愧是余小姐!!!连店里的小伙计都听你的。”

    “那当然,叫我宇宙大魔王,灭哈哈哈哈。”王雪娇得意叉腰。

    忽然,她压低声音:“你们对淮南古墓被盗挖有什么心得?”

    “哦,知道,穷呗,”钱刚夹了一筷子牛肉,“你跟他们讲文物价值、人文历史是讲不通的,他们只知道地下那些东西卖了,他们就能养家糊口。”

    “你们有听说尸毒致幻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摇头。

    王雪娇又问:“有个一家三口盗墓,然后爸、妈、儿子一起被炸死了,这事你们知道不?”

    钱刚、韩帆和魏正明摇头,张英山开口:“我知道。”

    其他三人震惊地看着他,钱刚开口:“卧槽,你这么闲的吗?省内的案子都管不过来,你还去看外省的案子。”

    “因为这案子很不正常,未成年的儿子在墓道里,夫妻俩在上面,如果是男人有了外遇,想要炸死妻儿,那也得是在拿到东西之后再炸,怎么人刚下去就炸?东西不要了?因为太不合理,所以我稍微多看了几眼。”

    张英山把他所知的告诉了王雪娇,跟小意说的出入不大。

    只有一点不对,小满被人打伤躺在床上,不是因为他要回到墓穴捡陪葬物,而是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哥哥到底是为什么会死的,正好遇上了一伙正在摸东西的人,对方以为他是半道来截胡的,就把他打了一顿,差点没打死。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无从考证。”张英山咬了一口烙馍,转身把炒的油辣椒倒进去夹着吃。

    王雪娇看着他:“如果这案子是绿藤市的,你是不是就会去考证了?”

    “那当然。”张英山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是真的闲,你那会儿不是到处盯人嘛,怎么有空去管淮海省的事?”钱刚大惑不解,他是被张英山盯得最久的一个,甚至超过了曾局。

    钱刚一度以为自己的女朋友是不是张英山的前女友,由于自己魅力无敌,让女朋友离开了张英山,妒火中烧的张英山伺机报复,想找机会坑自己一把。

    后来张英山好像就忽然放弃盯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钱刚简直是莫名又其妙,只能理解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太强大,让张英山不得不折服,认命地接受前女友跟着自己跑了的无奈现实。

    结果,局里人人都说张英山好像总是在盯着他们,套他们说话,烦死了云云。

    最后大家一致认定,张英山可能是在那十年里,精神受过什么刺激,所以习惯性的挖人黑料,握在手上,准备随时检举揭发。

    自从王雪娇出现后,张英山的大病似乎完全被治愈,市局众人一致归因为“爱的力量”,钱刚已经完全释然,可以把这事随口问出来。

    张英山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他毫不在意的回答:“看案件通报而已,又不需要我破案,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完了。”

    “吃饭的时候,就不能好好吃饭吗非得看个什么东西?”钱刚摇头。

    王雪娇举手:“你们不觉得,吃饭的时候看东西,吃饭更香吗?”

    魏正明把牛肉咽下肚,给出评价:“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没救了。”

    王雪娇从兜里拿出小意送给她的香包,问他们:“这个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这下连张英山都不知道,他接过看了半天,又闻了闻味道,摇摇头:“只闻到了艾叶和炖肉料的香气。”

    “哈哈哈,不愧是你。”王雪娇笑出声,川芎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用来炖肉骨茶的,白芷是用来烧羊肉的,说是炖肉料完全没毛病。

    正在说笑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进来,是程明风的助理:“余小姐有空吗?明风想请你过去一下,对一下明天早上的戏。”

    “啧啧,他对工作是真爱,马上来。”王雪娇应了一句,人家男主角这么认真,身为女主角,也不能落后。

    现在程明风不良于行,已经被换到了另一个旅馆,那个旅馆一楼的房间很大,有套间,方便别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王雪娇进门后,助理给倒了一杯茶就出去了,里间的门打开,程明风坐着轮椅出来,后面推着他的是张平。

    “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啊?”王雪娇疑惑地看着他俩。

    总不能是签定下一部戏的演出合同吧?

    张平笑道:“余小姐,既然你已经跟况家有往来,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况家的人摸货有一套,但是,他们经常真假掺着卖,不像我们,多年信誉保证,童叟无欺。”

    王雪娇满心困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就踩一捧一了?

    你们走私文物的竞争这么激烈吗?

    不是,为什么突然自爆?

    再迷茫,也得继续往下演,王雪娇佯作镇定:“要是况家像你们说得这种德性,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名头。”

    张平一脸痛心:“余小姐,你可能刚接触这行,还不了解,他们家刚开始的时候是好的,然后,有了名气,便起了歪心思,赚到的钱就拿去发收买鉴定师,国内有名的鉴定师或多或少都收过他们的好处,国外鉴定师么,到底不是一个文化背景,又有几个懂中国的文物,把真的看成假的,把假的看成真的也不止一次了。”

    “可是,我是在淮南的地头遇到况家人的,那里可是有三十多座大墓,难道他们去收了货,然后扣在手里不卖,专门留着打版呐?”王雪娇说话的话都是标准骗局受害者的腔调因为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骗,所以积极主动地为骗子找补。

    张平沉痛点头:“是的,他们的真货,就是用来做仿货,等仿货卖出去好多件之后,再把真货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王雪娇平静地说。

    “那个香包,就是证据。”张平非常笃定,“请余小姐把香包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王雪娇将香包拿出,张平摸了摸那块卷曲的花纹:“没错,就是这个,况家就喜欢拿这种东西送给客人当信物,下面这个白玉饕餮,他肯定告诉你是真正的战国货,其实”

    张平冷笑一声:“全都是假的,最多是去年生产的,连玉料我都知道是从哪儿出的,不是蓝田玉,就是独山玉。”

    他将香袋递给程明风,王雪娇看着程明风苍白清瘦的脸,十分迷惑:“你也是盗墓的?”

    程明风淡淡一笑:“不,我只是对古董稍有研究。”

    “哪种?古董那么多,你不会样样全能吧?”王雪娇现在的表现更像是不甘被骗,拼命挑刺的人了,仿佛证明程明风是假专家,就能证明她找的古董贩子况家卖的是真货。

    程明风低着头检看着白玉饕餮,从容道:“不敢说全能,只对玉器和字画略有了解。”

    “还挺谦虚,都跨两门了。”王雪娇眉毛微扬,多少大师一生浸淫于一门,都有被打眼的时候,跨两门,还装什么略懂。

    原本漫不经心的程明风的手一顿,轻声对张平说:“麻烦给我一个放大镜。”

    张平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从钥匙串上取下来一个小盒,盒里是一个折叠式的小型放大镜,小盒底下似乎还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工具。

    王雪娇可喜欢这种小东小西了,她勾着头看,张平笑道:“这些都是古董行用的小东西。”

    说罢,他大方地把小盒子从钥匙串上拿下来,给王雪娇看。

    盒子里面有一个一寸来长的小紫光灯,可以测试荧光反应;一个手电筒,很小,但光线很强,可以用来看翡翠原石;有一个钮扣大小的磁铁,可以测试含铁的矿石反应,最底下还垫着一块抛光布。

    “有意思这些东西还得自己随身带?”王雪娇问道。

    张平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如果不自己准备,很容易被别人动手脚,把假的当成真的。”

    “看来张导很有心得。”

    张平苦笑一声:“人教人百遍无用,事教人一遍入心。”

    “你们这行还真不好干,行业生态真差。”王雪娇的脸上写满了同情。

    张平随意地问道:“余小姐这行也不好干吧,是不是每次出货的时候都要验货?要是出货量大,得多少人送货才够试货的?”

    “怎么?张导想做我的分销商?”王雪娇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眼睛斜瞟,嘴角似笑非笑。

    张平连连摆手:“做不来,做不来,我只擅长做一些促进中外历史文化的交流的微小工作。”

    卖文物比卖粉安全多了,那化学药品的味儿,不仅要防着人,还得防着狗。

    想发财,就得大剂量的卖,大剂量被抓就是个死。

    他倒倒文物,有的是狡辩的机会,到了境外也没人管了,被抓也不至于立马枪毙。

    张平只想借余小姐的人脉和关系网认识认识客户,可以高价卖出一点货,那些大毒枭赚了这么多钱,往家里摆几个文物欣赏欣赏很合理吧。

    他是想赚钱过好日子,不是想过刀尖上舔血、亡命天涯的日子。

    “张导莫不是看不起干我们这行的,是嫌没有文化底蕴?”王雪娇微笑着问道。

    张平心中叫苦,早听说过余小姐阴晴不定,一阵一阵的发疯,原先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这是就开始了?

    他忙回答:“不是不是,我的化学水平粗浅的很,最多理解一下怎么应用在文物上,要是跟余小姐做生意,我一个连面粉和白粉的分不清的人,不用等警察来抓,我就已经破产了。”

    “呵呵呵呵呵很简单的,只要抽上一回,你就会深深记住它的味道,永远忘不掉它给你的极致快乐。”王雪娇的表情十分陶醉。

    张平害怕极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听说金三角的各位,自己是不抽的?”

    “怎么?你觉得自己的身份能与他们平齐?”王雪娇含笑看着他。

    哎哟我的妈,一个僭越的大帽子就这么扣上来了,张平忽然觉得自己直接找上余小姐实在是过于激进了。

    以前张平接触到的买家,至少是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优雅端方的文化人,余小姐实在是让他精神紧张。

    她说她不吸毒,但是为什么她的脑回路也很清奇,最可怕是这一边笑嘻嘻,一边阴阳怪气,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笑着掏枪出来,把他立毙当场,然后再笑嘻嘻地踢一脚他的尸体:“哎呀,怎么死了呀?”

    好在这个时候,程明风出声救了他:“这是真的。”

    “啊?”张平大张着嘴巴,这救了跟没救差不多,刚才他信誓旦旦说那个白玉饕餮是假货,结果他请来的文物专家当面打他的脸,说这是真的。

    张平不敢相信。

    程明风指了指白玉饕餮:“这块料子,是肃北闪石玉。”

    “哦,不是和田玉啊。”王雪娇很失望。

    程明风微笑道:“和田玉进入中原地区,是在汉朝了。在夏商周时期,使用的玉料都是来自于青甘地区,或是就地取材的杂玉。”

    这一点王雪娇倒是很认同,博物馆里战国往前,写着“玉石XX”的东西,都怎么看都不玉石,连雨花石都比它们像玉石。

    程明风又点了几处:“战国时的玉料是用崩裂法开出来的,厚薄不均匀,还有钻的孔,有水床一点一点钻开的痕迹,沁色和味道我就不说了,张导您也是行家。”

    张平接过香包和放大镜,仔细的看了又看,他也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说一句:“看来,还是余小姐有面子,就连况家的老狐狸都不敢拿次货给您。”

    “那不是应该的么,他很识时务。”王雪娇的嘴角扬起傲慢的笑容。

    有求于人,张平只得低声下气:“其实,我是手上有几件大货,外国人不识货,总是开不出价来。要是余小姐愿意帮忙介绍几个大客户,要是能成交,我必有重谢。”

    “利润怎么分?”

    “三七分成!”

    “哦?你这么辛苦,只赚三成?那多不好意思呀。”王雪娇睁大了天真无辜的眼睛。

    张平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给中间人三成利已经是行业内的顶尖水平了,她居然想要七成?她是什么恶魔吗?!

    作者有话说:

    念台词错把角色名念成演员名:98版《花木兰》,苏吉利(孙兴)指着余承恩(焦恩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焦恩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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