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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第二天,没有卢田的戏份,据胡嘉嘉说,他也没有在溧石镇出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王雪娇猜想卢田是去隔壁的江南省随机寻找一个倒霉蛋,偷车。

    这里去江南省宣州市只需要二十分钟,顺利的话,中午就能回来。

    虽然,王雪娇很希望自己破了这个案子,不过从同行的角度来说,她更希望宣州市警方给力一点,在这王八蛋撬车的时候就发现,活捉当场,或者在他出地界之前就能把他抓获归案。

    “余小姐,准备好了吗?一会儿要要开始了。”

    “嗯。”

    王雪娇今天的戏份是女五在功成名就道路上的一个大坎,她在走货的时候,遇到了垂涎她美色的同行,想要人货皆收。

    这位同行就是那位挺热心的齐哥。

    齐哥脖子上的皮肤层层叠叠,沟壑纵横,眼角和嘴角以及双手上的皮肤都十分苍老和粗糙,看起来有五十多岁。

    不过王雪娇猜测,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小。

    她有证据!

    虽然这个证据的来源有点尴尬。

    刚才,齐哥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没有插门,王雪娇以为里面没人,抬手就打开了,震撼地看到了只穿着三角内裤的齐哥,屁股是雪白的。

    整个身体可以明显看出肤质分层,胳膊和小腿的皮肤,与脖子和脸差不多,很是沧桑,有很多晒斑,看起来,起码有五十多岁。

    背上要年轻一点,屁股上的皮肤跟上次不小心看到的张英山大腿皮肤看起来相似,那就是二十多岁,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的上肢、肩背、腿部肌肉相当的粗壮,但又没有健美先生那么夸张,齐哥转过身,他的胸肌和核心肌肉群也很强健,之前他一直都穿着厚衣服还真没看出来。

    胸口有一些伤痕,已经愈合了,只有一些白色的印记。

    他见王雪娇还愣在那里,冲她友好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忘记插门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能先把门关上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王雪娇赶紧把门关上,去另一个更衣室。

    张英山已经在化妆室等她,虽然她是女五,但是在庄导这里,她享受女一待遇,有独立的化妆室,其实就是她在化妆的时候,别人不能进来,平时休息的时候,或者她不在的时候,别人还是可以随便用的。

    等妆化完了,离开拍还有一段时间。

    “我刚才看到齐哥的身体了。”王雪娇说。

    张英山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问:“看到什么了?”

    “他身上的皮肤和脸上的皮肤完全不一致,年龄至少差了二十岁。”王雪娇想了想,“你把衣服掀起来,我对比一下,上次是晚上就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

    张英山依言脱了外套,把上衣卷起来,露出小腹。

    “你一天锻炼多久?或者说,多久会专门练小腹?”王雪娇一边问,一边上手摸了摸。

    张英山的小腹肌肉线条比久坐不动的办公室人士强多了,有清晰的六块,脂肪层不厚。

    “没有齐哥那么壮,齐哥肚子上有一圈脂肪,但是一动起来,又能看到肌肉形状,感觉像蒙古的力士,分分钟把人扔出去的那种。”王雪娇一边说,一边又用力揉了揉,“没错,你肚子上的油大概只有他的一半。”

    张英山老老实实回答:“没事的话,每天练一小时高强度的腹部训练,有事的话不一定,最近有好几天没练了。”

    “我觉得齐哥的核心肌肉群,就是这里,”王雪娇拍了拍他的肚子,“很强壮,但是侧面,就是这里,不明显,应该不是刻意健身的结果。”

    “如果是为了工作而健身,应该是练到所有的肌肉群,或者只练练容易露出来的胸肌和胳膊。”

    王雪娇一边想,一边还在摸着张英山的腰:“他的腰比你粗,应该是干体力活的,什么体力活连大腿肌肉都能锻炼到?不知道你的腿跟他的腿比如何。”

    张英山:“想看?”

    “好,正好对比一下。”王雪娇半点羞涩都没有,已经完全把张英山当成了参考资料,甚至上手替他解腰带。

    “嗯他的大腿也比你粗,内侧的肉也很紧,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套马的汉子?骑马的人大腿要用力夹着马。草原那里的治安不知道怎么样你有听说什么杀人案吗算了,这年头的杀人案满地都是,估计都直接找那边的问。”

    “好了。”张英山忽然转身,急步走到放裤子的凳子边,弯腰套裤子。

    门外传来三下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应声,下一秒,门就开了,是苏殊:“小雪,导演说加了一张飞页,先拍,是你和我”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眼前的王雪娇端坐在椅子上,全身衣服严严整整。

    张英山的上衣卷到胸口,慌乱地扣着皮带,光脚踩在地上

    苏殊神色镇定,歪着头,迷茫地发出一句疑问:“奇怪,怎么屋里没人呀小雪小雪?”

    然后,她转过身,带上门就走了。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笑起来:“可以可以,讲究人,临危不乱,反应迅速,吾辈楷模。”

    张英山把衣服裤子穿戴整齐,见王雪娇还在看他:“你还是赶紧出去吧,不然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我无所谓,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注意一点影响比较好。”

    “金三角的余小姐欺男霸女,调戏化妆师,跟我绿藤市良民王雪娇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还差这一件吗?何况,跟你这样的人传绯闻,我又不吃亏。”王雪娇满不在乎。

    张英山笑笑:“要是跟我传绯闻,家里人说不定会排挤你,恨屋及乌。”

    “没关系,我罩着你,以后有事找姐,姐全都帮你平了!有我飞天意面教三鲜皮肚面宗的宗主在,就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王雪娇气焰嚣张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英山猛然一噎:“好那这次的报告都交给你写。”

    王雪娇转身就跑:“我要去看看新加的飞页是什么,再见。”

    背后传来张英山含笑的声音:“这三鲜皮肚面宗不待也罢!我要投奔不加黄瓜的炸酱面宗了!”

    王雪娇的身影本来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忽然又伸头,振臂高呼:“没有黄瓜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导演新加的一段剧情是王雪娇和苏殊在苏殊家的别墅里相见,主要冲突是苏殊邀请王雪娇来自己家参加舞会,苏殊对王雪娇很好,但苏殊家的佣人羞辱了王雪娇,王雪娇却认为她是受了苏殊的指使,向自己炫耀示威,从此在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

    苏殊与王雪娇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王雪娇要表现出热情开朗,被佣人羞辱时,也只是低头不语,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的微笑,最后一个场景,是王雪娇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花园里笑闹的人们,她的嘴唇在笑,眼神却冷到极点,好像下一秒就会端出一把马克沁,把楼下的人都扫平了。

    “好!”庄导对最后那个眼神特别满意,连保一条都没说。

    苏殊笑着对王雪娇说:“你刚才站在阳台的时候,我真怕你猛地一摔杯子,周围涌出一群黑衣人,把我们都扫射了。”

    “哈哈哈,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怎么样,演得哎哟”王雪娇不小心碰到了餐桌上的一瓶葡萄酒,它直挺挺地摔下去了。

    “没事”葡萄酒落在一个人的手中,是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齐哥,在王雪娇碰倒酒瓶的瞬间,他猛然弯腰,接住酒瓶,把它放回桌上。

    王雪娇“啪啪啪”的鼓掌:“齐哥反应好快啊!”

    她的眼睛往齐哥的手上扫了一眼,就这么短短一秒钟,她就发现齐哥的手很粗,多处分布着微黄或深黄的颜色,那是经常摩擦才会起的老茧。

    她故作天真地惊呼一声:“哇,齐哥,你的手掌比我的厚好多哎!!!”

    王雪娇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激动地伸出右手,要跟齐哥比巴掌:“我想看看,你的手到底比我的手大多少?”

    齐哥不疑有它,大大方方伸出手。

    一般人的老茧在四根手指与手掌连接的地方,那是抓握东西的时候会有的,比如骑自行车双手太用力。

    写字的人老茧在右手中指,握刀的人老茧在虎口,枪茧在拇指和食指的连接处,还有食指的左右两侧。

    但是齐哥的老茧位置奇特,手腕内侧有条状茧,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背面也有茧

    好奇怪,谁的指节背面有这么厚的茧?这是天天坚持用食指和中指不停的狂敲铁门两小时?

    王雪娇用自己的手记下齐哥手掌的长度、宽度和厚度,顺便记下了他手掌上所有的特征。

    这是她曾经最不喜欢的一个能力,考试的时候,有时候看到填空题,她会清楚记得有答案的那一页上滴了什么油、画了什么小人头,就是想不起来答案是什么。

    没想到这个垃圾能力现在还派上用场了。

    飞页部分拍完,稍微休息一会儿,再正式进入拍齐哥与王雪娇的对手戏。

    齐哥已经在溧石镇做了很久的大特了,演过很多阴鸷凶狠,威压极强的角色。

    曾经有一个跟他对戏的男演员,被他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忘记台词,连续NG五次。

    这次庄导的要求很高,他要求齐哥要表现出非常淫邪凶狠,王雪娇还得从容不迫。

    王雪娇走货路过齐哥的地盘,没有拜山头,被齐哥堵在了宾馆里,齐哥把王雪娇一手按在墙边,伸手抚着她的头发:“小妹妹,刚入这行吧?有很多规矩你还不懂,哥可以教教你。”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眼神从她的脸上,一直看到脖子,再往下扫。

    庄导是个上道的人,这一段的镜头都对着齐哥拍,让观众感受到的是被侵犯的恶心和无力,而不是像王雪娇时代的很多片子,一个劲的把镜头怼到被侮辱的女演员脸上身上,让观众感受到的是强奸犯的快乐。

    虽然镜头不拍王雪娇,但她的各种微表情和动作都按照剧中角色应该有的反应演出。

    她虽已经是走了黑路,但也是一个女人,对被强奸,有生理上的恐惧,她要强忍着恐惧,用利益来让齐哥放松警惕。

    “小妹不懂事,这里给您赔礼了,这样吧,您放了我,这趟的利,我给您百分之三?怎么样?”

    “才百分之三?要是我收了你做夫人,这货不就都是我的了?”

    “那您就有所不知了,我是一个女人,站在这位置,有多少人不服,都等着把我给弄死,他们好上来。您要是收了我,他们正好说我女生外相,吃里爬外,或者派人来把我一枪毙了,说是您杀的,他们就有借口夺您的堂口了。”

    王雪娇伸手往齐哥的胸口一拍,媚眼如丝:“您强要了我,不仅拿不着一点好处,还会惹来一身麻烦。为什么不拿着那百分之三,咱们以后还有别的机会合作呢?”

    齐哥陷入纠结,王雪娇又笑道:“做那事,还是你情我愿,软玉温香更有意思,何必那么粗鲁呢,好歹让小妹打扮打扮。”

    下一个镜头,就是王雪娇用化妆包里的女士枪在齐哥的腹部开了一个洞。

    原计划齐哥就这么死了。

    看了一眼成片效果,精益求精的庄导觉得齐哥死得太草率了,而且也没有展示出王雪娇已经彻底蜕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女魔头。

    于是,他要求,齐哥挺住先别死,等王雪娇再扎一刀以后,再咽气。

    庄导:“她这么一扎,你就啊~~~~的叫一个长音。”

    “不可能!根本喊不出来!”王雪娇和齐哥同时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

    庄导:“您二位怎么知道的?”

    第77章

    齐哥默默地看着王雪娇,王雪娇默默地看着齐哥。

    两个人就好在都等着对方先说出来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再顺着接一句:“俺也一样。”

    齐哥终于先开口了:“我在我们村是杀猪的,猪被扎穿胸腔以后,只会哼哼,不会嚎叫。”

    王雪娇:“……”

    可恶!这个答案她没法抄!她杀个猪,全身浴血的八卦早就传遍整个剧组了,显然是个生手,她是个斯文书生哦书生。

    “我是从书上看来的。”王雪娇坦然回答,“我很喜欢看回忆录和纪实之类的故事。”

    “哦。”庄导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齐哥这么老实憨厚的,庄导相信他确实是个干活的乡下人。

    王雪娇反正当初请她来,就知道她身上多少沾了点事,指着她的威名来帮着镇场子,总不能是剧组盒饭订多了,请她来消耗一点吧。

    她看起来也不是无差别杀人狂,就这样吧,就当无事发生。

    不然已经砸下去的三十多万拍摄成本怎么办!

    庄导做了三个深呼吸,站起身:“行,既然你们都已经想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你们再对一下戏,一会儿就开始。”

    王雪娇一共捅了三刀,每一刀拔出来的时候,她的手腕都会自然转动一个小小的角度,再把刀抽出来。

    这是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的细节,角色拿的是普通水果刀,没有血槽,扎进身体后,很难拔出来,得转一下。如果是带血槽的匕首,或者是81式军刺那样的,才不需要转。

    庄导不懂,齐哥懂,齐哥不说话,他身下血流成河,躺在地上,半闭着眼睛,连着人被扎中肺部造成的抽搐都逼真的演了出来,然后咽气。

    “好!”庄导大喊一声,“过!”

    满脸是血的王雪娇开开心心的蹦起来:“欧~吃饭!”

    “饭还没来”场务还沉浸在她刚才面目狰狞的表现中,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哦,好吧。”王雪娇跑去洗脸了。

    距离该送盒饭的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饭还没有送来,人来了,是告知大家不幸消息的,送盒饭的小子说,昨天晚上突然大降温,早起做饭的时候才发现灶头打不着火,去煤气公司问了,说是萘堵,要清理。

    但是,大降温造成了一大片地区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煤气公司在镇上一共就两个维修师傅,实在是忙不过来,让他们自己处理,于是就这么来回多折腾了一阵子,已经清理好了,正在做饭,会比正常的送饭时间迟一个半小时左右。

    迟一个半小时,啊,好讨厌的感觉,要不是因为乙肝的阴云还笼罩在头顶,大家都凑凑,去路边的小饭店吃了。

    现在,没人敢。

    王雪娇其实不饿,就是无聊。

    她打算去小卖部,买几个乐百氏啫喱吃着玩。

    张英山还在忙着帮下午场的群众演员化妆,伸头喊了一声:“帮我买两个飞鹰牌的双面刀片。”

    “震惊,原来你还长胡子啊。”王雪娇没见过他脸上有任何长过胡子的痕迹。

    一边等着化妆的男群演笑起来:“又不是太监,怎么不长胡子。”

    王雪娇从小卖部买到了三种不同口味的啫喱,在沉痛思考是先吃草莓的,还是先吃菠萝的,忽然听见身后有车辆靠近的声音,便向路边让了让,那车并没有开过去,而是跟在她的身后。

    王雪娇猛地蹲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就要对着车窗砸过去,忽然,从车里传来一个声音:“余小姐,别紧张,是我。”

    “是你小子,把车贴在我身边开的?”王雪娇把石头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

    卢田笑呵呵地冲她招招手:“上来,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龙潭还是虎穴?”

    “瞧您说的,您去龙潭,那也是去摘龙肝的,您去虎穴,那是挖虎胆的。”

    王雪娇:“还挺会说话,到底去哪儿,剧组的午饭还没发呢,别等饭来了,我这还不完事,饭就凉了。”

    卢田一脸谄媚:“有我在,还吃什么盒饭!就是带您去吃饭的!”

    “啊?去外面吃啊?那就不必了吧,现在还在闹肝炎呢,我不去。”

    王雪娇这段时间去才婶家吃饭,都是拿着自己的饭盒,从锅里装回来的,根本不敢用那边的碗筷。

    “您放心,那地方,绝对干净,医院手术室都没那么干净。”

    王雪娇:“你是要去停尸房?”

    “镇政府!嗐呀,您真是的,我还想给您一个惊喜呢。”

    王雪娇不以为意:“镇政府有什么好惊喜的,我还以为你是要带我进紫光阁呢。”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上车了,坐在驾驶位的后面。

    她的双手揣在兜里,手指无声无息地把两块刀片的包装纸给拆了,在左右两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各夹一块双面刀片。

    如果这辆车的前进方向不是镇政府,卢田的脖子上,就会多一条滋滋喷血的口子,必要的话,两条。

    水果摊、牙科小诊所、门可罗雀小饭店、寿衣花圈、五金杂货镇政府到了。

    卢田先下车,又跑过来给王雪娇打开车门:“到了。”

    走进一楼大厅,卢田带着王雪娇径直向一间写着“基建办”的办公室走去。

    他恭敬地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三下。

    直到里面喊了“进来”,他才拧开门,满脸笑容:“鞠科长。”

    这位科长的容貌平平,但是他的办公室,那可真是风骚!

    好大啊!!!

    王雪娇在网上看过白宫椭圆办公室和唐宁街十号的办公室,以及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也就跟这位科长的办公室差不多大。

    现在各地区贫富差异巨大,穷的地方,机关大楼里的柜子门都是破的,富的地方,办公楼那是建的一个比一个花哨。

    要不然,国家也不能在1999年就发了一个《关于印发党政机关办公用房建设标准的通知》,说正部级每人使用面积54平方米,后面依次规定。

    虽然没有规定到乡镇一级,但是说了,原则上不得超过县级副职,也就是最高不能超过12平方,这哥们儿的办公室起码有54平方了。

    大胆!僭越!逾制!

    不过现在没有法律法规,就可以随便他发挥,王雪娇忽然很想知道于自强的办公室里是不是能开卡丁车。

    反正,绿藤市一向迷幻,某个区级的办公大楼外形跟国会大厦外形的查重率100%,说不定于自强的办公室能开超跑飙两圈。

    “这位是余小雪余小姐,这位是鞠科长。”

    鞠科长看见卢田,表情还是淡淡的,甚至还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傲慢,一听说他身边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余小姐”,忙站起身相迎:“幸会幸会!还没吃饭吧?走,我们边吃边说。”

    吃饭的地方是镇政府的食堂,一楼是敞开的厅,人人都能去排队打饭,最近闹肝炎,以前用公共餐具的人也都不用了,自己带饭盒。

    二楼是一个一个的小包间,据说是方便进行“午餐工作会议”。

    “余小姐有什么忌口吗?”鞠科长问道。

    “没有。”

    鞠科长便叫来服务员:“按老样子上吧。”

    先上来了四个凉菜,鞠科长便打开一瓶高度白酒,要给王雪娇倒上,王雪娇摇头:“我不喝酒。”

    “哎,少喝一点,助助兴。”

    “我喝了酒,会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好说了。”王雪娇的声音十分平静,但不容拒绝。

    这位科长在镇上也是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巴结的人物,他要人喝酒,别说少喝一点,就算是醉死在他面前,以及他松松手,放一点项目的人都有的是。

    他自我感觉已经是除了镇长和镇书记之外,就他最大了,谁知道今天就遇到了一个不识抬举的外地女人。

    不过,卢田已经跟他说过这个女人的背景和来历,鞠科长就是冲着她在外部的强大势力才会请她吃饭,想借机攀点交情。

    鞠科长还想努力对她进行服从性测试,坚定地拿起酒杯,要给她倒酒:“为了庆祝我们第一次见面,高兴高兴。”

    “我喝酒,就不高兴。”王雪娇一点面子都没打算给他。

    卢田十分紧张,不管怎么说,这个鞠科长也是本地人,他还是溧石镇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很多事情都还得仰仗他,要是余小姐今天真的跟鞠科长闹翻脸如果不是余小姐,而是别人,那他完全不会犹豫地站在鞠科长那里,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

    但是现在,以余小姐跟各位头头脑脑的关系,那他也不知道应该站谁那一队才好了。

    所幸鞠科长也放下了杯子,不再强求:“好吧,既然余小姐不喜欢,那就算了,那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行。”

    逼人喝酒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一会儿进行的下一轮会谈中,论个长幼尊卑大小嫡庶,现在论出来了,王雪娇和鞠科长一个强龙,一个地头蛇,两头齐大,全桌最卑微的庶孽只有卢田了。

    他一会儿帮鞠科长倒酒,一会儿帮王雪娇换热水,等上菜了再分菜、布菜,忙得不亦乐乎。

    鞠科长知道王雪娇把派出所里的车搞到市局里的事,他姐夫在家宴上早就含恨带怨的说了,不过,也没好意思说市局发现那是赃车了,是做为物证拿走调查用的。

    所长对家里人说的是市局知道我们所刚买了一辆好车,市局便以借用之名,强行征用,这一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

    以及,所有人都知道,市局来强行征车,是派出所把车从王雪娇所在剧组拿回来之后,而且王雪娇还当着别人面说了“车被拿走,我不高兴”。

    所以,刚才鞠科长听到王雪娇说:“我喝酒,就不高兴。”

    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别人不高兴是说说气话,她说不高兴,好像真的有人要倒霉。

    鞠科长打探道:“余小姐跟市里是不是挺熟的?”

    “一般,只能办点小事。”

    卢田:“……”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都叫小事,还有什么叫大事?啊?把绿藤市炸平了才算吗?

    鞠科长比卢田淡定多了:“市里权力大,不过呢,受到的约束也多,不像在我们这里,自古皇权不下乡,有些事情,都是有弹性操作空间的。”

    是啊,连办公室面积都没有具体的硬性规定,给的是“原则上”,就看谁胆子肥,而僭越了。

    他举了一些例子,又扯了一些“法理不外乎人情”之类的冠冕堂皇大道理。

    王雪娇认同法理得符合人民群众的情感要求,比如像见义勇为和正当防卫之类的条款,不过,帮人销赃然后从中拿好处,实在是跟“人情”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桌上的菜也都挺“刑”的,有野生熊掌和红烧穿山甲,鞠科长还很遗憾:“可惜这里太靠内陆,如果是在小卢的老家,还有一种叫砗磲的,那个好吃!不用煮,切成薄片,蘸着调料,鲜!”

    卢田马上接话:“对对对!好大一个壳呢!要是余小姐有机会到南海边,我一定安排接风宴!”

    砗磲在1989年就已经被列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从国外买壳带入境都是犯法,他们说着却好像是在讨论普通小草鱼。

    “你说的砗磲,我记得已经被保护了,怎么,还能吃到吗?”

    卢田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面子,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一般外地人不知道去哪里吃,只有我们本地人知道,上次有一个大老板去,一口气要了四个!八十块钱一斤,四个一共四十六斤,加上加工费,他甩了四千块钱下来,吃得特别满意。又额外给了我一千块。”

    看他的表情,不像作伪,他一定很怀念带个路就能得到一千块钱的幸福时光。

    鞠科长顺势接了这话碴:“都是这样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看,靠着中俄边境的都发了!靠着港岛的海丰也发了!我们这有什么,说是汉东省的,看地图,就是汉东省伸进江南省的一根触须,两边跟江南省接壤,一边跟淮海省接壤,江南省比我们还穷除了交通方便,一无是处,搁古代就是三不管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要不是镇上还有那么一点文化遗产,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卢田立刻拍马屁:“是啊是啊,还得是在鞠科长的英明领导下,当机立断把整个镇上的地面先给翻新,不然啊,剧组的车都进不来。”

    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说到了重点,鞠科长问王雪娇:“听说余小姐也在拓展经营范围,那么,房地产项目,有没有涉猎过?”

    王雪娇摇摇头:“盖房?那不如去卢田家盖。去年不是有一套推进城镇住房改革的政策么?选了他家那边做了试验区,起步快。”

    鞠科长哈哈一笑:“我不是为了自己,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把溧石镇搞好。”

    王雪娇微微一笑:“鞠科长,我有一个朋友就是给地方上做项目的,已经帮不少地方搞好了,不过呢,也就赚点辛苦钱,没什么意思。”

    房地产必然需要有配套的基建项目,他可以拿着这个项目说事,要求镇上甚至是市里,给他拨款,大兴土木。

    项目一开,想要拿项目的公司、想要卖建材的单位,都得拜他基建科的山头各种意义上的财源滚滚。

    王雪娇这么说,就是告诉他,少在我面前玩一片丹心那一套,还有什么好处给我,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鞠科长:“哈哈哈,余小姐快人快语,其实啊,土木项目都是辛苦活,赚得不多,不像余小姐的买卖,哈哈哈但是,余小姐的钱,要是能从工程里走一趟,不是花起来更舒服吗?”

    切,穷抠,居然舍不得跟她分一点,纯纯的就拿洗钱当好处给她。

    那还不如去南海炒房呢,马上开始的八年,只要有足够的本钱去那里炒饭,省心省事包赚不赔。

    再往下聊,王雪娇发现鞠科长对她的误解好像大的有点离谱。

    不仅以为是王雪娇把市里管基建的那个洪先生拉下马,而且,他坚信,王雪娇一个非体制内人士,干这种事,一定是为别人铺路,下一任上来管全市基建规划的,就是王雪娇的同谋。

    鞠科长得意洋洋地把“余小姐的神秘后台”抖出来,显得他好像已经看透了余小姐的一切。

    王雪娇面无表情地听着:

    哇哦,我这么厉害啊!

    那个人是谁?

    原来我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干爹又是什么情况?啥时认的?

    啥,我还有三个干爹?

    咱就不能配个老干妈吗省厅新来的大头头是女的耶将来我要是想立功授勋啥的,报告递上去还得指望她审批呢,要是她也跟吴副局长一样事儿,嫌报告写得不深刻不动人,最后不给批,那我不是太冤了

    王雪娇一边听《余小姐与白道两三事》的江湖八卦小广播,一边无声地吃掉了两碗佛跳墙,甚至还想吃第三碗,这在金古饭店卖188元一小盅呢。

    等鞠科长说完,王雪娇平静地抹了抹嘴,缓缓开口:“佛跳墙能打包吗?”

    投资房地产这种事情,哪能吃一顿饭就拍板的,鞠科长也没这么天真,但是,余小姐提出要打包,就说明,她对鞠科长的提议很有兴趣,只是需要考虑考虑。

    将来再见面,也不必直白地说:“这事我看可以,咱们来说细节吧。”

    而是“上次的佛跳墙味道真不错。”

    鞠科长就可以顺势提出再聚一次。

    这样万一中间有什么问题还是没谈成,至少给大家都留点转寰的余地。

    鞠科长是这么想的。

    王雪娇是单纯的想把这么好吃,又不“刑”的东西分给亲近的朋友们尝尝。

    卢田开车把王雪娇送到片场,王雪娇往张英山的饭盒里倒了一点,还剩好多,她想了想,片场的人实在太多,佛跳墙不够分,谁吃着了,谁没吃着,将来都是事儿。

    她便提着用黑塑料袋装着佛跳墙的大坛子往韩帆战友们住的地方走。

    一路上,不少人看着她。

    战友们今天有七八个在片场,其他人都在村里帮忙,屋里就五个人,王雪娇把佛跳墙倒进锅里,告诉他们吃的时候加热。

    佛跳墙的坛子真不错,口小肚大还自带密封盖,放米面都很好,正好这边的厨房里还有一大袋面粉,还有两天,他们就要走了,这么多面粉肯定吃不完,扔了怪可惜的。

    小院里有几个群演的条件不好,经常找不到工作,字面意义上的吃不起饭了,王雪娇有心帮她们一把,不过救急不救穷,要是借钱给她们,那真的是一个无底洞,要是借习惯了,哪一天突然不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王雪娇时常会给她们投喂一些东西,不过都是以“刚好多出来”“大家一起吃”为理由,不会专门为她们买什么。

    王雪娇把坛子洗干净以后擦干,顺手把面粉连袋子塞进佛跳墙的坛子里,打算带回她租住的小院。

    她就这么提着罐子往回走。

    村里有一个人,新买了摩托车,满心欢喜地在田埂上飞驰,在小巷子里乱蹿。

    当他从小巷子里忽然蹿出来的时候,差点撞到王雪娇,人没事,但是手上的塑料袋飞了出去,发出“嘭”的一声。

    王雪娇心中悲凉,完了坛子碎了。

    年轻人慌慌张张跳下车,急急忙忙去把黑塑料袋提起来。

    坛子已经碎了,被他这么一提,白花花的面粉洒了一地。

    周围的人们本来听见出事故了,都好奇地围上来看个空间,看见地上那摊白色粉状物体。

    路人们顿时停住了向前冲锋的脚步,缓缓转头,仔细看了看塑料袋主人的脸。

    然后,所有人像见了鬼一样的惊慌逃散,年轻人转头也想逃。

    不料王雪娇一把抓住他的摩托车龙头:“就这么走了?”

    年轻人吓坏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你怕什么,面粉而已,又不是炭疽,一会儿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你不找点水把它冲走吗?”王雪娇对他这种毫无保护环境意识的行为很不满。

    不知道咱们绿藤市在创建卫生城市吗!

    不知道评估组也有可能到镇子上的吗!

    不知道谁污染谁治理吗!

    年轻人马上到旁边的小店里借来一盆水,对着面粉冲,连着泼了几盆,地上面粉的痕迹被冲得干干净净,都流到旁边的暗渠里了。

    “我我能走了吗?”他拿着盆,紧张的看着王雪娇。

    “走吧,打扫干净了还不走,还想我留你吃饭呐?”

    王雪娇心疼的看着那个瓷坛,还挺好看的呢,画着一条龙,一只凤,可惜了。

    她把碎瓷片都捡出来扔掉,幸好没把面粉的袋子扔掉,不然都拿不回来。

    真烦人,这么窄的路,还开这么快。

    王雪娇骂骂咧咧回去,细细筛了一遍面粉,把里面的碎瓷片筛出来。

    晚上,王雪娇有一场夜戏,她在人群里又看到了齐哥,在跟胡嘉嘉说话。

    按理说,齐哥已经杀青了,剧组跟他连账都结了,他应该去找别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

    齐哥对胡嘉嘉说:“你为什么总是跟着他?”

    胡嘉嘉神色警惕:“跟你没关系。”

    “他已经注意到你不止三次了,你会有危险的。”齐哥无奈地说。

    王雪娇向他们走去:“聊什么呐?什么有危险?”

    胡嘉嘉马上站到王雪娇身边:“他说卢田很危险。”

    “他除了玩汽车特技危险之外,也没什么危险的吧?”王雪娇微笑道,她又转头对胡嘉嘉说:“不过你也别跟着他,你一个小姑娘,总跟着一个男的,他还长得这么丑,传出去丢不丢人呐,你要是信我,别跟自己跟着他了,我给你安排几个小帅哥保护你。”

    胡嘉嘉脸一红:“我才不要呢!”

    说完转身就跑。

    王雪娇收起刚才跟胡嘉嘉说话时的嘻笑表情,片场的大灯斜打在她的侧脸上,一半脸皎白如玉,一半脸冷峻似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齐哥对王雪娇的名声也有所耳闻,今天在拍摄中,她的那些在剧本里并没有的细微动作,更能证明她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但他并不像别人那般惧怕,他定定地看着王雪娇的脸:“从卢田刚到这里,她就跟着卢田,偏偏技术还不高明,早就被卢田看到了,劝她她还不听唉。”

    “卢田到底是什么人?不是特技驾驶员吗?”王雪娇假装对卢田一无所知。

    齐哥对王雪娇说:“早年他是搞走私的,后来走私的条件越来越高,他的技术很差,被抓了两回以后,就改成抢劫,杀人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你说他是个杀人犯?那你为什么不向派出所举报他?”

    齐哥笑笑:“我举报他干什么?又没有悬赏。万一他的案子没有证据,定不了罪,那他不恨死我?他白天出来,我晚上死。”

    “没立案的话,哪来的悬赏啊,好歹得先有死者,立个案,照你说的,他犯了这么多案子,这么大的肥羊,还不值得一个悬赏么?”

    咦,肥羊这个词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这不重要。

    王雪娇忽然问道:“卢田说他是南海人,你对他这么熟,你也是?”

    齐哥的眼神明显一闪,好像被说中了不愿意承认的心事,最后悠悠开口:“余小姐,溧石镇上的规矩是互相不打听过去,我不问你的,你也不要问我。”

    “哦,好吧~”

    得咧!也不用问了,你就是的!

    本来王雪娇还在胡猜齐哥到底是哪里人,一会儿猜套马的汉子,一会猜撒网的渔夫,现在不用猜了,妥妥是渔夫。

    她找到在值夜班的于志雄,问了他一个高端问题:“知道与普通人相比,海上的渔夫身上会有哪些不同吗?”

    于志雄,一个纯洁的内陆丘陵平原的孩子,这辈子没出过省,只见过鱼塘主,连江上的渔夫都没见过,上哪儿知道海上渔夫长什么样。

    他默默摇头,不知道王雪娇问这个干什么。

    “借你们这的电话用一下。”说着,王雪娇拿起值班室桌上的电话。

    “不行,你得让我也听听你用我们所的电话干什么!”于志雄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不会其实她还是有问题吧她有问题就算了,要是以后闹出什么大案子,发现接头的信息是用溧石镇派出所的电话机打出去的那以后他也没脸在溧石镇继续做警察了。

    “行,听呗。”王雪娇按下免提,开始拨号。

    于志雄看到前三位,已经有些怀疑,到她按完完整的号码,他大为震惊,那串号码,是市局的电话,他打过。

    传说中,余小姐手眼通天,是与市局曾局长的座上宾,两人谈笑风生,在平均消费五百块的射击俱乐部,她给了曾局长一大袋子钱,曾局长笑纳了!!!

    曾经,他以为那只是误传,现在看,是他太天真了!

    对面接起电话:“喂?市局刑侦大队。”

    是钱刚的声音。

    王雪娇都不报姓名,直接说:“是我。”

    钱刚听出是王雪娇,声音马上夹了起来:“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吩咐呐~”

    于志雄听出了是钱刚的声音,知道他是市局刑侦大队的人,内心震撼,怎么声音这么嗲!

    王雪娇:“问你一个问题,一个人右手中指食指的背面有茧,手腕上也有长条茧,身上的皮肤肤质相差特别大,能说明什么他是远洋渔民吗?”

    钱刚一愣:“我也不知道啊,我是本地人,就在水沟里摸过小虾。”

    王雪娇:“给你五分钟,跟沿海那边的打听打听。别整天想着从我这捞好处,他们就等着吃肉呐!”

    “我马上问。”

    “问完就回电给溧石镇派出所的值班电话。”

    “好!”

    合浦那里沿南海,也有远洋捕鱼事业,找他们问,比跟没什么交情的沿东海地区同行要更好开口一点,不然非亲非故的,平时也没往来,大半夜打电话去就问人家渔民问题光是套近乎就得先聊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钱刚回电话过来,告诉王雪娇:“中指食背面有茧是拉渔网的,长条茧是抛渔网的,这是比较明显的特征。”

    他又说了一些同行告诉他的其他特征,让王雪娇综合参考一下。

    每一条都与齐哥完美吻合。

    王雪娇又说了一句:“你跟沿南海那一圈以走私出名的港口城市都联系一下,问问有没有什么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群里发生死人、失踪的事件。”

    “那很多啊”

    “很多?”王雪娇对这个野蛮生长的世界再一次震惊了。

    “是啊,”反正丢脸的不是他,钱刚快乐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她了。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有一句顺口溜: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路上。

    说的就是倒爷含量极高。

    “去俄罗斯一星期可以赚一辆奔驰”,是东北方向倒爷的指南针。

    东北方向是靠肩挑手提,南方是用船,走得更多,港岛卖2000元的电视,大陆卖8000元,还销路极好。

    正常情况下,走私犯的对手应该是缉私警察。

    但现在缉私警的人口太少了,而且装备跟不上。

    走私船赚到钱以后,就能升级装备,发动机不仅求质,还求量,最强壮的发动机,能装得下几个就装几个。

    整个船跑起来,仿佛火箭要升天。

    缉私警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想换个强力一点的引擎都得写申请打报告。

    目前,走私犯的真正对手是黑吃黑的海盗。

    杀人是有的。

    对于稍微想抵抗一下的船方,海盗就杀一两个立立威。

    遇到玩命也要守护货物的船方,那海盗就会把他们全杀掉。

    不过,九十年代南海海盗没有名声传成索马里那种水平,大概是因为真杀人越货的不多,如果船员不抵抗,把船里搬空就拉倒了。

    没必要搞得太血腥,要是让人知道不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出海前就升级武器,遇上了就玩命一搏,那生意就不好做了。

    挂了电话,王雪娇愣了一会儿,她也不确定齐哥到底是哪种情况,是走私犯?还是海盗?总不能是一个平平无奇,只是拥有演员梦想的光普通渔民吧。

    王雪娇想了想,首先,得排除是海盗。

    海盗赚得多。

    海盗连杀人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事值得他要跑路的,反正旁边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国,马达一开进入他国领海,不管是海警还是海军都没办法。

    得罪了同伙?如果是同伙对他不好,他可以跳槽去别的海盗船上干,能力强的话,海盗应该没有竞业条款限制跳槽。

    如果是他对同伙不好看起来也不像,除非他在溧石镇待人接物的表现都是装的。

    于志雄看着她仰望着天花板很久都没动:“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想到了很多问题,没有答案。”王雪娇叹了一口气,“我回去慢慢想。”

    于志雄叫住她:“对了,我妈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做了她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萧音晚知道地下血站,也知道中间存在的风险,但是她能做的,也只是把查出来有问题的血样弃掉,她不敢向上汇报,怕被查出来以后,她被打击报复,连带着会影响家人。

    “哦,正常,有家有口的人考虑的都比较多,不像无牵无挂的年轻人,想怎么冲就怎么冲。所以啊,出名要趁早,年纪大了就只想求稳,做事油滑,不仅出不了名,有出名机会都前怕狼后怕虎,生怕被别人嫉妒,枪打出头鸟。反正呢~我就想趁年轻的时候玩命的折腾。保尔不是说了么,生命只有一次,回忆往事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王雪娇想了想,把鞠科长的事告诉他,让他留着用,然后跑了。

    留下于志雄愣在那里,王雪娇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初中课本上就有。

    读的时候只觉得要背诵全段好烦人,错了两个字还要罚抄一百遍。

    在此时此地被另一个人重新提起,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虽然他现在还是不知道王雪娇是什么人,但她应该不是坏人,自私的坏人不会像她那样,这么喜欢管一些没有收益的闲事,她说她只是为了自己开心,是自私。

    其实,这不就是“助人为乐”的字面解释吗!她干嘛要把自己往坏了说。

    第二天早上,于志雄下班,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到了镇书记办公室。

    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不管他爸反对还是支持,他都要借这次事,把以前那些人情案子都给平了,什么法理不外人情,现在的人情未免也太大了!

    已经大到村里有赌楼无人管、有地下血站也无人管、镇上那么多流动人口无人管、吸毒卖淫不是没有,只是无人管。

    又不是真的管不了!

    难道什么事都得上级部门出声才能做吗?

    那个时候早就已经烂透了!有些本不该堕落、本不该死掉的人都已经救不回来了。

    于志雄站在办公楼的第四层,有电梯直达,整个第四层,都为镇书记一个人服务。

    电梯门一开,门里坐着一个漂亮姑娘,她负责决定放谁去第二道门。

    第二道门进的是书记秘书的房间,由秘书安排会见和日程,没有预约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第三道门,是书记秘书背后的门,那里才是于自强办公的地方。

    里面金碧辉煌,豪华得令人咋舌。

    镇长办公室在隔壁楼,也是第四层,豪华程度与之不相上下。

    两栋楼是同时盖的,当时双方明争暗斗,各不相让,搞得没人敢接手这个项目,生怕得了哥情失嫂意。

    最后还是两边各退一步,同意两栋楼完全按照统一标准盖。

    有了这个经验,施工队的包工头在媳妇生了双胞胎女儿之后,坚定地执行所有用品一模一样政策,免得姐飞妹跳,家无宁日。

    于自强正在看报纸,报纸上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又有一个豆腐块文章,写着绿藤市公安扩大联合办案范围、提高协作沟通精度,打造九十年代治安新风气。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忽然听见有人没敲门就进来,甚至连秘书都没有向他秉报有人来了,他很不高兴地放下报纸,发现是自己儿子,这才神色缓和下来,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没带钥匙?”于自强说着往腰上摸钥匙串。

    “不是”于志雄看着他,把办公室门关上,还反锁了,“爸,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陈大麻子最近也没上工,都在请假。

    本来他还想剧组工作和制枪工作两兼顾,结果有一回王雪娇在街上看见他靠在街边抽烟,王雪娇把他痛骂了一顿:“你还有空抽烟?都几天了啊!我要是从俄国走货过来,现在都已经把这条街杀光了。

    做这么慢,走黑的出货比正规兵工厂还慢,你们凭什么抢占市场、赢得先机,拿什么跟俄国佬抢,用什么跟美国佬争。毫无竞争意识!素质极差!没这水平,还想脚踏两只船,争两份工资!”

    说罢,她一把将陈大麻子的香烟夺走,用里面的锡箔纸快速叠了一个元宝,扔在他的脚下:“七天之内,要是再不出货,这就是你头七收到的第一个元宝!”

    陈大麻子吓坏了,当天就跟剧组请了假,回去潜心钻研,埋头苦干。

    王雪娇还觉得自己委屈呢,这个世界不会好了,看陈大麻子给图给得那么痛快,还以为最多一两天就能出货呢,结果等来等去,啥都没有,可恶。

    由于上游供应链出现问题,造成她这一层没有达成KPI,这是谁的错?啊?!

    反正不是她的错。

    “成咧成咧!!!”王雪娇在街上瞎转的时候,遇到了狂喜的陈大麻子,神神秘秘地要把她带到后山,王雪娇冷着脸:“等一下,我要带我的人去,后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她叫上张英山,两人与陈大麻子一起往山坳里走。

    在一处山洞里,陈大麻子拿出了一只正常款式的口红。

    与克格勃款式不同的是,克格勃65款是把口红拔下来,从口红的位置伸出细细枪管,把枪管按在人身上,靠压力射出子弹。

    陈大麻子做了小小的改良,让压力触发装置挪到了口红的后面,也就是使用者可以用自己的手指按下触发装置,射出子弹,跟自动铅笔有点像,不过修改起来没有那么容易,为了改进技术,陈大麻子都快变成陈大秃子了。

    王雪娇试了一下,两颗子弹次第射出,前后间隔很短,枪膛没有出现过热的情况,她拿过靶纸,眉头微皱:“就这样啊?”

    见王雪娇一脸不满意的样子,陈大麻子赶紧问:“您觉得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威力太小了。”王雪娇一脸嫌弃。

    “这这毕竟是这么细的枪,还这么短主要是暗杀用的,子弹都不会射出体外”陈大麻子很无语,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但他总不能说“余小姐,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面对甲方,态度还是得客气一点,只能老老实实解释。

    王雪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知道啊,那不就是跟1965年的克格勃没什么差别?我对你是有些失望的,我本以为你能够拼一把,快速提高技术水平,你做的这个枪,价值点在哪里?除了扳机位置,跟俄罗斯人的差异化在哪里?”

    王雪娇叨叨叨叨了半天,事实上,她也是真不满意。

    她以为至少能做到像高压气瓶匕首那个水平呢。

    那刀可棒了,刀柄里面有一个高压气罐,只要一按刀柄上的按钮,超高压的二氧化碳就会跟着刀刃一起进入对方的身体,能瞬间把伤口扩张成一个篮球大小,可以用来在潜水的时候跟过来找饭的鲨鱼干架。

    国内没卖的,某些国家持有高级潜水证可以买。

    王雪娇对掌心雷的预期就是这么高。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不过,看在你折腾这么久的份上,这把枪我还是收下吧,挺漂亮的。”王雪娇将枪收下,转身就走,陈大麻子急着上前再想努力一下。

    张英山伸手挡住,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陈大麻子:“辛苦了。”

    “余小姐余小姐,你听我说”陈大麻子又蹦又跳,急得眼睛都绿了。

    “其实我们的优势是制式枪支,而且,也不是自己研发,是改进!我们改进过的枪,比原装进口的威力更强!射程更远!价格更便宜!还送子弹!您别走哇!我们还可以免费送货上门!”

    陈大麻子蹦着高挥手。

    王雪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射程有多远,有八百里吗?射速呢?时速能不能超过一千公里?能自动转弯吗?”

    陈大麻子:“!!!”

    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余小姐疯了,还是自己太落后了。

    “开个玩笑,别介意”王雪娇微笑着向他走去:“李叔确实要一批枪,上次打的好激烈,不少枪都打废了,啧,我好怕回去以后我那一屋子的收藏品都变成渣渣了唉对了,半个月内,你最快能做多少?”

    做为一个勇敢的乙方,应该敢于放话说:“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然后再满山遍野找外包和代工厂。

    如果王雪娇要的是鞋子袜子脸盆钢精锅,他敢保证。

    如果要枪的是别人,陈大麻子也敢保证,要是一般人买的枪质量不好,难道还能找消费者协会投诉,还是满世界的亲自复仇?

    但是,余小姐不一样啊!

    其他国家的武装势力进不了国境线,她这就嚣张地带着一队人马在溧石镇上走来走去。

    卖劣制产品给她,或者不能如期交货,她是真会杀人的吧。

    陈大麻子心中疯狂计算合浦那边能交货的数量和时间,贵点就贵点!!!

    重要的是笼络住余小姐这位大客户,金三角那可是做的三个国家,还有几大地方势力的生意。

    陈大麻子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告诉王雪娇:“我先去确认一下原料,明天就告诉您确切的数量和可以交付的时间。”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王雪娇勾勾手,张英山跟在她的身后,径自离去。

    深夜,忽然有人疯狂敲打王雪娇的门,王雪娇还以为梦见了雪姨。

    直到她听见了胡嘉嘉的声音:“小雪小雪快开门!是我!快救人!”

    “啊?”王雪娇飞快套上衣服,连袜子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子就去开门:“什么情况?”

    “卢田跟一个女人打起来了,还在掐她的脖子。”

    王雪娇:“!!!”

    隔壁屋的张英山也醒了,胡嘉嘉和王雪娇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快带路!”

    胡嘉嘉一阵风似的跑在前面,抬起手指着某个拐弯处:“就是那里。”

    “你去把我的兄弟们都叫来,然后去派出所报警。”王雪娇对胡嘉嘉说,她手上扣着陈大麻子死活不肯收钱,硬送给她的口红枪。

    张英山忽然按着她的手:“我先上,你这枪,毕竟不合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免得”

    “懂,免得你还要帮我写报告。”

    在黑暗中,女人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腿还在无力的抽搐。卢田在她的衣服口袋翻找着什么,嘴里还在骂:“妈的,臭婊子,让你偷老子钱。”

    张英山一个飞踢,踹在卢田的膝窝处,他踉跄着跌倒在地:“操,哪个不想活的”

    然后,他看见了王雪娇,不由得一愣,连忙赔笑:“余小姐,嘿嘿这事跟您没关系这娘们儿偷我的钱您别管,走您的。”

    张英山已经把被卢田掐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女人背了起来,要往医院赶。

    卢田急了:“哎~她偷我的钱,我还没找着呢,你得让我找到啊,那可是我辛苦了一天一夜才赚来的。”

    “是那辆车的钱吧。”王雪娇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敢在我地盘上杀人,还敢拦他的原因?”

    卢田一听这话味道不对,当下也急了:“余小姐,我敬您是一条强龙,不过,您这管得也太宽了吧!我找她寻欢作乐,又不是不给钱!她竟然想趁我洗澡的时候偷了我的钱跑出去,你说,这种贱人是不是该杀?!”

    “该不该杀是我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在我地头上东西,别说是人,就算是一棵树,想拔掉它,都得要我点头。”

    卢田深吸一口气:“好,余小姐,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们各退一步,她可以去医院,不过我得跟着去,把钱找到。”

    “行。”王雪娇担心再耽误下去,女人真的断气了,当即一口答应。

    医院里的值班医生紧急对女人进行抢救,她脖子上两枚红色的指印已经非常清晰的浮现出来,可见刚才卢田下了多大的死劲。

    而且这女人的肩膀上还有一个匕首扎进去又切了一道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也要缝十几针。

    护士看得触目惊心,根据卫生部公布的医务人员道德规范和实施办法里有要求如果发现患者身上的伤口明显异常,比如是刀伤、枪伤等等,必须马上上报。

    王雪娇和张英山在里面专心地看医生处理过程。

    她悄悄去外面的值班室,拎起电话,手指刚按下两个键“1”“1”,忽然,电话挂叉被猛地一拍,电话断了。

    卢田手里拿着匕首,凶神恶煞地点着她的鼻子:“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啊!想报警是吧?你试试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你死的快!”

    小护士吓得腿都软了,她向后退,可是背后就是墙,她绝望地看着卢田的匕首直抵在她的下巴上,冲她邪邪一笑:“小妞,你是不是没事干?那就让老子干你。”

    匕首的刀尖在小护士的领口落下,把她的衣服一点一点划破,小护士想大声尖叫,却又怕激怒了歹徒,把她脖子给抹了,她怕得眼泪不住往下水。

    忽然,卢田的头被一个大痰盂套住。

    “快走!”胡嘉嘉拉着小护士的手腕往外跑,卢田把痰盂从头上掀开,头上全是脏东西,白白黄黄、粘稠地顺着头发往下滴,气得眼睛发红。

    “妈的!”卢田大怒,举着匕首冲出值班室,眼看着就要对小护士的后心捅下去。

    忽然,“余小姐的贴身亲卫”们出现在他的眼前,只一脚,就把他踢到墙上,他的后背猛然一弹,摔在地上,刚想爬起来,握着匕首的手腕就被人踩住了。

    “不许动!:

    “放下武器!”

    “举起手来!”

    卢田努力挣扎了一下,在这群专门抓违纪军人的纠察面前,他的力量,如蚍蜉撼树一般,毫无意义。

    “什么人,这么吵。”王雪娇这个时候出来,发现卢田已经被人按在地上了。

    再看小护士的样子,王雪娇顿悟了,她在卢田的肋下踢了一脚:“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当着我的面,又想强奸?”

    “余小姐余小姐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雪娇本来想多说几句,吓吓他,但是他被胡嘉嘉扣了痰盂,那一头的颜色和味道,真的好恶心哦。

    “既然,你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也不必给你面子了。”然后,她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卢田,不说话,过了五分钟,派出所今天值夜班的人来了,不是于志雄。

    卢田被带走。

    王雪娇立马赶到于志雄家,熟门熟路,就是方便。

    萧音晚听说自己医院出事,当即换衣服出去,于志雄也跟着起来,要跟着一起去。

    “他已经去你们所里了,”在岔路口,王雪娇伸出手拦住了想跟妈妈一起去医院看看的于志雄,“我怕,要保他的人也会去,你一定要拦住!不能让他们把卢田放走,请务必拖够两个小时!”

    在医生办公室,王雪娇已经用电话通知了市局,按照交通规则开过来要两个半小时,她相信同志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超速的。

    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后,市局的车来了。

    飙车英雄韩帆在驾驶位上,约束他的不是交通规则,是汽车的设计上限。

    也幸好他们来的快,于志雄快要撑不住了,鞠科长、不值晚班的所长都来了就是想悄悄把卢田放走。

    见到市局的人来,所长也懵了,他再怎么牛逼,也不敢跟市局抢人,毕竟这里是绿藤,不是平远街。

    卢田看见带路的是王雪娇,大怒,抬手指着王雪娇:“你们怎么不抓她?!啊?!她家就有一大袋白粉!!!我亲眼看见的!!!”

    鞠科长和所长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跟他有勾结,听见有白粉,两人好像发现了转机,这么大的毒品案子,市局的人在这,不可能不管吧。

    等一会儿忙里瞅个空,偷偷把卢田放了不就得了,就说他自己跑了。

    所长看着王雪娇:“带路吧。”

    万万没想到,韩帆同志,对工作太热情了,他没有把卢田留在派出所,而是带着一起去了,说既然他指认的,他就应该去。

    康正清、黄健康、钱刚也在,四人把卢田夹在中间,让他完全没有机会“不小心逃走了”。

    到了老倪的小院,所有人都出来看热闹。

    派出所的警察搜到了卢田所说的大半袋白粉。

    粉,很白,特级小麦面粉。

    “她换过了!!她绝对是换过了!!!”卢田大喊大叫。

    王雪娇微微扬起嘴角,伸手指着卢田,一字一顿:“你!死!定!了!”

    黄健康和康正清将卢田押上警车,韩帆发动汽车,所长拉着钱刚,指着王雪娇,急忙问道:“那她呢,就一点也不查她吗?”

    “她?嘿嘿走了。”钱刚坐上副驾驶。引擎轰鸣,悄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78章

    但凡所长拉住的是韩帆、康正清或黄健康中的任何一个,他们都只会一脸正气地说:“她与本案无关,没有证据证明她有罪。”

    因为事实本就是如此。

    偏偏所长拉住的是钱刚,他本来就没个正形,又时常潜伏在各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冒充坏人。

    他那一“嘿嘿”,表情极其丰富,微眯的眼睛里写着:“懂得都懂。”

    斜挑起的嘴角挂着:“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懂。”

    所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决定补救一下,他转头对着王雪娇陪笑:“余小姐,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过来打扰你,毕竟这有人举报嘛,于情于理我们都得过来一下”

    “我明白,配合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王雪娇微笑,“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您休息”所长赶紧带着人离开。

    王雪娇和张英山没有休息,往镇医院去了。

    那个女人现在还昏迷不醒,卢田下手太重了,伤到了她的喉骨,匕首伤口已经缝合。

    急诊的小医生是刚毕业被分配过来的,最大的优点是男性,院领导从众多优秀女毕业生中,选了平平无奇的他,理由是:男的好,晚上值班不怕被骚扰,有力气能干活,随便扛个病人没问题。

    口子缝完了,人正在挨骂。

    萧音晚对小医生的缝针技术进行了全方位的鄙视:“这么规整的伤口,居然会被你缝成这样!都外翻了!还错位了,这痣一半上一半下看不见?你怎么学的?啊?你的老师是谁!怎么就毕业了!”

    小医生低头:“是二医大的萧教授。”

    萧音晚脸色铁青:“以后出去,你不要说是他的学生!”

    “噢”

    “她怎么样了?”王雪娇问道。

    萧音晚看见是她,神色稍缓:“没什么大事,要是再晚送来一会儿,就难说了。”

    “那就好,应该能来得及去公安局当证人。”

    “我不去我不去”从病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女人用力翻身,想从床上起来,护士和医生赶紧按住她,阻止她把胳膊上的针头拔掉。

    “别怕,”王雪娇走到床边:“你是被害人,你去了,就能把欺负你的坏人定罪,让他进监狱,让他吃枪子儿,让他下地狱去后悔欺负你。”

    “不会的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等他出来,我就死定了!”女人神情慌张,身体还在不断挣扎,她挣脱了护士和医生,连鞋都没穿,就往门口跑,被张英山拦下。

    女人“扑通”跪倒在张英山面前:“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都指望着我过日子。”

    王雪娇皱着眉头:“我跟你说,他死定了,要不这样吧,要是他死不了,出来了,我帮你打死他,好不好?”

    女人狐疑地看着她:“你”

    “对,我是余小姐。”王雪娇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信又骄傲的弧度,“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

    余小姐、余大师的名声,整个溧石镇都知道,女人精神稍稍稳定了一点,她不再想往外跑,护士急忙把她扶回床上,靠在床头。

    女人看着王雪娇,又问了一遍:“你真是余小姐?”

    王雪娇苦恼:“还不信啊?你要我怎么证明呢?要不给你看身份证?哦,对,我还没有你们的身份证呢,要不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女人也被她逗笑了:“你跟传说里的一点都不一样好像也有点一样。”

    随性自由,只要没得罪她,她就是急公好义好朋友,谁要是得罪她,她就是雷霆灭世女魔头。

    王雪娇摆摆手:“传不传说的不重要,都是假的,其实我是好人。萧医生,她现在能说多久的话啊?”

    “半个小时左右吧,不要太久了,她的喉咙还要养养。”萧音晚抬腕看看时间,便要拎着自家儿子回去。

    “走吧,回家。”

    于志雄不肯走:“妈,我是警察,我要留下来听听她说什么。”

    “你不是已经下班了吗?你昨天晚上值了一天班,今天白天又没睡好,把身体搞坏了。”萧音晚心疼儿子。

    于志雄义正言辞:“爸当年好几天没睡觉,破了一个大案,才有了今天,你们不能又嫌我没用,又要我舒服。”

    萧音晚被儿子说得语塞,想想也就只能再问半小时,她便退了一步:“好吧,一会儿路上回来小心一点,没路灯的地方慢慢走,不要摔到了,不要逗野狗玩,医院里没有狂犬疫苗,还有”

    “妈”于志雄十分无奈,“我已经二十岁了,你赶紧回去吧,要不叫我爸来接你?”

    韩帆的战友们还有几个没回去,想留下来听热闹的人,主动请缨:“我们送阿姨回去吧,保证路上不会有野狗敢过来。”

    护士和医生走了,王雪娇询问女人到底拿了卢田什么东西,怎么拿的。

    女人的脸微红:“我我是做那个生意的”

    她是从外地来的,本来觉得仗着自己的姿色,怎么着也能当个小明星,没想到,溧石镇上百花争艳,百鸟争鸣,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她在自家村子里是漂亮的,但在这里,只能叫清秀,而且没有特色,在导演的眼里甚至还不如才婶,才婶都应邀当过几次中特,演霸气老太太。

    为了维持生计,她就干起了皮肉生意。

    今天她遇上了喝了几瓶酒的卢田,卢田搂着她回去的路上,跟她大肆吹嘘自己如何牛逼,镇里的大官见了他都要笑着打招呼,随手就能赚到万儿八千,比苦哈哈蹲活的临时演员强多了。

    为了不让话题冷场,她总得表示一下:“真的吗?我不信。”

    卢田当即就把她推倒在床,从床底掏出一个包,把拉链拉开,将包里的现金都撒在她身上。

    那纷飞的一百一百元的大钞,落在床上,也落在她的心上。

    卢田看着床上的金钱与美人,心情大好,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在世,就应该如此享受,他就这么得意扬扬又醉醺醺地去洗澡了,准备一会儿彻底开心一下。

    洗到一半,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决定叫美人进来一起鸳鸯共浴,结果,打开门,发现金钱没有了,美人也没有了,只剩下床。

    这才有了后面的追逐。

    “他先捅了我一刀,然后,又对我拳打脚踢”女人的声音开始颤抖,王雪娇握着她的手:“别怕。”

    在病房外盯着的医生却瞬间变了脸色:“你你你是干那个的!”

    这段时间的地下血站事件,人尽皆知,艾滋和乙肝是通过什么渠道传播,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连三岁娃娃都知道。

    刚才医生给她缝针的时候,沾到了她不少血。

    市卫生防疫站宣传牌上那些因为不小心碰到艾滋病人血液而得病的事瞬间跳进医生的脑海。

    医生已经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王雪娇安慰道:“你先别急,她未必是感染者。”

    她转头看着女人:“上次大筛查的时候,你体检了吗?”

    女人缓缓摇了摇头:“我怕真的查出什么来我就彻底完了所以”

    “要是真查出什么来,不是可以尽早治吗?真是的行吧,现在查也不迟,你们俩一起查吧。”

    护士心里怕的要死,还是戴上了手套,过来给女人抽血去做化验。

    王雪娇安慰医生:“你手上没伤口,就算她真的是携带者,你也不会有事的。”

    “嗯。”小医生忽然又说了一句,“你刚才还摸了她的手,要不要去消毒一下?”

    女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现在的医学院都没有《医务人员医德规范》的学习了吗?当着病患的面就这么说话?

    王雪娇叹了一口气:“本来我还觉得萧医生的话有失偏颇,现在,我也觉得,以后你不要把萧教授的名字说出来比较好。”

    医生也看出王雪娇对他不爽的态度,赶紧找补:“对不起,哎,我们男的就是心思没这么细,大大咧咧的,刚才一下子没注意到对不起对不起”

    “行了,你出去抽血吧。”王雪娇把他支出去。

    于志雄赶紧解释:“我不是!我跟他不是一种男的。”

    “我知道,我相信他在你妈妈或者在院长面前,绝对不会这么大大咧咧的,什么都敢说。”王雪娇扯扯嘴角,转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提问。

    “你只是拿了钱?还有别的吗?”

    “只有钱。”女人忽然扯下裤腰,把手伸到下面,于志雄大惊,向后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女人从裤子里抽出了一把钱,放在被子上。

    再伸手,又抽出了一把,连拿了几次,被子上已经铺满了钱:“就这么多。”

    大概有两万多块,就为了这些钱,她差点把命送了。

    于志雄还是为她裆里藏钱的神妙操作感到惊讶,王雪娇困惑地看着他:“你没听说过安全内裤?”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知道,这年头走南闯北的人为了安全,都会在内裤上缝口袋,往里塞钱,叫安全内裤,防贼不防抢。

    安全内裤出来之后没满一个月,小偷技能进化,一个刀片就能把裤子划开,从内裤口袋里抢钱,火车上有人的大腿被划得血淋淋。

    欧洲三大贼窝的小偷们,在小某书上被传成了神之一手,仿佛眼睛眨眨,一个大行李箱就不见了,其实比起国内九十年代小偷的业务水平差太多。

    只不过,不出差的人不知道,于志雄一个警察也不知道,这就很不合理。

    “听说过,没见过,原来是这样的。”听到专属名词,于志雄才想起看过的案例,刚才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王雪娇叹了口气:“本来我还觉得萧医生的话有失偏颇,现在,我也觉得”

    于志雄涨红了脸:“别骂了,别骂了。”

    在一堆钱里,王雪娇发现了一张纸,纸上是溧石镇基建办的接待函。

    抬头是绿藤市溧石镇基础建设办公室公函,绿建办函【277】号

    下面写着“因工作需要,兹由我单位于田同志1人,前往贵单位请予接洽。”

    中间部分空白,下面盖了公章。

    “哎嘿~他这还是奉旨办差呐~”王雪娇问于志雄:“基建是你爸在管,还是镇长在管?”

    “应该是镇长,他负责行政管理和资金调配。”

    王雪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你看见这么多,让我很为难。”

    意思是这事扯出去,直系上级肯定要受牵连,如果管鞠科长的是于自强,于志雄大概会为他爹循私。

    这话听在于志雄的耳朵里却变了味儿,一般电影里说“你知道的太多了”,下面总得干点什么。

    他给自己打气:“余小姐不是这种人,她一定只是爱看电影,模仿台词罢了。”

    目前这案子只涉及到卢田与卖**因财务发生纠纷,卢田激情杀人,涉及到人命,嫌犯被市局带走也很正常。

    女人待在医院里,不会有人动她,她可以休养到身体恢复,直到被市局接走做证人。

    事实上,都没等到身体恢复,女人就去市局了,她对市局的人说:“只是误会,他没有要杀我,我们是打闹着玩的。”

    接待她的钱刚皱着眉头:“都掐成那样了,还不叫杀你?”

    女人满脸诚恳:“真的,我是他的媳妇,就是没领证,我们真的只是打着玩,他喝醉了,下手重了一点,我们关系很好的。”

    钱刚把女人带到讯问室,叫上韩帆一起问。

    刚开始,女人还是坚持自己的话:“真的没什么,我们就是闹着玩,求你们放过他吧,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

    钱刚忽然福至心灵,脑中跳出王雪娇曾经跟他开玩笑的时候说的话:“你要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女人一愣,竟然真的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钱刚和韩帆都愣住了,谁能想到啊,笑话成真了!

    女人见两人的反应,又有些紧张,全身紧绷:“我我我刚才就是眼睛有点干眨了一下。”

    “别怕,我们是警察,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们说的。”韩帆一腔正气。

    女人更怕了,连连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钱刚悄悄拉了韩帆的衣角一下,让韩帆先别说了。

    钱刚压低声音,对女人说:“我和他,都是余小姐的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女人的表情瞬间放松,仿佛看见了救星,一口气把她是怎么在医院被派出所的人威胁,要她到市局来翻供的事说了一遍,所长对她说:天下穿着警服的都是一家,绝不可能跟她一个卖**站一条边。

    不管她跑到哪里去,都跑不出他的手心,哪怕她以后不干这行了,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他也能找到她所在的地方,把她干过的事都翻出来,让她彻底抬不起头。

    听完这番话,把韩帆都气得快吐血了。难怪报出警察的名头,不如报出余小姐的名头好使,真的是奇耻大辱,他愤怒地一拍桌:“谁跟这种败类是一家!”

    把女人吓了一跳。

    钱刚也难得得有了正形,他敛起那张不着四六的笑脸,严肃地对女人说:“你放心!我们是站在正义和公理这一边的!”

    女人怯怯地问:“那余小姐也是吗?”

    “余小姐她咳,你觉得她是就是,君子论迹不论心那个”不好好学习的钱刚没词了,向韩帆投去求助的目光。

    韩帆大大方方地说:“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想掐死你的又不是她。我们还是说说你这个案子吧”

    另一个审讯室里,卢田大呼冤枉,说自己只不过是被气愤冲昏了头,才会下死手:“对,我是下手太重了,警察同志,你们想想,要是你们被人偷了几万块,也会生气的吧!也会愤怒的吧!”

    “你一个当特技司机的,哪来的几万块?”康正清问道。

    “我我其实也卖二手车。”

    康正清逼问:“你从哪儿弄来的二手车?”

    卢田一怔,双手抱着头,垂着脑袋,闭上眼睛,开始装死:“我头疼,昨天被人打的,好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演技极其拙劣,一看就是装的。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还可以用大记忆恢复术,这里不行,省厅领导不让。

    最懂法的人除了法学教授之外,就是专业的罪犯了,哪里有新规,他们都摸得透透。

    卢田刚被抓的时候,所长就已经偷偷告诉他,死咬着别松口,要是审讯的人敢打他,他就上告。

    卢田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案子太大了,那么多条人命在手上,除非他能以一人之力收回海参崴、夺回藏南,横扫南海诸国,否则死定了。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气死他们。

    经常被提审的朋友们都知道,在那么高强度的压力下,真的一个字都不说,是非常难受的,根本顶不住。

    胡说也比不说强。

    现场见证了余小姐的能量以后,卢田不敢再攀咬她,什么面粉的也不提了,他决定换一个人。

    “报告政府,我要立功,我有新的情况要说。”

    康正清:“???你说。”

    卢田:“溧石镇上有一个叫齐哥的,经常演大特,跟各个剧组都熟,其实,他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

    康正清:“!!!”

    溧石镇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你继续说,我在听。”

    与此同时,溧石镇上,齐哥跟胡嘉嘉带来的新人说话:“你的这个条件,说实话,差了一点,我劝你不要走演员这条道,出不了头的对,李连杰是靠打出名的,可是他不只能打啊他还有脸啊!对,男的也要看脸。”

    最后给这个人介绍了一个武打替身的工作,跟小金混去了。

    “不愧是齐哥!说真的,看到他的长相,还对自己那么高的目标,我的心都凉了。”胡嘉嘉夸道。

    齐哥笑呵呵:“哪有真的完全一无是处的人呢?只有没有放对地方的罢了,多给他们找找出路,你的生意也能做大。”

    “对了,前几天你帮我这边几个人都找到工作了,我的酬金应该给你一些的。”胡嘉嘉伸手去摸口袋。

    齐哥摆摆手:“我不要钱,我做这些事,就是想多交几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溧石镇上确实有很多人都是齐哥的朋友,他们怀抱着梦想而来,被无情的现实打击,是齐哥伸手帮了他们一把,有不少人刚到的时候身上没钱,连房租都付不出来,齐哥还会免息借给他们钱周转。

    如果说余小姐是以威势压人,那齐哥就是走的桃李满天下路线,讲义气重信诺。

    就连莫正祥临走的时候,都跟王雪娇说过:“此人跟当年的余先生很像,如果倒退六十年,华亭的道上都能有他的一个名号。”

    莫正祥对余先生极其敬重,能把齐哥跟余先生相提并论,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评价了。

    确实如此,王雪娇这么一个对齐哥无所求的人,都觉得看他待人接物很舒服,说话也体贴,处处照顾别人的情绪,比医院里那个傻缺小男医生强多了。

    王雪娇打心眼里不希望他身上有事,多好一人啊哪怕他心里在骂那些人是傻逼,只要行动上能坚持如此,坚持一辈子,那他就是好人!

    韩帆的同志们要走了,王雪娇送他们去长途车站回市区,同志们表示玩得特别开心。

    “穿着盔甲维持秩序,太有意思了。”

    “麻烦你提醒一下村东头的冯大爷,买化肥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又买成假的了。”

    “这是我欠小卖部的两块钱,麻烦帮我还一下,我忘了。”

    “以前从来没遇到过乱成这样的地方,什么事都能遇上,真是太好玩了。”

    王雪娇:“咳,这话你可别当着于志雄的面说,他要伤心死的。”

    同志们乘的车开走了,王雪娇忽然看见齐哥在另一个口子站着,身边是两个很大的手提包,正紧张地频频抬腕看表,还问:“都快开车了,怎么司机还没来。”

    王雪娇走过去喊了他一声:“齐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走啦,你多保重。”

    王雪娇眉头微皱,她知道齐哥又接了一个大特的活,还没拍完呢,怎么可能就走了。

    “你不是要演县令吗?不演了?”

    “家里有事,我得赶紧回去,不演了。”

    王雪娇追问:“什么事啊,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谢谢你的好意。”齐哥一边说,一边还在向长途车的方向张望。

    “齐哥,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事要跑吧。”王雪娇忽然开口,把齐哥吓了一跳,他咬咬牙:“余小姐,你就不要问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关系还是挺大的。”王雪娇叹了口气:“我可不想明天从山里挖出我认识的什么人的尸体。”

    齐哥急了:“真不是!我要走,是因为卢田!”

    “你跟他同伙啊?就不能找个好看的人当同伙吗?”

    齐哥:“……”

    不是,当一起犯罪的同伙还有长相要求的吗?金三角这么卷?

    齐哥在王雪娇耳边低声说:“是在我家犯的事,卢田跟我是同乡,他被抓了,为了立功,肯定会把我攀咬出来。”

    “犯啥事?杀人还是抢劫?”

    齐哥对王雪娇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非常无语,但是不满足余小姐的好奇心,只怕她会不高兴,刚才那一车的人说不定会立马折返回来。

    罢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她应该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她杀的人可不比自己少,想到这,齐哥咬咬牙,把实话说了:“是杀人。”

    “几个?有我多吗?”王雪娇继续问。

    “两个。”

    “哦,为什么?”

    “上车了都上车了”售票员大声喊道。

    这趟车很空,只有十几个乘客,都坐在靠前的位置,免得被颠死。

    王雪娇跟着上去了,拉着齐哥坐在最后一排:“相处这么久,我送你一程吧。顺便你跟我说为什么。”

    大概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又或者是知道王雪娇是同类,齐哥心中压抑了很久的事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其实,我原来是个走私的”

    齐哥跟卢田是同乡,世世代代打渔为生,后来改革开放了,大陆的人民群众开始有钱了,很多人家对冰箱、彩电等等以前不敢想的东西产生了渴望。

    刚开始这些东西都凭工业券才能供应,或是家里有人公派出国才能在出国人员服务中心买。

    到后面终于不凭票了,但是内地跟港岛家电的巨大价差也让走私成为发财的捷径。

    手里有钱的“先富起来的人”对过好日子的愿望,成就了巨大的消费力。

    1985年,当时还没有建省的南海省全境在高层的指导下,热火朝天的发财,然后被处理了。

    他们被处理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原来干这行这么发达。

    齐哥家的村子离港岛的水上距离只有二十公里,“马达一响,黄金万两”是字面意思。

    这事到很多年以后都没有灭绝,成为两广猪脚饭极其便宜的原因:猪脚都是从港岛走私过来的。

    “我家的船,从划桨到有马达,再到有两个马达,三个马达”听得出,齐哥对日进斗金的日子十分怀念。

    接着,他沉沉一叹:“然后,我遇到了缉私的。”

    王雪娇:“你把缉私警杀了?”

    杀警察,这事可就大了。

    “是也不是”

    “怎么?他死后又复活了?那就是重伤呗。”王雪娇完全不理解。

    齐哥解释道:“缉私警让普通人也可以参加缉私,然后,把船上的货卖掉以后,他们可以得到一部分的货款做为酬劳。”

    “那就是赏金猎人。”王雪娇顿悟,同时她对这疯狂的九十年代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赏金猎人她只知道动漫和美国西部片里有这种东西,万万没想到,国内居然有!而且,就是现在!!!

    齐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算是吧,我被捉过几次。”

    “看来你需要一条更快的船。”

    王雪娇的每一个反应,都让齐哥觉得她真的就是道上的人,从而放松的继续与她往下聊。

    齐哥:“有一天,我的船马达坏了,还没修好,一艘缉私船就靠了过来,他们穿着缉私的衣服,竖着缉私的旗,我知道跑不掉了,便让他们上了船,大不了被罚点钱。没想到”

    说到这里,齐哥痛苦地捂住脸:“我在缉私船上,看到了一个菲律宾人,那个人是海盗,以前跟我打过照面的!他一看到我在船上,就开枪。我的船员也拿起了枪,我们的火力比较强,把他们全都打死了”

    王雪娇迷茫地眨着眼睛:“海盗?那不就是海盗船冒充的缉私船?你紧张什么?报警啊。反正你走私也罚不了多少钱。海盗都上船了还不杀,等死吗?”

    “不,其他人确实是缉私的,我以前被他们抓过。”齐哥深吸一口气,“我报警谁信我看到了什么?再说,那个海盗在缉私船上又能说明什么?我不能证明我开枪杀人是正当防卫”

    王雪娇设身处地的想想,又把自己脑中所知的法条都过了一遍,再加上证据链的要求好像齐哥是无法证实他杀人的正当性。

    而且,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说不定他就是为了不被抓,暴起杀人。

    王雪娇沉默不语,暗中想着一会儿上哪儿去通知市局,这个没有小手机的时代真是太不方便了,得让曾局给她买一个大哥大,市局报销话费!!!

    忽然车停下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车停了。

    司机打开了车门,双手抱着头伏在方向盘上。

    蹿上来四个男人,三人手里拿着刀子,各挑了一个人的脖子抵住,另一个人手里张着一个大麻袋,高声吆喝着:“把你们身上的钱、金链子、金镯子、金戒指统统扔进来!”

    王雪娇沉痛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这里是溧石镇与市区的交界处,虽然都是绿藤市,不过也算是两不管地带。

    四个男人对车上乘客的数量非常不满意:“妈的,今天就这么几个穷鬼。”

    麻袋一直伸到王雪娇和齐哥面前:“哟,两口子上市里去啊,还是私奔啊?”

    齐哥和王雪娇都没动,拿麻袋的劫匪对两人一笑:“听哥一句话,钱没了还能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不是嘛!”王雪娇亮出木头枪,对着劫匪,另一只手悄悄拿出陈大麻子做的口红枪,忽然,手中一空,枪已经到了齐哥的手里,齐哥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说话。

    王雪娇:“我们可是横行七省,鱼肉乡里,杀人如麻的雌雄大盗。就凭你们几个,也想从我们手里拿钱!”

    劫匪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小妞,装什么啊!你这枪是木头的吧!都掉漆啦!”

    说着,他伸出手,在枪口上抠了抠,一块漆皮丢人的落了一下,露出木头原色。

    “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未落。

    “卜”,一记闷声在他的腿上响起,他惨叫着抱着腿摔在地上:“啊啊啊啊啊啊!!!”

    前面三个劫匪震惊地看着从他们同伙腿上湮开的一大团血色。

    王雪娇缓缓抬起手里的木头枪:“我就说么,像你们这种眼神的废物,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影响我们劫匪的行业形象了,长得难看,气质猥琐,连真枪假枪都分不出来。”

    一人在地上哀嚎,那三人站在那里,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雪娇的枪口,他们看见枪上掉漆的地方了真的是个木头枪。

    可是,同伙腿上的伤是千真万确。

    其中一人脑子转得快:“对不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奶奶,今天就当我们没来过,那口袋里的东西,您都拿走,就当小的们的见面礼,求您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那不成啊~~遇上像你们这样不长眼的道上朋友,我们七省大盗的规矩是要么把身上的金银财宝留下来,要么留个胳膊扔条腿下来,哪有就当你们没来过这回事。要是坏了规矩,以后我们在道上还怎么混?”王雪娇满脸笑容,十分客气地跟他们讲道理。

    趁着那三个男人的注意力被王雪娇吸引,有一个坐在第一排的男乘客偷偷解开在大衣怀,从里面掏出一个大哥大。

    他一边小心观察着后面的动静,一边按下开机键,拨通110,对面接电话的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敢发出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由于打110不要钱,而且这年头也没有人手管这事,不少吃饱了撑的人打110玩,打通了要么胡说八道一通,或者不说话,就为寻个刺激。

    报警台的接警人员以为又是一个恶作剧,他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并且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之后,他便打算挂断电话。

    王雪娇是站着的,她早就看见那个乘客摸大哥大了,猜他要报警,见他一个字没说,将心比心,她估计对面的接电话的人肯定得挂电话。

    忽然,王雪娇大喝一声:“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今天不给老娘钱,你们全都死光光!!!”

    说着,王雪娇提起脚,猛然落下,踩在受伤男人的伤口上。

    “啊!!!”他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车厢,并通过无线电波,直冲进110指挥中心接警人的耳朵,他瞬间坐直了身子。

    王雪娇知道凭着现在报警台那边的技术,指望他们凭着手机基站的定位找到这里,天都要黑了。

    她又拿出了最有精神的声音大喝:“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溧石镇跟江容区这条大马路上,谁敢在我的溧江线上抢东西!左前方那个村子你们看到没有!!!那是二千河村!里面村长村支书都得叫我一声姑奶奶!你们叫我姑奶奶,哈!!!差了辈儿啦!!!

    告诉你们,今天,我们四兄弟就是出来打野的,算你们倒霉!”

    如果不是地上还躺着一个腿上滋滋冒血的同伙,那三个劫匪真要以为王雪娇是不是从随家仓跑出来的精神病患,也可能是从隔壁宛平南路跑出来的。

    她不就两个人吗?怎么就四兄弟了?

    不识数?

    这里距离江容区的派出所起码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距离市局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连王雪娇这么能胡扯的人,都不知道要再聊点什么才能留住他们。

    口红枪里只剩下一颗子弹了,鉴于这小破子弹绝对不可能做到一炮三响,她绝望的想:“只能放他们走了。”

    最前面的劫匪大着胆子对王雪娇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咄咄逼人,我在道上也不是无名之辈!小狼,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我只知道肥狼,他得罪了我,现在已经进去了。”

    劫匪根本不信:“肥狼是我大哥,他是你你你你你你是余小姐?”

    “哎呀,我的名声怎么这么大呀,怪不好意思的。”王雪娇挑了一下头发。

    劫匪缓缓转头看着齐哥:“可是,他们说余小姐身边是个小白脸”

    齐哥长得跟小白脸实在没有一毛钱关系,他是老黑脸,还褶皱纵横。

    王雪娇大怒:“怎么,老娘换换口味怎么啦!你们还想教老娘守妇道不成?!封建余孽的脑子就该开个洞,吹吹九十年代的新风!”

    车上的乘客,又好笑,又害怕,忍得十分痛苦。

    王雪娇又努力地拖延了五分钟劫匪们认怂了,他们不知道王雪娇手里的枪还有多少子弹,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来。

    “行,哥几个认栽了!”三个劫匪各自从内兜里摸出一个皮夹子,扔到王雪娇面前,转身就走了下车了

    “你们的人不要了?!”

    “你喜欢就留着吧!”

    敢情他们刚才没有转身就走,是怕王雪娇对着他们的后背乱开枪,并不是想把同伙换回去。

    王雪娇震惊地看着地上还在滋滋冒血的歹徒:“小可怜,你被抛弃了,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当劫匪,真是的。”

    忽然王雪娇看见一辆市局的警车迎面开来,她打开车窗,跳出去。

    “吱”一个急刹,后座上没有系安全带的钱刚猛然往前一冲,脑袋摔在椅背上,他骂了一句脏话,打开车门就要骂人,一看是王雪娇,顿时愣了,王雪娇叉着腰:“快给老娘把他们全都抓回来。”

    康正清从未听王雪娇说过脏话,愣了一下,钱刚与韩帆两人虽不明就里,但王雪娇让他们抓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韩帆那可是全军的五公里武装越野的冠军,钱刚负责帮他押着第一个抓回来的人。

    韩帆一手一个。

    三人原本还想仗着手里的匕首反抗,当他们的胳膊全被韩帆卸脱之后,他们的情绪就平和稳定了许多。

    “这三个,还有车上的一个,是劫匪。还有一个”王雪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是疑似杀人犯。”

    其实不用她说,康正清已经把齐哥从车上押下来了。

    他们能来得这么快,就是从卢田的口供里得知溧石镇的齐哥是个杀人潜逃人员。

    他们中午十一点从市局出发,客车中午十一点半从溧石镇出发,两车的车速分别是四十公里每小时和六十公里每小时,在经过X小时之后在这里相会,求求仁得仁,求匪得匪。

    本来只是抓一个疑似,结果顺手还捎带上了四个现行。

    “警车坐不下了。”韩帆说。

    “那就坐长途呗。”王雪娇完全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人不够。”

    三个活蹦乱跳的劫匪,加一个肌肉发达的齐哥,还有一个虽然流血,但好像还有劲思考人生或者是逃跑方法的半残。

    警察来的只有三个,要是留一个开车,那就只有两个了。

    两盯五,本来也不是不行,但是,万一哪一个偷偷打开手铐,劫持前面的乘客做人质那曾局会把他们悬吊在市局大楼的大厅里,供来往同事学习讨论,回家写五千字的思想汇报。

    他们不敢冒险。

    王雪娇一口承包了:“我开。”

    “你会?”韩帆怀疑地看着她。

    王雪娇大怒:“有什么不会的!我在片场开过好几次车呢~都是桑塔纳,谁比谁高贵。我可是曾局长用电脑换回来的高级人才,有正式借调令!难道市局的车我没资格开?”

    “但是”

    “行行行,懂了,我是外人!收拾东西,我回天金!”王雪娇恼怒。

    警力实在不足,既然王雪娇要开,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个解法了,韩帆:“那你开吧”

    王雪娇欢呼地从他手里抽过钥匙,蹿上了警车,踩离合、挂档、踩油门,跑了。

    三位同志上车的时候,有一个劫匪大叫:“她也是匪!”

    钱刚忽然凑在他面前,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冲他阴阴一笑:“你闭嘴。”

    就在她疾驰出数十公里时,与三辆警车擦肩而过,王雪娇内心感叹:“现在的治安真是太差了,这是出了什么大案子要三辆警车啊。”

    三辆警车在长途车前方停下,让司机停车、开门。

    “刚才是谁报的警?”

    江容区三家有警车的派出所同时接到消息,说江容区与溧石镇交界的二千村有四名劫匪正在抢劫溧江线长途车,而且一个丧心病狂的女匪徒正在对人质施以酷刑。

    三家各凑了一辆出来驰援,所有人都子弹上膛,准备打一场硬仗,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有必要的话,就把那个最疯的女匪击毙。

    在车上,他们看到了市局的三个同事和五个劫匪,又仔细看了看五个人的脸:“全是男的?”

    “对。”

    “可是我们接到的电话是说一个带头的是女的。”

    韩帆:“大概是个误会”

    劫匪忽然大叫:“有一个!刚才抢了警车逃走了!”

    他至今都以为是狂暴女劫匪用枪对着韩帆,逼他交出车钥匙,然后逃跑成功。

    而韩帆他们对新来的警察不愿意说真话,是因为警察被劫匪抢走警车很丢脸。

    他很乐于看到警察丢脸。

    几位派出所外勤同志狐疑地看着他,劫匪大叫:“车上的其他人都看见了。”

    “没有。”忽然,一个乘客大声说,他就是那个打电话报警的人,他按下手机开机键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王雪娇看见了。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王雪娇是横行七省的雌雄大盗,相比于见到瞎了眼的同行,她应该更讨厌警察,最讨厌报警的路人甲。

    不料王雪娇就像没看见似的,不仅让那个受伤的劫匪发出惨叫提示,还把地址报的那么清楚。

    刚才如果电话里的人问他这车是在哪里,他也只能回答:“在路上。”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路牌都没有,他怎么会知道这是哪儿,王雪娇还能精准地报出“二千河村”。

    她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在帮助传递消息,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这么做的肯定不会是坏人。

    劫匪一定是坏人,坏人想要揭发的人肯定是好人。

    怀着这样朴素的信念,他否定了有女劫匪的说法。

    几位派出所的同志上来押车,一辆警车开道,两辆警车押后,全车的乘客从来没有这么有过排场。

    长途车直接开进了市区,派出所的同志们回家了,乘客们简单做了个笔录回家了,那四个劫匪一个去了医院,三个被关了起来。

    韩帆在大院里没看到警车,上了四楼逢人就问看到王雪娇没有。

    没有人看见她。

    过了一会儿,交警队来电话,说暂扣了一辆警车,查到是市局的,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处理。

    第79章

    “吴局,您听我解释哦,曾局也在啊吴副局,您听我解释我什么都没干,就是在路口停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意外,完全是意外。”

    王雪娇感到自己很冤,她从来没在绿藤市里开过汽车,也从来没关心过什么单行道不单行道的,她的电动三轮车想走什么道就走什么道,只要不装超长的东西,从成华大道去二仙桥都没人管。

    结果,她开着开着,发现熟悉的路居然有不少是单行道,顺着路牌开,她就不知道自己被支到什么鬼地方去了,等她再绕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且身处在全市最热闹的地区。

    这个路口非常忙碌,却只有平凡的红灯和绿灯,左拐看胆识,右拐凭热血,大概到六点的时候才会有交警出现,人工加入专业的左拐和右拐提示。

    王雪娇,以一己之力,让该地区交警提前半小时去上班。

    她停在那里等左拐的机会,等来等去,直行的行人源源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在这个时代,有经验的司机会缓缓逼近人群,等到一批人发现汽车实在太近,他们感觉自己打不过汽车,决定停下脚步,汽车就会加快速度,逃离直行区域,后面会跟着很多跟风逃蹿的左拐汽车,直到红灯再次亮起。

    然而,在王雪娇的世界里不仅是左拐让直行,而且车辆不礼让行人,罚款一百,扣三分。

    礼让行人的标准就是:斑马线上有行人,车子必须停下来,不得压上斑马线。

    于是,别说逼近人群,她连悄悄摸上人行道都不敢。

    后果,是严重的。

    她五点十几分进入左拐队伍的第一位,在那之后,没有一辆车能动一步,后面的车主想打死她如果她开的不是警车的话。

    大家就这么寂寞痛苦的等待着,一溜排的车停在那里,越积越多,终于惊动了交警,以为发生什么重大交通事故了。

    交警赶来一看,就一个辆警车堵在路口,死活不走,第一个路口的交警非常无奈,也没空问她什么,稍微挥挥手,让行人停下,让她过去了。

    第二个路口,问题再次发生,交警忍无可忍,示意警车停在一边,让王雪娇下车,问她这车是哪来的。

    得知她是市局的人,然后,交警同志禁止她在高峰时段上车,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市局,让他们连人带车领回去,别给他们添乱。

    “情况就是这样。”王雪娇眨巴着眼睛:“人实在太多了,我怕警车撞到人,影响咱们人民警察的形象。”

    曾局抱着大搪瓷杯,笑眯眯:“雪娇啊,我要纠正你一个小错误,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叫他,就不要加上‘副’字啦。”

    “哦,好吧。”王雪娇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我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我不是故意给市局丢脸的。”

    曾局在她对面坐下,摆摆手:“这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啦?”

    “不太好陈大麻子说了要给我消息,等来等去都没等着。”王雪娇很烦躁,这种感觉就像等高考出分,虽然估分大差不差,但是没有等到尘埃落定,就全身不舒服。

    曾局笑咪咪:“不要着急,也不要催他,免得打草惊蛇。”

    “呃我已经催过了。”王雪娇不安地揉搓着衣角,曾局不会骂她吧。

    曾局顿了一下:“你怎么催的?”

    王雪娇把她那阴阳怪气、恨铁不成钢的语术重复了一遍,曾局眼中露出非常满意:“应该让老刘来听听,不要总是那么来来回回几种话术,有时候,没有必要那么急躁,像王雪娇这样的就很好嘛。激起他们的自我反省。”

    “这次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曾局长放下搪瓷杯:“你什么时候变成整个绿藤市首屈一指的女毒枭了?不对女毒枭不准确,应该是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集贩毒、贩枪、走私、组织卖淫,还是男子卖淫于一身?听说你要谁死,谁不得不死?”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王雪娇再怎么不懂官场,也知道在局长面前说她有多大多大的权力,都是僭越。

    现在她的感觉,不啻于听见雍正对军机大臣说:“现在西北只知年大将军,不知皇帝。”

    连王雪娇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层层加码变成现在这样的。

    张英山胳膊被扣肉烫伤的痕迹,都从她惩罚出轨小白脸,变成她就是喜欢玩SM的证据了,“扣肉”活生生地变成蜡烛。

    “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哪有玩SM不用低温蜡烛的!”王雪娇很委屈。

    曾局和吴副局对视一眼,曾局呵呵一笑:“小姑娘还懂得挺多。”

    “我是从书上看来的!”王雪娇拿出常规甩锅大法。

    “现在小姑娘看的书真杂。”

    王雪娇投降:“曾局,你饶了我吧,您老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像您日理万机的大忙人,肯定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诶哎~怎么能叫笑话呢?你干的很好啊,就那么几个人,给你搞出这么大阵仗来。”曾局长笑呵呵,“你想不想知道被抓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不想!如果是我驾着战斗机在白宫上头绕了一圈,毫发无损的走了,那可以听一听。”

    曾局长眼睛眯成一条缝都看不见了:“差不多。”

    王雪娇:“???”

    “说金三角用的钱上面印着你的头像。”

    王雪娇:“乌合之众,不知道货币发行的依托是国家信用吗!信我的头像,阎王都不收。”

    “还说,金三角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都会纹魔鬼撒旦,撒旦的胳膊上纹着你。”

    王雪娇:“无稽之谈,金三角黑帮身上不纹那么大块的,这些人是不是看的日本片儿。”

    王雪娇有一个想法:“听说华亭的提篮桥有合唱团,要不给咱们绿藤市的搞一个作协吧,让这帮心思特别活络的人埋头写作,不写满字数不准看电视、不准放风、不准吃饭,释放他们无处安放的想象力。”

    曾局长了然点头:“嗯,他们说得确实有失偏颇,应该是撒旦全身都纹着你。你现在的名声,非常稳定,而且有逐步走高的趋势。”

    “所以?”王雪娇不明白曾局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您不要开除我哇,我都是为局里做事,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请苍天!辨忠奸!”

    曾局长笑着摆摆手:“别急,我又没说这不好!这很好,非常好!”

    “我懂了!!!”王雪娇坚定握拳,“主席说过,《水浒传》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了!我这就率众哦,没有众,带着张英山,向市局投降,争取宽大机会,让所有犯罪份子看看,就算是我,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之下,也只能投降。”

    曾局长:“……”

    吴副局长:“……”

    曾局长:“咳,小王啊,我认为,你这个思维跳脱的水平,绝对可以在绿藤监狱作协里当会长了。”

    “难道不是?”王雪娇困惑地看着他俩。

    曾局长一生圆滑,不管对谁讲话,都讲究一步一步慢慢切入主题,走的是循循善诱,每一步铺垫到位路线。

    无奈今天遇到了一个大脑构造异于常人的王雪娇,他的切入主题大法的每一步,都会被王雪娇完全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去,照这么聊下去,只怕聊一夜都聊不完。

    要曾局长改变说话习惯,也着实有些难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便由说话耿直的吴副局长直接上:“我们希望你保持现在的这个状态。”

    王雪娇垮着脸:“吴局,让一个大反派来压制其他小反派这样不好吧,讲道理,我虽然觉得佐罗很帅,但是我也不觉得在一个法制国家应该出现法外执法的事情,这只会让老百姓更没有安全感。”

    “你法外执法了吗?”

    王雪娇仔细想了想:“没有,就打死过一个人,也算正当防卫。”

    吴副局长:“那不就是了,你只不过是被别人造谣而已,被造谣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能告他们。”

    王雪娇:“哦我现在已经是寡妇被造黄谣,无力回天了。让我保持这个状态,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是这样的,昨天曾局去省厅参加工作座谈报告会的时候,发现各市之间的犯罪份子,出现了大型的有组织有分工的犯罪新形式。”

    王雪娇:“稍微有点出息的不都是有组织有分工吗?”

    “不,以前贩毒、走私、枪支、卖淫这些是各干各的,只有在交易的时候会打个照面,现在发现有不少案子,都有专业罪犯操作,比如有一个姓乔的司机,每次抓人都有他,不管是什么案子,我怀疑,他们也成立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外包的临时工工是吧。不过临时工都没什么忠诚度啊,他们怎么敢的。”

    “人总有弱点,用利益诱惑,用家人威胁。”

    王雪娇点点头:“嗯,就像用转正来勾引临时员工,告诉他们,只要好好表现,领导都能看得见,让他们积极自愿留下来加班,加的班比正职还多,命都可以不要,根本不用威胁。”

    吴副局长:“……”

    王雪娇“嘿嘿”一笑:“您说,您说。”

    “越是核心利益集团,越是难以打入,特别是外人,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十分困难。

    我们的同事有被迫吸毒获取他们的信任,从而染上毒瘾的,也有被逼着杀人做为入伙的证明,他不愿意动手,被他们看出来端倪,然后牺牲的。

    金三角对于国内来说,也是一个难以打入的高端利益集团,那里是枪支的最强大市场,同时也是优质毒品的出货地。如果有一个来自金三角的实权派人物在绿藤,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你,邀请你加入,并且不会用那种低级的手段来考验你。”

    王雪娇:“他们要是让我搞一批新货来证明实力呢?”

    “能让你出面搞新货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如果是他们的老大,那就可以收网了,如果不是,余小姐就伸手抽他一耳光,让他知道以下犯上的下场。”

    一本正经严肃脸的吴副局长说出来这句话,莫名的有一种喜感。

    王雪娇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毕竟不是《无间道》,而只是一本国内网络小说的世界,在威武霸气的新闻出版总署的铁令之下,一定职位以上的人都不得是反派。

    这对王雪娇来说是一颗最大的定心丸,她不用担心最后核心老大是曾局长、吴副局,更不用担心是省厅里的任何一个领导,只要不是系统里出了内鬼,把她的身份捅出去,她还是有相当自信搞定一切的。

    王雪娇忽然问道:“对了,齐哥审好了吗?我挺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的。”

    “小康审的,你直接问他吧。”

    曾局长最后问了一句:“小王啊,你年轻,又是个女孩子”

    “我不会退缩的。”

    “我知道你不会退缩,我是想说,如果你在工作的时候遇到让你动心的男人,一定要小心确认他的身份,很多女犯,都是被对象拉下水的。”

    “是,我绝对不会跟她们一样的,我见一个爱一个,绝不会跟她们一样没出息!”

    王雪娇看着曾局长和吴副局那不忍卒听的表情,赶紧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区区男色,怎么比得上万里山河。”

    曾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为什么我感觉张英山胳膊上的烫伤,还是监狱版本更接近真相?”

    曾局长深吸一口:“那你对组织上,还有什么要求吗?”

    王雪娇:“我要一个大哥大,局里报销电话费,不然报警都不方便。”

    曾局长:“我会考虑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交待的很快,全说了。”康正清把笔录本给王雪娇看,基本内容跟齐哥在车上跟她说得差不多。

    王雪娇问道:“缉私那边真的还搞赏金猎人这种玩法吗?”

    “实在没人啊。”康正清摇摇头,“现在整个系统都缺人,我们缺,他们也缺,你没看老曾把你调过来,就不想还了吗?”

    王雪娇哼哼唧唧:“看出来了。”

    “要不,你就直接调进市局呗。”

    “那不行,客人的孩子和自家孩子待遇不一样,我要是进了市局,感觉要东西就没那么容易开口了,肯定只会叫我克服克服。”

    康正清:“哈哈哈,你要什么东西了?”

    “一个普通大哥大,方便跟你们联系。”

    “普通你知道一个普通大哥大要多少钱吗?”康正清:“最后肯定给你的是一个对讲机,老曾那么抠,肯定叫你用对讲机克服克服。”

    “随便呗,要是我没有大哥大,影响工作,那就不是我的错了,我一个小小户籍警,哪懂什么机智应变,只会蹲在角落里哭着等救援。”

    康正清:“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笔录本的最后,齐哥说打伤劫匪的那一枪其实是他开的,跟他身边的女孩子没有关系,那个女孩子手里拿的是木头枪,没有任何伤害性。

    “他是怕我误伤罪名成立啊哎,这么好的人真希望他没犯罪。”王雪娇有点难过。

    “我已经跟南海那边确认卷宗信息了,说不定过一会儿消息就来了。”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南海警方的电话,他们告知在去年五月,确实在本省海域有这么一桩案子,除了船老大齐五跑了之外,其他人都在春节的时候被抓捕归案,包括没死的缉私船上的成员。

    已经审过了,缉私船上的人承认他们就是假冒的缉私警,他们曾经是缉私的外包,把套路摸熟了以后,觉得当外包只能拿分成,不如干得彻底一点,把船东一锅端。

    而且,他们原本只劫货,除非万不得已,不会杀人,但是这次的菲律宾客户说不仅想要货,还想要那艘船,但不要船员,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把船上的人全杀光,连船带货一起开到菲律宾。

    康正清与对方说好提人的手续,以及时间等等,便挂了电话。

    王雪娇双手支在桌上,眼里放光:“那可以算他是正当防卫吗?本来就要被杀了哎!要是不杀人,他就要被杀了。”

    “这得等他回到南海省审判以后才知道结果了。”康正清将笔录本缓缓合上。

    王雪娇去看了齐哥,向他道谢,齐哥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没想到余小姐能进到这个地方来看我,看来传闻都是真的。”

    “我只是看看你,又不是劫囚,这不难。”王雪娇微笑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传闻,为什么还要替我开那一枪?”

    齐哥淡然一笑:“万一,你不是呢?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

    王雪娇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你能得到公正的判决。”

    当王雪娇走出去,正好遇到早上的长途车劫匪之一,那劫匪看见她,眼睛都瞪直了,跟旁边的钱刚说:“她她她她她”

    钱刚上前笑眯眯地给王雪娇的手上夹了根香烟,王雪娇看了一眼牌子:“不是中华我不抽。”

    然后把香烟甩回钱刚身上。

    “是是是。”钱刚赶紧把香烟收回烟盒,又陪笑,“一会儿还有孝敬您的。”

    他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劫匪在旁边,他回头瞪了劫匪一眼:“你瞅啥!”

    钱刚在他耳边低语:“你敢说一个字,就要你的命。”

    劫匪大张着嘴,好像能吞得下一个鸡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曾局:我觉得,小钱也很有前途啊。

    钱刚:什么前途,是当大反派吗?

    曾局:的忠心马仔。

    缉私外包的故事可以参看1996年的长胜轮案。

    第80章

    在王雪娇离开前,她收到了她要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巨砖,大哥大。

    有几个同事看着她,那表情,就像她手里拿的是一块金砖。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已经有了BB机,迫使大哥大的入网费降到了六千块,大哥大第一年现世的价格确实跟黄金有一拼。

    机身就要三万块,入网费一万五千块,月基本服务费一百五十块,每分钟通话一块钱,接打电话都收费。

    王雪娇想着曾局长会讨论讨论一星期,研究研究一星期,打报告申请费用,这么贵,肯定得上报到省厅吧,至少一个多月,报告批了再去采购,走完流程,起码得下下个月才能拿着。

    没想到,这就到手了?

    刘智勇郑重把大哥大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对她说:“这个是给你工作使用的,不要随便打着玩”

    “我知道,要是打一夜电话,市局就要破产了。”王雪娇嘿嘿一笑。

    曾局长笑笑:“不,市局不会破产,上面会来问费用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我会如实告知。”

    王雪娇问了一句:“这手机号码是多少?”

    “90,后面全是8,这是你用过的。”

    王雪娇一怔,这个大哥大是在威尼斯水岸那里开小店的时候,肥狼给她的,跟她单线联系。

    记得当时肥狼确实说过,怕她嫌脏,大哥大都是为她现买的。

    而且,她手上的这个手机,真的比黄金还贵,因为这个一串八的所谓吉祥号码,是肥狼花了二十五万块钱专门拍下来的。

    现在黄金的价格也就68块钱一克,这大哥大一千克重,不算打电话的费用,平摊下来要286块钱一克可怕极了。

    王雪娇拿着大哥大,忽然感觉非常沉:“肥狼还没被枪毙呢,这就拿上人家的东西不好吧万一只是判个十年二十年的,不得还给他?”

    钱刚兴奋:“他啊,出不来了,所有犯罪证据确凿,过几个月就该枪毙了。”

    刘智勇认真说:“曾局特批给你这个手机,不是为了省事,外头的人都知道这个号码是肥狼孝敬给余小姐的,你拿着,是你身份的证明,他们已经无从考证肥狼是从什么渠道验证你的身份,他们只会认为像肥狼那样谨慎的人,一定是经过多方查实之后,才会选择相信你。”

    这一点王雪娇倒是十分相信。

    在2020年2月的时候,有传闻说武汉超市一个小白菜卖两百块钱。

    然后,她认识的一个武汉人也在朋友圈发了那个图。

    其他人就纷纷表示:“本来我还不信呢,你是武汉的都这么说,看来是这事是真的了。”

    王雪娇出于好奇,直接问他:“是真的卖两百块了吗?”

    那个人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在网上看到的。那个超市离我家好远,我从来没去过。”

    没有任何实据,只因为他是武汉人的身份,其他人就这么莫名的信了。

    王雪娇拿着大哥大:“退一万步讲,既然肥狼没死,他就不能继续为余小姐交话费吗?”

    钱刚笑道:“人都马上要枪毙了,你还想让他交话费。”

    王雪娇:“嘿嘿,这不还没死么,有口气的就得给我干点什么”

    钱刚摸摸鼻子,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非常邪恶的反派思维,在王雪娇面前简直正直的可怕。

    刘智勇语重心长地对钱刚说:“现在感觉到我对你们很好了吧。”

    “娇姐,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引起哗变的,咱们娇娇犯罪集团,就要倒闭啦。”钱刚痛心疾首。

    王雪娇:“哦,那就全杀了,换一批新的,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一旁的康正清笑道:“现在,我觉得齐五真的是一个好船长,关心同事,体贴下属,团结同行,要是他不涉及走私,简直就是道德模范。”

    “对吧~我就是世界的对比组,有我在,是不是觉得刘队眉清目秀了许多?刘队,你得请我吃饭,是我帮你提升形象的。”

    王雪娇把大哥大放进她的蛇形挎包里,正好能塞得下。

    “记得给我交钱,走了。”

    停机了怪麻烦的,现在交话费得去电信营业厅。

    溧石镇那个穷地方,哪有电信营业厅,村里那几家有电话的,都是谁家要进市里交话费的时候,帮其他家顺便一起交了。

    钱刚笑道:“娇姐,你这更像大反派了,专程来找市局收保护费。”

    “哈哈哈,那你可太看得起反派了,像我们这些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从来都不敢跟国家机器斗的。”

    回到溧石镇,王雪娇先拎着一兜子零食,去那个木匠爷爷家,请他帮忙把漆重上一遍。

    老爷爷跟她说,单涂这一块,会有色差,得把所有的漆都去掉,整体喷涂。

    上漆也不是只上一遍,得干了以后再上一遍。

    看天气,大概需要两个星期,王雪娇就把手枪放在他这里了。

    王雪娇那只口红枪也被做为证物留在市局了,现在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以前在溧石镇稍微多待几天的人,都知道除了早上去蹲工作之外,还可以找齐哥和陈大麻子帮忙介绍,胡嘉嘉的主要客户是刚落脚,还一脸懵的外地人。

    新增客户没有存量客户多,她也没有觉得这活就干不了了,没有客户,她就积极跟剧组的人交际。

    王雪娇还提醒她:好记性不如烂尾头,最好给每个演员做一个档案,这样剧组想要什么人,你可以马上找出来给他们看,要是配着照片就更好了。

    胡嘉嘉每天晚上都会回去做这些功课,同屋的人觉得她亮着台灯打扰她们休息了,她就去厨房继续写。

    有时候她跑一天,赚到的中介费也就五块六块,后面也有房客租了房子以后,发现不满意要退钱,房东不肯,两边吵起来,拉她当裁判的,那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一起来的小姐妹都觉得她疯了,做临时演员多好,该演就演,虽说不是天天都能蹲着活,但也不会空太多时间,关键是心不累,演完、收钱、回屋、睡觉,临时演员也没机会犯什么大错,导演也骂不到她头上。

    胡嘉嘉全凭“我要为家里挣钱”的气撑着,对小姐妹劝她放松一点,对自己好一点话置若罔闻。

    她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机会。

    现在,齐哥凭空消失了,陈大麻子也是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找不着人,所有流量都汇集到胡嘉嘉这边。

    剧组方对她满意极了,不用六七点跑到蹲点的地方挑人,对着胡嘉嘉给的演员档案点人头,送来的人都是直接能用的。

    不仅挑群演方便,也成功约到了小特和中特,以及拥有各种专业技能的人才,有些本来想着要后期找替身、手替、背替的事都省了。

    现在她一天赚的钱,比小特都要多,而且是别人求她,整天都有拎着特产上门来拜访的人。

    胡嘉嘉为了办事方便,也另租了一个条件更好的单门单户,当初同屋的小姐妹去找她的时候,看着她的大房子和里面的陈设,非常羡慕,都说她运气真好,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居然同时消失。

    “不是运气好,是遇到贵人了,要不是余小姐,我现在不是在土里,就是在局子里。”胡嘉嘉想起往事,感叹万千。

    她邀请王雪娇和张英山到她的新屋子吃饭,她先把上次王雪娇借给她的钱还了:“我妈上次来的时候,多谢你借给我钱,看到我能带他们住好的宾馆,下馆子吃东西,她说看我过得好,就放心了,觉得生活终于有了一点希望。”

    王雪娇收了,同时也告诉她:“这也不光是运气好,还得靠你自己的坚持,你能听劝,并且坚持做下去才是你能成事的基础,不然就算他们两个人消失,也不会有人找你,要不是你整理演员档案,光凭嘴说,选角导演那么忙,也懒得理你。”

    “是啊,现在我是真的感觉到了,想办成大事,贵人、机会,还有自己的努力,缺一不可。”

    王雪娇笑道:“你这还不算大事呢。”

    “慢慢来嘛,现在,我就希望我爸能够早点沉冤昭雪,我妈,你也看到了,吃大饼啃咸菜喝自来水,她都可以,就是心里的事太重了,头发白了一大半。”胡嘉嘉越说越沉重,声音也低落下来。

    “快了,两省警方联合破案,说明非常重视,肯定没问题的。”

    “嗯嗯,我是专门感谢你的,怎么说起这些来了,不说了,”胡嘉嘉举起酒杯,起身向王雪娇郑重地说:“余小姐,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完了。”

    王雪娇也要起身,胡嘉嘉按住她的肩膀:“不不不,这是我敬你的。我干杯,你随意。”

    说罢,她仰头一口干完。

    王雪娇笑道:“我也陪你一杯。”

    喝完酒,胡嘉嘉又掏出一个红包,里面塞得满满:“是你一直在拉我,救我,没有嫌弃我蠢得无药可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请你一定要收下。”

    王雪娇接过红包,里面是五张一百元,全是新钞,想来是她专门去银行换的。

    “太多了,你现在也才刚起步。”王雪娇抽出其中一张,连红包一起收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过年剩下的一个空红包袋,把剩下的四张装进红包里,还给胡嘉嘉:“这是我给你的,祝你以后,事事如意。”

    “不行,我不能收”胡嘉嘉伸手拒绝。

    王雪娇笑道:“有什么不能收的,要是以后我有事,你能记得我以前帮过你,你愿意伸伸手帮我,就可以了。”

    “我肯定会帮你的啊!”胡嘉嘉坚定地说。

    “那就好,就让这个红包做个见证,就算是我们交换信物了,哎,你别推了,吃饭吃饭,不然菜都凉了。”

    回去的路上,张英山低声在她耳边说:“要是她知道那两个人是被你弄没了的,会不会把你当成财神。”

    “哎,什么叫被我弄没了的,我可什么都没干。齐哥分明是被卢田搞没了的,要不是卢田突然来了,他也不用跑。卢田落网是他非得搞强奸,在我的计划里,还得等他出货才好抓他,他管不住下半身,我有什么办法。

    陈大麻子是他太没用了,他”

    忽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张英山也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不要说了。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来人。

    嚯,说曹操,曹操到,来者正是没用的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满脸笑容:“余小姐,有空吗?我有个事跟您商量一下。”

    三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陈大麻子搓着手陪笑:“是这样的,其实您说半个月能出的货,我这边最多可以做三百支,不过这材料费实在太高了,您看,您能不能先付一半定金,让我先买材料?”

    “多少?一半?三百支,每支五百块,一半就是七万五!”王雪娇瞪着他:“我现在给你一半的定金,你晚上就卷款潜逃,我手下的正事都不用干了,全都跟在你后面,全国旅游吧。”

    “哎,别这么说嘛,我也是个有信誉的手艺人,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成交过几单。”王雪娇一刀扎在他的心窝里。

    陈大麻子急急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没有这么差:“这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您的事嘛,其他那些小打小闹就先停了。不信您去道上打听打听,华东和华中用的都是我的枪。”

    “你都做多少年了,西南西北和东北呢?怎么没占下来?一点长进都没有。”王雪娇的口气像一个十足讨厌的老板,在对下属说:“今天最好的成绩,是明天的及格线。”

    陈大麻子心说:你这么牛逼,还不是就占了一个金三角,金新月就在你头顶上,怎么也没见你占下来。

    他只敢在心里逼逼,不敢说出来,脸上还是陪着笑:“这不是本钱不够嘛,我相信,只要跟余小姐合作几回,我必将拿下全国的市场。”

    王雪娇看着他:“很好,很有志气。不过,我想知道,你跟其他人交易,也是要先付一半定金?”

    显然不是,别人都是一支两支的买,见货付全款,哪有什么定金的说法。

    陈大麻子一噎:“这个您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哪有您这么大的手笔。”

    王雪娇眉毛倒竖:“大手笔就活该当冤大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要是不先给我一点钱买材料,这活真的没法干。”

    “别人找你买,你不收定金,你先前找我的时候,也没提过这事,等我跟李叔提过了,他等我给他货了,你自以为拿捏住我了,就敢狮子大开口了是吧!”

    王雪娇满脸煞气,眼神冰冷:“没法干?你干不干?不干干你!”

    陈大麻子愁肠百结,他以前也没一次出过这么大的数啊,他跟杨屋墩村的人你来我往地推拉了半天,他们也就降了一点点的价,他手头上的现金实在是不够。

    王雪娇也实在是很为难,跟市局要个大哥大,他们都怕自己没事打电话聊天。

    让曾局长调拨七万五千块现金?呵呵呵,只怕该曾局长怀疑自己是不是已入魔道,要提溜着这七万五千块现金,翻山越岭逃向外国

    别说市局了,那位洪某某家都没有抄出来七万五千块现金!颇有投资意识的他,把现金都变成房子、珠宝、车子和股票了!

    可恶!

    王雪娇有心把预订数量降一降,比如不是三百支,是一百支?两万五?算了吧,虽然只是肥狼买一个吉祥号码的十分之一,大概老曾也不会同意的。

    何况,这么一下子降低订单数,显得很可疑,余小姐哪能这么大度,人设崩了啊!

    她双手抱在胸前,高傲地不吭声了,飞快地用眼神扫了一下张英山,暗示他赶紧上来打圆场。

    “你说你要钱,是做材料费?材料费应该不需要这么多吧。”张英山开始跟陈大麻子算账。

    “如果我们从俄罗斯进口,最便宜四十块钱一把,也就是说,至少成本不会高于这个价,你是仿制,不可能比它还贵,之所以在你这边买,而不是直接找俄罗斯人,也不是去合浦直接买,是看中你的改造手艺,能让仿制货比正品质量更好。”

    “那你那你多少得给一点吧”陈大麻子的声音几近哀求。

    王雪娇想张嘴,张英山搂着她的肩膀:“就别操心了,我来处理,为了这点事生气不值得,生气伤皮肤。”

    “那就交给你了。”王雪娇气哼哼地大踏步往住的小院走。

    过了一会儿,张英山回来了:“谈好了。”

    “一分不收?”王雪娇问道。

    “哈哈,那怎么可能,谈到了两万,而且,还要我们的人押款,这下连交易时间都能实时掌握,不用怕没及时传回消息。”

    “七万五谈到两万?你比我妈在大市场买衣服还敢砍价,怎么做到的?”

    “我就跟他从原料价格开始算起,然后跟他说如果连自己解决剩下费用的实力都没有,余小姐很难相信商品质量可以得到保障。”

    王雪娇仰望天花板:“老曾出两万的可能性”

    “还是有的,再说,这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事,老曾肯定会说我们出一万块,合浦出一万块。”

    嗯,是曾局长能干得出来的事,让市局出一万块钱办案经费,听起来就容易多了。

    王雪娇双手托着下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要是合浦那边把杨屋墩村给扫了那陈大麻子我们要怎么抓?他又不会亲自去交易。”

    “他就是吃这行饭的,那边没了,肯定要给你从别的地方拿货。”张英山安慰道,“只要他犯案,就一定能抓到他的尾巴。”

    “好吧。”王雪娇拿着大哥大,“这事值得让局里掏十块钱。”

    张英山用一分五十九秒向刘智勇汇报完情况,刘智勇问了一些细节,然后说要请示曾局,过一会儿再打过来。

    两个小时后,刘智勇打过来了,用二十五秒告诉他们:“曾局已经说服合浦方面出全款,他们那边出人出钱,我们这边派钱刚过去协助,你们不用担心了,让陈大麻子去约交易时间吧。”

    王雪娇:“!!!”

    她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陷入沉思,又看了看张英山:“对方愿意出全款?怎么做到的?”

    “其实我砍价是跟他学的,他的精髓我还没有学到。”张英山露出十分惭愧的表情。

    陈大麻子得知王雪娇的人已经拿着钱赶往合浦,同时,余小姐的贴身心腹刚子,会跟着他的人一起去,到时候押枪回来,夸赞道:“不愧是余小姐,办事就是周到。”

    他的人搞了一张假的单位证明,坐飞机再转火车,一天之内就赶到了。

    然后悲剧发生了。

    杨屋墩村里,七房的儿子睡了八房的媳妇,在争执中,八房的人把杨七的儿子打死了,杨七提着枪,把八房的人打死了一个。

    然后,两房火并。

    警察顺理成章的来了,顺理成章的把村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枪都缴了,顺理成章的把村里的所有涉事人员,包括住在七房旁边来交易的客人和钱都带了回去。

    两万元现金,一分不少的带回来了。

    在办公室里,钱刚和合浦方面派出去的女警商业互吹。

    女警:“你学方言真快!”

    钱刚:“哪儿啊,还得是你的声音模仿能力够强,我学来学去,就学会一句。”

    最后两人欢快一击掌。

    本来七房儿子八房媳妇通奸确有其事,不过看在家丑不可外扬的面子上,以及七房确实是制枪主力军,技术大拿,八房不得不忍了。

    当晚,八房听到七房儿子跟自家媳妇商议着怎么要谋死自己,然后两房并一房,做有名有实的快活夫妻,当下便忍不住了。

    其实音色也只有六成相似,这两人为了掩饰音色的差异,特别加入了很多噪音干扰,类似喘息和摇床,硬是把怒火中烧的八房给气疯了,压根没想声音传来的位置不对,也没想怎么平时只有一点小声音,今天变得如此清晰。

    两人其实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只在电话里互通过姓名,演的时候为了完成任务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都莫名的有些羞涩,女警看着钱刚,回想起刚见面的时候,他一身痞子气,本能的十分反感,没想到枪战一起,他整个人连面相都变了好帅。

    合浦市局的局长见状热情邀请钱刚:“要不要调到我们合浦局来?一结婚,就给你们分房!我们局里就有幼儿园!”

    钱刚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已经结婚了,要不你跟曾局长说说,我们局还有好几十个没结婚的光棍?”

    “不了,你们曾局长惹不起惹不起。”局长看着出去转了一圈,又安然无恙回来的两万块,想起曾局长是怎么在电话里给他扣大帽子、画大饼、上价值,话赶话的把他架了上去,迫使他不得不自己开口说钱由他们这里准备,十分不爽的叹了口气,让人赶紧把钱还到财务去。

    能在绿藤市那种地方混成局长的,跟自己这种纯靠战功打上来的果然不一样。

    此时的溧石镇,王雪娇假装不知道杨屋墩村已经被抄了,还在默默地等消息,每天就在庄导的组里拍拍戏,在镇上到处这里逛逛,那里瞧瞧。

    余小姐岁月静好,陈大麻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得知消息后,他一骂奸夫淫妇,二骂杨屋墩村村风不正,三骂村长连村民通奸的事都管不了,还整天摆个屁的谱!

    骂骂咧咧只能抒发情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杨屋墩村的货发不过来,那要出大事的啊!

    陈大麻子只是会改造,他并不能手搓出三百把制式枪来。

    想到余小姐那一天并不高兴给他预付款,想到余小姐说他会卷款潜逃余小姐要是知道钱没了,她的人也没了,会不会说是他为了黑吃黑而把人杀了?

    反正,再跟余小姐要一笔钱去采**支的事情,陈大麻子是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只想着要怎么办才能搞到一批枪来,先把这事给混过去。

    要说全国现在最便宜的造枪基地,那就是黔州松桃了。

    松桃那是真穷,穷到活不下去了,于是全家上阵造枪,参与者年纪最小的才四岁,别的孩子拌泥巴,他们拌火药。

    十一二岁的孩子车膛线,十五六岁的搬钢管。

    那里的枪那是真便宜,质量也真是差,发挥那是相当的不稳定。

    射程差、别说八百里了,长的枪,射程从十米到三十米不等。

    瞄准差,从瞄准十环打十环,到瞄准自己的十环,按下扳机却打到隔壁的十环不等。

    攻击力差,从一枪致命,到打到脸上打不出一个包不等。

    炸膛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臭弹更是经常发生。

    不过事到如今,陈大麻子也管不了许多,先能搞一批凑合凑合,至少得让余小姐看见他在干活。

    至于交付时间延误嘛嗐,哪个厂子不延误,国营大厂都避免不了,相信余小姐一定能理解他的。

    陈大麻子把前后想明白,觉得这一招“松桃代合浦”的计划非常完全,便马上派人前往松桃进行交易。

    在松桃的交易非常顺利,就是运出来的时候麻烦一点。

    杨屋墩村做这行已经是流程化、制度化,产业链发达,在合浦就有相熟的货车司机专门帮他们拉货。

    陈大麻子从来都没觉得找司机是个问题。

    现在是问题了,三百把枪在黔州境内转悠倒也罢了,往汉东省运,中间要经过那么多关卡,随便一个点查出来,三百把,那可都够得上大案要案了。

    松桃的人介绍给陈大麻子一个司机,说他有车队,经常帮他们送货,跟路上的人都熟,查的严的都是国道,交警那边没有能力在四通八达如蜘蛛网一般的村道上查,那个人熟知各个村道,送了两年的货,从来没出过问题。

    陈大麻子这会儿已经饥不择食了,既然是松桃介绍的,那就试试吧。

    这人果然有门路,不过三天半的功夫,一辆伪装成运送家具的卡车,就把三百把松桃枪都送来了。

    陈大麻子得意地邀请王雪娇去看:“原材料都运来了,马上我就可以开始改造,您尽管放心!”

    王雪娇对枪支的识别能力几乎为无,分不清好枪和坏枪,她只知道杨屋墩村被端了,这三百把枪是从哪里来的?

    “这就是杨屋墩的枪啊?”王雪娇拎起一把,递给陈大麻子:“你来试试。”

    “我?您不亲自试?”

    王雪娇耸耸肩:“我以前还从来没有用过国内的仿制枪呢,我愿意用它,是基于对你的手艺的信任,现在还没改装过,万一炸膛伤到我怎么办。”

    “那那那”陈大麻子想说你就不怕炸膛伤到我?

    王雪娇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这是你挑的供应商,总该为货源质量负责,对吧。卖汽车的都让设计师站在车头前面试刹车质量呢,我又没让你穿着防弹衣站在前面当靶子打,区区炸膛,相信你可以应付的。”

    陈大麻子以次充好,心虚得要命,但是又怕余小姐生气,只得硬着头皮上。

    装弹、瞄准、射击八环。

    陈大麻子讪笑道:“我的枪法不行,见笑了。”

    “嗯,那我就不笑了。”王雪娇果然没笑,“这些枪,你什么时候能做好?”

    陈大麻子内心十分绝望,要是杨屋墩村的枪,半个月可以出,松桃的枪出倒是能出,就是这质量他真的好怕交了货以后,金三角的杀手们倾巢而出,把他切成肉片。

    他想了想:“杨屋墩虽然名声在外,不过到底也是小厂小作坊,每一批货都有一些小小的偏差,我得先调整几把试试,才能告诉您具体的时间。”

    “我的戏还有十天就要拍完了,要是你那个时候不能让两百把枪跟着我回去,希望你能有一个完美的请假理由,对了,我只接受伤病和丧假。”

    丧假,显然指的是因陈大麻子暴毙,而交不出货,而不是他去给直系亲属奔丧。

    王雪娇临走的时候,把陈大麻子试过的这支枪也顺走了。

    今天要出大事,手上没家伙,她心里有点慌。

    想了想,她又帮张英山顺了一支:“这两支,我先拿着,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调不到这两支。”

    “好的!您喜欢就都拿着,要不多带一点子弹练练手?”陈大麻子陪笑。

    终于把微笑死神余小姐送走,陈大麻子才感觉到腿一软,重重坐在椅子上,然后痛苦地研究,松桃的这批垃圾货有哪些是可以抢救一下的,哪一些是可以直接扔的。

    又得进行多次的试验了。

    上次试验用的木头人用完舍不得扔,陈大麻子用防水布把它包上,扔到鱼塘里,想等着下次用的时候再捞起来,谁想到,被余小姐无意中捞起来了,还当众一把火给烧了唉又得再买新的。

    试验材料怎么这么贵啊!

    陈大麻子对天哀嚎一声,便认命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工作中。

    王雪娇走出一百多米,就向市局汇报:“货到了,三百支。”

    刘智勇一声令下,市局瞬间全体总动员,把能调的人手都调上,事前,曾局已经向武警部门申请支援,连着几个武警部队也行动起来,向溧石镇疾驰而去。

    市内忙到飞起,王雪娇悠然在镇上闲逛。

    她在路上看到一个外地牌照的卡车,有些好奇,一般卡车都是停在片场,送完货就走了,怎么会在这里,仔细一看牌照:“咦?商州的货车开到这里来,很少见耶。”

    “可能是有剧组需要大量的假古董?”张英山猜测,商州是个有名的仿制假古董的地方,从瓷器到木器到青铜器,无一不可仿。

    高端仿品都拿去骗人了,能做出来的大神都吃上肉了。

    普通小作坊做不出来那么像的东西,便老老实实承认就是仿品,给家里、办公室当个摆件什么的,也能喝口汤。

    不过以前商州的送货车也就是个小面包,毕竟剧组也没那么多古董要拉,这还是第一回见着卡车。

    王雪娇围着车看了一圈,没发现车轮下有血迹,车缝里有衣缝碎片,轩辕狗剩对着轮胎闻,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她十分遗憾地招呼张英山:“走吧,这车要是惹事,最多就是个超速超重闯红灯。”

    “也不是所有的货车都会惹事,你盼着点好吧。”张英山微笑道。

    王雪娇抱起无聊摇脑袋的轩辕狗剩:“现在的货车司机那么浪,身上就没一个是没事的,起码绝对有超速。”

    不超速就不能在单位时间内多跑几趟,现在也没有疲劳驾驶的强制规定。

    两天两夜不睡觉,从东海边一脚油门蹿到天山下是很多司机的常规操作,不然哪来的一个月一万块可以赚。

    “要不要买个糖葫芦,消消食?”张英山指着对面手持草桩的人。

    王雪娇正好嘴巴有点闲得无聊,便答应:“好!去看看!不过我不吃山楂。”

    “为什么?”

    “有一年,我去旅游,吃到了一种山楂,比做冰糖葫芦的山楂小很多,面面的,空口吃也很甜,我吃了五个,结果到了半夜,胃胀得要命,食道返酸,口腔里不断的流口水,难受的要死,不得不半夜起来去药店买胃药哎,你那是啥表情我真的没吃多少”

    然后,她发现张英山的眼神是擦过自己,望向对面。

    王雪娇没有回头,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张英山摇摇头,稍稍移了几步,把脸藏在草垛子后面,继续看。

    王雪娇怕卖糖葫芦的说点什么不该说的惊动了张英山要看的东西,便拉着糖葫芦的问:“你这糖葫芦用的山楂不会有问题吧。”

    “你说的那种小的啊,叫山里红,也叫甜山楂,吃多了不舒服,我们都不怎么吃。”

    “难怪,居然不是一个品种,你这个山楂的籽去掉了吗?以前我在城里买的,都没去掉,一咬差点硌掉我的牙。”

    “这个你放心,我家做的都去掉了”

    王雪娇跟人从纯山楂聊到其实还可以放草莓,摊主笑了:“你这姑娘,是从来不种地的吧?大冬天的哪来的草莓啊?”

    “哦,对哦,忘了。”王雪娇记得小时候,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妈妈单位会组织“采草莓”做为节日活动,后来,草莓就成了新年吃的东西,再往后,草莓成了圣诞节就有的东西。

    其实自然情况下的草莓成熟时间是五六月份,现在的大棚技术远没有那么发达,提前催熟的大棚草莓,也得四月才能吃。

    王雪娇在反思,自己所熟知的常知,有多少是跟这个时代完全不一样的,她得小心一点,别哪天又说漏嘴了。

    还没等王雪娇反思完,身后的卡车就已经开动了,张英山紧绷的神情缓缓放松下来,只是还有点魂不守舍。

    “山药的我还从来没吃过呢,那就买一个山楂的,买一个山药的。”王雪娇付了钱,一手抓着两根糖葫芦,一手抓着张英山回到屋子,今天大家生意都挺好,院子里没人,连老倪都不在。

    “怎么了,那个司机有问题?”王雪娇把山楂的递给张英山,自己咬了一块山药。

    张英山手里紧紧握着竹签,脑袋微垂:“那个司机,撞死了戚文鼎。”

    “戚文鼎是谁?”王雪娇记得这个名字,她记得他的墓碑,记得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还有沉默地在他墓前一张一张烧纸钱的张英山,以及脱帽致意的曾局长。

    “他是我的同事,我们一起加入市局。”

    “你说的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王雪娇问道。

    “这辈子,上一辈子他活得比我长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抢了他的寿命。”张英山声音低沉,意气消沉。

    王雪娇忽然抓住他的手背,翻过来:“你一个公职人员,搞什么封建迷信,看看你的爱情线,一堆分叉,照这手相看,你应该一天换一个女朋友,你有吗?还有事业线,多粗,多直,你在刑队起码也该混到副队长了吧!其实呢?你有嘛啊有!你还搁这迷信上了!”

    最后一句陡然转成了天津腔,张英山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也不能算迷信吧,只是想不通。”

    别说他想不通了,王雪娇也想不通。

    如果说曾局长不能是反派,是新闻出版总署要求的,那戚文鼎又是根据什么规定必须死?出版和广电应该都不管这个吧

    王雪娇狠狠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是查什么案子的时候出的事?”

    “是一个药企,疑似利用原材料制贩毒品。”

    “然后呢?”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本来已经有点眉目了,戚文鼎告诉我,已经拿到了重要资料,约我见面细说。结果”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戚文鼎死后,我们联合多部门对药企进行调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原材料进口手续没有问题,产量、库存量和销量都对得上,就连账都很干净。”

    “一分钱的税都没有偷漏?过于干净就假了吧虽然偷漏税确实不应该,但是,嗯,应该总有不怎么合理的避税吧,要是这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他们的会计真的很牛逼,进提篮桥绝对能当牢头。”

    “有是有,不过他们道歉、赔钱、整改,不到一个星期就没事了,司机也是,认罪认得很痛快,判了两年半,入狱后表现良好,减刑,就出来了。”

    “司机的孩子被安排进了好学校,他媳妇还收到了二十万,说是有个人死了,遗嘱里说了,要把二十万遗产给她。”

    张英山心事重重地咬下一颗山楂球,沉默地嚼着。

    这年头的长途司机,冬天晚上开车为了暖和,会喝几口,路上遇到关系好的人也要“整两盅”,王雪娇在从城里到溧石镇的路上,都见过有司机,右手把着方向盘,左脚横伸出去,翘在窗户边,左手拿着瓶白酒,放在腿上,不时嘬一小口。

    现在酒驾不是罪,都没法说他就是故意醉驾杀人。

    至于那二十万,遗书上说了,跟司机媳妇许多年前就是故交,就是愿意把钱给她,有什么话说?人都死了,也没法查这人是从哪儿搞来的二十万。

    王雪娇也没什么话好安慰他,只能伸手抱抱他:“别难过了,只要他犯事,就一定能抓得着他靠,早知道来送货的是这玩意儿,我就想办法半路上弄死他”

    张英山失笑,在她耳边低语:“你越来越不像演的了,你要怎么弄死他?”

    “哎,也不是只有违法手段才能弄死他吧,我举报有人运了一车枪要进城,这还不够吗?三百支哎!整个绿藤市所有派出所的枪加在一起都没有吧!”

    张英山点点头:“他们也该快到了吧。”

    “那么多车,不可能像韩帆上回那么飙,而且曾局不是还联合了武警,凑齐人头过来,没那么快的,起码两个小时。”

    王雪娇最初的梦想,就是把枪支案解决掉,一切可以告一段落,谁知道,又冒出来一个张英山的仇人。

    且不说那个可疑的二十万与车祸,就算是现在,他起码也是多次协助走私枪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别让他给跑了。

    王雪娇又出去晃,忽然看见应该在埋头苦干的陈大麻子居然在街上跟人说话。

    什么素质!啊?!

    活还没干完就跑出来跟人聊天了?!

    这跟没写完作业就出来喝水、上厕所、玩手机、抠手指、切橡皮有什么区别!

    王雪娇大步流星上前,不想还没等她开口,陈大麻子就热情向她招手:“余小姐!!!来得正好,正想找你呢!”

    “这位是何敬辰,何导!”

    何敬辰的名字,王雪娇是听说过的,在这个世界里,何敬辰已经拍过不少黑色系列剧。

    他选的主视角都是犯罪份子,他会刻画犯罪份子有人性的一面,也会着重描写受害者受到的伤害,以及为了抓反派,警察付出。

    最关键的是,他最擅长展示让犯罪份子在意的感情全部失去,他喜欢的人全都恨死他,喜欢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同时由于罪行导致了规则的崩坏,他信任的手下会为了追求利益而背叛他,身边危机重重,没一个靠谱的人,路边买个冰淇淋都要小心被毒死。

    王雪娇对这种展示方式的接受度比较高,可以避免以前那种主角高大全,反派猥琐下流一眼坏的脸谱化,让观众觉得太假,不爱看。

    也避免观众被有情有义的坏人感动,觉得他们很帅,起了模仿之心。

    “你好你好。”王雪娇伸出手跟何敬辰握了握,内心还是不以为然: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还不赶紧回去给我干活!省得一会儿警车过来被你看到,你就跑了。

    何敬辰导演上下打量了王雪娇一下:“余小姐果然英气勃勃,气宇不凡。”

    “谢谢。”

    何敬辰:“我有一部片子,男主角已经找好了,但是女主角没有找到,听说溧石镇人才济济,所以,过来看看,老陈说你特别合适。”

    “我?我的脸不是主角脸。”王雪娇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所谓的主角脸除了骨骼立体,五官分明之外,还有就是气场,那种往人群里一站,就特别吸引人注意的气场,在他们身上绝对不会出现“那个谁?那个谁怎么来?老师,我就在你面前”的悲剧。

    王雪娇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卧底,气场应该是随时随地融入背景,不管是偷听还是窥视,都不会被人发现至少,她的梦想是这样的。

    “我们这部剧的女主角不需要艳光四射,只要有气质,我觉得你的气质很适合这个角色。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王雪娇好奇,什么剧的女主角需要四处蹿着听八卦的气质:“是什么角色?”

    站在何敬辰身旁的助理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剧本递给王雪娇,同时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沈静,被罪犯引诱,走上犯罪之路的故事。

    沈静本来是小康之家,但是家中发生火灾,造成父亲身亡,母亲重伤,需要全身植皮的惨剧。

    罪犯看中了沈静的化学天赋,给她的妈妈支付了一大笔医药费,从此沈静对他死心塌地,成为帮凶,无恶不作,在罪犯死后,她接替了罪犯,成为犯罪集团的首脑,恶贯满盈。

    最后,她在大楼里埋了炸药,要把警察和楼里的无辜人都炸死,她的妈妈看见女儿堕落成恶魔,亲手把她打死后,也自杀了。”

    王雪娇:“!!!”

    这前半拉,不就是这本书原身的事吗!

    后半拉的死法,深得她心,凭什么她要给罪犯挡枪而死,这种人死前肯定不会痛苦和后悔,只会觉得自己是为了伟大的爱情英勇献身了,咽气的时候还觉得好骄傲吧。

    就该让坏人死在她最在意的人手里,让她先心死,也别玩什么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那一套精神胜利法,既然国内不允许拍诏狱里那种真正生不如死的肉刑,就得让罪犯身死,死得透透的。

    “我可以演!”王雪娇一口答应。

    答应得这么快,何敬辰都十分意外,他笑道:“片酬都没谈呢。”

    “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就是看好这个故事,也觉得以何导的本事,绝对可以把它拍好。”王雪娇回答。

    何敬辰在圈子里很有名,平时应酬,觥筹交错的时候,拍他马屁的人也不少,不过,刚才陈大麻子跟何敬辰说了,这位余小姐只是来玩票的,真正的黑道大小姐,不过放心,不用怕,她没有那么疯,只要不让她不开心,她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

    何敬辰当然不相信王雪娇是什么黑道大小姐,要说道上混的,他只认杜、郭、黄,这三人俱往矣,现在的要么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要么就是再往上的高端人群,根本不可能下凡,跑到溧石镇这种地方来玩票。

    他猜测,王雪娇最多是某个大老板的女儿,不愁吃不愁穿,想体验不同的生活,就跑来当临时演员玩。

    然后么,人看起来蛮年轻的,应该还带着一点青春期的幻想和幼稚的膨胀,觉得自己有特殊的身份或是特殊使命。

    何导对王雪娇的评价,在许多年后被称为“中二病”。

    虽然何导对王雪娇的身份有所怀疑,不过看她的外形条件,确实符合“不谱世事,天真无邪”的初始形象,后期演犯罪份子的话就不知道她的中二病能不能撑起一个丧心病狂的反派人设了。

    何导想先试试王雪娇的戏,免得签完了后悔。

    陈大麻子是华东影视圈子里公认的最好的烟火师,何导这次是来找陈大麻子进组的。

    既然王雪娇是陈大麻子推荐的人,那他就得认真对待,他打算找个正式一点的地方,叫上摄影、灯光、化妆、服装给她一个全方位展示的机会,免得她演不好,反过来说是化妆不好影响发挥,是服装不好影响发挥。

    陈大麻子非常热心:“既然这样,那择日不如撞日,走,我请你们在小镇人家吃饭,何导想试什么,吃饭的时候,随便考了呗。”

    “吃饭的时候考?让我给你们表演餐间节目啊。”王雪娇的嘴角还在上扬,眼神已经十分冰冷,她可不是为了求资源,就能被人呼来喝去的艺人,导演让她跳舞她就得跳舞。

    陈大麻子赶紧陪笑:“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反正来都来了。”

    站在一边的何敬辰看着王雪娇嘴上带笑,眼中带刀的模样,与他看完剧本后对沈静的形象设计几乎一模一样。

    能当上犯罪集团头头的年轻女人,不能像官场老头子那样老奸巨滑,一直藏而不露,也不能像普通年轻人发火那样大喊大叫,摔盆砸锅,就应该是这种笑面虎的样子。

    何敬辰对王雪娇又满意了一点,忙帮着陈大麻子打圆场:“老陈你也真是的,吃饭就好好吃饭,联络联络感情,表演什么节目呢,又不是过年去亲戚家。”

    “哈哈哈哈哈,”陈大麻子尴尬地笑了几声,“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不行,但是小镇人家很行!你们一定得信我!”

    “好啊。”王雪娇知道,小镇人家就是镇政府食堂对外经营创收的部分。

    上次吃的佛跳墙真不错还想吃,不知道在警察来之前,能不能吃得上。

    王雪娇欣然应允,并且要求带上她专属的化妆师一起来吃。

    不过是多一双筷子,能怎么样嘛,陈大麻子表示非常欢迎。

    五人往桌边一坐,陈大麻子首先掏出大哥大放在桌上,这是身份的象征,不管响不响,总之,就是暗示自己很忙,有很多人找自己。

    何敬辰的助理也把大哥大从夹包里给拿了出来,放桌上,何敬辰笑道:“这大哥大铃声有点小,怕放包里听不见,误事。”

    王雪娇也不甘落后,从她的蛇蛇包里掏出大哥大放桌上:“何导说得有道理。”

    三块大黑砖分立三边,呈三足顶立之势。

    小镇人家的菜单,比起上次鞠科长在的那一次可差太多了,没有可刑可拷的穿山甲、娃娃鱼和野生熊掌,也没有佛跳墙。

    大概是怕这些不知好歹的外来户把嘴一抹,就把他们给告了。

    王雪娇可不管这个,拿着菜单问服务员:“我要佛跳墙。”

    服务员神色平静:“没有。”

    “上次鞠科长和于书记请我来这的时候,还是有的啊,怎么就没了呢?”

    “呃您说的可能是内部食堂,这边是对外的。”

    王雪娇失落地放下菜单:“那我去问问鞠科长,能不能从内部食堂给我打包一份拿到这里来吃。”

    “请您稍等,我帮您去问,您贵姓?”

    “余。”

    服务员飞也似的去了,过一会儿又急步回来:“鞠科长说,既然余小姐喜欢,那就可以为您做一份。”

    何敬辰心想:“看来,这位余小姐不仅仅是外面某位大老板的女儿,在这里,她也是有点面子的。要是她在组里,以后租这边的拍摄场地,应该也可以方便一点。”

    小镇人家是镇上最高端的餐饮品牌了,虽然是对外经营的,不过,也只是菜单上的菜少,出品的质量并没有下滑。

    一道八宝香酥鸭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何敬辰都忍不住吃了好几块。

    王雪娇上次没吃着这个,夹了一块进嘴,也是惊为天人。

    鸭子用香料腌透了之后,先蒸透了,再炸两回,把表皮炸得又酥又脆,香料完全把鸭肉腌透了,恰到好处的去掉了腥气,又保留了一些鸭肉特有的香味。

    何敬辰非常满意,他咽下鸭肉:“我以前在别的地方吃过这种做法,没这么好吃。”

    陈大麻子不无得意地往窗外一指:“这儿的鸭子,都是现捉现杀的,鲜鸭子和冻鸭子,味道差距特别大!自从吃过现杀的以后,我就再也吃不下外面那些便宜货了,都是冻的。”

    席间,何敬辰又问了王雪娇档期安排,跟她说这是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要拍四个月左右。

    “只有二十集?”王雪娇问道,“能演完这么多内容吗?”

    “二十集很多啦。”何敬辰笑道,“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也才二十五集。”

    “红楼梦三十六集呐。”

    “哈哈哈,拍不起,拍不起,光是前期准备就要三年。”何敬辰连连摆手。

    听见何敬辰在问王雪娇档期了,陈大麻子知道基本没跑了,十分开心,他积极介绍王雪娇进剧组,就是为了拖时间,以及做新的交易。

    本来王雪娇说十天就要走,那还得了,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工期雪上加霜。

    陈大麻子感觉王雪娇其实不是一定要回去了,只是这些临时小角色她演腻了,找不到乐趣了。

    只要让她找着乐趣!她就会多待一段时间,心态也会平和,不会催逼得那么紧。

    本来他还在发愁上哪儿找一个导演愿意让新手演女主角,至少是女二。

    结果,何敬辰就来了,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叮叮叮”,陈大麻子的大哥大响了。

    陈大麻子接了起来:“喂?喂?喂?听不清喂?喂?我在小镇人家二楼进门的包间,你直接过来说吧。”

    挂了电话,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哎,这大哥大什么都好,就是信号不好,还那么贵,真是”

    小灵通被称为“喂喂操”,模拟信号的大哥大也没好到哪里去,钢铁结构略多一点的楼房里,就要了它的命了。

    王雪娇微笑着又吃了一块鸭子。

    有人敲包间门,进来的是服务员,为五人各上了一盅佛跳墙,陈大麻子忙叫住服务员:“再加一盅,还有人来。”

    “好。”

    何敬辰一边吃,一边点评这个佛跳墙跟他在聚春园吃的有什么区别。

    与第六盅佛跳墙一起进门的,还有那个开着商州货车来的司机。

    他神情紧张,惶恐非常,大步流星冲到桌边,对着陈大麻子喊:“还吃!条子都他妈的上门了!马上就到镇口,几大卡车!!!”

    “啊?”陈大麻子马上站起来,拿了大哥大:“余小姐快走。”

    “你们有车吗?”王雪娇怕陈大麻子跑了,司机一进门,她就已经站起来,快走几步,站在距离门口两步的地方。

    “有有有,他的车。”陈大麻子一指司机,司机忽然伸手摸向腰间,掏出一把银色的手枪,顶住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的张英山后脑,

    张英山背对着门,脸对着窗,窗外已暮色四合,屋内灯火通明,玻璃窗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他的脸。

    陈大麻子一惊:“你要干什么!”

    司机大喝:“妈的,他是个条子!!!”

    陈大麻子慌了:“他是余小姐的人!”

    “他就是个条子!”yue吓司机用力把张英山拉起来,枪还顶在他的头上。

    陈大麻子惊惶地眼神望向王雪娇。

    “你说的都是真的?!”王雪娇的枪从袖口滑出来,握在掌中,她恶狠狠地看着司机。

    司机见她的反应,以为她是被小白脸骗了的愤怒大小姐,完全没有多想,张口就来:“对!我绝对不会认错,两年前没撞死他,害老子少拿了二十万!肯定就是他把那些条子招来的!”

    “得罪我的人,都得死!”王雪娇“咔”给枪上了膛,对着张英山的胸口。

    司机以为大小姐想亲手清理门户,便放下枪,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王雪娇枪口微动,从张英山的胸口移到司机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血花四溅,何敬辰眼睛都瞪大了。

    王雪娇都傻了,明明瞄准的是胸口,她跟司机之间的距离最多三步,子弹却射穿了司机的肚子是什么情况啊!!!

    “日你大爷的,你买的是什么狗屁枪啊!”王雪娇简直是下意识地对着陈大麻子发出愤怒的咆哮。

    陈大麻子以为王雪娇瞄的是张英山,却打穿了司机的肚子,这批枪的质量是什么鬼样子,他比谁都清楚,他根本就没有怀疑王雪娇,只后悔自己怎么没给王雪娇把准星调调,就让她拿走了。

    “不许动!”

    “放下武器!”

    “举起手来!”

    陈大麻子抱着头,蹲在地上。

    司机被抬出去了。

    王雪娇放下枪,拿起还温热的第六盅佛跳墙,一仰头,一气喝干,将盅碗往桌上一放,跟张英山一起出去了。

    何导想哭,他的烟火师啊,他的女主角啊,都没啦。

    他来这是干嘛的啊?看余小姐是怎么温佛跳墙毙司机的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司机刑期,参见“任长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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