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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审问管家(捉虫)

    此事既然议定,薛虯便准备起来,户部那边请了探亲假,有四王爷的意思在,很容易便批了下来。

    家里有薛母和管家在,薛虯又拜托九皇子帮忙看顾着些。

    至于跟着去的人,因着此次回去乃轻车简行,除了贴身照顾他的,便是几个护卫。

    薛母道:“让杨先生跟着你去。”

    薛虯不同意:“京中不太平,杨先生留在家中保护母亲吧。”

    “京中有九皇子照应着,若有难处,四王爷也不会袖手旁观,能出什么事?行路艰难,你带着杨先生,母亲放心一些。”

    话说到这里,薛虯便不能拒绝了,与杨先生商量了一下,承诺替他照顾好父亲,将其也加到了随行名单之中。

    临走之前,薛虯打发长瑞:“去林家府上一趟,看林姑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回江南的。”

    长瑞答应一声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后回来,带来两个包裹并一封信。

    “是什么东西?”薛虯问。

    长瑞道:“是林姑娘亲手给林老爷做的衣裳和鞋、她近日读书的体会、以及京城的好吃的。”

    薛虯点头,再看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不失风骨,十分漂亮。

    他接过信,放到了手边的匣子里。

    *

    次日一早,薛虯一行离开京城,他们将先到通州码头,再坐船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

    时值初冬,河上湿冷异常,好在薛虯身体已经好全,倒没什么不适。越往南走越暖和,半个月后便到了金陵。

    薛虯在小厮的簇拥下下了船,便见一熟悉的少年等在码头,正是数月不见的薛蝌。

    薛蝌见到薛虯,露出大大的笑容,赶忙上前见礼。

    “快免礼吧,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薛蝌笑着回答,“码头冷,家主快归家去罢,虹大哥在家里等着呢!”

    车马在不远处候着,薛虯上了车,招呼薛蝌一起,薛蝌原不肯,听说薛虯有话要问他,这才上来了。

    路上薛虯问起薛文盛一事的前因后果,薛蝌道:“我和虹大哥刚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不妥,后来干得久了才隐约察觉不对,所以私下里遣人调查。不过薛文盛做得很小心,我们一开始查不到什么,好在跟家主学了新的记账法,在账本里发现了一丝端倪,顺藤摸瓜查下去,这才发现背后是薛文盛。”

    薛虯:“果真是薛文盛所为?他自己承认了吗?”

    “薛文盛被扣下之后什么也不肯说,既不承认也不辩解。但此事应是他所为无疑。”薛蝌叹气,“结果刚出来的时候,我和虹大哥也不敢信,还以为自己查错了。可是把所有证据对了一遍,除了薛文盛再也想不到旁人了。证据都有,一会儿家主可以看一看。”

    薛虯跟着叹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和薛虹可还适应?”

    不提还罢,一提起这个,薛蝌一张脸便皱成了苦瓜,一副生无可恋、活人微死的样子,苦哈哈道:“家主你不知道,我和虹大哥最近太难了!”

    据薛蝌所说,他们刚回金陵的时候对生意上的事不熟悉,每日里努力学习,通宵达旦,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上手了,日子才轻松了一点,又发现了薛文盛这件事的猫腻,于是又提心吊胆地开始调查,还要防着生意上出大纰漏,不得不更仔细一些,比从前还要忙。

    好不容易查出来了,好么,是薛文盛!

    金陵这便本就是他们三人互相扶持,这下好了,嘎嘣少了一个!还是能力最强、经验最丰富的那个,更要命的是薛文盛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最近这些时日,薛虹和薛蝌一边经营生意,一边还要收拾烂摊子,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这次来码头接薛虯,薛虹和薛蝌本打算都来的,只是生意上实在离不得人,薛虹办事沉稳,这时候压场更合适些,所以他留下来了,让薛蝌来接薛虯。

    薛虯听了这些前因后果,看薛蝌的目光也有些心疼,怪不得短短几个月,瞧着他都成熟了很多。

    回到薛家在金陵的老宅,薛虹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见到薛虯回来,连忙上前几步:“见过家主。”

    “虹大哥不必多礼。”薛虯对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问,“账本和证据在哪?”

    薛虹迟疑道:“家主一路回来舟车劳顿,不如先修整两日再忙罢。”

    “不用了,此事事关重大,母亲也挂念非常,还是尽早处理吧。”

    薛虯既这么说,薛虹也不阻拦,命他的贴身小厮将东西拿来。三人来到薛虯在前院的书房,他久不归家,但是书房一直有专人打理,知道薛虯要回来,更是彻底打扫过,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三人略坐了会儿,小厮便抱着一摞册子来了,薛虹道:“便是这些了。”

    薛虯看这摞册子的厚度,对薛虹二人道:“你们有心了。”

    要查到这么多东西殊为不易,这还只是与薛文盛一事有关的部分,其余不相关的更不知看了多少,真是难为他们两个了。

    他说:“你们先去忙吧,我看一看这些东西,看完了再找你们。”

    薛虹和薛蝌的确忙着,应了一声出去了。

    薛虯翻开一本册子看了起来,他看账本就比旁人快,加上薛虹二人在重点处做了标记,便看得更快一些,等到半下午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将近一半。

    薛虯将册子合上,一只手撑着额头,良久没有说话。

    从他看的这一半册子来看,薛虹和薛蝌的判断没有错,薛文盛的确不清白,出问题的不是他直接管理的产业,便是需要他点头才能运转的,若说他不知情,鬼都不会信!

    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当仅有的一丝期待落空,薛虯还是十分失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薛文盛在哪儿?”

    “被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回到薛家短短时间,长瑞已经搞清楚此事,回答道。

    薛文盛作为管家兼薛父的好友,在薛家自然是有住处的,且还不错,虽不是单独的院子,但一人住三间房,还配了两个小厮伺候他,待遇在下人里非常优厚。

    眼下这房间被锁了起来,窗户也被封上,两个身强体健的小厮守在门口,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其中当然不包括薛虯。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口飞扬的灰尘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清晰,薛虯抬步走进去,一股老旧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明明薛文盛被关起来也才一个多月!

    薛虯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在窗边的书案后看到了薛文盛,虽然算是身陷囹圄,他依旧将自己收拾得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不是十分整洁,但看得出他已经尽力打理了,鼻梁上架着薛虯见过的那副眼镜,正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书。  :

    许是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头,对上了薛虯的目光。微微一笑:“大爷回来了?”

    “盛伯。”薛虯叫了一声。

    薛文盛一脸恍惚:“没想到还能听到大爷这么称呼我。”

    薛虯:“所以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薛文盛叹了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薛虯问:“为何?”

    “大爷只当我是被鬼迷了心窍罢!”薛文盛苦笑,“不论如何,错了便是错了,小人甘受任何惩罚,即便大爷要送小人去见官也不会有怨言。”

    薛虯尤不死心,说道:“你与父亲相交多年,又在父亲去后帮助母亲与我撑起薛家,劳苦功高。来之前母亲还特意交代,叫我好好调查清楚,莫要冤枉了你。你若有任何苦衷,只管告诉我,我会酌情处理。”

    薛文盛却摇头:“小人没有苦衷。”

    薛虯默然许久,才说:“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处置你了。”

    薛文盛低下头,迎接属于他的审判。

    薛虯:“按照家里的规矩,你犯的错应该送官,念在你多年来对薛家尽心尽力,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便不牵扯官府了,但薛家也容不得你,既已收缴了贪墨的财物,便领了身契归家去罢。”

    薛文盛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薛虯,不敢相信他就这般轻轻揭过。

    要知道薛文盛身为薛家管家,手握大权数年,即便没有存心贪墨,受到的各类孝敬也不会少。

    他早就在外头另外置办了宅子,妻子儿女都住在那里。前些年薛父施恩,放了他妻儿的奴籍,原本薛父也想放了薛文盛的奴籍,是薛文盛自己不乐意,说卖身契在薛父手里,用起他来能更放心些,可把薛父感动坏了。

    也就是说薛文盛很有钱,即便贪墨的银两被收缴了,剩下的钱也够他们一家舒坦地过上一辈子,薛虯对他的处罚实在不算什么。

    薛虯看着他,怅然道:“我一直记着我刚从道观归家时,是你帮着我掌管家业。父亲在时最信任的人也是你,临去时还交代我好生待你,我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只是从此一别,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是一路人了。”

    薛文盛沉默许久,起身磕了一个响头。

    第82章 第82章甄家拉拢

    薛虯对薛文盛手下留情,是因为他与薛家有多年情分,其他人却没这么容易逃过一劫。

    伙同薛文盛贪墨的人,为首的几个都被送官,再下面一层的则被辞退。

    被薛家辞退可不是小事,薛家给底下人的待遇一向好,这些人已经做到中层,收入在普通人里更是优渥,离了这份差事,他们的收入必将下落一大节。更要紧的是,薛家在金陵算是地头蛇,大些的商户大多与他们有合作,即便没有也要卖薛家面子,他们犯了事被薛家辞退,恐怕再难找到像样的差事了。

    被送官就更不必说了,退还贪墨的财产不说,还要在牢里待上几年,这辈子算是毁了。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原本有些人看了薛虯对薛文盛的处置,还以为两年不见,他的手段变柔和了,不免生出一些小心思,这下全都被吓回去了。

    薛虯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他长久不在金陵,底下人难免心思浮动,要一下子将人压服才好。

    处理了这件事,便是收拾薛文盛留下的烂摊子,这摊子有些大,薛虹和薛蝌处理起来费劲。薛虯并没有亲自上手帮忙,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他们二人还是要自己成长起来才好,这次便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薛虯只是背后盯着,在二人做错或者遇到麻烦的时候提点一二。

    这日薛虹和薛蝌正在向薛虯回报情况,小厮进来回禀,说是有几家商户的家主求见。

    薛虯回来这几日,得到消息的人家陆续上门拜访,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唯一特殊的是,这几家是与薛文盛联合算计薛家的那几家。

    薛文盛之事暴露后,他被扣押了起来,薛家与这几家的合作也暂时中止了。薛虯回来后忙着处理自家的事,把他们几家给忘了,没想到他们找上门来了。

    薛虯头也不抬:“不见。”

    “家主……”薛虹喊了薛虯一声,欲言又止。

    这几家都是金陵的大户,与薛家的合作也不小,要不然薛文盛也不会与他们合作。若是与这几家都翻脸,只怕薛家的损失也不小。

    薛虹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薛虯含笑听完,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扭头问薛蝌:“你以为呢?”

    薛蝌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认为虹大哥说得在理,但是这几家能做出那样的事,便说明他们不可信,且他们背信弃义在先,倘若咱们家没有反应,只怕以后别人会有样学样,弊大于利。”

    薛虹:“若是怕他人效仿,那只要揪住一两家严加责难便是,或者减少合作份额,而不是直接取而代之,如此既有震慑之效,又不会对薛家有太大影响,岂非两全?”

    薛蝌又想了一会儿,撇撇嘴:“但这么做也太不爽快了,咱们现在又不用怕他们!他们做的又不是独家买卖,质量也未必独一无二,想找人取代并不难,只是他们的体量大一些,有合作的基础罢了。可是话说回来,能与咱们家合作,一个小家族说起来也就起来了,未必比他们差。”

    薛虯听到这里才露出一丝笑意,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要明白,我们不需要找大户合作,谁与我们合作,谁便能成为大户。”

    薛虹眼睛霎时亮了,又有些惭愧:“是我想岔了。”

    “虹大哥踏实稳重,会这么想是情理之中。我看重你也是因为这个,不必太苛责自己。”薛虯安慰道。

    薛虹应了一声。

    那几人被打发走,之后又来了几回,薛虯通通不见,还有人在薛家门口从早等到晚,只求见薛虯一面,他也不曾理会。

    薛虹和薛蝌开始找替代的商家,正如薛蝌所说,这几家做的不是独家生意,想找到替代并不难,且为了能和薛家合作,商户们都愿意大幅度让利,报的价格比那几家还要低。

    只是还没等选出来,薛虯先收到了甄家的请柬。

    甄家与英莲出身的姑苏甄家没有关系,而是甄贵妃的母家,祖居金陵,乃是仕宦之家。

    现家主甄应嘉,乃是甄贵妃一母同胞的兄长,时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

    同为金陵的大家族,甄家与四大家族都有往来,与贾家还是老亲。原著里贾母过生辰,甄家便遣人送去贺礼,后来甄家被抄,还冒险送财物到贾家。

    现实中甄家与贾家的确往来颇多,不过实际关系如何便有待商榷了,一个最明白的例子——贾元春在甄贵妃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承宠,便说明甄家无意抬举贾家的姑娘。

    薛家与甄家并非同一体系,薛家从前是商户,甄家却是官宦,两家虽然同处金陵,往来却不如与贾家多。

    甄家在没有丧葬嫁娶的情况下给薛家下请柬,是这几年的头一回。

    薛虯接过请柬看了一眼,是甄应嘉写的,大致意思是听说薛虯回来了,他准备了一桌酒席为薛虯接风洗尘,万望薛虯光临,一叙故交之情。

    薛蝌笑嘻嘻道:“甄家仗着甄贵妃一向目中无人,今日却给家主下请柬,可见家主英明,连金陵都知道了。”

    薛虯但笑不语。

    甄应嘉哪里是看重他什么英明,只怕来者不善呢!

    薛虹和薛蝌到底历练得少,想事情没那么深,看不出薛文盛一事背后另有推手,至于此人是谁,薛虯原先只是猜测,如今收到这封请柬就可以差不多确认了。

    至于说甄应嘉请他干什么,薛虯也有一点猜测:要么是调节他与那几家商户的关系,要么就是替五皇子拉拢他。

    第二日,薛虯收拾停妥,登上了去甄家的马车。

    甄府位于金陵另一侧,占地没有薛家大,但是地段十分优越。外面看着瞧不出什么,里面却也是一步一景,十分精美。

    薛虯被带着到了花园附近的暖阁,甄应嘉已经备好席面在等他了。暖阁里除了他便是伺候的人,此外再无他人,薛虯心里便有数了。

    看来甄应嘉是打算一步到位,不想再靠中间商吸血,打算直接拉拢薛虯了。

    也是,五王爷正式加入夺嫡之列,对钱的需求剧增,他手里没有多少钱,少不得要甄家支持,可是甄家虽然富贵,却远称不上豪富。那么拉拢一些富贵人家,许以利益,换取他们的钱财便是必然之举。

    要论富贵,整个金陵地界哪家能比得上薛家?甄应嘉要拉拢他也在情理之中。

    薛虯没有见过甄贵妃,但她能称霸后宫十几年,想必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五皇子和七皇子的长相也十分出众,在长相都不算差的诸位皇子中也属出挑,想是传自母亲的缘故。

    甄应嘉与甄贵妃一母同胞,长相自然也不差,是一张秀美到有些女气的脸,五官精致、线条柔和、皮肤白皙,明明已经年近五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好在留着一把美髯,才不会叫人误以为是女扮男装。

    他穿着一身靛蓝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盘起,极简极洁,不像宦海沉浮的官员和外戚,倒像是书院一相貌出众些的夫子。

    薛虯上前见礼:“下臣见过甄大人。”

    甄应嘉哈哈一笑,倒有几分舒朗之态:“贤侄何必这般客气,我们两家乃是世交,私下唤我一声伯父便是了。”

    薛虯并不与他争辩,喊了一声:“甄伯父。”

    甄应嘉更高兴了,邀请薛虯坐下。二人吃酒闲谈,说一说京城的风土人情,倒也称得上融洽。

    酒过三巡,甄应嘉道:“贤侄进京之后的事我也听说了,实在是才能出众,薛兄若知道你如此争气,九泉之下也能安宁了。”

    这指的是薛父,薛父年纪并不比甄应嘉大,称呼“薛兄”只是礼节性的尊重。

    薛虯和他商业互夸:“我那些不过是雕虫小技,比不得伯父胸怀大略。”

    甄应嘉摆摆手:“你不必谦虚,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就连五王爷来信也常常夸你。”

    薛虯心道来了!并不往下接话,只说:“五王爷过誉了。”

    甄应嘉叹了一声:“五王爷如今瞧着风光无限,实在也有他的难处。皇上看重他,对他多有倚重,他也不想辜负皇上的信任,可是手下无人,实在是难呐!若能有贤侄这样的人才相助,想必会如虎添翼。”

    薛虯打哈哈:“五王爷手下能人众多,哪里看得上我,伯父快别开玩笑了!”

    “贤侄能力出众,自有独到之处,莫要妄自菲薄了。”甄应嘉说道,“五王爷手下虽有人,但能干的却不多,信中每每透出求贤若渴之意,倘若此时有贤能之士愿意助他,便是救他于水火之间,来日必定有厚报。”

    薛虯但笑不语。

    甄应嘉见薛虯怎么都不搭话,干脆挑明了问:“我实在爱惜贤侄人才,便不与你兜圈子了,五王爷看重贤侄,希望能以贤侄为臂膀,不知你是否愿意。”

    薛虯道:“伯父既然听说了我在京城的事,便该知道我与四王爷往来密切,又如何能与五王爷交好呢?”

    “贤侄的目光也该放长远些,四王爷虽好,却只能护你一时,为了前程另投明主,想必他也不会怪你。”甄应嘉道,“若你觉得五王爷与四王爷不睦,所以心存疑虑,也大可不必。不过是年轻不懂事时的一点争执罢了,五王爷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后悔,因为一点小事与手足兄弟闹得不愉快,倘若能与四王爷重修旧好,他必定求之不得!”

    薛虯:“……”

    不止想跳过中间商,还想买一送一。也不知他和四王爷谁是送的那一个?

    薛虯微笑:“承蒙伯父与五王爷错爱,只是我在道观住得久了,不适应官场上的筹谋计算,只怕帮不了五王爷。”

    无论甄应嘉怎么说,薛虯都不松口,用完饭便提出告辞。

    甄应嘉无法,只能放薛虯走了。等人一走就冷下脸:“真是不识抬举!”

    走出甄家的薛虯也在心中冷笑:甄应嘉还替五王爷拉拢他,待过些时候七皇子与五王爷斗起来,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

    薛虹和薛蝌综合对比,从诸多商户中挑选质量、信誉、价格等综合条件最好的几家合作。

    消息传出去,这几家立马成了香饽饽,诸多商户向他们抛去橄榄枝,毕竟是薛家严选,肯定差不了!

    这几

    家原本只是中等商户,一下子接到这么多订单,只要能扛住压力,阶级跃升便近在眼前了。正应了那句话:和薛家合作的才是大户!

    这几家接住这个天降馅饼自然喜不自胜,至于被淘汰的那几家……谁管他们呢!

    处理完这些事,薛虯去了家族墓地。薛家的家族墓地位于金陵城北侧,占地约二十亩,四周有围墙环绕,里头树木成荫,即便在冬天也郁郁葱葱。

    薛父的墓位于墓园中间,被收拾得十分齐整,薛虯将带来的祭品摆上,点燃三炷香,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起这两年的事。

    说他们进了京城,抱上了四王爷的大腿,以后说不定能位列公卿,摆脱商户身份,不必再依托他人。

    说薛母情绪好了很多,但时不时还会想起薛父。好在有子女陪在身边,倒不会太苦闷。

    说宝钗十分争气,进宫给十一公主做伴读,很受器重,父亲当日看得没错,宝钗果然比一般男子还强些。

    说薛蟠学了武功,天赋非常好,他如今也有了志向,想要做大将军保家卫国,如今已经去舅父王子腾麾下历练了。

    也说起不太如意的事,比如和贾家交恶,以及薛文盛的事。

    倘若薛父泉下有知,恐怕会十分难受,但薛虯并不想瞒着他。

    薛虯话并不多,不到半个时辰便说完了,又陪薛父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墓园。

    走出大门,远远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一闪身便不见了。

    他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墙角下看到烧过的纸钱灰烬,旁边还摆了几样水果点心。

    他问守门的人:“是谁来过?”

    “是薛管家……薛文盛。”守门人回道,“他最近常常过来,一待便是半日。”

    果然是他!

    薛虯没有再问,抬步上了马车。

    *

    此事处理完,薛虯便以巡视店铺的名义在周围转了一圈,暗中替四王爷拉拢人手。

    到扬州的时候,他去拜访了林如海。

    第83章 第83章薛虯回京

    薛虯与林如海神交已久,这却是头一回见面。薛虯想象中的林如海应该是个儒雅俊美、身材清瘦的中年人,事实上也差不多,唯有一点不太好,便是瞧着太瘦了些,不是普通的清瘦,而是身患重病的枯瘦,且他的气色也不好,脸色蜡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林如海却觉得薛虯与他想象中差不多,沉稳俊秀、光彩夺目,是个极为耀眼的少年。

    薛虯与林如海见礼,口称:“见过林大人。”

    林如海亲手扶他起来,含笑道:“你我两家原是故交,世侄何必这般客气?唤我一声叔父便是。”

    这话和甄应嘉差不多,但林如海说出来便情真意切多了,薛虯也真心实意地喊了一声:“林叔父。”

    林如海含笑应了,上下打量薛虯,目中满是赞赏:“早听说世侄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叔父过奖了。”

    二人客套了几句,林如海说:“世侄在金陵做的事我也知道了,家中可还有难处,是否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已经处理妥当了,多谢叔父记挂。”薛虯含笑道,“我听两位兄长说了,自回金陵后叔父没少关照他们,晚辈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又起身作了一揖,林如海连忙将人扶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抱怨道:“你这孩子也太多礼了,且不说我们两家的情分,只说世侄在京城对小女百般关照,我关照他们不是应该的吗?”

    提到林黛玉,林如海忍不住了,问林黛玉在京城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什么为难?

    薛虯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黛玉在京城过得还不错,带着下人独居一个小院儿,无事时下棋作画、或者在院子里走走、或者与姐妹们一处说笑,日子倒也安宁。唯一不好的就是平日不大能出院子,免得招惹上什么是非,多少有些拘束了。

    林如海听着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疼。

    松口气是因为黛玉没有被贾宝玉连累。天知道贾宝玉挨打的事传来,知道前因后果的林如海有多揪心,唯恐黛玉也受到牵累,也害怕贾家狗急跳墙,算计到他的女儿头上。

    心疼自不必说,黛玉在家时是家中唯一的姑娘,不能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着手里怕掉了。一应待遇都是最好的,从来不用拘束自己,到了京城却要顾虑这么多,连出院子都不能由着自己。叫林如海怎么不难受?

    薛虯见林如海心情低落,笑道:“来之前林姑娘托我带些东西给林叔父呢。”

    林如海仿佛被打了强心针,一瞬间多了几分神采。

    薛虯从长瑞手里接过林黛玉的包裹递了过去,林如海顾不得薛虯还在,当即将之打开。

    包裹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却又整齐有度。林如海先拿出一摞纸,是黛玉练的字和读书体会,他打开看了一眼,面露满意之色。

    薛虯笑道:“林姑娘小小年纪,书法已自有风骨,实在不俗。”

    “贤侄如何知道小女笔迹?”林如海狐疑。

    薛虯:……这么敏锐,怎么原著里没发现黛玉在贾家的处境呢?

    他从袖口拿出一封书信,说道:“林姑娘还有信请晚辈转交,且她与舍妹乃是闺中密友,时常有信件往来,晚辈帮忙传递,故而知道一些。”

    林如海接过信,见信封上黛玉的笔迹写着“父亲亲启”四个字,相信了薛虯的话,捋着胡须得意道,“玉儿自小便聪敏非常,读书写字一点即通,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必有一番成就。”

    薛虯不怀疑这话,原著里黛玉便才思敏捷、才华出众,她的性子不适合当官,但若为男儿身,却可做一名士,未必比做官差。

    林如海打开林黛玉的信看了,薛虯虽不知道写了什么,但也能猜出几分,看林如海表情舒缓,想来没什么要紧事。

    也是,扬州虽与京都虽然相隔千里,但林如海惦记女儿,有什么大事他早就该知道了。

    截止薛虯出发前的一二月内,黛玉生活十分平静,并没有出什么大事。至于一些琐碎小事,以黛玉的七窍玲珑心,也不会写信告诉林如海,凭白叫他着急。

    看完信,林如海又拿出黛玉做的鞋和衣裳,那鞋也就罢了,衣裳却一瞧便知大了,倒不是林黛玉弄错了尺寸,只怕是林如海最近瘦了,瞒着没有告诉黛玉,黛玉还是按从前的尺寸准备,自然便显得大。

    薛虯这时候才开口:“这话原不该我问,只是叔父视我为子侄,我也敬重叔父品行,少不得过问一二。”

    林如海放下衣裳:“你是想问我的身子吧?”

    “叔父英明。”薛虯问,“叔父可是有疾病在身?多长时间了?”

    林如海叹气:“也不必瞒你。我原本就称不上多么强健,这些年为了政务烦忧,便更虚弱了些。自从……”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自从玉儿她母亲去世后,我便添了些症候,这几年是越发严重了。”

    薛虯:“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思虑过甚,加之太过操劳的缘故,需要好生调养,只是喝了多少药汤子,未曾见到成效。”

    薛虯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说:“我倒是认识一位大夫,于调养一道十分精通。叔父该知道我幼时身体虚弱,遍寻名医都不得效,便是这位大夫帮忙调理的,虽不曾叫我痊愈,但的确比从前好多了,我可引荐给叔父。”

    林如海有些迟疑,他这病也请遍了扬州的名医,却都束手无策,金陵来的大夫便能有用吗?

    薛虯:“只是把个脉,便是不成也没什么妨碍,叔父何不试一试?且叔父不是一个人,林姑娘还需要您看护,即便是为了她,您也要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想到仍寄人篱下的黛玉,和并不如何可靠的贾家一家子,林如海下定决心,不再推辞:“那就劳烦世侄了。”

    薛虯说的大夫自然是孙老,孙老年纪大了,本不该再奔波劳累,只是林如海政务缠身不方便出门,只能请他跑一趟了,薛虯特意吩咐薛家给他准备马车,务必要宽敞舒服,路上走得可缓慢些,一切以孙老的身体为主。

    反正金陵到扬州近得很,左不过耽搁三两日,林如海也不差这点功夫。

    薛虯在扬州拜访了两位故交,孙老也就到了,二人再次登了林家的门。

    林如海昨日收到拜帖,今天早上还去衙门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到了约定的时辰踩着点回来的,官服还穿在身上。

    薛虯为他和孙老互相介绍,林如海这才恍然:“是您啊!”

    孙老:“林大人知道老夫?”

    林如海点头:“我初入仕途之时在京城为官数年,那时您便是太医院之首,医术

    即便在太医院也数拔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那时林如海还年轻,官职也不太高,还没有请孙老看病的资格,所以孙老对他没什么印象。

    林如海:“早些年听说您致仕了,不曾想到了金陵。”

    孙老指了指旁边的薛虯:“还不是为了他!”

    林如海想起薛虯之前说过,他的病看遍名医都无用,在神医的调养下好了许多,原本还有些不信,如今知道这人是孙老,心中便信了七八成,对自己的病也多了几分信心。

    三人在八仙桌边坐下,林如海将手放在脉诊上,孙老手指搭在他的脉上,闭着眼睛细听。

    一刻钟后他收回手,看着林如海身上的官服,说道:“林大人思虑过甚、操劳过度,要想身体好转,便不能再这么操劳下去。”

    跟从前的大夫说的一样。

    林如海叹了一声:“只是我深受皇恩,觍为巡盐御史,肩负着对皇上和百姓的责任,如何能吝惜一己之身呢?”

    薛虯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他不能说林如海的想法对还是错,只知道这话必定有其他大夫与林如海说过,看林如海如今的样子,便知他必定没有听进去。

    孙老也没有劝,主要是当了那么多年御医,见多了这种舍生取义的老顽固,知道劝了也没用,干脆不再开这个口。

    说道:“既然如此,就只能好生调养,以药食滋养你的肺腑,弥补思虑和操劳带来的亏空。”

    这思路也和其他大夫差不多,只是从前不曾见到什么效果。

    林如海都有些迟疑了。

    薛虯问孙老:“您有把握吗?”

    孙老瞥林如海一眼,淡淡道:“这种脉象我见过、治过的多了,经验多得很。林大人是拖得时间长了,症状有些严重。好在他还年轻,调养起来不算难。”

    林如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孙老拱手:“那日后便劳烦孙老了。”

    “林大人客气了。”孙老对他颔首,“劳烦给我准备一个房间。”

    薛虯:“您要住在这儿?”

    孙老瞥他一眼,看样子很想翻个白眼:“林大人的病需要长期养着,前一个月尤为重要,每隔几日都要重新把脉换药方,我不住在这儿怎么办?”

    说完不着痕迹地扶了扶腰,人老了,是真经不起折腾了!

    林如海叫来管家,叫他亲自安排孙老的住处,管家连忙应下,恭敬地对孙老道:“您请随我来。”

    能不恭敬么,这可是头一个说有把握治好老爷的病的大夫,老爷的性命说不定都在人家手里呢,他可不得好好把人供起来!

    等孙老随管家出去了,林如海对薛虯说:“此事还请世侄莫要告诉玉儿,免得她凭白担心。”

    薛虯点头,又说:“大人若真想叫林姑娘放心,便该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我知道了。从前没找到合适的大夫也是无法,如今既有孙御医为我诊治,我自当好生配合。”

    薛虯皱眉:“扬州的盐务竟这般复杂,叫叔父操劳至此?”

    林如海叹了一声:“盐务本身倒也罢了,只是朝堂党争严重,扬州也难免受到波及。”

    明白了!

    江南乃争储必争之地,盐务更是赚钱的大宗,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从前是太子与二王爷,如今只怕是二王爷和五王爷了。

    林如海并未投靠任何一人,说是保皇党,实则也不尽然,因为皇帝也没有给他多少帮助,准确来说,他应该属于孤臣。

    这是当初皇帝选他来扬州的原因之一,但也是他立足艰难的主要原因。二王爷和五王爷想要盐务的利益,要么拉拢林如海,要么就要派自己人取而代之,林如海能在这种情况下周旋求存,不得不说能力出众。

    薛虯道:“眼下便是如此,以后只怕会越来越难,叔父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心周全,还能有什么打算?”

    别的打算自然有,譬如投靠明主,借助旁人的力量在浑水中找出一条出路。不过林如海眼下不想这么做,薛虯也不点破。

    又说了一会儿话,薛虯便起身告辞:“我这便要回京了,万望叔父保重自身,若有差遣,只管送信至金陵或者京都,能帮的我必不推辞。”

    林如海拿出给薛虯准备的赠礼,又叫人抬来一个箱笼,是给林黛玉的东西。

    薛虯让小厮抬上东西,与林如海告辞后离开了薛家。

    林如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与身旁的管家道:“这孩子真是不错。”

    管家笑道:“薛大爷才来了几日,老爷都夸他多少回了,小人瞧您恨不得他是您的儿子才好!”

    “那是自然,倘若我有这样一个儿子,何愁志向无人寄托,何必担心玉儿无人可靠?只是我没有这个福气罢了。”想到早夭的那个儿子,林如海面露怅惘。

    次日一早,薛虯从扬州码头登船,启程回京。

    如今天更冷了,河面上结了冰,只有部分河道可以正常同行,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些,也难免多费一些时日。

    好在薛虯并不着急,每日在船上看看书、喝喝茶,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中午日头好的时候,他还会去甲板上垂钓。

    船还在行驶中,自然是钓不到鱼的,但薛虯本也不是为了鱼,只是用这种方式静静心、打发时间罢了。

    这日薛虯照样钓了一会儿鱼,回到房间便见长瑞一脸凝重,薛虯一边洗手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长瑞低声回答:“有百姓进京告御状,说二皇子的家奴强买良田、逼良为娼,皇上令三司彻查,牵扯出二皇子及门人的罪责三十二条,皇上大怒,撸了二皇子的爵位,把他圈在府中,没有允许永不得出。”

    薛虯脸色丝毫未变,洗手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似乎此事并不重要。

    洗完手,长瑞适时递上毛巾,薛虯一边擦手一边淡淡道:“预料之中。”

    不止二皇子的结局,就连他摔落云端的方式也和薛虯想的差不多。二皇子的小辫子实在太多,以至于皇帝想要按死他,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只是如此一来,京城局势肯定乱了,也不知道四王爷如今怎么样?薛虯心中多少有些着急,可惜他们如今在船上,通信并不方便,着急也做不了什么,倒也慢慢平静了。

    比来时多用了三天,在腊月中旬,薛虯在通州码头上岸。

    薛家的下人早就在码头上等着了,同时等着的还有四王爷府上的人。

    薛虯让人跟薛家的人说一声,登上了四王爷派来的马车。

    第84章 第84章薛虯回京

    “这些便是此行的收获。”

    薛虯汇报完,将一本册子递给四王爷,这是他拉拢到的几户人家以及他们给四王爷的投诚礼。

    方才薛虯已经事无巨细地汇报过,四王爷知道里头是什么,并不打开细看,对薛虯微微颔首:“这结果比我们预料得还好,必是你用心的缘故,你此行实在辛苦了。”

    此行的确不容易,可以说马不停蹄,即便如此,还是比预料的迟了几日回来,好在当日请假时考虑到这种情况,特意多请了几日,倒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虽然难,结果却是好的。薛虯成功拉拢到几个当地大族,有的做官有的经商,但都在当地有不小的影响力,平时可为四王爷耳目,关键时候也是支持他的一股力量。

    除此之外,薛虯还接触了一些人,虽然暂时没有达成同盟,但是未来未必没有机会,譬如林如海。

    想到林如海,四王爷皱眉:“江南局势竟混乱至此?”

    薛虯:“江南局势混乱早已有之,皇上当日派林大人去江南,不就是看中他不与人结党吗?只是林大人无人庇佑,在江南立足已经十分勉强,更不可能扭转乾坤。其实不止林大人,其他官员商户,只要背后没有大靠山,办事亦步履维艰,被谋害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真是猖狂!”四王爷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脸色黑如锅底。

    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抱怨:“父皇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由着他们折腾。”

    四王爷可以理解皇帝想要平衡朝堂,所以使诸子相争。可是百姓何辜,要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皇帝身为天下之主、万民之父,竟只是冷眼看着,只要不闹出大事,便不采取什么有效措施。

    可什么事算是大事呢?

    皇子们在江南为所欲为,伤害的不止官员和商户,百姓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难道非要闹出民变才算大事吗?

    薛虯叹了一声:“世道如此,从前我家在外行走,亦多有为难之处。”

    薛家都如此,更不用说旁的小家族了。

    他道:“政清人和,若想此类事

    情杜绝,只能等王爷……之后再做打算。”

    四王爷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说什么。

    薛虯抿了一口茶,问:“我听说二王爷被圈禁起来了?”

    “是。”

    提到二皇子,四王爷也有些后怕。虽说二皇子被圈禁的原因是百姓告状,牵连出他种种罪行,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背后必定有皇帝的意思!

    皇帝要是想保二皇子,不说那百姓能不能告状,至少二皇子的罪行绝不会被查出来!他这般行径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从前也不是没人弹劾过,但不是一直没事吗?怎么太子一死,二皇子就跟着倒了呢?

    皇帝这是替他心爱的长子报仇呢!

    当然,二皇子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四王爷想到当日察觉到父皇有捧杀太子之意,他也曾想过是不是伸手推上一把,幸而被薛虯并文、戚两位先生拦住了,否则二哥的今日或许便该有他一份。

    幸好!

    四王爷想到什么,嘴角微微翘起,说道:“这两个月京中好戏不断,父皇给七弟封了郡王,还许他监管吏部和兵部,如今七弟炙手可热,风头比五弟当日更胜!”

    吏部掌管官员的选拔、任免和考核,手握官员调动升贬之权,在六部中地位最高,手中权柄最大。而兵部地位不算很高,但是负责军事事务,容易发展军中势力。

    七皇子有这两个部门在手,就算年纪小一些,起步也晚一些,也有资本与五王爷相斗。

    皇帝真是“用心良苦”!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四王爷在背后推波助澜。

    薛虯看四王爷得意的样子,心说:可把他暗爽到了吧?

    此番不止祸水东引,还引得五皇子与七皇子反目,报了多年敌对之仇,真可谓一箭双雕!

    心中这么想,薛虯也没敢表现出来,这位主公哪哪都好,就是性子急了点,心眼小了点,他可不想招惹他。

    薛虯转移了话题,问:“王爷这么着急请下臣来,可是有事?

    “正是。”说到这个,四王爷脸色有些沉重,“国库空虚,父皇命我收缴欠款,想问问你有什么法子?”

    户部欠款的事薛虯当然知道。

    说起来这事已经有些年头了。大庆给官员的俸禄不高,有些人出身一般,也没什么家底,只靠那点子俸禄养不起家,于是许多人变贪污纳贿,在当时这种情况非常常见,也因此吏治一直不怎么清明。

    为了改善这一现象,也是为了显示自己体恤下臣的一面,皇帝下了一道恩旨,允许生活困苦的官员、宗亲去户部借款,没有利息,也没有强制还款期限。

    皇帝自然是一片好心,希望营造出君安臣乐的美好场面。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超乎预料。

    一开始去户部借款的还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官员,且金额也不大,十几两几十两。

    但是渐渐地,官员们就大胆起来,不管难不难都会变着法子来借钱,金额也逐渐大了起来,几百几千两都很常见,甚至还有一次借上万两的。

    借来的钱也不再只是用于生活,有人用来花天酒地、奢靡无度,还有人用这笔钱做生意、放印子钱,因为国库欠款没有利息,他们也不急着还。只拖着当没有这回事。

    皇帝的一片心意,倒叫这些人占尽了便宜。

    四王爷接管户部后,在这方面的管理严格了许多。他限制借款资格:需得查验证实家中贫苦,的确无力负担才可以借钱,且金额不能太大,从前的几千上万两想都不要想,几百两就顶天了!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需要申请单独处理,由四王爷和皇帝联合答应才可以,这就要看这些人有没有胆子和本事到皇帝和一位亲王跟前行骗了。

    由此,户部在这方面的开支小了很多。但四王爷的名声因此变坏了些。

    四王爷倒不在意这些,只是他虽能管住现在,但从前借出去的银子却很难再回来了。皇帝不提,这些人权当没有这回事,一个个鸵鸟一般缩头装死。

    据薛虯所知,国库借出去的银子足足有数百万两!

    如今皇帝想要收缴欠款,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如何将此事办好就需要好好商榷,这种事得罪人,一不小心就会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薛虯:“王爷是怎么想的?”

    四王爷道:“我给他们几日功夫,叫他们自己把钱还给户部,要是还不上,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革职、抄家、流放……杀几只鸡在前头吊着,不信猴子敢不屈服!

    薛虯:“只是如此一来,必定会得罪很多人,只怕王爷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四王爷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顾不得了。”

    父皇已经下了旨,他总不能对这件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吧,那皇家的颜面往哪放?更何况他的性格、他的本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更何况户部欠款有数百万两之巨,倘若能收回国库,再借此肃清吏治,他日后艰难些又有何妨?

    薛虯听到这话才笑了出来,说道:“既然如此,王爷还有何惧,放心大胆地干便是了。”

    四王爷悠悠看着他:“这么做是否太强硬了,你可有更好法子的法子?”

    薛虯摇头,向来欠钱的是大爷,后世也是如此。虽然有诸多手段防止欠钱不还,但人家要真是铁了心当老赖,债主也没有办法。

    四王爷既然有抄家流放的决心,薛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拱手正色道:“薛家愿为王爷鞍马!”

    四王爷起身,亲手扶起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目中满是赞赏:“好!”

    又与四王爷就各种细节商议一会儿,薛虯这才告辞归家,四王爷派马车送他。

    *

    还没到家,远远便瞧见薛母被丫鬟扶着现在门口,薛虯连忙跳下马车,快走几步跪下:“儿子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薛母将薛虯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见一切都好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我儿此行辛苦了!”

    “有母亲惦念,儿子不辛苦。”薛虯皱着眉问,“这么冷的天,母亲怎么等在这里。快回去吧!”

    薛母含笑点点头,携着薛虯一同进去。

    “我叫人去码头接你,回来却说你被四王爷叫去了,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时人远行,回来该先回家休整,下午或者次日再向主上回话即可,四王爷虽性急,却是极守规矩之人,今日如此行事实在奇怪,难怪薛母有此一问。

    这事没什么好瞒的,四王爷收缴欠款之事不是秘密,只是薛家没有欠款要还,薛母又是女流,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故而还不知道。

    他将此事与薛母说了,薛母听得咋舌:“还有这样的事?”

    这不就相当于一个大户人家,把钱都借给亲戚朋友,亲戚朋友一个个富得流油,他们家倒穷得只能啃萝卜了?

    她做了几十年的皇商太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还没见过这样的事。

    皇帝老爷倒是挺大方的!

    “若大家都不还钱,四王爷势必要使些手段,届时咱们家恐怕不得消停,母亲要早做打算。”薛虯提醒道。

    这是说亲戚故交可能会来找他们求情或者借钱。

    薛母叹了一声,这几乎是可以预料的。谁愿意把揣到兜里的银子再给出去呢?若只有一家两家,或许他们还有些顾忌,但人这么多,恐怕就有恃无恐了,没有点强势手段,这欠款指定收不回来。

    她道:“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为难的,不过得叫人去问问你舅妈,我恍惚记得你舅舅也借了钱,不知她为难不为难。”

    “这是应该的。”薛虯叫来一个小厮,让他往王家跑一趟,又问薛母,“姨母那边要问一下吗?”

    薛母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你姨母有主意,想来不需要我们,还是不要问了。”

    薛

    虯遂不再提这事,与她说起这一路的经历,主要是路上的一些趣事。

    薛母含笑听着,问道:“金陵那边如何?你叔伯他们可好?”

    “叔伯都不错,六婶的病好多了,三叔一家有虹大哥帮衬,日子也好过多了,还叫我替她们问母亲的好呢。”

    六婶指的是薛蝌的母亲,她从前身子不好,薛母给了薛蝌一张帖子,让他请孙老替他母亲看病,如今果然好多了。

    薛母也不由露出笑:“她是个好的,只是身子弱了些,如今好了便好。”

    又问起薛家故交的情况,薛虯也捡要紧的拜访了几家,有几家主母与薛母关系好,还写了信叫薛虯送来。

    薛母拿到信自是十分欣喜,只是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僵硬:“薛文盛呢?”

    这自然不是问对薛文盛的处置,薛虯知道母亲在意此事,早在处置完后便立刻叫人送信到京城,薛母早就知道了。

    她问的是薛文盛如今的生活如何。

    薛虯虽没有一直关注薛文盛,但这个还是知道的,说道:“薛文盛手里有钱,如今自己做点小生意,虽没有从前挣得多,也能养活一家人。”

    薛母松了一口气,薛文盛自小在薛家长大,为薛家劳心劳力,不止薛父,薛母与他也有不浅的交情。纵然如今恩断义绝,她也不希望薛文盛过得太惨。

    薛虯又把从金陵带回来的东西拿给薛母,都是薛母和宝钗喜欢的吃食、一些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东西,诸如布料、首饰、胭脂等等。

    薛母看得咋舌:“怎么买这么多,我与宝钗两个哪里用得完?”

    “用不完送给亲戚朋友便是了,不值什么。”

    薛母闻言高兴起来,拿着单子兴致勃勃地思考给哪家送什么东西。有拿不准的地方,还会和薛虯一起商议。

    陪母亲待了一会儿,薛虯才告退出去,吩咐长瑞:“您亲自去林家一趟,把咱们家准备的礼物,和林大人托咱们带给林姑娘的东西送去。”

    长瑞:“是。”

    *

    荣国府,翠微园。

    黛玉坐在薄纱制成的屏风之后,问站在外头的长瑞:“你见到了我父亲?”

    “是,大爷去扬州拜访林老爷,小人便跟在身边。”

    黛玉语气有些急切:“父亲如何?一切可好?”

    长瑞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林老爷每日早早去衙门,深夜才回来,每日能当差六七个时辰,和我们大爷见面,说了半日的话也不见脸色变化。”

    他并没有说谎,林如海确实每天工作量极大(强撑的),和薛虯说话脸色不变(本来就够差了)。

    但经他这么一说,在林黛玉耳中就是林如海身体很好,精力也很旺盛,心中十分高兴。

    虽然收到的家书总说父亲很好,但她总不能完全放心,今日听到薛家的人也这么说才安心了。

    她嘴角微微翘起,含着几分笑意说:“替我多谢薛家大哥。”

    “小人可不敢替您传这个话,大爷说两家是世交,互相帮助本是应该,道谢就生分了。”

    长瑞又与黛玉说起在林家的所见所闻,院子里的风光、见过的人、林如海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不重要的、能让林黛玉知道的都事无巨细,且言语生动,叫人听着便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黛玉听得极为认真,眼角也不由湿润了。

    第85章 第85章收款风波(捉虫)

    四王爷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希望臣工们能自觉点把钱还上,如此君安臣乐,正是一段佳话。

    可惜世上庸人太多,以至于佳话少有。一个月快结束的时候,主动还款的也不过二十几家,其中还有十几家是四王爷的门人。

    期间四王爷几次催促,众人一开始还紧张,等发现其他人家都没什么反应,而四王爷也没什么动作之后便渐渐放心了。

    法不责众,四王爷再厉害,也不能拿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样!再说他也未必有多厉害,这不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四王爷一直隐忍着不动声色,直到一月之期过去,他自觉已经仁至义尽,态度突然强硬起来,挨家挨户上门要债,要求他们在三个月之内还清欠款,否则便要亲自带人来家里拿了。

    这下官员宗亲们不满了,没能力的也就罢了,那些自觉有体面有地位的便开始作闹,不是进宫向皇帝告状,就是向四王爷求情(倚老卖老),甚至有人在府门口和宫门口哭自家功绩,言语中指责皇家不顾功臣,不给他们留活路。

    这简直是把皇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此事一出,皇帝立马将四王爷叫进宫训斥了一顿,指责他行事太过强硬。

    四王爷黑着脸进宫,灰头土脸地回来,召来薛虯与文、戚两位先生,商议此事的处理方法。

    文、戚两位先生慢条斯理地剥着栗子,却并不答话,只含着淡淡笑意看向薛虯。

    薛虯一直关注着外头的情况,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了,此刻说道:“这件事根本就不用处理!”

    “不处理?”四王爷皱眉,“可是事情闹得这般大,父皇已经恼了。”

    薛虯只问了一句:“皇上可曾叫王爷停下?”

    四王爷:“……这倒是不曾。”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皇上只是演一场戏给外人看,也是安抚他们,免得他们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皇上既没有叫停,便是觉得此事可行,王爷只管放心大胆地做便是。”

    文先生脸上笑容更甚,说道:“皇上与王爷父子同心,王爷既觉得此事需得用重典,皇上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便不会让王爷做这件事,您只需遵从本心即可。”

    四王爷果然遵从本心,之后的动作更加凶狠。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给叫得最欢的几家定罪。

    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几件糟污事?更何况这些人跳这么高,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人家,做过的坏事不胜枚举,侵吞民田、强抢民女、图财害命之类的事没少干,还有人用从户部借来的钱放高利贷——这时候称为印子钱,赚得盆满钵满。

    这可把皇帝气得够呛,他把国库的影子借出去,自己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这些借钱的人倒好,拿着他的钱谋私利、侵害他的子民,还敢说他不体恤功臣!

    真是岂有其理!

    这些人家自然为他们做出的事付出了代价,抄家流放一条龙服务。从这些人家抄出来的钱财已经足够还国库欠款,更不用说那流水似的金银宝器、古董字画、地契房契了。

    四王爷将这几户人家的罪行并查抄财产全部公之于众,让百姓好好瞧瞧,到底是皇室不顾旧情欺压臣子,还是臣子恃宠生娇欺辱主上。

    此事一出,众人不免被四王爷的威势所摄,不敢再奋力抵抗,收款之事终于开始有所进展。

    *

    荣国府,王熙凤也听贾琏说了这个消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贾琏瞧她神色不对,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四王爷手段这般干脆!”王熙凤勉强笑笑,“其他的也就罢了,这印子钱我却不懂,不就是借钱给别人周转,从里头抽点利息吗,怎么还是犯法的?”

    “奶奶不知道,这借钱也就罢了,可是印子钱

    往往利息极高,借十两银子,过些时日便成了二十两,再过些日子成了四十两,百姓根本无力偿还。于是债主往往用暴力催债,动辄暴打,致死致残屡见不鲜,还有将家中女眷典卖的,故而朝廷明令禁止,一旦发现有人放印子钱,必定严惩不贷!”

    贾琏耐心解释,他原也不懂,是到了刑部后才慢慢知道的。

    王熙凤听得脸色发白,贾琏心中狐疑,再次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他调笑道:“你不会偷偷放印子钱了吧?”

    虽是笑着的,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自家这位姑奶奶什么德行,贾琏再清楚不过了,那真真是什么事都敢干的!前两年又总嚷嚷着缺银子使,要说她偷偷在外头放印子钱,贾琏还真能信!

    王熙凤很快调整好情绪,白了贾琏一眼:“放你娘的屁!我又不差那仨瓜俩枣,能干那缺德事?”

    “果真没有?”贾琏正色道,“奶奶也不用瞒着我,要真是有这事,咱们赶紧花点钱平了便罢,免得被四王爷查出来,便不好收场了。”

    “果真没有!”王熙凤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把王夫人说出来,左右这件事闹这么大,王夫人也该知道了,自然会平了外头的事,她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故而只道:“我只是想着,四王爷这般强势,这钱是必定要还的,咱们家也借了不少,还不知道从哪儿筹这笔钱呢!”

    也是!

    贾琏两只手抵在脑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太太心里有数呢!反正不管从哪筹,都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捐官时便把钱花光了,便是有心也无力。”

    其实贾琏和王熙凤后来又跟着薛虯做了几笔生意,手里有一点小钱,但这事家里并不知道,那是他们给自己留的后路,可不能给家里填了窟窿!

    *

    此时荣庆堂里也在谈论此事,在场的除了贾母,便是贾赦、贾政,邢夫人以及王夫人。

    众人沉默着,谁也不开口。

    贾母问:“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账上没有银子,咱们也变不出来。”贾赦吊儿郎当道。

    贾政:“那依大哥的意思,咱们一家便只能等死了?”

    贾赦轻哼一声:“我可没这么说!”

    王夫人这时候温声开口:“说到底这家还是大哥大嫂做主,你们得多想想办法才是。”

    贾赦可没有不与妇人争口舌的习惯,阴阳怪气道:“家里一直是弟妹在管,正院也是你们两口子在住,怎么成我们做主了?”

    贾政皱眉:“大哥何故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在说欠款之事,又扯管家权和院子做什么?”

    贾赦冷笑:“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一家占了家里多少好处,你们心里有数,这些我也不计较了,但你们也不能太过分。横不能好事你们上,遇到坏事就推我出去顶着吧?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贾政听他说的不像:“大哥这么说未免也太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

    “去你的一家子骨肉!你媳妇坑害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子骨肉?”贾赦怒道。

    “好了!”贾母喝了一声,几人都闭上了嘴。

    她脸色难看,目光环视众人,又问了一遍:“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贾赦往椅子上一靠:“怎么办都行,反正我没钱。”

    王夫人看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悄悄侧了侧身子,挡住挂在腰间的荷包:“我、我也没有钱。老太太知道,我家道中落,成婚的时候家中没给带多少东西。”

    顿了顿,她小声嘟囔:“听说薛家给王家一笔银子,叫他们把欠账还上了。二弟妹和薛太太是嫡亲的姐妹,怎么不……”

    “好了!没钱便没钱罢,说这么多做什么?”

    贾母打断邢夫人的话,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很瞧不上。沉着脸说:“薛家与咱们家到底不是正经亲戚,能不麻烦便别麻烦人家了。”

    说到底贾母心里窝着火,薛家只因为一点子小事就和他们家撕破脸,她都主动低头求和,薛家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太太一辈子都被人捧着,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别说薛家在她眼里比不上自家,她哪里愿意一次次做低伏小,向地位不如她的人求和?

    比起向薛家求助,她宁愿自己想办法。

    她看着乌眼鸡似的儿子儿媳,说道:“咱们家总共欠了五万两,你们每家出五千两,我这里再补上一些,剩下的找亲戚凑一凑便是了。”

    贾赦还要说话,贾母瞥他一眼,说道:“你们能拿出这些钱来,我心里有数。”

    贾赦不说话了。

    王夫人见状也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她身上还有印子钱这个污点,巴不得早些把欠债还上,免得终日提心吊胆,五千两银子她还真能拿得出来,只是不免肉疼罢了。

    *

    午后贾母令赖大出去一趟。

    林管家正指挥着人收拾东西。元宵已经过去,家中的布置也要替换一下,听说赖大来了,心中便有了计较,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说道:“请他进来吧。”

    赖大被小厮引着过来,林管家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亲自上前迎接:“赖兄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事要交代?”

    “林兄客气了,老太太命我前来原是有事相求。”

    林管家不赞同道:“说什么求不求,老太太照顾我们姑娘,我们一家感激涕零,贵府但有需要,自该竭尽全力!”

    赖大松了一口气,把此行目的说了。

    林管家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事,不知贵府需要多少银两?”

    赖大伸出了一只巴掌。

    林管家愕然一瞬,随后心中冷笑。这件事他早有准备,贾家欠了多少钱也有数。总共五万两的欠银,居然想要他们家全出了,也不知是贾母贪心不足,还是赖大在跟他耍心眼。

    不论如何,这笔钱他都不会给。

    林家是有钱,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几辈子积攒下来的产业,凭什么给贾家霍霍?要不是自家姑娘还在他们手里,只怕老爷早不想跟这一家子打交道了!

    心里这么想着,林管家面露为难之色。

    赖大见状问道:“林兄有难处?”

    “不瞒赖兄,我家老爷虽官至二品,可他再清正不过,家里并没有多少银子。弟弟虽是管家,到底只是下人,老爷再看重,也不能放五万两银子在我手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赖大一想,还真是!

    听当日去接林姑娘的下人说,林老爷在扬州的府邸非常简素(其实是他们看不懂),他们一家日常起居也很节俭(不像贾家一样奢靡浪费),恐怕林老爷当着这个官,未必能有什么钱。

    赖大自己也是大管家,自觉和林管家处境相似,反正老太太绝不可能放心放几万两银子在他手里。

    他问:“那你能拿出多少钱?”

    林管家让他稍等片刻,去里间拿了个匣子出来,说道:“家里的整钱都在这里了。”

    赖大家的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沓子银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两。

    他对这个数字不满意,但林管家言辞恳切,理由也很充分,赖大也不好说什么。

    之后贾家又借了几家,加上贾母从自己私库补贴了不少,到底把欠户部的钱还上了。

    而黛玉也从林管家口中知道了贾家借钱的事。

    她并不在意钱,要是能帮助外祖母,一万两还是五万两对黛玉来说都不重要。

    可是外祖母越过她直接跟林管家开口,还将全部欠款五万两都嫁接到林家头上,让黛玉有些介意。

    林管家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外祖母让大房和二房在筹款,大舅舅手里没钱,让琏二哥和二嫂子出钱,这事她便是听二嫂子说的。

    一边让其他人筹钱,一边张口跟林家要五万两,林黛玉也不知道外祖母是什么意思了。

    *

    却说四王爷以雷霆之威震慑众人,果然使收缴欠款的差事顺利了许多。一个月后,欠款收回了三四成。

    但剩下的钱便很难收了,这些人要么确实穷得还不起钱,要么就是有恃无恐,不担心四王爷对他们做什么。后者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没犯过大错,另一种则是在皇帝跟前有体面,总之都不怕四王爷清算。

    四王爷奈何不了他们,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

    这时候薛虯跟四王爷说:“王爷该用缓一些的方法了。”

    四王爷:“缓一些的方法?”

    薛虯颔首:“之前用强势手段,是为了让众人看到皇室的决心。现在怀柔待之,则是给他们一个台阶,避免过刚易折。”

    四王爷想了想:“你所言有理,以前的法子对这些人已然无用,得换个方法才是。依你之见该如何调整?”

    说是缓,怎么缓也很重要。既不能堕了皇室威名,使之前的铺垫变成一场空,又要相对柔和地达到收回欠款的目的,最好还要使欠债之人心中没有芥蒂,方法需要好生商榷。

    薛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与四王爷商议起来,二人正说得起劲,宫里来人请四王爷进宫。

    四王爷皱眉:“父皇找我有事?”

    来人弓腰赔笑道:“奴才也不知道。”

    “罢了。”四王爷看了薛虯一眼,“我进宫一趟,你先回家去吧,得空了再与你商议。”

    薛虯随着四王爷出了府,二人各自坐上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

    四王爷进了宫,到了御书房,便见五王爷和七王爷也在。皇帝坐在御案之后,脸色十分难看。

    四王爷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皇帝叫起,指着左边第一个位置叫他坐下,让五王爷脸色一僵。

    大庆以左为尊,四王爷年长,又是亲王。即便不如五王爷得宠,也不是议储热门人选,在明面上地位也比他高。

    但五王爷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担忧地看向四王爷,温声安慰:“四哥不要太难受,咱们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之后好好处理便是了,你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

    四王爷听得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太监总管上前一步,解释道:“方才得到消息,翰林学士张大人在家中烧炭自裁……”

    四王爷表情僵住。

    这位翰林学士张大人出身贫寒,家中倾尽所有供他念书,娶的妻子也没什么家世。他三十多岁考中进士,后进入翰林院。因为能力不算出挑,且没什么背景,混了二十年也没能跳出翰林院,如今已经年近六十,还是五品的翰林学士,每月拿着微薄的俸禄,养活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

    他也是被四王爷追债的其中一人,今日自杀只怕和此事脱不了关系。

    太监总管:“……幸而家中下人发现及时,张大人性命无碍。”

    四王爷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起身再次跪下:“儿子行事鲁莽,闯下如此大祸,请父皇治罪!”

    五王爷站起来求情:“四哥虽闯下大祸,却也是想要替父皇分忧的缘故,还请父皇看在四哥办事勤恳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且四哥行事并非全无好处,不是收回了许多欠款吗?只是以后要多注意些,方法柔和些罢了。”

    七王爷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

    四王爷心中冷笑,这话看似替他求情,实则坐实了他办事有误这件事。可收缴欠款本就困难重重,死几个人也在预料之中,并不能说明他的法子错了。

    皇帝看了四王爷一眼,没说原谅还是不原谅,只是点了点五皇子,问:“那你说,有什么好法子?”

    五王爷沉吟道:“儿臣以为,对于这些无力还款之人,咱们也该给予一定的优容,好叫他们知道天恩浩荡,更用心地替朝廷办事。”

    皇帝点头:“具体的办法呢?”

    五王爷:“儿臣以为可以根据他们的情况,先收回一部分欠款,剩下的等他们有能力时再偿还。”

    “你倒是仁善。”

    皇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又问七王爷:“你怎么看?”

    七王爷拱拱手,说道:“儿臣以为五哥之法不可行!朝廷花了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一举解决此事,若按五哥所言,固然可以收回一部分欠款,但剩下的便遥遥无期了。不仅前面作为都变成无用功,还会影响朝廷的威严,得不偿失!”

    五王爷反驳:“可若不如此,便可能一点也收不回来,还会令百官激愤,如张大人这般之事再来几回,朝廷岂还有威望可言?”

    七王爷:“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易妥协,若不然日后百官但有不满,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朝堂岂非成了菜市场一般?”

    五王爷:“那么七弟有更好的法子吗?”

    七王爷一时噎住。

    皇帝默默看了一会儿,这时才开口,却是问四王爷:“你的意思呢?”

    四王爷道:“五弟和七弟所言都有道理,儿臣以为我们的手段可以柔和一些,但底线不能丢。”

    “哦?”皇帝换了一个姿势,显然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四王爷方才与薛虯讨论的便是这个,只可惜迟了一步,先发生了张大人这事。好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娓娓道来:“儿臣以为剩下的可以分几种情况。如张大人这般确实贫困的,可以只先收取一部分欠款,但剩下的不是等有钱再还,而是每月从他们的俸禄里扣,并且要加一定利息,直到还完为止。”

    “如果没有现银,但是家中有资产的,可以用田地、房产、珠宝首饰、古董字画等抵扣,家中有功劳的亦可以功抵过。至于家里有钱,偏就是不想还的,还是要采取强制手段,届时还望父皇不要心软。”

    皇帝点头。

    四王爷:“除此之外,对还款积极的人应该有奖励,譬如适当减少一些利息,或者抵扣一些本金,对其中佼佼者,父皇还可以给予赏赐,这也是他们的荣誉。还款不积极的也有处罚,加利息是一条,还能和他们的考评关联,若还款懈怠,不止他本人考评受影响,所在部门也会受到牵连,如此一来,上官便会监督他还款,比我们盯着强得多。另外有些宗亲不在朝中,就可以限制他们的消费,只要还不上钱,就不许他们买日常所需之外的其他东西,尤其是价格高昂的奢靡之物。”

    皇帝皱眉:“这点恐怕难办,难道要一直派人守在他们门口吗?”

    “若是能将钱收回来,派几个人守在他们门口又何妨?”四王爷说,“薛家也会帮我们的。”

    “薛家?”

    四王爷:“是!薛家生意做得好,京中权贵爱去的商铺,有一小半都是他们家开的。届时薛家会拒绝这些人家购买店中东西。”

    皇帝挑了挑眉:“薛家竟放着现成的生意不做?”

    四王爷嘴角微微上翘,说道:“薛家现任掌权人是个极聪明的人。”

    “就是折腾出新记账法的那个年轻人?”皇帝问。

    四王爷:“是。”

    皇帝点点头,说:“你们都退下吧,这事朕再想想。”

    三人退了出去,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帝和伺候的人。

    皇帝独自坐了一会儿,对着一个角落说道:“把刚才的记录拿来朕瞧瞧。”

    看似无人的角落站起来一个人,穿着从五品文官官服,正是起居注官。他把一本册子拿给皇帝,上面记录的正是方才皇帝与三位皇子的对答。

    皇帝手指在册子上某处点了点,悠悠道:“老

    五和老七的话……”

    起居注官反应极快,十分警惕:“不能改!”

    皇帝:“……”

    他没这个意思!

    只是觉得老五和老七不太靠谱罢了。

    皇帝目光又在四王爷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太监总管汇报的一件事:老四一直在默默给江南决堤案的灾民捐钱!

    是和薛家合伙做生意赚的钱。

    从前知道老四和薛家走得近,让薛虯借用他的名义做生意,皇帝还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孩子也被利益熏了心,知道此事后方知自己误会了。

    这也是他不追究薛虯身为官员还经商的原因,大庆并没有明确规定官员不能经商,但属于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官员即便要做点生意,也要放在亲近之人名下,由他们经营,如薛虯这样明目张胆的属于极少数。

    从前也不是没人弹劾过,但薛虯位卑职小,皇帝听听就算了。如今却是知道薛家作为,不愿再追究此事,对四王爷也有了新的看法。

    ——冷面热心,有手腕有底线,实在不错!

    第86章 第86章催婚压力(捉虫)

    从皇宫出来之后,五王爷去看了张大人一回。没过多久皇帝考虑好,答应四王爷的提议,允许官员先还一部分欠款,剩下的从每月俸禄里扣,或者用其他财物甚至功劳抵扣欠款。

    若一开始便用这个法子,百官宗亲恐怕还不愿意,但经过四王爷前面一个月的强权压迫,现在能让他们舒一口气便是好的,对此策接受十分良好,收缴欠款的差事也再次顺利起来。

    只是比起四王爷和薛虯预想中还是差了一些,有不少人还是有抵抗情绪。

    有情绪原是正常的,但比例似乎有些高了。四王爷叫人去查,才知道百官中流传着一种说法:五王爷本来替他们求情,要免去一部分欠款,是四王爷和七王爷不同意,要不然他们现在根本不用抵抗家当,也不用把每月俸禄分出一半出来了。

    众人盛赞五王爷仁厚,至于四王爷和七王爷,自然就是阻止主角做好事的反派了!

    四王爷听到消息气得差点笑出来:“这事儿一定是老五干的!”

    根本不用查,只看手法便能猜出大概。只有老五才能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

    薛虯心说:怪不得四王爷不喜欢五王爷,这位主儿虽然隐忍筹谋,但行的都是堂堂大道,五王爷却是一肚子后宅手段,根本不是一个领域的,五王爷还总自作聪明,想和四王爷掰掰手腕,四王爷看得上他才奇怪。

    他劝道:“王爷不必生气,五王爷此举短暂有用,但长远看来,却是自掘坟墓。”

    五王爷想要在百官之中留下好名声,好吸引群臣归附。可他忘了,决定储君人选的不在朝臣,而在于皇上。五王爷踩着四王爷与七王爷刷威望,只会叫皇上觉得他不顾大局,对他的好感大降,即便一时不说什么,日后立储时必定也会考虑这一点。

    四王爷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一时被老五恶心到罢了。不过想想老五白费心机,给自己挖坑尚且不知,他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

    一晃到了二月,春暖花开的季节,薛父三周年的忌日到了。薛家远在京城,无法回去祭奠,只能在院子里设坛拜祭一番。

    薛母看着铜盆里的纸钱慢慢化成灰烬,低低叹了一声。

    宝钗挽着她的胳膊,说道:“妈别伤心了,爹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咱们高高兴兴的。”

    薛母应了一声,拉着宝钗的手拍了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明儿叫裁缝来,给宝丫头制几身鲜亮的衣裳。你这大好的年纪,正该好好打扮才是。前头几年有孝在身也就罢了,如今既除了服,再不能委屈我们宝丫头了。”

    宝钗依恋地靠在她肩膀上:“妈也做几身新衣裳,咱们一道穿。”

    薛母点了点头,见薛虯含笑看着她们,并不说话,打趣道:“虯儿和蟠儿也到了年纪,该考虑你们的婚事了。”

    薛虯心中无奈,梦里的那个世界他亲情缘浅,又手掌大权,虽然一心扑在工作上,年近三十不仅没有结婚,连女朋友都不谈,也没人敢说什么,催婚更是从来没有过。

    再世为人,他也尝到了被催婚的烦恼,竟还有些稀奇。

    薛虯道:“观主说……”

    “知道,观主说你不宜早婚!”薛母打断他,说道,“但也要预备着了。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要寻摸个好人家不容易,光这一条就得一年半载的功夫。如今姑娘说亲都早,婚事定了还得再留两年,等到了年纪再走礼,三媒六礼一条条走下来,新妇进门怎么也得三四年的功夫,那时你也该差不多二十了。现在开始准备着,好好给你挑个媳妇,迟了好姑娘都叫人家挑完了。”

    薛虯:“……儿子未必一定要在二十岁成婚。”

    “胡说什么呢!”薛母白了薛虯一眼,“人家十五六就成婚了,你看那谁家的老二,只比你大一岁,小时候你们还一处玩呢,人家如今都当爹了。你耽误到二十还不足兴,要是再耽搁下去,等你的孩子出生时,人家都当上爷爷了。”

    薛虯:“……”

    宝钗用帕子捂着嘴,暗自偷笑。

    他瞪了宝钗一眼,对薛母说:“您要是想抱孙子了,可以催一催蟠儿,他没有命格困扰,想什么时候成婚都可以。”

    “你这孩子!蟠儿是蟠儿,你是你。蟠儿自然要成婚,你也不能耽误了。即便不羡慕别人家天伦之乐,你身为薛家家主,也要有个儿子才稳当。”

    这话倒有些道理。

    薛母见薛虯没再反驳,兴致勃勃道:“你与母亲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母亲好给你寻摸着。”

    “儿子还没想过这个,以后再告诉母亲吧!”薛虯推辞。

    薛母只能答应了,催促道:“那你上心些,别不当成一回事。”

    “是,儿子知道了,母亲放心。”

    薛母想了一下,说道:“暂时不成婚也就罢了,你年纪到了,身边也该有人伺候着,我瞧着你身边的锦书便不错,她虽然容貌不算出众,但是胸有丘壑、办事利落,可暂时替你管着院子里的事。再从我身边找个相貌出挑的小丫鬟给你也就罢了。”

    站在薛虯身后的长瑞脸色微变。

    薛虯示意薛母看他,无奈道:“……母亲可别乱点鸳鸯谱,锦书已经有心上人了。”

    薛母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指着长瑞笑道:“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倒好,在主子眼皮底下和他的丫鬟看对眼了!”

    长瑞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

    “起来吧。”薛母笑容未变,她并没有出手处罚薛虯身边人的意思,只是敲打长瑞一二。

    敲打完再想这桩婚事,竟是越想越觉得合适,两个人都是薛虯的心腹,又聪明能干,他们俩走到一处,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她问:“什么时候办喜事?”

    长瑞挠挠头,羞涩地说:“还没定,小人听她的意思。”

    宝钗打趣:“长瑞一向沉稳,还是头一回见你脸红呢!”

    长瑞脸更红了。

    薛母说道:“成亲的时候告诉一声,我给锦书添妆。”

    长瑞连忙推辞,薛母说:“不是给你的,锦书照顾虯儿多年,一向周全用心,这是给她的奖励。”

    长瑞这才不说了。

    说完这件事,薛母又和薛虯说:“锦书也就罢了,母亲再给你挑个沉稳的,最好相貌也出色些,我儿才貌双全,可不能委屈了。”

    薛虯:……怎么还记得这茬?

    他怕薛母真给自己塞两个女人,连忙推辞:“母亲别费心了,儿子不需要人伺候。”

    “真的不要?”薛母一脸狐疑,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哪有不爱女色的?从前守着孝也就罢了,也今已然出了孝,她这儿子还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莫非……

    薛母脑子里转过无数想法,越想脸色越白,叫薛虯十分无奈,说道:“母亲别想多了,儿子只是觉得夫妇一体,齐心协力才能家和万事兴,若有其他女子横在我们中间,便无法真正的心无隔阂。女色本非儿子所求,没必要因小失大。”

    薛母听来也觉得有理。薛父成婚前身边便有一个通房,回想新婚那些时日,她心中的确存着芥蒂,无法全心全意与薛父相处。还是后来他们二人感情慢慢深厚,薛父给那通房丫头找个好人家嫁了,此后再也没有碰过其他女子,他们才逐渐真正亲密无间。

    想到过去的事,薛母心中满是惆怅,摆摆手:“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你看着办罢!”

    “母亲可莫要这么说,您若要管,儿子自然会听,只是您舍不得罢了。”薛虯连忙哄劝。

    薛母被他逗乐,伸手虚点了点他:“你啊!”

    *

    过得两日,薛虯去王府给团哥儿上课,顺道与四王爷见了一面。四王爷也问起此事:“你已经出孝,婚事上可有打算?”

    薛虯回道:“下臣年纪还小,暂时没想这些。”

    “说是还小,其实也不小了。你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你成婚必定高兴,也能安心一些。”四王爷道,“你府上若没有合适人选,我这里倒有一个,你若觉得合适,先将婚事定下来,等你满了二十岁再成婚。”

    “王爷……”薛虯想要说话,却被四王爷打断了,“你还没听我说,怎知便不合适呢?”

    薛虯无法,只得

    洗耳恭听。

    四王爷介绍这姑娘的情况:“是王妃娘家侄女,今年十一岁,底下有个弟弟,这姑娘长相不错,性子也爽利。只有一点,这姑娘是庶出,不过她父亲极看重她,倒也不差什么。”

    薛虯倒不在乎嫡庶,更何况人家出身四王妃的娘家,如果一切顺利,那可是未来的后族!

    但他的确没有早早成婚的意思,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十一岁的小萝莉,即便只是订婚,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四王爷跟薛虯提起此事,固然是王妃看中薛虯,让他帮忙说项,但更是替这个年轻的得力助手考虑,觉得这姑娘家世人品都不错,堪为其良配。既然薛虯不愿意,四王爷也不强求,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

    *

    回去的路上,薛虯正看着书,突然听长瑞“咦”了一声:“那是不是贾家的宝二爷啊?”

    薛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街边站着几个半大少年,个个衣着锦绣,其中一个面如满月、唇红齿白,穿得活似年画娃娃的不是贾宝玉是谁?

    他身边还跟着个相貌清秀的男孩儿,年纪跟贾宝玉差不多大,二人举止亲密,旁若无人,那男孩儿与宝玉说话时眼波流转,竟有种女儿家的媚态。

    长瑞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回头看薛虯: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薛虯垂下眼睛,翻过一页书,淡淡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已经不在咱们家上学了,是好是坏都与我们无关。”

    “是!”长瑞收回心神,不再提起此事。

    然而等马车走出一段路,薛虯突然想起一件事。

    《红楼梦》原著中并非明确写出贾宝玉是否与同性有超乎寻常的情谊,但很多细节有类似的暗示,后世对贾宝玉是不是双性恋也存在争执,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确和几个男人关系亲密。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便是秦钟。

    原著中对秦钟的描写是“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怯怯羞羞的有些女儿之态①”,和眼前这个男孩儿相似,算算时间,他们关系亲密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这些是贾宝玉的私生活,原也不关薛虯的事。但秦钟有一个姐姐,就是贾蓉的妻子秦可卿。

    后世有一个说法,认为秦可卿是废太子的私生女。理由大致有几个,一是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只是五品营缮郎,却能将女儿嫁到宁国公府。

    五品官职不算很低,甚至比贾政还强一些。但贾家前几年尚未露出明显颓势之时,一个门人都比秦钟强些,譬如贾雨村不就是在贾家的举荐下谋得应天府知府一职吗,这可是从四品!

    这种情况下,秦可卿凭借什么被选中的呢?

    只凭她的美貌?

    贾蓉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不会被女色冲昏头脑。美貌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他想纳几个便纳几个,但正妻的选择却十分重要。

    秦可卿和邢夫人可不一样,邢夫人是继室,原配还留下了儿子。秦可卿可是正经的嫡妻!

    再一个便是秦可卿的葬礼,秦可卿的葬礼极为盛大,作者花费大量笔墨详细描写,似乎只是为了突出贾家的地位和影响力。

    但也有人认为秦可卿的葬礼超出规格,且秦可卿是内宅女子,还是晚辈,竟然惊动四王八公都来祭奠,不太符合常理。

    再结合原文说她是被抱养来的,身份存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当然也有人否认这种说法,不过既然有这种可能,还是得告诉四王爷一声。

    薛虯想了想,吩咐长瑞:“你去查一个人……”

    长瑞答应一声,问:“谁?”

    薛虯却不说了,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你不用查了,我自己与王爷说罢。”

    长瑞:“……是。”

    薛虯叫车夫掉头回去,王府的小厮见他去而复返,惊讶道:“薛大人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东西?”

    “我有事找王爷。”薛虯对小厮点点头,问,“王爷在书房吗?”

    “方才王妃派人请王爷用饭,王爷已经过去了。”小厮道,“薛大人若有急事,小人这便去为您通禀。”

    “倒也不急,等王爷用完饭再说吧。”

    秦可卿之事虽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四王爷与王妃一同用饭,一家人共享天伦,薛虯并不想此刻打扰,在书房里拿了本书闲看,等着四王爷过来。

    没叫他等多久,不过一刻多钟,四王爷便回来了。他已经收到消息,见到薛虯也不惊讶,问他此行所为何来。

    薛虯说出早就想好的理由:“从前下臣家中与贾家是故交,故而对荣宁两府的了解比旁人多些……”

    四王爷还疑惑薛虯好好的提贾家做什么。就听薛虯继续道:“从前隐约听过一些传言,下臣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似乎宁府的大奶奶出身有些问题。”

    “有问题?”四王爷皱眉反问。

    薛虯颔首:“只是隐约听说与宗亲有些关系,却不知是真是假。下臣不敢插手皇室之事,故而来回禀王爷。”

    四王爷对他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薛虯虽然是他的心腹,但到底也是臣子,若擅自调查皇室之人,即便初心是好的,也会叫四王爷觉得冒犯。如今这样便正正好。

    他道:“这件事我会叫人去调查,你不用管了。”

    “是!”薛虯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还请王爷快些,据下臣所知,这位大奶奶如今的处境不太好。”

    他记得秦可卿和林如海是差不多时间离世的,在此之前还病了许久。后世有人阴谋论,认为秦可卿是失去利用价值后被贾家害死的,还有人说是贾元春为了上位出卖她。

    不论如何,秦可卿处境不好是真的,且薛虯也隐约听说过宁府大奶奶身子不大好的话。

    将此事交给四王爷,薛虯便不管了。之后怎么处理就是四王爷的事了,反正薛虯打定了主意一字不问,一句不提。

    回家之后,他给林如海和孙老各写了一封信,叫林如海好好保重,让孙老好好照顾林如海的身体。

    按照时间来看,林如海的死劫也快到了。书上只说林如海生了重病,没拖多久便去了,可是以江南如今的局势,谁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情况。书上对此事着墨不多,且即便写了也不能全信,生活与书到底是不一样的,原著也只能作为参考罢了,还是得他们自己多加小心。

    第87章 第87章贾府丧事(捉虫)

    此事之后两月,一日薛虯从衙门回来去正院请安,便见薛母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脸色非常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虯行了礼,问道:“母亲可是身子不舒坦?”

    “没有。”薛母摇摇头,说道,“方才宁国府来人报丧,说是蓉儿媳妇去了。”

    薛虯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是因为什么缘故?”

    “她原就身子不好,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床上卧着,似乎又感染了什么疫症,发病后治了一个多月不见好,就这般去了。”说着叹了一声,“这么年轻的孩子,还不到二十呢!”

    薛虯在心里想了想时间,原著里秦可卿去世是在冬天,眼下却提前了大半年,不知道是不是四王爷出手的缘故。

    如果是,那说明秦可卿的身份真的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四王爷是如何处置的,秦可卿到底死了还是没有。

    他一边在心里盘算这些,一边安慰薛母:“母亲莫要伤感,秦氏命不好,如今去了未必不是解脱。”

    “只是有些感触罢了,我与她素未谋面,说不上伤感。”薛母说着,果然振作起来,说道,“我叫人准备了两件素静的衣裳,你换上与我一同前去祭奠吧。”

    薛虯答应了。

    丫鬟将薛虯的衣裳拿来,他去厢房换上,随薛母一同出了门。

    到了宁荣街附近,便见一条街上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①,前来祭奠之人颇多,其中不乏公门

    侯府,好一派显赫气象!

    薛家的车到了门口,将准备好的祭礼递给门口迎客的管家,管家朝里头喝道:“薛太太、薛大人前来祭奠!”

    薛虯搀着薛母进去,便见贾珍带着贾蓉匆匆来迎,王夫人也带着王熙凤过来。

    薛母道了一声“节哀”,其他人也就罢了,倒是贾珍眼泪先流了满脸,哽咽道:“我这媳妇是个好的,往日我待她跟女儿一样,如今撒手去了,可不是剜我的心么!”

    薛母瞧着不像,却也没有多想,只叹气道:“万般都是命,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安慰贾珍一番,薛虯和薛母去秦可卿灵前祭拜,从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关系算,他们算是长辈,不需要磕头,只要上柱香便罢了。

    秦可卿的棺木还没有制作好,故而一时无法入殓,不过遗体已经收拾过了,穿着一身大红底子绣金纹样寿衣,面上盖着帕子,身周摆着几个冰鉴,用于减缓遗体腐败。

    见薛虯看那帕子,贾珍解释:“她那病不好,去的时候脸已经不成样子了,她一向珍爱容貌,也怕惊扰了诸位贵客,便用帕子盖上了。”

    说着又抹起泪来。

    薛虯原还不能肯定,现下却确定了:秦可卿之死一定与四王爷有关!

    既然将脸毁去,只怕躺在这里的并非秦可卿,真正的秦可卿已经被转移了。

    如此说来,后世的揣测竟是真的,秦可卿的身份果真有问题,且十有八九就是废太子的私生女!

    这可真是……

    薛虯看了贾珍一眼:娶太子的女儿做儿媳也就罢了,虽是投机之举,到底也算得正经。可是贾珍明知道秦可卿身份还与她行**之举就很荒唐了,这不是擎等着找死吗?

    旁人不知道,至少四王爷肯定给他记了一笔!

    没错,四王爷不喜欢太子,可他们到底是一家人,自家人怎么争斗都可以,可要是外人敢插上一脚欺负他们家小辈,四王爷可不会答应!

    但愿贾家没有再做别的事——比如想杀了秦可卿以绝后患之类的,要不然三清来了都救不了他们。

    当然,这些都与薛虯无关。

    祭奠过,王夫人和王熙凤请薛母去后头见见贾母,薛母虽不愿意见,但碍于礼节不好推辞,薛虯则留在前院等待。

    他找了个相对清净些的地方独自待着,冷眼看着这院子里的热闹。只见往来祭奠之人络绎不绝,贾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忙前忙后亲力亲为,好似死的不是他儿媳,而是他自己的妻子一般,倒是贾蓉看起来伤心,其实根本没多少眼泪,迎来送往也不如贾珍积极。

    过得一会儿,薛虯听到宁府下人向贾珍回禀,说钦天监阴阳司已经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②。

    薛虯:“……”

    钦天监阴阳司是朝廷机构,专为皇室宗亲以及各个衙门服务,等闲贵族都不能请,非得是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才行。秦可卿是女眷,还是晚辈,贾珍居然请钦天监为她择日?

    虽说以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当得这个待遇,但是其他人又不知道她的身份,这不就是明打明的僭越吗?

    停灵四十九日就更离谱了。

    停灵时间长短一般与死者身份息息相关,身份越高,停灵时间越长,最高的便是七七四十九日,一般来说只有帝王才有这样的待遇。公侯丧停灵二十八日,百官丧停灵十四至二十一日,士丧停灵七日,平民丧停灵三日③。

    但大庆开国以来,从没有皇帝停够四十九天,太祖停灵二十五日,世祖停灵十八日,秦可卿的停灵时间居然超过皇帝,也实在匪夷所思,贾家其他人竟然也不拦着,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薛虯收回视线,只当自己没听到。

    又过一会儿,贾珍带着贾蓉找了过来,却是为了秦可卿的棺木。

    贾珍道:“听说贵府的铺子里有一副板,叫做樯木的,作了棺材可万年不坏,不知是也不是?”

    薛虯:“……”

    可真敢想!

    那板子原是废太子要的,即便不是帝王规格也差不多了,太子被废后那板子便没了用处,故而一直留在薛家。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没人敢打这板子的主意,不想还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莫说秦可卿只是太子的私生女,即便是名正言顺的女儿也没资格用这副板子啊!

    他做出为难的样子,往天上指了指:“这板子虽在我家,却由不得我做主。”

    贾珍心领神会,遗憾地叹了一声:“那也罢了,不知贵府还有没有旁的好木头,价钱都不要紧,只要是好东西便是了。”

    薛虯:“珍大哥知道,我手下产业颇多,真不知道木店里有什么,你可谴人去店里问问,也不要你的钱,算我送给珍大哥的。”

    店里只有普通木头,超过规矩的都收起来了,轻易不会拿给客人,去了也问不出什么,薛虯并不担心。

    贾珍却不知道这个,果真吩咐跟着的小厮去问。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求弟弟。”

    薛虯:“珍大哥只管说便是,能帮的我一定不推辞。”

    “这件事你一定能帮!”贾珍抹着眼泪说,“我那媳妇去了,我想叫她走得风光些,所以想给你侄儿捐个官职。”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银钱够了,他给说一声便是,薛虯答应了。

    贾珍千恩万谢地走了。

    薛虯还听到贾政劝贾珍:“何必如此铺张?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杉木棺材也很不错了,眼下贵族用的大半都是这个,既实用又体面,也不会逾矩。

    可贾珍一心要给秦可卿最好的,哪里听得进去?还是遣人往木店走了一遭,最后到底从亲朋手里拿到一副满意的板子。

    薛虯:“……”

    回去的路上,薛母皱着眉说:“实在是不成样子!儿媳妇没了,那尤氏也病得起不来,亲朋都要荣国府的人支应,可是那边的人不清楚这边的事,竟是一团乱麻。”

    薛虯心说:尤氏恐怕对丈夫和儿媳之间的丑事心知肚明,这会儿怕恶心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替秦可卿的葬礼费心。

    不过尤氏应该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做了。

    停灵结束后,贾家为秦可卿出殡,将其棺木移至家庙寄灵,等待合适的时机送回金陵老家安葬。

    出殡那日同样热闹非凡,四王八公纷纷设下路祭,北静王水溶更是亲自到场。薛虯还看到人群中的宝玉穿着孝服。

    薛虯:“……”

    这又是一重不合规矩,正如薛虯祭奠秦可卿不用磕头,贾宝玉也是秦可卿的长辈,是不用穿孝服的。

    不过比起前头那些,这竟都不算什么了。

    *

    秦可卿的葬礼轰轰烈烈,皇帝自然也听说了。

    且他还知道更多内情,譬如出殡的那个并非真正的秦氏,而是老四找的一个死囚。真正的秦氏被他挪出去,养在城外的一个别院里。

    譬如秦氏是废太子早年与一歌姬偶遇生下的孩子,只因孩子生母出身低贱,不能纳回东宫,所以一直养在外头,后来那歌姬意外去世,废太子便令门人秦业收养了秦氏。

    譬如贾家对秦可卿的种种轻慢  ,甚至想等废太子之事平息之后慢慢让秦可卿“病逝”。

    皇帝并不在乎一个孙女,即便这个孙女是他心爱的大儿子的,但废太子又不止这一个女儿,就连儿子也好好的呢,这些他都疼不过来,哪里轮得到一个没见过的孙女。

    可是贾家胆敢如此对待秦可卿,就让皇帝非常生气了,尤其那贾珍,简直色胆包天!

    今日这场葬礼更是触到了皇帝逆鳞,他不会想贾家是知道秦可卿身份,所以想给她最好的。作为一个政治动物,他只会觉得四王八公是在挑战他的权威,甚至是在向他示威。他只会觉得四王八公沆瀣一气,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可惜如今朝堂不稳,夺储之争愈演愈烈,皇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平衡朝堂上,没有心思再应付别的,一时半会儿还收拾不了他们。

    不过可以先出一口气,皇帝道:“吩咐下去,贾珍不敬皇室,爵位降一等,北静王行事荒诞,削去三成封地。”

    “是。”太监总管应下。

    皇帝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问:“那孩子现下如何了?”

    太监总管知道皇帝问的是秦可卿,连忙回答:“秦姑娘因为忧思过度,又常日不思饮食,身子亏空不小。好在四王爷找名医细细调养,如今好多了。”

    皇帝点头,沉吟了好一会儿,到底没说怎么安置秦可卿。只道:“这件事老四办得不错。”

    既维护了皇室尊严,手段也不过于激烈。更重要的是他愿意费尽心力解救一个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的人,这个人还是与他有仇的废太子的女儿。

    这做法算不得聪明,但正中皇帝下怀。

    他是一位帝王,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带领大庆蒸蒸日上,让百姓不要受饥寒战乱之苦。

    可他也是个普通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得到善终。

    五皇子虚伪、七皇子阴诈,若这二人做了皇帝,恐怕没多久其他皇子就要与他地府团聚,可要是登基的是老四,他能更有信心一些。

    皇帝敛目思索,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惊扰了他。

    不过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太监总管鼓气勇气提醒:“皇上,到您练习骑射的时辰了。”

    皇帝一直保持着很好的锻炼习惯,不管再忙都要抽出时间去校场上练一练,这也是他这么大年纪,身体已经不好了,精力还很不错的原因之一。

    思路被太监总管打断了,皇帝也不恼,换上方便活动的衣裳往校场去。

    这时候已经入夏,天气越来越热,皇帝便带着嫔妃大臣来京郊的园子避暑,皇子带着家人们也在。

    皇帝到校场的时候便听到里头有喧闹声,且是小孩子的声音。

    他问守门的侍卫:“是谁在里头?”

    “是瑞王家的几位小皇孙。”侍卫回答。

    皇帝点点头,没再问什么,领着人走了进去。远远就看到三四个小豆丁站在一起说些什么,马场管事们牵着几匹小马等在一边。

    皇帝一行一进来,马场管事便看到了,连忙要行礼,皇帝摆摆手制止了,见几个小孩儿说得认真,没有注意到他,便停下来听他们说些什么。

    很快他就听明白了,原来是两个小些的孩子对管事分给自己的马不满意,都觉得自己的马不好,于是请大哥帮忙评理。

    团哥儿背着手,一本正经:“你们想多了,管事不会区别对待,这两匹马都一样好。”

    管事们感激地点头,这些都是小祖宗,他们一个也不敢怠慢啊!真要是惹了哪个不高兴,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但两个小的还是不高兴,其中一个说:“可是他的马比我的高。”

    另一个:“他的马比我的胖。”

    “那不是胖,是壮。”团哥儿先纠正弟弟的说法,然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既然你们都觉得对方的马比自己的好,那你们互换一下吧,这样你们的马都是好的啦!”

    两个小豆丁挠挠头,都有些犹豫。

    头一个说:“可是我的马比他的胖……壮。”

    第二个说:“我的马比他的高。”

    团哥儿轻哼一声,不高兴地说:“先生说过,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④,你们这样挑剔是不对哒!”

    两个小豆丁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团哥儿板着肉嘟嘟的小脸,严肃地问:“你们还要换马吗?”

    小豆丁齐刷刷摇头:“不换了。”

    “那好,你们快去练习吧,要是今天还上不了马,就没收你们一旬的零嘴!”

    这可把两个小豆丁吓得不轻,扭头就去找自己的马,却不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皇帝一行,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慢慢地、慢慢地缩到了团哥儿身后。

    这时候团哥儿也看到了皇帝,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甜甜地唤:“皇爷爷。”

    又把两个弟弟往外扒拉,解释道:“他们两个还小,没怎么见过皇爷爷,一时被您的天威震慑,还请您不要见怪。”

    又对两个小豆丁说:“这是咱们皇爷爷,他最疼我们了,你们躲什么!”

    皇帝被他逗笑:“小小年纪嘴巴倒甜,跟谁学的?”

    老四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团哥儿嘿嘿一笑:“没跟谁学,先生说我爱吃糖,所以嘴巴格外甜。”

    两个小豆丁眨眨眼,互相对视一眼,下定了以后要多吃糖的决心——他们也要当嘴巴甜甜的小孩!

    团哥儿上前几步,踮着脚尖去扶皇帝的胳膊:“我扶皇爷爷坐下。”

    机灵的管事赶忙搬来椅子,皇帝果然顺着团哥儿的意思坐下,问道:“方才那话是谁教你的?”

    团哥儿眨眨眼,不知道皇帝问的是哪句,干脆一一说明:“让他们互换马匹,是薛先生给我讲过类似的故事,那句诗是韩先生教的,罚他们是跟父王学哒!”

    “韩先生是韩尚礼?”皇帝问。

    团哥儿点头,又补充道:“薛先生叫薛虯,是户部员外郎。”

    “朕知道他。”皇帝含笑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你跟着他好好学。”

    团哥儿使劲点头。

    皇帝看看团哥儿,又看看那两个小豆丁,说道:“你那换马的法子倒巧,不过皇爷爷再考考你,若他们俩想要同一匹马,你又该怎么分配呢?”

    团哥儿挠挠头:“世上有这么多好马,为什么一定要同一匹呢?我可以让父王再帮他们寻喜欢的。”

    皇帝道:“不管寻来多少,总有一匹最好的,若他们都想要那匹最好的呢?”

    两个小豆丁头快摇成拨浪鼓,他们才不会这样呢!

    团哥儿想了想,说道:“我不是那匹马的主人,我说了不算数哒!”

    “你的意思是那匹马的主人可以随意做主?”

    团哥儿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当然啦!”

    皇帝露出个笑来,又问:“若你就是那匹马的主人呢?”

    团哥儿又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也不难,让他们轮流骑就是了,一人半个时辰,也可以一起骑,反正他们还小,压不坏马的。”

    皇帝:“若他们不想与人分享呢?”

    这回团哥儿思考的时间更长了,最后一叉腰,气哼哼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他们一定是欠揍了!”

    两个小豆丁:“……”

    皇帝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又问团哥儿:“你们今儿来学骑马的?”

    团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两个来学骑马,孙儿来学射箭。”

    “你已经开始学射箭了?骑马可学会了?”

    团哥儿:“会啦!”

    管事牵了马来,团哥儿上马跑了一圈,虽然不是十分娴熟,但在这个年纪已经非常不错了。皇帝很满意:“不错!再射两箭给朕看看。”

    团哥儿脸色发红,说道:“我才学射不久,射得不好,皇爷爷不要笑话我。”

    皇帝郑重点头:“放心,皇爷爷不笑话你。”

    团哥儿接过弓箭,使出吃奶的劲射出一箭,还没

    飞出多远就失去力道,软趴趴地掉到地上。

    皇帝:“哈哈哈哈哈哈!”

    团哥儿:“……”

    团哥儿哀怨地看了皇帝一眼,却并不抱怨,只是默默又举起了弓。

    皇帝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中满是欣赏。亲自上前指点:“你的发力方式有些问题,应该……”

    太监总管稀奇地看着这一幕:除了废太子,还没有哪个皇子得此殊荣,由皇上亲自教导骑射。

    瑞王这儿子有福了!

    第88章 第88章林父病重

    绿树成荫,蝉鸣声声。

    盛夏已至,太阳热情地炙烤着大地,令人仿佛置身蒸笼之中。稍微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于是愈发不爱出门了。

    午后静悄悄的,世界仿佛都沉睡了,只有蛙鸣与蝉鸣交相辉映,鸣奏出属于夏日的乐曲。

    薛家的别院里,九皇子穿着一声单薄的衣裳,袖子挽起半截,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停扇啊扇,他本来就怕热,这么热的天更是难受得紧。

    薛虯无奈道:“既如此怕热,晚些凉快点再来也就是了,何必急于一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一个人在园子里闷得很,倒不如找你说说话。”九皇子是来给薛虯送东西的,宝钗在十一公主身边表现出色,德贵妃赏她两碟稀罕的点心,宝钗想与家人分享,便托九皇子给送过来。

    他道:“这点心味道虽好,却十分费材料和功夫,母妃觉得奢靡,并不常叫人做,我也只吃过几回,你一会儿快尝尝,放久了味道就要变了。”

    薛虯把食盒交给底下人,叫他们分一半给薛母,另一半留给他和九皇子,说道:“为这点小事叫殿下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咱们什么关系,说这个干什么?”九皇子摆摆手,又说薛虯,“你也别说薛姑娘,她也是一片心意。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跑两趟,只当活动身体了。”

    薛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九皇子一边走,一边看四周景色,只见绿树成荫、花团簇簇,不由面露羡慕之色:“没想到你家在这里还有别院。”

    此处距离皇帝避暑的园子极近,在京郊这地界,价格称得上寸土寸金,反正作为一个还没成婚开府的皇子,九皇子在这里是没有住处的,跟着皇帝住在园子里。

    薛虯微笑:“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你们家祖宗到底留下了多少产业啊?!”九皇子又想起那座马场,那也是薛家先祖留下来的呢!

    二人沿着林荫小道到了一处湖边,九皇子十分欣喜:“你这宅子里还有湖?”

    水对于夏天多重要啊!暑热难耐的时候,钻到湖边的凉棚里,微风从湖面吹来,带来清凉的水意,那感觉不要太美妙!

    正这么想着,便看到湖边伫立着一座凉棚。九皇子以为这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妨薛虯脚下一转,带他到了一座凉亭。

    这凉亭与旁的凉亭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窗户是关着的,各个角落都放着冰盆,使亭内异常凉爽。亭子的窗户镶嵌大块玻璃,关着窗户也不影响采光,亦可以欣赏外头景色,窗户上配以纱帘,若觉得阳光刺眼可用其遮挡。

    亭内摆着一张小桌,桌边是两张小榻,都冲着湖面方向。榻上铺着象牙凉席,这凉席材料名贵、制作艰难,需要能工巧匠把整个象牙劈成极薄的薄片,打磨出象牙的光彩之后再编织成席,比之竹席、玉席更光滑柔软,且凉爽宜人。

    只是太过奢靡了,便是皇宫也没有几张,九皇子在德贵妃处见过,故而知道。

    “我要嫉妒了,你连这个都有!”九皇子语气酸溜溜的。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张。”就当是回报给薛家和宝钗之间做信使了,“但是你不能告诉四王爷。”

    四王爷崇尚简朴、不喜奢靡,知道了恐怕不会很高兴。

    九皇子:“这恐怕很难瞒住,即便我不说,四哥也能猜到。”

    “这倒也是。”薛虯若有所思,“那我不送你了。”

    九皇子:“……”

    他用力揽住薛虯的肩膀,笑嘻嘻道:“你放心罢!我悄悄用,不让四哥知道。”

    薛虯这才罢休。

    九皇子伸手去摸那象牙凉席,问薛虯:“四哥那么疼你,你怎么还怕他?”

    薛虯闭着眼睛躺在软榻上,说道:“不是怕,正因为四王爷对我好,我才不想叫他生气。”

    九皇子点点头,也躺到软榻上,闭着眼睛感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真的比其他席子凉快许多。

    这时小厮送点心来了。

    除了宝钗请九皇子带回来的点心,还有两碗冰酥酪。

    薛虯先尝了一下宝钗送来的点心,味道果然很好,且十分独特,难怪她不惜麻烦九皇子也要送回来给他们尝尝。

    至于那冰酥酪,就是古代版的冰淇淋,将牛奶与糖混合加热,冷却后倒入容器,再将容器放入冰块中使牛奶凝固,这便是冰酥酪了。加上蜂蜜和桂花糖,口感清甜嫩滑、冰冰凉凉,夏天用十分舒坦。

    九皇子长舒一口气,感慨道:“还是你会享受!父皇住在园子里,用水车带动风轮驱风纳凉,倒比外头凉快些,却远不如你这里清爽。”

    薛虯:“殿下喜欢便常来坐坐。”

    “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我没什么事,最不缺的便是功夫。”九皇子笑嘻嘻道。

    薛虯与九皇子消磨了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天气太热,都没有胃口,更不爱吃热的东西,往日九皇子吃的都是凉菜,什么凉粉、凉面、凉拌黄瓜、凉拌鸡丝、凉拌皮蛋,虽然御厨的手艺不错,凉菜也做得极有滋味,但是吃多了总会腻。

    今儿薛虯也准备了凉菜,但还有一半热菜,在这凉爽的亭子里,吃热菜也不觉得粘腻,反而十分舒坦。

    满足地用了一顿饭,薛虯和九皇子一同去园子里,薛虯要去找四王爷。这园子极大,分成几个区域,皇帝与嫔妃住的地方与皇子不是同一块,所以薛虯可以进来。

    到了园子门口,迎头碰见了七王爷,薛虯和九皇子行礼:“下臣见过王爷。”

    “见过七哥。”

    “九弟,薛大人。”七皇子二十出头,身高中等、体型偏瘦,脸型微长,眼睛狭长,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他打量二人:“你们怎么一道从外面过来?”

    九皇子大喇喇道:“我去找薛大人说话,便一同过来了。”

    “你们两个倒投缘。”七皇子意味深长道。

    九皇子:“是啊是啊,我与薛大人都是直性子,不喜欢玩心眼,所以格外投缘一些。”

    七王爷:“……”

    薛虯心中暗笑,七王爷此人心胸狭窄,最喜欢拐弯抹角、背后算计人,九皇子此言几乎是明晃晃的嘲讽。

    偏偏他还对七皇子挤眼睛,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倒叫七皇子分不清他是故意嘲讽,还是单纯不过脑地调侃了。

    他瞥了这个弟弟一眼,到底没有与他计较,转而和薛虯说话:“听说薛大人家中还有个妹妹正在豆蔻年华?”

    薛虯还没说话,九皇子先皱眉:“七哥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七王爷含笑道,“薛大人阳春白雪,你的

    妹妹必定也差不了,正好我知道一个少年郎君,乃是兵部左侍郎的嫡孙,年纪与薛大人差不多,也是才貌双全,我想为他们俩牵个线、保个媒,不知薛大人意下如何?”

    七王爷监管兵部,这兵部左侍郎想来是他的心腹,想以婚事收拢薛家呢。

    只是当着九皇子的面就说这事,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不等薛虯说话,九皇子便道:“这事不成!”

    七王爷笑盈盈看向九皇子:“我替薛大人的妹妹说亲,你凭什么反对?”

    九皇子梗着脖子说:“薛虯的妹妹在十一妹妹跟前做伴读,她要是定亲了,十一怎么办?总之这事我不答应,好歹再等两年才行。”

    “你这便是不讲理了,姑娘家的好年华岂能耽误?薛姑娘为了十一妹妹尽心尽力,总不能叫人家等成老姑娘吧?若是缺伴读,再选一个便是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不行,十一妹妹就喜欢薛姑娘,换了谁都不成!”

    七王爷:“那就先定亲,过两年再成婚也是一样的。”

    “看来七哥是铁了心要保这桩媒了?”九皇子冷笑,“我以为七哥公事繁忙,不想空闲不少,竟还有心事和冰人抢差事。”

    九皇子:“……”

    他冷冷看了九皇子一眼,到底没有搭理,只对薛虯说:“薛大人好好考虑。”

    然后便带着人走了。

    九皇子还兀自生气,拉着薛虯的胳膊叮嘱:“他这人就是阴险,你以后别理会他!”

    薛虯点头,安抚道:“七王爷与王爷乃是对手,我平日自不会与他相见,这也是头一回正经与他说话呢。”

    九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薛虯看了九皇子一眼,若有所思。

    *

    时间过得飞快,入秋的时候,皇帝又病了。

    这次的病并不凶猛,但是连绵不绝,往往才好了一点,过两日又重了,竟是反反复复,叫皇帝缠绵病榻一个月。即便后来治好了,身体也差了一大截,一日只能理政半日,常常早朝上到一半便体力不支。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大家都明白:皇帝的身子不好了!

    五王爷和七王爷的争斗空前激烈,皇帝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平衡双方,于是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党派之争愈演愈烈,都希望自己一系能成为最终赢家,自己由此平步青云。

    在这样仿若油煎的气氛中,四王爷越发低调了,前段时日露出的一点锋芒也收了起来,好似对皇位失去了兴趣,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但没人知道的是,团哥儿经常被皇帝接去伴驾,皇帝似乎很喜欢团哥儿,私下不止教他射箭,还教导他齐家治国之道。

    快入冬的时候,江南传来消息:林如海病重,危在旦夕!

    薛虯收到消息十分惊讶:“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林叔父来信,还说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孙老离开扬州之前也说林叔父身体没有大碍,只要按照他拟的方子和药膳坚持调养,会慢慢好起来的,怎么突然病得这般厉害?”

    四王爷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若非天意,便是人祸!如今什么形势,你还不知道吗?”

    他敛目想了想,说道:“本王的意思是你亲自往江南走一趟。若能救回林如海最好,若不能,你要尽可能稳住江南形势,莫要叫生出什么乱子来。朝廷已经这样,江南不能再乱了!”

    他道:“知道你需要人手,我给你一面令牌,可以调动咱们在江南的势力,一般官员也要对你尊敬一些。这件事交给旁人总是不放心,且你家在江南,更名正言顺一些。”

    薛虯微笑:“王爷与下臣想到一处去了。”

    不止是要稳定局势,还要趁机替四王爷拉拢人手、探听消息,再一个,薛虯也是真的想知道林如海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已经调养得差不多,要是再不明不白地死了,薛虯多少会有点不甘心。

    回去的路上薛虯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被原著影响了,要是换另外一个人在林如海的位置上,即便那人同样与薛家是故交,薛虯也不会这般上心,只因这人是女主的父亲,薛虯对他的好奇和关注也格外多。

    *

    到家之后,薛虯把此事告诉薛母,薛母听说也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听说薛虯要回江南,她思索片刻后艰难点头:“林大人与咱们通家为好,能尽心的地方自然不能推辞,回去后请孙老给他看看,实在不行还能送到灵应观去。”

    薛虯:……灵应观也不是什么病都管的。

    不过这句话也提醒了薛虯,把观主给他的药丸子都带上了。虽说回去之后也能找观主要,但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且观主极少存药,每次都是现制,也未必有现成的。

    等薛虯收拾好,薛母也收拾了不少成药和药材、补品,准备了满满两大箱,都是给林如海的。

    第二日一早,四王爷派人送来两个太医,此次薛虯请假的理由是家中有长辈病重,四王爷请两个太医一同前去以示对得力属下的看重,合情合理,并没有人会多想。

    ——毕竟四王爷与林如海没有交情,而薛虯虽与林家有交情,但明面看来,只是林如海请薛家帮忙照顾林黛玉而已,薛虯还不至于为了林如海千里奔波。

    除了太医之外,四王爷还派人在京城各大药铺搜罗来成药,都是效果好且方便携带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林如海到底为什么而病,只能各种类型都带一些,盼着能派上用场。

    船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也在门口等着,薛虯正准备出发,林管家匆匆来了。

    他抹掉头上的汗,问薛虯能不能捎黛玉一程。

    他一脸哀色:“昨儿收到的消息,怎么也得叫姑娘回去见见老爷!老太太已经派人去安排船了,只是贾家走水路走得少,一时半会准备不得,听说薛大人也要回江南,故而想请您捎带一程,只是不知您方便不方便?”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薛家的船南来北往运送货物,这条路走老了的,一路上也能安全些。

    薛虯答应了,让林管家送黛玉过来,他们好一起去码头。

    “哎!小人这便去!”林管家赶忙答应,匆匆回去接黛玉了。

    薛虯吩咐长瑞:“找个人去船上知会一声,给林姑娘布置个屋子,要尽可能布置得精致舒适,缺什么只管从府里拿,或者从货物里先挪了用。”

    此次出行匆忙,他们坐的是货船,船上给贵人住的房间不多,更没有专门给女眷的。提前准备一下,免得黛玉不适应。

    长瑞跟薛母说了一声,薛母亲自指派两个婆子,又开库房拿了不少东西,这才往码头去了。

    薛虯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林家的马车便到了,同行的还有贾琏。林黛玉不方便露面,薛虯只和贾琏打了个招呼,便坐上马车出发。

    通州码头帆樯如云、舳舻千里,人流往来如织,锣鼓喧腾、人声鼎沸,一艘三层高的楼船停在码头,并不如薛家上京时乘坐的那艘奢华,但也颇具气势,在一片船海中十分醒目。

    薛虯下了马车,回头看向黛玉那边,便见她也在丫鬟的搀扶下来了。

    她今日穿着浅紫色交领绸衫,下着月白色绫裙,外罩墨绿色缎面披风,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长相,只能隐约看到雪**致的下巴尖。

    个子倒是高了不少,似乎也丰腴了些,不过仍不掩风流袅娜之态。

    虽说男女之间需要避讳,但薛虯作为主人也不能太避嫌了,否则难免有慢待之嫌。于是他走上前说道:“姐夫、林姑娘,船上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上去吧。”

    黛玉微微福身,说道:“多谢薛大哥哥。”

    她的声音本是清脆悦耳的,恰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眼下听来却略显沙哑,想来是哭过的缘故。

    薛虯安慰道:“林姑娘莫要太过担心,林叔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话实在太过苍白,林黛玉勉强应了一声。

    因着主人要用,楼船的上面两层是空着的,黛玉并伺候她的嬷嬷、丫鬟住在最上面,薛虯和贾琏则住在中间。

    上去之前,黛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薛虯正和船上的管事说话,身形高大、腰背挺直,瞧着便知十分可靠,令人心安。

    第89章 第89章到达扬州

    黛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上了三楼,到薛家为她准备好的房间。

    船上管事的媳妇也跟在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时间太匆忙了,收拾得不好,还望姑娘勿怪。”

    黛玉摇头,这已经很好了。

    船舱面积不小,分内外两间,里面是起居的地方,外面则是待客区域。中间以碧纱橱隔断,碧纱橱的纱面夹层里絮着棉絮,既能营造出一个私密空间,又能隔绝江风。

    外头的窗户底下放着一张暖榻,上面铺着厚厚的狐裘。管事媳妇笑道:“这榻已经热上了,姑娘想看看景儿也便宜,只是一点,这时间江上风硬,姑娘家身子娇贵,略看看也就罢了,可不能贪新鲜伤了自个儿!”

    黛玉点头。

    过了碧纱橱,只觉得里头暖意融融。珐琅火盆里点着金丝炭,发出微弱的响声,却没有丝毫烟气。

    里间布置得更为精心,云锦的帐幔、锦缎夹棉的被褥、黄花梨木的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书架上的书也是她感兴趣的  ,墙边还摆着一架琴。

    管事媳妇:“这一路要走几日,给姑娘闲来消遣。”

    “多谢,你们有心了。”黛玉十分感激。

    “可当不得姑娘的谢!跟民妇没什么干系,这都是太太和大爷派人来打点的。”她道,“姑娘早些安置歇息吧,有事只管叫民妇,民妇先告退了。”

    黛玉点头,管事媳妇便退了下去。

    雪雁把黛玉的东西拿出来安置,顺道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笑盈盈道:“原以为这个时节,船上多少要湿冷些,没想到竟和家里差不多,还是薛太太和薛大爷想得周到。”

    黄嬷嬷也说:“薛家待姑娘用心,咱们心里也得有数,回去之后好告诉老爷。”

    提到林如海,林黛玉触动情肠,又滚下两行泪来,撇过头去不想叫人看见。黄嬷嬷和朱嬷嬷都是人精,哪里瞧不出来?只是这种事情劝也无用,只能默默陪着黛玉罢了。

    薛虯忙着安排船上的事,直到中午时分才得了闲,与贾琏一起用午饭。

    他道:“货船简陋,没什么好吃的,姐夫不要嫌弃。”

    贾琏笑道:“表弟都能吃,我有什么吃不得的?”

    况且这饭菜说不上简陋,食材都是昨日知道主子要同行后现采办的,山珍海味一概不缺,且都新鲜肥美、品质上佳,只是烹饪方式较为简单,不像在家里吃个茄子要好几道工序,光是配菜就要好几两银子。

    贾琏自然不会认为薛家没有好厨子,想来是此行匆忙没有带上。货船上的厨子厨艺粗糙了些,不过自有一番野趣,虽不知味道如何,但色香均还不错。

    二人举起筷子,薛虯想起黛玉,问长瑞她的情况。

    林黛玉是贵客,长瑞自然分出一只眼睛关注着,说道:“林姑娘已经在楼上安置了,她对住处挺满意,只是心绪不佳。”

    薛虯轻叹一声:“这也难怪。”

    长瑞:“还有一件事,方才给林姑娘送去的午饭,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薛虯皱眉:“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长瑞摇头:“林姑娘只说没有胃口,看也没看便叫人拿下去了。”

    薛虯眉毛皱得更紧:“她虽然伤心,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让她身边人多劝着。”

    长瑞应下。

    薛虯:“林姑娘原先体弱,吃不好恐怕伤身,靠岸补给的时候再给她请个好厨子,至于口味……”

    薛虯也不知道林黛玉的口味,于是看向贾琏。

    贾琏:“……”

    他也不知道啊!

    薛虯默默移开视线,说道:“口味你去找她身边的人打探一二,知道后也告诉厨房,让他们给林姑娘准备饭菜精心些。”

    长瑞点头。

    薛虯又问:“我记得李管事的媳妇口齿伶俐,很会说话?”

    “是。”长瑞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老老实实回答,“李家的常年跟着李管事在船上,南来北往什么人都见过,格外精明爽利。”

    “让她无事找林姑娘说说话儿吧,她的见识与林姑娘不同,许是能叫她起几分兴致,告诉李管事家的,要是能逗得林姑娘高兴,我重重有赏。”

    长瑞一一应下,等确认薛虯再没有吩咐,这才出去办事去了。

    贾琏举起酒杯,说道:“多谢表弟带我们一程。”

    “姐夫不必客气,原也是顺路,不算什么。”薛虯也举起酒杯与他相碰。

    “话不是这么说,多两个人就多许多负担,旁的不说,光是费的心思就有多上许多。”贾琏道,“表弟能带我们一程已是极好,等到了江南,表弟找个合适的地方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想办法去扬州即可。”

    薛虯皱眉:“姐夫这是何意?”

    贾琏见他不悦,连忙解释:“非是我与你见外,只是你家长辈病重,想来时间紧迫,我们如何能一直耽误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薛虯眉毛舒展开了,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贾琏有些疑惑,到时候再说可不是薛虯的性格,可是他也不敢多说多问,同样含糊地答应下来。

    此时黛玉正对着河面黯然神伤,这暖榻底下有个抽屉式的暗格,里头燃着炭火,坐在上头暖融融的,倒不觉得冬天乘船难熬了。

    黄嬷嬷站在旁边忧心忡忡:“姑娘身子刚好,这样不吃饭怎么行!好歹用一些吧”

    朱嬷嬷也说:“您便是把自己熬坏了,对老爷又有什么帮助呢?”

    “两位嬷嬷的心意我知道,只是我忧心爹爹,实在是吃不下。”黛玉流着眼泪哽咽道。

    朱嬷嬷板着脸说:“姑娘的孝心我们都明白,但您既然孝顺,就该顾忌老爷的心意。您若是把自己熬坏了,老爷瞧见了岂不心疼?”

    黛玉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道:“那我吃一点吧。”

    “哎!”黄嬷嬷惊喜地应了一声,连忙叫来雪雁,拿出一袋银子放她手里,“你去请船上的师傅再给姑娘做几道菜,务必要精细些。”

    她其实还想点菜呢!要论了解林黛玉的口味,除了林黛玉自己,再没有人比得过黄嬷嬷了。林黛玉为老爷伤心,总是没有胃口,若东西合她的心意,说不定能多用一些。

    但想到这是在林家的船上,他们到底只是客人,这么做不大合适,思虑再三,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妨雪雁听到这话却笑了,重又把银子塞回给黄嬷嬷,说道:“不用银子,方才便有人来问过了,说姑娘什么时候想吃饭,只管去厨房说一声,他们随时都给做。”

    黄嬷嬷一愣:“是薛大爷派人来的?”

    暖榻上的黛玉也好奇地看过来,一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睛乌黑明亮,极有光彩。

    “正是呢!”雪雁脆声回答,“薛大爷听说姑娘中午没用饭,还以为他们照顾不周,让我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姑娘想吃什么菜也尽管说,要是他们做不好,咱们这边有人会做的,可以指点一二。”

    “这敢情好!姑娘食细,舌头最是挑剔,能叫咱们插手再好不过。”

    原先在自己院子里黄嬷嬷也是这么干的,只是在别人的地方指手画脚太过失礼了,如今薛虯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雪雁又说:“还不止呢,薛大爷还打听姑娘的口味,打算等下一次靠岸的时候单给姑娘请个好厨子。”

    “这如何使得?”开口的是黛玉,她摇摇头,“我们是客人,哪里能叫主人家如此费心?朱嬷嬷,你去告诉薛大哥哥一声,请厨子的事就罢了。”

    朱嬷嬷向来注重规矩礼仪,这回却没有支持黛玉,说道:“规矩虽然要紧,但是姑娘的身子更要紧,左右咱们家得了薛家不少东西,也不在乎多请一两个厨子。”

    黛玉:“……”

    黄嬷嬷连忙道:“姑娘若觉得不好意思,便多用些吃食,莫叫薛大爷替您操心了。您瞧他多忙呢!”

    黛玉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雪雁欢天喜地地去拿饭,到底还是拿上了那包银子,用黄嬷嬷的话说:“人家关照咱们,咱们也不能心安理得,这点银子权当是给厨房师傅的谢礼。”

    黛玉向来不把黄白之物看在眼里,更不会反对了。

    如此不过一会儿,雪雁便带着个大食盒回来,从里面端出几样吃食,有几样小菜、燕窝粥、还有几样饽饽点心,俱都清淡滋养,是黛玉素日爱吃的。

    黛玉强逼着自己用了一些,叫伺候的人很是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黛玉在榻上假寐片刻,自从昨日收到消息,她日也哭夜也哭,眼泪都快要流干了,这会儿只觉得头胀胀地疼,脑袋晕乎乎的,但躺到榻上又睡不着,只能闭着眼睛养养精神。

    硬躺了小半个时辰,黛玉才睁开眼睛,精神稍微好了一点。

    这时李管事的媳妇来了,黛玉连忙请她进来,又叫雪雁搬来凳子。

    管事媳妇小心地坐了,说道:“大爷叫民妇来告诉姑娘一声,船过了前面的湾就要加快了,到时候航行会极快,一切顺利的话,十日左右便能到达江南。”

    黛玉听到这里已然激动起来,她自然是希望早日到江南,好早日见到爹爹。

    管事媳妇问:“不知姑娘是否

    晕船?”

    黛玉摇头,她并不晕船,即便晕船,为了早日见到爹爹,她也可以忍受。

    管事媳妇放心了,又叮嘱道:“若觉得不舒坦,船上有成药也有太医,姑娘不要忍着。”

    “知道了,多谢嫂子和薛大哥哥费心。”

    管事媳妇笑道:“姑娘不用谢我,我可不是白白照应您的,大爷给我开工钱——”

    她拍拍腰间的荷包,伸出五根手指头,十分得意:“足足有五两银子呢!”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得笑了出来。

    五两银子的确不少,相当于李管事半个月的月例,黛玉在贾家时月例是每个月二两,当然,她有家里的补贴,并不靠月例过日子。黛玉身边的丫鬟月例是五百文,雪雁高一些,有八百文。五两银子是她们好几个月的收入。

    但管事媳妇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五两银子从她嘴里说出来好似是五十、五百两似的,莫名便使人发笑。

    管事媳妇被笑了也不恼,说道:“我是个粗人,少见您这样的大户千金,替您跑跑腿传传话,我也能长长见识,日后好跟旁人吹嘘!”

    众人又忍不住笑。

    黛玉也露出一点笑意,说道:“你若喜欢,常来便是了。”

    “哎哟~那我可就不跟您虚客气了!”管事媳妇一拍大腿,说,“我也不叫您吃亏,咱们走南闯北,见过的听过的故事多了,姑娘要是喜欢,我也讲给您听听。”

    黛玉果然来了兴致:“都有什么故事?”

    管事媳妇想了想,“那我跟您说一个狐仙的故事吧……”

    管事媳妇的确知道不少故事,她口舌伶俐,说话有趣,还时不时抛个钩子,叫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黛玉也一时忘了担心。

    一直到了晚饭时分,黛玉留管事媳妇一起用饭,她也没有拒绝,饭桌上又是一番唱念做打,叫黛玉比中午多用了些。

    直到入夜管事媳妇才告退回去,黛玉也该休息了。

    丫鬟给铺好了床,黛玉洗漱过后穿着中衣躺在床上,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燃烧时的噼啪声,有种热闹过后的寂寥之感。

    她已经很困了,昨天就没有睡好,一是睡不着,即便睡着了,没多久又会哭着醒过来。今儿又忙碌了一天,更是疲乏得紧,可是躺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竟是怎么也睡不着。

    黄嬷嬷拿着个香盒进来,柔声对黛玉说:“方才薛大爷叫人送了些香料来,说是张太医制的,能安神助眠,比安神汤更温和些,我给姑娘点上吧?”

    黛玉答应了。

    黄嬷嬷打开香盒,用小银匙往熏笼的隔层里撒了些香料,清甜的香气悠悠袭来,黛玉闻了一会儿,心神逐渐放空,很快沉沉睡去。

    黄嬷嬷交代雪雁好好守着,蹑手蹑脚地出去,与等在外头的朱嬷嬷相视一眼:“睡了。”

    “阿弥陀佛!可算睡了。”朱嬷嬷松了一口气,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壮年男人都熬不住,更何况黛玉这样一个病还没好全的小娘子?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

    黄嬷嬷感慨:“咱们这次可是沾薛大爷的光了。”

    “是啊,薛大爷是用了心思了。”朱嬷嬷也附和,又说:“薛大爷与咱们老爷交好,原不必说这些,凭白显得生疏了。回去我们告诉老爷,老爷自然会回报薛大爷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知道老爷能撑多久?甚至她们都未必有机会与他说此事。

    想到这个,二人心中都十分沉重,相顾无言。

    *

    从码头出发没多久,等到河面上的船少一些,薛家的船便全力航行,期间除了偶尔需要补给,其他时候并不停船。

    如此日夜兼程,果然在十日后到了扬州。

    贾琏还在等薛虯在某个地方放他们下来,还做了几个预案,怎么找车马、走什么路线之类的,没想到一回神,直接就到扬州了!

    不是说家中长辈病重,急着回去探望吗,怎么还带遛弯的?

    不过他很快自觉想明白了,想必长辈病重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薛虯下江南是有秘密公干。

    一定是这样!

    直到这时候,贾琏都没有往薛虯是特意为林如海而来这方面想,毕竟老太太每每提起林如海并不怎么郑重,以至于贾琏潜意识里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大能耐。而薛虯在贾琏看来是非常非常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没什么能耐的林如海放下自己的差事,特意往江南跑一趟呢?

    然后一行人下了船,直接奔到林家宅邸。

    贾琏:“……”

    也可以解释,薛家和林家有交情,来都来了,还有两位太医在,来林府探望合情合理啊!

    不来才不对呢。

    林家的管家收到消息匆匆迎了出来,见到被丫鬟扶着下车的黛玉,眼泪顿时奔涌而出:“姑娘,您可回来了!”

    黛玉也流下泪来,哽咽地问:“林叔,爹爹怎么样?”

    是的,这个管家也姓林,是京城那个林管家的儿子。

    小林管家闻言只是一叹,语气沉重:“姑娘……去看看便知。”

    一行人往府里去,小林管家又问黛玉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根据他们的推算,她的船应该过几天才能到,故而没派人去码头等着。

    黛玉惦记着父亲,没有心思应付小林管家,敷衍地回了一句:“薛家船快,所以到的早些。”

    小林管家这才想起来薛虯也在,方才见到姑娘太过激动,竟疏忽了贵客,连忙赔礼。

    薛虯摇摇头:“管家不必介怀,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小林管家又道了谢,问:“薛大爷怎么来江南了?”

    “在京中听说了林叔父病重的消息,实在坐不住,所以请了两个太医过来瞧瞧。”

    贾琏:“……”

    果然官场上爬得快的人都心黑,薛表弟平时看起来正人君子模样,撒气谎来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林管家却没觉得薛虯在骗人,十分感动。

    到了林如海住的地方,薛虯在门口停下来,请小林管家先去通禀。小林管家叹了一声:“进来吧,老爷神智不太清醒,一日里有大半日都昏睡着,不必通禀了。”

    薛虯心情更加沉重,跟着小林管家进去,只见昏暗的房间里,林如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发黑、嘴唇青紫,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颊凹陷,头发干燥枯黄,不像是四十岁,倒像是六七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

    黛玉扑到林如海床边,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薛虯看着也觉得不忍:“叔父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大夫怎么说?”

    屋内都是自己人,小林管家也不再隐瞒,说道:“老爷不是病了,是中毒!”

    中毒?

    贾琏和黛玉骇惊

    骇不已,薛虯倒还冷静,毕竟已经想过这种可能。

    小林管家说:“那日老爷用完饭,没多久就腹痛恶心、喘气不畅,意识也不清楚了,幸好那天孙老御医来给老爷请脉,用药守住他的心脉,这才保住一条性命,可是孙老御医不擅长解毒,只能保命,不能治病,这些日子我们也找了不少擅长解毒的名医给老爷诊治,但都束手无策,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小林管家是怀疑大夫被背后的人收买了。其实就算这些大夫有办法,他也不敢放心他们给林如海看病,万一要是动点手脚怎么办?

    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是没有其他办法,二也是想着孙老可以帮忙盯着些,至少不会害了林如海。

    可惜他们连这么点希望都没有!

    “如今老爷越来越严重,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孙老御医说再这样下去,老爷即便不为毒药所伤,也会因为虚弱而亡。”小林管家眼含热泪,黛玉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

    薛虯与两位太医对视一眼,说道:“你们先别伤心,我来时有两位太医随行,张太医便擅长解毒,先让他给林叔父看看吧。”

    第90章 第90章定下婚约

    张太医细细给林如海诊脉,沉吟了许久,才在众人或希冀或忐忑的目光中给出结论:“可以尝试一治,但是未必能治好。”

    众人面露喜色,能试就好!能试就还有希望,总比等死强得多。

    林黛玉抹掉眼泪,对张太医微微一福,说道:“那就麻烦太医了,若能治好爹爹,您便是我们家的恩人。”

    张太医摆摆手:“微臣受四王爷和薛大人所托,自当尽心竭力,姑娘不必客气。”

    说着叫人帮忙褪去林如海上身的衣裳,他要给他施针,林黛玉避到外间去了,薛虯等人却没走,见林如海被人这么折腾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不由暗暗叹气。

    张太医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银针,把林如海扎成了刺猬,期间还要随时注意,或捻或拨,小半个时辰后才把针拔了。

    又给开了药方让林家的下人抓药,抓来的药材他亲自检查过,这才让人拿去熬了给林如海喂下。

    等到金乌逐渐西斜,林如海终于醒了过来。

    黛玉一直守在林如海床边,一有动静便察觉到了,顿时喜不自禁:“爹爹,你醒了?”

    “玉儿?”林如海神情恍惚,似乎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这时薛虯等人听到动静也进来了,林如海这才回神:不是梦!

    他思念女儿,在梦中见到黛玉不足为奇,但是梦见薛虯和贾琏就很离谱了。

    有外人在,即便身在病中,林如海也不愿躺着失了体统,让人扶着半坐起来,还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甚至想要湿帕子擦脸,被下人给拦住了。

    林如海也没强求,对薛虯和贾琏道:“让你们见笑了。”

    又对薛虯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我这点事,还让你千里迢迢跑一趟。”

    “林叔父何必与我这般客气,咱们两家本是故交,您又对我们多番照顾,您一时遇到难处,晚辈自该尽心竭力。”薛虯顿了一下,又说,“且四王爷对您多有赞扬,说您是朝中难得的忠正之士,江南盐政多靠您维持,哪里能看您被奸人所害而无动于衷?”

    林如海面露惭愧之色,上次薛虯前来拜访时替四王爷表达了招揽之意,当时他没有答应,如今被害到这个地步,还要薛虯和四王爷帮助,不免有些羞愧。

    到底是他高估自己了!可惜如今悔之已晚。

    林如海看向身侧的女儿,他们父女已经许久未见,玉儿长高了,也长开了一些,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可她已经没了母亲,要是他也不在了,他的玉儿就成了孤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林如海心中满是忧虑,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对黛玉道:“爹爹许久没有用饭,眼下腹中饥饿,你去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做完粥来吃罢。”

    黛玉答应一声,带着下人出去了。

    林如海又看向贾琏:“你一路跋涉辛苦,先去修整一下吧,稍后我有精神了再与你说话。”

    “是,姑父。”贾琏也不傻,知道林如海有话与薛虯说,告辞退了出去。

    下人们也鱼贯退了出去,只留下长瑞和小林管家两人伺候着。

    林如海这才与薛虯道:“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此番我的病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有人在我的饮食里投毒。投毒之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们的目的却知晓一二。”

    “这两年江南局势越发混乱,不少人都盯着盐务,我虽然严防死守,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叫他们钻了不少空子,如今江南盐场利益纠缠,已然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被他们窃去多少好处!”

    说到这里林如海顿住了,缓了一下才继续说:“这一年来,我一直命人暗中调查,想知道这些人背后牵扯的到底是谁,好以此与他们牵制平衡……”

    薛虯皱眉:“这太危险了!”

    “是啊。他们势大,岂是我单枪匹马可以抗衡的?只是我身受皇命,且盐务更关乎兆亿百姓,又岂能坐视不理?”

    林如海哆嗦着手掀开被子,又把铺着的褥子掀开一角,露出底下的床板,床板上雕刻花纹,林如海在其中一个花纹上按了一下,原本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床板上竟露出一个五寸见方的暗格来。

    林如海从里面拿出一摞叠好的纸,递给薛虯:“这便是我调查所得,便交给四王爷罢!若有一日能肃清江南,也算我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

    薛虯犹豫一下,伸手接了过来:“我会安排人立即将此物送回京,林叔父也莫要灰心,太医说您的病有的治,您好好养身体,待来日好转,亲自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林如海苦笑一声:“你莫要宽慰我,若果真能救,玉儿又何以会是那般表情?”

    不过他也不怀疑薛虯说谎,想来张太医的确能治他,只是能治成什么样子便不知道了。

    想到这些,林如海呼吸急促起来,青黑的脸上泛起一层红色,十分诡异。小林管事连忙就要去叫太医,被林如海制止了:“我没事,我还有话与薛世侄说,莫要叫人进来打扰。”

    薛虯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林叔父有什么吩咐?”

    林如海重重喘了几下才恢复过来,半倚在床上,说道:“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玉儿。她母亲已经不在了,又没有个兄弟姊妹照应,纵然在外祖家住了几年,可是贾家那个样子……实在不能叫人放心,我这边的族人也都远了,竟连个照应她的人都没有。”

    薛虯默默听着,并不搭话。

    林如海说:“我原本打算过继一个孩子,好好教养他长大,玉儿也算有个依靠,可是眼下是来不及了。”

    他看向薛虯,说出自己的目的:“看在我们两家交情,和那份名单的份上,我想将玉儿托付给你。”

    “托付给我?”薛虯诧异,“可是我与林姑娘并无干系,即便平日有几分往来,又如何比得过贾家名正言顺呢?”

    “这倒也不难。”林如海说,“只要你与玉儿定下婚约,自然便名正言顺了。”

    薛虯:“……”

    林如海见薛虯不语,苦笑道:“我知道……玉儿在我眼中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等我去了,她便只是个孤女,而你前途璀璨,日后自有高门贵女可为良配,叫你与她定亲是强人所难了。”

    “林叔父言重了,我并没有这么想。林姑娘名门贵女,聪慧机敏,自然是样样都好。”

    林如海露出一个笑意,随后又收敛起来,说道:“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但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得不替自己的孩子考虑。倘若我去了,玉儿便只有贾家这一个去处,届时岂非被全然拿捏,要她如何便要如何?贾家是什么样子,世侄也是知道的,我如何能放心?”

    “咱们相交这么久,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把玉儿交给你我放心。只是暂时定下婚事罢了,如果你们情投意合自然最好,若不成……待过上几年,请世侄为她另寻一门婚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品端正,能真心爱护玉儿即可。若没有合适的,即便叫她住到别院,或是做个姑子也无妨,只求世侄照应一二,别叫她被人欺负了。”

    林如海眼中含泪,满脸恳求。

    薛虯看他如此,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倒无妨,只不知林姑娘是否愿意?”

    林如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然是愿

    意的。”

    林如海向来宠爱林黛玉,什么都依着她,还是头一回这般强势。可是其中的拳拳爱女之心却令人动容。

    他吩咐小林管家从箱子里翻出一只紫檀木的小匣子来,里头是一枚玉佩:“这是我家先祖传下来的,算是传家之物吧,今日我把它赠给你作为信物。”

    薛虯郑重地接过,交给长瑞收起来。

    这东西未必多贵重,但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意义不同一些。这种东西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薛家也有一些,还有一件是专门给嫡长子媳妇的定礼。

    只是薛虯来时没有想到这一茬,并没有带过来。

    想了想,他从脖子里掏出一个玉坠,说道:“这是我出生时父母找了上好玉料请人雕刻的,我从小便戴着,十几年来从不离身,便送给林姑娘吧。稍后我便给母亲写信,请她将定礼送过来。”

    小林管家替林如海收下了这份礼物,薛虯和黛玉的婚事这便算口头定下了,之后再补上仪式即可。

    林如海拿着玉坠,脸上焕发出光彩,仿佛病一下好了一半,笑道:“好!好!玉儿以后便靠你了。”

    “林叔父放心,晚辈言出必行,必定好好照顾林姑娘。”薛虯又劝他,“但是您也得好好保重才是,否则林姑娘又如何能真正开怀呢?”

    林如海点头,颇有些感慨的样子。然后突然问:“你还叫我叔父?”

    薛虯:“……岳父。”

    *

    薛虯从房间里出来,黛玉已经带着吃食回来了,薛虯对她点点头:“林大人请姑娘进去。”

    林黛玉对他福福身,带着丫鬟进去了。

    薛虯见长瑞一直偷偷往黛玉那边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小人只是有点回不过神来,林姑娘以后就是咱们家主母了?”他摸摸怀里揣着的小盒子,语气飘忽,“大爷居然定亲了?”

    薛虯淡淡道:“只是口头定亲,没有交换庚帖,还不能作数。”

    “还不能作数吗?”长瑞有些失望。

    薛虯看他:“你倒挺喜欢林姑娘?”

    “林姑娘出身高贵,性子又好,待咱们这些下人也亲切,小人自然喜欢。”长瑞嘿嘿笑,“不过最重要的是太太喜欢,要是知道您定亲了,定的还是林姑娘,她一定高兴!”

    他问:“大爷不喜欢吗?”

    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林妹妹,无数人心目中的女神。更何况她相貌美丽、才华出众、真诚直率,是个极为出众的女孩。

    但那种喜欢更多是对美好事务的欣赏,仿佛并非男女之情。

    薛虯没有接长瑞这话,说道:“林叔父怕自己好不起来,这才给林姑娘找个依靠,若他的病好了,许是便改变心意了。”

    “可是大爷连岳父都叫过了!”长瑞替自家大爷鸣不平,“始乱终弃,大爷也太可怜了!”

    薛虯:“……”

    他瞥长瑞一眼:“皮痒了是吧?”

    “小人胡说的,大爷莫怪。”长瑞笑着讨绕,想了想又说,“我瞧着林大人喜欢大爷的样子,即便病好了也不会反悔的。”

    “那也未必,眼下林叔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一心替林姑娘安排后路,可要是他没事,必然多考虑林姑娘的意见,若林姑娘不愿意,恐怕他也只能退让。”

    长瑞不以为意:“林姑娘怎么会不愿意,大爷这么好,谁能嫁给大爷都是福气!”

    薛虯:“方才还说林姑娘好,眼下又变了?快别说这种话了,旁人还以为咱们家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呢!”

    说着大步走了,长瑞赶忙跟上,问:“那咱们还要给太太去信吗?”

    去信自然是要去的,薛虯回到房间,亲自写了一封信告知薛母此事。又把林如海交给他的名单看了几遍,确保都记住了,才叫来暗卫。

    这自然不是薛虯的人手,是四王爷派来保护他兼传递消息的,薛虯把信和名单交给他们,让他们尽快送去京城。

    办完这件事,薛虯有些困了,这一路舟车劳顿,他也不免疲惫。去暖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刚睡醒,小林管家便带着人过来了,张口便是:“姑爷!”

    薛虯:“……”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有些别扭。

    小林管家对薛虯的态度比之从前更为恭敬,还透着些从前没有的亲切,让人把东西放到桌上,赔笑道:“这是家中的账本和对牌,从前都是老爷亲自管的,老爷病了之后便由小人管,如今姑爷来了,小人把东西给您送过来。”

    薛虯:“……”

    他问:“这件事林……岳父可知道?”

    小林管家:“就是老爷吩咐的。姑娘不懂这些,又一心陪伴老爷,家里的事只能依靠姑爷了。”

    薛虯想了想,说道:“我看你将家中管得很好,这些还是你管着吧。倒是投毒之事的始末你与我说说,还有扬州如今的局势。”

    小林管家要再劝的话又咽了回去,比起家事,这些事情的确要紧得多,他将知道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大致与薛虯知道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很多细节。

    薛虯耐心听完,问:“所以你们不知道是谁对岳父动的手?”

    小林管家低下头,羞愧道:“小人无能。”

    “不是你无能,背后之之人既然敢动手,必是做好了准备,你查不出来也是有的。”薛虯沉吟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现在再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了。只是此事可一不可二,你们可排查过家里?”

    小林管家叹了一声:“老爷这个样子,我们实在有心无力。”

    薛虯点点头:“事有轻重缓急,保住岳父的性命自然最要紧,你们的做法没有错。你们只管照顾岳父,外头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

    晚饭过后,贾琏来找薛虯一起去看林如海。

    薛虯奇道:“你今儿倒积极。”

    “不是我积极,是家里交代的差事还没办完,可不得抓紧些?”贾琏苦着脸说。

    “你家里还给你差事了,是什么?”薛虯好奇地问。

    贾琏顺嘴秃噜:“还不是林妹妹……”

    话说半截,他顿住了,讪讪道:“这事不能告诉表弟。”

    薛虯也不与他较真,二人一起去了林如海所在的正院。到的时候林黛玉在里头,小厮让他们稍等片刻,他先进去通传。

    过得片刻,里头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接着门帘子被高高挑起,先是一个小丫头走出来,紧接着黛玉在雪雁的搀扶下出来了。

    她低着头,只看到雪白的下巴和两只红通通的耳朵。先是对贾琏福了福,喊了一声:“琏二哥。”

    又对薛虯福了福,起身时飞快抬眼扫了他一眼,薛虯也正看着她,二人目光相对,黛玉飞快收回视线,脸颊和耳朵红成一片。

    等她带着人走了,贾琏还有些疑惑:“林妹妹今儿怎么了,跟平日不大一样。”

    还能怎么?定是林如海告诉黛玉定亲的事了,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不抵触的。

    如此薛虯便放心了,虽然林如海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虯并不希望林黛玉是被迫应下这桩婚事的。

    他没有接贾琏的话,只道:“进去吧。”

    二人进得屋内,便见两位太医

    并孙老御医在外间,围着桌子说些什么,似乎是在探讨林如海的病情。见到他们进来,孙老御医对薛虯道:“早听说你来了,果然如此。”

    “听说这次多亏您,林大人才保住一条命,劳烦您了。”薛虯问,“林大人现下如何了?”

    “清醒着,方才吃了药,还吃了一点东西,瞧着精神好了一些。”

    “我们进去瞧瞧。”薛虯与贾琏二人进了里间,林如海半躺在床上,手边放着本倒扣的书,床边的小案上是切好的瓜果和几样好消化的点心。

    见二人目光落在这上头,林如海咳了两声,笑呵呵道:“是玉儿叫人准备的,怕我饿着,想吃的时候随时都有。这书也是她给我读的,怕我闷得慌。”

    “林妹妹果然细心,姑父有女儿在身边,气色也好多了呢,只怕不日就要好转了。”贾琏恭维。

    林如海更高兴了。

    三人说了几句,贾琏给薛虯一个眼色,薛虯正要退出去,林如海却说:“虯儿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贾琏:??

    虯儿?

    他头上缓缓冒出一排问号,很快又被自己压了回去。他和薛虯的关系本就不错,既然林如海说不用避开,他便不拐弯抹角了。

    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这是老太太让我带给姑父的。”

    林如海接过信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表情变也没变,淡淡道:“老太太想让玉儿和宝玉定亲?”

    “是!老太太的意思是姑父身体不好,用林妹妹的喜事冲一冲,许是就好了呢!”贾琏打量林如海的神色,见他既无恼怒亦无欣喜,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如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其实就是趁他还活着的时候定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免得日后再生变故。

    可是贾母凭什么认为他林如海能看得上贾宝玉那个纨绔呢?难道只因为他快死了,就要推女儿进泥坑吗?

    他宁可玉儿一辈子不嫁!

    要是没有薛虯在前,林如海想要拒绝还真得费点心思,拒绝贾母倒是容易,但黛玉还得由贾家教养,得罪了人总归不好。如今便没有这些顾虑了。

    林如海将信纸叠起来,微笑道:“老太太的心倒是好,只是提得晚了些,玉儿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定下了?”贾琏有些惊讶,“我倒不曾听说过,什么时候的事,定的是哪家的郎君?”

    他倒不是非要促成黛玉和宝玉,只是一来好奇,二来打听清楚些,回去也好向贾母交差。

    “就今儿刚定下的,人么……”林如海看向薛虯,“……便是虯儿。”

    贾琏:“??”

    他一脸“你不要驴我”,都是一起来贾家的,怎么你就那么优秀,还抽空定了个亲?

    薛虯对他点了点头,还露出腰间挂着的玉佩,意思是没有骗他。

    贾琏一脸恍惚:薛大表弟和林妹妹,这都是什么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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