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并不在意宝玉和黛玉的亲事能不能成,他本就觉得这二人不太合适,准确地说,是宝玉配不上林妹妹。
只是老太太一定要这么办,口口声声说“你们姑父去了,咱们要替你们林妹妹考虑”、“除了咱们家,把她给谁家我都不放心”、“婚事定下,你们林姑父也安心些”。
贾琏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万一林姑父去了,林妹妹就是个孤女,日后还真不好说亲事,与其不知道嫁给什么人家,还不如嫁给宝玉,好歹宝玉对林妹妹一片真心,又有老太太看着,不会叫她受委屈。
但如果跟薛虯比,宝玉便不够看了。
贾琏立刻岔过此事,顺势恭喜薛虯:“恭喜表弟定亲了!”
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得此闲婿,可不知有多少人要羡慕了。”
林如海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琏儿说得不错,有虯儿在,我便是立时死了也能安心。”
贾琏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只是林如海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说得再多也显得苍白。
林如海体内有毒,身体虚弱,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说了一会儿话便觉疲惫,薛虯和贾琏便退了出来。
之后几天,薛虯把林家上下排查了一遍,果然揪出几个探子,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问题,譬如贪墨主家财物的、出卖主家消息的等,倒没什么大事,薛虯一并记了下来,打算以后一并处置。
眼下最重要的是林如海的病,与其动这些人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再派新人用别的办法害他,倒不如留着这些已经暴露的钉子,只要注意防备便是了。
小林管家对此非常支持,并且很佩服薛虯这么快就能查到这么多东西。
他也终于松了口气,自从林如海中毒之后,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精力排查府里这么多人。但是凶手没有抓到,府里这些人也不知是人是鬼,他总是不放心,只能调最可靠的人集中守着正院,饭菜、熬药也都在正院的小厨房,林如海用的一切东西、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要经过孙老检验,确保没有问题才可以用,如此才将林如海的命保到今天。但这些日子过得实在辛苦,外在的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心中疲惫惶恐。
如今有薛虯在,他仿佛多了主心骨,一下子就轻松多了。
小林管家是轻松多了,黛玉却是根本不用考虑这些,外头的事情一应都不用她管,只要好好陪伴林如海即可。
黛玉日日陪在林如海身边,他的饮食用度全都细心安排,林如海醒来的时候便陪着他说话、或者给他念书,父女俩都很珍惜这段难得的时光。
如此过了些时日,林如海的身体渐渐好转了!
在三位老大夫的齐心协力下,林如海体内的毒素在一点点变少,脸上的青黑之色缓缓褪去,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精神也好了许多。
按张太医的说法,只要再调理一些时日,林如海的身体就无碍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自是欣喜不已,黛玉更是激动地落下泪来,对几位太医再三道谢不提。
薛虯也收到了家中送来的信。
薛虯给薛母去信,一则是为了家传定礼,二来也是问薛母的意思。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薛虯之所以擅自答应林如海,一则碍于当时的情况,为了安林如海的心。二来则是相信薛母不会反对,这些年薛虯做下的决定薛母极少有反对的,这件事想来也不会有例外。
事实上也是如此。
薛母收到薛虯的信后其实有点不高兴,一来儿子出去一趟居然背着她定了桩亲事,二来便是因为定亲的人选。
薛母当然喜欢黛玉,不然也不会对她那么好,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送到林家,或许一开始是误解了薛虯对黛玉的心思,但时间长了,薛母也明白儿子对黛玉没那个意思,但依旧往林家送东西,就是纯粹心疼喜欢这个女孩儿了。
但喜欢黛玉,却不代表要娶她做媳妇。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儿子娶一个孤女,尤其在这个时代,姻亲关系是极其强大的纽带,她儿子完全可以娶个出身更好的妻子,让他的仕途走得更顺利些。
但薛母很快就想开了,她儿子能力卓越,这么点年纪就已经是从五品,靠自己也能登上高位。更何况他们家已经上了四王爷这条船,要是四王爷最后输了,这一船的人自然要打包玩完,要是四王爷赢了,薛虯有四王爷做靠山,哪里还需要其他人帮助?
更重要的是:薛虯做事总有他的道理,她并不想反对。
当然也是真的很喜欢黛玉!
于是薛母不仅没有反对,还送来了祖传的给嫡长媳的礼物,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薛虯带着这东西去正院见林如海。
今儿天气很好,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烈,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林如海难得有了精神,叫人搬了张暖榻在院子里,出来晒晒太阳看看书,黛玉坐在他身边,父女二人正在探讨什么。
见到薛虯来了,林黛玉起身福了福,就要避开。
林如海拦住她:“这么见外做什么,虯儿来得正好,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薛虯也对林黛玉微微一揖,问:“林叔父和林姑娘说什么呢?”
林如海:“我与玉儿正在说‘诗’与‘史’,虯儿觉得哪个更重要?”
薛虯含笑道:“我猜林叔父认为‘史’更重要,而林姑娘定是觉得‘诗’更重要。”
“何以见得?”林如海问。
本以为薛虯会从性格、爱好等方面分析一番,没想到薛虯只是指指林如
海手里的书:“您手里拿着史书,难道还能临阵倒戈不成?”
林如海哈哈大笑,黛玉也抿唇而笑。
林如海:“那么你呢,你觉得谁是对的?”
薛虯:“诗以言情,史以记事,二者并不相同,何来优劣之分?叔父可别为难我了。”
“哪里是我为难你,分明是你滑头,谁也不想得罪!”林如海状似指责。
薛虯并不辩驳,又问起林如海的身体,现在毕竟是冬天,天气再好也有寒气,林如海大病未愈,这样出来可以吗?
林如海道:“问过太医了,略坐片刻没有大碍。玉儿还给我准备了暖榻,还有这狐皮毯子、帽子和围脖,便是想着寒也无法。”
他一副炫耀的语气,薛虯还没如何,黛玉先有些不好意思了,站起来细声道:“我去看看爹爹的药。”
得到林如海允许后,福了福身便带着丫鬟去小厨房了。
林如海这才看向薛虯:“你来找我,有事要说?”
“是。”薛虯往小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确定黛玉听不到他们说话,这才说,“之前定下我和林姑娘的婚事,是林叔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缘故,如今您身体逐渐好转,太医也说不会再有性命之危,这件事叔父是否要重新考虑?”
林如海没想到他说这个,皱眉问:“这是何意,你不满意这桩婚事?”
“晚辈没有这个意思。”薛虯解释,“只是这桩婚事本定得仓促,叔父身体既好转了,或许想再替林姑娘看看其他青年才俊,若是如此,只当那话没说过便是了。”
林如海眉毛皱得更紧:“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愿意娶玉儿吗?”
“林姑娘品貌、出身、才德样样出众,晚辈自然愿意以她为妻。只是……”薛虯顿了一下,坦率道,“……只是眼下我对林姑娘并无男女之情。”
林如海还当是什么,原来只是这个。
他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才见过几面,年纪又小,哪里来的男女之情?以后相处多了自然便好了。你也不要多想,这婚事虽然定得匆忙,但是对我来说并不仓促,你不知道我病得厉害那些日子,脑子里把这些事情想了多少遍,我是真心觉得你好,才会将玉儿托付给你,并非病急乱投医的缘故,即便病好了我也不改初衷。再者……”
林如海长叹一声:“眼下我是好了,可是江南这形势,谁知道以后如何呢?或许哪一日我便……,不早些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我如何能安心?”
既然如此,薛虯便不再说了,从长瑞手里拿过装玉镯的匣子递给林如海:“这是我家的祖传之物,给未来主母的。”
林如海打开看了看,面上便露出些喜色,说道:“我便替玉儿收下了。”
他将东西递给身后的小林管家,又问薛虯:“定亲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定亲一般包括三步,分别是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
纳采也就是提亲,由男方父母委托媒人或者亲自上门提亲,女方答应后,将姓名及生辰八字给男方测算是否相合,这便是第二步问名,俗称合八字。
这两关都过了之后才是真正的定亲,也就是纳吉。男方郑重准备定亲礼、在双方亲友的见证下定下婚约、签订婚书。
这些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林家与薛家相隔千里,办起来便要格外麻烦些。林如海当然希望在扬州办,让他可以见证女儿的重要时刻,可要是替薛虯考虑,在京城办也不是不行,届时只把贾家当成女方娘家便是了。
薛虯却笑着说:“我母亲已经把定亲礼送过来了,还写信请族中长辈替我保媒,若叔父愿意,他即刻便能从金陵赶来。”
第92章 第92章定亲礼成
征得林如海同意后,薛家请的媒人很快从金陵赶来。
这是薛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在薛家家族德高望重,薛虯要叫叔祖父,代表的是薛家对这桩婚事的诚意。
其实薛母本来要亲自来一趟的,只是被宝钗拦住了。薛虯此行到底是公干,不好大张旗鼓,若果真看重黛玉,定礼上多给一些便是了。
除了叔祖父,另外请了两江总督作为媒人,表示对婚事的看重。
虽然私下已经议定婚事,薛虯却没打算错了程序。依旧先上门提亲,林如海也按照规矩拒绝了两回,以示姑娘家的尊重,第三回上门时才答应,交换了庚帖,双方各自请人测算八字。
结果很好,两人乃是天作之合、宿世因缘。
收到结果的薛虯一愣,天作之合也就罢了,宿世因缘却不是合八字时常用的词。旁人或许不会多想,只觉得用词略显浮夸罢了。但薛虯却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乃带着记忆重生之人,偏偏算命的道长就给出了“宿世因缘”这个词,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能看出什么?
薛虯不知道答案,也没打算去探究。就算道长果真看出了他的来历也没什么,且不说说出去有没有人会信,就算有人信也没什么,古往今来有奇遇的人多了,远的不说,贾宝玉不就是一个吗?
林黛玉出生的时候也有异象,只是林如海不像贾家那般浅薄,并没有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故而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这个世界应该是有神仙妖鬼的,这样离奇事情想必多的是,相较之下,薛虯只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故而带着前世记忆,实在算不得什么。
再说薛虯了解四王爷,那最是个务实的人,只要薛虯有用,只要薛虯不会伤害他、伤害大庆和大庆的子民,他是什么人、有什么来历都不重要,四王爷根本不会在乎。
薛虯在意的是,他和黛玉的缘分竟是注定的吗?
问名之后便是正式定亲了,关于这个定亲怎么办,薛虯和林如海商量了一下。
按理来说定亲应该郑重一些:双方约定一个时间,办上一场宴会,邀请双方亲友到场,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定立婚事。
但是眼下情状,似乎应该低调一些。
林如海的意思是不必请人,他们自己把流程走了便是,一来担心出乱子,二来便是替薛虯考虑,毕竟他是以看望长辈的名义来江南,若是叫人知道在他这里,怕会有诸多非议与危险。
薛虯的看法却和他不一样,他来林家这么久,虽然刻意隐瞒了,但一直没停下动作,江南豪族根基深厚,该知道的只怕都知道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办场定亲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林如海命不久矣,所以才着急给女儿定亲,反倒会放下一些戒心。
林如海也觉有理,遂答应了。想了想又道:“虽然如此,也不要太过张扬了,只请几个亲近之人即可。”
九月三日,原是林如海命定的死期,这回却成了薛虯与林黛玉定亲的日子。薛家特意请人根据一双新人的八字测出的黄道吉日。
和林黛玉定下口头婚约之后,薛虯特意在扬州买了个宅子,并不是很大,只有三进,但也勉强够用了。这几天叔祖父便是住在那里,薛家送来的定礼也安置在
那里。
这天一早,叔祖父和两江总督便从宅子里出发,身后跟着抬定礼的队伍。薛家对这桩婚事极为看重,薛母本就叫人从京城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薛虯又着意叫金陵那边送来许多,故而定亲礼十分丰厚,足足装了六十四抬,比之一般高门女儿的嫁妆都多。
箱笼上面绑着红绸,小厮穿着统一的衣裳,腰间也绑着红腰带,看上去浩浩荡荡,喜气洋洋。
队伍经过扬州最繁华的大街,路过的一个华服少年目露好奇:“这又是哪户人家娶亲?”
他的伙伴知道得多一些,解释道:“哪里是有人娶妻,这是林大人府上定亲呢。”
前者闻言不由咋舌:“定亲便有这样的阵势,不知男方是哪一家?”
“是金陵薛家。”
“金陵薛家不是商户吗,林大人怎么给女儿定这样一桩婚事?”这少年扶了扶头上簪的花,嘿嘿一笑,“早知道林大人要求这么低,我就让爹娘上门提亲了。”
他的伙伴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道:“你连薛家大爷的名声都不知道,还指望林大人能瞧上你?”
少年也不恼,好奇道:“这位新郎官儿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那可是相当特殊!
伙伴问:“你可知道前些年京城盛传的户部神童”
“改良记账方法那个?”少年恍然大悟,“竟然是他?”
那就难怪了!
都知道那位神童能力出众,很受四王爷看重,如今已经凭借功劳做到了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跟少年他爹的官位差不多了。
人家可才十几岁啊!
少年的气焰缩了回去,不敢再口出狂言。不过他也有些疑惑:“不是说林大人病重了吗,怎么还有心思办喜事,莫非他好了?”
“只怕要不好了。”他的同伴叹了一声。
薛虯不知道外面对他的议论,但也能猜出个差不多,并不放在心上。此刻林家正门大开,几个与林如海相熟的亲戚朋友簇拥着他,林如海脸色白中透青,显得十分诡异。
这自然是化妆化的,以这时候的化妆品来说,还不能做到毫无化妆痕迹,但在外人看来,这是林如海嫌自己面色太难看,不想在女儿大好的日子惹晦气,故而用些脂粉遮掩,不仅没有怀疑,反而更为他叹气。
倒不是林如海信不过来客,只是今日人员往来繁杂,还是小心些为好。
薛家的人上门了,道明来意后便送上礼物。两江总督拿着礼单,每念一样或者几样东西,小厮便会抬上一个箱笼,金银珠宝、锦缎绫罗、土地房产,足足念了小半个时辰,东西铺满了大半个院子。
林如海面露喜色:“好!”
来宾也纷纷恭贺,不是为了这些财物,而是薛家的这份用心。
两江总督笑呵呵道:“林大人,咱们签婚书吧”
婚书一式两份,分别是男方出具给女方的《通婚书》和女方出具给男方的《答婚书》,须得双方父母和媒人签字,薛母不在,便由薛虯亲自签字,再由叔祖父签一个,以示这桩婚事经过了长辈同意。
由此,薛虯和黛玉的婚事正式落定,从此他们就是未婚夫妇,到了京城,在贾家面前,薛虯也有底气管黛玉的事了。
之后林如海在前院置办了一桌,与诸位来宾共同庆贺,不过碍于林如海的身体,众人没有久待,吃完饭便各自告辞。
薛虯看着手里的《答婚书》,婚书以大红色烫金绢帛制成,封面有龙凤花纹,上书“鸾凤和鸣,珠联璧合”。
“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敬答金陵皇商薛家、户部员外郎薛君之聘。伏奉嘉命,顾存姻好。谨依先典,敢不敬从。愿托高门,永结秦晋。盛元四十一年九月三日,林氏谨状。”①
下面是双方及见证人署名。
直到这时候,薛虯才终于有了实感:他是真的定亲了!定亲的对象还是书中人物,大名鼎鼎的林妹妹!
世事果然奇妙,谁能想到因缘际会,他竟会与林妹妹结下缘分?
与此同时,林如海也找到了黛玉,将手里的《通婚书》交给她。
黛玉接过看了看,脸颊浮起一层粉色。
林如海看着女儿娇俏动人的模样,心中涌起难言的情绪:“记忆里你还是那么小的一团,一转眼都成大姑娘,要嫁人了。”
从前林如海时常听同僚、好友说起类似的话,虽然也会有所触动,但听多了便觉得俗气了。
如今轮到自己,才知道话没有俗气不俗气,只是情之所至,只有这句话能表达他的心情罢了。
林如海定了定神,问林黛玉:“你可会怪爹爹?”
黛玉疑惑地抬起头:“爹爹何出此言?”
林如海缓缓道:“我知道你从前与宝玉……,这次你外祖母也提出给你和宝玉定亲,但是爹爹没有答应。”
“我还以为什么呢!”黛玉表情丝毫未变,无奈道,“这都多早晚的事了,女儿那时候才几岁,哪里懂什么?不过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所以才亲近几分罢了。”
林如海:“果真?”
林黛玉嗔怪道:“爹爹还不相信女儿?我这两年何曾与宝二哥有过什么往来?”
林如海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当然希望是黛玉放下了以前那点心思,但害怕她只是为了家族名誉和父亲的意思压抑自己的情愫。如今见黛玉眼神清明、表情坚定,没有丝毫勉强之色,心中才终于确信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又道:“你也不要怪爹爹擅自定下亲事,薛家虽然出身低些,但是虯儿自己有本事,未来成就必然不低,他人品端方,心中自有傲骨,不屑于依靠裙带关系,万一爹爹日后……”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在林黛玉不赞同的目光中跳了过去,继续道:“……他也不至于因此薄待你。且薛家太太你也是知道的,性子再温和不过,又肯听虯儿的话,你嫁过去必受不了太大委屈,如此父亲也就能放心了。”
林黛玉眼中已经滚下两行泪来,用帕子抹去了,低着头说:“爹爹的苦心女儿都知道,女儿并无不快,薛大哥哥他……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林如海摸摸女儿的头,面露欣慰之色。
*
林如海的身体一天天好转,林家的气氛也渐渐轻松,黛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
不过林如海就没从前那么清闲了,身体既然好了,江南这摊子事也得重新管起来,当然,明面上他还在养病,但是背地里却可以做很多动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由明转暗,探一探那些人的底。
薛虯也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告诉林如海,两个人互通有无。因为名单一事,林如海如今算是向四王爷投诚了,在内在外,两人都是自己人,他自然要帮林如海把江南的事理清楚。
这日两人议事完,林如海疲惫地揉揉额头:“只盼着这摊子事赶紧了结,我也能脱离这是非之地,哪怕归田隐退,只要能安安生生的,能陪在玉儿身边就好。”
眼下江南这个局面,林如海作为平衡几方的重要力量,肯定是走不了的,即便差点死在任上,皇帝也不会允许他此时离开,唯一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若能挺到上面治理江南,或者这种平衡被打破,他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薛虯:“岳父再坚持坚持,许是很快就有转机了。”
林如海:“你的意思是?”
薛虯笑而不语。
他记得原著里贾元春被封为贤德妃是在林如海死后两三年,那时候新帝已经即位。也就是说最多两三年的功夫,夺嫡之争便会落下帷幕。
且即便不考虑原著,皇帝的身子也不大好了,薛虯知道得更清楚些,太医已经多番叮嘱皇帝不能再劳累,否则恐有性命之忧。为了保住性命,只怕皇帝很快就要退位让贤。
至于薛虯怎么得到的消息?
那自然是皇帝特意透露给四王爷,四
王爷转而告诉他的。看上去皇帝的意思似乎已经很明显了:他属意四王爷继位!
当然,这也可能是皇帝的又一轮试探,四王爷和薛虯他们面上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实则并不敢尽信,时刻做着几重打算。
但不管哪个皇子继位,江南局势势必好转许多,届时林如海便可顺利脱身。
林如海虽不知道薛虯这些想法,但想着他在京城,又和四王爷往来密切,许是知道些内幕也不一定,故而没有多问。
这时小厮通禀,说贾琏回来了,过来给老爷请安。
林如海让人请他进来,很快贾琏就大步走了进来,先给林如海行礼:“见过姑父。”
又笑着与薛虯道:“表弟也在?”
“来和岳父商量些事。”薛虯说道。
贾琏知道他们二人经常一处商量政务,识趣地没有多问。免得说了他也未必明白,还凭白惹人嫌。
林如海闻见贾琏身上的脂粉气味,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问道:“听管家说你今儿出去了,可是有什么事?”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在京中总听说江南繁华,扬州更是其中翘楚,故而出去转一转,长长见识。”贾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二来也是看看有没有物美价廉的好东西,买上一些带回京城,转手也是一笔收入。”
林如海眉毛一挑,问:“那你可有什么收获?”
贾琏便将今日发现一一道来,显然是真的认真观察了。
林如海脸色逐渐和缓,只要不是去鬼混便好。
他没说什么不务正业的话,他如今对京都的消息十分关注,对贾琏的情况也有些了解,这孩子名义上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实则已经被二房和老太太掏空了。对于其他高门子弟来说,把心思放在赚这点小钱上是不务正业,但对贾琏来说却极为重要。
他只是道:“若有需要可以找府上管采买的人,他们对城里的物价最清楚。”
贾琏大喜道谢。
林如海又转头看向薛虯:“你若有闲暇也可以出去走走,总不能来扬州一趟,连林家大门都不出去。玉儿也许久不曾回扬州了,也带她出去逛一逛。”
这便是要给薛虯和林黛玉创造相处机会了。
第93章 第93章离开扬州
虽然林如海这么说,但薛虯并没有带黛玉出去。
一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来林如海“病重垂危”,他的女儿与未来女婿还有心情出去玩,叫人看见难免心生怀疑,对他们没有好处。
黛玉也理解这一点,她自然思念扬州,但思念的是林家,是留在家里的父亲。她离家时年纪还小,从前又极少外出,对外面没有什么了解,也就没什么想念,出去与不出去都没什么区别。且比起出去玩,她更希望能在家里多多陪伴父亲。
林如海也知道这一点,他那么说只是想让薛虯与黛玉多多相处罢了。
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希望女儿和未来女婿能在婚前多培养培养感情,如今正是难得的时机,等回到京城,再见便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也有其他心思:比如万一他出事,有此时的感情在,薛虯能多照拂黛玉一些。
薛虯和黛玉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没有出林家的门,但也见了几回,把林家的园子逛了一遍。
不得不说,林家宅子并不算很大,但是修得美轮美奂,亭台楼阁、飞阁流丹,虽然说不上奢华,但是素雅质朴,充分利用花木、山水、动物、光影营造自然之美,额外保留三分野趣,处处都透着一个“雅”字。
在习惯了荣国府奢华之风、又没什么见识的贾家下人看来,极少以金玉装饰的林家可能很寒酸,但真正知道的人便会明白,林家的修建必定是用了大心思的,而且花费并不小。
薛虯最喜欢这个园子的便是它的灵动,粗粝的山岩叠石,缝隙里野草顽强生长;白垩墙面有积年雨痕,仿佛一幅天赐的水墨;一株孤高自诩的小树;一群扑棱棱飞走的寒鸦。
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黛玉还会与薛虯分享过去的趣事,比如园子里某株花是她亲手种的,原本栽在花盆里,后来越长越大,根系撑裂了花盆,于是挪到了园子里,现在已经长成了灿烂的一丛。
比如园子里某棵果树味道极佳,黛玉非常喜欢,只可惜她身子弱不能多食,每年只能略尝尝味道。
他们还特意去看了那棵果树,它被照料得很好,枝繁叶茂,只是如今在冬季,却是没有果子可吃的。
薛虯:“如你所言,倒叫我好奇这果子的滋味。”
黛玉哼笑一声:“凭你薛大爷的本事,想吃还能吃不到吗,便是在京郊庄子上种几棵又是什么难事?”
“这却不一样,俗话说南橘北枳,这果树移到京都,便未必是一样的滋味了。”
二人一开始还有些陌生别扭,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渐渐熟悉起来,能当作普通友人相处了。黛玉也褪去矜持端庄的外壳,露出鲜活灵动的内在来。
薛虯非常欣慰,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黛玉是个很好的姑娘,薛虯也希望她能高兴。
这日两人走到一处草棚,黛玉停下来,有些伤神。
薛虯在她身侧,并不出声打扰。不用想也知道,黛玉必定是想起贾敏了,想必这草棚有什么故事。
果然黛玉很快回过神来,黯然道:“幼时我身子不好,吹不得风出不得门,于是对外面十分向往,常常在房间里往外面望,爹爹和娘亲心疼我,便叫人起了这座草棚,许我偶尔过来坐上一坐。”
如今她身子好了,即便冬天逛园子也无妨,可是她的母亲却看不到了。
薛虯也收敛了笑意,说道:“走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如进去歇息片刻吧。”
黛玉感激地看他一眼,她现在的确想去草棚里坐一坐。
草棚里一尘不染,显然一直有人打扫照理,里头有人常来的痕迹,除了林如海不做他想。
“从前我便是在这里念书玩乐,娘亲或是教我念书,或是处理家事,爹爹下衙后也会来与我们相聚,很多时候晚饭都是在这里用的。”黛玉眼眶微微发红。
薛虯递了帕子过来,黛玉擦掉眼角的泪:“爹爹与娘亲非常恩爱,从我记事开始,从没见他们两个红过脸,爹爹待娘亲温柔体贴,娘亲也处处替爹爹着想。如今娘亲去了,我也不在爹爹身边,也不知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她低下头,细声细气道:“我不知道爹爹用什么法子叫你答应这桩婚事,但他都是为了我考虑,还请你看在他一片慈心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待到此事了了,你可退了婚事另寻良缘,我绝对不会纠缠。”
薛虯不妨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细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原著里的林妹妹看似嘴毒小性,实则至情至性、体贴入微。
她会为了让林如海安心而答允这桩婚事,但也不会勉强别人与她共度一生,这本就是她的性格。
薛虯眉梢微挑,问:“你有心上人了?”
黛玉没好气道:“我久在闺中,哪里来的心上人?”
本来想解释一下宝玉的事,但看到薛虯眼角眉梢的笑意,便知道他只是玩笑,并非真的误会,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薛虯只是一时被黛玉的表情可爱到了,很快就收敛了笑意,问:“你可知道退婚的女子是什么名声?”
如何能不知道?
时人对女子的名声要求高于男子,退过婚的女子哪怕无错,名声也会大受损伤,在婚事上的选择余地会大打折扣。
这便是王熙瑶被退婚,王家和薛家那么生气、旁人也不站李家那边的原因:因为王熙瑶损失的不止是一桩婚事,更可能这辈子都不能高嫁,甚至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只能寻个家世或人品差一些的,才能弥补她名声上的“污点”。
若林黛玉与薛虯退婚,她的下场会和王熙瑶一样。
黛玉垂下眼睑,说道:“这便是我的事了。你愿意
暂时应允这桩婚事让爹爹可以放心,我已经非常感激,又如何能误了你一辈子?”
至于说婚事?
大不了一直赖在家里!反正家里就她一个女儿,若她也离开了,父亲必定寂寞。
等到父亲去了,她缴了头发做姑子去便是了。
薛虯听她打算得明明白白,给她倒了一杯茶,含笑道:“既然你没有心上人,何不与我试一试呢?”
黛玉抬眼,用一双春水含情的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薛虯说:“林姑娘莫要自苦,你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秀外慧中,若非林叔父病重托付,我未必配得上你。能以你为妻乃是幸事,又如何能是耽误呢?”
黛玉脸颊微微发红,知道薛虯是在安慰她。
薛虯出身固然低了些,但是家底丰厚、前途光明,他本人又品貌端正、能力出众,只怕是许多高门大户眼中的乘龙快婿,哪里配不得她?
但黛玉的确被安抚到了,心中安稳了一些。
薛虯继续道:“从前我无心婚事,的确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如今你我已经定下婚约,便该为彼此、也为了父母亲人负责,左右你年纪还小,我也有批命在身,几年内不能成亲,我们且慢慢相处,若互相有意便可顺理成章,若一方无意便退婚,你觉得如何?”
话是这么说,薛虯却知道他不会主动退婚。他不讨厌林黛玉,甚至有点喜欢,虽然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至少说明他和黛玉能处得来。
——至少在薛虯这边是这样。
这就有了相处的基础,薛虯又没有喜欢的女子,前世见过那么多人都没有碰上心动的,这世更不可能了。若没有定下婚事,他可能还会做不婚打算,但既然定下了,即便是出于责任,他也不会轻易退婚。
除非黛玉自己不满意这桩婚事。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免得给黛玉造成心理负担,故而只是微笑着看她,等待她的答复。
黛玉观察薛虯的表情,见他目光真诚,神情坦然,显然所言均发自真心,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
十来日后,在三位太医的治疗下,林如海的身体终于好了。
薛虯他们也准备回京,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再不回去,等河面大范围结冰,路上便不好走了。且京城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实在容不得薛虯长住。
林黛玉很想留下来再陪父亲一些时日,哪怕一起过个年,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去京城也是好的。但是林如海不同意,江南实在太过危险,林如海绝不愿女儿置身险境。
因此,黛玉也跟着薛虯一道离开。
出发那日,林如海亲自送他们到码头,他已经康复,该查探的也查得差不多,江南局势不等人,待到薛虯一行走后,他便会回衙门当差,此刻是否会被人发现便不重要了。
一行人在码头依依惜别,黛玉戴着帷帽,不时将手伸进去擦泪。
林如海也不停叹气,叮嘱道:“到了京城要好好的,别动不动使小性子生闷气,好好用饭休息,什么都没你的身子重要。”
黛玉点头。
林如海:“有什么事拿不准的,你就找人问虯儿,他见多识广,能帮你拿主意。”
黛玉:“是。”
林如海:“我给你准备的东西放在船上了,都是你素日喜欢的。再就是一些银钱,到了京城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打发人去买。住在你外祖母那里,日常也不要吝惜,免得叫人看低了我儿,平白受委屈。”
“我知道了。”黛玉哽咽着说,“我给爹爹做了几件衣裳和几双鞋,都放在你房间里了。”
林如海欣慰笑笑,又看向薛虯:“以后玉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薛虯颔首:“岳父放心。你也要好好保重,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林妹妹考虑。”
“我知道,已经栽了一回,日后必定多加小心。再加上四王爷和你的帮助,你们且放心便是。”
这是说薛虯向四王爷请示过后,把江南一部分势力给林如海,帮助他在斗争越发激烈的扬州立足。
薛虯又额外给了他一些人手,这便是薛家的人了。薛家到底是江南望族,虽然根基在金陵,但是扬州距离金陵很近,故而在这里也有些势力,对林如海也是不小的助益。
除此之外,薛虯还从金陵调来一些护卫,不为别的,只求一个根底清白,足够忠心。再加上林家原本就有的护卫,一起叫杨先生训练了一段时日,如今林家不说铁通一般,但也比从前强多了。
至于说下毒……张太医是皇帝倚重的太医,能来江南一趟已经是皇帝看在林如海往日功劳的份上格外开恩,不可能让他长久留下来照应林如海。
但张太医给林如海留下了许多药物,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毒,基本都能吊着一条命。
再者,还有孙老在。
是的,孙老决定留在林家。
林如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但是原来略有好转的身体变得更加破败,少不得孙老盯着他好好调理。
上回孙老便是在林家住了好几个月,这回只怕得住上大半年。有他在,至少林如海不用担心在自己家里被投毒。
如此,薛虯和林黛玉也能稍稍安心了。
交代完他们两个,林如海又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贾琏,欣慰道:“几年不见,你长进多了,你姑姑要是知道一定高兴。”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他与林如海上一次见面还是贾敏过世之时,贾母派他来奔丧,顺便表达了接黛玉进京教养的意思。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表现的确不怎么样。
“听说你还捐了个官?品阶低些不算什么,你好好干,日后总有晋身之机,莫要自甘堕落,叫人看了笑话。”
这话不是很客气,但林如海是贾琏嫡亲的姑父,教导他几句本也不算什么,若换成从前的贾琏,林如海根本懒得开这个口,贾琏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虽然有些羞耻,但还是表示受教。
林如海见状更为满意,于是又额外提点了几句:“别的也就罢了,唯有一处你要注意些,色字头上一把刀,千万莫要耽于女色,消磨了意志和志气、闹得家宅不宁,白白误了自己。”
这更戳中了贾琏的软肋,他这人小毛病不少,但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只要看得上眼的,荤素不忌,男女不忌。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作为荣国府的嫡长孙,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他不赌不嫖,只是爱玩一些,大不了多花几个钱,能有什么了不得?
但这会儿被林如海点出来,贾琏便有些尴尬了。
薛虯替他解围:“岳父不知道,姐夫如今收敛多了呢。”
林如海狐疑地看向贾琏:“果真?”
贾琏有些心虚,他最近的确不怎么沉迷女色了,不过并非改邪归正,而是忙着差事没那么多空闲。二来他的钱都有数,除了俸禄便是跟着薛虯做生意赚的,但薛虯不肯瞒着王熙凤,所以他攒不下什么私房钱,自然做不了什么。
不等他说话,薛虯便微笑道:“自然是真的,姐夫如今是朝廷命官,自然不似从前自在。大庆律法规定了:官员与平民通奸,一旦查实,轻则杖责,重则徒刑。姐夫如何敢以身犯险?”
贾琏从前不知道这个,乍一听说吓了一跳,再不敢有什么小心思。欲望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啊!
黛玉透过帷帽看了薛虯一眼,抿嘴笑了一下。
离别前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开船的时辰,船工已经催了几次,薛虯几人只能告别林如海登上了船。
很快船便动了,黛玉站在甲板上,看着码头上的林如海逐渐变远变小,最后变成黑乎乎一团,彻底看不清楚了。
薛虯陪在她身边,见她依依不舍,便从长瑞手里接过一个布包递到林黛玉面前。
“这是什么?”林黛玉好奇地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接过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卷画,却不是什么名家之作,而是林如海的画像。也不知用的什么技法,竟画得栩栩如生,仿佛真人便在眼前似的。
薛虯:“知道你会思念父亲,所以画了这幅画,你时时看着,便仿佛伴在父亲身侧了。”
黛玉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薛虯,“这是你画的?”
薛虯点头。
“这是什么画法,我竟从未见过。”
薛虯笑道:“我在灵应观清修之时偶然遇到一个西洋人,这便是他教我的。”
这画法其实就是素描,梦里他便学过,且算得上精通。不过薛虯所说也不是假的,他在灵应观时的确遇到过一位前来传教的西洋人,且对方会一些素描,当日薛虯出于好奇和莫名的熟悉,也的确跟他学过几日。没多久那西洋人就有事离开了,但薛虯却没有完全放弃,即便
诸事繁忙,偶尔也会抽空画上一张,所以现在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用。
黛玉小心地将画卷起来,珍惜地抱在怀里,对薛虯笑了笑:“多谢你。”
薛虯一边与她说话,一边引着她离开甲板去船舱里,外头风太冷,黛玉已经吹了许久,再待下去要作病了。
他道:“你若想谢我,便送我一个东西吧。”
“你想要什么?”黛玉好奇,薛虯也会缺东西吗。
薛虯微笑:“你送林大人那么多衣服和鞋,我不要那么多,只要一个荷包便好。”
黛玉耳朵微微发红,瞥薛虯一眼,转身往楼上去了,到底也没说答不答应。
第94章 第94章贾家反应
此时,京城的荣国公府也收到了薛虯和林黛玉定亲的消息。
贾母捏着信纸看了半晌,才悠悠说道:“女婿是真的与我生分了啊。”
鸳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自从林家派人来京城,把林姑娘挪到翠微院开始,林家待贾家便不似从前,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但这也怪不得林姑爷,鸳鸯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老太太做得不太妥当。
这种情况下,林姑爷不与他们翻脸都已经是好的,哪里还会愿意把姑娘嫁到他们家?
要是宝玉争气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如今名声又坏了,自然配不得林姑娘。
但看老太脸色阴沉,鸳鸯却不敢露出一丝儿异样来,笑着说道:“您太多心了,二爷的信上不是说了吗,咱们提得迟了些,林姑娘和薛大爷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林老爷病中还专门写信过来跟您解释,又特意送了江南美味给您尝鲜,哪有跟您生分的道理?”
贾母脸色更加难看:“琏儿也是,办个事拖拖拉拉,在衙门历练了这些日子,竟是没什么长进。”
这倒不算冤了贾琏,可是叫鸳鸯说,这何尝不是给了贾家一个台阶呢?
有这个由头在,总比叫林姑爷硬生生拒绝好看一些吧。
她打趣道:“老太太要是生气,只等二爷回来了打他骂他,再不行把二奶奶叫过来教训几句,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
这就是胡说了!贾母伸手虚点点她:“难为凤丫头对你那么好,这会儿倒推她出来顶缸。”
“哎哟老太太,您可是冤枉我了。”鸳鸯给贾母倒了一杯温热的奶茶,说道,“二奶奶对老太太最是贴心,只要您不跟自己置气,她自然是做什么都愿意。”
贾母一时气愤,被鸳鸯捧着逗着,心绪也平复了一些,捧着奶茶叹道:“旁的也就罢了,我只怕玉儿嫁过去受苦。你不知道,做姑娘和做媳妇可不一样,她从小丁点委屈也没受过,金尊玉贵的小人儿,哪里受得了这个?原想着嫁在咱们家,有我看顾着,日子还能好过些,偏偏定了这么一桩婚事……”
说着摇摇头,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鸳鸯低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要不是顾忌着主仆情分,都要在心里冷笑了。
嫁给宝玉就能好过吗?
老太太能看顾林姑娘多少呢?
老太太自然是疼爱林姑娘的,可是这份疼爱终究抵不过对家族的看重、对宝玉的爱护,从前诸多事情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退一万步说,即便老太太能护着林姑娘,但她已经老了,能活多久尚未可知,若有一天去了,林姑娘落在无知狠毒、还讨厌姑奶奶与林姑娘母女的二太太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要是宝玉有担当,能在妻子与母亲之间平衡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软弱无能,自己见了父母尚且如老鼠见了猫,更遑论庇佑旁人了。
如果鸳鸯是林老爷,她也不会答允这桩婚事。哪怕随便从故交中找个人品不错的定给林姑娘,哪怕未来有许多不确定,也比跳进贾家这看得见的泥潭强得多。
更何况薛家大爷样样出众,薛家几位主子……可能在老太太和二太太看来不是很好相处,但身为半个局外人的鸳鸯对他们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且薛家能在林姑爷病重之时大张旗鼓办定亲礼,显见是很看重这桩婚事,林姑娘嫁过去,很可能比在贾家好过的多。
要鸳鸯说,林姑爷这决定再是一点错处没有。
但她面上还是笑着,走到身后轻柔地给贾母按揉额头,柔声细语道:“老太太对林姑娘一片慈心,若是心疼林姑娘,以后多照应着些也就是了。”
贾母:“那也罢了。”
只是还有些遗憾,她是真的看好两个玉儿,一来的确想把黛玉留在家里,二来也是替宝玉考虑。
这孩子没什么本事,前途是不要想了,他又出自二房,爵位也轮不到,纵然有贾母和王氏替他谋划,但王氏本就没多少东西,还要紧着宫里的元春,再给李纨和贾珠分一部分,能给宝玉的更没多少。
贾母的体己倒是不少,但她要管的事更多,家里已经是内囊都翻过来了,她总不能看着子孙们难为死,少不得自己拿钱来贴补,最后能剩下多少也不知道。
贾母每每忧心,要是她没了,长房和二房再分了家,宝玉既没有官职、也没有本事,再又没有钱财傍身,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娶了黛玉便不同,林如海是二品大员,他活着自然能给宝玉庇佑,他要是死了,林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业都到了黛玉手里,也就相当于到了宝玉手里,那贾母就不用发愁了。
贾母原本想着,林如海可能命不久矣,必定想给黛玉寻个托付,而黛玉在她膝下长大,与宝玉又素有情分,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婚事了,想必林如海也会答应。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林如海没死,还把黛玉许给了薛家。
事已至此,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贾母只能另做打算。
她一只手撑着头,思索良久才问:“宫里是不是该来人了?”
“是,约摸着就是这两天。”鸳鸯回答。
贾母“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暗暗有了计较。
如今五皇子和七皇子风头正劲,若无意外,下一任皇帝便要在二人中间决出。不管哪一个做皇帝,甄贵妃都是未来的太后!
而甄家正是贾家的老亲,元春还是甄贵妃身边的女官!
倘若能抓住这个机会,贾家说不定能再次崛起。再大胆一些,若元春能进入下一任皇帝的后宫,甚至生下一位小皇子,那贾家……
贾母并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在她看来,甄贵妃从前不让元春进后宫,是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但作为婆婆却不会在乎这些。
元春出身不错、才貌不俗,给两位皇子做妾室绰绰有余。更何况她还是甄贵妃的心腹,能作为甄贵妃在两位皇子后院的耳目,再加上贾家的情分在,甄贵妃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于是过了几天,宫里的贾元春收到了家里请人送来的信。
信里贾母要求她好好讨甄贵妃喜欢,争取能得到看重,进入五皇子或者七皇子后院。
贾元春只想苦笑。
家里算盘打得倒是好,但他们到现在还看不清楚局势,表面的风光不算什么,五皇子和七皇子如今的风头,比之当年的太子和二皇子差的远了,可是太子和二皇子如今安在?
眼下局势错综复杂,元春也不是很明白,但她明白一个道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家里和甄家是老亲,不论哪位皇子上位,有这层关系在,再有她在甄贵妃跟前的情分,贾家都能好过许多。
但要是往其中一位皇子身上加码,一旦事败,他们家将一败涂地。
贾家如今已经够落魄了,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与其如此,元春宁愿等新帝登基之后再做打算。
心中下定了决心,元春打开灯罩,将那封信放上去点燃,只当从来没有见到过。
*
却说贾宝玉这段时间与秦钟打得火热。
是的,秦钟的亲姐姐没了(虽然秦可卿并没有死,但是秦钟又不知道),丝毫不影响他玩乐的兴致。
莫说替姐姐守丧,原著里他甚至在送秦可卿的灵柩去铁槛寺时,就与隔壁水月庵里的小尼姑成就了好事,现实中秦可卿的死亡时间线与原著不同,秦钟有没有与智能儿厮混并不清楚。但他吃肉喝酒、穿红着绿、欢声笑语,还与贾宝玉你侬我侬,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若说秦可卿待他不好也就罢了,偏偏秦可卿从前是极疼爱这个弟弟的,秦钟却这般回报,可见此人表面看是个人,其实不过禽兽心肠。
贾宝玉是长辈,按理说不必替秦可卿守孝,但他从前对秦可卿十分欣赏的样子,转眼便在人家丧期与她的兄弟作乱,恐怕秦可卿在天上看到能被气活过来。
总之,贾宝玉这段时日过得
极为快活,唯有一处不好,便是林妹妹回扬州去了。从前虽然有那些婆子守着,不能和林妹妹一处顽笑,好歹还能偶尔碰见,说上两句话,如今却是许久都不曾见了。
好在听祖母的意思,林妹妹在家不会待许久,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
这日贾宝玉从外面玩耍回来,正要去给贾母请安,路过一片灌木丛时,听见两个路过的小厮说话。
“这可真是桩好婚事,人家都说天作之合,门当户对,我瞧着这便是了。”
“谁说不是呢,薛大爷那样的好人才,我还想着要配哪家的姑娘,不曾想竟落咱们家了。”
宝玉原没放在心上,听了这话顿住脚步。
薛大哥哥定亲了?
不由想起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宝玉心中暗叹,薛大哥哥长得那么好,就是性子太正经了些,动不动就问他的学问,他如今都不敢见他了。
不过作为夫婿应该还是很好的,没想到定的是他们家的姑娘,他竟没有听说过,难道是三妹妹?
宝玉正在心里想着,便听小厮继续说:“谁敢这么想呢,从前薛家和咱们家闹得多难看呢!不过也是,人家和咱们家怎么闹,和林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听说经常给林姑娘送东西,结亲也在情理之中,倒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两个小厮渐渐走远了,后面的话再听不见,宝玉却还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失了神志一般。
*
贾母听说宝玉突然重病,连忙去他院中探望,却见宝玉穿着中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额头盖着湿帕子,梦中还在小声说些什么,睡得很不安稳。
贾母凑过去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他在叫“林妹妹”。
她交代小丫鬟好好照顾宝玉,带着袭人到了外间,沉着脸问:“怎么突然病成这样?叫大夫看过了没?”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情志骤伤导致的痰迷心窍、神明失守,已经用过通关散,大夫开方子去了。”袭人抹着眼泪说,“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出去玩了会子,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奴婢已经问过跟着二爷的小厮,说是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林姑娘和薛大爷的婚事。”
贾母方才听宝玉叫林妹妹,又听说他的病乃情志骤伤的缘故,已经猜出大概,听到袭人的话不觉奇怪,但脸色还是很难看:“我不是说过不许议论此事,更不许叫宝玉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
众人低头不敢言,说实在话,贾家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贾母的禁令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如今差不多整个贾家都知道了薛、林两家的婚事,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哪里还查得到说话的人?便是贾母想追究也无从下手。
这时里间想起宝玉凄厉的喊声:“林妹妹不要走!”
贾母立时顾不得旁的,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进去,便见宝玉已经醒了过来,但是意识还不太清醒,抱着个枕头在怀里死活不撒手。
贾母劝了两句,贾宝玉见是祖母,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哭喊道:“老太太,别叫林妹妹定亲!”
“好好好,不叫你林妹妹定亲。她年纪还小,哪里就要定亲了?这都是外头人乱传的。”
这话有些道理,叫贾宝玉稍稍冷静了一些,又说:“快叫林妹妹回来!”
“你且放心,你林妹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很快就能到京都。”
这却是贾母随口一说来安慰宝玉的,此时薛虯和林黛玉才刚出发没几日,消息传进京城没这么快,不过倒是歪打正着了。
贾宝玉听了这话果然高兴起来,当即便要穿衣服起床。
贾母连忙拦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痴痴地说:“林妹妹要回来了,我要去码头接她。”
贾母:“你林妹妹回京后即刻便会回来,你在府里等着便是了,何必在这大冷天跑去码头上吹风?”
贾宝玉只不听,坚持要去。
贾母只好道:“见你林妹妹也罢了,只是你病成这样,岂不是叫她担心?好歹把身子养好些再去,左右你林妹妹才刚从扬州出发,且要过些日子才能进京呢,你现在去了也是白费。”
这又是贾母的猜测,不过同样猜对了。
贾宝玉这才消停下来。
第95章 第95章宝玉闹事(小修)
比起去时全力航行,只用了十天便到了扬州,回来时便要慢上许多,以舒适安逸为主。
去的时候黛玉觉得薛虯已经足够用心,回来时才知道他还能安排得更加妥当。
黛玉的一应衣食住行,薛虯即便不说亲力亲为,但也时时过问,但有不妥当的即刻便会处理。他还叫长瑞向黛玉身边人打听她的喜好,再准备时便按照她的喜好来,就连黛玉屋里的摆设器物,有一些她不是特别喜欢,很快也会被拿走换上她喜欢的。
每次船靠岸采买,都会给黛玉带回一些东西,可能是新的衣裳款式、或是是当地特色美食,首饰胭脂样样不缺。
倒叫黛玉不好意思,觉得太过奢靡浪费了。薛虯却不以为意,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在梦里见得多了,女孩子都喜欢打扮……当然可能有不喜欢的,但黛玉显然不是。
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能叫黛玉开心,那便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薛虯偶尔还会带着黛玉下船逛一逛。运河沿途风景秀美、城镇繁多,曾留下许多故事,薛虯与黛玉一起探访名人足迹,寻找诗词中写过的风景,不亦乐乎!
黛玉本就不是寻常的闺阁千金,性情里自有不拘泥于世俗的一部分。她虽然困守后宅,却十分向往自由,如今得到满足,自是流连忘返。
于是等船到了通州码头,黛玉竟有些失落。
薛虯看她兴致不高,也知道她是什么想法,说道:“若你喜欢,日后我再陪你玩便是。”
不过恐怕得等到婚后了,未婚夫妇偶尔出去个一日半日也就罢了,却几乎没有这般长期相处的机会,除非林如海再次病重。
比起这个,黛玉宁愿她被困在后院出不来。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塞到薛虯手里:“你的荷包!”
说完不等薛虯反应,扭头便走了。
薛虯打量这个荷包,见做工精致,针脚细密,上面绣着翠竹。把腰上的旧荷包解下来,换上了这个新的。吩咐长瑞:“叫人把软轿抬来,一会儿林姑娘下去时好用。”
软轿是早就准备好的,得了薛虯的吩咐,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过来,黛玉连船舱都不用出,直接被人抬下了船。
薛虯交代了管事几句,落后两步出得船舱,便见黛玉的轿子停住了,轿边跟着一个人,不是贾宝玉又是谁?
*
却说贾宝玉听说黛玉定亲,情志骤伤大病一场,贾母假说黛玉没有定亲,又以黛玉激发他的斗志。
贾宝玉情志受到安抚,又好好喝了几日药,调养了几日,身子总算好了一些,便日日到码头上等着黛玉回来,往往一早出发,入夜才回来,谁劝也不听。叫王夫人恼恨不已,暗骂黛玉狐媚子,勾了他儿子的魂魄。
宝玉等了近十日,终于等到薛家的船靠岸,可把他高兴坏了,凑上前去问林妹妹的情况,守在下面的只是普通船工,自然不认识贾宝玉,见这小爷穿着富贵、长相也不错,但是一身纨绔气,还打听他们家未过门的大奶奶,心中便添了几分嫌恶,哪里愿意理会?只随意打发几句也就罢了。
宝玉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见一顶软轿从船上下来,旁边还跟着黛玉的嬷嬷和婢女,便知道里头坐的正是黛玉了。
宝玉不再与船工纠缠,只等那软轿下来了,便跑过去与黛玉说话,嬷嬷和丫鬟将他拦住,宝玉尤不肯罢休,透过人群高声对轿子喊:“林妹妹,我是宝玉!你回家一趟怎么这么久,也不写封信给我。”
他有
些委屈,又说:“我还差点轻信了谣言,以为你和薛大哥定亲了,幸好不是真的。”
他期期艾艾道:“林妹妹,你能和我说两句话吗?”
宝玉说得爽快,一吐对黛玉的思念,以及听说“定亲谣言”后的惶恐。可是黄嬷嬷并一众小丫鬟脸都白了。
这可是在码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贾宝玉说出这么暧昧的话,叫别人怎么看待他们家姑娘?黛玉以后还怎么做人?
朱嬷嬷脸色难看地往四周扫视一圈,见许多人好奇地看向这边,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显然都听到了贾宝玉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荣国府宝二爷与表姑娘的两三事”便会传播开来。
轿子里的林黛玉早已经泪流满面——气的!
她早知道宝玉不可靠,但经过上回毁掉三春名声的事,她以为他已经长大了。前不久紫娟还说宝玉已经改好了,彼时黛玉虽不全然认同,但也觉得他受到了教训。
可是今日他又这般不管不顾,只顾自己说得爽快,全然不曾把她的名声放在眼里,叫黛玉又是失望又是气恨。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到一道清亮温润的声音:“宝二爷喜欢的不是男子吗,怎的又喜欢女子了?”
吃瓜群众:???
贾宝玉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眼便看见薛虯站在不远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感,瞧着便叫人害怕。
但宝玉从前被薛虯考校多了,只觉得见到他害怕很正常,并没有多想,连忙向薛虯行了一礼,解释道:“薛大哥误会了,我没有……”
“误会?”薛虯却打断了他的话,淡笑道,“若我记得不错,宝二爷与秦家那位小爷非常亲密,同杯而饮、抵足而眠,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和他只是寻常好友。”
宝玉愣了愣,辩解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不喜欢他?”薛虯再次打断了宝玉,笑吟吟道,“林姑娘离京这些时日,你日日与秦小爷一处厮混,他长姐丧期未过,便依着你胡闹不休,如此深情厚谊,你可万万不能辜负啊!”
吃瓜群众:“……”
众人去看贾宝玉,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便知道此事多半是真的了。顿时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少年看起来浓眉大眼,不想私下这般糜乱!
喜欢男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孝期乱来!孝期乱来也就罢了,他招惹人家姑娘?
知道贾宝玉私生活这般混乱,众人便不觉得黛玉和他有什么情分了,哪有女子会喜欢一个和男人乱搞的男人?
还不够恶心的呢!①
黛玉那一行的表现也的确如此,不管宝玉怎么说,跟在轿边的嬷嬷和小丫鬟都死死拦着,没叫他近前一步,轿里的黛玉也从始至终没开口。
在众人看来,黛玉避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至于宝玉方才的“真情示爱”?
——装的呗!
要是真喜欢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除非他就是存心的,想要叫这姑娘没了名声,只能嫁给他。
至于一定要这姑娘嫁给他的原因,肯定不是喜欢!想来是这少年名声不好,婚事不好找,才只能用这样的手段。
众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看贾宝玉的目光满是鄙夷。
阴险!下作!恶心!
宝玉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一时茫然无措。薛虯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冷笑道:“怪不得林姑娘从前在你家,连院子都不敢迈出一步,原是有你这样的恶徒!如今我们已经定亲,我断不能看未婚妻受这样的委屈,长瑞!”
长瑞:“小人在。”
薛虯:“你往贾家跑一趟,告诉老太太一声,林姑娘便不过去住了。再去林家一趟,让林管家把林姑娘的院子收拾一下。”
长瑞应了一声,跟薛家的护卫借了一匹马,先一步往城里去。
薛虯和黛玉慢一步跟上,宝玉听薛虯说他和黛玉定亲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没顾得上阻拦,众人顺顺利利离开了码头。
等他们离开后,以他们方才在的地方为中心,码头上越发热闹起来。
热闹谁都爱看,更何况是贵人的热闹,且这热闹足够吸引人,孝期通奸、同性恋骗婚、用下作手段逼婚表妹,哪一条拎出来都足够刺激,更别说三条合在一起了。
这则流言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码头,又很快传向京城,贾宝玉的名声不出意料地更臭了。
这本就在薛虯的预料之中,且是他故意为之。
贾宝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语出暧昧,恰如一滴墨掉到白纸上,不管黛玉与薛虯如何否认、解释,洗白得再干净,也终究会留下痕迹,妨碍黛玉的名声。
唯有一法,便是在解释的同时爆出更大的消息,将大家的心思牢牢占住,自然无心关注其他,黛玉便可从中脱身。
贾宝玉和秦钟的二三事便是被薛虯选中转移注意力的。
至于宝玉和秦钟会面对什么,薛虯一点也不在乎。宝玉做事不管不顾,已经触及了薛虯的底线,今日只是小惩大诫罢了。至于秦钟……薛虯本来也没说错,他的确在长姐孝期行**之举,既然敢做,自然也要敢当才行。
薛虯今日没有乘轿,骑马跟在黛玉轿边,离开码头一段距离后,他策马靠近轿子窗户,问:“林妹妹方才可有受惊?”
“我没事。”轿子里传来黛玉略微沙哑的声音,显然方才哭过。
她刚才的确有些受惊,不过薛虯来了后便安心了,如今已经平复下来。
只是想起宝玉,心情有些复杂。她是知道宝玉很早便与身边的丫鬟袭人不清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癖好,不知外祖母是否知道,能否承受得住。
又想起宝玉跟她说的那些话,黛玉看向窗外端坐马上的高大声音,嘴张开又合上,犹豫了许久,问出口的却是:“真的要回林家住吗?”
“自然。你在贾家出不得翠微院,日子过得太憋屈,回林家住着自在些!再者……”他冷笑一声,“你瞧贾宝玉这样子,贾家只怕还有得闹呢,你避开些才好。”
第96章 第96章闹事后续
薛虯原本还在担心。
与黛玉相处这一路,薛虯自觉对她有几分了解,黛玉看起来娴静文雅,仿佛扶风弱柳,实则自有明媚活泼之处。
她并不喜欢长时间呆在一处,反而很喜欢到处走动。
若是住在自己家里,她尽可自由自在,林家宅子不小,足够黛玉逛了,偶尔去外头走走也方便。但若住在贾家,她势必受到重重拘束,镇日窝在小小翠微院里,短时间也就罢了,时间长了怕要难受。
虽然黛玉已经过了很久这样的日子,但如今薛虯已经与她定亲,便不想看她再这样下去。
只是一时也没有办法,贾家到底是黛玉外祖家,又有林如海托付教养,黛玉住去贾家理所应当,即便薛家手握婚约也不能说什么。
之前薛虯想到的法子不过是拜托薛母或者宝钗偶尔请黛玉登门做客或者出去,也好叫她松快松快,但终究只是隔靴搔痒。
不想贾宝玉竟闹出这么
一桩,倒给了薛虯发作的理由。
“未婚夫不满未婚妻被骚扰,不许未婚妻住到外祖家去”,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御史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且由薛虯出面,也不至于叫黛玉与贾家撕破脸。
是的,薛虯从没想过叫黛玉与贾家撕破脸。一来贾母乃她嫡亲的外祖母,若闹得太过,只一重孝道压下来,便足够黛玉喘不过气,纵然薛虯有办法周旋,也不愿黛玉背上这样的污点。
二来贾母担着教养黛玉之责,倘若与贾家翻脸,她独身一人久居京城,难免招人非议。
现在这样正好,先在林家住些日子,倘若贾家重罚贾宝玉,展示出足够的诚意,黛玉便可回贾家去,届时再借口在林家住惯了,隔三差五回来住些时日,贾家失礼在先也说不出什么。
倘若贾家将此事轻轻揭过……那黛玉便在林家长住,有薛虯顶在前头,想来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自然,他们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
宝玉将事情闹成这样,他们要是不发作,旁人还以为黛玉是好拿捏的软柿子,以后岂不是任由他人揉搓?
心里盘算着这些事情,薛虯护送黛玉回到林家。
林管家早就在门口等着,一见到黛玉眼眶霎时就红了,满脸心疼:该死的贾家!该死的宝二爷!竟叫他们姑娘受这么大的委屈!
薛虯打断他:“姑娘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姑娘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扫,听说姑娘要回来长住,又仔细打扫了一遍,一应器具也换上了新的,姑娘即可便能住。”说起正事,林管家擦掉眼角的泪,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薛虯微微颔首,让林黛玉先去休息,给长瑞使了个眼色,长瑞便带着小厮从马车上搬下来几箱东西,都是黛玉在船上时常用的,薛虯挑她喜欢的给她带来了,日常用着也便宜。
林管家看着满箱子珠光宝气心中咋舌,林家家底也算不薄,但也不曾这般奢侈啊!
出手这般大方,对姑娘又如此用心,林管家因贾宝玉压抑的心情晴朗了许多,暗暗替自家姑娘高兴。
黛玉进去休息了,薛虯留在外头,叫自己的人帮林管家处理外头的事,旁的也就罢了,唯有安全最重要。
好在林管家也不是吃素的,林家护卫并没有太大的疏漏,只有几个小问题,在杨先生的建议解决后便好了。
期间薛母也派人送来许多东西过来,都是女儿家日常得用的好东西,是用心准备了的,叫林管家更高兴。
此时距离他们下船已经过去半日,码头上发生的事已经传回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贾家派来的人终于也登上林家的门。
这次却不是随便什么人,而是老太太身边的赖嬷嬷。
其实老太太本意是想请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来一趟,但是被贾琏婉言拒绝了。
那事发生的时候贾琏也在,只是他比薛虯出来得更晚些,到的时候薛虯已经在按着贾宝玉摩擦了。贾琏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很明白薛虯和贾宝玉的为人,结合当下情况和薛虯三言两语间透出的消息,便有了大概猜测——这事是贾宝玉的错!
所以就贾琏并没有拦着薛虯,由着他把贾宝玉好好炮制了一遍。
后来打探来的消息果如贾琏所料。宝玉做的这些破事,就连贾琏都觉得不耻,哪里愿意替他奔走?
故而婉言拒绝了贾母的要求,并且建议她先拿出一个态度再去请黛玉,否则也不过是碰一鼻子灰,白白落自己脸面罢了。
——当然,最后一句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但贾琏的建议也是出自真心,贾母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还指责贾琏不念兄弟、不顾家族。
这是说贾琏没有拦着薛虯骂宝玉,也没有阻止流言传播的事。
贾琏只想冷笑,老太太要是真的顾忌家族,就不该由着贾宝玉胡闹,自个儿心疼孙子,由着他拿家族和外孙女的名声胡闹,出了事便来埋怨他,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更何况贾琏并非没有替贾家考虑,他之所以不拦着薛虯,便是了解他的为人,那人瞧着光风霁月,轻易不会与人计较,但一旦计较起来,不让他出了胸中恶气便不会完!若不叫他在宝玉身上撒火,他便会拿着其他人撒火,贾政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至于说阻止流言?
贾琏只想问问老太太是不是在开玩笑,码头上那么多人,贾宝玉和薛虯说话都没有遮掩,听到的人不知道多少,让他怎么拦?
但贾母不知是不明白这些道理还是舍不得宝玉,总之没有听贾琏的话,还是派人去请黛玉。贾琏不愿意去,她就派赖嬷嬷去。
赖嬷嬷虽然是下人,但她跟着老太太几十年,在贾家极有体面,一般主子尚且比不上她的地位。且她这次代表的还是老太太,也算是有诚意了,并不比贾琏和王熙凤来请黛玉差。
然而赖嬷嬷来了一趟,却连林黛玉的面也没见到,只见到了薛虯。
薛虯端坐在上首,微笑着问:“贵府既来接林姑娘,想必已经把宝二爷那边处理好了?”
赖嬷嬷端着谦卑但不卑微的笑,说道:“二爷是病糊涂了,这才冒犯了姑娘,老太太叫他养着,病好之前再不许他出门,薛大爷只管放心便是。”
是的,贾宝玉听说黛玉与薛虯定了亲,又把自己给气病了,还是贾琏把人带回来的。
这也是老太太不愿意罚宝玉的原因,一来舍不得,二来只怕她心里也有些怨气,觉得薛虯和林黛玉不念旧情,做事太过分了。
虽然此事本是贾宝玉有错在先,但谁让帮亲不帮理乃是人性呢?老太太舍不得怪宝玉,便只能怪别人了。
薛虯听了这话却不买账:“宝二爷病着都这般闹腾,好了还能有别人的活路?我可不敢让林姑娘冒险,你还是回去吧。”
赖嬷嬷依旧笑着,语气却强硬起来:“虽说薛大爷与表小姐定了亲事,可你们到底还没有成亲,擅自替表小姐做主可不合适,还是让我当面与表小姐说吧。”
薛虯:“林姑娘受到惊讶有些不好,吃过药已经睡下了。你说的也不错,我不能做林姑娘的主。但我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不可能眼看着未来儿媳名声受损,贵府宝二爷有错在先,我们实在不能放心。若是贸然让林姑娘回去,若是出了差错,不知贵府可能承担?”
赖嬷嬷:“……”
他们哪里承担得起?
赖嬷嬷无话可说,她是知道薛虯雷霆手段的,也知道他对贾家也没什么情面,到底不敢多纠缠,眼见着接不回黛玉,只能告退回去。
送走赖嬷嬷,薛虯回到后院,黛玉已经休息好了,正带着人在院子里闲逛,想着该怎么布置,知道以后能常住家中,她明显极为开怀。
见到薛虯过来,黛玉还兴致勃勃与他商量某个地方放石桌好还是秋千好。
薛虯想了想,说:“这里到了春夏繁花似锦,却没有阴凉,我看置个带顶棚的秋千,既能遮阴也能赏景。你若想再要个石桌,放在你院子里的蔷薇花架下更好。”
黛玉接受了他的建议,让下人去办了。这才问起赖嬷嬷的事。
薛虯大致说了,黛玉便有些黯然,纵然早知道外祖母疼爱宝玉胜过自己,但宝玉做了这样的事,外祖母竟然不打不罚,只想轻轻揭过,还是叫黛玉寒心伤心。
默然片刻,也只是问:“宝玉病得怎么样?”
赖嬷嬷没有说,但薛虯想知道自然可以,说道:“病得不轻,发着烧,人也不大清楚。”
跟着的下人听了便有些动容,觉得宝玉行事不妥,但对姑娘却是一片真心,如此深情,倒也可以谅解几分了。
当然只是几分,他对黛玉的伤害还是不可原谅的。
黛玉却不为所动,冷笑道:“他哪里是为了我?若真是为着我,便该替我考虑才是,如今种种,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罢了。”
下人这才回过神来:是啊!宝二爷要真是喜欢他们姑娘,便不该这么害她才是。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是真的喜欢,但行事这般无忌,也不过是个祸害,又有什么好感动的?
薛虯看着黛玉,眼中溢出笑意。他与黛玉熟识不久,但知道她以前的经历,也算是看着她一点点成长起来,如今越来越清醒明白了。
黛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便见薛虯含着笑意看她,脸颊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脸转回来,抿了抿唇,问出早就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你不想问问我和宝玉的事吗?”
问完之后便低下了头,心中极为忐忑。
天下男子,大约没有不介意自己的未婚妻曾与旁人有过情分的。更何况黛玉与宝玉曾内外间地同住,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但也到
了七岁不同席的时候,想必薛虯也会介意吧?
到了这时候,黛玉才真正理解了父亲对外祖母的怨怼,外祖母把她和宝玉养在一处的时候,可有一丝一毫为她考虑?
纵然外祖母有撮合她与宝玉心思,可是她便那般自信,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吗?
说到底还是不够在乎罢了!
黛玉心中酸涩难言,一半为了外祖母,一半为了一会儿可能得到的答案。
然而薛虯只是笑笑:“你与宝玉有什么事?”
黛玉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薛虯,薛家曾与贾家相熟,对过去的事不可能全然无知,这是什么意思?
薛虯看黛玉茫然又忐忑,没忍住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拍:“你们俩不就是幼时一同受教于老太太膝下,所以比旁人相熟几分吗,有什么好介意的?”
黛玉以为薛虯不明白,抿了抿唇,刚要说个清楚,然而对上薛虯的眼神,便知道他知道此中内情,只是没有放在心上,准备好的话也咽了回去。
薛虯的确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宝玉和黛玉的所谓“情分”,就像两个小学生传纸条表好感,且黛玉如今对宝玉再无好感,过去的事实在没什么好介意的。
他说:“你以后也不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免得叫人听去对你不好。”
黛玉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
却说贾母叫赖嬷嬷去请黛玉不成,又得了薛虯这么一番话,便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贾母自然也恼怒宝玉,但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孙子,那点怒气便渐渐散了,只剩下心疼。
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叹了一声,沉声道:“玉儿想回家住几日也罢,便依着她罢,过些日子再接她回来。”
语气中满是不悦,显然是觉得林黛玉这么不给她脸面,长辈尊严受到了挑战。
鸳鸯心中一叹,觉得老太太越发左性了。
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宝玉的过失,林姑娘平白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能有些脾气了?
再说他们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宝玉这个样子,人家的确不敢回来住,谁知道宝玉还会做出什么来?即便林姑娘身边有人守着,不会受到冒犯,但时时被人缠着也烦人不是?
再说宝玉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若不等贾家拿出个态度便再住进来,一来她和林家都会被旁人小看,让他人觉得冒犯她不用付出代价。二来也会令人误会,觉得她果真与贾宝玉有情分,要不然怎么一点也不介意呢?
说到底林家和薛家只是为了保护林姑娘罢了,可老太太显然不这么想,一心只觉得两家是与她唱反调呢!
再这么闹下去,只怕林家真的要与她们家生疏了。鸳鸯心中担忧,但看贾母脸上压抑的怒气,到底没敢说出口。
老太太想要保护宝玉,但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贾宝玉和秦钟的二三事很快传回京城,贾家本没有多大影响力,但贾宝玉本人却有些名气,当日他以一己之力坑了家中好几个姐妹,可叫广大群众看足了热闹,如今他又爆出新瓜,却是喜欢男人、孝期不轨、还试图以毁坏女子名节的方式逼人家嫁给他,幸好那姑娘的未婚夫在场,当众澄清此事,要不然那姑娘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骂贾宝玉无耻,骂贾家教子无方,荣国公府和贾宝玉的名声再次跌入谷底。
贾政消息再不灵通,到底也听说了这件事,迎着同僚打量、嘲讽的目光,只觉得无地自容。
下衙后便匆匆回家,把宝玉的小厮茗烟叫来细问,确认流言乃是真的,气得差点撅过去。当即就到贾宝玉房里,不顾他还生着病,就要把人拖下去用家法。被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贾母和王夫人拦住了,又是一番唱念做打,一个摆出长辈架子,一个哭诉死去的长子,到底从棍棒之下保住了宝玉。
贾政扔掉棍子,不觉满心悲凉,滚下两行热泪来,怆然道:“儿孙不肖!家门无望啊!”
*
与此同时,薛虯也安置好黛玉,回到自己家中。
薛母早就叫人准备了一桌饭菜等着薛虯,二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薛母先是问起林如海和黛玉的情况。
薛虯一一说了,薛母听得喜不自禁。
她原就喜欢黛玉,唯一担心的便是黛玉变成孤女,如今林如海身体好转,又投靠了四王爷,有四王爷支持,安全更有保障不说,以后说不定还能立下大功更进一步,对薛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薛母并非势力之人,若真挑拣家世门楣,也不会在林如海病重濒死之际答允婚事,但她也是一个平凡的母亲,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希望薛虯拥有的都是最好的,林如海能好好的她自然高兴。
又问起码头上发生的事,薛虯也细细说来,薛母听了连连叹气:“原先瞧宝玉也是个好孩子,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姨妈……”
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下去。王夫人早就叫薛母伤透了心,长姐那么有主意,想必也不需要她担心。
第二日上午,薛虯给四王爷请安的时候,四王爷也难得问起了八卦,可见这件事传播范围之广,短短一夜功夫,就连四王爷也知道了。
薛虯只能又细细说了一遍,四王爷听了冷哼一声:“歹竹难处好笋!”
贾家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教出贾宝玉这样的子孙也不奇怪。
四王爷只是因为事涉薛虯才问了一句,实则对贾家并没有什么兴趣,比起贾宝玉,他更关心林如海。
虽然薛虯一直有传信回来,但书信乃能说的到底有限,许多细节还是要薛虯当面细说。
二人就此商议一番,又说起京中情况,皇帝身体依旧没有起色,五王爷和七王爷斗得越发激烈,四王爷表面韬光养晦,暗地里悄悄发展势力,林如海送来的那份名单也给他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提到林如海,不免想到林黛玉,打趣道:“不是说不着急成亲吗,一到扬州就巴巴定亲,可叫我受了王妃好一顿排喧。”
薛虯才不信他,四王妃纵然爽朗,也不敢真的责备王爷。况且她的侄女又不愁嫁,哪里值当为此生气?
知道四王爷是玩笑,薛虯也跟着玩笑了几句。
四王爷想了想,说道:“日后若有机会,叫王妃见一见林家那丫头罢。”
这便是替黛玉撑腰的意思了,不管是为着薛虯还是林如海,这对黛玉都只有好处。薛虯并不推辞,拱手道谢。
四王爷又道:“不回贾家也好,我请母妃给她赐两个教养嬷嬷,如此旁人便不能挑拣了。”
这次薛虯却犹豫了,有德贵妃赐下嬷嬷是好,但宫里规矩太大,薛虯恐怕消磨了林妹妹的灵气。
想了想,他说:“多谢王爷好意,待下臣回去问一问林姑娘的意思再说吧。”
四王爷艰难地咽下一口茶,上上下下打量薛虯:“还不曾过门,你就开始惧内了?”
薛虯:“……”
第97章 第97章皇权更替
五王爷和七王爷斗争越发激烈,朝堂党派林立,乌烟瘴气。盛况一如当年的太子和二皇子,所有人都以为下一任皇帝便在他们二人之间了。
毕竟皇帝已经老了,且身体一日不
如一日,总不见得再废了五王爷和七王爷,重新搞一次平衡吧?
即便他想玩,也没有合适的皇子让他玩了。
这时候大家齐齐忽视了四王爷,并非觉得他不好——当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由于追缴国库欠款一事,四王爷得罪的人太多,以至于百官对他的印象不佳。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太子和二皇子倒台后,接替他们的是五王爷和七王爷,四王爷被直接跳过了,可见皇帝并并没有把他列为储君候选人。
再加上皇帝钟爱甄贵妃多年,想在她的孩子中间挑拣下一任君主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宫外五王爷和七王爷自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主动的、被动的,百官、富商纷纷来投,甄家及相关姻亲也炙手可热,人人都想与他们攀上关系。
宫里甄贵妃也是春风得意,所有人都默认了她会是下一任太后,原本就因为盛宠多年地位颇高,如今更是越发超然,众人见了她无不恭恭敬敬,就连德贵妃也要退一射之地。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暗地里皇帝一直在考验四王爷。
除了一开始的追缴欠款,后来皇帝又给了他几件别的差事,这些差事有的很难、要得罪很多人,也有些非常清闲、且几本没有什么意义——譬如整理各地往年账簿,甚至干脆不给四王爷安排差事,让他坐冷板凳。
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并不符合皇帝一贯行事准则,一开始叫四王爷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回过神来,猜测皇帝这是在考验他的本事和心性。
倘若能担得起事、不软弱谄媚他人、也能耐得下性子,不因一时冷待而乱了阵脚,或许便能通过皇帝的考验了。
至于为什么要考验他?答案似乎非常明显。
想到那个可能,四王爷的心“砰砰砰”剧烈跳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皇帝的心思太难揣测,万一他们会错了意呢?万一这是皇帝的又一次试探呢?
四王爷沉吟许久,说道:“不论父皇是什么意思,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
薛虯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若皇帝存心试探,他们便避过一次危险,若皇帝真心想传位给四王爷,这样的表现也该是他最满意的。
但是薛虯还是提醒了一句:“王爷也该做好准备了。”
倘若皇帝是真心想传位给四王爷,他自己却没有做好准备,煮熟的鸭子又被别人抢了去,那不得呕死?
四王爷点头,之后果然一边认真当差,一边继续暗中活动,这一活动便发现事情出乎预料地顺利,仿佛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似的,至于这个人是谁,根本不做他想。
四王爷考虑许久,还是接下了这份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好意。就这样,表面上五王爷和七王爷风生水起,暗地里四王爷和皇帝暗度陈仓,四王爷的势力稳步扩张,倒也不比五王爷和七王爷差什么,且由于这些人都是四王爷自己挑选,部分还得了皇帝授意,质量比五、七两位王爷高得多。
*
一晃便到了年下,这日薛虯下衙回家,远远便瞧见几位官员簇拥着礼部尚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礼部尚书满面春风,看起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礼部尚书就是李开华的祖父,从前与王熙瑶定亲的那家。
自从薛虯纵容薛蟠打了李开华,这位李大人看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平时即便不找茬为难他,也要装作瞧不见,不喜的态度十分明显。
薛虯倒不怎么在乎,他赢都赢了,还不许输家发发牢骚吗?
赢家的风度他还是有的。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李大人看到薛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敛笑意、板着脸冷冷瞥他一眼,然后不屑地瞥过头去,反而笑眯眯地打招呼:“薛大人。”
薛虯也回礼:“李大人。”
李大人笑呵呵道:“听说薛大人得了桩好婚事,还没向你道喜呢。”
薛虯微笑,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回京都有一个月了,现在才来道喜?
薛虯只是微微颔首,等他继续表演。
不用李大人说,簇拥着他的官员便道:“应该说同喜才是,李大人家也是大喜事呢!”
薛虯明白了,应该是李开华得了桩好婚事,李大人找他炫耀来了。
薛虯心中有数,但不打算顺着他们的话说,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同喜?莫非李大人要娶平妻?”
众人:“……”
李大人也被气个倒仰,娶平妻可不是什么好话,这是大庆律法明令禁止的,一旦查实不仅会被律法和宗族处罚,还会影响在士大夫之间的名声,甚至影响前途。
更何况李大人已经是老朽了,家里妻子又是个母老虎,要是有一二流言传出去,哪里还能做人?
薛家这小子还是那么讨人厌!
李大人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冷声呵斥:“薛大人,请慎言!”
“原来不是啊。”薛虯恍然,“原是我误会了,听说李大人有喜事,还以为你要娶妻。下臣向李大人赔礼,莫怪莫怪。”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神态语气却没有丝毫歉疚之意,显然是故意气李大人的。
李大人果然又被他的态度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道:“并非老朽,是老朽的孙子开华与江南甄家的小姐定了婚约。”
难怪这老头这般得意,想攀附五王爷和七王爷之人如过江之鲫,他身为礼部尚书,品阶不低,然而礼部地位虽高,却并无什么权柄,李大人能在一众人选中脱颖而出与甄家结亲,也算有几分手段。
且比起直接与五王爷和七王爷交好,与甄家结亲虽然远了一层,但是更加安全,不论这二人之中哪一位上位,甄家都是未来天子的母家,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李家也能沾一点光。
也难怪他要巴巴跑来跟薛虯炫耀了。
薛虯依旧淡淡笑着,拱拱手:“恭喜李大人,不知令孙的腿好全了没有?”
李大人好不容易重新扬起来的得意表情又僵在了脸上。李开华的腿虽然好了,但是留下了病根,阴天下雨的时候便容易难受,且再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从前最爱的跑马打球更是万万碰不得,以至于李开华整个人都阴郁了许多。
好好一个文武双全、前途无量的少年郎变成这样,李家上下都为之难过,薛虯这是直接扎到了李大人的痛处。
他脸色漆黑,拂袖而去。
*
转过年便是盛元四十二年,皇帝十九岁登上皇位,这一年已经六十一岁。
春暖花开之际,皇帝的精力越发不好了,把更多的差事丢给了底下的儿子和大臣,自己则尽量保养身子。
但即便如此,要维持一个帝国的运转,皇帝还是少不了劳累,一场倒春寒,他便病倒了,这一病来势汹汹,皇帝高烧不退,昏昏沉沉三日后才勉强醒转。
心腹太医跪在皇帝面前,颤颤巍巍地告诉他,倘若再不潜心保养,寿命便只在这几个月了。
皇帝终究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尽管非常舍不得手中权柄,但若没了性命,一切都只是空谈。
考虑了一日,皇帝下定决心:禅位!
两日之后的大朝会,皇帝拖着病体坐在龙椅之上,颁布了一道圣旨。
太监总管当众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世祖皇帝遗志,嗣守鸿基、统御万方,四十又二年矣!
赖祖宗承佑,天地庇护,海内承平,仓丰廪实。朕夙兴夜寐,不负祖宗重托。然朕春秋日高,精力渐衰,安能久踞神器,恐失为君之德……”
百官心中剧震:只听一个开头他们便知道,这居然是禅位诏书!
没有人想到皇帝会禅位,毕竟皇帝将消息瞒得很好,众人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古往今来,哪里有皇帝愿意主动退位?除非不得已,哪一个不是握着手里的权利直到死去?
皇帝这一招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愣怔过后,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提着心等着听后面的内容。
其中尤以投靠了五王爷和七王爷——也就是大部分官员更为激动,决定他们前途的时候到了!
两位王爷本人更不必说:斗了那么久,结果便在今日了!
即便努力掩饰,二人脸上还是不**露出期待、兴奋、紧张之色。
皇帝冷眼看着底下众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他的儿子、他的
臣工。
他已经垂垂老矣,老五和老七则意气风发,而大臣们也早已各有新主,只等着他这个旧主让位,踩着他平步青云。
人未走,茶已凉!
皇帝心中冷笑,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皇帝,下一任君主的选择权还在他的手里,只看他们等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太监总管略显阴柔的声音继续:“朕之四子,温良忠正、勤政爱民……”
后面的话众人已经听不进去了,除了一小部分已经归属四王爷的人,大部分人都是茫然加无措,没想到皇位居然会落到四王爷头上。
不是五王爷,也不是七王爷,而是从前并不起眼的四王爷。
明明皇帝并不看重他!
不!
说到看重,许多人被权势富贵迷了的脑子渐渐清明,发现了其中不对,纵观皇帝给四王爷的那些差事,或是麻烦、或是无用,从前他们都不看在眼里,且当作皇帝不看重四王爷的证明,如今看来,那分明是对四王爷的考验吧?
能站在庙堂之上的没有傻子,只是从前身在山中不辨方向,如今跳出来再看,自然事事分明。可惜也不过是失败者的事后诸葛之举罢了。
皇帝就这么扔下一个大雷,把所有人都炸得外焦里嫩。
五王爷和七王爷自然不服,甚至试图反抗,但是皇帝只是老了,不是傻了,他对权利的控制从来没有放松过,再加上四王爷出手,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五王爷和七王爷党羽压了下去,之后只要等四王爷上位,该贬斥的贬斥、该拉拢的拉拢,渐渐分化便好了。
消息传到宫外,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薛家立时便炙手可热起来,都知道四王爷很看重薛虯,从前只当这是上级对下级的赏识,如今看四王爷出手的样子,显然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没有野心”、“毫无准备”,那么身为他心腹的薛虯又参与了多少呢?
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薛家一时门庭若市,但这还不算完。
十日之后,在太和殿举行禅让大典,皇帝退位,移居万春园养老。而四王爷登基为新帝,暂时依旧沿用盛元年号,等到明年再改年。
新帝登基,头一件事自然是尊父亲为太上皇,德贵妃为太上皇后。其余嫔妃也加封太妃。
其次便是册封四王妃为皇后,嫡长子团哥儿为太子。
关于是否要立太子,新帝也曾犹豫过。并非对团哥儿有什么不满,只是见过前朝夺嫡之惨烈,在新帝看来,太子便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稍不注意便可能被人扑上来撕碎。
相比之下,可能换一种立储方式更妥当。
但考虑过后,皇帝还是决定立团哥儿为太子。虽说大庆皇位贤者居之,但嫡长子继承制乃是传统,团哥儿既是嫡长子,表现得也足够聪慧能为,还得到太上皇的喜欢,若不立为太子,只怕旁人多有揣测,认为新帝对团哥儿甚至皇后有意见,更有甚者以为他在以此对抗太上皇便不好了。
大不了他注意些,不给其他皇子机会便是了。
封完后宫与皇亲宗室,接下来便是大臣了。
薛虯第一批收到圣旨,新帝封他为文远伯,五代始降。
第98章 第98章薛虯封爵
薛虯封伯的消息一出,众人自是看到了新帝对他的看重,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心生不满。
在他们看来,薛虯虽是皇帝的心腹,且或许在夺位过程中帮了皇帝一些忙,但他于朝政上并没有太大的功劳,之前倒是有个记账法,但不是给他升官作为赏赐了吗?
薛虯于朝政上无有大功、入朝时间又短,还没有家族势力支持,凭他的功劳,给他升官或者多赏些钱财也就罢了,何至于直接给出一个伯爵?
若皇帝只凭喜好封赏臣子,那他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要皇帝给个说法。
没有人想到新帝登基后与朝臣的第一次交锋居然是因为薛虯,向来君与臣的关系都是此消彼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倘若君王强势,便是君主大权独揽,臣子安安分分当个好下属;若君王立不起来,那大臣们也不介意分薄皇帝的权柄,做个风风光光的权臣呢!
新帝刚刚登基,众人对他还不够了解,自然要先试探一二,正好出了薛虯这件事,便被他们拿来大做文章。
倘若此次皇帝能够弹压住百官,他便能初步树立威严,倘若不能,便是他在这场交锋中落入下风,以后要多花费许多心思才能挽回这次的损失。
好在皇帝早有准备,并不惊慌。
他先是任由百官议论了几日,借此好好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立场,心里有数后才给出封薛虯为伯的理由:玻璃和轮种法!
轮种法古已有之,看过农书或者对农业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一些,这法子能有效提高产量、保持地力,如果用得好,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在薛虯梦里的那个世界,轮种法在农业历史中一直起着巨大作用,但不知为何这个世界却很少有相关痕迹。
或许百姓凭借经验在做着类似的事,但一来不够系统专业,二来普及范围非常小。而农书上虽然有相关记载,但多半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的操作方法,而能看到农书的多半是不用做农活的人,不会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研究,愿意费心思的百姓又看不到珍贵的农书。
如今四王爷在薛虯的帮助下,耗费几年时间研究出科学的轮种方法,一经推广,粮食产量必然大幅度增长!
至于说玻璃……比起轮种法它没那么重要,但也只是与轮种法相比罢了。
玻璃同样非常要紧,别的不说,只挽回上国体面便是大功一件。
西洋人借着玻璃器大庆捋走多少真金白银?这些也就罢了,但作为曾经的天朝上国,四海臣服、万邦来朝,只有别人求他们的好东西,从来没有他们求而不得的,却被西洋用玻璃器打了脸。
没想到如今他们也能做了!
且据皇帝与薛虯所说,他们不仅可以制造琉璃器,还可以制造大块玻璃——这可是比玻璃器更难得的好东西。
虽然没有见过,但很多人都听说过皇宫里的玻璃窗,谁能不羡慕?他们也想要一块呢。
只希望价格不要太高吧。
说到价格,很多人又想起来玻璃这东西的价格,说一句堪比黄金也不为过,想来推广后会给国库赚到不少银子,算起来又是大功一件。
这时大部分人对薛虯得到这个伯爵已经服气了,没想到还有惊喜。
因为新帝登基,各地官员都上表恭贺,江南一个偏远县城的县令也跟风送来贺表。
照理来说,一个小小县令的贺表根本送不到皇帝御案上,甚至根本不会引起注意,但这份不太一样,因为它提到了一些众人不知道的旧事。
——皇帝竟一直暗暗接济当日因江南水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前后送去的银子多达二十多万!
二十多万两白银啊!
虽然不知道四王爷的具体收入与花销,但众人可以肯定,刚刚开府没几年的四王爷绝对不能轻易拿出这么多钱,那么这些钱来自哪里便一目了然了。
原是他们小觑了薛虯,原以为薛家并无什么权势,他本人也只是从五品员外郎,能给四王爷的帮助有限。却忘了这世上还有钞能力这种东西,只凭这一桩功绩,这个伯位薛虯便当得起!
有意见的众人都闭上了嘴,皇帝在这一次交锋中大获全胜,薛虯的名字也携着玻璃与轮种法,以及新帝登基前暗中帮助灾民的善举广为传播,给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皇帝狠
狠刷了一波好感,皇位算是坐稳了一半。薛虯也彻底落实了皇帝心腹之名,就连太上皇也送了赏赐。
薛家一时门庭若市。
*
这几日薛家可热闹极了,即便力求低调,但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能拒绝的薛母都拒绝了,但还有许多不能拒绝的,比如亲戚故交,以前相处好好的,总不见得得势后便不见人了吧?那不叫低调,而是目中无人。
还有一些得罪不得的高官世家、皇室宗亲,也派底下人、或者主子亲自来送上贺礼,少不得薛母接待一二。
几天下来,收到的贺礼装满了库房。
而作为新鲜出炉的伯府太夫人,薛母也成了众人追捧的存在,自离开金陵后头一回被人这般程度的恭维,还是沾了儿子的光,叫她喜不自禁,飘飘然起来。
不过薛母看似没有主意,实则行事自有章法,飘也飘不到哪里去,薛虯便也不管,只由着她高兴。
薛蟠和宝钗也受到诸多关注,知道他们俩一个从军,一个在宫里陪十一公主——现在应该称呼为端阳长公主念书,不免感慨薛母教子有方,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这就叫薛母有些心虚了,毕竟几个孩子的教养她真没怎么出力,薛虯和宝钗是去世的薛父教的,而薛蟠能有今日全赖薛虯教导。
不过自己的孩子被夸,薛母还是很高兴。
另一个话题中心便是黛玉,因为贾宝玉闹出的那一桩事,虽然众人大部分心思都在贾宝玉身上,但知道的清楚些的大户人家也连带关注到了薛、林两家的婚事。
可以理解林如海在病重垂危之际将女儿托付给一个可靠的后辈,只要人品端方,以后能对女儿好,家世什么都不必计较。
但林如海到底没死,于是这桩婚事便有些尴尬了。
在一些不了解薛虯的人看来,薛家到底只是商户,薛虯也只是商户之子,他的确聪明能干,能研究出记账法这种东西,但也不过如此了,难道还能再复刻一次这样的功劳吗?哪有那么多东西等他改良,他又哪来的那么多灵感?
总之在一部分人看来,薛虯虽然年少有为,但是前途有限。黛玉身为二品大员之女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有人真心替她惋惜,也有人暗地里笑话林如海,自然也有人表示理解,认为薛家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品行经得起考验,这比起家世更加重要。
但统一的是,这些人都觉得黛玉低嫁了。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薛虯就得封伯爵,薛家一跃而上成了当朝新贵。
这下没人觉得薛家高攀林家了,反而羡慕起林如海和黛玉来。
十几岁的伯爵!还不是靠祖宗余荫,而是自己打拼来的。更何况薛虯受皇帝看重,还能拿出这么多好东西,以后还有别的发现也未可知,前途是一片光明。
林黛玉嫁过去就是伯爵夫人,他们的孩子甚至孙子的前途都不用操心,眼见着都是好日子,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只可惜他们没有林家这份运气和眼光罢了!
黛玉的心思最为细腻,如何察觉不到旁人对她的态度变化?替薛虯高兴的同时,也不免觉得那些势利眼腻歪。
更叫黛玉腻歪的是,贾家又派人来接黛玉了,这次终于带来了他们的诚意:宝玉被打了二十个板子,且以后除了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不许再进后院。
病才刚养好,又开始养伤了。
不管那板子有多少水分吧,好歹这个惩罚还算拿得出手,黛玉既出了气,便也不再计较,闻得贾母想她,便回去住了几日。
几日而已,没多久黛玉便借口在家中住惯了,一时离了反而不习惯,又搬回林家住去了。
这借口实在牵强,但黛玉在林家住那么久本是宝玉失礼在先,而他们贾家又不肯低头赔礼的原故,黛玉以此事为借口,便是贾母也无法阻拦,到底叫她归家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受到了许多关注,便是王熙瑶。
上回王熙瑶被李家退婚,薛蟠一怒之下打断了李开华的一条腿,薛虯也纵容弟弟,好好替王家出了一回头,那时便让众人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也叫人知道薛虯与舅父家关系不错。
薛虯得封伯爵,王熙瑶自然也沾光。且皇帝登基之后,虽没有撤回太上皇安排的用来制衡王子腾的人手,但亦给了他许多便利,如此一来谁还不明白,新帝对王子腾并没有恶感,甚至说不得王子腾也早就投了四王爷,他们从前预想的王家被清算大概不会发生了。
因为这个缘故,王熙瑶再次变得抢手起来。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足够的价值,所谓的污点根本就不是污点。有薛虯和王子腾在,哪怕年岁渐大,哪怕被退了一次婚,再提到王熙瑶跟前的婚事比从前的还要好。可叫舅妈冯氏扬眉吐气,这两年也有人给王熙瑶说亲,但条件一个比一个差,什么没了老婆的鳏夫、五毒俱全的纨绔、寒门出身的举子,仿佛是个人就能配得上她的女儿,可把冯氏气得不轻。
也不是不焦虑,毕竟女孩儿的花季就那么几年,王熙瑶年纪越来越大,可挑选的范围越来越少,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婚吧?
好在冯氏对王子腾的立场心中有数,憋着一口气不肯允婚,只等尘埃落定的那一日。
结果也的确没有叫她失望。
如果只是这样,众人虽然会觉得王熙瑶好运,但也不过如此。偏偏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前面说过,李家给李开华定了甄家的女儿,还特意跑薛虯跟前炫耀过,结果还没几个月,啪唧!四王爷成了新帝,五王爷和七王爷皇帝梦碎,被太上皇亲自打发去了封地上,甄家虽然还是官身,但也是大不如前了,反倒是王家重又起来了,如今谁不说李家多少沾着些晦气,暗暗看他们的笑话。
李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并且悔得肠子都青了,悔不该退了王家的婚事改定甄家,如今名声没了,孙子一条腿半废,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李大人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再退了甄家的亲事!甄家虽然不复从前,但好歹还有个甄贵太妃呢,五王爷和七王爷是被打发了,但甄贵太妃在太上皇跟前还是很有脸面的,她要是想整治自
己,李大人不觉得太上皇和新皇会保他。
且不说这个,只说李家已经退过一次婚,被人骂了这么多年,若再来一回便真的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到底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婚事,做出一副不离不弃、不慕权贵的样子。倒真叫他挽回了一点名声。
除此之外,李尚书还派心腹往薛家走了一趟,以恭贺的名义送了不少东西。不是不想送到王家,只是王子腾又没有升官,想送也没有理由,只能曲线救国,表达诚意了。
这自然又让人看了一波笑话,不过李大人只想叫王家和薛家消气,不要再针对自己,可以说非常能屈能伸。
*
另一边,四王爷去见了皇帝。
正值壮年的帝王穿着龙袍坐在御案之后,比起从前的冷静自持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不怒自威,十分有压迫感。
薛虯跪下行礼,皇帝对他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意:“起来吧,坐。”
薛虯也不推辞,在左边第一个位置坐下,叫皇帝笑意更加分明。
他这个人便是如此,爱憎分明,且十分双标。若不喜欢的臣子在御书房这般随意,皇帝会觉得对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嚣张跋扈。但薛虯这么做,皇帝便认为这是亲近之意。
他也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是一个比较闲适的姿态,问:“你今日怎么得空进宫了?”
薛虯这几日忙得很,一来客人颇多,他也需要接待,二来便是忙着户部的事,皇帝初初登基,到处都乱得很,他也得多盯着些,有些日子没有进宫见皇帝了。
薛虯听见这话,重又起身跪下,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交给齐忠。
皇帝还以为是什么,接过来一瞧,竟然是薛家的账本。疑惑问:“你这是何意?”
薛虯道:“官员不得经商,下臣得幸于陛下,觍居庙堂之上,岂敢以官员之身牟取私利,陷陛下于两难之地?故请将家业交托陛下。”
皇帝再没有想到薛虯能做到这个地步。
其实大庆并没有明令禁止官员经商,但官员手握权柄,经商时容易与民争利,故而一般不允许,经商的官员要么仕途上难以寸进,要么极容易受到道德批判。
薛虯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他乃先经商,后入仕途,且一来便因记账法大放光彩。即便如此也不是没人弹劾过他,只是太上皇没有理睬罢了。
正因为有太上皇的态度在,即便薛虯不上交家产,皇帝也不会说什么。若薛虯实在不放心,便把家产转到其他人名下,譬如他的母亲或者弟弟,便算不得他经商了。
这么多法子可以用,偏偏薛虯一个都没采纳,反而决定将家产交给他!
那可是薛家所有的产业,会下金蛋的母鸡!
皇帝感动不已,亲自将薛虯扶起来,感慨道:“薛卿真乃朕之忠臣!”
薛虯忙道应该。
皇帝:“卿有此心,朕心甚慰!不过这产业还是留在你手里罢。”
薛虯疑惑。
皇帝道:“朕初初登基,海内未平,外夷亦虎视眈眈,正是处处需要用钱的时候,偏偏国库空虚……”
太上皇在位早年征战不断,取得赫赫战功的同时也损耗了大量国力,中期兢兢业业治理十几年才勉强弥补了之前的亏空,但好日子没过多久,因为皇帝年纪渐长,渐渐失去了雄心壮志,为求“仁德”之名,对待百官极为宽纵,导致贪腐盛行,太上皇自己亦贪图享乐、日渐奢靡,积攒的那点底子很快便被败光,即便皇帝追剿回大部分欠款,国库里如今也只有一千万两出头的存银。
一千万两看似不少,但这可是要用来维持一个偌大王朝运转的!别的不说,大庆边境不稳,随时都可能起冲突,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动辄需要几十上百万两;倘若哪里发生大型自然灾害,赈灾又需要几十上百万两;还要兴修水利、疏浚河道等等,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难怪皇帝要焦虑了。
他拍拍薛虯肩膀:“这些产业到了朕的手里,还要重新找人经营,他们又一时摸不准脉,还不如你继续管着,赚来的钱咱们两个分便是了。”
当然这次便不是平分了,大头自然是皇帝的,薛家能留个小头。相当于这产业还是归皇帝,只是由薛家替他管着。
薛虯没有意见,左右这产业本就是要给皇帝的,皇帝叫他继续管,薛虯只当成差事去办便是了。况且产业归了皇帝,他必定在背后支持,赚到的钱多了,即便分成的比例小一些,算下来也是不少钱了。
薛家本就有不少家资,他只是将产业交给皇帝,可不是将家底都交给皇帝。薛母手里还有些产业,每年也有一笔利润,再加上现在这笔,薛家的生活基本不会受到影响。
薛虯接下了这个差事,皇帝又道:“马上要开始推广轮种法和玻璃,朕的意思是,玻璃的事便交给你。”
玻璃的好处都知道,便没有什么好推广的,说到底还是做生意罢了,这正是薛虯最擅长的地方,再加上玻璃配方是他给的,之前也是他在卖玻璃器,此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薛虯也没有推辞。
皇帝这才满意,说道:“皇后说想念林姑娘了,过几日让她进宫陪皇后说说话吧,你妹妹也一起来。”
第99章 第99章封爵后续
新帝登基,皇后也不能闲着。
登基大典的次日,皇后于坤宁宫接受王妃、公主及外命妇朝见。之后还额外召见部分重臣、心腹家的女眷以示看重。
皇后本就传下口谕,召薛母于三日后觐见,如今不过是再加上黛玉和宝钗而已。
进宫前的这几天,薛母极为紧张,做衣裳、打首饰、学礼仪……生怕哪一步出了差错。
又跟薛虯打听皇后的情况:性子如何,喜好什么,忌讳什么。
薛虯一一回答:“皇后娘娘性子舒朗大气,母亲有什么便与她说什么即可,只要不冒犯,即便有一二不妥当,她也不会计较。她喜好活泼鲜艳的颜色,母亲可叫妹妹往这方面打扮。倒不曾听说有什么忌讳。”
见薛母还是忐忑,安抚道:“娘娘只是想见一见母亲,略坐片刻、说上几句话即可,不必过分拘礼了。”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皇后,哪里能不紧张?”薛母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再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进宫,还能亲眼看一看国母娘娘,这都是沾了我儿的光。”
薛虯含笑不语。
说到宝钗的打扮,薛母也想到黛玉的:“正好我叫人给宝钗裁衣裳,也做两身给林姑娘送去吧。”
薛虯没有拒绝,虽然黛玉不缺两身衣裳,但这是薛母的心意,黛玉收到也会高兴的。除了衣服,薛虯又额外配了几套相衬的首饰。
正如薛虯所料,黛玉收到薛家送来的衣裳很开心,她身边的人也替自家姑娘高兴,对薛家更满意几分。
*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觐见皇后那一日正好是休沐,宝钗头一天从宫里回来,第二天一早起床梳洗,换上薛母准备好的衣裳首饰,比起在公主身边素雅稳重的打扮,今日的装扮端庄中略显娇俏,正符合宝钗的性格和年纪,衬得她粉面桃腮,人比花娇。
薛母没什么好说的,她是有品级的命妇,按规矩穿礼服、戴钗冠即可。
薛虯还叫人把黛玉接了过来,与他们一同进宫。
黛玉穿的正是薛家送去的衣裳,薛母的眼光很好,这衣裳颜色鲜亮而不艳俗,衬得黛玉仿若神妃临世。
黛玉先给薛母请安,这还是两家定亲之后两人头一次相见,薛母拉着黛玉的手亲香个不停,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宝钗在一旁打趣:“从前便说叫你嫁给我哥哥,如今可不成真了?”
直把黛玉羞得脸颊通红。
薛母把她揽在怀里,嗔宝钗:“可不许闹你林妹妹。”
“唉!”宝钗佯作叹气,“妈有了儿媳妇,倒把我抛到脑后了,真真成那小白菜了。”
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时众人收拾好,登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往皇宫去,薛虯骑马跟在左近。到了东华门,几人下了马车,步行往坤宁宫去。
负责接引的是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李宝况,因着团哥儿的缘故,薛虯从前与他见过,虽不如齐忠那般相熟,也算是点头之交。
如今薛虯已经是文远伯,身份格外不同些。再者李宝况身为皇后心腹,很清楚这位薛大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就连皇后,因为太子的缘故,对他也格外看重,故而李宝况表现得恭敬而亲近,令人如沐春风。
到了内宫与外廷的分界点景运门,薛虯便不能进去了,对薛母道:“儿子在外头等母亲。”
又对李宝况拱拱手:“家母与两位女孩儿便劳烦李总管照应了。”
李宝况弯着腰,笑呵呵道:“薛大人放心便是。”
目送几人进了景运门,薛虯想了一下,抬步往东宫而去。
左右从这里到坤宁宫需要一些功夫,在坤宁宫也要待上一会儿,加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玻璃的推广就要开始了,皇宫里也要换上一部分玻璃窗,薛虯打算去看看东宫需要多少。
景运门距离东宫并不远,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薛虯没有提前说过,但东宫的侍卫并不拦他。团哥儿升级成太子了,但薛虯还是他的先生,皇帝还给他封了个太子少
师的虚职。
既然来了东宫,自然要先见过太子。太子此刻正在上课,教导他的是韩尚礼老先生。
韩先生也升职了,如今是太子太师,皇帝知道他的名声,还想请他在朝中担任要职,不过被拒绝了,韩先生早已不在意名利,只想一心教导小太子。
除此之外,皇帝另外又给太子安排了几位先生,不是要臣高官便是名士大儒,一心要将太子培养成才。
从前跟太子一起上课的二皇子被挪了出去,和其他皇子一起在尚书房接受教导。一应待遇也和其他皇子一样,比太子差了一截,包括他们的母亲也没有受到格外优待,更没有极受偏宠的情况。
皇帝本就不好女色,又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争斗不休,打定主意不给其他皇子和后妃一丝幻想的空间,身体力行地向世人展示太子的特殊。
薛虯也不知道这法子是否有用,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团哥儿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常服,一本正经地跟着韩先生念书,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板着,看起来有模有样。薛虯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窗外停了一下,太子也看到了他,先是下意识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什么,把笑意收了回去,努力板起脸,又变成了一本正经的小太子。
薛虯没忍住笑了一下,对他拱手致意。
他没在东宫待很久,很快又离开回到景运门,略等了片刻,薛母并宝钗、黛玉便出来了。
薛虯观察她们的神色,宝钗是常在宫里走动的,规矩礼仪都熟悉,也曾见过还是四王妃的皇后,而黛玉这几月与皇后见过几回,且颇能聊得来,她们两个都不用担心。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薛母,毕竟是头一回入宫,且之前表现得极为紧张。
不过看薛母神情愉悦,想来觐见还算顺利。
*
没过多久,玻璃的推广开始了。
第一次亮相是在万春园,薛虯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居所换上了玻璃窗户。二人虽然退出了权利中心,但是地位尊崇,时常有人前去请安,自然便看到了。
玻璃窗户的魅力不用多说,很快就有人找到薛虯,表示想要同款窗户,价格不是问题。
不过薛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给万春园诸位太妃、皇宫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皇亲长辈换上,众人不敢与之相争,很是等了一些日子。
直到这几处全都换上了玻璃窗户,众人的胃口也被吊得高高的,薛虯这才表示:可以开始接订单了!
京城上层霎时热闹起来,但真正下单的人并不多,玻璃的价格有多高大家都知道,玻璃窗户虽好,但也要看他们是否承受得起。
但总有人不缺钱,愿意为了享受、为了面子一掷千金,带着大出血的决心来到玻璃铺子,惊讶地发现玻璃的价格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高。
当然也不便宜,只是比起他们想象中的好多了,是大部分高门大户咬咬牙都能消费得起的程度。叫众人喜出望外,有种白捡钱的快感。
——毕竟要割韭菜,价格定得太高,韭菜买不起还有什么意思?
薛虯也没有隐瞒自己割韭菜的想法,明确表示待到玻璃产量提上来了就会降价,让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玻璃窗和玻璃器,狠狠替皇帝立了一波爱民如子的人设。
这也不是假话,皇帝的确打算大范围推广玻璃,也有降价的想法。不过不妨碍他先收割一波,给国库回回血。
听到薛虯这话,一部分人心生犹豫:都是一样的东西,既然迟早要降价,不若过段时日再买?
但更多的人只想立马下单:第一波来买玻璃器的就没有差钱的,图的就是个面子,就是个享受,玻璃价格比他们想象中的低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要再等着降价?闹呢!
不过等他们挥舞着银票要下单的时候才惊讶地得知:售罄啦!
根据薛家铺子给出的说法:眼下玻璃产量不高,且安装需要专门培训过的匠人,这些匠人同样不多,每日能安装的数量有限,故而每日只卖十块玻璃。
这自然是忽悠人的,皇帝从来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人,还是四王爷的时候便叫人建了玻璃作坊,如今产量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供应京城的大户人家戳戳有余,安装也没有薛家说的那么玄乎,至少以时下大匠的水平,稍加培训便能上手。
这便是饥饿营销了。
营造出货物稀缺的错觉,无形中提高众人对它的看法,顺势拉长售卖时间,才能在降价之前把这一波韭菜割个干净。
饥饿营销的可行性经过无数次验证,这一次也不例外,由于玻璃窗极难购买,它因为降价略微下降的逼格重新被无限拉高,同时价格又在很多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于是想买的人更多了。
由于想买的人太多,要等它降价不知等到何时,原本有些犹豫的人也下定了决心:早买早享受嘛!
如此种种,玻璃窗一时风头无两。
薛虯还见到了齐国公的孙子靳连,就是当日高价从薛虯手里买了琉璃器的其中一人,他的妹妹靳笙也是十一公主的伴读,与宝钗是好友。
这两年薛虯与靳连偶有往来,虽算不得多么相熟,但也能说得上话。
薛虯的书房里,靳连抱胸靠在椅背上,斜眼看向薛虯,凉凉道:“薛大人真是经营有方,那些玻璃器想必就是你自己工坊制造的吧?我便说大庆哪来那么多玻璃器!”
薛虯面色不变:“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总之那时候玻璃器便值那个价格。”
“可是你明知道玻璃器会降价,却没有提醒我!”靳连指责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薛虯:“……”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不过见靳连一脸委屈,薛虯没有与他争辩,赔礼道:“是我的不是,当日为了江南灾民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靳兄勿怪。”
靳连也知道皇帝还是四王爷时暗地接济灾民的事,又想起当日薛虯本不愿意卖琉璃器给他,是他自己想尽办法,还托了九皇子说情才买到。再想起这几年因为那樽琉璃器出的风头,气也渐渐消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左右我享受了这几年,不算亏了。”
薛
虯恭维:“靳兄大度,非常人可比。”
靳连被夸得高兴,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但很快又压了下去,轻哼一声:“知道就好,我虽不计较,却不代表你便没有错处了。要想我消气……”
薛虯:“如何?”
靳连嘿嘿一笑:“……除非你给我插个队,先给我家装玻璃窗。”
薛虯:“……”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靳连也是灵机一动。主要是玻璃窗太难买了,十块玻璃够干什么的?大户人家一家便不止十块玻璃,更何况薛家还搞什么劳什子“限购”,一家一次只能买一块玻璃。
即便靳家日日派人早早去铺子前排队,到现在也才买到两块玻璃,给祖父祖母换了书房和卧房的窗户便没有了,接下来还有父亲母亲、大哥、妹妹,要轮到他不知得猴年马月。
靳连早就心急了,恰好又抓住薛虯一个错处,可不就要借题发挥么。
*
薛虯到底答应了靳连,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即便没有靳连,薛虯也要给几家故交装玻璃的,譬如林家和王家,还有九皇子——他如今被封为燕郡王,也有自己的王府了。
不过是多加一个靳家,算不得什么。
靳连自是喜不自禁,而黛玉主仆站在明亮的房间里,也觉得稀奇极了。
雪雁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点了点,感受到冰凉坚硬的触感,又飞快地收了回来,脸上满是喜悦与新奇:“姑娘,真的有东西!”
众人听得失笑,朱嬷嬷捧着茶盏进来,说道:“自然是真的,外头刮着风,要是没有东东西挡着,咱们能感觉不到吗?”
她向来一板一眼,雪雁也不计较,笑眯眯道:“我从没见过这么透的东西,要不是心里清楚,还真以为这里什么也没有呢。难为薛大爷怎么想出来的!”
说着还偷眼去打量黛玉,打趣的意思非常明显。
直叫黛玉脸色发红,伸手去捏她颊上软肉,雪雁笑着躲开了,嘻嘻笑道:“奴婢夸薛大爷,姑娘动气做什么?”
黛玉脸更红了,啐了雪雁一口:“你便说嘴吧!多早晚给你找个厉害的夫婿,好好管教管教你!”
这下雪雁的脸也红了。
朱嬷嬷含笑看着这主仆俩打闹,心中也不无感慨。她刚到林黛玉身边的时候,黛玉还是个寄人篱下、心思敏感的小女孩儿,虽说有个高官父亲,瞧着也实在可怜。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小可怜儿养好了身体、脱离了贾家那个泥潭,还得了这么一桩好婚事,瞧薛太太和薛大爷对姑娘这般上心,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这边送,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叫朱嬷嬷十分欣慰。
*
玻璃逐渐风靡大庆上层之时,薛母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从金陵来的,薛虯的六婶写的,中心思想就一个:她要带宝琴进京备嫁。
薛虯也收到了这个消息,薛宝琴是薛蝌的胞妹,只比宝钗小一岁,算起来确实到了嫁龄。
她早年便定下了亲事,乃是梅翰林之子。翰林清贵但贫寒,早年梅翰林经济上遇到难处,恰逢宝琴父亲在京,对他伸出援手,作为回报,两家定下了儿女婚约。
原著里薛宝琴是两年后才进京备嫁,可巧的是梅家“恰好”出京外任,宝琴的婚事便被搁置了下来。
梅家是否恰好外任不得而知,宝琴后来是否嫁入梅家也多有争议,但这一世,梅家显然不会嫌弃宝琴,甚至巴不得她早早嫁过来呢!
薛虯也替宝琴和六叔高兴,至于说梅家的人品?
还是那句话,这世道退婚对女子的伤害太大了!宝琴又与王熙瑶不同,宝琴本就高攀了梅家,即便有薛虯加持,也不过堪堪相配,倘若退了这桩婚事,便很难找到更好的了。
更何况梅家眼下并无大错,即便从前冷淡了些,后来也都好了,没有理由叫他们退婚。
好在据薛虯了解,梅家或许品行不算上佳,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而且算得上识时务,只要薛虯一直站在高位,宝琴便一直能过安稳富足的日子。
不过提到宝琴的婚事,薛母也想到了薛蟠和宝钗的。
宝琴比宝钗还小一岁,如今都要成婚了。宝钗已经十五,薛蟠十七,两个人却连亲事也没定下。
薛蟠也就罢了,男子年纪没那么紧要,但女孩儿的好年华就那么几年,错过便难找了。
好在如今给宝钗说亲的人家不少,提到的郎君条件也不错,薛母打算好好挑一挑。
薛虯只提醒一句:“母亲莫要自己作主,还得与宝钗商量着办才好。”
他是想到了宝钗的志向,既然有手握权柄的野心,婚姻就必须要慎重,想必宝钗有自己的想法。
“知道。”薛母瞥他一眼,“你何时见我替你们作主了?”
薛虯含笑作揖:“儿子自然知道母亲,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
却说薛母开始替宝钗挑选婚事,旁人也就罢了,倒是有一人先急了。
第100章 第100章宝琴进京
这日薛虯与燕郡王一同去京郊马场跑马。
燕郡王就是九皇子,新帝登基后封这个最亲近的弟弟为郡王,还让他担负要职,对这个兄弟的宠爱与信任可见一斑。
如今的燕郡王已不是当年初见的九皇子了,他已经年近弱冠,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他也没辜负皇帝的信任,如今监管吏部,同时协助皇帝处理其他杂务,在政权交替不稳之际,表现出了出众的能力、心性和手腕,全不似一个从没参政过的皇子。
许是经历见识得多了,他褪去了青涩稚嫩,变得成熟许多,唯有眉眼间保留的意气,仍能看出当年那个仗义执言、好打抱不平的少年的影子。
今日乃是休沐,好容易得了点空闲,燕郡王便约着薛虯一起来看看他的爱马——就是薛虯送给他的,有汗血宝马血脉的那一匹,燕郡王为它起名赤霄。
出自楚辞《远游》:“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凌太清。”
二人痛痛快快跑了几圈,带着一身汗意下来,只觉得身心都舒展开了,燕郡王喟叹一声:“镇日窝在班房里,我身上都快长霉了,还是出来活动活动舒坦。”
他轻轻拍**的头:“许久没有见赤霄,它都想我了。”
赤霄很有灵性地蹭了蹭他的手,叫燕郡王十分开怀,说道:“皇兄赐给我的马场就快修好了,届时我把赤霄挪过去。”
是的,燕郡王如今也是过上好日子了,不仅有个占地颇广、以亲王规制修建的王府,皇帝还赏赐他马场、田庄,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充分体现了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
从前的九皇子也不能说不受宠,只是比起他的几位兄长不太起眼,如今虽不能说是皇帝跟前第一人,但也是兄弟中最受看重的,自然风光无限。
薛虯也替他高兴。
二人牵着马往回走,燕郡王状似无意地问:“听说你家在给薛姑娘相看婚事了?”
“是。”薛虯不意外他会知道此事,薛母的动作并不算隐蔽,对他家有所关注的人很容易知道。
薛虯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说道:“舍妹已经到了花季,即便不着急成婚,也该早些定下来了。”
燕郡王“嗯”了一声,顿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可有合适的人选?”
“倒有几个不错的人选,母亲还算满意,只是能不能成还要看妹妹的意思。”
燕郡王看他一眼,说道:“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果然与众不同。”
“到底是她一辈子的大事,自得她喜欢才好。”薛虯拱拱手,“还请王爷不要说出去。”
“你放心。”燕郡王只说了这么一句,薛虯便放心了,燕郡王此人一向说话
算话(朝堂斡旋除外),既然答应保密,就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
其实便是消息走漏也没什么,到底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燕郡王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就在薛虯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我的意思是,薛姑娘的婚事可以往后压一压。”
薛虯微微皱眉,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宝钗年纪不小了,寻常亲友催他们相看还来不及,哪有叫他们往后压的?至于说燕郡王是为了端阳长公主,那也说不通。
一来只是相看,并非定下婚事,即便定下也不会立马成婚,宝钗还可以在长公主身边留不短时日。况且宝钗只是长公主伴读,并非什么离不得的要职,哪有为了这个不叫重臣妹妹相看婚事的?
不是薛虯自负,但他确信对皇帝来说,自己的价值远超宝钗,燕郡王办事不可能这么糊涂。
他狐疑地看向燕郡王,却见他耳朵隐隐发红,眼神躲避,不敢与薛虯对视。
电光火石间,薛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
燕郡王看薛虯的表情,也知道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反而平静了许多,还算淡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对薛姑娘有意,想要娶她为王妃。”
这下换薛虯不知道说什么了,不是没想过宝钗未来会选个什么样的夫婿,但从来没往燕郡王身上想过。
——那毕竟是皇子龙孙、天潢贵胄!他兄弟们的妻族不是世家大族便是累世官宦。
从前的薛家只是区区皇商,唯一入仕的薛虯也只是从五品,自然不堪为九皇子岳家。即便如今薛虯已经是当朝新贵,被封了文远伯,眼瞧着前途似锦,可是燕郡王同样不差,满朝勋贵的女儿尽可由他挑选,薛家底蕴浅薄,到底算不上般配。
故而猛然得知此事,薛虯着实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却并无高兴之色,反而微微皱眉。
一直在观察他反应的燕郡王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薛虯没回他的话,反而问:“王爷何时对舍妹有意的?”
燕郡王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我也不知何时对她有意的,一开始只是时常听你提起,后来十一妹妹也经常与我说,渐渐便对她多了几分关注,等我回过神来时,便已经是如今这样了。”
薛虯:“那么王爷看中舍妹什么呢?”
燕郡王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中也似发着光一般:“薛姑娘端庄大方、才华出众、能力又强,正是闺秀中的典范,日后亦必定是合格的主母。”
薛虯笑容微收:“如此说来,王爷只是看重我妹妹适合做妻子了?”
燕郡王:“……”
“我并非此意。”燕郡王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娶妻并不在意家世,薛姑娘本人样样都好,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看重薛姑娘自然是因为她的品行,她是难得的聪明敏锐,兼之心性坚韧,令我十分钦佩。”
这话令薛虯侧目。
时下对女子的要求一向是恭敬柔顺,大众也更能欣赏温婉谦卑的女性化特质,燕郡王却能说出“聪明敏锐”、“心性坚韧”这样中性甚至偏男性化的形容词,难免叫薛虯惊讶。
且薛虯一向也认为,宝钗身上最大的闪光点,不是被世俗规驯出来的、流于表面的温柔大方,而是她暗藏在骨子里的野心勃勃、不屈不挠、冷静自持。
在后世,很多人批判宝钗,认为她巴着贾宝玉,有失女儿家的自尊自爱;认为她被贾母讽刺亦面不改色,脸皮实在太厚;认为她在金钏投井时表现得太过冷漠无情;以及滴翠亭事件诬陷黛玉等等。
抛却最后一件不提,前面几件薛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若以女儿家的角度来看,宝钗的确冷漠且厚脸皮了些,但她并非纯粹的闺阁女儿,更是拯救家族的斗士!她是抱着做事业的心态看待她与贾家的关系。
做事业么,主动出击寻找机会、尽力扫平一些障碍、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委屈……只要能达到目标,吃苦受罪都不算什么,抛开道德上的一点瑕疵不提,这不正是做大事的大女主心态吗?
至于说道德瑕疵……但凡做成事的人,哪一个是纯白无暇的?
这也能解释宝钗无法共情金钏,在承担着振兴家族这样巨大压力的宝钗看来,金钏受到的那点挫折实在不算什么,人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何至于一个想不开便投井?
所以她说“这也奇了”,说“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不过这样的心性,放在男子身上也就罢了,在女子身上总是不太讨喜。薛虯也担心未来妹婿冲着宝钗展现出来的温柔大方而来,却不能欣赏真正的她。
故而燕郡王能说出这样的话,薛虯是有些满意的。至少他欣赏的不是幻想中的完美的妻子,日后也不会因幻想破灭导致感情危机,对宝钗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薛虯在心中给他加了一分。
再加上燕郡王出身高贵,人品贵重,这桩婚事看起来实在无可挑剔。
——就是出身太高了点!
薛虯语气凉凉:“王爷对舍妹的心意我知道了,但你的婚事自己也不能作主吧?皇上和太上皇可会答应?”
燕郡王:“所以我想请你暂时不要给薛姑娘定下婚事,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会说服皇兄和父皇赐婚!”
薛虯微笑:“我们要等上多久?女孩儿年纪不等人,还请王爷给个期限罢。”
燕郡王连忙道:“不用等很久,最多一两个月便有回话!四哥看重你,必是会答应的。父皇那边……我让母后敲敲边鼓便是了,母后心疼我,肯定会帮我,我再去求父皇,应该不成问题。”
他眼巴巴看向薛虯:“你们也可以继续相看,只是暂时不要定下,待到两个月之后,若我没求来赐婚旨意,薛姑娘可自行许婚,我绝不记恨纠缠,你看如何?”
他的态度实在很好,方法也切实可行,薛虯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到底答应了。又问,“此事你可与舍妹提过?”
“没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何敢冒犯薛姑娘!”燕郡王立刻赌咒发誓,紧张极了,生怕薛虯误会他是轻薄小人。
薛虯见状,心中那点自家白菜被猪惦记的不悦才逐渐散去,提点道:“你可以先与她商量一下,千万莫要直接求皇上下旨。”
燕郡王虽然疑惑,但对薛虯还是很信任的,答应下来。
*
与此同时,薛虯的六婶方氏也带着宝琴到了通州码头。
她们只得母女二人,带着几个丫鬟仆妇而已,好在乘坐的是薛家自己的船,一路上倒没什么不便。
到了通州码头,薛家派来接她们的人已经等着了,是薛母身边的心腹嬷嬷,也是管家的媳妇。
她带着几辆马车过来,方氏并宝琴只见最前头那辆马车格外高大些,车辕为紫檀木包鎏金铜,车轮为双层桦木加青铜轮毂,朱红色丝绸华盖,车厢上雕三爪螭龙纹,尊贵异常。
方氏与宝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并不缺乏眼光,且自从薛虯封伯的消息传回金陵,她们或主动或被动地了解了不少相关东西,知道这是伯爷才能用的规制,如果没有身份,再有钱也不敢用这样的马车,正如从前的薛家。
那叫僭越!
如今沾薛虯的光,她们也能坐一坐这样的马车了。
方氏和宝琴压下心中的激动上了车,里头果然格外宽敞,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进京的一路走得格外舒坦,似乎连颠簸都小了许多。
进得京城,二人掀开窗帘,从镶嵌着玻璃的窗户往外看。
这又是一宗巧处,方氏和宝琴自然知道玻璃窗,从前主家便有几辆马车镶嵌琉璃,不过那是彩色的,且多为小块拼凑,远不如这种大块平整的透明玻璃珍贵。
后来听说薛虯在京城制出了玻璃,还给金陵送去一些,给族中的长辈以及学堂换上了,宝琴还随着母亲去一位姑奶奶处看过,那玻璃窗明亮异常,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整个屋子都温暖起来,那姑奶奶爱得跟什么似的,不住口地夸薛虯孝顺有本事。
不过比起早就见过的玻璃窗,眼下最吸引方氏和宝琴的还是京城的风光。
不愧是国都,果真十分繁华!
金陵自然也繁华,但比起京都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路过一家铺子时,便见门口站着许多人,排成了长长的队,宝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铺子?”
薛母身边的嬷嬷姓王,也跟这母女二人坐一辆车,此时笑着回答:“姑娘没见过不知道,这便是咱们家的玻璃铺子呢。”
宝琴惊讶地张了张嘴,六婶方氏也有些诧异:“不是说一日只卖十块玻璃,一开门就抢光了吗,怎么这会子还在排队?”
他们是午后到的通州码头,到京城也要小半日功夫,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王嬷嬷:“今儿的玻璃早就抢光了,不过咱们家有时候会额外再放两块,他们便是等这个机会呢,不到入夜是不会散的。”
她兴致勃勃地与二人说起玻璃的抢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方氏和宝琴也听得咋舌,她们家也是做生意的,还从没见过如此疯狂的场面。
不过想想玻璃的好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不多时到了薛家。
薛家还是原来的那个宅子,皇帝倒是提过赏宅子给薛虯,不过薛虯在这里住惯了,并不想换一个地方,所以拒绝了,于是皇上额外多赏了他一个庄子。
方氏与宝琴下得马车,便见大门上的匾额已经换了,黑底金字
的匾额上“文远伯府”四个字大气遒劲。
王嬷嬷面露敬意,骄傲道:“这匾额是皇上亲手题的。”
这又叫方氏和宝琴惊讶,早知道薛虯跟着新帝办事,但也没想到这般受看重,还亲手给他写匾额。
君不见荣国府贾家一块皇帝亲手题写的匾额,他们炫耀了多少年,就连方氏和宝琴也有所耳闻。这还是已经作古的老皇帝写的匾额,而薛家这一块是当今写的,意义格外不同一些。
进得府里,便见雕梁画栋,精美考究,也是伯府才能有的规制。
直到这时候,方氏和宝琴才有了实感:他们家是真的出了一位伯爷!
薛家几代仁求而不得的东西,薛虯做到了。从此他们不再是地位低下的商户,而是勋贵之家,即便只是旁支,得到的好处也不可限量。
到了正院,远远便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女扶着中年妇人站在门口,那少女鲜妍明媚,妇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光彩照人,风韵犹存。正是薛母和宝钗了。
妯娌姐妹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方氏笑道:“许久不见嫂子,嫂子竟是越活越年轻了,可见这生活顺心啊,人就不显老。”
把薛母说得十分开怀,摸摸自己的脸,谦虚道:“哪里不显老?我这两年褶子都多了许多,倒是弟妹身子好了,瞧着气色也好多了。”
说到这个,方氏心中满是感激。她从前身子不好,三病五灾的从没断过,亏得薛母请来孙老御医替她看病,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
又看向宝钗:“宝丫头越长越出众了。”
宝钗嘴角噙着笑意,大方地接受了这份夸赞,上前行了一礼,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叫方氏眼前一亮,拉着宝钗的手爱得不行:“不愧是在宫里历练过的,瞧着就是不一样!”
一旁的宝琴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位堂姐,她自诩长得不错,往日在金陵也因美貌备受追捧,但到了宝钗姐姐面前就被被衬得小家子气了。宝钗姐姐自然貌美,但更重要的是通身的气度,淡定从容,贵气天成,叫人亲近之余又生敬畏之感。
后来宝琴还见到了黛玉,又一次被比得灰头土脸。与宝钗的大气雍容不同,黛玉则是灵动秀美,仿佛神仙妃子偶临凡世,下一秒便要羽化登仙。
这便是后话了,此时宝琴只是想着:宝钗姐姐已是如此,不知那位极少见面,早已经没有印象,传闻中极为优秀的家主又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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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与宝琴便在伯府住下了,薛母早就使人为她们准备好了院子,一应布置都很用心,二人住得很舒坦。
次日一早,梅家就遣人登门给方氏和宝琴请安,还邀请她们得空小聚,态度十分热切。
方氏和宝琴自然知道这是沾了谁的光,毕竟在薛虯得势之前,梅家对他们的态度可不是如此,即便得了父亲的恩惠在先,也总是不冷不热,一副他们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
这次梅翰林可没有“恰好”出京外任了,很快定下了婚礼日期,就在下半年。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氏忙着准备嫁妆,宝琴忙着绣嫁衣,薛母也没有闲着,很是带着宝琴参加了几次宴会,一是给宝琴提提身价,莫要叫梅家小看了她,二来也是带她认识人,好更快地融入京城的交际圈。
去了几回宝琴便发现,薛母在宴会上地位很高,即便身份比她高些的贵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很和善,身份低的更不用说了——虽然她们所在的宴会,身份最低的也比梅翰林高。
作为被薛母带去的小辈,宝琴也收到了很多善意,还认识了好几个同龄的女孩儿。
虽然这些女孩儿来日未必能成为她的好友,但即便是普通相交,也有个说话的人,还能叫梅翰林多几分忌惮。
方氏感激得不得了,再没想到薛母能为她们做到这份上。若没有薛母的带领,宝琴哪里有这样的机会,由不得她们不感激。
而梅家见薛家如此看重宝琴,果然也更为郑重,把六礼和婚礼的规格都悄悄往上提了提,这便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