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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131章边疆大捷

    回到自己院子,王熙凤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平儿一个,亲自拿出一个匣子交给她:“这里头是五千两银票和两张房契,你拿着。”

    平儿却没有接,缓缓在王熙凤跟前跪下,红着眼睛道:“奶奶刚刚有了身孕,胎像又不稳,我现在走了也不安心,奶奶开恩,许我照顾您生产完再走吧。”

    “我身边哪里就没有人了?如今不用管府里那一摊子,更费不了什么心思。倒是你错过这个时机,以后就不好说了。”王熙凤叹气,“谁知道府里什么时候就遭了祸事,你早些出去也好,免得夜长梦多,不止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和你们二爷。”

    其实王熙凤也不是不能把下人们留下,只要暗地里销了他们的身契,名义上便不是贾家的人,即便出事也连累不到他们头上。只是这样终究有不清不楚之嫌,官兵可不是活菩萨,遇上那不讲理的,十张嘴都说不清楚,倒不如打发他们出去干净。

    还能替王熙凤和贾琏安排一下外头的事。

    虽说前头已经陆续安排两三个人出去,在薛家和王家也存了点银子,但是狡兔三窟,多做点准备总没错,正好从省亲别墅里赚的最后一笔钱到手了,交给平儿带出去正好。

    王熙凤手指在那匣子上点了点,道:“这里头有五百两银子和一个一进小院是给你的,剩下的你帮我们存着。”

    平儿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并不推辞,但不肯要给她的银子和院子。

    王熙凤拉住她的手,感叹道:“这些年你跟着我,事事周全、细心体贴,咱们既是主仆,也是姐妹。今日放你出去,虽说是形势所迫,也是真的想叫你好好过日子。当日叫你伺候琏二,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往后若没了……,琏二也不配叫你服侍了,你只管找个合适的人,正儿八经地成婚做正头娘子去!”

    平儿张嘴要说什么,被王熙凤打断了:“这些年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你在外头又没个一亲半友,有些银钱伴身,我才能安心。”

    “奶奶……”平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熙凤:“行了,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你得空了就来找我说话。宅子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去收拾了,你这两日便收拾收拾离府吧。”

    “是。”

    平儿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平儿离府之后,王熙凤在贾家的名声果然更差了,都说她连陪伴自己的忠仆也不放过,心黑手狠云云。

    不过王熙凤名声向来不怎么样,她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在乎。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别人的看法算个屁!反正没人敢说嘴到她跟前,王熙凤只一心养胎,其他的都不放在心上。

    没了贾家那一摊子事,又因着养胎免了立规矩,王熙凤的日子是成婚后从未有过的好,每日睡到自然醒,到了饭点就吃饭,再也不用端盘捧著地伺候贾母等人,饿着肚子回来后随便对付一口,也有功夫和女儿亲香了。

    也有不好的地方,没了管家权之后,个个长着双势利眼的贾家下人渐渐不再把王熙凤放在眼里,他们倒不敢做什么,只是见到王熙凤时不像从前那般恭敬讨好,好东西也不再尽着王熙凤挑,没事也不会往王熙凤的院子来,从前人来人往的地方变得门

    可罗雀。

    好在如今管家的探春和李纨平日与王熙凤交情不错,又感激她提携的恩情,对她格外照顾,王熙凤的生活水准倒没有下降。

    迎春和平儿会时不时来看看,陪她说说话,一起给孩子做做小衣裳之类,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王熙凤骤然清闲下来的不适之感。

    说到迎春,她嫁到顾家之后,日子过得正经不错。

    顾家家风清正,顾家二爷上进,性子又温和,与迎春很有话说,夫妻二人闲时读书对弈、赏花看月,十分恩爱。

    顾侍讲和太太为人宽和,并不拘着迎春立规矩,也不插手小两口之间的事,迎春成亲至今无子,他们有时会催促几句,却不会疾言厉色,更不会逼着迎春夫妇做什么。

    迎春日子过得舒心,人也跟从前大不一样。长相还是那个长相,但是自信了许多,笑容也多了,温柔而不怯懦,整个人都舒展了,瞧着仿佛变了一个人。

    可见环境塑造人,这句话再是一点错也没有的。

    更令人惊喜的是,成亲后的迎春似乎长出了棱角。许是大婚那日家里的表现彻底伤了她的心,迎春成亲后除非必要的礼节,很少再与娘家往来,来往也是与王熙凤和贾琏,再就是探春和惜春,与其他人都是淡淡的。

    这叫贾母和贾赦都很不满,觉得迎春心里藏奸,从前的乖巧听话都是装的。

    王熙凤:“……”

    她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

    王熙凤的日子平淡又精彩,贾琏那边也不遑多让。

    自从平儿被“赶走”之后,贾琏明里暗里收获了无数同情的目光,大约在众人眼里,他就是家有悍妻,连通房丫头也保不住的小可怜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不算错。

    因为这个,贾琏身边热闹极了。

    有教他训妻之道的、又邀请他一起喝花酒的,更有甚者直接给他送女人。

    ——最后一个便是贾珍和贾蓉,被送的那个女人则是尤二姐。

    据他们所说,尤二姐未婚夫家败落,时至今日也没个音讯,尤二姐前途未卜,也实在耽误不得,想找个可靠的青年才俊嫁了。

    虽说贾琏已经娶妻,但以尤二姐的出身,能给贾琏做个妾或外室,也算一桩好婚事了。

    贾琏还真心动了一瞬,他在秦可卿的葬礼上见过尤二姐一回,真真是标志可人又温柔似水。

    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家里现在这个情况,贾琏只想好好当差、好好赚钱,给自己留点退路,根本没心思享受温柔乡。

    况且贾琏现在与王熙凤和薛虯利益捆绑,王熙凤自不必说,薛虯也很反感这种事,为了美色得罪二人实在不值。

    再者说贾琏在刑部待得久了,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哪里看不出贾珍和贾蓉二人提起尤二姐时的垂涎之意?自己的外室被其他男人惦记,是个男人都不乐意,更何况以宁国府的风气,保不齐尤二姐已经与贾珍、贾蓉勾搭在一起,贾琏可不乐意做这个活王八!

    故而只推辞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家里有母老虎,要是不怕死,只管与她分说去!

    直叫贾珍和贾蓉大惊失色,劝了几句没有用后,也不敢再与贾琏纠缠。

    这时候贾琏也算知道家有悍妻的好处了!

    *

    到了年底,一则好消息传回京城:边疆又打胜仗了!

    据说是鞑子想要偷袭,被大庆这边发现了,趁机反将一军,打得他们溃不成军。

    此一战杀敌四千,伤敌一万余,而大庆的伤亡只是对方的一半,是一场毫无疑问的大胜!经此一役,至少这个冬天鞑子没有能力再出兵了,边疆又顺利熬过一年。

    更重要的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鞑子一向勇猛,战场上冲杀凶猛异常,一向为中原所惧,太上皇在位时对待鞑子亦多以拉拢为主,并不能真正压服他们。

    但当今登基近两年,鞑子从不曾在大庆手里占到过一点好处,此一战更是大胜,虽未形成绝对优势,但也打出了大庆的脊梁。

    为此朝野欢呼,皇帝的威望再次高涨。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胜利还有千里眼一份功劳。

    原来皇帝命工部制作千里眼,数月来陆陆续续制成几批,都被送到了各个军中,王子腾那里也得到了一些。

    千里眼多了,他也不吝惜,除了几位高级将领各得一个,留下几个作为奖励,剩下的都装备斥候营,因此才能及时发现鞑子偷袭的安排,并且做出准备。

    皇帝又在薛虯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因为暂时不知给薛虯什么封赏,便把目光放到了他的家人身上。

    薛母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且可以破例使用皇后才能用的十二章纹。宝钗也是板上钉钉的燕王妃,俱都荣宠已极。

    于是皇帝把目光放到了薛蟠身上,正好他还参与了这场战争,用来表示他对薛爱卿的看重和嘉奖正好。

    皇帝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给薛蟠封赏的准备,没想到派人查了一下,薛蟠的表现竟然很好。在这场战役中,他带着手下人冲锋陷阵,以十几个人为代价,杀了敌人近百人,其中他自己便杀了二十多个。

    这叫皇帝龙颜大悦,深觉薛爱卿一家都是好的,就连传闻中不甚成器的弟弟都是如此猛将,对薛蟠印象大好,在之后论功行赏时封他为千夫长。由此薛蟠投军三年便升为千夫长,达成旁人半辈子才能达到的成就。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过年。

    第132章 第132章元春省亲

    因着边疆大胜,这一年国库也充裕了些,皇帝心情好,今年的年也格外热闹,宴请百官的宴席也格外盛大。

    薛虯自然参加了这场宴会,被安排在距离皇帝不远的位置,在他之前

    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宗室大臣,不是受皇帝看重的都不行。

    席上皇帝自是春风得意,相对应的,太上皇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这一年大庆在皇帝的统治下欣欣向荣,边疆虽然不稳定,但几场胜仗使百姓信心大盛,国库更是日益丰盈,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倒衬得他这个太上皇当初做得不够好了。

    抛开这些不提,朝堂上皇帝的势力也越来越强,隐隐有压制他的趋势,太上皇自然不高兴。

    但不高兴也只能憋着,还得夸皇帝干得好,用自己的威望给他刷名声。

    *

    这个年皇帝过得格外舒心,只觉得转眼就过完了。

    然后糟心的事又来了。

    ——元春要省亲了。

    原著里元春省亲的时间非常耐人寻味,选什么时间不好,非要选在元宵节。

    元宵节是个大日子,宫里要举行宴会,嫔妃要陪着皇上、皇后观灯,也难怪元春入夜了才到贾家,让贾家一行站着空等了一整天,给了他们好大一个下马威。

    但这次皇帝没这么做,虽然他对贾家很不满,但因为边疆胜利、以及年节宴会上打了太上皇的脸,整体心情还是不错的,不需要在贾家身上发泄怒气。

    且这种不合规矩的事传出去,贾家自然闹个没脸,他又有什么好名声不成?贾家在皇上看来不过是蚂蚁一般的家族,实在不喜欢,找机会收拾了也就罢了,实在没必要赔上自己的名声。

    因此迎春的省亲日子选得很正常,只不过晚了一点,正月不方便省亲,二月乃农忙季节,朝廷上下都忙得很,这一竿子便被支到了三月初,只比宝钗的婚事早了半个月。

    一进三月,就有太监来贾家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又指示贾家众人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①礼仪繁多,要求极高,直把贾家众人折腾得不轻。

    尤其是贾母年纪大了,平日也养尊处优,莫说轻易不走动,便是走动也有小丫鬟扶着,猛得要连着几日学规矩,又是走又是跪,实在有些吃不消。

    其实这种情况,皇帝是可以免了贾母的规矩的。虽说天家规矩要紧,但是法理之外亦有人情嘛。

    又或者负责教规矩的太监松松手,只要大面上不出错,也算不得他们失职。

    可惜皇帝厌恶贾家,虽然不至于刻意为难,但也不会特意施恩,而底下人惯会看皇上态度行事,教导礼仪时要求格外严格,不仅不能出一点错,动作还要行云流水、优雅美观,一点不好就不停练,折腾个没完。

    贾政倒是拿着银子找到总管太监,想叫他们通融通融,即便不能免所有人苦学,好歹叫贾母松快松快。

    总管太监银子照收,听了贾政委婉的要求,却是皮笑肉不笑:“咱家倒可以抬抬手,只是在贤良妃娘娘跟前失了规矩,这后果贵府可承担得起?”

    贾政一时噎住,臊得满脸通红。万万想不到总管太监这般不给面子,他可是娘娘生父!

    贾政为人看似端方正直,实则最是懦弱不堪,且冷心冷情,见总管太监如此势盛,也不敢再替贾母争取。

    最后到底是得知消息的林如海派人走了一趟,总管太监这才高抬贵手放过了贾母,只是贾政看到这区别对待的场景,心中复杂酸涩可想而知。

    如此到了三月初九,元春省亲的正日子。

    这次的时间就比较阳间了,元春在自己宫里用过早膳,拜别皇后之后便离宫回了贾家。

    阔别多年,衣锦还乡,元春自是万分激动,但在被迎进奢华无比的省亲别墅之后,她的心却直直往下掉。

    后宫不能与前朝联系,自然,还是那句话,法理之外亦有人情,若元春得脸,想与家里传消息也不是难事。

    譬如她还是女官之时,因为跟着盛宠的甄贵妃,哪怕不是主子,亦有太监愿意替她来宫外跑腿。

    但今上的后宫治理严格,元春也没有甄贵妃那样的体面,宫里人都知道她的处境,竟无人愿意冒险替她打听家中消息,而贾母等人进宫两三回,都说家里一切都好,故而元春并不知道贾家修了这么大一个别墅。

    虽然其他嫔妃陆续省亲,只有贾家没有消息,元春也明白必有不妥之处,但她只以为家中日子难过,翻修院子开销太大,需要缓缓图之,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这也不能怪元春,毕竟她入宫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召家中女眷进宫,叮嘱她们谨言慎行,省亲一事低调即可,万万不可奢靡张扬。

    她自觉已经足够重视,能说的都已分说明白,贾家女眷也答应得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哪里想到家里竟是嘴上一套背地一套,建了这么大一个园子!

    怪不得她总觉得皇上待她的态度有些奇怪,总像是压抑着不满似的,原以为是皇上与太上皇交锋,迁怒于她这个由太上皇举荐的嫔妃,如今看来竟是因为母家的缘故。

    元春心中不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自己的态度给家族带来麻烦,只能强自忍耐。

    一时进得园子,众人拜见过贤良妃娘娘,然后陪着她游园、吃饭、听戏,元春只见样样精致、处处奢靡,心中更加不满。

    及至考校家中子弟,探春和惜春表现还不错,宝玉却是不成样子,竟连姊妹们都不如。

    元春进宫时宝玉还小,只记得这个弟弟被娇宠得过了些,但是聪明伶俐,念书习字一点即通,贾母等人进宫时每每提起宝玉,也总说他乖巧伶俐云云。在家中子弟不成器的情况下,元春自是对这个同胞弟弟抱着十二分期待,然而今日一见,宝玉虽然打扮得干净得体,但是长期郁郁导致面容颓唐,精气神尚且不如纨绔子弟,文采也不过尔尔,叫元春失望至极。

    这次元春同样没能在家里待很久,申时三刻,宫女太监催促她启程回宫。

    贾母和王夫人自是万分不舍,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元春同样目中含泪,只是比起不舍,她更怕耽误功夫惹得皇上和皇后不悦,如今的贾家和她再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临走之前,元春再次殷殷叮嘱,让家里低调行事、培养儿孙,再不可奢靡无度、贪图享乐。贾母自是爽快答应,又替家里辩白了几句。

    元春见状暗叹一声,对家里已经不抱希望,更不敢信任了。

    她心里生出紧迫感来,家里这个样子,指望他们肯定是不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惹出祸事来,以元春对皇上的了解,现在只怕已经对贾家不满极了,她得更加努力,尽量在宫里站稳脚跟,多积攒一些资本,如此才有可能保全家中富贵。

    且不说元春回宫后更加努力地争宠。省亲之后,似乎是真切感受到了妃位娘娘的排场尊贵,贾家众人行事更加张扬,以国舅的名义在外呼朋唤友、吃喝玩乐,更有甚者欺男霸女,直把皇家脸面丢了个干净,他们自己还毫无所觉,在旁人的恭维中渐渐迷失自我。

    贾母不知是不知情还是没放在心上,总之没有管这事,由着他们胡闹。贾赦自己便是其中一员,更不会管,贾政则是消息不灵通。

    总之元春的叮嘱终究还是成了耳旁风。

    这日下午,贾琮三人从薛家下学回来,行至荣宁街附近,迎面碰上两个旁支子弟,二人连忙上前见礼,笑吟吟地问:“琮叔、环叔和兰哥儿从哪儿来?”

    “刚下学,你们这是去哪?”

    说话的是贾琮。

    贾兰是晚辈,不好在两位叔叔前开口,贾环性格古怪了些,虽说如今好了很多,但还是不如贾琮圆滑,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由贾琮开口。

    旁支子弟:“镇国公家的三爷邀我们一同吃酒,两位叔叔可要同去?”

    镇国公家的三爷是三房庶子,在镇国公家自然不算什么,但贾家旁支能与他吃酒也算难得了。

    贾琮微笑:“我们就不去了,回去还有功课要做,你们好好玩便是了。”

    旁支子弟笑着应了,又关心道:“叔叔们也别太劳累了。”

    贾琮接下了他们的孝心,两拨人各自分开。

    等走出一段距离,两个旁支对视一眼,都撇了撇嘴,觉得贾琮几个读书读傻了。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与其辛苦考功名,还未必能考得上,还不如用心讨好老太太和二房,贤良妃娘娘吹吹枕头风,说不定就能给他们换来官位。再多出去和公子哥儿们交际,发展些人脉,以后的路更好走些。

    这几人守着这么好的机会,却只知一味读书,实在是……

    却不知贾琮三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也皱起了眉毛。他们不像贾琏和王熙凤,从薛虯那里明确知道了皇上的态度,但也知道贾家这样实在不好。

    太浮躁了些!

    一个家族想要长久发展,只靠女子怎么能行?

    只是他们三人在家中位卑言轻,即便看不惯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保证自己不迷失在表面繁荣之中。

    其实这对贾琮三人来说并不算难事,毕竟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就很清楚地明白,他们在家中不受看重,贾家并不是他们的依靠。

    譬如贾家几次行为不检,与薛家交恶。那时候老太太和王夫人可不曾顾虑他们还在薛家求学!

    回想那段时间,贾琮三人战战兢兢,唯恐薛虯会因为贾家之故恶了他们,让他们失去好好读书的机会。

    好在薛虯大度,并没有迁怒到他们身上,注意到他们的情绪,还好生开解了一番,之后对待他们也一如往常。

    这叫贾琮三人狠狠松了一口气,对家里也再没了一丝指望。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好好读书,学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他们不想沾家里这份光,只求别闹出事来再牵连他们便好。

    三人回到贾家,先去给贾母请安,然后各回各的院子。

    贾环还要给王夫人请安,不过丫鬟说王夫人正在歇息,让贾环等上片刻。

    贾环丝毫不觉得意外,王夫人向来不喜欢他,不过从前碍于名声,也可能是见贾环不成器,心里有些优越感,面上还能做出慈母之态,只是暗地里打压排斥他。

    可是随着贾环去薛家念书,越来越有长

    进,而宝玉不仅念书没坚持下来,还频频犯错,名声扫地,如今更是颓丧不已,眼瞧着整个人都快废了,王夫人心气也难以平复,于是开始明目张胆地磋磨贾环。

    每次贾环来请安,王夫人不是在休息就是有客人,每每都要晾他小半个时辰,贾环都已经习惯了。

    贾环垂手站在廊下,心中默背今日刚学的功课,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背完两遍,突闻喧闹之声,贾环抬头一看,原是贾宝玉带着人来了,丫鬟们连忙迎上去,比起面对他时的矜持不屑热情多了。

    贾宝玉:“母亲呢?”

    方才告诉贾环王夫人正在歇息的丫鬟笑眯眯道:“太太正等着您呢,二爷快进去吧。”

    宝玉点点头,瞧见站在廊下的贾环也是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贾环在薛家念了几年书,学到不少东西、眼界开阔了,再加上同窗和先生的影响,心境也与从前大不相同。如今的他虽还不能完全剔除本性里的偏激,但比起从前平和许多,看上去也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样子,比宝玉强得多了。

    这叫从前不太看得上贾环的宝玉心情复杂,嫉妒还说不上,宝玉也不是那样的人,但总有些逃避心理,不想和这个弟弟相处。

    倒是贾环,早已经不会再嫉妒宝玉,面对他时也坦然多了。

    不知不觉间,这兄弟俩的关系竟是颠倒了过来。

    还是贾环先开口,喊了一声“宝二哥”。

    宝玉点点头,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问:“你怎么在这里?”

    “来给太太请安,太太一时不方便,我在这里等一等。”

    “原是如此。”贾宝玉敷衍地应一句,也不再追问王夫人为什么不方便,为什么能见他却不能见贾环,径直往屋里去了。

    贾环也不以为意,反正这母子俩的德行他是早知道的,收回心神继续背书。

    又过一会儿,贾政回来了,看到站在廊下的贾环,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却不是冲着贾环的,而是冲着王夫人。

    贾政知道王夫人对贾环的磋磨,对此非常不满。

    倒不是说贾政对贾环有什么父子情,一来他好面子,自觉是个讲规矩的人,而王夫人磋磨庶子就很不规矩,也很不体面,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二来贾政只有两个儿子,贾宝玉不争气,贾环却一日比一日长进,自然便对他寄托了更多期望,怎么可能由着王夫人磋磨?

    因着此事,贾政曾经训诫过王夫人一次,原本以为她不敢了,不曾想还是我行我素。

    贾政不高兴,也不去见王夫人了,黑着脸转身就往外走,还招呼贾环:“跟我来书房,我有事问你。”

    贾环状似迟疑地看向正房方向:“那太太……”

    这可太打王夫人的脸了!

    贾政冷笑一声:“你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已经尽到了孝心,太太知道了也会明白你的心意。太太慈爱,哪里会忍心你在外头苦等?日后若太太不得空,你便在外头磕个头就是了,莫要巴巴等着,辜负了太太一片慈爱之心。”

    贾环压下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是!多谢父亲教导,儿子晓得了。”

    正房的下人:“……”

    里头听到动静的王夫人:“……”

    第133章 第133章探春婚事

    王夫人知道此事后自是咬牙切齿,暗恨不已。

    贾环跟着贾政到了书房,也没说什么,只是考校了一番功课,见贾环答得不错,便满意地放他回去了。

    回到自己住的厢房,赵姨娘已经在等着了,今儿发生的事她已经知道了,此刻又是得意又是心疼。

    得意贾政对贾环的看重,心疼贾环被王夫人磋磨。

    不过因着贾环出息的缘故,赵姨娘的心态也平和了许多,倒不似从前那般刻薄了。

    她拉着儿子坐下,又叫丫鬟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点心:“快歇歇吧,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子咱们就吃饭。”

    想到贾环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上了一天课本就饿得狠了,王夫人还要他在门外一站两三刻钟,连杯茶水都没有,赵姨娘就无比厌恨王夫人。

    好在今儿老爷打了太太的脸,想必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环哥儿以后也不用受太太拿捏了,想想就觉得痛快!

    她看着往嘴里塞点心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喜悦:“你好好念书,以后考中功名出去做官,咱们娘俩儿就能过好日子了。”

    赵姨娘心中满是憧憬,只觉得未来充满希望,再给探春找个好婆家,她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提到探春的婚事,贾环将嘴里的点心咽下,说道:“三姐姐的婚事,姨娘要上心一些。”

    赵姨娘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只是我瞧着三姐姐年纪不小了,家里却没有相看的意思,怕耽误了她的花季。”

    赵姨娘松了一口气:“这倒也罢了,三丫头虽然不小了,现在开始说亲倒也不算晚,如今咱们家也好了,仔细挑选挑选,给她找个好人家。”

    这便是赵姨娘唯一不讨厌正房的地方了,元春成了皇妃,探春的婚事也能上一层楼,赵姨娘自然高兴。

    贾环却摇摇头:“姨娘最好不要想着攀高枝,也不要指望家里。如今家里瞧着是风光,可是族人实在不成样子,大姐姐又不是甄贵太妃那样的宠妃,又无一子半女傍身,那真正有能力有底蕴的高门大户哪里会愿意和咱们家结亲,只怕找来的不是空架子就是歪瓜裂枣,岂不是误了三姐姐?”

    至于说家里么……

    贾环冷笑一声,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刻薄尖酸的环三爷:“老太太眼里只有宝玉和娘娘,从不曾将咱们放在心上,老爷是个糊涂的,太太更是恨毒了咱们,哪里肯为了三姐姐尽心?要是太太左了心性,在此事上坑三姐姐一回,咱们也没有办法。”

    赵姨娘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越想贾环的话越觉得可能,不由慌乱起来。

    “那按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向这个早已经今非昔比的儿子求助。

    贾环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说道:“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咱们选好人家,哄着老爷定下婚约即可。”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亲的话语权无疑更重一些,只要贾政应下婚约,便是老太太和王夫人也没有办法,譬如原著里的迎春,就是被贾赦私下许给了孙绍祖。

    而要哄贾政定立婚约也算不得难事,因为他足够糊涂、性格上的缺点足够明显,一般情况下自然不是好事,但这个时候,贾政的缺点对赵姨娘母子来说就是大好事了。

    甚至他们都不需要自己出面,不必担心事后吃瓜落。

    眼下为难的是怎么替探春相看,到底他们一个妾室,轻易出不得门,正经人家的夫人太太也不愿意

    与她相交,贾环倒是能出去,可他只是个孩子,哪里担得起这样的事?

    再者也要问问探春的意思,不是赵姨娘多么开明,只是这个女儿太有主意,要是不顾及她的想法,只怕最后白忙活一场,说不得还要落埋怨。

    因此之后两日,赵姨娘找了个机会与探春提起此事。

    探春自是感动与姨娘和弟弟的心意,虽说这两三年,赵姨娘和贾环越发成器,母女姐弟关系好了许多,但他们这般可靠,还是令探春既惊且喜。

    再回想从前赵姨娘和贾环的样子,更觉得现在好,也更感激薛家。

    至于赵姨娘和贾环的提议,她自然是答应了。

    探春常陪在贾母和王夫人身边,对她们的想法比赵姨娘和贾环更加了解,若把婚事交到她们手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尤其是……

    探春看向皇宫方向。

    大姐姐至今无子,老太太和太太早就有些着急了,只是念着大姐姐进宫才两年,如今年纪也不算大,而王夫人又不愿意家族支持其他人生下的孩子,这才没有送女入宫固宠。

    但如果大姐姐迟迟没有孕信,探春相信家里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探春不介意入宫,也不惧怕争宠,但并不愿意成为元春的附庸。

    至于说踩下元春自己上位?

    探春虽然自傲,但还不至于自负。元春自小便被家中悉心教养,十三四岁便被送进宫,在后宫那个是非地待了好几年,还能成功上位成为新帝的嫔妃,其心性手腕必定不俗,再加上家族支持与地位差异,探春没有信心能胜过她。

    若按照老太太和王夫人的想法,除非元春这一两年有孕生子,否则探春要么被送进宫,要么被拖到大龄,说亲对象水平大降。

    探春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至于说如何相看?

    探春提出一个人:“姨娘不若找一找二嫂子。”

    “她?”赵姨娘有些疑惑,也不大情愿。

    王熙凤向来高傲,并不把她这样的妾室放在眼里。她又厉害,从前又是跟着王夫人的,赵姨娘对她是又怕又恨,即便如今世易时移,还是不想跟她打交道。

    再者说,即便她求了,王熙凤能帮她们的忙吗?

    探春:“这一二年我与二嫂子处得不错,她应是不介意帮帮我的,二嫂子娘家势大,琏二哥如今也在刑部任职,听说和薛家走得也很近,他们认识的人多,想找个合适的人比咱们容易些。”

    还有一件事探春没有说。

    虽然王熙凤和迎春都没有说,但通过二人在迎春订婚前后的表现,探春猜测迎春的婚事是王熙凤帮着促成的。

    王熙凤愿意帮迎春,想来也不介意帮她一把。毕竟迎春血脉上与王熙凤夫妇更亲近,可她与王熙凤交情更深,并不比迎春差什么。

    且她也不会叫王熙凤白忙活,之后自会有所回报。

    赵姨娘虽然不是很情愿,但到底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在某日登了王熙凤的门。

    *

    王熙凤最近日子过得实在不错。

    刚放下手里的事时,她还觉得不自在,只觉得闲得难受。但等过了那个劲儿,她也享受起了难得的清闲时光。每日不过吃吃喝喝,偶尔出去走动走动,再做点喜欢的事罢了。

    许是因着前头几年调养得好的缘故,这一胎怀相极好,连孕吐都很少有,其他反应更是几近没有,胎像也越来越强健稳固。

    如今已经七个月了,除了身子笨重些外,没有丝毫难受之处。也找太医把过脉,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这可叫王熙凤和平儿高兴坏了。

    是的,平儿。

    平儿虽说搬出去了,但几乎每日都会过来陪王熙凤,端茶倒水的活计照样干,早上来,傍晚走,除了晚上不住在这里,与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

    听说王熙凤怀的是个男孩,纵然平儿已经不算是贾琏的通房,也不再有生育的压力,依旧激动不已。

    到底她陪伴王熙凤多年,最知道自家奶奶多想要个儿子,一朝心愿得偿,怎么不高兴?

    平儿都如此,王熙凤本人更不必说了。

    这日王熙凤正坐在阳间的软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小口吃一盏燕窝羹,平儿坐在绣凳上,手里拿着针线,给王熙凤腹中孩子做小衣裳,便有小丫鬟进来通禀,说是赵姨娘来了。

    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这位主儿可不是八面玲珑的,平日并不与她们往来,今儿怎么来了?

    虽心中疑惑,但赵姨娘毕竟也算是长辈,又是探春和贾环的生母,对方主动拜访,自然不能拒之门外,于是让小丫鬟请她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带着赵姨娘进来,她穿着樱桃色五彩织金云纹缎面衫子,栗色五彩云纹马面裙,脸上带着笑,虽还不够大方,更谈不上气势,但比起从前却强得多了。

    这叫王熙凤不得不感慨,心境对人的影响如此之大,仅仅只是贾环上进一些,就能叫赵姨娘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比起从前像是变了一个人。

    平儿站起来,把绣凳让给赵姨娘:“姨娘坐。”

    赵姨娘对她点点头,笑吟吟道:“平姑娘对奶奶的心意真是难得,到底是从小陪在奶奶身边的,情谊非同一般。”

    又说王熙凤:“奶奶气色真好,可见肚子里的哥儿贴心,以后定然也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王熙凤:瞧瞧,说话都好听了!

    她矜持地笑笑:“那就承您吉言了!您可少来我们这院子走走,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赵姨娘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几件小衣裳,说道:“想着奶奶快生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给小爷做了几件衣裳,二奶奶看合不合用。”

    这是赵姨娘带着丫鬟赶了好几日做出来的,熬得眼睛都红了。

    赵姨娘从前不招人喜欢,但不得不说女红手艺很好,做的衣服漂亮又舒服,比外头卖的也不差了。

    王熙凤一见便喜欢,叫平儿收下了,神情也比方才更加温和,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有事便直说罢。”

    赵姨娘尴尬地笑笑:“还不是为了探春那丫头……”

    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至于为什么要请王熙凤帮忙,她隐去对老太太和王夫人的种种揣测,只说探春年纪到了,不想太麻烦老太太和王夫人。

    话是这么说,但王熙凤人精似的,哪里不明白她们的打算?诧异地看赵姨娘一眼:不止面上瞧着有点样子,心里也是真的有成算了。

    王熙凤替探春松了口气,对于赵姨娘的请求也一口应下。

    一来她和探春关系处得不错,这些日子探春对她处处照顾,王熙凤承这份情。二来趁着家里得势把探春嫁出去,日后家里能多个依靠,看在她费心一场的份上,探春也能照拂他们一二。

    其实在给迎春相看婚事时,王熙凤就考虑过探春的婚事,

    只是她到底属于大房,又只是嫂子,不好管得太多。

    但如今赵姨娘自己求到门上,王熙凤自是当仁不让。

    她问:“说亲倒也罢了,只不知姨娘和三妹妹对男方是什么要求?”

    赵姨娘:“到底三丫头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家世上咱们便不高攀了,只要过得去便可。要紧的是家风清正、儿郎上进,三丫头嫁进去能当家做主。”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三丫头不做妾。”

    听到前头几句,王熙凤觉得赵姨娘这要求也算踏实,又考虑了探春的性子,竟是很合适的。但听到最后一句,她斜睨赵姨娘一眼,冷笑道:“姨娘这话没得叫人恶心,咱们是什么人家,我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叫家里的女儿做妾?”

    赵姨娘讪讪笑笑:“原是我白多嘴一句,二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赵姨娘也明白家里不可能让探春做妾,只是她心中忧虑,唯恐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毕竟探春只是庶女,若有那地位超然的宗室王爷,做个侧妃也不算辱没了探春。

    可是侧妃也是妾!赵姨娘自己便是妾,最知道妾室的日子有多苦,哪里愿意探春受这份罪?

    故而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多嘱咐了一句。见王熙凤动怒,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赶忙又赔礼道歉。

    王熙凤这才放过她,说道:“给探春相看倒也不难,只是我身子重了,一时不方便。二来找合适的人家也需要功夫。姨娘且容我一些时日,等有合适的便告诉你。”

    赵姨娘虽然有些着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王熙凤以自身为重罢了。

    *

    却说贾家因为元春省亲时的排场,见识到了皇室和娘娘的尊贵,自觉靠山强硬,行事越发没个收敛。

    但他们也没得意多久,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看重与排场。

    ——宝钗的婚礼到了。

    第134章 第134章宝钗出嫁

    婚礼前几天,朝廷便忙碌起来,钦天监测算路线,步军统领衙门检查街道,该清理的清理,该修整的修整,务必确保婚礼路上畅通无阻。内府采办各项杂物、布置王府,礼部则召集当日需要参与的官员、命妇,安排差事并演练。

    薛家也开始准备起来,府里铺上红毡毯、挂上大红绸缎,装扮得喜气洋洋,薛家的亲朋好友,除了本身便在京城的,也陆续从各地赶来。且因为他们中多有商人,手里不缺钱、出手也大方,薛家附近商铺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婚礼前一天极为重要,这一天女方会将嫁妆送到男方家中,称为晒妆。百姓会在沿途观看,并且以嫁妆的多寡判断女方家中实力和对新娘的看重,女方往往也会特意绕远路,使整个过程更加热闹。

    三月二十七日,由薛蟠领头,一箱箱裹着红绸的箱笼从薛家被抬了出来,沿着京城主路绕上一圈,然后抬进燕郡王府。

    宝钗的嫁妆有一百二十四抬,比皇后当日的一百三十六抬略少一些,但箱子做得格外大些,且每一箱都塞得满满当当。家具摆件、衣裳首饰、甚至痰盂脚盆……宝钗从出嫁到老死能用到的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且样样精致华贵。

    这些也就罢了,最要紧的还是最前头的几箱金银、几匣子银票、田契地契、宅子铺子、两箱子古籍孤本、两箱子古董摆件、两箱西洋宝物,譬如西洋自鸣钟、眼镜、西洋画、哆啰呢等。

    毫不夸张地说,光是这些东西,就足够一般大户人家嫁两三个女儿了。

    百姓看得啧啧称奇,只能说不愧是皇商出身,家底就是厚,对新娘子也是真的看重啊!

    值得一提的是,户部许多吏员和低品官员自请为宝钗抬嫁妆。

    一般来说,抬嫁妆的除了家中年轻儿郎,便是亲朋好友家的年轻郎君。这些官吏有品阶在身,使唤他们多少有些不合适。但他们自言身为弟子,为薛师效微薄之力是应该的,倒叫薛虯不好拒绝。

    如此到了三月二十八的正日子,宝钗和燕郡王的婚礼到了。

    天才蒙蒙亮,薛家就活了起来,灯火照亮整个薛家,小厮仆妇穿行其中,为一会儿的婚礼做准备。

    薛虯也早早起来,他身为家主,需要统管上下。身为长兄,亦需要担起父亲的责任,主持仪式、招待宾客。

    寅时,薛虯代替父亲祭祖,香案上摆放着三牲、果盘等供品,薛虯带领族中子弟上香祭拜,告知祖先家中女儿即将出嫁,祈求祖先保佑婚礼一切顺利。

    巳时,迎亲队伍从燕郡王府出发。

    皇上特许燕郡王使用亲王仪仗,步军统领衙门维护秩序,清理街道上的障碍;由总管内府大臣一人与内府召集的命妇二人为首,内务府官员二十人、护军四十人,十二位内銮仪尉校尉抬着大红双喜喜轿,喜轿为青绿色琉璃瓦顶、皂色绸缎帷帐、龙凤同合绣帐,仪仗队持武备器具、旗伞、扇仗、旗仗,另有鼓乐百人随行,浩浩荡荡,热闹非凡,惹得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及至薛家,宝钗也准备好了,用过别亲宴,在两位命妇的搀扶下出来。

    她身着大红色吉服袍,外罩石青色八团莽纹朝褂,头戴镶红宝石朝冠、佩戴朝珠,雍容华贵、明艳大方。

    薛家正厅里,观礼之人分列左右,薛母坐在上首左侧,薛虯坐在下首次座。

    其实按照礼法,薛虯以兄代父,应该坐在主座,薛母做次座,因为薛母寡母持家,与薛虯并座亦无不可,但需要比薛虯略低一些,突出男性的权威。

    也不是没有母亲做主座,男丁坐次座的例子,但一般都是男丁尚未成年,地位与母亲相距甚远。但薛虯虽尚未成年,却身居高位,坐在上首理所应当。但薛虯以尊重母亲为由坚持坐在次座,宝钗也表示支持。

    这才有了这个场面。

    这自然不合规矩,但终究不是大事,况且婚礼仪程都是鸿胪寺提前看过的,既然没有纠正,就表示无伤大雅,许是皇帝默许的也未可知,宾客更不会因此有异议。

    不过女眷们很羡慕薛母就是了,儿子女儿有本事还孝顺,这可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宝钗在两位命妇的搀扶下跪下,先对薛母三叩首,眼泪不由掉了下来,薛母同样泪流不止,哽咽着道:“尔今适人,当遵母教、敬夫族、光门楣。①”

    宝钗应是,薛母将一柄象牙梳篦送给她。

    宝钗微微掉转方向,又对薛虯三叩首,薛虯没说什么训诫的话,只道:“愿你行藏由心,百事从意。”

    做你想做的事,活得自在肆意,彻底与原著里的薛宝钗割裂!

    宝钗虽不是完全明白,却也知道薛虯的意思,眼里还含着泪,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同样应了一声是。

    薛虯将一柄玉如意送给宝钗,拜别便算结束了,宝钗也真的要离开母家,嫁为人妇。

    两位命妇高声道:“新妇出阁,天地不见!”

    薛母拿起红盖头走到宝钗跟前,宝钗低下头,薛母含着眼泪为她盖上,薛蟠上前背起宝钗,在震天的鼓乐声中,一步步把她送上喜轿,然后翻身上马,带领族中郎君一路相随。

    他们会护送喜轿到燕王府后再返回,并沿途撒谷豆驱邪,保障路途平安,亦有燕郡王府的人撒铜钱并吃食,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迎亲队伍离开后,薛家也不能清闲,还要招待宾客。

    直到日暮时分,宾客渐渐散尽,薛母脸上强装的笑才落下来,顾忌着今日乃大喜之日,怕叹气坏了宝钗的福分,薛母只能强自忍耐,只是眉毛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眼眶也有些发红:“也不知拜了天地没有,宝钗现在怎么样,一个人害不害怕?”

    薛蟠眼睛睁圆了,仿佛不明白薛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妹妹胆子那么大,连一个人进宫都不怕,进王府有什么好怕的?”

    “你知道什么!进宫和嫁人如何能一样?”薛母嗔怪道。

    薛蟠:“是啊,进宫只是做伴读,嫁进王府却是王妃,是主子,不能相提并论,妈就更不用担心了。”

    薛母被噎住,气急败坏道:“我不与你说了!”

    薛蟠:“……”

    薛虯:“三日后妹妹就该回门了,届时母亲自可与她说话。若是还不放心,明日我派人打听打听,母亲便别担心了。您今日忙了一日,想必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歇吧。”

    薛母果然被安慰到,虽不能全然放心,到底眉毛舒展开了,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薛蟠附和:“就是就是,妈你就是想太多了。”

    薛母:“……”

    这破孩子!

    薛母到底回去休息了,只是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上薛虯去请安,便见她神色倦怠、眼下微青、眼里还有红血丝。

    从正院出来,薛虯便让长瑞去打听打听宝钗的情况。这原也不难,因着薛虯与燕郡王的关系,长瑞在燕郡王府上也有几个熟人,薛虯作为兄长打听一下刚出嫁妹妹的消息,想来他们不会介意透露一二,即便叫燕郡王知道了也无妨。

    交代下去后,薛虯便去衙门了。

    今日的事情不算多,不过户部尚书又额外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送折子去御书房。

    薛虯:“……”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折子,而是一些不好处理的、甚至内容敏感,容易惹怒皇上的,户部众人对此避之不及,尚书大人便将之交给深受皇帝爱重的薛大人,而薛虯果然将事情办得又快又好,皇帝也很少再因此发脾气。

    这叫户部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仅凭这项本事,这个户部右侍郎便非薛虯莫属,户部尚书更是得意非常,深觉自己英明神武、知人善任。

    这次也是如此,薛虯带着几本折子到御书房,皇帝见到便哼笑一声,对户部尚书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不过皇帝并不介意,毕竟他之所以不生气,除了喜爱薛爱卿,见到他气便消了一半,没消的那一半也不忍冲他发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薛爱卿可以针对折子的内容替他分忧解难,皇帝自然便不气了。

    今日也是如此,薛虯与皇上一番探讨,大部分问题便迎刃而解,剩下的一部分也有了方向,再与其他重臣商量商量,想来要解决也不难。

    这叫皇帝舒服极了,更觉得薛爱卿乃重臣能臣,朕之肱骨!朕万万离不得!

    皇帝看薛虯的目光满是欣赏,好话更是一句一句往外冒,其甜腻肉麻的程度,即便是已经习惯了皇上这个样子的御书房众人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看薛大人……还是那么淡定,甚至隐隐有感动之色,叫众人心中叹服。

    ——不愧是能当大官的人,定力就是好啊!

    不过薛虯今天注定不能让皇帝太高兴了,君臣二人诉了一番衷肠后,薛虯拿出另外一本奏折呈上。

    皇帝没有任何准备地打开,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随后染上怒色。

    薛虯根据离州的账册,分析了此地一两年间的经济情况,并且列举了其诸多不妥之处,包括赋税、盐铁、匠人等在内。

    去岁离州上报旱灾,祈求朝廷减免税赋,皇帝答应了。然而薛虯对比了同时期山东其他地区,和离州同时期其他经济项目的情况,判断离州根本没有受灾,或者受灾没有折子里说得那般严重。

    另外,去岁离州盐铁折损率高达一成有余,远超正常损耗,离州给出的理由是盗匪抢掠。

    去岁离州上报了两项工程项目,得到户部及山东拨银,但工程修建缓慢,且薛虯查看账册,发现其大有虚报价格、伪造账目之嫌。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很难不令人生疑,更何况离州还是五王的封地!

    皇帝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五王爷,并且觉得自己的揣测有极大概率是真的。

    ——五王想谋逆!

    皇帝脸色阴沉,冷笑道:“老五从前犯下种种罪过,朕念在兄弟之情都原谅了,不仅留下他性命,还保留他亲王的爵位与尊荣,朕自问待他不薄,他便是这么回报朕的?”

    薛虯叹了一声,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他对五王和七王的确不错,皇帝向来嫉恶如仇,登基后即便有太上皇的掣肘,也大刀阔斧地处理了许多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甚至皇亲宗室。

    五王、七王从前没少纵容党羽为恶,论理杀了也不为过,即便有太上皇的面子在,夺爵或是降等也是可以的。

    但皇帝却没有这么做,只是把他们打发去封地而已。

    当然并非为了什么兄弟之情,一来以此表示皇帝的态度,稳住声势浩大的五王党和七王党,以免他们狗急跳墙。二来也的确要顾忌太上皇的心情。

    他只是把五王和七王的封地从富饶的地方换去偏僻的离州和辽东,面积也小了许多。但不管怎么说,性命保住了不是?

    不过五王显然不能理解这份好意,或许他还惦记着从前的荣耀,故而对现在的处境不满意。也或许他自觉与皇帝积怨已久,即便眼下因为太上皇保住性命,可是太上皇还能活几年?一旦太上皇崩逝,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后头这个想法也不算错,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到底太上皇还活着,且身体一日比一日好,眼瞧着至少还有几年好活,只要五王和七王在这几年内好好表现,用心治理地方,勤谨奉上、诚心悔过,皇上未必不能留他们一条性命。

    这条路难走,且回报不高,相比之下,五王选择另外一条同样难走,且风险很大,但是回报也同样巨大的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这便派人去离州调查,若查证属实,朕定然饶不了他!”

    谋逆大罪,就连太上皇也保不住他!

    薛虯没有接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敛目思考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事不可打草惊蛇。”

    皇上:“你的意思是?”

    薛虯思路已经清晰起来了,说道:“五王虽然为人浅薄了些,但到底不是傻子,从前也是手握权柄的,如何会觉得仅凭离州一地便能动摇大庆的统治呢?”

    皇帝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还有同伙?”

    薛虯点头:“许是内应、也许是外援。”

    内应指的是朝中,外援则是地方,甚至……邻国。

    只要邻国与大庆打起来,京中兵力薄弱,五王爷便可混水摸鱼,甚至和邻国合兵攻打京都,事成之后再给予邻国厚报,这种事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

    皇帝想了想,还真不敢说五王爷能不能做出这种事,毕竟他这个人底线向来不是很高。

    而皇帝也明白了薛虯的意思,不管和五王爷合作的是人是鬼,他们总要摸清楚底,心里有数才好,所以才说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皇帝当然理解,也十分认同,但不能尽快处理乱臣贼子,还要再容忍他一些时日,再想想之后可能要面对的麻烦,他的脸就更黑了。

    薛虯:“皇上莫要心急,如果五王果然谋逆,咱们总能治他的罪。他如今不过一小人物罢了,不值得皇上放在心上。”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表情也舒缓了几分,吩咐齐忠派人盯着离州、边疆,以及朝中与五王和七王关系紧密之人。

    然后对薛虯道:“这件事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咱们还发现不了呢。”

    这话不假,正如前头所说,五王爷不是傻子,他想要谋逆,自是方方面面都要注意,送到京城的账册和文件都是经过加工的,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端倪。

    只可惜他遇到了薛虯,既有一双利眼,又不乏剥丝抽茧的耐心,这才揪出了一点线头。

    这件事说完,薛虯便没有旁的事了,于是起身告退。

    皇帝却道:“既然衙门无事,就再坐一会儿,稍后再回去吧。”

    这话没头没尾,薛虯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论理燕郡王成婚次日要携王妃给皇帝请安,皇上这是知道他挂念妹妹,给他机会见上一面呢。

    第135章 第135章成亲后续

    薛虯的确挂念宝钗,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纵然知道她能力出众、心性坚定,并非柔弱可怜的小女孩,但成亲这样的大事,依旧令人悬心,只是他情绪内敛,没有如薛母一般表现出来罢了。

    原本以为要等到三朝回门才能见到,不想皇上这般体贴,薛虯自然感激,起身郑重谢恩。

    皇帝伸手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薛虯坐下:“只有咱们二人在,不必这般拘礼。他们先去园子里给太上皇请安,想必还要一会子才到,你且安心等等。”

    薛虯:“是。”

    皇帝点点头,又重新埋头到堆成山的奏折里,薛虯无事可做,齐忠很有眼色地给他拿来一本书,薛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眼瞧着即将到午时,守门的小太监终于进来回禀,燕郡王和王妃来了。

    皇帝这才从奏折里抬起头,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宣他们进来。”

    薛虯也放下书,往门口看去。

    随着小太监出去,很快帘子被重新挑起,燕郡王和宝钗联袂走了进来。

    今日他们穿着郡王和郡王妃吉服,燕郡王头戴青金石顶朝冠,身着石青色五爪行龙补服,胸前佩东珠朝珠。宝钗头戴镂金翟鸟朝冠,身着五爪四团行龙纹吉服,佩绣“龙凤呈祥”纹样的彩帨,雍容大方,贵气逼人。

    宝钗微微垂着眼,进门后下意识往上首扫了一眼,却不妨对上了薛虯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他微微一笑,随后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随燕郡王行礼。

    他们行的是四肃二跪二叩礼,比起拜见太上皇时的六肃三跪三叩礼略降一等,以示对太上皇的尊重之意。虽然以皇帝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根本无需如此小心,但皇帝并不愿意因这些小事惹人非议。

    燕郡王和宝钗行过礼,又奉上准备好礼物,即红枣、莲子等九样寓意吉祥的吃食,盛放在朱漆描金捧盒中献于皇上。

    皇上赐燕郡王玉如意一柄,赐宝钗金镶玉挑心簪一对,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这时候郡王和王妃便可告退了,如果皇帝看重,会留他们说一会儿话,更看重的也可能留

    下用饭。

    以燕郡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是要留饭的,皇上又对薛虯道:“你也留下。”

    “是。”薛虯含笑起身,“臣多谢皇上恩典。”

    燕郡王笑嘻嘻道:“到底是薛虯最得皇兄看重,为他考虑这么周到。”

    “你这个没良心的!”皇帝轻哼一声,“朕难道不是为了你?若是惹了大舅兄和岳母不快,你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燕郡王拱拱手:“还是皇兄考虑周到,弟弟谢恩!”

    皇帝这才揭过此事,不过却没打算放过燕郡王,状似无意道:“你都和薛氏成亲了,怎么还称呼薛卿名字?”

    燕郡王:“……”

    按照道理来说,薛虯是宝钗的兄长,燕郡王也该以兄称之。但是……

    但是但是,薛虯比他小啊!

    在今天之前,燕郡王都是把薛虯当弟弟看的,猛得要改称呼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其实这时候薛虯可以替他解围,以“君臣有别”的理由让燕郡王继续叫他名字即可。但薛虯好整以暇看着燕郡王,一点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燕郡王:“……”

    燕郡王默默给薛虯记上一笔,闭了闭眼,喊了一声:“大哥!”

    “哎!”薛虯应下,嘴角弧度更加明显,皇帝常年板着的脸上也爬上几丝笑意。

    燕郡王:“………”

    燕郡王气愤地转移话题:“皇兄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皇帝:“御膳房准备的,朕也不清楚,你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齐忠。”

    燕郡王在皇上这里向来不会客气,闻言果然报了几道菜,除了他爱吃的一两样,另外几样却不是他的口味,给谁点的不言而喻。

    宝钗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薛虯和皇帝对视一眼,都露出一点笑意。

    齐忠得了燕郡王的吩咐,找人去御膳房叮嘱一声,皇帝这才问燕郡王:“见过父皇和母后了?”

    “是,今儿一早去的园子,陪父皇和母后说了会儿话,想着还要来给皇兄请安,便没有多留。”燕郡王漫不经心道。

    皇帝点点头,没有再多问。燕郡王垂下的眼睑里却闪过一丝不悦。

    盖因方才去给太上皇请安的时候,甄贵太妃也在。

    燕郡王早已经不再是从前不受皇父看重的皇子,曾经横行后宫的甄贵太妃也早已没有当初的风光。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内命妇,品阶也不低,又是长辈,既然见到了,就少不得行礼问安。

    但今日是燕郡王婚后头一次携王妃请安,拜见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就罢了,凭什么拜见一个既非嫡母亦非生母的太妃?

    她根本就不应该露面!

    这便是一重不爽,更叫燕郡王不悦的是,在他们向甄贵太妃请安后,她还端着架子告诫了宝钗几句。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资格,只说这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便惹了身为太上皇后养子的燕郡王的眼。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太上皇后才是太上皇的正妻!

    但燕郡王也知道,甄贵太妃之所以如此,还是父皇纵容的缘故,当初的甄贵妃可比现在要张扬多了,父皇一样没说过什么,他们不想跟父皇闹翻,就暂时不能对甄贵太妃怎么样。

    当然,也是没必要跟一个深宫妇人计较。

    既然如此,燕郡王也不与皇帝多说,免得他徒增烦忧。

    君臣兄弟三人并宝钗一起用了午饭,燕郡王起身告退,皇帝点点头,对薛虯道:“你也回去吧。”

    “臣告退。”

    三人一同出去,燕郡王懂事地走远一点,给薛虯和宝钗留下说话空间。

    薛虯:“你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宝钗摇摇头:“王爷考虑周到,家中处处妥帖,下人们也恭敬,我一切都好。哥哥也告诉妈一声,让她莫要忧心。”

    方才见到宝钗,薛虯便知她没什么不适委屈,眼下听她亲口说出来,心下更是轻松,又叮嘱:“若有任何不妥,立刻派人来告诉家里。”

    宝钗含笑点头。

    兄妹二人说完话,燕郡王才又过来,张口就是:“你手里可有甄家的罪证?”

    薛虯诧异地看他:“甄家得罪你了?”

    燕郡王:“甄贵太妃得罪我了。”

    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他不能跟一个深宫妇人计较,太丢份儿!还不能针对她的母家吗?

    反正甄家也不是什么好的,当初仗着甄贵太妃谋求官职、鱼肉百姓,干下不少恶事,这些燕郡王心里都有数。

    且甄家是甄贵太妃的母家,也就是太上皇的人,对他们出手也符合皇上的利益。

    只可惜燕郡王虽知道甄家不妥,却没有多少证据,这才向薛虯求助。

    他是知道的,薛家商队遍布大庆,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信息网,故而薛虯能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甄家作为甄贵太妃的母族,五王爷和七王爷的拥趸,薛虯一直在关注他们的情况,想必手里有不少证据。

    自然,这些情况薛虯都会告诉皇帝,也包括证据在内。但燕郡王不是不想让皇帝知道么?

    薛虯想了想,虽说为了钓出与五王密谋之人,暂时不宜有大动作,但对薛家略施小惩却无伤大雅,还能令五王爷更加安心。

    毕竟皇帝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这一点不止薛虯知道,五王想必也很清楚,且他也很明白皇帝对他的厌恶,不出一口恶气是不可能过去的。

    之前皇帝碍于太上皇,只是把五王打发到封地上,他必定提心吊胆,担心皇帝在憋个大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他致命一击。

    若燕郡王开始针对甄家,五王爷自然会觉得皇帝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或者放了,但是没有找出毛病,总之暂时拿他没有办法,于是只能拿甄家泄愤。

    如此五王便会放松一些,行事便容易失于谨慎,更容易被皇帝的人看出破绽。

    因此薛虯没有拒绝,回去之后便命人送了一些证据到燕郡王府上,他把控着情况,给出的证据只会伤到甄家皮肉,却不会累及骨血,小惩大诫也就罢了,暂时还不能真的动摇甄家根基。

    且不说燕郡王收到证据之后的反应,薛虯将在御书房见到宝钗之事告诉薛母,薛母听说宝钗一切都好放心许多,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薛蟠也松了口气,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宝钗聪明得很,不会有问题吧?”

    这回薛母没有反驳他,只含笑道:“算你说的有道理,快回去把衣裳换了,好好洗洗吧。”

    薛虯方才便注意到薛蟠身上都是灰,一股强烈的汗臭味,不过看他穿着骑马装,便知刚出去跑马回来,也不以为意。

    “你今日与好友一同出去的?”

    薛蟠:“不是,跟靳姑娘一起。”

    薛蟠与靳笙已经走完三礼、给了聘礼、签了婚书,正式定下婚约。这次薛蟠难得回来,自然要和靳笙培养一下感情。

    薛虯:“……所以你就陪她骑马去了?”

    还骑成这个德行?

    薛蟠再次解释:“不是陪她骑,是她看我骑。”

    薛虯:“……”

    薛母也悠悠叹了口气,显然已经震惊过一遍,现在已经佛了。

    薛虯默然片刻,提点道:“如果靳姑娘不喜欢骑马,下次你们可以换个地方,眼下春暖花开,去踏青也很不错。”

    薛蟠不是很乐意:“踏青多没意思,我还是喜欢骑马。”

    “……知道你喜欢骑马,但也要顾虑靳姑娘的心情。”

    “我看她挺高兴的啊?”薛蟠挠挠头,有些不解,“她说我骑马骑得好,她看着也高兴,就像自己也骑了似的。还说下回要再去看我骑马呢!”

    薛虯:……这姑娘什么脾气?

    不管怎么样,靳笙既不反感,薛虯也不再管了,只能说薛蟠和靳笙天生一对吧!

    *

    次日,宝钗三朝回门,燕郡王也跟着回来,带着满满一车礼物,充分表现了他的诚意。

    经过昨天的毒打,显然他的底线已经被打破,脸皮也厚起来了,见到薛母称呼岳母自不必说,对薛虯一口一个大哥,薛蟠也叫二哥。

    薛母和薛蟠:“……”

    两人都有些恍

    惚,薛母是觉得不真实,遥想初来京城之时,还是九皇子的燕郡王来家里用饭,薛母得知消息时的震惊激动。短短数年,当日的九皇子成了她的女婿,在她面前也要执晚辈礼了。

    薛蟠则是单纯的激动:这可是燕郡王!燕郡王叫他哥,回到军中够他吹一年!营里任何一个人不知道都是他的失误!

    不过薛母很快回过神,拉着宝钗说私房话,燕郡王也随薛虯和薛蟠去前院。

    先不提薛母亲眼看到宝钗面色红润、神情恬淡,便知她果然过得不错,提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只说用过午饭之后,宝钗找机会单独与薛虯说话,开门见山地问:“大哥手里是不是有更好的纺织机?”

    “你问这个做什么?”薛虯这么问,实则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宝钗本就不甘平庸,也期待做出一番事业,怎么可能成婚后就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只怕正谋划着施展拳脚呢!

    果然,宝钗道:“我想办一个纺织厂。”

    第136章 第136章宝钗打算

    薛虯微微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宝钗:“前些日子刘姥姥来了,陪着妈说了会儿话,我听她的意思才知道,如今咱们大庆瞧着国力强盛,但百姓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过,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常事,穿不起新衣裳都是好的,大部分人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甚至有人衣不蔽体,或者几个人穿一身衣裳的。”

    她轻轻一叹:“粮食这事我没有法子,但是大哥有更好的纺织机,我想着是不是能办个作坊,若能提高产量、压低成本,百姓穿衣容易一些,便是咱们的功德了。”

    薛虯对她微微一笑,赞道:“妹妹慈心。”

    “哥哥就别夸我了。”宝钗道,“只是我的一点想头,不知道能不能成,还想问问哥哥的意思呢。”

    这想法大致没有问题。

    这时候纺织以手工为主,人力成本极高,改良的纺织机能大幅度压缩人力成本,自然价格就降下来了。

    这还只是表面,从长远来看,倘若宝钗的作坊能成功生存,并且越办越大,产量越来越高,势必倒逼其他同类型纺织作坊也降低价格、甚至寻求改革。

    不过要生存下来并不容易,这对纺织业来说毕竟是不小的变革,触动的是诸多商户的利益,且因为对纺织工人的需求下降,可能导致部分纺织工丢掉饭碗,自然会引起不满。

    这也是皇帝对纺织机兴趣不大的原因,身为帝王统治全国,他要办的事太多了,重要的事也太多了。百姓穿衣固然是个问题,但比起粮食、比起战争、比起税赋、比起贪腐……这个问题又不是那么紧要。

    纺织机带来的变化不够大,还伴随着不小的风险,在王朝本就不算稳固的现在,皇帝当然不愿意冒风险。

    但如果民间愿意尝试,皇帝也不会介意。

    按照薛虯原本的打算,是要等到开海之后,海内外纺织品需求激增之时再推出,或者扶持他人办厂,没想到宝钗先有这个想法。

    宝钗想干,薛虯没有不支持的道理,珍妮纺织机他一直在着人研究,技术已基本成熟,甚至进行了一定改良,但其中的风险也要叫宝钗知道。

    薛虯细细与她分说,宝钗安静地听完,这才微微一笑:“我背靠薛家和皇室,还有什么可怕的?”

    薛虯一顿,随后失笑:“你说的对。”

    之后二人便讨论了一下具体的问题。

    譬如作坊的定位:提高产量的另一面就是质量下降,因为一次可以纺出八根甚至十六根线,势必不可能如四根的那般精细,因此宝钗必须得放弃中端市场,以价格优势不断下沉。

    好在这本就与宝钗的期望相符,且如此一来,可以在前期暂时避免与其他纺织商人产生利益纠葛,对作坊的平稳发展更有好处。

    再譬如作坊的建造、原材料选择和工人等等。

    宝钗的嫁妆里便有不少地皮,在京郊划出一块建作坊便是了,薛家虽然不做纺织生意,但要找几个懂行的人指点不是难事。

    原材料不用太好,只要不太差即可,最重要的是便宜。

    最难的反而是工人,纺织工人一般是女子,但是江南民风相对开放,愿意让家中女眷出门上工的人家都不多,更不用说京城了。

    这也是京城纺织一直赶不上江南的一个重要原因。

    宝钗又不能许以重金,以利诱之,那就与她压低成本的本意不符了。

    但薛虯并不担心,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①,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没几个人会在意什么礼节,田野上多的是抛头露面劳作的女人。

    宝钗的作坊能给发月钱,便会有贫寒人家的女子愿意做工,她永远不需要担心没有工人。

    若当真有那么一天,便说明百姓都过上了相对富足的生活,这自然又是好事一件。

    既然下定决心,宝钗很快准备起来,事情一项项安排下去,燕郡王也派了人一路帮忙,几个月功夫,第一批低价棉线和麻线就出厂了,此乃后话。

    眼下朝中最热闹的事,便是甄家被人弹劾。

    一次非常普通的早朝,因为没什么大事,很快便议事完毕,正要退朝各回各的衙门,一位御史突然站出来,弹劾甄家某位旁支官员贪污受贿。

    众臣并不在意,弹劾之事常常会有,只是今日被弹劾之人有些敏感罢了。

    但即便在太上皇当政时期,甄家也没少被弹劾。

    众所周知:御史头铁。

    别人不敢肯的硬骨头,他们无所畏惧!反正大庆律明文规定御史不以言获罪,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当然,要是碰上个昏君,或者格外独断专行的君主,御史也没有办法,但太上皇他不是啊!

    他虽然后期庸碌了些,但整体上还是个英明决断的君主,且对自己的名声也很在意,并不想落个暴君之名,故而对御史还算客气,至少没有因为爱妃家族被冒犯而动怒过。

    但他可以包庇。

    只要不是当真罪大恶极,且铁证如山的弹劾,太上皇一向不怎么理会。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甄贵太妃和甄家的气焰。

    只可惜世易时移,到了当今这一朝,甄家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莫说甄家,即便皇帝自己的心腹犯了事,他也绝对不会轻纵。这一两年来,甄家也时不时被弹劾,皇帝该查的查,该治罪的治罪,既不徇私枉法,也不蓄意报复,令众人深感皇帝英明。

    原以为今日也和从前一样,是某位甄姓官员被抓住把柄弹劾,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这位御史仿佛点燃稻草的引子,从他开始,一位接一位御史站出来,弹劾甄家子弟甚至甄应嘉本人,且个个证据确凿,即便太上皇一党想要帮忙,却也辩无可辩。

    皇帝当堂怒斥甄家有

    负皇恩,狼子野心,被弹劾的甄家子弟全部罢职免官,严重的还要杖责甚至坐牢,甄应嘉的罪名不大,主要是治家不严,被皇帝下旨斥责,连降三级。

    这惩罚不可谓不严重,在宠妃妹妹逐渐失去话语权,自己能力也不如何出众的情况下,甄应嘉想要再爬回原来的位置比登天还难。甄家本就没多少底蕴,最拿得出手的便是甄贵太妃和甄应嘉,经此一事,他们家瞬间便从一流家族跌至二流甚至三流。

    听到旨意的百官无不心中戚戚、头皮发麻。想象他们是甄应嘉,好不容易整个家族阶级跃升,突然又被从云端打落,那滋味简直不敢想。

    不过宦海沉浮,有起有落本是常事,众人也算看惯了,更何况有前头那一串弹劾在,皇帝对甄应嘉的处罚只是降职,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顶多是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权势赫赫的甄家也会有今日。

    且不说百官感慨之后立刻盯上了甄家空出来的官位,只说消息传到万春园,太上皇和甄贵太妃十分恼怒。

    谁都能看出来这次是有人针对甄家,至于说背后的推手是谁,众臣工知不知道太上皇不清楚,反正他心里有数。

    那几个御史都是老四的人!再稍加调查便知道,是老九先试图动手,老四察觉后也参与了进来。

    是的,燕郡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他的人手与皇帝的人手联系太紧密,稍微动作就被察觉了。而皇帝了解他的目的之后,一言不发地接过此事,并且在薛虯给燕郡王的证据基础上又加了一些,使甄家受到的冲击更加剧烈。

    在太上皇看来,这便是皇帝对他的挑衅,至于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下……

    他看向身边的甄贵太妃。

    甄贵太妃接收到太上皇的眼神,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变得苍白而惶恐。

    她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否则不可能得到帝王多年偏宠,即便年纪渐长依旧地位不改。

    她很清楚自己陪伴多年的帝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对她有情,在很多时候愿意包容她和她的家人,但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不影响太上皇自己!

    从前太上皇是皇帝,一言九鼎、乾坤在握,没有人敢忤逆他,也没有人能威胁他,在他庇护下的甄贵太妃和甄家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但如今太上皇成了二日之一,且比起烈日骄阳、光华耀眼的皇帝,落日般垂垂老矣的太上皇越发显出颓势。维持自己的地位尚且不易,甄贵太妃和甄家还给他添麻烦,自然叫太上皇不满。

    甄贵太妃发热的脑子终于稍稍冷静,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太上皇退位之后,并没有完全放下权柄,对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即便如今身为太上皇后的德贵妃,也不如她得太上皇宠爱。内外命妇见了她无不巴结讨好,逢年过节收到的孝敬也只多不少,就连皇上和皇后在她面前也不会拿乔。

    这让甄贵太妃对自己的定位产生了巨大的偏差,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甄贵妃,姿态从没放低过。

    当然,如果不是她拿捏姿态太过,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不管是皇上皇后,还是太上皇后,都把目光放在太上皇身上,没有把依附太上皇的甄贵太妃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跟她计较。

    若不是这次摆着主母架子训诫燕郡王妃、冒犯太上皇后……

    想到当日她还自觉在新妇面前树立了威严,自我感觉良好,甄贵太妃便觉得十分可笑,且后悔不迭。

    但后悔也已经迟了,家族因为她受到牵连,太上皇也因为她被皇上冒犯,丢了这么大的颜面,现下已经恼得狠了,偏她还不能赔罪,否则便是将皇上对太上皇不敬一事点在明处。

    只能缓缓在太上皇脚边跪下,泪珠也落了下来:“臣妾母族行事不检,有负皇恩,臣妾亦有罪责,请太上皇惩罚。”

    甄贵太妃心里发苦,她的家族被针对打压,她不仅不能请自己的夫君帮忙撑腰,还要自请一起受罚。

    可唯有如此,才能给太上皇一个理由罚她,只有让太上皇把胸中恶气发出去,才不会存下心结而冷待她。

    甄贵太妃能盛宠多年的确是有原因的,再加上她长得又美,即便年岁见涨,但因为保养得当,依旧风华不减,甚至更添了几分风韵,跪在太上皇脚边梨花带雨的样子的确惹人怜惜。

    可惜太上皇正在生气之时,实在升不起怜爱之情,黑着脸训斥了几句,便让甄贵太妃回去闭院反省了。

    甄贵太妃可是园子里的风云人物,甄家也正在风口浪尖上,此事一出,很快便传遍园子,并且向宫外传去。

    不明就里之人只道皇上因甄家的错恼了甄贵太妃,只有部分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其中缘故。

    太上皇后便是其中一个。

    听说太上皇对甄贵太妃的处罚,她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意外:“她那个性子,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会有今日并不意外。”

    陪伴太上皇后几十年的嬷嬷面容舒展:“她横行多年,不想也有今日,想来日后也得意不起来了!”

    “她得意与否要看太上皇,与咱们都不相关。”

    嬷嬷点点头,又含着笑意道:“还是娘娘有福气,皇上和燕郡王都这么孝顺。奴婢可是听说了,皇上和王爷就是因为甄氏那副主母做派才恼了她的,这是替娘娘出气呢!”

    提到这两个孩子,太上皇后嘴角也微微翘起。虽说从后宫到如今,她都只把甄贵太妃当乐子看,并没有真正放在眼里过,也并不在意她所谓的僭越,但两个孩子把她放在心上,还是令太上皇后十分愉悦。

    想到甄贵太妃是在宝钗来请安时做的妖,太上皇后便道:“小九家的受委屈了,你去库里挑些好东西给她送去。”

    嬷嬷:“是。”

    发作了一通,此事在燕郡王这里便过去了,不过甄应嘉私下还是遣人带着厚礼登门赔礼,皇帝那边也多次上折子请罪,认罪的姿态足足的。

    消息传到离州,五王生气的同时,果然也放心了些,知道皇帝暂时没有对付他的打算。

    但他可不会因此收手,相反,因为皇上和燕郡王对甄家和甄贵太妃不客气,五王心下不悦,想要翻身将当今踩在脚下的欲望越发强烈,动作也更加大胆,丝毫不知暗处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将他的所作所为都记了下来。

    如此过了大半月,四月初的某一天,薛虯休沐在家,刚午睡醒来,便听说贾琏来了,眼下正在花厅等着。

    薛虯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却有些疑惑,贾琏行事一向有分寸,一般不会在中午拜访,只怕出了什么事。

    重新洗漱,换上一身方便见客的衣裳,薛虯施施然到了花厅,却见贾琏脸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额头青紫,脸颊似乎也有些红肿。

    见到薛虯进来,他连忙起身见礼,惭愧道:“这时候来打扰表弟,是我失礼了。”

    “无妨。”薛虯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第137章 第137章贾赦作死

    贾琏苦笑一声:“不敢瞒表弟,我这是被父亲打的。”

    薛虯一顿,心中有一个猜测。

    贾琏开始讲述事情经过,果然不出薛虯所料,此事与石呆子有关。

    贾赦此人骄奢淫逸,正经的爱好几乎没有,唯一一个便是喜欢古扇。

    石呆子家里有二十把祖传的古扇,皆是独一无二的珍品,就连上面的字画也是名家真迹,贾赦知道后便想要,可惜双方交涉多回,石呆子只死也不肯卖。

    原著里也有这么一出,后来是贾雨村忖度贾赦的意思,构陷石呆子,抄了他的家,将那二十把扇子奉于贾赦。

    不过现实里,新帝登基后肃清吏治,贾雨村本就有前科,后来亦行事不检、为官不正,被人弹劾,查证属实后免了官。

    如贾雨村这般狠毒无耻,又一心扒着贾家的人并不多,没有他,也就没有人主动替贾赦“分忧解难”,但贾赦还是自己想到了类似的法子,并且指使依附于贾家的一位官员去办。

    那位官员依附贾家只是为了多点庇护,实际上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本以为平时帮贾家传递消息、说些好话已经足够回报了,没想到贾赦居然让他做这种伤天害理且违法乱纪之事,那官员哪里肯?

    当时他没有明确拒绝贾赦,但是转头就告诉了贾琏。

    贾琏快要气死了,他这边使劲给自家挣命,那边贾赦使劲扯后腿,不就是几把破扇子,到底有什么好的?!

    但这烂摊子还不能不管,一来他们是一家人,贾赦作死也会牵连到他。二来到底是亲爹,虽然打小就不亲近,甚至不怎么熟悉,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但贾琏还记得父亲从祖母那里坑来银子给他谋官,到底有情分在。

    于是贾琏跑去劝贾赦,分析利弊,苦口婆心。

    至于结果么……

    看贾琏脸上的伤就知道了,贾赦不仅没有听,还把贾琏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这叫贾琏灰心不已,此刻脸上不仅是得知父亲作死的恼怒、死不悔改的失望,还有那仅有的一点父子亲情破碎

    后的颓丧。

    薛虯安静听完,问:“你来找我是希望我帮你?”

    “是。”贾琏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好一会儿才咬牙开口,“你能不能借我几个懂功夫的人,想将人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或者能致人重病,但不会危及性命的药。”

    薛虯惊讶地看着他。

    贾琏满脸愧色,说道:“我知道这么做太过狠毒,有失为子之道,表弟要是不愿意,不帮也无妨。只是他如此胡作非为,我是断断不能容忍的!与其放他在外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祸端来,我宁愿他躺在床上,哪怕要日日侍奉也无妨。”

    “姐夫多虑了。”薛虯微笑,“我只是佩服姐夫的决断。姐夫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贾将军的名声与死后阴德着想?且皇上眼里不容沙子,姐夫何尝不是救贾将军性命?实在至仁至孝之举,哪里说得上狠毒?”

    贾琏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虯也不用他回应:“人和药我都有,你想要哪个?”

    贾琏想了想:“用药会痛苦吗?”

    薛虯看他一眼:“我问一问大夫,尽量让痛苦轻些。”

    贾琏道谢之后回去了,调制药物需要时间。好在贾琏也不急,他刚被打贾赦就出事,多少有瓜田李下之嫌,即便立刻拿到药,他也要等上几日的。

    不过石呆子的事得先处理了,好在那官员暂时稳住了贾赦,贾琏找到石呆子,给他一笔钱财,让他离开京城。

    石呆子穷得饭都吃不上,平白得到一笔银钱,够他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哪里有不愿意的,次日便卖了房子,带着仅有的家当和那二十把扇子离开了京城,任凭贾赦再寻也寻不到了。

    几日之后,薛虯令长瑞给贾琏送药,为了使用方便,这药做成了药粉,装在小瓷瓶里。

    长瑞:“此物佐酒引用,连用三次可致气血逆转,呈中风之相。疾病突发,此前不会有任何痛苦。”

    又拿出另外一个瓷瓶:“这是解药,若二爷反悔,七日之内给贾将军服下即可。”

    贾琏接过第一个瓷瓶,想了想,把第二个推了回去。

    拿到药后,贾琏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等自己好全了,众人也忘了他曾经挨打的事后才开始动手。

    要对贾赦下药也不难,他本就是酒色之徒,日日离不开的,贾琏只是稍稍用点心思,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药下到了他的酒里。

    如此几日之后,贾赦果然在外头寻欢作乐之时突然发病,被人从青楼女子的床上抬了回来,衣裳都没有穿,只盖着一块毯子,口歪眼斜,不堪入目。

    如此招摇过市,贾家的脸都丢尽了。

    但还是得给他看病,可惜找了几个大夫,连太医都请了来,都只说他饮酒纵欲导致身子虚亏,加之情绪激动,所以才导致中风,只能以药养着,但能不能好要看天意。

    至于为什么在青楼会情绪激动至此?众人拒绝去想。

    没有人怀疑到贾琏身上,就连贾赦自己也没有。总之他就这么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他的作死生涯,之后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此刻什么石呆子,什么古扇,对贾赦来说都成了屁!

    贾琏总算松了口气,但又难免愧疚,日日在贾赦跟前侍奉,贾赦因为生病脾气暴躁,他动辄得咎,也从不曾不抱怨,倒博了个孝顺的名声。

    六月,王熙凤发动,生下了一个六斤四两的儿子。

    因为孕前调养得好,孕期也保养得宜,这个孩子身子骨很强壮,哭声也格外嘹亮。

    贾琏自然喜不自胜,抱着软乎乎的小婴儿,对贾赦的愧疚也烟消云散。

    他做得没有错,哪怕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不能让他们有个犯罪的祖父!

    *

    贾琏和王熙凤的儿子洗三办得并不热闹,贾母的理由是贾赦刚病倒,大张旗鼓给小儿办洗三不合适。

    这话自然有道理,但贾琏和王熙凤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贾母的借口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不在意大房、不在意贾琏,所以也不在意贾琏的儿子。

    好在夫妇二人已经习惯了,对贾母早不抱希望,在家里潦草的洗三过去后,自己又在院子里给儿子摆了两桌,只自己人热闹热闹,倒比贾家办得强些。

    迎春、宝钗和黛玉都送了贺礼来,王熙凤一一给回礼,其中给黛玉和宝钗的格外厚些,虽然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也是她的一点感激之心。

    她还把自己儿子的小衣裳送了两件给宝钗,意思是祝她早日生个儿子,倒把宝钗臊得脸颊通红。

    探春和惜春也来了,虽说她们两个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需要单独走礼,但过来看看王熙凤,带两件自己做的小衣裳小帽子,也是做姑姑的一份心意。

    王熙凤靠坐在床上,头发疏疏挽着,只戴着个抹额,未施粉黛,但是面色红润,比起其他刚生产过的妇人,状态好了不是一分半分。

    探春:“可见小侄子孝顺,不仅没有折腾嫂子,倒叫你越发气色好了。”

    “都是太医的功劳,调养了这几年,这一胎倒比大姐儿养得更好。”王熙凤看了探春一眼,含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和你说呢。”

    探春心中一动,转头打发惜春:“你先去外头等我罢。”

    惜春看看探春,再瞧瞧王熙凤,知道她们要说私房话,倒也不说什么,跟着平儿出去了。

    王熙凤:“你年纪也不小了,婚事关乎着后头几十年,不止老太太、太太在意,赵姨娘和我们也操心呢。正好我那婶子知道一个人,我瞧着倒与你相配,所以与你说上一说。”

    她道:“这事原该跟老爷和太太说,不过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先与你说一说也无妨。”

    这自然是套话了,无论

    如何这事也不能先告诉贾政和王夫人,尤其是王夫人!不过是知道赵姨娘做不了探春的主,二来也懒怠和赵姨娘多话,这才直接与探春说罢了。

    探春努力在脸上憋出一点红晕,语气中毫无羞涩之意:“多谢嫂子和王太太费心。”

    “这原也是应该的,咱们两家是亲戚,我婶子素来也爱你能干大方,只恨不能抢回家做女儿才好呢!”王熙凤又打趣几句,复又说回正题,“这人出身武将世家,他祖父曾任正二品都指挥使,父亲也是四品将军,他比他父亲还强些,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从三品参将了,日后重现祖父风光亦不是难事。”

    这出身虽然比不上贾家,但也算不错了,更何况男方本身有能为。

    从三品参将!即便有家族助力,能升得这么快也不是易事。

    探春早就受够了蠢人的拖累,一心找个聪明能干的丈夫,听到这里便先愿意了一半。

    王熙凤:“此人是家中次子,不过他的父兄都不在了,母亲也受了刺激缠绵病榻,所以他想找个能干的姑娘帮他料理家事。”

    对旁的姑娘来说,这自然是个短处,嫁过去无人帮扶也就罢了,还要操心病重的婆婆,谁看了都要打退堂鼓。

    但探春却不在乎这个。

    她性子好强,偏偏是庶出,被打压了这么多年,最渴望的便是自己当家做主,不受任何人束缚,操劳是权利的另一面,探春接受良好。

    王熙凤见探春面不改色,也不觉得奇怪。若非了解探春的性子,忖度她有可能接受,王熙凤也不会把这个人拿到探春跟前说。

    她道:“此人品行也不错,听说和薛家二表弟还有几分交情。”

    探春一顿,迟疑地问:“是薛二爷赞他品行好的吗?”

    “是啊。”见探春欲言又止,王熙凤补充,“我叔叔也这么说了。”

    探春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熙凤:“……”

    王熙凤有些无奈,但又能理解探春,谁让薛蟠以前太不靠谱了呢,以至于明明近两年表现不错,旁人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甚至连他的朋友都要被怀疑品行。

    她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继续道:“此人唯有一处缺点,便是年纪大了一些。”

    探春并不意外,都已经是从三品参将了,太年轻才奇怪呢!

    她问:“他多大?”

    王熙凤:“今年二十六了。”

    探春今年十五,此人比探春大十一岁,差距的确不小。

    王熙凤:“的确委屈妹妹了,只是年少有为又能当家作主的男子实在少有,我知道的也不过薛家大表弟一个罢了,若是人才不好,或是上头有人压着,妹妹又岂能舒心?”

    她道:“此人虽年纪大些,却不是旁的缘故。原是他常年留在军营,没什么机会相看婚事,好容易家里看好一位姑娘,偏偏他的兄长战死了,家里要守孝,婚事只能耽搁下来,出了兄孝没多久,他父亲又去了,这一耽搁便到了现在,前几个月才出孝。他母亲也急着给他娶妻呢,生怕自己撑不住,彻底把他耽误了。”

    说着叹一声,也觉得这人倒霉。

    这都是什么事啊!

    不过她介绍此人给探春,却不是同情他的意思,而是真的觉得两人合适。

    探春自然明白王熙凤的好意,她也觉得此人不错,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她得好好想想,与赵姨娘和贾环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王熙凤当然理解,又让小丫鬟拿来一幅画,说道:“我让人要了一幅他的画像,妹妹可以瞧瞧。”

    探春再次谢过,原以为隔着这么远,没有机会相看,没想到王熙凤这般用心,她心中十分感激。

    且说探春回去之后思量许久,与赵姨娘和贾环几番商议,贾环又多次打探,还是认为此人适合探春,愿意试上一试。

    于是王熙凤请动婶娘冯氏出马,带探春与男方的母亲见了一回,又画了一幅探春的画像送到边关,二人都对探春非常满意,初步确定了结亲意向。

    接下来便是家里这关了。

    第138章 第138章订立婚约

    家里这关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叫老太太和王夫人知道,而是直接和贾政定下婚约。

    这和当日迎春的情况又不同,迎春的婚事虽然费了些波折,但到底是老太太点头的。这回却是要越过老太太,即便定下婚约,之后的麻烦也不会少。

    所以他们没有瞒着男方。

    好在男方还算理解,尤其是那位与探春议亲的郎君。他在战场和官场拼杀多年,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大家族想要以女儿攀附权贵再正常不过,而他虽然不差,大约还不符合贾家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女婿的期待。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不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贾家的安排,又不是探春本人的想法,她敢于反抗家里,给自己挣一条出路,已经让他极为欣赏了。

    更何况人无完人,他也有诸多不足之处,探春能接受他的家庭和年纪,他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多加挑剔。本来他看重探春,就是因为她的教养和能力,以及和王家的关系,而不是为了和贾家联姻。

    说得难听一些,贾家还帮不到他什么。

    至于说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探春?那就更是说笑了。

    她或许被祖母和嫡母当成了工具,但显然不是没有靠山的,旁的不提,这婚事乃是贾家二奶奶委托王太太提的,而王太太是他顶头上司王子腾的妻子,二奶奶是王子腾的侄女,这些人或许平时不会做什么,但他要是敢薄待探春,他们肯定不会干看着。

    他是脑子抽了才会看不起探春!

    说到底,这家人品行的确不错,也足够聪明理智,所以能替探春考虑,接受这样的订婚方式,并且主动把此事揽了过去。

    *

    这日下值后,贾政与两位好友去茶楼小坐。

    这茶楼在京中颇有名气,以清净雅致闻名,许多文人雅氏都喜欢来此坐谈,偶尔还有大儒出没,由此名气更盛。

    贾政自诩读书人,自然也格外偏爱这座茶楼,时常便与好友于此小聚,谈诗论史,好不快活。

    今日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今日他们说的正起劲,突闻楼下嘈杂,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贾政还是皱起了眉毛,对众人在此清净之地发出这么大声音非常不满,觉得他们有辱斯文。

    但很快他就知道嘈杂的原因了,在掌柜的亲自带领下,三四位文士走了上来。

    于是二楼的人眼睛同样亮了,有认出他们中某人的上前见礼,不认识的则好奇地询问他们的身份,显然这便是方才楼下喧闹的缘故了。

    贾政的两位好友出身一般,读书也没什么太大成就,并不认识这几个人,见贾政脸上隐有激动之色,好奇地问:“你认得他们?”

    贾政点头,指着一位青衣中年文士:“这位是松山书院的院长易先生。”

    两位好友一脸惊讶激动,即便他们不知道易先生,但松山书院却是鼎鼎有名,他们想进去都不成呢!

    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的际遇,能碰到这样的大人物。

    贾政见好友如此,心下也暗自得意,又说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位是儒林名宿鲁道南先生。”

    两位好友恍然又恍惚。

    比起易先生经营书院,这位鲁先生便致力于研究学问、著书立说,光是书都出了好几本,广为流传的文章诗赋更是不知凡几,但凡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他名字的。

    难怪他能走在所有人前头呢!

    虽然不知道其他几人的身份,但只看这易先生和鲁先生的份量,便知道另外几位也不会差,鲁道南却能走在所有人之前,可见他在文坛的地位。

    鲁先生一向少现身于人前,不妨他们竟有缘得见,自然激动不已,纷纷上前见礼。

    倒也不指望有什么好处,只是碰见崇敬之人,免不得想要攀谈两句。当然当然,万一……只是万一,万一他们得了其中某位青眼,哪怕只是得两句指点,也算是极大的收获了。

    只是比起其他人纯粹的激动,贾政的心情格外复杂,盖因他年少时曾经试图拜鲁道南为师。

    那时候鲁道南虽然不如现在,但也已经颇具名声,贾代善见贾政喜好读书,便为他寻找好先生,鲁道南便是首选。

    那时贾家还处于巅峰时期,所以托交情见到了鲁道南,可惜对方认为贾政不够聪慧,没有收下他。

    初时贾政很不服气,为此日夜苦读,想要证明自己的本事。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材料,贾政虽然不愿意承认,心里却不是没有数的。

    这些年他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倒是鲁道南成绩卓著,他的弟子也个个出众,贾政看在眼里,不甘渐渐消散,变成了深藏在心里的自卑。

    今日见到鲁道南,他也只与好友一般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不想鲁道南竟开口:“你是荣国府的二小子吧?”

    贾政愣了一下,没想到鲁道南竟然认出了他,其他人也投来惊讶的目

    光,这让爱好名声,但又没什么机会出风头的贾政飘飘然,语气恭敬又感动:“您还记得学生?”

    鲁道南含笑点点头,如他这般的名宿大多都有一个特质:聪明!

    鲁道南的记忆力便格外好,几乎可以说过目不忘,虽然是很多年前见过贾政一次,但见到了还是能认出来。

    他一边随着掌柜往包厢里走,一边问贾政:“你如今如何了?”

    贾政只能跟着往里面走,当然,他自己也很乐意,沐浴着身后众人羡慕的目光,脊背都更挺直了几分。

    他道:“父亲去世得早,学生不得不替老母与妻儿考虑,故而进工部谋了个缺,没有再考试了。但这些年读书却没有停过。”

    “读书本是为了开智明理,若已有官职,有无功名便不要紧了。”鲁道南微笑道,“当日我便说你端方有余,灵巧不足,若一味念书,恐未必能有多大成就,反移了性情,成了迂腐刻板之徒。”

    贾政正觉难堪,便听鲁道南继续道:“不若早日谋缺,凭你的踏实和正直,倒能替百姓做些实事,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未必唯有读书才是上品。”

    贾政一愣,完全不记得鲁道南说过后面这些话。

    想来也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贾政那时候年纪尚小,又没有鲁道南这样的好记性,自然是记不全了。更何况人性本就更容易记住痛苦,好处却总是被忽略,故而贾政只心心念念鲁道南说他愚钝,倒不记得也说他性子端方踏实,适合做实事了。

    如今想来,鲁道南的评价却是很中肯的,只是他并没有听进去,这些年固执地以读书人自居,闲暇时间都用来读书或者与门客清谈,并没有在差事上用心,以至于人到中年依旧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贾政脸色微微发白。

    鲁道南也轻叹一声,眼神温和、语气惋惜:“这些年我偶尔听说你的消息,你仿佛有些走偏了。”

    贾政没想到从前拒绝过自己,被他在心中隐隐埋怨多年的名宿鲁先生居然一直关注自己,且如此一针见血,自然是惭愧、愧疚,激动又感动,心里那点芥蒂霎时消失,只觉得眼前的鲁先生是那么慈和宽和,正是他想象中师父的模样,敬仰之情顿生,深深冲鲁先生一揖,道:“学生糊涂,请先生教我。”

    鲁道南定定看他一会儿,终是松口:“罢了,你进来罢。”

    “是!多谢先生。”贾政大喜。

    外头围观的众人也面露羡慕,虽说被鲁先生当众批评路走偏了有点丢脸,但能得鲁先生单独指点,丢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可是莫大的缘分!怎么偏偏让贾政得到了呢?

    众人一边嫉妒酸涩,一边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里头说了什么。好在如今天气热,包厢的窗户开着半扇,他们也能听到里头的声音。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鲁先生细细分析了贾政的不足,又为他指点方向,虽然不曾入朝,但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不止里头的贾政恍然大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深有前头几十年都白白荒废之感,外头众人也大受启发。

    鲁先生是受许家——也就是与探亲议亲那家的托付而来,当初鲁先生游历四方,在边疆遭遇匪寇,是许父救他一命,后来又留他在府中住了数月。

    期间鲁先生还曾指点过许家两位小郎君的学问,见他们虽出身武将之家,但是聪明灵慧,读书一点即通,还起过收徒的想法,可惜两位郎君都志在战场,拒绝了他的提议,叫鲁先生遗憾了许久。

    后来他离开边疆,也没有与许家断了联系。可惜世事无常,先是许家那年纪轻轻便十分沉稳勇武的长子命丧战场,没过几年,许父也马革裹尸,好好一个家只剩下许家二郎和病弱的寡母。

    此后鲁先生与许二郎的来往便多了起来,对他多有照应,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次许二郎传信请他出面订立婚约,鲁先生自然当仁不让。

    但他也是真心与贾政分析利弊的。

    一来许二郎许要与探春成婚,贾政便是他的岳父,鲁先生虽不指望贾政帮扶许二郎,但也希望他争气些,不要拖许二郎的后腿。

    二来贾政到底是朝廷官员,虽然能力平平,私德亦有缺陷,但大体上还算是个好人,倘若点拨一番,能让他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办几件实事,为朝廷和百姓做一点贡献,也不枉费他这一番心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鲁先生自然字字珠玑、处处替贾政着想。贾政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是傻子,真心和假意还是分得明白的,由此更加感激。虽然鲁先生不曾收他为徒,他也在心中暗暗把鲁先生当成自己的师父了。

    于是在指点完毕,众人谈笑时,鲁先生状似无意地提起自己有个弟子刚出了父孝,请他帮忙说一桩婚事时,贾政也不由起了心思。

    但诸多前辈大儒在,他不能随意开口。

    好在其他人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问那弟子对女方的要求是什么,只道说不定知道谁家姑娘合适,还能给鲁老的弟子牵个线。

    贾政也默默竖起了耳朵。

    鲁先生:“我那弟子乃是武将,常年镇守边关,家中只余年迈老母。他不求姑娘家世容貌,唯有一点,这姑娘要能干些、性子爽利刚强些、能撑起门户、帮他照顾老娘即可。”

    这可不太好找!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对女子的要求不同,世人要求女子贤良淑德,大部分人家自然往这个方向培养自己的女儿。即便偶尔有性子强硬泼辣的,也要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外人轻易探听不得。

    再加上在坐都是读书人,除了贾政之外,大部分都出自书香世家,他们的亲眷也差不多。这样的人家,家中女儿也自幼饱读诗书,少有性子强硬的姑娘。故而一时竟想不起来。

    唯有贾政心中一动,脑中划过探春的影子,在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就下意识开口:“学生倒是有个女儿,与先生的要求吻合……”

    哦?

    众人纷纷看向他。

    贾政有些紧张,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攥紧,说道:“学生的次女今年十五,尚未许婚。她性子爽利,也颇有才能,如今管着府内杂事,各处都处理得妥妥帖帖。”

    这大约是贾政第一次夸探春。

    鲁先生听了果然有些意动:“听着倒很好,不过你的女儿想来不愁嫁,我这弟子出身虽不错,自己也有本事,但到底是武将,家里境况也不好,你果真愿意吗?”

    贾政面露犹豫。

    老太太对探春的打算他心里有数,并且也是愿意的。鲁先生的弟子自然不差,但比起贾家的前程来说便算不上什么了。方才一时冲动开了口,回过神来却有些后悔。

    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却见鲁先生的同伴之一面露犹豫,附在鲁先生耳

    边说了什么。

    贾政只见鲁先生先是皱眉,然后诧异地看他一眼,顿时有了不好的想法。

    探春身上可不是没有短处的!当日她们几姐妹的诗作和笔迹流了出来,虽然贾家尽力封锁消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可不少!

    贾政此人最好脸面,尤其是在鲁先生和这几位大儒面前,更想博一个好印象。想到自己可能被揭了短处,心中便不大自在起来,不知鲁先生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治家不严?

    贾政心中忐忑,不妨鲁先生听完,脸色倒是平静下来,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既然能有诗作传出,想必文采风流不输男儿,若有机会我定要亲眼一观才是!”

    又对贾政含笑道:“你家好教养!”

    贾政提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以鲁先生的地位,有他这句评价,旁人再也不能轻易质疑他教养儿女的本事了!

    当然,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以贾宝玉做出的那些事,是绝对不可能洗白的,贾政或许能好一些,但养不教父之过,他也不可能完全摘出去,倒是三春得了这句肯定,名声会有极大好转。

    鲁先生是特意替自家弟子未来媳妇正名,当然也不全是虚言,贾家这几位女郎的诗作他也看过,虽不能说多么惊艳,但比起许多饱读诗书的男子也不差了,更妙的是有一股灵气,说一句文采风流并不为过。

    此时贾政自是想不到那么多的,看心中的白月光鲁先生这般支持看重自己,感激之心更盛,只恨不能涌泉相报,什么家族、什么前程都抛到了脑后,当即解下腰间玉佩,说道:“鲁先生看重小女是她的福气,若先生不弃,这枚玉佩便当作信物,诸位见证,今日政便将小女许配许家二郎!”

    众人沉默下来,纵然早知道贾政的性子,纵然这本就是他们谋划来的,但看到贾政真的不经任何调查,只凭鲁先生一面之词,就决定许嫁女儿,还是有种无语凝噎之感。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父亲!

    鲁先生也在心中叹了一声,难怪贾家那位姑娘信不过家里人,连她的父亲都是这般模样,其他人更可想而知了。

    好在还有隔房的兄嫂可以帮她,否则这姑娘也太过可怜了些。

    鲁先生这么想着,面上却推脱道:“此事不妥!若你有心,我可为你们牵线,但这般许婚太过仓促了。若我那弟子不是好的又当如何?”

    贾政:“先生品行高洁、慧眼如炬,您的弟子必定样样出众,政岂有不信您的道理?”

    鲁先生:“是否要回去与妻女商量一二?”

    贾政:“妻贤女孝,不必商议。”

    如此再三,鲁先生到底收下了这枚玉佩,想了想,把自己手里的折扇合上递给贾政:“我那弟子并未给信物,此乃我的爱物,先与你做个凭证,随后便叫他把信物补上,断断不会委屈了你的女儿。”

    顿了顿,又道:“若你反悔,可随时找我收回玉佩。”

    这把扇子乃是珍品,贾政珍惜地收好了,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政绝不反悔!”

    众人:“……”

    行吧,君子!

    第139章 第139章婚约落定

    消息传回贾家,老太太和王夫人自是震惊恼怒,万万没想到贾政会做出此等荒唐事来!

    若说此人是贾赦,她们还可以理解,可偏偏是贾政。在贾母心里,这个儿子可一向是最可靠,最叫人省心的!

    王夫人也从不怀疑这点。

    更何况贾政还知道她们对探春的打算,且也是默认了的,怎么能拆自家人的台呢?

    因此二人强烈要求贾政把信物还回去,再把他的玉佩拿回来,只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贾政怎么可能愿意?

    前头说过,他这个人最好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定下婚约,又信誓旦旦不会反悔,若突然又改了主意,鲁先生该怎么看他?天下人又该怎么看他?

    想到别人会嘲讽他言而无信、反复无常,贾政只觉得比死还叫他难受。

    哪怕他其实根本没那么多观众!

    贾政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只是为了脸面,所以细数许家和许二郎的种种优点,以此来证明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心替探春、替家里考虑,试图劝服贾母和王夫人接受这桩婚事,不要再逼迫他。

    什么许二郎出身高门、有田有产;自己有本事,探春嫁过去就是诰命夫人,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对家里也是助力;且许家和鲁道南关系紧密,有了这个女婿,日后家中后辈念书不必发愁好先生云云。

    还特意点了一下贾琮几人的名字,果然贾母脸色微变,贾琮几人弃家学而去薛家念书之事,一直是贾母的一个心病。倒不是在乎这几个孙子重孙,只是自觉比不过薛家,丢了脸面罢了。

    如今贾政拿此事说嘴,可不就戳了贾母的肺管子?

    但恼怒归恼怒、心动归心动,贾母到底还没老糊涂,若是贾家女儿成功诞下皇嗣,宫里的娘娘地位稳固,他们家还有什么好愁的?

    故而依旧不肯答应,一定要贾政取消婚约。

    贾政唯唯诺诺,但态度却很坚定:“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此刻只怕已经传开了,若贸然取消婚约,旁人怎么看我们家?就连娘娘的名声也要受到牵连。”

    提到元春,贾母和王夫人一顿,暂时不说话了。

    贾政又道:“再则,虽说咱们两家只是口头约定,算不得正经定亲,但到底有这么一桩事在,即便推了这桩婚事,探春也断然进不得宫了。”

    皇上不可能要一个有过婚约、还因为退婚闹得满城风雨的姑娘。贾元春也不能再举荐她,否则便是居心叵测,置皇帝圣名于不顾。探春这张牌无论如何都废了。

    贾母和王夫人方才一时气恼没有多想,此时被贾政提醒,哪里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顿时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只怪贾政行事冲动,丝毫不考虑后果。

    “母亲莫气。”贾政又安抚贾母,几十年来脑子头一回转这么快,说道,“这样也好,到底娘娘入宫不久,现在做准备早了些,若耽误了三丫头的年纪,咱们家名声上终究不好。左右再过两年四丫头便该长成了,倒也误不了咱们家的大事。”

    这倒也是。

    惜春只比探春小两岁,再过两年也该到嫁龄了,期间娘娘诞下皇子自然是好,若还是没有,再送惜春进宫也合适。

    且在王夫人看来,惜春的性子古怪孤僻,这自然不是好事,但替元春固宠却正正合适。因为美貌和元春的举荐,她想要得宠不难,但性子不讨喜,便不会盛宠,更不会偏宠。

    且比起探春,惜春没有那么强的野心,更没那么好的手段,只能作为元春的附庸,不能威胁到元春的地位。

    更更重要的是,探春是王夫人厌恶极了的赵姨娘的女儿,比起抬举她,王夫人宁愿这人是惜春。

    是的,送姑娘进宫帮元春固宠、替元春生子,在王夫人看来都是抬举她们了。

    王夫人对惜春很满意,贾母却不太满意。

    惜春虽养在这边,但到底是东府的姑娘。

    都说天无二日、家无二主,荣宁两府固然同气连枝,但也少不得暗暗别苗头,都想占据主导地位。

    从前倒是东府更强些,盖因东府乃是嫡支长房,就连贾家宗祠都设在东府,族长也由东府之人担任,法理上便占着正统。且那时贾敬还在,年纪轻轻便考中进士,眼瞧着前途大好。既有地位又有前途,荣国府被比下去也不足为奇。

    但随着贾敬进道观修行,后人又实在不成个体统,东府渐渐成了污糟混乱的一团。

    相较之下,荣国府虽然也算不上多好,但是外有贾政和贾琏做着官,在内又有王熙凤处理家事,再有老太太这个两府辈分最高的长辈坐镇,如今又有了娘娘,荣国府风光远胜宁国府。

    但若送惜春进宫,情况可就说不好了。人心难测,谁知道惜春到底向着谁呢?

    贾母做了这么多年两府最尊贵的老太太,可不想自己的地位有任何动摇!

    更何况惜春与她终究没有血缘之亲,在这个讲究血脉的年代,只探春是她的亲孙女这一点,在贾母看来便胜过惜春百倍了。

    说到底,贾母只想要家族荣耀、她的地位稳固,至于带来荣耀的人是元春还是探春,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她的孙女。

    只可惜探春是不中用了,正如贾政所说,此时取消婚约得不偿失。

    好在贾母也不是没有别的想头——她娘家史家可也有年纪合适的姑娘呢!再不济叫元春抬举身边的宫女也未尝不可。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暂且不提。只说眼下,纵然贾母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探春的婚事,道:“定亲也就罢了,也该正正经经地走礼,这样可不成!”

    “是,只是事发仓促,暂时如此罢了,之后许家便会遣媒人登门提亲。”贾政恭声道。

    贾母“嗯”了一声,却也无话可说。

    贾政起身:“母亲好生休息,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贾母:“去吧。”

    贾政又

    躬身行了一礼,转头出去了,全程看都没看王夫人一眼,更没有等她一起走的意思,叫王夫人心头一梗,方才那点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回去后贾政也没有去正房,而是去了赵姨娘所在的厢房。

    赵姨娘原本住在正房西边的耳房,地方小也就罢了,一举一动都在王夫人的眼皮底下,一点私隐都没有。

    直到贾环去薛家念书,且渐渐有了长进,贾政这才发现这儿子年纪不小了,和赵姨娘两个人挤在小小的耳房里不方便似的,叫他们挪进了西厢房。

    纵然王夫人万般不情愿,可这家里作主的还是贾政,他发了话,王夫人也只能照办,只是从此之后看赵姨娘母子更加不顺眼。

    理所当然的,赵姨娘并不在意,王夫人越是不满,就说明他们过得越好,赵姨娘得意还来不及呢。

    眼下贾政进了西厢房,与赵姨娘说起探春的婚事,隐去他冲动之下允婚的始末,只说许家的情况、许二郎的能为、与探春多么契合云云,好像他是认真替探春打算、真心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赵姨娘内心狂翻白眼,要不是她清楚事情的始末,指不定真被蒙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定下了,许家很快遣媒人上门,因为外头人都知道两家已立下口头婚约,贾家也没有再拿乔,爽快地答应了婚事,之后便是问名、纳吉、纳征,正式签下婚书、订立婚约。

    从此以后,探春与许家二郎便是正经的未婚夫妻了,除非有重大变故,否则没人能轻易分开他们。

    原著里探春被南安太妃收为义女,替她的女儿远嫁和亲,换兵败被俘的南安郡王平安归来的事再不会发生了。未来她或许还是会背井离乡,但那也是随夫君去边疆安居,与和亲的意义完全不同。

    这个泼辣果断、自尊自强的姑娘终于得了个光明灿烂的新前程。

    也不会有其他可怜的姑娘代替探春,原著里没有写皇帝为何对南安郡王府如此纵容,要送女和亲换回南安郡王尚且可以理解,一则为了王朝稳固,二来我方大将被敌方俘虏已经足够丢脸,若叫他死在敌国手里,对大庆的威望更是一次打击,即便为了朝廷的颜面也不得不接他回来。

    但他对南安郡王府太过纵容,甚至允许南安王妃随便认个义女用来和亲便不太寻常了。

    若非南安太妃使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便是皇帝碍于什么无心或无法与他们计较,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而这个能让皇上忌讳的,大概率便是太上皇了。

    但现实里因为薛虯的存在,皇帝的威势与原著中不可同日而语,至少若南安郡王再次被俘虏,以皇帝的性子,即便不让他死在敌国,也非要南安王府自家的姑娘去换不可,想用别人家的姑娘抵?

    做梦!

    当然,这次南安郡王应该不会被俘虏了。毕竟皇帝不信任南安郡王的能力,虽然在太上皇的意思下不得不派他驻守西南,但同时也在薛虯的建议下派其他人与南安郡王同去,关键时候宁愿将之斩杀,也不能拖累战情、丢大庆的脸面。

    *

    与此同时,宝钗的纺织作坊也建造完毕,机器、原料和工人很快到位,顺利产出第一批棉线和麻线。

    她早已通过薛家的关系联系了几家商户,第一批货很快就卖了过去。

    这几位商户不过是看在薛家的面子上才来这一趟,不妨宝钗的东西价格低廉也就罢了,质量也没有想象中的差,只是粗糙了一些,因为原材料不够好的缘故,颜色也不够鲜亮。

    但是结实耐磨,以这个价格来说,完全能说价廉物美了。

    几位商户心中打鼓,唯恐燕王妃不懂行情赔本,他们宁愿不占这点便宜,也不想因此开罪薛家。于是找到薛虯,委婉地提起此事。

    薛虯微微一笑:“诸位尽管放心,舍妹不会赔的。”

    众人这才放心,但同时又升起更大的不解。

    这账怎么算都不对啊!

    他们都是做衣物布匹生意的,对纺织的成本和利润心里有数,宝钗这批线的价格几乎是市面上最低的了,怎么算都赚不到钱!

    难道是薛大爷和燕郡王宠爱燕王妃,打算给她托底,暗中补足亏空?

    又或者薛大爷……咳,有特殊的原材料来源,成本比旁人的更低?

    几人对视一眼,很快收回第二个想法。薛家这么大的家业,地板的缝隙里扫一扫,银子都比这个作坊赚得多,哪里需要贪图这点利益?

    至于第一个……虽然很离谱,但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这叫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都不由羡慕起来:燕王妃这命是真好啊!

    抱着这样微妙的心情,几人在次日接受作坊管事的邀请进去参观。

    其实几人对此没什么兴趣,他们在这个行业浸淫数十年,对各个环节都了如指掌,纺织作坊是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了,难道燕王妃的作坊能有什么花不成?

    还真有!

    当几人看到仅需一人操作,却能同时纺出十六根线的纺织机,集体沉默了。

    管事对此见怪不怪,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和这几位的表现也差不多,有经验了。

    他只是骄傲地挺直了脊背,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解释:“这是我们大爷派人研究改良的十六锭纺织机。”

    众人:原来是他!那不奇怪了。

    时至今日,不论薛虯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众人都能很丝滑地接受。

    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出人意料之人。

    管事:“除了十六锭,未来可能还有三十二锭、六十四锭……”

    还有?还有??

    这么多锭子,纺纱机上装得下吗?

    众人暗暗吐槽。

    但是管事的话还没完:“……甚至水力纺织机也未可知。”

    众人:“……”

    好么!

    缩减了人力成本还不够,干脆想把这一项直接舍弃了。

    不愧是你!

    但不论几人如何震惊无语,有一个想法是共同且深刻的,那就是:纺织行业又要迎来一次大变动了!

    第140章 第140章作坊初立

    很快,由宝钗作坊出去的棉线和麻线制成的布匹和衣裳便上市了,

    由于原料成本极低,只有从前棉线和麻线的三成,布匹和衣裳的价格也照从前低了许多。

    当然,这也是商户没有狠加价的缘故。

    一来,这衣服的质量到底差了些,价格拉开差距才更好出手。二来便是顾忌皇家和薛家了。

    做生意的没有傻子,虽然不知道燕王妃是怎么打算的,但她给出的价格这么低,即便有十六锭纺织机,利润也剩不下多少。对方如此让利,他们却使劲加价,赚得盆满钵满,这让燕王和薛家那位大爷怎么看他们?

    更要命的是,若因此导致布匹卖不出去,燕王妃的生意黄了,他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因此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利,只保住成本和极低的一点利润,使布匹和成衣的价格几乎只有从前的一半。

    因此东西一上市就引起哄抢。

    不缺钱的人不会买,因为衣服质量不是很好,穿着不是很舒服,看起来也不够精美。

    但穷人是不在意这些的,能穿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新衣服,对他们来说就很好,质量再差也不会比洗得发白走形的旧衣服差,更不会比补丁摞补丁的破衣裳难看。

    有些人是家里不富裕,舍不得花钱买新衣裳,只能凑合着穿破烂的旧衣服;还有些人更加穷困,根本买不起新衣服。因为这批衣服和布匹,前者愿意换新衣服,而后者也终于能咬牙买上一两件,给自己和家人一份体面了。

    在这批衣裳布匹出现的城市,纷纷出现了贫寒人家带着碎银和铜板排队买东西的场景,而街上也出现了许多穿着新衣服的普通人,一个个喜笑颜开,仿佛生活都多了几分色彩。

    贫苦大众永远是大多数,这批货物以商家想象不到的速度飞快卖光,最后一总账,虽然单件货物利润低,但因为卖得足够快,每日总利润比其他货物还要高。

    且这并非昙花一现,至少目前每天都还有人来询问低价布匹,知道卖光后很失望,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补货,眼瞧着至少还能再卖几个月。

    即便几个月过去,生意不再这般火爆,但低价布匹永远都有市场,这笔生意可以一直做下去。

    宝钗的作坊火了!

    货物供不应求,订单排到了两三个月之后,好在如今体量还小,且定位不同,才没有对其他纺织商人造成冲击。

    但即便体量还不大,等到月底总账时,利润还是叫账房惊讶。

    这些钱宝钗分了一部分给手下人,奖励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一部分留在作坊账面上用以应急以及日后扩张,其他的全部投入善堂。

    是的,她根本没指望靠这个作坊赚钱,毕竟家里给的嫁妆已经够她富贵无忧地活上三辈子,燕郡王府的进项也不少,根本不缺这点银子。

    之所以没有砍掉全部利润,是因为作坊总有额外的支出,保留一定的利润,才能更健康地运转。

    但这些钱她也没打算要,而是打算投入善堂、养济院、育婴堂等,也算是为百姓尽一份力量。

    却说作坊首次亮相大获成功,开始平稳发展的时候,正好探春与许家定亲。

    宝钗与探春也有几分情分,加上难得有空想出去走走,便邀黛玉一同去给探春贺喜。

    二人分开出发,只待于贾府相聚,黛玉去得早一些,先给外祖母请安。

    巳时三刻,宝钗的车架到了。

    贾家前两日便得了帖子,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府里主子俱按品级大妆,男子以贾政和贾琏为首,身着官服在门口迎候,女眷则在正院门口相迎。

    地上铺着大红地毯,丫鬟仆妇分列两侧,一个个低头垂手、老实规矩,丝毫没有平日咋咋呼呼的模样。

    宝钗乘坐四轮紫疆四驾马车,前有四名太监执仪仗扇引路,车后八名侍女捧着香炉、拂尘、如意、食盒等物,另有四名嬷嬷、四名侍卫,浩浩荡荡到了贾家门前。

    贾政、贾琏率领众人一起磕头,喊道:“恭迎王妃大驾!”

    “免礼吧。”车里传来温和的女声,马车停也没停,顺着已经拆了门槛的大门进了府,一路行至正院门口,宝钗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穿着月白蝉翼纱褙子,下身是湘色八幅云锦裙,头上一整套点翠头面,腕上的手镯细腻莹润,光华几乎要透出来似的。

    本就端庄大方,如今更是贵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贾母等人连忙行礼,宝钗也回了半礼,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正院,在大堂的主位坐下,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陪坐左右。

    这次却不敢使男丁在场了,再怎么是“一家子骨肉”,到底如今君臣有别,冒犯了郡王妃可不是小事,贾母当然不敢作死。

    说到底,贾母其实什么都懂,她知道男女有别,也知道七岁以上的男子应该与别人家姑娘保持距离,只是从前没那么在乎罢了。反正当日薛家地位不如贾家,林黛玉更是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即便有所冒犯,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这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如今面对的人换成了燕王妃宝钗,她立刻又变得懂礼守礼了。

    宝钗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与贾母等人闲谈几句,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没有丝毫亲戚的亲密,叫贾母和王夫人略显尴尬。

    当日看不上的小姑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地位尤在贾母和贾家的骄傲元春之上,即便对方不冷不热,她们也得捏着鼻子赔笑,叫高傲了一辈子的贾母如何不尴尬?

    王夫人更是心中窝火,老太太也就罢了,到底跟宝钗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却是嫡嫡亲的姨妈,宝钗怎能对她如何冷淡?且宝钗此行乃是为了探春,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大动干戈,却置她这个姨妈及嫡母的脸面于不顾,更叫王夫人羞恼。

    往日这个时候,王熙凤就该出面打圆场了。今日她也在,但是没有开口。

    查出有孕、交出管家权到今日,贾母和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叫王熙凤寒心极了,反正再聪明灵巧地讨好都没有用,王熙凤也歇了这个心思,左不过是这二人更恼她一些,对王熙凤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黛玉倒是有心转圜一二,但她与宝钗交情也不错,并不想因为自己使宝钗为难,故而思虑再三,到底没有开口。

    宝钗对众人的心思只作不知,说了几句话,全了表面情分之后,便只含笑听着,不开口了。

    贾母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耐烦与她们寒暄了,于是笑道:“瞧我!见了王妃只觉得高兴,一开口便说多了。王妃既是为了三丫头来的,便让她带您去园子里转转吧。林丫头和四丫头也同去。”

    这指的是大观园。

    是的,省亲别墅还是改成了大观园,不过这回元春没下旨叫人住进来,只做接待贵客之用。

    探春也在,就站在王夫人身后,听到贾母点自己的名字,站出来应了一声。惜春和黛玉同样。

    “也好。”宝钗终于开了口。

    贾母没有立刻接话,私心里还是希望宝钗能邀请她的。

    从前宝钗是亲戚家十几岁的小姑娘,让小姑娘们一起玩,是贾母给她们空间,但现在宝钗是燕郡王的王妃,王妃来家中做客,却不叫她这个老太太作陪,便有些打脸的意思了。

    即便只叫她陪上半程,之后几个小姐妹再一处说话也是好的啊。

    但宝钗凭什么要替贾母圆脸面,是贾母从前对她有任何好处吗?

    宝钗可不是泥捏的!原著里对老太太百般忍让,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如今她生活美满,前途光明,对贾家没有任何需求,凭什么再忍让一个欺辱算计她的老婆子?

    要不是为了探春,她根本不会再踏进贾家一步!

    因此贾母不接话,宝钗也不开口。

    贾母见状更加尴尬,强撑着对探春几人道:“你们几个丫头最要好,难得有机会聚到一处,可要好好玩,谁也不许恼!”

    黛玉并探春、惜春应了。

    宝钗含笑看着,只当贾母此话与自己无关,反正她又没点出来。

    至于说明说……贾母现在可没资格用长辈的语气训斥宝钗,即便这训斥看起来是善意的。

    宝钗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打断了贾母的威风:“好了,我们走吧。”

    黛玉、探春和惜春自觉跟在她的身侧,一并往园子里去,路过王熙凤的时候,宝钗对她点了点头:“表姐才刚出月子,还是以保养为上,快些回去歇着罢。”

    这是说并非不想叫王熙凤相陪,而是体谅她的身子。

    其实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能陪着,王熙凤不去也没什么,但宝钗特

    意解释这么一句,就显得很看重王熙凤。

    两旁伺候的贾家下人这才想起来,是了,这些日子只想着二奶奶没了管家权,觉得她不如往日威风,却忘了她还有王家和薛家作依靠呢。

    且她和二太太还不一样,二太太已经把薛家得罪死了,和王家关系倒没那么僵,但和弟妹冯氏的关系却不怎么好,而王子腾常年征战在外,京中作主的便是这位冯夫人。

    但王熙凤和娘家关系一直不错,也从不曾听说与薛家有什么龃龉,今日看来,燕王妃对这位表姐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叫近段时间有些轻视王熙凤的下人们后悔起来。

    王熙凤挺直了腰板,心中十分痛快,对宝钗也颇为感激,笑道:“王妃体贴,是臣妇的福气。”

    宝钗携几位姐妹进了大观园,出入口都被把守起来,闲杂人等不许出入。

    这闲杂人等里,自然也包括贾家其他人。

    等到园子里只剩下姐妹几人并身边伺候的人,黛玉才打趣道:“王妃娘娘好大的气势!”

    宝钗:“嫂子笑话我呢。”

    黛玉脸顿时红了,探春和惜春也掩唇而笑,方才因为宝钗威势而升起的些许不自在霎时消散。

    宝钗看向探春:“恭喜三妹妹定亲之喜,那许二郎我也是知道的,王爷对他多有赞扬,日后必定差不了。”

    黛玉以扇子掩面,笑看着探春:“我可是听说了,那许二郎虽然年纪略大些,但是英武不凡,有玉面将军之称,三妹妹可是有福了。”

    这回探春脸也红了,又不甘示弱,强撑着回击:“林姐姐才是真正有福,薛大哥哥的相貌,谁见了不说一句好呢?”

    黛玉:“……”

    宝钗替黛玉解围:“待你日后出去了,咱们往来也方便些。”

    探春点点头,叹道:“如今姐妹们都出去了,宝姐姐向来是不爱登我们家门的,二姐姐和林妹妹倒是偶尔回来,但也不多,家中只有我和四妹妹做伴,偶尔再和二嫂子说说话罢了,日子实在无趣。”

    还有一点探春没说,便是这个家实在令人厌烦,她早就待够了,莫说宝钗希望她出阁后姐妹好相见,便是探春也盼着早日出嫁呢。

    只是……

    她看向惜春:“只是我一走,家中便只有四妹妹一个了。”

    惜春却浑不在意,轻哼一声:“我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一样自由自在,姐姐们想我时只管请我去府上讲经便是了。”

    众人:“……”

    几人都没当回事。

    小孩子么,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惜春素性向佛,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且不说她日后想法会变,即便不变,即便真做了姑子,也未必比嫁人生子过得差,有她们这些人给她撑腰,指不定过得更自在呢。

    其中探春尤其发狠。

    在订婚这件事上,她自觉对惜春有些亏欠。

    盖因她很清楚家里的打算,也知道若没了她,家里很可能把算盘打到惜春的头上。虽然探春不觉得替自己打算有什么错,但也难免对惜春心存愧疚。

    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到她嫁出去,等到惜春再大一些,无论无何也要替她说一桩好婚事,绝不会叫惜春没了下场。

    如果惜春有别的打算,也不会叫她受任何委屈。

    *

    贾家修建大观园的确是用了心的,这座花费甚具的园林也的确不错,富贵奢华中不乏灵秀,颇有看头。

    姐妹几人在园子里走走看看,闲谈说笑,好不快活。

    谈论的话题除了探春的婚事,便是宝钗的纺织作坊。

    这些日子以来,宝钗的纺织作坊可是大大出了名,即便探春这样不甚通晓外界消息,对布匹价格也不敏感的,也知道市面上新出了一种价格非常低的线,制成的衣裳布匹同样价格低廉,引起众人哄抢。

    更妙的是,这作坊背后的主人是燕王妃。

    这可就稀奇了!

    贵族女子做生意的不少,但大多都是经营庄子,开些脂粉、首饰、成衣铺子,定位也都在中等以上,既体面又赚钱,少有燕王妃这般专做低价货物的,自然惹人好奇。

    但很快众人又听说燕王妃把作坊的大部分利润都投到了善堂,这才有些明白了,感情人家不是做生意,而是做慈善呢!

    这就叫大家对宝钗这位燕王妃更多了几分尊重和敬佩,探春和惜春也是如此,今日难得见到,免不得多问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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