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出现了一座月牙形的小岛, 岛的面积并不大,中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
在海岛的一侧,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灰色的建筑, 其中占据面积最大的废弃工厂就是他们的目标。直升飞机却没有冲着那个方向而去,而是转向了岛的中央凹陷处。
“预计还有三分钟抵达,大家做好降落准备。”贺临起身对飞机内的队员进行最后的提醒。
黎尚还在和指挥部抓紧时间沟通。
所有特警队员解开了固定身体的安全扣, 看向脚下那片逐渐清晰的海岸线。
直升机的到来惊起了一阵海鸟,飞机的目的地定位在蝶兰岛南部的山脊下。
驾驶员操纵着飞机悬停在距离地面二十米的空中, 机翼卷起的气流打得下方的树木瑟瑟作响。
贺临首先接过了索降绳索, 他的身体在门口稍作停留, 判断好落点便迅速坠出,左手控制着绳索的方向,动作娴熟地在离地五米处控制着身体的降速渐缓,最后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着地的刹那, 他顺势屈膝蹲身,抽出腰间的枪支,目光警戒地迅速横扫了一圈, 开口对耳麦道:“安全。”
由于降落的地点是在小岛的外围,并不会让对方有所觉察。紧接着,又是数道身影顺着滑索飞速滑下, 特警们的动作干净利索,犹如神兵天降。
黎尚最后一个轻盈降落, 回身抬头对着空中的直升飞机打出了一个“登岛完毕”的手势。
飞机的驾驶员冲着他也比了个手势, 随后再次拉高升空,这架飞机将会停靠在周边安全又可控的一个小岛上,根据战况,随时支应。
现在的警方任务只是行动的开始, 为了避免其余海岛还有余党,警方随后会对附近的海岛进行逐一排查。
与此同时,林间的特警已经整理完了装备,快速集结,动作迅速地隐入山林。
黎尚清点过人数,队伍按照计划出发。
微咸的海风吹拂,耳边听着声声的海浪,天空已经从初晨的青蓝转为了一片湛蓝。
这一队人沿着海岛上的密林徒步潜行,岛上茂盛的植被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黎尚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对地形过目不忘。
在他的指挥下,特警们避开了陷阱和暗哨,半个小时之后,几人就到达了工厂外围的百米处。
海岛的这一侧早就已经经过了各种改造,戒备森严。
黎尚在密林之中隐住了身形,通过望远镜观测看到了门口处的两位拿着枪的安防人员。技术人员同时进行着热成像扫描,迅速摸清了建筑门口的人员聚集和持械情况。
黎尚完成了观察,和贺临进行过短暂的交流。随后他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声音,对着耳麦发号施令:“门口哨兵两人,内有武装分子四人,技术,狙击,爆破准备。”
按照原定计划,技术组先对岛上的网络和监控进行干扰,狙击手击中巡逻人员,同时爆破组炸开工厂东侧的围墙,形成进入通道,由贺临带领攻入其中。
现在虽然人数进行过缩减,但是计划不变。
这几人需要默契配合,错不得分毫。
两名哨兵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正在悠闲地倚着栏杆抽烟。
“行动开始!”随着黎尚的一声令下。狙击手在百米外的树丛中屏住了呼吸,用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开始射击,只是极轻的嗖的一声,外围的一名哨兵身体一抖,无声地摔倒在地。
那名同伴手里的烟还没抽完,见到对面的人倒下惊慌四望,急忙举枪又不知道该瞄准哪个方向,还没来得及往上报告,又是一枚子弹射出,第二名哨兵也被击穿了胸口。
两位哨兵都被拔除,荷枪实弹的警员迅速在林间穿梭,短短数秒就来到了建筑之外。他们将受伤的哨兵控制住,开始探查门口的情况。
和黎尚预计的一样,大门是密码锁加人脸识别,门内有人把手,有外人入侵还会触发警报,特警们准备直接从墙体突入。
贺临靠在墙边,轻轻敲了敲墙面,随后对着身后的特警做了个手势。
爆破手迅速将适量的塑性炸药贴在了侧面墙体的接缝处,所有人员寻找掩体退到了安全范围之外。
“准备……三、二、一!”
轰的一声闷响,低沉的爆炸声在墙面上撕开了一道一人多高的裂口。
坚硬厚重的墙壁被火药炸开,里面的看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灰尘和烟雾呛了一脸。
贺临第一个带人冲了进去。
不等那些硝烟渐散,一队特警就身形矫健地鱼贯而入。
“不许动!”
“警察!”
“把手举起来!”
伴随着厉喝和几声枪响,短促的交火之后,门内的几人迅速被解决。
攻入计划顺利完成,贺临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黎尚,黎尚做了个手势,贺临就带队继续推进,开始探索整栋建筑。
突入新的区域,排除危险的核心逻辑是控场优先,分层推进,技术辅助。
急促的脚步声在工厂的内部响起,这里果然早已经进行过全面修缮,里面别有洞天,现代化的装修,完备的设备。
伴随着特警的突入,技术人员迅速切断着各处的摄像头,放出信号干扰。
贺临所带的一队首先到达了建筑中最大的一片区域。根据先期的预估,这里应该早就被作为了主要的办公场所。
贺临抬头就被里面的场景震撼住了,整个空旷的大厅足足六米高,上千平米,里面被修建为上下两层,上层被修建为了各种的廊道,站立着两名持枪保镖。下方就像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几十台电脑以及各种设备排布。
此时还有一些身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电脑之前,他们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但是收到的命令是不要管外面的事,还在敲击电脑的技术员面对忽然攻入的特警惊恐万分。
特警们都是久经沙场,配合默契,极其娴熟。几人按照战术队形优先控制住了门窗走廊等关键位置。
形势几乎是一边倒的,拿下这零星的几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黎尚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却微微皱眉,夏厌和袁工都不在这里,按照时间计算,夏厌很可能已经先于他们一步回到了岛上。
而且这些人只是一些基层的程序员,他们还需要找到总控室的位置。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黎尚的推断丝毫不差。
此时的总控室内,夏厌咬牙用一把枪抵住了袁工的头:“快点!还有多久?”
他非常紧张,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心脏跳得飞速。这不是他第一次逃亡,却是被警方追得最紧的一次。
他带着聂招从昨晚一路赶来,就算是已经抓紧时间,也只比警方早到了半个多小时。
他知道警方会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也就来得及让一部分的武装力量去办公室的方向堵人,然后让其他的人来到了总控室外集合,这里有一道应急门,可以迅速通往岛上的其他区域。
此时的聂招已经在把一些黑色的硬盘分发给手下的人。
白葬虽然已经被抓,但是他曾经做过一些应急预案,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硬盘里的是普赛的源代码,一旦有人拿着跑出去了,就可以有朝一日凭借它东山再起。
听到了这个消息,接过了硬盘的手下眼睛发亮,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包内,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重要。
夏厌回望着他们贪婪的表情,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随意发给这些手下,这些硬盘里真的只有一块,那就是他背在身上的一块,其他的都不完整,需要把所有的集齐再加上绝顶的技术才能够还原一二,那些是用来迷惑警方的假货。
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白葬,袁工知道,就连聂招也并不知情。
只有普赛还远远不够,袁工把一些钱款转了出来,只不过这些钱在各个银行里,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操作才能够取出,现在袁工在制作的,就是为了取出钱款所必须的密钥。
“快点!”夏厌再次催促,他用枪口狠狠推了一下袁工的肩膀。
总控室的监控屏幕已经黑了大半,这说明那些区域都已经被警方占领。
袁工到此时还保持着镇静,他抬头看了焦急的男人一眼:“设备的写入还未结束,如果你现在拔出,那就是前功尽弃。里面的数亿美元,就任谁也拿不出来了。”
“老头,你再慢点,就没命花了。”夏厌咬牙瞪了他一眼,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转头问聂招,“布置好了吗?!”
聂招回头道:“快了!”
当初白葬早就购置了大量的炸药,放置在了这栋建筑里的几个区域,以应对最坏情况。
而夏厌决定在警方深入之后将这里引爆,他们放置炸弹的地方都极其隐蔽,有数枚在顶部,还有地下,通过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这些炸弹会炸毁总控室和这里的核心区域,造成楼面坍塌,到时候那些警方都会被埋藏在废墟之中。也能够为他们争取到最多的逃走时间。
电脑上,数字终于跳动着到了百分之百,三秒之后,夏厌一把拔出了优盘,将它牢牢地握在了手心之中。
聂招那边也已经完成了布置,准备安排下面的那些人转移,随后他转头看向夏厌,有些为难道:“那袁工……”
老头抬头看向他们,笑呵呵道:“你们以为光有U盘就可以了吗?没有我的话,谁也别想把里面的钱取走。”
夏厌深吸了一口气,果断道:“动作快点,一起走!”
第242章 47 “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追击!”……
这时, 对方也发现了警方已经攻入,几名安保人员冲了过来,两队人马在大厅之中交锋, 枪声一时四起。
那些程序员们惊恐万分,纷纷蹲身躲在了桌下。
黎尚冷静指挥着战斗,他清晰的声音从耳麦之中传来:“闪光弹准备!”
身后的一名特警迅速丢出了几枚闪光弹, 白色强光闪烁之下,那些现场的犯罪分子暂时失去视物能力。
另外两名特警也从不同的方向攻入。
“左上方三人, 右侧两人, 从下方C2点位进行时射击。”
“右侧后门口占位, 防止支援。”
……
大厅里的白色灯光照射着黎尚冷峻的面容,从容不迫,临危不乱。作为指挥官,他足够冷静果决, 给出的方案就是当下能够最快速解决敌人,行之有效的方法。
特警们早已经和他配合默契,快速根据命令进行执行。
“右侧还有人!”黎尚做出提示, 贺临果断抬手,一发子弹直击对方的胸口。
与此同时,黎尚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响, 他猛地旋身,右手拔出手枪, 动作快到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确认了对方是拿着枪的武装人员,他的手指果断扣动了扳机,解决了对手。
配合之下,进展极其顺利……
哒哒哒一连串的枪响, 警方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那几名武装人员。
贺临迅速扫了一眼,判断附近没有爆炸.物和易燃物品,他做了个手势,随行的技术人员借机快速断电,保护设备,防止他们销毁数据。
“别动!离开电脑!”
“把手举起来!”
技术人员快速上前接管了电脑,特警给剩下的人戴上手铐。
黎尚拉起一名看起来像是负责的男人,厉声问道:“夏厌在哪里?还有袁工呢?”
那人被吓得浑身颤抖:“我……我不知道,也没看到他们。”
旁边一位女技术员直接哭了出来:“救命!我本来是想去互联网公司打工的,被莫名奇妙地绑到了岛上,天天被威胁着工作……”
一时间其他人也叫了起来:“你们明察,我是无辜的啊……”
短时间内难辨他们所说的真假,黎尚转问了其他的问题:“谁知道主机房在哪里?”
有位男人伸出个手指,指了个方向:“都……都在……那边……”
黎尚的脑中自动对应了地图位置,他转身招呼贺临:“这里只是程序部门,没有核心数据,服务器放在后方,抓紧时间!”
这种时候必须争分夺秒,晚上一秒就有可能让对方销毁数据。
他留下一名技术一名特警处理现场,其他六人跟着他和贺临一起往袁工所在的办公室和主机房继续前进。
改造过的废弃工厂修了很多的巷道,犹如迷宫,提前准备的地图早已用不上了,但是黎尚依然能够准确地分辨着方位,指挥警员继续突进。
“就在前面……”刚走到那处铁门前,黎尚就道,“门后有呼吸声,可能有人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铁门猛的被人踹开,四五个男人端着枪冲了出来,特警们快速寻找掩体掩蔽。
眼前就是主控机房,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那些设备,进入只需要几步,可现在却遇到了这些人的拼死抵抗。
“砰!砰!”黎尚扣动扳机,不停回击。贺临主动配合他,补齐了另一侧的站位。
一时间,贺临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龙炎时,他和容倾并肩作战。
忽然,那些人似是无法应对,丢下了几名受伤的同伙,往后面就跑,黎尚贺临还有几名队员乘胜追击,冲入了机房里。
数台机器树立在其中,指示灯显示,还在正常运转。有人去追击,有人去确认服务器。
黎尚在中央站定环视四周,却微微皱眉,他迅速做出了判断,情况不对,这可能是一处设置好的陷阱。
之前武器库之中发生的一幕在他的脑海之中重现。
“别追了!”黎尚道,“危险!先撤出去!”
特警队员纷纷后撤,可这机房硕大,黎尚和贺临跑在最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机房烈焰翻滚,直接爆开。
气浪从他们的身后翻滚而来,一侧一个高大的设备倾倒,冲着黎尚的方向倒了过去。
黎尚想要转身躲避,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贺临把他往前一推,轰的一声,自己反被那设备压在了下方。
眼前火光弥散。
热浪滚滚而来,那一瞬间,黎尚只觉得被重重推了一把,气浪推着他的身体往后一撞,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主控房厚重的铁门上。
黎尚觉得眼前发黑,呼吸几乎停滞。
随后,烈焰灼烧,浓烈的焦糊味充满鼻腔。
腰间和胸口一阵猛烈的剧痛,让他有一种身体再次被撕裂的幻痛。
黎尚单膝跪倒在地,可随即十几秒之后,他就喘息着睁开了双眼,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身上有防弹衣的保护,除了撞击引发了旧伤,并没有严重的外伤。
可是撞击还是让他受了一些内伤,特别是体内那些弹片的位置可能发生了游移,让他的口中泛起了一阵血腥味。
最痛的地方是在腰间,黎尚单手按住了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过去留在骨缝里的残片移动了位置,腿也在一阵一阵的发麻,以前虽然也经常会痛,但是往往那些痛只是稍纵即逝的,可现在那持续的锐痛几乎把他整个人拨筋抽骨,锯成两段,让他无法站立。
等他呼吸了几口空气稍稍回神,眼前已经变成了一副地狱般的景象,之前的数台机器几乎完全被暴力摧毁,服务器断裂,机器倒塌,一旁的电缆线上还燃烧着火苗。
黎尚在脑内复盘整个过程,他下令撤退是足够果断及时的。只是机房里的炸弹不止一枚,还安放在顶层和承重处,根本无从防备。
贺临刚才推开他的位置不远处就有两枚炸弹,一枚震倒了机器,一枚炸开了屋顶,巨大的水泥板落了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贺临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黎尚咬牙,嘶吼出声:“贺临!”
废墟下没有任何的回应。
黎尚的双目微红,他的耳边耳鸣,再次喊了一声贺临的名字。
随后他伸手勒紧了战术腰封,给腰间的旧伤加了一道简易的固定,咬牙伸手扶住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身体终于站了起来。
细碎的玻璃划破了手指,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手脚并用地爬向那片废墟。
“贺临!能听到吗?”
通讯此时中断了,耳麦之中只剩杂音。
黎尚顾不上自己腰间的伤势,咬紧了牙关,肩膀支撑住一台机器,沉重的机器少说也有百斤重,他用手撑着,额间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收缩,把倾斜的机器生生推起。
随后他用双手,搬起那些沉重的石块。
贺临……贺临……
他趴在那些废墟之上,一时只有了这一个念头。
冷汗完全浸湿了作战服,但是他不敢停下,谁知道这摇摇欲坠的地方还会不会再次坍塌?
他不想再看到贺临气息掩掩地躺在他的面前。
肾上腺素的分泌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修长的手指沾血,劲瘦的腰背躬着,竟是生生挖开了一块块残垣断壁。
其余的几名特警也已经返回来救人,和他一起往下挖着。
哐当一声,又一块水泥终于错开半分。
忽然,他看到了缝隙之中的一只手。
黎尚的心里一跳,向下望去,下方露出了两个相叠的机器,爆炸发生时,贺临正好站在它们之间,被机器压倒下来,却被卡在了形成的夹角里。
在看到了贺临的瞬间,黎尚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心脏也渐渐恢复了跳动。
他喊了一声贺临,只见贺临的睫毛微颤。
还活着……
爆炸发生时,贺临短暂地被震晕了过去,此时终于醒来睁开了双眼。
他从缝隙之中看到了黎尚和其他特警正在搬动那些石块,被烟尘呛得轻咳了两声:“危险……别管我……”
黎尚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贺临的话,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摸到了腰间的匕首,插入了面前的缝隙,用全力去撬动最后一块泥板:“撑住,我马上就弄开!”
贺临全力配合着他的动作,向上推去。
可是还差一点……
黎尚咬牙,手臂猛地发力,匕首都有些承受不住,弯出了一个弧度。
黎尚怕匕首崩断,不敢再使力。
他把变形的匕首丢在一旁,瞥见了有根消防水管,急忙招呼另一位特警:“把管子给我!”
那人急忙递给他。
黎尚伸手抓过来,用一旁的金属架子作为支点,身体后仰,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
其他几人一起使力,终于撬开了那块沉重的水泥。
随后,黎尚徒手扒开了碎砖,死死抓住了贺临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将人从缝隙里拽了出来。
终于把人救出,黎尚马上查看贺临的状况,他的额头被划破了,肩膀和胸口都有伤口,但不算严重。
那台倾倒的机器反而挡住了大部分砸下来的石块,贺临就是有点刚从眩晕之中苏醒过来的虚弱。
此时黎尚刚一挺直了身,腰间就传来一阵疼,冷汗瞬间爬了满额。
但他咬着牙,硬是挺直了脊背,字字清晰道:“他们还没走远,应该是进入了中部的那片丛林。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追击!”
第243章 48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 那些亡命之徒已经跑了出去,岛上的道路不多,但是为了方便运输也修建了几条, 大部分都是路况不太好的土路,特别是在这密林之中。
那些人在岛上时为了不引起注意,只有一辆汽车, 其余的都是摩托,一时间大部分开出, 分散在了密林之中。
袁工被夏厌和聂招塞进了那辆车里。
夏厌发动了车, 咬牙踩着油门。
袁工问:“我们要从哪里走?”
夏厌道:“大悬崖!”
为了方便逃走, 他们早就在岛的各处设置了一些船只,但是其他平缓地区的船警方肯定有所发觉,唯有这一处,是万难之中的一线生机。
刚说到这里, 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是夏厌安置的炸弹爆炸了,整个小岛似乎都在震颤。
袁工回身望去, 建筑的机房区域已经完全塌陷。
夏厌低骂了一声:“炸死他们!”可他却完全不敢大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车速提了上去。
车身在山路上颠簸, 左摇右摆之中,袁工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摇匀了, 昏昏沉沉的, 他想起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他的人生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重映。
他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
与白葬和夏厌不同,曾经的他是个天之骄子,从升学到就业, 再到遇见心爱的妻子,结婚后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那时候的他很是幸福。
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喜欢上了赌球。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赌球上,取出钱不停下注,一次一次地迟到早退,由于心不在焉和睡眠不足,有一次失误差点让银行的系统崩溃,领导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开除出了核心队伍,只给了他一个闲职。
他所有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卖掉了房子,又在女儿重病需要手术时,想过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却在一夜之间挥霍掉了借来的救命钱。
女儿的遗憾离世,使得妻子与他离婚,可在那之后她郁郁寡欢,也很快癌症去世。
昔日被人调侃的人生赢家,忽然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从那天起,他变成了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度日。
直到一次绑架永远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来到了那处园区,在半胁迫下,开始改进园区的系统,随后又在那个年轻人的要求下制作普赛。
他曾经被几位警察救出,那是他唯一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他也曾奢望过,人会在大难不死之后,必有后福。可这就只是一句毫无论证的谚语罢了。
在那之后,他依旧过着困顿的生活,离开了银行系统。
那时的他几乎和这个社会脱了轨,屡次面试碰壁,越来越多的欠款加上就业环境的萧条,他能够找到的唯一养活自己的工作,就只能送送外卖。
可是生活的无望让他再次沉迷进了赌博,只要有钱了他依然会去赌。
当时的他找不到自己的支点,只有看着筹码的增多才能感觉到一丝活着的意义,甚至在午夜梦回之际,他反而在怀念着在园区时,看着那些数字滚动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注定不能长久,终于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他来到了女儿和前妻的墓碑前,准备自我了结,却也走向了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在那里他再次遇到了白葬和夏厌。
白葬笑嘻嘻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他没想到这些家伙能够大摇大摆地回了国。
看清他们的瞬间,他的身体一颤,本能地转身想走,那是理智在提醒他规避危险的信号。
然而那时,那个年轻人亲热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喂,老头,你要不要再和我们一起玩把大的?”
他没有开口说话。
白葬却看出了他的那一丝动摇,他笑着继续说:“送外卖很辛苦吧?可是被银行扫地出门的你还能干些什么呢?亲人离世虽然悲痛,但是只要你有了足够的钱,一切就都能回来的。你可以过上比过去好上千倍的生活,你这么有才华,是那些人有眼无珠,没有看穿你的本领。”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一旁夏厌拿着的黑色的包:“我们把普赛,带出来了。”
那是存储普赛核心系统的硬盘,是他毕生的心血。
听到这里,他的目光悠然一动。
他也说不清,是白葬的哪句话打动了他,他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想要让曾经幸福的生活回来,想要被人崇敬,想要被人需要,想要那些金钱再次握在手中。
那一刻欲望战胜了理智,他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真正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了。命中注定他只能当一个赌徒了。
在白葬的安排下,他加入了这个组织之中,那次车祸帮助他假死逃离,他来到了岛上,白葬又以招聘为由,绑架来了一些年轻的程序员帮他对普赛的系统进一步完善,随后就开始大量的洗钱……
袁工刚回忆到了这里,林间又响起了砰砰的枪声,是警方追上来了。
聂招皱眉:“怎么这么快?”
夏厌看着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想要回身射击,还没瞄准就被一发子弹击中,男人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他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玄机,那些警方或是伏击在他们的必经之路,或是占据了高地,居高临下地进行射击,明明是他们的地盘,对方却占尽了优势。
用几人就控制围堵住了他们这些人。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响,一枚子弹从侧后方射穿了汽车的玻璃,与此同时,袁工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热,像是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他被子弹射中了!
聂招急道:“夏叔,袁工中弹了。”他坐在后座上,伸手去拿一旁车上的急救箱。
就在这时,夏厌却咬牙回头,做了一件让聂招无比惊讶的事。
他抬手,一发子弹直击袁工的胸口。
聂招的手还愣在空中,就被崩了一身的血,年轻人满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
“他受伤了,爬不了大悬崖,更不能把他留给警方,否则我们都会死!肯定还有其他人能够解开密钥!”夏厌双目血红,对着愣然的聂招道,“把他推下去!”
聂招梗着脖子并没有动作。
夏厌回过头冷笑一声:“小朋友很仗义啊,你带着他你也得死。你要是想死,我绝对不拦着。”
聂招只有犹豫了半刻,看着夏厌手里的枪干脆咬了咬牙,伸手按开了门,一脚把袁工给踢了下去.
与此同时,紧跟着那辆车的贺临和黎尚也发现了这一幕。
他们刚才临时在附近找了几辆摩托,贺临载着黎尚在林间追逐。黎尚一边射击,一边排兵布阵,密林之中那些逃跑的人已经被伤了大半。
“车上有人下来了!”贺临急忙刹车。
“袁实秋!”黎尚喊了一声,翻身下来,急走了两步来到了他的身边,俯身查看。
男人半睁着眼,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他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可任谁都看得出,他要没救了。
“别死!你还欠我一条命!”黎尚双目赤红,用手按压着他胸口的血洞,这一枪是从前方射入的,是夏厌要灭口了。
可以说,到了今日的局面,有很大的原因皆是因为袁实秋。
这个人助纣为虐,明明有着绝顶的技术,却不做正用,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毁掉了那么多的家庭,这样的人不该死得如此轻易,而且他还有问题想要问他。
几次压按之后,濒死的男人还真的因为他的动作和声音,吐出了一口血。
瞬间空气进入肺部,他的眼球微微一动,恢复了一丝神智。
“硬盘在哪里?”黎尚拉起了袁工的衣领。
“夏厌……密钥和硬盘都在他那里……”袁工的嘴唇颤抖。
“他们要从哪里逃走?”黎尚继续逼问。
“大悬崖……”袁工用尽全身的力气,指了一个方向,他用染血的手抓住了黎尚的手臂,眼神哀怨含恨,“我……他……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
最后这句话几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字字泣血。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带着恨意,透露出了同伙的行踪。
他从不是什么善类,从他答应白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预料到了他此生必定万劫不复。可他还是想赌,赌一次老天会站在他这边,然而赌徒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给自己取的ID名为秋蝉,成为了普赛的幕后管理员,现在回想,秋蝉本身就是短命的,而他也是在咎由自取。
随着普赛开始运转,岛上像是个风平浪静的隐居之地,而他就像是一个住在岛上的土皇帝。
贪婪的他一时风光得意,却没想到,自己从来都是在与虎谋皮。
白葬被抓本是这场大戏的高潮,只可惜戏中人终究没能迎来他们希望的那个结局。
事情逐渐脱轨了,夏厌这只恶犬就失去了栓着他的缰绳,而他在夏厌的眼中,毫无用处,反倒是个拖累。
生死之际,他悔恨交加。
袁工已经神智有些不清,他断断续续地讲了几句之前所发生的事,随后喃喃开口:“钱……都是因为钱,还有那些人,原谅我……”
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眼前的警察,似乎希望他说些什么。
只是真正濒死之时,他还是萌生了一丝的悔意。
可是,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临死的宽慰?
黎尚听完了他的供述,他的手松开道:“是你咎由自取……”
听到了这句话,男人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眼角滑下了泪水。不知是因为悔恨,还是因为疼痛。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终于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确认了袁工已死,黎尚果断起身上车道:“继续追!”
从刚才的爆炸之后,黎尚的腰一直在别别扭扭地疼,胸口也一阵阵发紧,他没有明显的外伤,所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伤势究竟有多严重,仅仅靠着暂时掌握人体主动权的肾上腺素,又能撑多久?
所以难得有一次,黎尚没有主动要求坐在驾驶位。
倒是贺临虽然有些划伤,但那些看得见的外伤并没有对他的行动力造成任何的约束,这时已经神采奕奕地恢复了过来,他以为黎尚是为了方便指挥所以才这么安排,很是配合地再次坐在了前面。
黎尚坐在了他的身后,上车时,腰间又是一痛,黎尚伸手揽住了贺临的腰。他的身体前倾,额头抵在了贺临的背上,开口道哑声:“西南方向……”
贺临也不敢耽搁,再次发动了车。
他们的人数太少,为了极力拦截那些人,不得不两人一组分头行动,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夏厌。
越往前开越都是小路,植被茂密,定位不好使用,很容易找不清路,黎尚刚才听了袁工的话,判断出了夏厌大概会逃往的方向。
幸好此时的通讯已经恢复,黎尚在耳麦之中迅速进行着调度和调整。
夏厌已经开车离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244章 49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去支援黎……
贺临的驾驶速度很快。
黎尚一路指着方向, 摩托向他所说的方向开去,路上有些颠簸,黎尚的腰疼到他觉得两条腿都开始发麻, 心肺处的弹片也在似乎在摩擦着血肉,他怕震到旧伤,不敢咳嗽, 甜腥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上涌。
这种时刻他的任何一个状况都可能影响到贺临,影响整个任务的完成情况。
他布了这么久的局, 绝对不能让最后的问题出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伤痛他还可以忍耐, 所以黎尚没有声张, 和着身体里的痛意把血往下咽。
此刻他只能用手牢牢抓住贺临的身体,感受着他的体温,趴在他的背上,毕竟这已经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黎尚曾经和贺临一起坐过很多车……
开车的时候, 有时候他做司机,有时候是贺临驾驶,各种的任务车也坐过, 上次在J国,贺临还带他坐过嘟嘟车。
可这种摩托,他们还是第一次同乘。
身体有些虚弱, 脑子却是清醒的,他用余光看着小岛上的路, 结合着脑中的记忆:“前方, 靠右侧。”
“沿着海岸行驶。”
“应该快追到了……”
快结束了,一切就快结束了。
贺临一直听着他的声音,他只感觉到今天的黎尚似乎是格外的粘人,搂得他很紧。
拐过了一个弯道, 往山下开去,贺临终于看到了前方植被下正在行驶的汽车。
“发现我们了,他在加速!”贺临用手一压油门。
双方近到可以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摩托车轮划过碎石路面,黎尚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中紧握着配枪,视线锁向前方的车辆。
两车之间的距离没有拉开,反而缩短,由于在林间开了数枪,这是黎尚枪中的最后一发子弹了。黎尚果断瞄准扣动了板机。
砰的一声,汽车后侧的轮胎被打爆,几乎是失控着冲向下方的陡坡。车身险些翻滚,拐了个弯才撞在了一旁的山崖上,车头变形,但好歹是停了下来。
贺临把车也停到路的尽头,下车就往陡坡下追去,黎尚也紧随其后。
那里已经距离大悬崖很近了。
他们的视线穿过摇晃的野草,看向前方的车祸处。几十米外,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手脚并用着,首先从变形的车里爬了出来。
那男人回身想要拉出夏厌。夏厌则是一踹车门,自己从中爬了出去。两人看着即将追过来的贺临和黎尚,没有选择拿绳索,而是直接往悬崖下方爬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蝶兰岛东侧临海的一面竖崖。
整段悬崖足足百米来长,从他们的脚下延伸,划出一道C形的弧线。
发生车祸的地方正在那处窄崖的尽头,下方三十多米高的崖身像是被巨斧劈开,暗黑色的岩石寸草不生,层层叠叠的岩层上满是沟壑与断层,让人联想到千万年前地壳翻涌时的惊心动魄。
那片悬崖的下方就是一片深蓝色海域,海浪时不时席卷而来,冲刷着崖身,汹涌的波涛与深色的巨石在此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这种地方,只会让人感觉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及人类的渺小。
等他们跑过去,夏厌和那青年已经爬了下去。
这一面的崖身上有十几处天然的崖台,小的也就仅够一人站立。
而那片悬崖的下方,海浪与礁石之中,隐约可见一条加了遮蔽物的小船,那就是夏厌他们此时唯一的退路。
岩层密集,若是在平时,虽然看起来有些凶险,但是有绳索的帮助,又有充足的时间,从这里攀登下去不算太难。
但是现在,警方已经追了过来,他们想要逃就唯有铤而走险,从这里徒手爬下去。
黎尚对贺临道:“我去追夏厌,剩下的那个交给你。”
贺临应了一声,两人也一起向山崖下方爬去。
黎尚的速度很快,他的腰伤虽然有些影响,但不至于让他无法动弹。而且他的身形灵巧削瘦,这样的环境作战,对他更为有利。
很快他和夏厌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悬崖下方五米处,有个宽约一米的狭长崖台,外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是碎石和汹涌的大海。
夏厌占了先机,他刚在小平台上站稳了身体,仰头看到黎尚追了过来。匆匆抬头连续扣动扳机,砰砰射出了数发子弹。
黎尚发现了他的动作,尽力做了闪躲的动作,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几乎是避无可避。
就在此时,一枚子弹嗖的一声擦过了他的防弹衣下缘,一股温热的鲜血从黑色的衣服上迸流而出。
这么多年在特战队出生入死,黎尚受过各种伤,但是近距离被子弹擦过还是第一次,一瞬间身体一阵尖锐的灼痛,全靠意志才拉紧了山石没有坠下。
黎尚没时间查看伤势,他咬牙,剩下的那段距离果断一跃而下,落在了平台之上。
夏厌根本来不及瞄准,凭着本能改换了枪口的位置,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黎尚侧身躲过了射过來的子弹。
站在这里,海风猛烈,海浪声听起来也极为清晰。
若是胆子小的人,这时只怕会冒着冷汗,腿软得不敢往下看。
这两人却站在窄长的崖台上对峙,这里地形险峻,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
夏厌早已是亡命之徒,而黎尚也已经忘却生死,多年来执行一线任务的经验和勇气让他面色无惧。
“你要是放了我,我包里的U盘可以给你,里面的钱你一辈子也花不完……”夏厌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一边往下看去,一边对眼前的警察说。
夏厌和黎尚说话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但这种拙劣的伎俩对黎尚来说毫无用处。
说完了那句,夏厌就想抽身继续往下爬。
黎尚却没让他如意,他一言未发,果断出手,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手臂发力,一记勾拳打在夏厌的脸颊,男人踉跄着撞向岩壁,肩膀一抖,抓住了书包的背带,用手中的书包打向了黎尚,黎尚不敢破坏证物,撤身一躲。
躲避的瞬间,伤口处传来一阵锐痛。
夏厌却抓住了机会,继续往崖下爬去。
他既想逃命,又不肯放开手中的枪。
黎尚的脸色逐渐苍白,唇色也变得淡薄,他忍痛跟着往下爬了两米,瞳孔之中映出厉色,伸腿一踢,踹飞了夏厌手中的枪。
夏厌啊地叫了一声,身体有片刻失去了平衡,他手中的枪支掉落在了下方不远处的一片崖台上,他也差点掉下去。
夏厌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扒住了崎岖的岩石。
山崖下海浪声声,远处传来海鸟的悲鸣,夏厌咬牙,放弃了去捡枪,手臂用力再次攀上了一处崖台。
无论是多大的战斗,拼到最后都是人与人的博弈,失去热武器的同时,才是这场战斗真正的赛点,此时拼搏的就是人的智慧与勇气,体能与心理。
然而此时夏厌的心绪并不冷静,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上船,他只有死路一条。
而黎尚同样也是毫无退路,山崖崎岖,在这样的环境下抓捕难度极大,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甚至他还受了伤。
可此时的黎尚却是无比的冷静,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伤痛中完成任务,那些伤病带给他桎梏的同时也提醒着他生的意义。
没了枪,夏厌反而没了顾虑,更快速地向下爬去,而黎尚就紧随在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又爬了数米。下方又出现了一条可供站立的崖台,而且这道崖台几乎是这段悬崖上最宽最长的,崖台是梭形,两头窄,中间宽,最宽的地方足足两米,能够让他们在上面站定。
黎尚上前想要抓人,夏厌却眼神凶狠,从身后拔出了一把匕首,他的身前空门大开,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他心里明白,不解决掉眼前的警察,他今天是多半逃不出去了。
那就速战速决!
黎尚伸手去挡他手中的匕首。
两人就在那道岩台上缠斗,身下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们几乎可以感觉到海浪席卷而来的浪花,夏厌显然是豁出去了,每一招都带着死志,锋利的匕首划出白光,步步紧逼,距离黎尚不足寸许。
黎尚的额头都是冷汗,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脚下的碎石簌簌地掉落。伤痛让他快要晕厥,却硬是凭着一口气与敌人对峙,鲜血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淌,很快滴落在地上。
“你何必和我拼命,这地方掉下去,不是喂鱼,就是撞石头。”夏厌喘息开口。
两人的身影在山崖上交错。
可能已经出了信号的发射范围,自从他们下了这片悬崖,耳机之中就都是白噪音,根本无法呼叫支援。
于此同时,黎尚也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爆炸时被震动的旧伤和被子弹造成的伤口越来越疼,他快要撑不住了。
冷汗早就浸湿了后背,也打湿了前额的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流。
刚才把贺临从废墟之中救出,黎尚的手早就划破,此时他左手的手指攥紧,指尖上的伤口被触动,用疼痛来换来意识的清明.
比起黎尚这一边的苦斗,贺临那边明显更为顺利,只是他的打法是大开大合,在这样的山崖打斗有些吃亏,此外看着眼前的人,贺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个地方见过他,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对面的聂招从小也耳濡目染,经受过一些跆拳道的训练,加上他的身形灵活,一时和贺临过了几招。
在打斗的同时,贺临还在使用心理干扰。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以为能跑?”
“你跟着那些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对面的年轻人抿着嘴唇听他说着,明显出招变慢,贺临找了个空子,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随后趁胜追击,对着他的胸口踢出了一脚。
聂招踉跄了几步,几乎快要跌下悬崖,他惊恐地发现后方已经没路了,等他扭过头来,脸上闪过了一丝狠戾,似乎还想要起身再搏。
贺临却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位少年,似乎对他的对手有些瞧不起:“醒醒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告诉那你的是,如果刚才受伤的是你,夏厌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丢下来的。袁工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他一把年纪死不瞑目,可你才多大,值得吗?”
聂招的唇角出血,咬牙抬头,目光之中有着怨恨。这个瞬间,他想起了之前的阿黛拉,还有被他自己踢下车的袁工,他还在负隅顽抗,可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的警察说的是真的。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他还想见到哥哥。而夏厌和白葬说,他们会帮他找他哥哥。
正当聂招心底天人交战的时候,贺临再次开口了:“你叫聂招?”
聂招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贺临。
“果然……”贺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是……阮聪的弟弟。”
“阮聪……”聂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身形彻底僵住,“你认识我哥?”
就在聂招一脸不可置信的时候,贺临直接上手毫不客气地给他拷了:“小朋友,看来你知道的信息并不多啊。”
贺临很是不客气地把人按在地上,踩着他的肩膀:“他们一直骗你哥,说你已经死了,却把你带在手下,让你作为你哥的牵制……安排你哥去J国当人口贩子,等到出事了又把你哥推出来挡枪。这些你都不知道啊?啧,以后看人还是要擦亮眼睛。”
聂招听到这些话双眼圆睁,贺临却无心继续跟他纠缠,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去支援黎尚……
第245章 50 “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去一起做。……
山崖下的交战依然胶着。
夏厌的出招狠戾, 他手中的书包能够对黎尚起到牵制,可同时,背包也让他的动作受限。他拧身侧击时总是会慢上半拍, 黎尚看准了机会,一记肘击击中了他的胸口。
夏厌闷哼一声,踉跄半步, 后背撞在崖边,呼吸也变得粗重。
黎尚虽然带了伤, 但一时还能忍住, 只有伤口被牵动时, 脸色会骤然变白。
就在黎尚乘胜逼近时,夏厌把背上的书包摘下,作势要往悬崖下扔去。
黎尚的眉头一皱,伸手想去抢夺背包, 可这是夏厌的虚招,他手腕急转,手中的匕首回刺, 直击黎尚的腰际。
黎尚反应极快,猛的收腰拧身,匕首堪堪划过腰侧。
但是这样的闪避却也牵动了腹部的伤势, 剧痛涌来,他一时低低地唔了一声。
夏厌拿着匕首向前, 黎尚咬牙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 右拳打向夏厌。
夏厌匆匆躲避,拳风还是擦过了他的耳际,还不等他站稳,黎尚的鞭腿又至, 准确踢入了夏厌的小腹,夏厌捂着肚子躬身,喉间溢出了痛苦的呜咽。
趁着夏厌受伤,黎尚抓住了时机,他矮身攻向对方,夏厌下意识地身体后仰闪避。黎尚的手却已经牢牢拉住了书包带,发力往自己的一侧猛拽。
两人本就站在悬崖中间,这一拉扯,整个崖台都在簌簌地往下掉着碎石。
崖下就是深不见底的灰蓝色海面,海浪拍打着岩壁,像是一声声的闷雷。
黎尚用拳狠击了一下夏厌的肩头,夏厌被打得一个撇列,失去了平衡,半个身子探出了悬崖,他惊叫了一声,丢开了匕首,伸手胡乱抓去,竟然扯住了黎尚的战术背心。
黎尚只觉得一股大力拉着他往崖边倒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倾斜,与此同时,伤口又是尖利一痛,几乎让他摔倒在地。
夏厌的眼中闪过疯狂,狞笑了一声,向后使力:“你找死,那就一起死!”
两人瞬间纠缠着滚向了崖边,眼看就要双双坠入深渊,同归于尽。
关键时刻,黎尚用右臂拉住崖壁发力,将两人硬生生带回了半尺,可同时他的伤口崩裂,鲜血流出更多。
夏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飞身上前,右膝狠狠顶向黎尚的小腹。
黎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因这记重击移了位,体内的剧痛翻涌,让他一时弯下腰,用手死死按住流血腹部,但他并未倒下,而是片刻之后又直起身,目光冷厉地看向对面的凶徒:“夏厌,你逃不掉了。”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枪响传来。
是贺临!
他之前解决了聂招,冒险爬到下方的崖台捡起了之前夏厌掉落的枪,果断射击。
子弹擦过了夏厌的左臂,布料被灼出了焦黑,手臂也划出了一道血痕,夏厌的身体一僵。
就是现在!
打了这么久,黎尚已然看清了,夏厌用那个背包抵挡,作势,都是假动作,他早就把那东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而那也是警方锁定他们罪行的重要证据,绝不容任何闪失。
黎尚的眼神一厉,再次踹向夏厌的肋下,夏厌吃痛。
还没等他做出反击,黎尚伸手压住了夏厌的颈侧,迫使他单膝跪下,同时用脚一踢他的踝关节,他用了全力,夏厌惨叫一声,喉咙里发出呜咽怪响,眼中却闪过了疯狂,他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短刃,强撑起身,寒光直刺黎尚的胸口。
黎尚却伸手握住了锋利的刀锋,另一只手用力一捏夏厌的手腕,把他的腕部生生扭断。
夏厌发出了一声哀嚎。
千钧一发之际,贺临终于也跳到了这一处崖台上。
两人将夏厌夹在其中。
黎尚反手夺刀,手中刀锋前刺,锋利的刀尖穿过了夏厌的肩头,几乎把他整个人钉入了背后的山崖之中。
接连的重击完全把夏厌打蒙了,他面目狰狞着,向着黎尚扑了过去……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另一侧的贺临果断扣动了扳机,这次子弹准确射中了夏厌的腰际,迸出了一串血雾。
夏厌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摔倒在地,口中涌出了鲜血,而那只没受伤的手,依旧死死地抓住书包不放,一双眼睛也依旧紧盯着黎尚。
贺临上前,利索地给他扣上了手铐,又绑住了他的双脚。
随后他一把夺过了夏厌视若性命的背包,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结束了……
这一战虽然胜得不易,但好在夏厌和白葬全部落入了法网,从今往后,无论是永生会还是普赛网站都将不再存在。
惊心动魄的搏斗和刚才爬下山崖取那支枪几乎耗光了贺临的力气,他踉跄起身,喘息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黎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僵住……
黎尚的身体正紧靠在一侧的石壁上,那一处是崖台的边缘。
他的头微低着,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捂着下腹,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淋漓滴落,触目惊心。
看到了这一幕,狼狈的夏厌也发出了一声轻笑:“打到现在,你也撑不住了吧?好歹我死了,还有人垫背。”
“黎尚!”贺临的声音陡然变调,急急地向前迈出一步。
听到贺临叫他,黎尚抬头,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双瞳已然涣散,带着一抹痛色。他似乎在没有力气维持站立,身体缓缓地向下倒去。
他本来就站在崖边,脱力之后根本就没法维持平衡,手臂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跌落的瞬间。
身体失重,意识宛如细碎的玻璃,碎成了一片片的光怪陆离。
他的睫毛无力轻颤,像是濒死的蝴蝶扇动着蝶翼。目光往下望时,身体马上就要坠入脚下那片翻涌着的蓝……
下一秒,黎尚感觉到自己下坠的身体被紧紧拉住了,手腕被人攥紧,剧烈的拉扯让他的骨头作响。
黎尚在混沌之中睁开了眼,抬头上望,他看到贺临悬在他的上方,肩膀处的血顺着往下淌,滴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明白了过来,自己掉落的瞬间是贺临跟着他跳了下来,伸手拉住了他。
他们现在已经在刚才所站的崖台下方几米处,摇摇欲坠。
两个人的重量都悬在贺临的一只手臂上,撕裂了他肩头的伤口。
黎尚短暂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傻瓜,万一一起掉下去,怎么办?
贺临用力踩住了一旁的崖石,喘息着叫他,声音沙哑:“黎尚,醒醒,坚持住……”
黎尚盯着他的脸看,反应了好几秒,才迟钝地抬起了另一只手,用力扣住了贺临的小臂。
贺临手脚用力,一点一点把他拉上了最近的一块崖台。
这片崖台比刚才打斗的那一处小了很多,窄得像是一条带子,仅够两个人勉强躺下。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蓝,上方是陡峭的悬崖,耳边就是声声的海浪。
黎尚睁开眼睛看了看,马上明白了他们的境遇,这片崖台的上下都极难攀爬,贺临在刚才的爆炸之中也受了伤,把他拉上去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没有支援,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贺临转头对着对讲耳麦喂了几声,转头对他道:“他们会很快赶过来的。”
黎尚猜出,贺临是在安慰他。这里的信号不好,时断时续。他的耳麦里也没了声音,其他的几队都在任务之中,只知道他们的大体方位,要结束了抓捕才能够过来搜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黎尚伸手想要按住伤口。
贺临因为刚刚的动作用尽了全力,他轻咳几声,胸口剧烈起伏,看到了黎尚的动作却道:“别动……”
贺临哑着嗓子说完,伸手去摸战术腰带,连指尖都在颤。他反复试了两次才取出战术腰带里的急救绷带和止血药,手忙脚乱地帮黎尚包扎。
贺临撩开了黎尚的作战服,露出他雪白的腰腹,黎尚应该是痛的,身体发抖,却一声没吭。
贺临一边给他止血一边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伤口不大,出血不多,子弹擦过去了,应该没有打中内脏,现在人都被抓住了……”
黎尚看着贺临慌乱的动作,咬牙忍痛,子弹擦过的伤和以前的刀伤感觉不同,有一种灼烧感,还有种内脏快要坠出的疼,外伤应该还好,让他虚弱的是看不见的内伤。现在他的腿完全没有知觉了,胸口也在一阵一阵地绞痛。他看着贺临肩膀上的伤口和额前的血珠,却越发心疼:“给你自己留点,我用不了那么多。”
贺临手忙脚乱地嗯了一声,根本没有听进去,依然在忙着。
黎尚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他把头微侧,仰面看向了那片天空,天真蓝啊。
他忽然觉得很平静,像是暴风雨后的湖面,一丝涟漪也没有。
黎尚仰望着天空,听着一声声的海浪,心里安静极了。
好像过去的那两年,甚至还要更久远……
从贺临失忆开始……
不,从他加入特战开始,甚至要从警校那时,也许还要更早,从他父亲死去的那个黄昏,或者是母亲去世他救出贺临的那一天,甚至是母亲被注射毒品开始,他就一直是紧绷着的。
那些紧绷的日子,那些不敢喘息的瞬间,原来过了那么久。
现在那根弦断了,他反而轻松了。
没有焦躁,没有畏惧,只有平静。
唯有伤口传来的剧痛,还有心脏一紧一慢地不规律跳动着。
他在下这片悬崖时,心里就有死志,就算是他今天死在这里,也要把夏厌留下。现在任务完成,能够死在贺临的身边,已经算是老天待他不薄。
他很知足了。
心理准备早就已经做好,真的到了这时,他又有点留恋。
“这次回去……你肯定又要升职了。”贺临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之中拉回来,他用绷带缠住他的伤口,动作渐渐稳了一些,声音却抖得不像话,黎尚盯着他的嘴巴,一半靠听一半靠猜才勉强拼凑出来贺临在说什么。
“慢点升,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面对这样的评价让黎尚突然很想笑,他望着天空上流动的云,轻声道:“贺临,你会比我走得更远的。”
别被我困住,别像我一样,被过去钉在原地。
贺临低头看向他,忽然停了手。
黎尚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唇角,不是血,带着点温热,他抬起手,指尖擦过贺临的脸颊,摸到了一片潮湿。
“总要有一个人活着回去。”黎尚笑了笑,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呼吸一窒,“不然以后清明,都没人给我们烧纸。”
黎尚记得小时候看书看到过一句类似的话——生理性的死亡不是终点,社会性的才是。
他现在就想最后自私一次,他们都是没有牵挂的人,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彼此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羁绊。
他现在受伤,是无论如何爬不上去的,但是贺临的伤轻了很多,他可以试试。试试活下去,试试永远记得他。
贺临的手猛地收紧:“我不走。”他的声音发颤,“我也没力气了,救援很快就会来,我们一起等。”
“我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了。”黎尚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也开始模糊,“把我……和爸爸妈妈放在一起。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把这当做我的谢幕,不要难过……”
“还有,我爱你,贺临,我最庆幸的,就是我的人生遇到了你。”黎尚望着他继续道,“如果你也死了,那世界上就真的没人爱我了。”
贺临的喉结滚了滚,眼眶红得吓人:“不许说胡话。骨灰堂我们去过的,那地方太冷了,一点也不适合你,你得留在我身边,我会暖着你。”
“那些好听的情话,你很少对我说,等你好了,回家再和我说,我爱听。”贺临抱着黎尚的身子,两个人一起靠在崖边的石头上。
黎尚听到这里,呆呆地望向他,睫毛上沾了水汽,不知是汗还是泪。
“黎尚你别丢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才追上你的脚步,你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吗?别这么狠心,别这么对我,求你了黎尚,坚持住。现在那些人都被抓住了,以后,没有什么再会威胁到我们了。在我这里,你这场戏永远都不要落幕。”
黎尚努力睁着眼,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爱人,可是视线还是在慢慢变得模糊,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地流逝。
贺临看着黎尚逐渐失焦的眼睛,看着泪水从他的眼角一滴滴滑落,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无助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尚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边被剥离。
他只能不断地求黎尚,坚持住,求老天,别带走他的爱人。
贺临不知道上一次时,黎尚坐在自己的手术室门外,眼看着爱人从自己生命中被剥离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
还有黎尚重伤那次,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台上,等待着死亡,又是不是跟自己现在一样那么无助。
曾经他们险些错过一生。
可是现在,他们还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还有希望。
贺临想要留住黎尚,他想再试试。
他的手再次伸入口袋。
黎尚看到了他的动作,以为贺临想要掏一颗糖来安慰他,他甚至都开始猜测那颗糖的味道了。
却没想到贺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环。
看到了那东西,黎尚的目光一顿,喉咙一下子哽住了,他的喉结颤动,已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贺临其实一早就瞒着黎尚买好了,一直偷偷贴身藏着,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给黎尚戴上戒指的场景是什么,那不重要,他们的爱意从来都是自由热烈的。
但他设想过黎尚的反应,也会为此兴奋很久。他相信黎尚也是,而现在黎尚需要一点支撑他活下来的情绪。
他摘下了黎尚的战术手套,把戒指戴在他染血的手指上。
黎尚的目光努力看向那枚戒指,他看不清,只能用其他的手指去触碰,去摩挲,感受着金属的微凉。
他的心脏咚咚跳着,他也很想给贺临买一个,想给他亲手戴上。
“我爱你。”贺临低头,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比你能够想到的,还要爱。”
“所以你得醒着,陪着我。”贺临哽咽着说,“在我身边,才能再吃我包的饺子,我手把手教给你怎么和面,我要陪你过生日,我们要去更多的地方,买更多的冰箱贴,把冰箱上贴的满满当当。”
“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去一起做。”
黎尚低低地嗯了一声,他俊秀而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和冷汗,鲜血已经在他的身下汇聚了一滩,他感觉到越来越冷。
可是听了贺临的话,他的眼睫颤了颤,原本涣散的眼神,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黎尚伸出手,想去抓一抓出现在眼前的光,但他微微动了下胳膊,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他只能用手努力地攥了下贺临的手。
感觉到了他的回应,贺临伸手拨开了他额前的发丝,低头在黎尚的额头上留下了凌乱的吻。
黎尚的眼前已经黑了,呼吸也越来越吃力,那些剧痛像是想要将他拽入无尽的黑暗。
贺临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鼓励他:“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你会活着,听我说很多次我爱你。你是我最坚强的爱人,是我拼了命都要守护的希望,是我最坚定的信仰……”
信仰吗?黎尚心想,信仰或许可以指引他们的方向,但应该救不了他的命吧。但是他想听贺临和他说这些话。
曾经一向义无反顾的他从未像此刻一般,想要活下去,想要和贺临有个未来。
他舍不得贺临。
可纵使贺临千般挽留,黎尚的双目还是轻轻地合上了。
贺临把自己的双臂收紧,用怀中的体温温暖着他,感受着他浅淡的呼吸。
恰在此时,耳麦之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黎指,贺队,能听到我说话吗?”
贺临几乎是嘶吼着叫了出来:“大悬崖,黎尚受伤了!呼叫直升飞机增援!”
第246章 51 他终究还是被他看穿了。……
断崖处, 支援终于赶来。
贺临接过一位特警递过来的安全绳,迅速地检查过绳结,他先俯身将昏迷的黎尚打横抱起。怀中人的脸色一片苍白, 伤口还在渗血。贺临在两位特警的帮助下把黎尚背在背上,扣紧防护带,随后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 手脚并用着把那段路爬了上去。
岩壁陡峭,碎石不断滚落, 贺临的视线却死死锁住崖顶, 手掌被岩石磨出了血痕, 可他咬牙,用尽了全力。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崖顶,直升飞机已经落在一旁,贺临亲手把黎尚抱入了机舱, 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
除了黎尚还有几名裹着急救纱布的伤者被抬入进来。
医务人员迅速给黎尚接上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着的曲线让人揪心:“血压持续下降,情况危急, 必须尽快手术。”
“联系云城二院,准备好手术室。”
飞机迅速起飞,机身一震, 螺旋桨带起海风,发出阵阵嗡鸣。
下方的岛屿逐渐缩小, 变成海面上的一个小点。
贺临坐在黎尚的身边, 凝望着昏迷不醒的爱人,轻轻拉着他微凉的手.
省厅看守所中,审讯终于临近尾声,陈砚初反倒比金庭瑞先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随后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被金庭瑞审讯是一种不同以往的“折磨”。
他在脑内复盘完整个的审讯过程,自觉自己什么有效的信息也没有透露。
那些模棱两可的回答,那些似是而非的引导,只会让警方对那位藏在幕后的“他”更加忌惮,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那些蠢货一定听不懂的。
这就够了,他的目的不是单纯的隐瞒,而是洗去自己身上的嫌疑,却让警方对白葬有所畏惧。
看他们开始收拾东西,陈砚初忽然有些好奇,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探究:“你们忙了这么久,警方准备采取什么措施呢?”
“措施?”金庭瑞抬头看向他,“很愚蠢,但是很有效的老办法,就是一枚一枚地找到,逐一拆除。”
审讯结束,他先前摆出的那副没好气也收了起来,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利落。
陈砚初听完,微微一笑,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神情:“果然。”
在他看来,这种大海捞针的办法效率低下,根本追不上“他”的布局,更配不上“他”的谋划。
金庭瑞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嘲讽,继续道:“我刚入行时候的师父告诉过我一句话,大多数穷凶极恶的犯人,他所选择的目标都是自己曾经到过,见过的地方。虽然穷凶极恶这个词形容白葬有大了,但他好歹也能算得上丧心病狂吧。”
说到这里,金庭瑞顿了顿,语气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慨:“所以那个人的最终目标,是游学团吧。”
听到这里,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陈砚初的双瞳猛地一缩,双手握紧。
如果说上次和黎尚对弈之后,他气急败坏歇斯底里时表演的成分较多,那是为了扰乱对方的判断,让他们大意,而现在他心头翻涌的慌乱与震撼都是真切的。
警方怎么会知道他所选择的最终地点的?
那些地点,的确不是随机挑选的。
那是一个一个的烙印,刻在他记忆的深处。
彼时他已经和贺临闹翻,上了大学,却只是一个在校的学生。
他大三的那个暑假,揣着一腔孤勇和对未来的向往来到了这座繁华的陌生城市。他开始实习,想要证明自己,试试看能否找到实习工作,在这里扎根立足。
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等待他的,是居无定所,最窘迫时,只能夜宿在公园的长椅,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处处碰壁,将他的骄傲碾得粉碎。
后来他终于被一家机构录取,去做兼职小老师,负责协助一个游学营完成一些组织工作。
那几天,他表面上一丝不苟地维持记录,清点人数,安排行程,他满脸微笑,心底里却像是被毒虫啃食,满含妒意地看向那些少年。
那些孩子们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真的品学兼优,由校方推荐来参加活动的,都是天之骄子,满是对未来的向往和自信;另外一部分则是父母有钱,家境优渥,让孩子们来开拓眼界,身上穿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名牌,语气傲慢地对他呼来喝去。
孩子们去参观各种博物馆,研究院,图书馆,去名校,听名师讲座,几天的相处,让他又嫉又恨。
那时候,他看着他们,又看看自己穿着的洗得发白的T恤,为了一张实习证明不得不忍气吞声,心里滋生出的不是奋发图强的动力,而是扭曲的怨毒。
离去的那一晚,他坐在明月站外霓虹闪烁的街角,看着来来去去,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心里想的不是挫败的自己应该怎么办,而是自己要不择手段,飞黄腾达。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翻身,要把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杀了。
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段简短的经历,促使他日后坚定了自己远走M国的决心。
这也是他成为白葬的最后一片拼图。
所以制定这个最终计划时,那些尘封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那些地点,那些场景,成了他复仇计划之中的一个个落点。
这些秘密,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此时,他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假装平静地问:“你们是怎么查到的?”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干涩,颤抖得不成样子。
金庭瑞已经打开了门,听到他这么问,还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一些复杂,惋惜、怜悯、厌恶。但他依旧回答了他:“白葬对受害人选择的偏好性一直一样。那是他自己堕入深渊的起点,自然会被他当成是毁灭一切的终点。”
“因为对年轻生命的嫉妒与憎恶……这么小众的犯罪理由,也是让我们遇上了。”金庭瑞顿了顿,回头看了陈砚初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所以说,还是黎尚懂你。”
黎尚……
江尚雪!
陈砚初默念着这个名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匕首,扎入了他的心脏,胸腔里翻涌着的怒火与不甘似乎要将他焚烧殆尽。可紧随其后而来的,却是灭顶的无力感。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布局,所有自以为是的隐秘,在那个人的面前,仿若透明。
他终究还是被他看穿了。
支撑着他的力量骤然抽离,陈砚初的身体发软,摊倒在了椅子上。
他低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肩膀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溃败。
从少年时他就比不过他,明明是差不多的出身,明明都曾烂到泥里,可他凭什么每次都能破土重生,凭什么能高高在上,凭什么能获得贺临全部的关注,那明明是他的光啊!
陈砚初满心都是不甘,他想见黎尚,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
然而审讯室的门终是被人砰的一声关上了.
游学营所住的营地在市郊处的一处专用建筑,是陈砚初整个计划之中花费心思最多,也最隐蔽的一处。在他的计划里,被阻挠的交通会让警方难以做到出城救援。
在登岛计划进行之前,黎尚就已经和省厅通过电话,预估出了准确的地点。
此时,数队警员通过不同的方式赶往了游学营所在地,而这一处带队的是从天宁基地专门赶来的支队长时任。
在路上,警方已经提前联系过游学营的主办方,让他们提前带着孩子们集合。
营地的老师早已经在警方的示意下将孩子们集中到了大厅,学生们稚嫩的脸上满是茫然。
老师们安抚着懵懂的学生:“大家别慌,是警方的检查,请大家配合。”
“你们排好队,不要带任何的东西,先去外面的空地集合。”
时任就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孩子们,最后落在带队老师的身上:“一定要确保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一个也不能落下。”随后他转向身后的警员,声音陡然凌厉,“全面搜查,最快速度。”
警员们快速分散开来,没多久,对讲机里接连传来了报告声。
“一楼的储藏室发现了一枚,藏在面粉袋子的后侧。”
“游学营的活动教室里发现了一枚,位于第二排的座椅下。”
“第三枚在楼梯下暗格里,属耗子的吗?真会藏东西……”
拆弹人员有序及时前往,时任也走到了楼梯侧方,低头看着被撬开的暗格,那些炸弹隐藏得隐蔽又刁钻,像是白葬故意留下的挑衅。
这些安放的位置都在建筑的承重结构附近,一旦引爆,高温和气浪会顺着走廊蔓延,整栋楼会在几分钟之内迅速变成密闭的火场。
到时候这些孩子们想逃都逃不出去了。
何垣负责拆除活动教室里的那枚炸弹,他跪在地板上,防护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手指一向很稳,此时却在剪断最后一根导线时微微发颤。
从接到命令赶到省厅,再到到达第一个现场,最后到现在拆除完营地里的这一枚炸弹,整整数个小时,他的防护服已经变成了一个蒸笼,里面的衣服被汗湿到可以拧出水来。
工作终于完成,他把炸弹放入防爆桶准备回收。
何垣摘下头部防护,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见状,身侧年轻的队员给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何垣拧开以后猛灌了几口,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对讲机里还在播报着各处的进展,汇总的数字逐渐增加,散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炸弹正在被不断找到,危险在被逐一解除。
外面的空地上,游学营的老师临时改换了活动,孩子们坐在草地上看着同学们表演节目,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时任站在走廊的尽头,安静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随着最后一枚被拆除的炸弹也放进了防爆箱,尘埃落定。
何垣走过来问:“结束了?”
时任点头:“差不多了,快结束了。”
何垣松了口气:“多亏了容队……”随即他又反应过来,“黎指他怎样了?”
时任的面色有些沉重:“基地领导已经和医院沟通过,会极力抢救。”.
直升飞机落在云城第二人民医院的顶楼停机坪。
舱门刚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医护人员立刻推着转移床上前,贺临跳下去,小心配合着把黎尚移动到床上,白色的床单瞬间染了一片血色。
医护人员争分夺秒,几乎是飞奔着把黎尚推入了手术室,贺临跟在后面,看着手术室亮起了手术中的指示。
他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手术器械的轻响和仪器传来的滴答声,许久之后才在一旁的位置坐下。
手术室外的椅子冰凉,贺临坐着,医务人员来过几次,催他去处理伤口,贺临只是接过纱布自己草草地包扎了一下,他依旧神情紧绷地等在这里,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扇紧闭着的门。
数个小时之后,宋医生急匆匆地走出来,贺临急忙起身,迎了过去,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还不稳定。”宋医生摘下了口罩,眼神之中带着疲惫与担忧,“跟我来下办公室。”
贺临的心猛的一沉。
“腹部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宋医生揉了揉眉心,“不过他体内之前残存的弹片移位了,胸部的一枚压迫到了心肺,腰部的紧贴着骨髓。情况很不乐观,今天必须要进行二次手术,否则撑不了太久。”
贺临急问:“成功率呢?”
“以前位置太深,根本动不了手术。”宋医生叹了一口气,“现在因为弹片的位置移动,可以试一试。但是心脏周围的操作风险极大,可能会引发大出血,腰部的损伤如果处理不当,有呼吸心跳暂停或者是终身瘫痪的可能性。”
望着贺临瞬间煞白的脸,宋医生的心一软,还是补充安慰他道:“也不是一定会失败,毕竟做手术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失败的,我会尽我所能,你也要相信他。”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顿,递上了一份文件:“但是,我必须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你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按照手术授权委托书,作为代理人,你需要替他签字。”
贺临接过了一旁护士递过来的文件,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
明明都认得,可是现在那些字又开始在他的眼前跳舞,他几乎读不出完整的句子。
贺临记得江尚雪滴落在雪地上的红色血迹,想起自己帮容倾缝合染血的侧腹,想起黎尚每次受伤后反倒安慰他“没事”,他见过他的爱人以各种身份受伤,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刀尖悬在命运之上的寒意。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抽疼顺着血脉蔓延到全身各处。
贺临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发抖的手指,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字,贺临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重新坐回手术室外。他的肩膀颤抖,伸出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指尖一片湿润。
随后他抬手抹了把脸,将所有的恐惧和慌乱都按回心底,重新挺直了脊背。
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医院的走廊,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落入平静的夜色里了。
他要等,等他的人回来,等一个必会到来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