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搞不明白自己一下午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总体来说非常愉快，不光喝到了裴总助手泡的英伦红茶，还尝到了最新的西式小甜点，裴清晏还帮他切了流心蛋挞，跟他讲解手工烤制甜品的一些注意事项，提醒他捧着茶杯可以用手指去感知杯体的温度。
小露台的阳光和煦，光落在裴总助的睫毛上，给他微垂着眼睫的专注神情镀了层淡淡柔光：
“这样端着，茶杯的条纹不光会显得手指很好看，饮用的时候小口抿，也不会烫到。”
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坐直了会比趴在桌子上感知温度更准确，但小雀有样学样，告诉他怎么分辨哪颗蓝莓更好吃。
“这个颜色的蓝莓熟度刚刚好，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果香……”
不知道为什么，裴总助似乎有些沉默。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小雀递给他的“最佳蓝莓”。
作为陪他玩了一下午的回报，临走小雀送给他一个泡芙发卡，这个发卡小雀其他的发卡不太一样，是粘在发夹上的手工泡芙，精致的交错格子纹路逼真。
他拍着胸膛跟裴总助打包票：“戴在头上也不会晃来晃去，不会被姐姐说不正经的。”
裴清晏和他的眼镜沉默几秒，还是接过了小雀手中的牛皮纸袋。
“谢谢。”
“不客气哦。”
目送裴总助离开后，小雀也忙碌起来，他一样一样将自己填好的材料和字帖陈列在岩板茶几上，放完坐了会，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于是又放了只微笑的小熊在茶几左上角，希望主人回来检查的时候看见小熊心情能好一些，高抬贵手放小雀一马。
接着他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上睡衣。
小雀的睡衣不多，就三套。一套是昨晚的黄色羽毛睡衣，是顾舒给他买的，现在已经被他蹭得脏兮兮丢进了洗衣机，处于轰隆隆的天旋地转之中，一套是现在身上穿的，毛绒绒的草莓睡衣。
洗完澡的小雀对着镜子张望，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蛋筒装起来的粉色冰淇淋球，一点不像一只纤浓合宜的红金丝雀。
他对着落地镜叹了口气。
小雀有点怀念“亮晶晶”。
那是另一条睡裙，是他刚到顾家那天晚上助理送来的，质地软，且滑，在昏暗的床头灯下，缎面波光如同湖面跃动的碎金，小雀还记得那条睡裙会在他走路的时候像波浪一样起舞。
可惜不知道被主人收到哪里去了。
冰淇淋球小鸟又叹了口气，想到昨晚自己差点把主人当猫爬架的“壮举”，抱了主卧的被子和枕头回房，去客厅开了电视，等他的主人回家。
今天主人回来的有点晚。
晚餐都已经送上楼了，小雀发了好几条语音，只等到了主人让他先吃饭的信息，说是公司还有点事，让他别饿扁了。
小雀配合地发了个小鸟饿扁了的表情包，提醒主人一定要注意安全，又跟主人撒了会娇，按着她的要求老实吃饭，吃完走流程拍个照片，因为只吃了三分之一的沙拉被主人日常说是小鸟胃。
他摁着语音键，软声道：“那怎么啦，我就是一只小雀。”
“你不喜欢小雀吗？”
主人后面没及时回他，好像是在忙。
于是小雀早早卷了被子窝在床上看电视剧。
小鸟一天的生活是很乏味的，除去吃饭睡觉掉眼泪，就是学学说话，唱唱歌，跟主人玩，主人不在的时间里，小雀就自己一个人玩，有羽毛的时候，他会从笼子的这头跳到那头，正着反着倒挂着都来一遍。
那时候的小雀只要能见到主人回家就很幸福，但现在的小雀是大大的小雀，他变得更好看了，也更贪心了些，希望能够更早见到主人，靠在她身边说小鸟话。
就算主人弹他额头也好。
他就是这么一只容易满足的小鸟。
小雀窝在被子里看电视剧，看到里面的主人公养了新的小鸟，两只小鸟打架，他也跟着掉两滴眼泪。
不过很快他又破涕为笑了。
因为小雀听出来，电视剧里的两只边扑棱棱假装打架，边用小鸟话骂着“主人傻瓜”“主人傻瓜”“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好累啊好累啊”。
小雀觉得还是像他这样好。
还有什么小鸟能像他这样每天陪着主人，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呢？
他心满意足地卷着被子进入梦乡。
空气中香氛开始释放安神的晚香玉因子，床头灯检测到主人入睡，逐渐降低了亮度，室内安静不少，电视剧的背景音里，均匀的呼吸声舒缓。
这也导致顾舒回家时一时半会没找到小鸟。
既然已经知道子公司在文娱领域的试水出了问题，就势必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她额外加塞了一场谈话，让子公司的负责人过来讲讲最近的情况。
由于是私下联系，这次会谈不算很正式，顾舒跟她们聊完正好是傍晚，她在茶室的庭院又呆了会，边回小雀信息边等糕点出炉，等到现烤的糕点打包好，才在天青的暮色里拎着糕点出发回家。
城市的晚高峰向来拥堵，车水马龙流动成高楼的金色丝带，顾舒到家已经快八点。
玄关亮着灯，她三两下换了鞋进去，将糕点留在吧台台面，客厅没有咋咋呼呼的小鸟，只有一茶几沉在夜色里的纸，还有一只倒伏的小熊。
她换了大灯，整个屋子一下灯火通明，顾舒走到茶几边坐下，将小熊扶起来，草草翻动几页，发现入户材料上有了个“白晓雀”的落款，旁边字帖扉页上写了各种各样的“小”“筱”“枭”，高低错落地分布着几团看不清字的黑麻球，还有各种各样的点评。
比如小字，小雀点评“非常可爱的小鸟”。
筱，小雀点评“绿色，与实鸟不符”。
枭，小雀点评“讨厌的家伙”。
……
就这么一路看下去，顾舒没忍住弯了弯唇。
她轻轻将材料整理好放到一起，在家里找她的小鸟。
明亮的家里，阳台没有小鸟在吹风，餐厅没有小鸟在偷吃，书房没有小鸟在涂绘本，游戏室也没有小鸟在搭他的城堡积木，就连主卧也没有小鸟在洗澡，到处都安安静静的。
房子太大的坏处在这时展现出来，顾舒在主卧套房里找了一圈，发现床上少了一床被子，于是她转身往次卧去。
次卧有声音。
站在门前可以留意到门缝里只透出来一点儿暖光，顾舒站在门口唤了声，里头没人应。
她轻轻旋开了门。
墙壁上的投屏还亮着，电视剧已经切换成了稍后再看里的纪录片《水果日记》，动漫的苹果角色正在披着斗笠蓑衣狂奔，马上要掉进罐子里泡盐水。
小雀公主有一张很大的圆床，他侧着身卷着被子，只盖了半边，露出半身草莓睡衣，像是碎了一半的蛋卷棒，枕头边是大大小小的公仔玩偶，粉白的水蜜桃被他抱在怀里，压得有些皱巴，他的脸颊肉微微鼓起，像是刚剥出来的荔枝肉。
不知怎的，顾舒莫名觉得这颗水蜜桃跟旁边的巧克力熊一样，甜美的笑容里透着凄风苦雨的惆怅。
她走到床边，轻轻把被子掖好。
“主人……”
“嗯？”
“记得吃饭。”
“好。”
小雀似乎是没想到在睡梦中还能得到答复，朦朦胧胧睁开了一点缝，自觉伸手：“抱。”
顾舒依言照做。
怎么还真抱了他一下？
懵懵懂懂的小雀清醒了些，压着水蜜桃的半边脸转过来，抬起头看她。
好像是他的主人在床边抱了他一下。
他睫毛颤动两下，清醒了。
“主人……小雀好想你，做梦都梦见你带着小雀上班，你批文件无聊了，就可以摸摸小雀的肚子，”躺在床上的小雀边揉眼睛，边伸手去够床面上她的手指，“小雀今天很听话。”
“只犯了一点点小错，其他时候小雀都很听话很听话。”
顾舒任他勾着手指，轻轻嗯了声。
“小雀还把材料都填好了，字帖也练完了，衣服……好像忘了晾，但是洗了，还有我吃掉的蓝莓，裴助理帮我买了新的，小雀把它们放进冰箱了。”
“还有哦……你喜欢小雀的新名字吗？我想了好久，你给的词典我也翻了，文绉绉的，看不懂，但小雀找到了一个名字，你也觉得好听的话，小雀就叫这个名字了。”
室内光线并不明亮，小雀自顾自说了一堆，唇瓣张张合合，顾舒正要回他，他突然又伸出手：“抱。”
“刚刚不是抱过了？”
“刚刚是抱梦里的小雀，现在是抱清醒的小雀，都是你的小雀，你要一视同仁的。”
顾舒把软绵绵的小鸟球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背，温声问：“在家一天怎么还学了新的成语？”
“电视剧啊，刚刚电视里两只小鸟在吵架，说一视同仁一视同仁，但是小雀听得懂鸟语，它们鸟语在说，好想下班好想下班。”
“小雀也好想主人早点下班啊。”
顾舒偏过头，捏捏他的脸：“小雀是黏人精是不是？”
小雀理直气壮地靠在她肩上：“小雀本来就是黏人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