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从废墟中站起来的漏瑚踉踉跄跄,一只健壮的手臂伸出,却没有拉住漏瑚的手,而是直截了当地将其从建筑物下提了起来。
漏瑚:“……”
它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花御,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早就说了,真人那混蛋命令不了我,时墟又恶心得要命,它过两天可是要去打五条悟的,从周序的诡异就看得出来,时墟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漏瑚表情冷淡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它根本没有必要和时墟动真格的。
“咯嘣。”向前一步的漏瑚忽然前倾,腿断了的它被花御一把捞起,咒力消耗巨大的它绷着脸,没有空余的咒力让他恢复被打断的腿。
它面无表情地坐在花御的肩头,吐出来的话气急败坏:
“真人这个混账……莫名其妙就说什么让我引开时墟的话,它也不想想,周序回去一定会宰了它!”
真人居然敢打时墟的主意——也不想想周序那家伙就算只为了表面功夫,也不可能放过它的!
花御安静地听着,二人对于它会被派来救场这件事都心知肚明。
虽然有点奇怪,但漏瑚总有种预感。表情怪异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它总觉得周序让真人来接触两面宿傩容器,就是为了让它被时墟揍的。】
……
而真人也很好地贯彻了这一点。
“噗咳!”
再次被击飞的它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表情狰狞痛苦地捂住胸口,看着瞬间从空中再现的时墟的脚,它咬牙切齿地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逃…不掉。
无论跑多远,对方都会一瞬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真人视野中的时墟面容因为它的恍惚而变得模糊不清,恍神间,满眼嫌弃的对方表情一变,在真人的脑海中,缓缓变成了周序那张温和虚伪的笑脸。
周序讨厌它——正如它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想杀了他一样。
“……呵呵、嗬……”
在时墟皱眉鄙夷的视线中,伏在地面上的真人发出怪异的笑声。
真人不会质问周序平白无故的杀意是从哪里来的,因为它曾经也是无数次这样对人类的——强者对于弱者的杀意,可以只用“一时兴起”来解释。
……
可它绝对无法接受。
真人可以接受死亡,但绝无可能接受那样无聊的成为一滩烂泥。
它猛地抬头,模糊的视野瞬间清明起来,周序的笑脸也变回了时墟皱眉的俯视,真人声音微弱、语气却带笑:
“时墟,你在骗他们对不对。”
“你根本就不是想杀了周序。”真人的语气中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笃定。
“……”时墟眉头紧锁,垂眸盯着面前的真人。
他下意识地向后看了看,发现在刚刚真人的“逃亡”中,他们已经远离了一年级三人组,时墟紧皱的眉头稍稍松缓了几分。
重新转过头来,发现真人不再徒劳地想要跑掉之后,时墟嗤笑一声,就这么蹲下来盯着他:
“谁跟你说的,我不想杀了周序了?”
“我做梦都想宰了他。”时墟在真人让人不适的笑容中,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回想起之前见面的时候周序的样子,时墟就觉得自己两眼一黑。
那种怂蛋的样子——简直是太丢脸了!!
特别是那家伙为了套近乎,朝着我喊“哥哥”什么的……简直太软弱了!
时墟嫌弃地咧了咧嘴,像是强调一般咬牙切齿:
“让我见到周序,我一定会让他消失!”
可惜,融合了虎符咒,软弱的周序也要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时墟无语地闭了闭眼睛。
在他的视角,根本没有考虑过让“善周序”真的不复存在的可能性。
然而,让时墟感到怪异的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是对周序表现出厌恶和瞧不起,眼前气息微弱的真人笑容就愈发放肆。
这幅“我看透了你的真实想法”的眼神,让时墟感到十分的不爽。
潜意识告诉他,这家伙一定擅作主张地在胡思乱想。
愈发不爽的时墟抬手,在真人发出气音的挣扎下,烦躁地面无表情将它的脸按进地面、那因为下雨而变得湿润的泥土中。
物理意义上的让真人“闭嘴”后,时墟维持着半蹲在地面上的姿态。
无视头顶稀稀拉拉落下的毛毛雨,他漆黑的眼眸扫视过四周,眼神幽深地浏览周围。
——还真是奇怪啊。
虽然知道有高层动手的可能性,但既然夏油杰没死,罥索是用什么身份、把真人乃至漏瑚等咒灵集结在一起的呢?
还如此“周道”的给咒灵喂食了宿傩手指,间接交付到虎杖的手上,贴心至极。
想到罥索那家伙过去隐藏身份时的所作所为,时墟就嗤笑一声,按在真人脑袋上的手微微用力,笑容怪异地垂眸:
“知道我在高专还让你过来,你背后的家伙是让你来送死的吗?”
时墟指的是罥索。
——但真人理解的是周序。
因此,听到这个问题的真人停止了挣扎,沉顿了几秒钟后,忽然发出闷笑声。
“是啊。”闷闷的声音从深埋泥土中的真人口中传出来:
“不过我猜,‘先知大人’应该从他看到的未来见到了,我不会死。”
真人对于周序的针对感到十分兴奋。
时墟却是陡然一顿。
他诧异地抬眼。
什么玩意?罥索给自己安了个什么头衔?
“先知”?
他用空出来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觉得无语至极。
——暗中观察着的罥索却是猛然间脸色大变。
先……知?
预知未来……?!不不不,周序的术式难道不是封印吗!
怎么又变成了这种更加恐怖不可能的术式?!
一定…一定是他在欺骗这些愚蠢的咒灵!!
罥索心声大震,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判断,但无论他再怎么不敢相信,都在内心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的确意外——动用自己在高层的眼线暗中操纵虎杖悠仁的任务、偷偷将宿傩手指送到咒胎的口中,都是自己秘密做的。
那么……派遣咒灵来这里坐享渔翁之利的周序……
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面无表情的罥索看着外面对峙着的真人和时墟,然而无论他怎么聆听,二人的谈话都没能传入他的耳间,真人的那句话仍然死死地占据着他的心神。
脑海中周序的笑脸一闪而过,对方从一开始就好像事事有所预兆的反应也频频在他的记忆中闪过。
……
难道真的是?
*
关于暗中虫子的大受震撼,时墟一无所知。
原本就只是单纯想着套真人的话、得知现在罥索身份的他也毫无疑问地被恶心到了。
“先知”?罥索那家伙也真敢说啊。
嗤笑一声,他终于不想再听真人啰嗦自己和周序的事了。时墟也懒得追问罥索是怎么知道周序存在一事的细节。
反正按照善周序的作风,大概也在“救”了夏油杰之后,想着要阻止罥索吧。
垂眸看着地面上的真人,时墟的手微微用力,原本如常的右手也渐渐浮现出老虎的特征——
然而,就在他决定立刻解决了真人的时候,变故陡生——
一只不知何时潜藏在真人袖子里的改造人突然窜出来,蛇形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猛然间朝着时墟的面门侵袭而来!
“……无谓的抵抗。”时墟面不改色,猛然间后撤,正打算一击毁灭负隅顽抗的真人时,忽然间,他看到眼前的改造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嗯?
望着瞬间钻回土里、好似对于身后刚刚爬起来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真人不管不顾了一样呃改造人,时墟的内心浮现出一抹不妙的预感。
“汪!”
忽然间,耳畔响起属于玉犬的吠叫声,时墟暗道不好,猛地转头!
——果不其然,他看到那条造型诡异的蛇形改造人,居然在土地完成了快速的移动,直奔那边的一年级三人组侵袭而去!
其实也不会怎样。
一只稍微有些特殊的改造人而已,最多损耗掉一只玉犬,甚至连三人组哪个人的生命都不会收到威胁。
诸如此类的念头浮现在时墟的脑中。
——但在这样的念头出现的那一刻,回过神来的时墟已经手提染血的咒具,看着面前的蛇形怪物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地。
“……啧。”
转身的时墟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放下手后,垂眸盯着刚刚放松了身体、退出战斗姿态的白色玉犬。
沉默了半晌后,时墟蹲下来,在伏黑哑然的注视下咬牙用力揉了揉玉犬的脑袋,好像要回本一样。
“汪呜?”玉犬不明白,但还是回应了一下这个奇怪的人类。
看着“欺负”玉犬的时墟前辈,伏黑惠抬眼,眺望着他们身后已经空空如也的地面,微微皱了皱眉:
“时墟前辈,那个咒灵……”
“不用管。”时墟松开了被揉的晕乎乎的玉犬,起身随意地望着眼前的三人:
“在遇见那只显然属于特级的咒灵的时候,这个任务就与你们无关了。”
听到这话,虎杖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实际上并没有轮到和特级咒胎打架的他相当好奇。
然而,就在他刚刚上前一步、准备更加详细地询问时墟的时候,上一秒准备转身的时墟,下一秒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
“哦对了。”
他转过身来,径直走向了负伤的虎杖,瞥了一眼明明伤得不轻、却依然精神十足地盯着自己的对方。
然后,伸出手来——
正对着三人的掌心中央,躺着一根丑陋的手指。
在三人同时怔愣的注视下,时墟声音随意:
“拿着吧。不知道五条悟怎么和你商量的,如果不打算立刻吸收,就让伏黑揣着。”
在虎杖即将伸出手接过时,时墟补充上了后半句。
“我先收着吧。”伏黑及时的接了过来。
然后,在三人的手掌即将相汇的那一刻,虎杖的掌心忽然裂开一张嘴——!
眼看着手指就要被宿傩强行吃掉的那一刻,上一秒还如常的时墟,下一秒像是提前知道一般,顿时合上手掌,嘴里的话也像早就猜到一样:
“哈!没出力的家伙还想偷吃——”
然而下一秒,他怔住了。
没有注意到时墟的不自然,本来就只是想着试一试的宿傩轻嗤一声,虎杖大惊:“好险——”
旁边的伏黑也难得的紧张了一下,看到宿傩没有得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旁边早就疲惫不已的钉崎摆了摆手:
“幸好这家伙没成功……好了,伏黑你赶紧收起来,我们赶紧回去吧,累死了——”
伏黑点头,转头看向时墟。
然而,在一年级三人组不约而同看过来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石化的时墟。
伏黑微愣:“……时墟前辈?”
盯着面前一动不动的时墟,三人的心中忽然弥漫起一股不安来。
于三人齐刷刷的注视下,时墟僵硬地转过头来,那张总是肆意恶劣的脸,破天荒地露出一抹茫然。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一点点张开掌心,除了蔓延到手掌的白虎纹身之外——只剩一张宛如野兽一般缓缓消失的嘴。
在三人一呆的注视下,无措的时墟手指轻轻抽动一下:
“好、好像……”
“——被我吃了?”
第222章
来到这个世界后,自恃是反派所以肆无忌惮的时墟,第一次明显地慌了神。
他以为自己需要提防的只有两面宿傩,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高专,第一时间去找了家入硝子的他坐在操作台上,忧郁地单手托腮,显然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姿态。
——当得知消息,姗姗来迟的五条悟抵达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狂气坐在操作台上的“忧郁男高”。
他平缓但大步的脚步一顿,站在门口,煞有其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那边“忧郁”的时墟:
“所以,现在的时墟是中邪了?”
“——老子才没中邪!!”
*
时墟的确很奇怪,经过家入硝子的诊断,他的身上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变。
按照常理来说,宿傩的一部分进入了他的身体,他应该变得和虎杖一样成为容器才对。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宿傩真的被他“吃掉”了二十分之一的力量,那么自己也该有实力或者咒力提升的感觉吧?
走出了医务室的时墟垂眸盯着自己如常的右手,望着手臂上的半个虎符咒发怔。
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非要说的话……
就像,现在宿傩手指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一样?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无视五条悟的视线,烦躁地在走廊处来回踱步。
那宿傩手指能去哪儿?!
——当然是在“周序”这里。
坐在陀良领域的沙滩上,看着海边与陀良玩耍的两姐妹,周序笑容温和。
旁边夏油杰坐在遮阳伞下方,盯着后者这幅闲散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
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周序这个人的想法了。
如果说他只是单纯想要进攻咒术界,现在的大费周折都是无用的。但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救回”时墟……对虎杖悠仁的想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当夏油杰垂眸沉思的时候,忽然,他注意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周序忽然表情微变。
视野里,一直笑容不达眼底的周序神情忽然微微振奋了起来,笑容扩大,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终于…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序的低语声传到夏油杰耳中,他盯着举止怪异的周序,注意到后者三两步来到自己面前,笑容灿烂的伸出手的动作。
“……”他不发一言,只是微微前倾去看——
下一刻,看到周序掌心的事物,夏油杰的瞳仁微缩。
那赫然是宿傩手指!
深信周序这段时间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去搜寻两面宿傩手指的夏油杰怔愣,下意识地诧异抬眼。
然而,微微前倾的他猛地抬眼,撞进的就是一双满是野心笑容的黑眸。
他看到喜出望外的周序罕见地没有继续遮掩,而是欢乐地举起手里的宿傩手指,轻轻摇了摇:
“夏油先生,你知道这是从哪儿来的吗?”
“不过这其实不重要。”
周序开怀的笑着,手腕一转,手里的宿傩手指立刻消失,他在夏油杰沉色的注视下前所未有地笑了起来:
“这只是我试验成功的一个小奖励。”
“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有一个最有用的‘朋友’。”
周序放下双手,重新用力交握在自己面前,歪了歪头看向夏油杰:
“只要时机合适——”
在夏油杰瞳仁微缩、笑容尽失的注视下,他听到面前的人轻快道:
“现在就这么远程‘封印’五条悟……”
“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
对于自己想不通的事,时墟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无视它。
当在外出任务的时墟躺在路边的椅子上,挡脸的杂志被匆匆赶来的师兄一把拎起来的时候,他还悠哉悠哉地眯缝着眼睛睡着觉。
“嗯?你来了?”
时墟如常的反应让原本带了一肚子担忧和惊悸的师兄哑然。
……天知道他从大人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到底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甚至于这次他还带着其他同门的担忧而来——但看当事人这幅没事人的样子,他脸上的急色自然地转变成了无语:
“…起来。”
“干嘛。”
时墟撇了撇嘴,也没有站起来,就这么维持着抱臂坐在椅子上的姿态,任由眉头紧锁的师兄站在自己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片刻后,看着的的确确从外表来看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墟,师兄的眉眼稍稍松懈了几分。
然后就在时墟嫌弃的视线下,再次变回了那副让他讨厌的假正经的样子——实在是时墟已经习惯了过去师兄在教授面前替他们打掩护的模样,现在看对方这幅样子实在是别扭的很。
“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危险?你指的是什么。”时墟向后靠着,心不在焉地抬眼:“如果我立刻把宿傩手指喂给虎杖悠仁,老东西才会跳脚吧。”
“别那么想大人。”
“你果然也觉得他是老东西。”
“没有。”师兄流畅地无视了时墟的废话,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正轨上来:
“最近高层里出了点问题,其他人暂时都要事在身,这段时间你先照顾好自己。”
时墟难得的没有反驳后面的半句话,因为师兄的前半句话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问题?什么问题?”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简直不能更明显:
“是不是五条悟因为上次有人故意给虎杖悠仁评级错误的任务,所以发飙了?”
原本想要随便搪塞时墟的师兄一顿,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讶异。
看到对方脸上的惊讶,时墟得意地向后靠着:
“我就知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
正打算向后靠的时墟一个趔趄。
下一秒,猛地抬起头的他满脸不甘心:“什么?!那还能是什么!”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师兄淡定地敷衍道。
高层出了卧底。
虽然这种也是毋庸置疑存在的事,但视角只有剧情主角的时墟,注定是没心思考虑到这些底层的事情上。
他所说的五条悟的逼迫行动,只是表面上的结果,实际上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和他关系值得商榷的教授,真正在意的都是存在高层中、甚至居然能在二人眼皮底下动手脚的卧底。
时墟眉头紧锁,看着顾左右而言他的师兄,漆黑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忽然,他发出一阵笑声:
“我确实不感兴趣。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
在师兄眉心一跳的注视下,他看到时墟站起身来,靠近自己,颇感兴趣的前倾悠悠道:
“我得到消息,一个诅咒师集结了一群特级咒灵,目标是虎杖悠仁。”
师兄微愣:“你……”
“我对这个诅咒师很感兴趣。”时墟抬手,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头,自顾自地毫不见外道:
“你帮我调查一下。”
自诩为“高级反派”的时墟当然看不上罥索这个阴沟里的老鼠,也对他“先知”的身份嗤之以鼻,但不妨碍他决定利用罥索“找点乐子”。
于是,在师兄瞳仁微缩的注视下,他看到眼前的少年咧嘴一笑:
“至于线索…那家伙很可能正恬不知耻的自称拥有【预知未来】的术式。”
“……”盯着笑容肆意、垂眸已经开始自己的思考的时墟,师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
*
“是的,不知道…时墟是从哪里得知的。”
办公室内,站在桌子前方的师兄眉头紧锁,因为所说的事过于在意,一时间难得忘记了恭敬的表面态度。
所幸坐在桌子后方的老者也并不在意。
教授缓缓吸了一口烟,将烟斗从嘴里取出,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疑惑:
“你说,时墟在找……周序?”
“不可能。”发出疑问之后,教授快速地否认了。
师兄也面露苦色:“我也这样认为。”
“但根据时墟的描述,他所说的特征,分明就是盘星教未覆灭前、周序的‘神使’身份。”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不忘补充上了一句,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留给教授思考的环境和时间。
“嗒、嗒、嗒。”教授屈指、一点点敲击着桌面,几秒钟后,伴随着最后一声敲击落下,他放下了烟斗:
“麻烦你去做一件事。”
师兄立刻恭敬低头。
教授面露沉色,回忆起对方口中时墟的神态和言辞,沉吟之后,还是下定决心:
“发布诅咒师通缉令吧。”
“!”师兄猛地抬眼,面露诧异,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本能地反驳:“但那可是周……”
“你还不明白吗。”教授双手交握,宁静地抬眼与他对视:
“宿傩手指不会凭空消失。”
“不能再让那小子躲着我们偷偷做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真人没有回来?”周序挑眉,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漏瑚和花御:
“它被时墟杀了吗。”
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不清楚。”漏瑚虽然不爽,内心暗骂这家伙果然知道他们会遇到时墟,但面上还是没好气地回应着。
“噢。”周序微微颔首,沉默了两秒钟后,忽然展颜一笑:
“辛苦你了,漏瑚先生。”
“为了报答你这次的帮忙,明天晚上我就让花御送你和五条悟对战。”
在旁边夏油杰忍不住侧眸而视的反应下,上一秒还有些不爽的漏瑚轻哼一声。
它在夏油杰一言难尽的注视下心满意足地抱臂:
“这还差不多。”
“……”看着漏瑚转身离去,夏油杰移回视线,望着坐在椅子上伏案写着什么的周序,一开口语气就笃定无比:
“你打算舍弃这些特级咒灵了?”
“夏油先生看到了吗,咒术界发布了关于我的通缉令。”
周序没有回答夏油杰的疑问,而是感慨万分地起身,转身看向他。
夏油杰没有回应周序,周序也自然而然地继续说下去:
“他们是不是很狠心?明明我和时墟都是一样的,却要这么对待我。”
“归根结底,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夏油杰沉默,他幽幽地看向周序,似乎想问他是哪里来的底气这么说的。
好像前几天带着特级咒灵击退了大半咒术师的另有其人一样。
倒不如说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咒术界居然直到现在才发布通缉令——这倒真让夏油杰怀疑,周序是不是真的和时墟有血缘关系了。
“夏油先生,其实我一直很赞同你的言论。”
周序忽然话锋一转,吐出来的话让夏油杰眉头微皱:
“这世界上的人类太多,蠢人又不少,连带着一些原本聪明的人都被影响了。”
“这不是很可惜的事吗。”
双手放在桌面上的周序背对着夏油杰,他的脑海却正倒映出另一个世界曾经发生过的事:
【圣主的统治。】
“其实他们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周序顿了两秒,忽然轻声用气音温和道:
“愚蠢的猴子,只要有合格的人驱使他们,就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侧头的周序面带笑容,迎着夏油杰错愕的视线,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声音轻快明朗:
“你同意吗,夏油先生。”
第223章
周序在谋划成为新世界的卡密,时墟还沉浸在自己的高中过家家中。
靠在背后空无一人的讲台上,时墟双手抱臂,对于面前虎杖提出的疑问单眉挑起:
“你问我的体术是怎么练成的?”
“嗯嗯!”虎杖双手握拳,相当振奋地看着时墟。
经过这些日子完全称得上“单方面挨揍”的训练之后,虎杖显然也意识到了,只靠每天挨打,他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时墟前辈。
旁边的伏黑惠无奈地盯着精神满满的虎杖。
他想说的是,每天都被碾压着打倒、还能从中学习到能力,甚至于迅速就由完全无法招架变成了渐渐可以吸收,虎杖本就已经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存在了。
不过如果要和时墟这个远超常识的人相比的话,那的确是不够看。
而时墟也是这么想的。
面对虎杖的虚心求教,时墟自以为相当轻蔑、实际上只是普通的笑了一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虎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别问了,你做不到。”
真是的,居然向我讨教,难道我平时表现的还不够不客气?
时墟不满地撇了撇嘴,不愧是不会看眼色的主角团啊。
他并没有意识到,如果真得表现出厌烦的人,是不会每次都一边咒骂着、一边不厌其烦地跟着到训练场上的。
“诶——”于是,在时墟眉心一跳,烦躁瞥过来的视线中,虎杖双手合十,猛地低头举高:
“拜托了!时墟前辈!!”
“请教导我,我什么苦都能吃的!!”虎杖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志向。
“……”在身后狗卷棘好笑的视线中,时墟被虎杖的振奋吓了一跳,脸上的不耐烦也难得的空白了一秒:
“啊、啊…”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侧过头来,无语地揉了揉后脑勺:
“教不了就是教不了。”
在虎杖茫然地抬头的视线中,时墟单手放在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漆黑的双眸却十分平静:
“你才多大。”
我的战斗经验可是经过了数百年的磨炼的。
如此说着的时墟平静地看着虎杖,在身后同期缓和的无奈注视下,语气利落道:
“这个世界还没有烂到需要一个高中生来拯救的地步。”
说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抬起手,在虎杖痛呼了一下的反应中,屈起手指打了他的额头一下:
“你也用不着因为体内的那家伙烦恼,别以为你身体里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他在众人由哑然变得好笑的注视下,得意地反手指向自己:
“老子想进就能进——随时都能进去好好收拾宿傩一顿!”
这到底是什么值得骄傲的点啊……?伏黑惠无奈地与旁边的狗卷对视一眼。
就在微愣的虎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与时墟对视,咧嘴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他眼下的纹路再次裂开。
一直装死的“不速之客”突然开口了:
【“呵,一个本身都是残缺着的家伙,还在这里说什么大话呢。”】
……诶?
听到宿傩那让人不安的话,几人都是一愣。
更让他们感到错愕的是,时墟居然真的回应了:
“那也总比被人分成了二十份要好——”时墟摆了摆手,在宿傩笑容一僵的咬牙注视下,不屑地俯视着他。
【“……小鬼,进来。”】宿傩咬牙切齿。
时墟咧嘴一笑:“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
“还有,咱俩谁是小鬼还不一定呢。”
“大芥?”就在时墟因为气到了宿傩感到得意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脊背被人戳了戳,听到了狗卷的声音。
虽然他狗卷语就没有及格过,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些简单的用语他多少还是能猜到的:
“我可没要进去和它打架。”时墟举起手,连忙理直气壮地撇开自己。
然而,在他有些疑惑的注视下,狗卷却依旧目光忧虑地盯着自己,对方的这个反应让时墟略微凝滞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就在他感到不解的时候,身后伏黑惠迟疑的声音,让他的表情一顿:
“时墟前辈。”
他和身边的虎杖对视一眼,随后低声道:
“‘残缺’…是什么意思?”
……
被搪塞过去了。
站在原地的伏黑惠等人盯着时墟的背影,回想起刚刚对方表情不善的用“宿傩的话你们也信”的说辞敷衍之后,为了不让他们追问,刻意表现得恶声恶气地离开了的样子,眉宇间划过一抹沉色。
就算是伏黑和狗卷也只是听说过,时墟曾经被作为高层的“秘密武器”被培养的事情,最多也只是认为时墟是一个与外界有些断链的强大单纯咒术师而已。
可直到刚刚宿傩的话落到他们心头,他们才恍然惊觉——
在高层手下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受到的影响,真的只会是与外界没有联络这么简单而已吗?
心思细腻的伏黑惠忧心忡忡地思考着,已经决定好之后找机会详细地询问五条老师了。
“……”而他旁边的狗卷棘,则是想到了更多的事。
他沉默着,眼中微微闪烁,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曾经在高专发生过的画面。
狗卷棘想起了最近在咒术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的、最新的特级诅咒师的通缉令。
思考过后,他抬眼看向时墟离去的背影。
关于那个诅咒师的事……时墟是不是还不知情?
——时墟当然不知情。
甚至不需要人特意瞒着他,对于他来说,善周序会被认为是诅咒师,已经是天方夜谭。
现在的时墟更专注于早点找到罥索,但现在的罥索则是遇上了他命运的“伙伴”。
*
“你的意思是……那位神使阁下的预言能力,是真的?”
阴暗的房间内,两道身影隐隐可见。
再次换了个身体的罥索双手抱臂,说出这番话时尚且能语气平静——如果无视他剧烈波动颤抖的瞳仁的话。
“谁知道。”真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区区几天,当初时墟在它身上留下的伤势和痕迹尽数消失。
它语意不详地回复着罥索这个“救命恩人”的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笑声带着几分诡异:
“他的话真假掺半,我实在是看不透。”它做作的语气苦恼,“但能确定的一件事是……”
“——果然被讨厌了呢。”他煞有其事地叹息一声,一副委屈且无奈的样子:
“我敢保证我在偷偷进行改造人实验的时候,完全避开了他的视线,明明已经尽力表现的安分了,居然还是被讨厌了吗?”
“不是我的错吧?”它叹息一声,用一副寻求认可的语气说着:
“我也只是和其他咒灵一样,单纯想要杀死他而已,为什么他偏偏这么讨厌我呢?”
但现在的罥索没有心情给予真人情绪价值。
沉默不语的他单手掩面,露出来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那褐色的瞳仁闪烁着,彰显着其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预知未来的术式……?
这种变态的能力,真的会存在吗?
他明明已经就快要查到关于时墟和周序的内情了…偏偏最近高层的那些蠢货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关于卧底这方面忽然间变得警惕无比。
想到自己被砍断的那些耳目和手脚,罥索就咬紧了牙根,在“咯吱”的声音响起了一秒之后,他骤然清醒过来。
罥索放下了掩面的手,侧头看向身边坐在台阶上的真人,神情微微有些在意和迫切:
“真人阁下…你刚刚说过,周序在你面前的时候,称呼时墟为…‘哥哥’对吧?”
其实高层的那些眼线被剔除也无所谓。
罥索的眼神变幻不停,在听到真人笑着肯定的回答之后,无视对方后面的种种怪话,转身脚步略显凌乱的来回踱步。
高层敏感的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关于我之前的猜测。
【人间兵器】……既然是兵器,那就不该只有一个。
在生产兵器的过程中,会出现“异变”……也是合乎情理的!
罥索猛地停下了脚步,他眼神闪烁着,语气幽幽道:“真人阁下,你之前说,你在周序体内听到时墟发动术式时的名称,发音很奇怪对吧?”
“嗯哼。”真人盘腿坐着,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原本以为周序和时墟的名字就已经足够奇怪了,没想到术式名字也这么奇怪呢。”
……如果,这不是咒语,而是另一种语言呢?
罥索食指屈起、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鼻间,回忆着时墟和周序几乎同时出现、又频频表现出的异样与超脱常理,他深吸一口气。
那些暂且不提,至少就现在看来,咒术界高层…似乎很怕透漏出关于周序的情报?
既然查不到,那也不用查了。
罥索利落地放下了手,在真人自顾自的低语猛然间顿住的反应下,语气轻缓道:
“其实呢,真人阁下,你也不用太责怪周序对你的苛待。”
在真人饶有兴致抬眼看过来的视线中,罥索笑容怪异:
“我想,如果一个人明明身份相同,却相比和自己同样的‘兄弟’被抛弃,成为了‘弃子’。”
“这样的人,恐怕也很难拥有健全的思想吧?”
在真人笑容微滞、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扩大的表情下,罥索意味深长道。
真人拍着手笑了一下,声音就像是稚童一样,但其间又混杂着些许不明的兴奋:
“特别是,被抛弃的那家伙拥有与神明对话的能力——”他的笑声怪异,让罥索微微皱眉,但不在意地别开视线。
呵,咒术界藏得再深又怎么样。
查不到的东西,反而更容易想通。
*
“教授,又抓到一个来试探偷取时墟和周序情报的卧底。”
办公室外,小师弟轻快的声音响起。
屋内伏案工作的教授头也不抬:
“宰了。”
小师弟清爽应声,大步走出办公室,面露无聊。
这帮卧底疯了吗,为了这种事一直疯狂暴露?
——他们哪有什么周序的秘密资料?
第224章
“谁?”站在走廊里的时墟表情一呆。
对面的五条悟双手抱臂,似乎对于时墟的这个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颇有耐心道:
“就是弟弟酱哦。”
“——都说了别叫那家伙这名字!!”
时墟终于没办法继续装耳聋,他一边像是触发被动一般的反驳这个称呼,一边接受不能地无语抬眼:
“谁的主意?怎么能想到把周序定为诅咒师的??”
简直太滑稽了,不亚于将刚刚出发征讨魔王的勇者脸按在魔王的名头下!
时墟这个等待勇者征讨的魔王本王,在五条悟挑眉观察的表情下无语至极,甚至笑出了声,期待地看向五条悟,等待他的答案。
注意到时墟眼底的期待,五条悟稍稍停顿了一下。
期待够了吗,那轮到我期待你听到答案之后的反应了。
……
“哈?!”
事实证明,时墟的反应让五条悟很满意。
他笑吟吟地看着对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几乎脱口而出:
“老东西终于更年期了吗??”
“嗯…关于这个问题,可能需要你亲自去问问他了。”五条悟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刚刚我说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说完了,接下来我来说坏消息……”
“——刚刚那能叫好消息?!”时墟诧异于五条悟的不要脸。
五条悟已经能够轻车熟路的无视时墟的吐槽了,他自然地含笑看着对方:
“坏消息是,鉴于你上次又殴打了来高专的高层人员……”
时墟不耐烦地抬眼,靠在身后教室门上的身体都没有挪动一下,语气毫不在意:
“哪次?”
五条悟稍稍停顿了一下。
“随你喜欢?”
“——现在连借口都懒得编了吗!”
上一秒还表现的兴致缺缺的时墟,下一秒被五条悟的反应气笑了。
他刚刚就是随便试探一句,五条悟一这么说,时墟就知道这又是对方的借口,因为: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帮你教学生,根本一次茬都没找啊!”
时墟气急败坏地在五条悟若无其事目移的反应下指着对方道。
我缺的这部分打高层那群鼻孔朝天的家伙的营养,谁给我补啊!
要是真的和两面宿傩打架也就算了……不,关键在于现在的两面宿傩我也没有兴趣!
时墟气呼呼地盯着五条悟:“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了你了!”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找你的茬吗?!
……
嗯?
脱口而出后的时墟一顿。
对啊。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在五条悟歪头的反应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既然没有架好打、两面宿傩的实力还不够、夏油杰被善周序那家伙看着、现在又找不到罥索……
为什么我不能和五条悟打架呢?
他震惊地抬头,在五条悟笑容灿烂的注视下大惊失色:
——难道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男高中生?!!
这简直太糟糕了!老子可是堂堂恶周序!
黑虎在这里老老实实的上课、白虎已经混成了特级诅咒师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机关算尽、协调各方却要受尽怀疑的周序对“享清福”的时墟感到怨怼时,这边的时墟也陡然间清醒过来,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简直丢脸至极!!
要是被善周序那家伙知道了…哦,那家伙软弱无比,根本不可能笑话老子。
啧。时墟表情烦躁地双手抱臂。
大概就是因为那家伙太软弱了,才会被人栽赃陷害、或者被诬陷但是主动顶包责任,变成了诅咒师的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夏油杰呢。
现在想想也是,和夏油杰那个狐狸在一起,善周序那家伙一定被对方利用得团团转吧?
他嗤笑一声:“真是废物。”
嘲笑完之后,他抬眼看向笑眯眯等了几秒钟自己头脑风暴的五条悟,随意道:
“你又想让我去做什么?先说好,周序那家伙自掘坟墓,我是不会去管他的。”
谁要替那家伙澄清啊。
虽然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我想要的,但是能看那个懦弱的家伙吃瘪,我也很爽。时墟恶劣地笑了笑。
哎呀,我可真是个合格的坏蛋。
他得意地想着,抬眼与五条悟相对。
“嗯……”五条悟看着时墟这幅说服了自己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潜意识告诉他——
对方一定想岔了。
不过随便啦。
“当然和弟弟酱没有关系了。”五条悟一副相当贴心地样子:
“毕竟我们都知道,你一直不敢和弟弟酱面对面……啊!我的意思是。”
在时墟睁大了眼睛、眼看着就要发飙的时候,五条悟灵活地转变了话题:
“你的任务是——”
听到五条悟的话,时墟的表情微微收敛,眉头也缓缓皱了起来。
片刻后,他发出嫌弃的轻嗤声:
“……知道了,恶心的家伙。”
*
“诶——真的假的。”
真人哀怨地看着温和笑着的罥索,垂眸盯着进入了小学生男生身体里的对方:
“现在再回去,会被周序宰了的。”
“说不定会被笑眯眯的说‘欢迎回来’,然后直接团成团,然后塞给夏油杰成为养料哦。”
它虽然语气轻快,但没人觉得它的话是在开玩笑。
在小男孩身体里的罥索眨巴了一下眼睛,未变声的嗓音在他的口中显得相当自然:
“请安心吧,真人阁下,您不会被周序杀死的。”
“嗯?”真人歪了歪头,即使表情单纯好奇,但从那非常人能扭曲成的角度来看这幅模样,却只剩下诡异:
“你想做什么?”
罥索微微一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语气是与声线不同的成熟:
“我想……”
“看到‘未来’。”
*
进入了小男孩身体里的罥索语气与稚童的声线格格不入,那么周序就是恰恰相反的类型。
他的气音和吐出来的话语听上去充满了天真和不切实际的理想化,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从这个看似温柔没有丝毫棱角的人身上,看到近似于野兽一般的天真的残忍。
——至少漏瑚是这么想的。
当只剩下一颗头的漏瑚被花御捧着,与逼近自己、黑亮的双眼睁的大大的、仔仔细细观察着自己身上每一寸咒力的周序对视时,它是这么想的。
“……”张了张嘴,漏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不是因为被扭断了脑袋的它丧失了声带,单纯因为这个人的目光。
这种被剖析个彻底、每一寸都观察得仔仔细细,像是被丛林中的野兽盯上了的猎物的感受,让漏瑚相当不适。
就在这种压迫感持续了半分钟,久到它无法忍耐的时候,周序的眼神稍稍变化了一下。
虽然目光没有改变,但当他重新直起腰来的时候,就算漏瑚再不想承认,它都不得不明白,自己松了一口气。
“……真厉害。”
周序接下来吐出来的气音感慨,让旁边微笑着的夏油杰眉心一跳。
他在意地侧头看向周序,语气温和但内容直白:
“我记得和周序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提醒我不要和五条悟对上。”
夏油杰的话中满满的都是挑事的意思——当然,因为他没想到,五条悟真的会让漏瑚活着回来。
那家伙……难道还没意识到周序的危险性?
不过即便漏瑚只剩下一个头了,夏油杰依旧没有放弃挑拨离间:
“怎么到了漏瑚这里,你就这么放心大胆的让他去和五条悟战斗了?”他笑眯眯地盯着周序看。
“……啊。”周序原本感慨五条悟弄得干净利落的表情一松,原本还带着些许攻击性和隐隐兴奋感的神色灵活地彻底收敛。
他笑容温和地双手合十:
“因为夏油先生也不乖啊。”
不乖……
夏油杰的笑容凝滞,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心梗。
“在那之后我就明白了。”周序转身坐回椅子上,单手托腮,煞有其事地叹息一声: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是很难意识到危险的。”
“你说是吗——”
托腮的周序语气悠然,缓缓抬眸,黑亮的眼底没有笑意,只有森然的杀气:
“真人先生?”
一字一顿的声音响起,在几人齐刷刷地汇聚过去的注视下,偷感十足摸进来的人影僵硬在那里。
夏油杰诧异地挑眉。
这个咒灵疯了?
原本还对于待在周序身边浑不在意的他,在见到对方这些日子的诸多行径、那天从他口中听到那恐怖的愿景,包括见到这些咒灵让他一次又一次出乎意料的举动。
夏油杰不得不承认,他不再一心想着离开了。
倒不是说他十分想在周序这个天真残忍的独裁者手下,如此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
他只是越发感到好奇——单手摸着自己下巴的夏油杰看着讪笑着、夹着尾巴凑过来的真人,若有所思地沉吟一声。
面对着这群乌合之众,还有周序这个拥有预言能力的“神使”,咒术界…或者说五条悟。
——要怎么解决呢?
*
五条悟这家伙真是烦人。
带着对方的嘱托,时墟出现在机场,身后是刚刚在路口被他“劫”过来的七海建人。
后者抬眸打量着这个一举一动都与传闻中的凶残不同、反而像是住处附近高中那些不良学生一样的鼎鼎大名的“人间兵器”。
时墟毫无疑问是属于高层阵营的——但七海建人平心而论,对方的身上没有半分高层的气质。
“……”虽然早就在五条悟那里被打过预防针,七海建人还是沉默了半晌,沉声开口道:
“我们——”
“拿着。”
然而,不等七海建人说完话,他的怀里就被塞进一块奇怪的牌子。
“……?”七海推了推眼镜,垂眸瞥了一眼。
【乙骨忧泰】
……字很丑。
而且还有小学生都不会写错的错别字。
第225章
成熟如七海建人,还是第一次在机场接人——这种工作,在他认知中一般是辅导监督来做的。
特别是不得不拿着一块已经得知有错别字的牌子的时候。
乙骨忧太经历了很多事,再加上这次外国行,他认为自己的阅历已经足够丰富。
但当他看到机场内出现自己那个脾气最差的同期的脸、以及一块写着【乙骨忧泰】牌子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背上背着伪装成吉他包的咒具,乙骨一个急刹车,难得的豆豆眼看向面前的二人。
“忧泰”……是指我?
*
对于几月未见的同期擅自给自己改了名字这件事,乙骨无奈又好笑。
他颇有礼貌的和七海鞠躬致意,后者微微颔首。
——然后第一时间丢了手里的牌子。
不是他想拿着,实在是每当他想要丢掉的时候,旁边的时墟就会用一种不可言说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非要说的话…大概有点像家门口总是跑来讨要猫粮的那只流浪猫。
明明是来讨食的,却总是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猫眼死死盯着你。
想及此处,七海微微停顿了一下,看向旁边熟稔地直接勾住乙骨的肩膀,大肆谈论着最近有多么无聊、五条悟有多可恶的事。
他听说过时墟这个人间兵器需要用战斗“滋养”的事情,听说百鬼夜行那次,对方就彻彻底底地露了脸。
前半句话不予置否,后半句话倒是颇为中肯。七海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听到时墟咒骂五条老师的话,乙骨微惊,连忙快速瞥了一眼七海,见到对方没有反应之后,这才笑了一下,拉了拉时墟的衣领:
“有关宿傩容器的事,我听说了。”他在时墟表情一僵的反应下,真诚道: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毕竟以前他在的时候,这种事都是他来做的。
“……嘁。”时墟收回了勾着乙骨肩膀的手,撇了撇嘴,倒是没有继续抱怨,而是嘟嘟囔囔地转换了话题:
“居然让老子来接人,这种麻烦的肉麻事,简直恶心死了。”
七海平静地瞥了他一眼。——但你还是来了。
“嗯,多谢时墟同学来接我了。”乙骨眨巴了一下眼睛,与七海对视一眼,用眼神表达了对他的感谢:
“那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时墟的脚步一顿。
他诧异地转头:“出发?”
乙骨也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
“是,五条老师说,这次的任务由我来协助你…啊,七海前辈,这是五条老师托我带回来的东西,麻烦您转交了。”
七海颔首:“好。”
“——等等等等。”
一道身影猛地插入二人中央,时墟表情怪异地在二人之间来回巡视,明明是促成这次见面的人,他本身却警惕地来回看了看:
“你们是不是该来个人和我解释一下?”
乙骨不明所以,但还是轻声道:“嗯…五条老师的信息中说,周序成为了特级诅咒师。”
时墟点头。
“既然是特级诅咒师,那就需要立刻想出应对的方法,避免之前百鬼夜行的事再度发生。”
时墟再次点头。
“所以。”乙骨笑了笑,“五条老师说,时墟同学你迫不及待想要和当初逃走的周序作战,正巧我在国外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就立刻赶回来协助——”
“谁迫不及待了啊?!!”
时墟大喊的声音不但打断了乙骨,还吓了他一跳。
他豆豆眼眨巴了一下:
“但、但是……”
他面对着气急败坏的时墟,声音小心翼翼道:
“当初在高专和周序对峙的时候,你不是对他敌意很大,说他是模仿你外表的咒灵……”
“…我!”时墟一顿,脑海中回放出自己得意洋洋站在善周序面前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又抬头看向乙骨:“……你——”
脑海中又闪现出当初被真人问起,自己咬牙切齿地表示“恨不得立刻杀了周序”的话。
……
静。
良久后,乙骨弱弱地抬起手:“时墟同学,是我当初理解错了吗?”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眼角抽动的时墟:
“你当初说周序是咒灵…还有其他话,难道都是假的?还有五条老师说,你见到周序就会忍不住逃……”
“哈!”
“当、然、不、会!”
时墟猛地抬头,咬牙切齿道:
“那样一个软蛋,我有什么好怕的??”
气呼呼的时墟转身,握紧了拳头,气急败坏地朝前方气势汹汹地走着:
“不就是特级诅咒师吗,夏油杰我都不怕,我会怕他——?!”
望着时墟愤愤不平离开的背影,乙骨和七海脚步不动,片刻后,七海率先平静道:
“你把握好分寸。”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看他抗拒的程度,这种方法可能也没办法让他说出和周序的真实关系。”
“嗯。”乙骨轻轻点头,声音中多了几分叹息:
“我明白了。”
*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简直太可怕了。”
陀良的领域内,周序双手交叉,满脸同情和惊吓地感慨道。
“没想到真人先生你居然遇到了这种事,哥哥他居然下手这么重。”
他语气颇为怜悯,看上去是真情实感地对真人的遭遇感到同情。
——如果现在的真人没有被压迫地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话。
“……”旁观的夏油杰面无表情,挡住身后害怕地抱在一起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视线,盯着地面上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外力死死压在地面上的真人,眉眼间快速的划过一抹疑惑。
他没有在周序的身上看到咒力波动,这样的能力和他封印…或者说预言的术式也没什么联络。
他是怎么做到的?
夏油杰的内心充满疑虑。
真人却是生不如死。
虽然类似的压迫感,在它初次和周序对上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时的它也是瞬间投降求饶,但即使是那次,也没有这次这样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程度。
……
不,是痛苦到怀疑自己真的还活着吗的程度。
“咕噜咕噜”的鲜血,从真人口中无意识的吐出,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他在主动吐血,而是身体接受强大的压迫、被迫向外排出了。
而此时的周序半蹲在他的面前,还煞有其事地双手交叉,语气怜悯地对它刚刚装可怜的陈述评价着:
“看来哥哥的术式给真人先生找了很多麻烦呢。”
“但是。”
“应该没死吧。”
温柔的声线吐出来的内容却陡然一转。
因为语气没有改变,落到旁边或冷眼或皱眉盯着的咒灵和夏油杰耳中时,让他们不约而同的一顿。
夏油杰却是最先反映了过来,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地盯着地面上的真人。
“……应该没死吧。”半蹲着、目光死死地落在真人头顶的周序用气音重复了刚刚那句话。
“既然还没死——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
……
静。
真人没有回答——因为它无法回答。
“不过我想。”忽然,上一秒还幽幽质问着真人的周序忽然直起身来,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语气轻快道:
“真人先生应该是太害怕哥哥的原因,才会躲起来对吧?”
“……”真人被压在地面上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
旁边的漏瑚眉头紧锁,被花御捧着的它从一开始就想嫌弃的扭过头——奈何它没有脖子了。
它不会同情真人这混蛋,毕竟当初擅作主张要进攻的人可是那家伙……而且当初它居然敢用周序威胁本大爷!
现在是活该!!
“……呜呜。”被菜菜子顶在头上的陀良发出悲伤的呜呜声。
但让真人绝望的是,那家伙居然也没有为自己开脱,平时总是将“家人”挂在嘴边的对方,竟然在为自己的不告而别感到伤心。
喂!当务之急是从这个怪物的手下保下我啊!
我真的会被这个怪物虐杀的啊!!
意识到现在睁的没人能救自己了,被压制在地面上、已经窒息许久了的真人绷紧身体,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猛地扭曲身体——
但它并非想要逃跑。
当变幻了身形的真人以怪物的姿态、呕出数根长条状事物的时候,原本安静盯着它的周序表情稍稍变动了一下。
不再是刚刚那种教科书式的温柔和弱气,而是瞳仁微缩的警惕与热切。
——不只是周序。
当看清了真人那家伙紧急呕出来的事物是什么之后,包括夏油杰在内的冷眼旁观者,都不由自主地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
*数根宿傩手指,赫然至于空荡荡的沙滩地面上。
“……哎呀呀。”
周序黑亮的眼眸中央,微缩的瞳仁缓缓放大到正常的大小。
他语气晦暗不明,轻轻掩面,笑容也再度浮现在脸上:
“这可真是。”
他两眼弯弯,抬眼看向劫后余生、变回原本的形态,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双眼充血的看着自己的真人,语气轻缓:
“你背后的那位,实在是太客气了。”
“他想要什么?”
在看到周序真的如罥索所言,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后,真人急促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扯了扯嘴角,即使已经濒死多次,但在看到周序的变化之后,还是用微弱的语气含笑道:
“他说……周序阁下看到的‘未来’……”
在周序手轻轻一挥,陀良立刻用触手将地面上的数根宿傩手指卷起、递到他手里时,真人的下一句话,让他收起宿傩手指的动作一顿:
“——他也想见识一下。”
第226章
一瘸一拐的真人离开了陀良的领域。
在临走前,它向微笑着盯着自己的周序不伦不类地行了一礼。
——还真是吃不到教训。旁边的漏瑚嗤笑一声,对于真人在刀尖上跳舞的行为无言。
经过前几天在五条悟那里濒死的体验,现在的漏瑚话相当少,也早已没了一开始不可一世的样子。
实在是它出山之后遇到的都是一类人:周序、夏油杰、五条悟。
接连碰壁的漏瑚无论内心怎么想,表面上看起来都安分了不少。
注意到这一点的夏油杰微微侧目,好像稍微明白了周序的目的。
因此,眼看着对方将那数量可观的宿傩手指收入囊中,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走了过去:
“你打算怎么处理两面宿傩。”
夏油杰的开门见山让周序略显讶异,但他还是缓缓直起腰,侧头含笑看向对方:
“我以为夏油先生知道呢。”他双手背在身后,笑容乖巧地歪了歪头:
“虎杖悠仁明明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只因为误食了一根手指就被迫要面临死刑的结果,果然还是很可怜、无法接受吧。”
夏油杰微顿,迟疑地点了点头。
等等,死刑?有这回事吗?
周序无视夏油杰点头的动作一僵的反应,自顾自地顺着自己的话头继续道:
“所以呢,为了帮助无辜的虎杖同学,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我会邀请虎杖同学来做客。”
“然后帮他把不必要的麻烦从体内剔除。”
这种难如登天的事情,在周序口中轻描淡写地被说出来。
说罢,他没有对上夏油杰微缩的瞳仁,而是继续轻声道:
“毕竟…无论是虎杖同学、还是两面宿傩,应该都不喜欢现在的情形吧。”
夏油杰下意识想要点头,忽然反应了过来,微微抬眼:“……两面宿傩?”
周序轻轻点头,在眼前的人微微张了张嘴的错愕表情下,弯着眼睛看着他:
“如果一直没办法完成融合…只是继续支离破碎着,一定很难受的吧。”
感受到了不妙的气氛、内心骤然浮现出一个怪诞的念头,夏油杰眼角缓缓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默了两秒钟,艰难道:
“所以时墟是……”
“所以我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周序轻巧地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他在后者默不作声地注视下,脚步轻盈地靠近,笑容灿烂地伸出手朝向他:
“我们会成功拯救这个世界的,夏油先生。”
“……”
夏油杰没有回应周序,也没有接他的话。
因为他逐渐意识到,只是单纯将眼前的人认定为找乐子的反社会分子…似乎有失偏颇。
也有些过于小看他了。
盯着微笑着抬眼看向自己的周序,夏油杰微暗的瞳仁倒映出的,除了对方那背对着身后的阳光、处于阴影之下的脸庞之外——
在阴影下,他看到那双不再弯起来、分明睁得大大的看向自己的黑亮眼眸中,充斥着满满的……
不再遮掩的【恶】。
黑首巨虎在周序的背后慵懒的窝着,诡异的黑色虎首漆黑如墨。
“一起加油吧。”
轻巧的笑声让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
所谓的“神使”,貌似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灾难”了啊。
*
无人的东京街道上,熟悉的路边长椅,那道一向都表情闲适地坐在上面的身影,此刻正烦躁不已地直接蹲在了椅子上。
看似无厘头的动作,象征着那人实际上相当混乱的思绪。
当告别了七海前辈,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五条老师拜托他去教导一年级的后辈的乙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夕阳下的这幅场景。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总是相当嚣张自我的白虎,此刻正忧愁地蜷缩在椅子上,低落的垂着尾巴。
“……时墟同学?”
轻声呼唤没有得到回应,乙骨眸光闪烁了一下,索性直接走到了长椅的后方。
他侧头弯腰看过去——
入目的是时墟那张熟悉的脸庞,除此之外,后者眉目间的沉色和难得的思考让乙骨相当诧异。
时墟同学居然思考了??
不是以前那种一看就知道在想接下来找谁的茬儿的那种思考,而是正经的在为眼前的事情想办法的样子!
乙骨笑了笑,抬手拍了一下身前全神贯注的人的肩膀:
“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累……”吗。
原本打算让时墟回神的乙骨含笑的话刚刚吐到一半,表情突然一呆。
看着自己刚刚拍向对方肩膀的手下空空如也的椅面,乙骨呆滞了一秒,眨巴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抬头——
满脸惊恐地跌倒在地、正双眼睁得圆圆地瞪着自己的时墟,出现在他眼前。
……啊。
乙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老虎”…也是猫科动物来的吧?
*
“你不要以为仗着你今天刚回来我就不敢揍你!!”
时墟不客气地咬牙骂着,旁边的乙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好脾气地点头应声,说着“是是”之类的话。
在时墟同学虚张声势、骂骂咧咧的时候,最好不要忤逆他。
这是咒术界熟悉时墟的人总结出的法则——与夏油杰那边总结出的“在周序笑的时候,最好不要相信他的话”是一样的真理。
“……嘁。”看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一贯应下的乙骨,时墟不客气地双手抱臂,也懒得继续说,而是不爽地将视线偏向旁边,嘟囔着:
“不过啊,说是去抓特级诅咒师周序。”
“但是归根结底,连那家伙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时墟稍稍停顿了一下,不情愿但相当在意地低声问道:
“……所以,那家伙被评为特级诅咒师,是因为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就算是替别人担责也好歹让我知道啊!
时墟气呼呼地抱臂。
我到底在哪方面输给那家伙了!
“……”意识到后面这句低语的话才是时墟真正想要问的内容,乙骨轻轻眨了眨眼。
时墟同学…是认真的?
只凭那场百鬼夜行时周序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对咒术师出手、还是救走夏油杰,每一项都足够他作为特级诅咒师被通缉了吧?
不过,既然时墟都这么问了,他也只是轻声回答,装作看不见时墟看似不在意、实际上竖起耳朵听的动作:
“关于这方面,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我只是听说。”乙骨稍稍顿了顿,最后诚实道:
“似乎与两面宿傩有关。”
时墟微顿,随后猛地回头,脸上的恍然大悟让乙骨摸不着头脑。
时墟同学…明白什么了?
迎着乙骨不明所以的视线,时墟脸上原本还存在着的忿忿顿时一扫而空。
原来如此!瞬间明悟的他右拳砸进左手掌心里。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善周序的小人的形象:
【为了不让虎杖继续吸收宿傩,他满头大汗的潜入高专和高层、偷走宿傩手指,被咒术师们发现然后追杀。】
怪不得这些日子善周序那家伙都没有来烦我。时墟的思绪恰通,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幸灾乐祸:
“那我明白了……比起找到周序的位置,现在不是有一条捷径吗?”
乙骨微愣,下一刻看到毫不犹豫抬腿离开的时墟,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时墟同学!我们去哪儿?”
*
在时墟走上回高专的路时,周序也终于从陀良的领域中走了出来。
但与时墟设想的那样、立刻前往高专见虎杖不同,他在启程之前,先去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时墟打死也想不到的人。
……
东京的夜晚,阴雨绵绵。
入了夏的夜晚因为这场雨显得格外阴冷。
办公室内灯光昏暗,伏案工作的老人垂眸,桌案的另一边放置着空空如也的烟斗。
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在烟斗的旁边,看到一盘封存在桌子边缘玻璃柜下的橘子。
窗外的雨逐渐大了起来,渐渐电闪雷鸣起来。
伴随着一道陡然出现的闪电,闷雷响起的刹那,坐在旁边沙发上,双手搭在下巴上,正含笑看着这面的少年的脸被照亮。
“……”老人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头,苍老但并不浑浊的双眼,与沙发上那含笑、双眼也黑亮有神的眼眸对视。
他没有说“你来了”之类故弄玄虚的话。
毕竟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周序会来见自己,更遑论冷静地与他对话。
至少在他眼中,对方大概会一直躲着自己,直到最后目的达成为止。
于是,第一句话是由沙发上那个坐姿安稳的少年开启的:
“……老师。”他乖巧地呼唤着。
又是一道闪电,这一次,教授恍惚间看到曾经姿态懒散、坐没坐相地躺在沙发上的另一道身影。
但在光芒重新暗下去后,对上的只有黑虎——以及他脸上那厚重的、难以忽视的黑烟。
在老人默然的视线中,他看到那自己已然看不清外表的学生微顿、似乎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无辜: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如果现在的教授拥有穿越之前的记忆,他会分明听出来,这头黑心老虎的语气,与曾经周序和自己对话时的态度无异——装模作样、好像很有礼貌一样。
没有回答周序的问题,教授只是抬了抬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他看到那看不清表情的黑虎微顿,连同脸上的黑烟一起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笑:
“如果结果不如人意,老师和大家……”
“会帮我的、对吧?”
教授沉默不语,他很想严厉地否认,但他没有。
因为他面对对方的下一句话时哑口无言:
“——就连‘他’,也说不准会帮我呢。”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故作强硬的家伙的脸,教授闭了闭眼睛。
……还真是。
他看着对方笑吟吟地靠近,相当熟练地打开玻璃柜、取出一枚橘子,气音带着喜悦:
“这是给我准备的吗,谢谢啦。”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站在桌前,将手摊开,掌心朝上,语气温和但是话语强硬道:
“老师还准备了别的礼物给我吧?”
他声音中带着叹息:
“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老师。”
第227章
“什么玩意儿?”
当坐在桌子上的时墟从胖达和真希口中得知最近的传闻时,他的表情是呆滞的。
质问声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从他的脸上就看得出来他有多么震惊。
“……你们说、最近咒术界传闻……”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话,连带着时墟扭曲的表情一同出现:
“说我和周序、都是老东西研制‘人间武器’的实验品??”
虽然表情抽动扭曲着,但在狗卷棘眨眼睛的注视下,他总觉得时墟现在的情绪显然是惊大于怒。
好像被吓坏了的反应——难道真是这样?
如果表情空白的时墟能听到几个同期的心声,一定会吓得从桌上跳下来:
【你们疯了还是狗血剧看多了?!】
我以为你们终于要猜到我和周序不是该死的“兄弟”,而是一个人了。
结果你们告诉我,现在整个咒术界都认为我和周序都是实验品??
张着嘴的时墟没有发出声音,片刻后,他气笑了一般掩面侧过头去。
“这还真是……”旁边和时墟同时接到这个消息的乙骨张了张嘴,最后艰难地发出这样的评价。
因为他一开始同样觉得荒唐,但在仔细思考之后……他竟然从中品味到了一丝合理。
无论是时墟同学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战斗力、亦或者是那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战斗经验,在以前都被他们乃至整个咒术界认为是高层培养的结果。
但既然如此……同样术式诡异、外表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序……
为什么不能也是高层培养出来的呢?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乙骨脑海中时,吓了他一跳。
然而,当惊吓的他抬眼寻求同期的意见时,却对上了数双和自己一样恍惚的眼神。
不是他们想象力高超,而是在面对着本就不合常理的事情时,想要解释…似乎也是很难的。
特别是在时墟与周序之间的气氛、一直以来就相当奇怪的前提下。
“……”时墟并不知道其他人正在想什么,因为他还在被雷到无以复加,难以缓过神来。
他这次回高专,是因为经过上次的判断,他认为目的是“保护虎杖悠仁”的善周序一定会找上虎杖,无论是嘴遁还是怎样,自己都应该先对方一步。
但他万万没想到,回到高专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到虎杖、也不是见到乙骨与同期叙旧,而是自己承受又一个巨大的炸弹。
“这地方果然是我的灾难之地……”
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没有回应身后真希的呼唤,晃晃悠悠地摆了摆手离开。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真希笃定地抬手指向时墟的背影:
“那家伙又打算实施‘放一边到时候再说’策略了?”
狗卷棘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胖达眨了眨眼,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关于最近传闻里,周序是时墟同学的弟弟、为了让对方逃离主动将其送出去的传闻——”
“是不是就不应该告诉他了?”
胖达老实地说着,旁边的真希嗤笑一声,双手抱臂:“按我看来,时墟那家伙的性格,就算做了这种事,大概也只会继续嘴硬下去。”
“鲑鱼。”
“——给我等一下!!”
旁边的乙骨大惊失色地伸出手来,强行插入三人之间的对话:
“这部分就算不告诉时墟同学,也请务必和我讲!”
*
不知道自己的离开,反而会引起流言愈发离谱,走出门后就将那在他眼中过于搞笑的事抛之脑后,时墟快步来到了一年级的教室。
“什么?虎杖不在??”
诧异地看向教室内的钉崎和伏黑,时墟下意识地惊呼道:
“我来晚了?!”
伏黑和钉崎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明白时墟前辈指的是什么,但伏黑还是如常地将虎杖已经和七海前辈去修行了的事情说清楚了。
“……”时墟单手掩面,眉头紧锁,在伏黑惠由担忧变得无语的视线里,就这么无比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虎杖的桌子上:
“坏了,难道是伏笔。”
“什么伏笔?”旁边的钉崎好奇地歪头看过来。
时墟头也不抬地继续道:“上次没有杀掉那个恶心人的咒灵的伏笔。”
旁边的伏黑惠略微思考了一下,比起钉崎,他已经能很快地理解时墟前辈的一些“语言特色”了:
“前辈是在担心…那次盯上虎杖的特级咒灵会再次找上他的麻烦?”
“但是毕竟七海前辈在。”伏黑惠冷静地安稳道:
“应该不会有什么很大的问题吧?”
在二人意外的视线中,总是表情随意的时墟前辈此刻眉头紧锁,一边摆手回应他们,一边从桌子上下来,再次风风火火地大步离开了。
留在教室内的二人对视了一下,均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有…这么严重吗?
旁边的钉崎直截了当道:“时墟前辈怎么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她面露疑惑:
“传闻里,拥有预知未来术式的难道不是时墟前辈的弟弟——呜啊啊时墟前辈?!”
她前半句话刚刚说一半,下一秒就被猛然间闪现回来、探头出来的时墟森然的视线吓了一跳。
钉崎无语地睁了睁眼睛,正打算吐槽后者阴森的视线的时候,后者一个箭步走过来。
冲上来的时墟维持着僵硬的神色,不敢置信地弯腰按住她的肩膀:
“你…刚刚说什么??”
*
那边的时墟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先知”的身份,这边的咖啡厅里,坐在窗边的周序笑容和煦。
对面的夏油杰端起桌面上的咖啡:
“看你的表情,收获不错?”
听到夏油杰直白的试探,周序也仿佛听不懂话一般,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低头轻轻点头:
“幸好有老师照顾,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
听到后者大言不惭的话,夏油杰轻笑一声。
“照顾”……指的是发布诅咒师的通缉令、还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实验和弃子事件?
不过既然周序都这么说了,夏油杰也没有异议——在他们的视角,自然没有高专众人了解时墟性格外冷内热的那一部分。
因此,高专的人会猜测是不是“时墟帮助周序逃离”,夏油杰却只会判定“时墟在结果中优胜了周序,周序或被动或主动的成为弃子”。
“他们……不知道你能预知未来?”夏油杰微微抬眼,试探性地出声问道。
周序当然听得懂他的话。
和时墟那个整日“哈?”的笨蛋不一样,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他的举措、如果不是他和教授一起的默认,罥索的谣言也不会传的这么快。
当然,那家伙似乎觉得这就是真理。
周序抿唇一笑,放下了手里厚厚的书籍,眼神澄澈地与试探自己的夏油杰对视:
“知不知道,应该都没什么关系吧。”
那就是不知道了?
夏油杰眨了眨眼,对方的话进入他的耳朵,自然而然地转换了一种说法,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时墟呢?也不知道……”
“——他现在应该知道了。”说到这里时,周序忽然笑容扩大。
在夏油杰微愣的抬眸注视下,他扬唇一笑,内里总是因为抿嘴笑而隐藏的犬牙显露出来,使得这温良的笑容瞬间发生了转变。
在这发自内心的笑容中,夏油杰隐约看到了一抹嘲笑。
就在他想要继续询问的时候,他看到对面的少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夏油先生。”
他声音轻巧道:
“一会儿就要和虎杖同学见面了。”
“夏油先生还有什么疑问,我们在那之后再详细聊吧?”他含笑抬眼,夏油杰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从座位上起身,展颜一笑:
“好啊。”
正好,我对这位两面宿傩的容器,也很好奇。
*
站在街边,七海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身侧的虎杖兴致勃勃地继续和他聊着刚刚在顶楼与咒灵对战时的感受:
“娜娜米,刚刚说的黑闪……呜啊?”
兴致高涨的虎杖,忽然被身边一直在安静聆听的人忽然伸出来的手中止了话头。
疑惑的虎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七海绷紧的侧脸后,他本能地顺着对方的眼神望过去——
在斑马线的另一端,虎杖的视线越过行人,对上的是一个微笑着站在尽头的陌生黑发男人……
还有。
对上陌生面孔旁边那好似熟悉、又好似截然不同的脸时,虎杖疑惑的表情瞬间僵住。
在震颤的瞳仁倒映出那人弱气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带笑看过来的身影时,虎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大脑尚未处理好面前的信息,嘴里已经脱口而出:
“——时墟前辈?!!”
“……”旁边的七海目光幽深地盯着夏油杰和…周序。
他看着那道自己同样是自己的“前辈”的熟悉身影,后者含笑抬手和自己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目光在夏油杰的脸上停顿了半秒钟,下一刻,七海缓缓地移开视线,转而注视着他身侧那道略显畏缩的少年。
少年似乎因为面前二人的视线有些紧张,眼神不安地游移了一会儿后,他面带腼腆的笑容,轻轻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色,声音也是弱气的气音:
“啊……”
这位刚刚登上咒术界特级诅咒师通缉令上的少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小心地抬眼和二人对视:
“初次见面。”
“我叫……”
“周序。”
第228章
老实说,无论是谁在第一次见到时墟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认定对方是一个相当不好相处、离经叛道的人。
但在渐渐地相处中,他们会逐渐发现,除了某些地方表现出的不易察觉的、微妙的温柔之外,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应该称得上相当“正统”。
在他眼中相当恶劣的事,在旁人的眼中像是小孩子吸引人注意的幼稚手段;但一些真正意味上让人震惊的重大事件,却往往进不到他的视野中。
明明是整天表情恶意满满的家伙,却从不迟到、从不在任务细节上出错,虽然骂骂咧咧,但连丢垃圾都会一丝不苟地放进垃圾箱。
但也是这样的家伙——
被人以非人的“武器”所称呼,却比任何人都像一个真正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序眼神怪异,在即将暴露自己的内心想法之际低下了头,没有让自己脸上抽动的表情显现在语气认真的虎杖眼前。
……真是笑死人了。
特别是听到对方认真地喊着“时墟前辈是超级值得尊敬的前辈”的时候,周序几乎按耐不住自己露出嘲讽笑容的表情来。
果然,那家伙分明就是沉浸在这种过家家游戏中,难以自拔啊。
不愧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将对方真的放在“对手”和“敌人”的位置上。
一直以来,在周序的计划中时墟都没有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他始终相信,让时墟放弃自己的生命轻而易举。
毕竟在他眼中,“我”才是那个应该留下来的正统善良。
种种念头在周序脑海中出现又收敛,现实不过只过了不到半分钟而已。
再度抬头时,他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在夏油杰面色不变、动作也不变的反应下,周序双手交握,在不明真相的虎杖露出略显奇怪的笑容、七海面无表情的神情下,语气感慨:
“我也只能从虎杖同学口中得知哥哥的近况了。”
“诶——”
听到身侧虎杖惊奇的声音,意识到不能继续下去了,无表情的七海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腕表的时间,抬头径直看向了夏油杰:
“时间不早了。”
在虎杖茫然、夏油杰含笑挑眉的注视下,他平静地将手摸向后侧的咒具:
“——还不动手吗。”
*
“娜娜米!!”
突如其来的战斗完全出乎了虎杖的预料。
至少在他看来,无论是不发一言的七海,还是有几分弱气不安的周序、亦或者那边一直含笑沉默的陌生男人,哪一个都不像是敌对的样子。
因此,当被七海护在身后、准备让其先行离开的虎杖被周序毫不犹豫地“吞掉”的时候,他甚至还处于状况外。
“——!”外侧,看着自己顷刻间变得空空如也的身侧,七海眼神陡然一冷。
他迅速转过头来,一眼对上的就是面色不改的夏油杰——以及他背后已经“胆怯”地躲起来的周序。
“……真快。”他语气低沉,握紧了手里的咒具。
虽然七海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百鬼夜行那次被派往别处、没能与周序面对面的他绝对没想到,会有人发动术式时不需要丝毫准备。
……不。
他缓缓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可能在刚刚的对话中,对方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七海面色沉郁。
是他大意了。
……
真的是七海建人大意了吗?夏油杰不这么觉得。
看到周序没有任何准备、直接悄无声息地吞噬了甚至体内还有两面宿傩的虎杖悠仁时,他的确惊讶,但比起惊讶,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的情感。
在前几天、周序针对真人的那场“审判”的过程中,敏锐的夏油杰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明明只有面对自己体内的人时才有绝对掌控力的周序,是怎么做到即使在陀良的领域里、依旧能像“神”一样控制真人的生死的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那里除了是陀良的领域之外——
同样也是周序的术式之内。
回忆起当初“邀请”自己离开盘星教时,周序兴高采烈的告诉自己,他废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到了“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基地。
不过那时,听到周序的话,包括他在内都毫不怀疑的认为,对方所说的地点就是陀良的领域。
现在想想…大概很久之前就知道这几只源自自然的特级咒灵的周序,想要发现陀良的领域如此大,哪里用得上这么长的时间呢?
微微垂眸的夏油杰盯着“躲”在自己身后,轻轻按着自己小腹的周序。
——原来这个安全的地方……指的是你的“肚子”啊。
那时的周序能在不产生任何咒力波动的情况下,将夏油杰他们带到他的术式内,也就表明他的术式发动不需要任何的准备。
就算七海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带着虎杖转头就跑,也早已无济于事。
沉默不语的夏油杰忽然发出轻笑声。
如果“随时随地封印入体”是周序的术式,打问号的“预知未来”是实验后的结果,那么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周序会有如此大的野心了。
也愈发对这对曾经被高层掌握的“兄弟”感到惊奇。
他当初也怀疑过,一个时墟,就算再能战斗,也不至于被称为“人间兵器”。
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加在一起、这种完全不似人间能有的能力和存在,才是最“非人”之处。
微微呼出一口浊气,感受到七海灼灼的视线,夏油杰无奈地摊了摊手:
“七海。”他轻声地诚恳看向他:
“今天,就这样吧。”
“……”七海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油杰,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轻轻叹息了一声的后者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微侧眸看向身后已经目光放空、显然正在和体内的虎杖悠仁对话的周序,夏油杰眼神平静地看向眼前的后辈。
他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放心地让虎杖悠仁出来,但他知道,这意味着对方有更不得不去做的事。
现在,除非时墟突然出现——否则,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他温和地看向七海,放在身侧的手上缓缓凝聚出咒力,一抹浓墨般的咒灵身影缓缓从二人中央的地面下层浮现出来。
至少比周序下手要轻一点。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七海没有料到,作为承受者本人的虎杖亦然。
甚至在身处另一个环境之际,他才刚刚摆出战斗的姿态来——
然后就被眼前陡然出现的温暖海风吹了一脸。
啊,宁静。
面对着大海的虎杖下意识地松开了拳头,眯缝着眼睛站在松软的沙滩上。
……
不对!!
当几个坐在海滩边的特级咒灵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的时候,对上那颗被放在桌上、相当熟悉的火山头时,虎杖眯缝着的眼睛陡然间瞪大!
“富士山?!!”
听到这个熟悉的形容词,漏瑚的脸色一黑。
然而,不等它发作,震惊的虎杖眼前只看到对方的嘴颤动了一下,眼前的画面就陡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眼前一黑,身体也瞬间感受到了难以忍耐的失控感。
在恍惚间,虎杖隐约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弱气的惊呼声:
“哎呀,搞错了。”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好似在头顶传来、又好似从虎杖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晃得意识朦胧的虎杖几乎要误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那不真实的声音,遥远又逼近到,仿佛是天上的神之音。
晃动骤然停止,处于完全封闭的黑暗空间内的虎杖猛然间倒吸一口气,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下一刻,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虎杖的声音略显错愕:
“前辈的弟弟君?!”
“……”周序脸上的笑容和准备好的说辞忽然梗在喉间。
这还真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外号。
当然,如果他听到了五条悟的版本,可能会反过来喜欢上虎杖的叫法。
好在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非常抱歉,虎杖同学。”他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语气也显得可怜兮兮,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关起来的家伙一样:
“我不是有意这么粗暴的。”
事实证明,时墟的猜测是对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周序与虎杖的对话、周序掌握的宿傩手指数量、就连周序看向虎杖时这软弱的表情,都与时墟猜测的相差无几。
除了最关键的“目的”。
“诶!”看到时墟前辈的脸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的表情,虎杖眉心一跳,善良的少年连忙摆了摆手,虽然有些怪异,但还是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我倒是还好啦……不过刚刚外面是打起来了吗?!”
他记得自己进来之前,最后一秒的视野似乎看到的是娜娜米拔出了咒具!
迎着虎杖急切茫然的视线,周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没有哦。”
虎杖一愣,下意识地继续道:“诶?真的吗?还有刚刚我好像看到了特级咒……”
“比起这个,虎杖同学,请你听我说。”
周序笑了笑,表情温良无辜,却又不容反驳的打断了虎杖的话。
越发觉得奇怪的虎杖内心犯嘀咕。
这是能称得上“比起这个”的话题吗……?
看着虽然表情皱眉疑惑,但的确听话安静下来的虎杖,周序的眼中划过一抹满意,笑容一转,顿时变得恳切起来,上前一步:
“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寻求虎杖同学的帮助。”
“……我?”
周序轻轻点头,眼睛微微下垂,将有些倦怠演出情绪的双眸移向别处,嘴里的话语气不变:
“嗯。”
“这件事关系到……”
周序的蒙骗刚刚要进入正题,忽然,一阵无比清晰地嘲讽嗤笑声响起。
在虎杖皱眉聆听、周序入戏颇深的安静氛围内,这声嗤笑相当明显、也让原本营造起的紧迫气氛陡然一泄。
在虎杖微惊,周序猛地抬眼、目光幽幽地盯着那道裂开纹路中的眼球时,嗤笑声从下方裂开的嘴中再次响起:
【一个蠢,一个坏。】
第229章
“对、对……不是!”
高专的走廊里,一道身穿男高制服的身影疾步走过去,在这里唯一穿的这么正统的人,也就只有时墟了。
此时的他表情烦躁,手里拿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反驳道:
“我知道,但那是我搞错了……不用查先知了!”
一提到这个“先知”时墟就气急败坏:
“我真正要找的人是一个喜欢借用别人身体的脑花,不是周序那个混蛋!”
说到这里时墟就来气:“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找周序,我要是想找他直接和你说名字不就好了……什么叫以为我在打哑谜!”
“我什么时候是那种故弄玄虚的家伙了!!”
气愤的挂断了电话后,时墟表情不爽地将手机揣回口袋中。
一转头就看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乙骨和狗卷。
“……”对上二人的表情,时墟眯了眯眼睛,径直走了过去,一开口就直截了当:
“虎杖回来了没有。”
原本以为时墟会问他们两个“偷听”的事,没想到是这件事的乙骨略微意外,不过还是摇头:“还没有。”
“金枪鱼蛋黄酱?”狗卷疑惑地看向二人。
“啊。”即使已经出国很久、此刻的乙骨听到这句狗卷语,还是无比自然地接话道:
“因为时墟同学觉得周序会来找虎杖同学,所以比较在意。”
时墟:?!
“鲑鱼。”狗卷棘恍然大悟,却在下一秒扭过头时,对上了睁大眼睛的时墟的注视:“!明太子!”
不等时墟说话,旁边的乙骨就贴心道:“棘吓了一跳。”
“——这种程度的我还是可以自己翻译的!!”
被时墟突然的气急败坏弄得一头雾水,乙骨不明白对方突然生气了的点,疑惑地眨了眨眼:“好吧……”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他盯着时墟:
“还要继续等吗。”
时墟脸上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收了起来,双手抱臂,斜睨向走廊外的天空:
“如果你问我,我当然是说没什么好等的,直接去找就好了。”
乙骨眸光闪烁了一下,注意到了时墟话中的重点:
“那…如果我不问呢。”
“那我要等。”
时墟秒回答,同时在狗卷讶然的视线下,直接横过来坐在了走廊旁边的长凳上,双腿盘起、靠在后方的柱子上闭目养神。
意识到会是这种结果的乙骨无奈垂眸。
他就知道…时墟同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果然还是在抗拒和周序见面。
乙骨和狗卷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长椅的另外一头,靠在了时墟对面的柱子上。
“……”沉默不语的时墟双眼依旧闭着,抱臂的手指轻轻无声地敲击着。
他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地等待——他在等师兄那边来消息。
之前搞错了方向,多少还是了解自己的时墟冷静下来之后,虽然方向错误、但多少还是猜到已经不用去找虎杖了。
——八成已经被周序得手了。
周序找上虎杖、或者说找上两面宿傩,让最近本来就因为宿傩手指凭空在自己掌心消失因而产生预感的时墟思绪笃定。
这思绪并非怀疑周序和自己之间的身份,而是笃定自己要尽快去做自己想做的。
微微睁开眼睛,他漆黑的双眼一如既往地没有高光,默默盯着天边的月亮出神。
他开始觉得,这是同属于“周序”的心照不宣。
作为善良的那边没有找上自己、而是去做他那个“善良”想做的事,那么自己也该把自己一开始想打的架都打掉。
“……哼。”抱臂的时墟哼笑一声。
自以为和远方的周序对上了脑电。
*
**
已经万事俱备的罥索,在激动和兴奋之余、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胆寒。
“……”望着神神叨叨改造着咒胎九相图的真人,站在一旁的罥索脸上胜券在握的笑容稍稍有些僵硬。
他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看着上面本能生出的鸡皮疙瘩,表情有些诧异。
我这是…过于兴奋的原因?
罥索不明所以地皱眉,不等他思考这种没来由的陌生感受是怎么回事,那边真人的惊呼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哇哦。”
循声望去,看到完成了受肉的咒胎九相图,罥索的唇角扬起一抹阴鸷的笑。
不枉他花光了在咒术界的卧底,把高专的宿傩手指和咒胎九相图都偷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镜面,盯着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摆脱了七海、与周序消失在原地的夏油杰和周序的身影倒映出的景象,罥索眯着眼睛专注地观察着。
意识到虎杖悠仁已经落到周序的手里,罥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难以抑制、野心蓬勃的笑意:
“好了,真人阁下,我们这边的咒胎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宿傩手指全部被……”
“——全部被什么?”
忽然,罥索含笑的声音,被一道完全陌生的嗓音打断。
“不速之客”的声音语气轻快,但在那听起来没有任何重量的话语中,却隐藏着难以磨灭的森然。
在那一瞬间,罥索的脑中瞬间闪过千百种念头——他第一时间满是冷汗的通过声线排除了脑海中的两个人:
【一个是背后隐隐可见白虎虚影的时墟。】
【一个是幽幽用六眼死死盯着自己的五条悟。】
在意识到声线的主人并非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时,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都不得不直言: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诶?”
比起罥索的惊吓,旁边的真人却是毫不犹豫地探过头来,满脸好奇地望着罥索身后的人影,惊讶道:
“是你们呀!”
听到真人的反应,罥索眉头微皱,在瞬息之间完成思考后,不无杀意地转过头来——对上了一把明晃晃的斧子。
斧子的表面微微闪烁,倒映出罥索意外诧异的表情。
顺着那把危及罥索性命的斧子看过去,一条相当有力量的手臂出现在视野中,手臂的主人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马尾辫女人。
在女人的身后,身形各异的咒术师们陆陆续续地站定,他们外表各异、咒具各异,但在杂乱中又带着相当诡异的整体性。
终于,一道身穿黑西装的身影从众人的中央一步步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的手上拿着一部手机。
“嘟”的一声,手机接通了。
电话打通的一瞬间,那头立刻传来了即使有些失真、依旧因为过于在意而不可能更熟悉的罥索瞳仁微缩的声音: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
“——你要找的人。”黑西装男人面不改色地打断了电话另一边“炮仗”的话:
“我给你找到了。”
虽然早就从大人那里得到了命令,但终于还是没有辜负期望。
面无表情的男人无视真人挑事的声音,静静地盯着对面终于意识到不妙、一步步后退的罥索。
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处而来的罥索瞳仁微缩。
在他握紧了拳头的反应下,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声音稍稍一顿。
下一刻,刚刚还不耐烦的嗓音发生了转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兴致和期待:
“……我马上到。”
电话被利落的挂断,男人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但那声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却好像一块大石头。
重重的砸在了冒出了冷汗的罥索心头。
……为什么会被发现?!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甚至想到了是真人暴露了的可能性,但在看清了这些咒术师的脸和神态、包括那些看似随意实际上颇具系统性的包围动作和阵型后,罥索忽然间明悟的张了张嘴。
他忽然回想起了前几天,高层之间莫名其妙开展的卧底剔除的行动。
那时的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自己在咒胎戴天的体内放下了宿傩手指、意图对虎杖悠仁动手的行为引起了五条悟的不快,也促使对方开始清理咒术界的虫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猜测,让他误以为自己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不惜用自断后路的方式用掉了所有的卧底,换得了咒术界现存的宿傩手指和咒胎九相图。
他以为自己是操盘者。
却没想到他对面站着的不是五条悟……而是另一个更加成熟、也对尔虞我诈更加熟练的老人。
恍然间,越过重重人影,罥索的瞳仁陡然一缩,在黑暗中,他看到的不是那个即将引来时墟、亦或者是五条悟的黑西装咒术师,也不是那两个让他会产生惧怕念头的任何一个。
——他看见的,分明是坐在对方身后、正身处黑暗却死死盯着他的老者。
骤然醒悟的罥索,猛然间从所有快速消退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在盯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高层咒术师时,与身侧的真人同步后退的罥索却脸色难看无比,他的反应引起了真人的意外。
在真人看来,人类而已。
咒术师而已。
——在被发现之前杀了不就好了?
如果罥索知道真人的想法,一定会暗叹愚蠢的咒灵,到底只能成为他利用的棋子。
当然,现在他还要感慨,幸亏他没有嫌弃真人没用,当初只为了和周序联络就用花言巧语骗住了对方。
毕竟如果没有它……现在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呢。
“……?”一步步后退的真人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些咒术师,它知道这些人,这些曾经也给自己找过麻烦、却在周序的手下撑不过几秒钟的咒术师们。
然而,就在他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还在好奇周序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忽然,一股陌生的窥视感让它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也正是在这念头浮现出来的一瞬间,微微错愕地它猛地转头——
却只能看见被咒术师们团团围住的胀相三人。
……诶?
真人当然不觉得他们这样的同盟有多么牢固。
但罥索逃命的速度还是远超它的想象。
意识到不对劲的它以最快的速度扭曲了身形、就要以最熟悉的姿态变成虫子从下水道逃走——
刹那间,钻入下水道的它刚刚想要大笑,就茫然的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似乎正将它从反方向移动……?
“噗”的一声,紧闭着的下水道井盖被冲飞,真人虫被陡然间飞起的水流冲起,它豆大的虫眼对上了人群中正双手合十,大喊着“水遁”的男人对视。
真人:?!!
骗鬼啊!你喊招式名的速度和术式释放的完全不在一个拍子上!
别以为蹭热度就可以提高自己术式的强度了!已经拥有综漫的标签了还想怎么样!!
气急败坏的真人想要吐槽,却深知逃命要紧。
然而,在他调转了方向,即将遁入土地中消失的时候,站在得意笑着的小师弟旁边的高个子女人忽然手腕一转——!
“嘭!”
刚刚开始就一直提在手上的巨斧被猛地掷出——
“!!!”
在被切断躯体前猛地急刹车的真人大惊失色。
它说刚刚罥索后退的时候,这家伙为什么不立刻挥斧子…原来是暗器流吗?!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乌合之众啊!!
和这群出招诡异的家伙打…真的有机会赢吗?!
第230章
“哗啦啦”的雨声隔绝在雨伞之外,站在漆黑的巷子中,时墟眉头紧锁,刚刚随意丢开的雨伞被旁边的师兄握住、自然地支撑在二人头顶。
无视身边人的目光,时墟快步来到前头,脚越过水洼,盯着地面上因为身死消失、只剩下大片咒力残秽的空地。
“……都杀干净了?”蹲在地面上的他转过头来,眉头紧锁着看向身后靠在墙壁上的同门。
单手拎着斧子的师姐抬眼,抬了抬空着的手:“没。”
不等时墟露出喜色,她直截了当道:
“跑了三个半。”
“……?”
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时墟刚刚站起来,旁边打爽了的小师弟就凑过来,笑眯眯的补充道:
“因为有咒胎九相图,胀相带着它剩下的一个弟弟跑了。”
没人觉得他一个成年男人叫看起来是个少年的时墟师兄有什么不对劲,他甚至还得意地反手指向自己:
“我的水遁可是立了大功!”
“……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能操控小水流吗。”时墟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同时抹了一把落在自己脸上的雨水:
“要是真厉害,你就把这该死的雨弄停。”
“……嘿嘿,那不能。”小师弟讪笑一声,“水影也没有这么厉害的,你那是天气之子。”
“你们两个差不多了。”举着伞的师兄打断了小师弟继续找揍的行为,垂眸盯着拍了拍手的时墟:
“你能发现这个诅咒师的存在,很不错。”
“少用老东西的口吻教育我。”怼完小师弟的时墟,怼师兄也只是顺口的事。
“……”在旁边师弟嗤嗤的笑声下,沉默了两秒后,师兄主动移开了话题:
“虽然让它逃了,但至少这段时间里那只特级咒灵都没办法正常行动。”
“而且这样一来,它们也算是决裂了。”
“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师兄冷漠的声音,与伞外的雨声同时响起。
像是给断尾求生逃走的真人判下了死刑。
旁边的时墟观察周围的动作一顿,嗤笑着睨了一眼师兄:
“它也配叫强弩?”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时墟利落地转身,盯着身后站在一起的同门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前排抱臂而站的师姐脸上:
“你们废了这么大劲儿,最后就宰了一个咒胎九相图?”
旁边的小师弟欲言又止。
什么叫“就”?你知道胀相那家伙在后面有多疯吗,如果不是因为还要顾忌活着的血涂,那家伙很大可能会直接和我们爆了!
不过师姐倒是没有详细说刚刚的战斗,她对于时墟的问题,只是微微挑眉:
“当然不是。”
说罢,她将空着的那只手抬起,于时墟双眼微微凝神的目光中,展示出了一个类似于镜子的咒具。
镜子里倒映出的,并非现在正在逃命的罥索,而是另外一道时墟并不想看见的身影——
【周序。】
画面中,坐在椅子上的周序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之下,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粉发少年,时不时为后者的话赞同地颔首,看样子,似乎在…安抚对方?
半蹲着盯着镜面反射出画面的时墟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虎杖看上去和他关系不错?”
小师弟凑过来:“你嫉妒了?”
“谁——滚蛋!”轻易地被破了防,时墟咬牙切齿地推开身边贱兮兮的家伙,倒是也从刚刚复杂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嫌弃地摆了摆手:
“这算什么收获,谁要知道周序那家伙的动向,恶心死了。”
“……”看到时墟的这个反应,师姐挑了挑眉,和旁边的师兄二人对视一眼。
站在身后彼此交谈着的众人前面,收起了咒具的师姐发出轻笑声:“时墟,你动动脑子。”
“哈?”
旁边的师兄在时墟不爽地掀了掀眼皮之后,也难得的抿嘴一笑,这笑容让时墟愈发恼火。
但不等他发飙,对方抿唇一笑后吐出来的话语,就让他的表情微微空白:
“真正的收获不是周序的位置,甚至不是虎杖悠仁的去向。”
“这是一面双面的联络咒具。”他垂眸,手指轻轻敲了敲合上的镜子。
在时墟愕然呆住的注视下,师兄补充的话消除了他的最后疑虑:
“不要认为我在胡言乱语,你看。”
因为对方的话、思绪一瞬间变得相当混乱的时墟愣着,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
盯着再次被打开的镜子,刹那间,时墟猛然一震。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看似温和笑着与虎杖对视的周序……
——他的双眼,似乎正越过虎杖、看向他们的方向。
在时墟骤然僵硬的反应下,他看到对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道:
【“好久不见。”】
*
“所以呢,其实时墟前辈对我还是相当……”
“哗啦!”
上一秒还在感慨的对着周序回忆的虎杖,下一秒忽然被背后响起的玻璃碎裂声吓了一跳。
他连忙起身,下意识地将看上去就毫无战斗力的“弟弟君”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处。
“……”被虎杖挡在身后的周序微微挑眉,看着不远处那面一直只能在自己的视野里的看到的镜子碎裂,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稍显微妙的神情。
还真是粗暴。
他含笑着内心如此说,抬眼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虎杖时,眉眼间染上了一抹略显讶异的神色。
哎呀…这孩子还真是。
周序唇角扬了扬,但那温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上位者对于下位者傲慢的评头论足:
“虎杖同学?”
他的语气单纯又茫然:
“发生什么了吗?”
“诶、刚刚……?”屏住的气因为身后疑惑的话语泄掉,虎杖疑惑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你没听到吗?”
难道是我听错了?
迷茫的虎杖下意识低头,看见的就是坐在自己身前的周序纹丝不动,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
“什么都没发生呢,虎杖同学。”
*
“你这家伙!”
师姐微微后退了半步,快速地瞥了一眼地面上碎裂的镜片,好气又好笑地抬手怼了时墟的肩膀一下:
“看到鬼了啊你。”
“……”时墟眼角抽动着,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欲言又止地盯着没有觉得有什么、还在继续做着各自的调查和讨论的众人。
他想将刚刚自己的惊吓和其他人说,可对上其他人的脸时,他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视线从忙碌起来、和其他人对话把碎片递过去的师姐脸上掠过,时墟表情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移向旁边——
看到表情自然、显然是在摸鱼放空的小师弟,与对方四目相对,时墟沉默半晌,重重叹息一声移开视线。
小师弟:??
无视师弟不满的表情,时墟继续寻找着倾诉对象。
令人绝望的是,他将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个遍,在这些自己最熟悉的家伙之中,他竟然还是只能对上那总是老神在在、一副“我等你很久了”火大模样的师兄的脸。
“怎么样,是不是发现自己其实一个人不行?”对方微笑道。
——就是你这家伙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才会让人不想选择你啊!
不过看在对方的确没少给自己擦屁股的份上,时墟还是忍气吞声地盯着他,表情有些复杂地凑过去低声道:
“你…一直知道周序的存在?”
师兄诧异地侧头看了一眼靠过来、偷偷摸摸的时墟。
在时墟眉心微皱、表情不耐的注视下,后者如常的声音让他神情一滞:
“当然。”
师兄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我说的是周序——”时墟表情一怔,随后木着脸,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还试图继续狡辩。
然而,当他拉长声音,来不及变得恶声恶气,对上师兄那张平静淡定的脸时,就像被掐住了脖子。
以往那番张口就来的话梗在喉中。
……
他默然地闭上了嘴,垂眸摸了摸鼻子。
所以啊。
时墟不快地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到旁边各自做着事的同门身上,好似在透过这调查的画面,看到曾经在研究所里同样各自忙碌着的他们。
都说了……最讨厌这种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家伙了。
*
陀良的领域内,少女的惊呼声陡然响起,落到刚刚被迫进入领域内的夏油杰耳中时,他的眉心快速跳动了一下。
下意识的眉眼稍凛,夏油杰猛然间抬眼、目光锐利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海边的沙滩椅上,几个小黑点聚在那里,兴奋的菜菜子举着手里的纸牌,显然就是刚刚惊呼的来源。她旁边的美美子指挥着一丝不苟的花御,后者正在将纸条贴在气的就要火山喷发的漏瑚脸上。
夏油杰:“……”
他身上前不久逼退了七海、还未散尽的咒力渐渐消退。
细小的瞳仁中闪过一抹复杂,他双手交叉放在袖袍中,缓步走过去。
看着菜菜子指着漏瑚因为火山头被烧焦的字条大喊着“作弊”,夏油杰原本因为和周序相处而有些紧绷的眉眼,此刻稍稍松懈。
……可不能沉溺于这种表面的美好中。
夏油杰平静的敛怀坐下,含笑对着那边听到动静立刻兴奋地站起来打招呼的两姐妹摆手。
一旦沉浸在这种泡沫般的假象中,可比相信了周序脸上的笑容还要可怕。
无论他再怎么粉饰,到底还是改变不了隐藏在笑容之下的残忍和漠然。
夏油杰视线微微流转,落到那边正趴在活泼的菜菜子头顶的咒灵陀良之上。
就像外表再怎么温顺,可如果那柔软下方隐藏的是成片的尸山血海的话,这种温吞也只会显得糜烂又恶心。
“……”收回视线的夏油杰垂眸看向桌面,那上面有曾经周序哼着歌在上面画下的图画。
手指摩挲着上面刻印上的虎首,夏油杰微微皱眉。
而且,他有预感,就算是周序……也容不下这些脚下踩着尸山的咒灵。
他实在是不明白周序的感情归宿。
……但有一点必须确认。
夏油杰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猛然间一顿。
试图统治世界的周序——
是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