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还没回来？”
伏黑走进教室，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钉崎的身影，下意识地皱眉发出这样的疑惑。
坐在位置上的钉崎也微愣，下意识道：“我以为他今天会和你一起来。”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出去修行耽搁了吧，虽然说的是会今天回来，但晚个一两天，应该也是合理的？”
听到她的话，伏黑惠稍稍顿了顿，轻轻点头。
但虽然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放心。
“啊。”钉崎忽然眸光一闪，她后知后觉地响了起来：“话说，之前时墟前辈是不是还特意来找虎杖来着？”
伏黑惠点了点头，他刚刚正在想这件事。
“原来如此。”钉崎稍稍放心道：
“虎杖那家伙，大概是和时墟前辈去别的地方修行了吧。”
*
虎杖现在面对着的这张脸的确属于时墟。
但并不是时墟。
“……哈。”喝了一口汽水的虎杖表情松快，笑容灿烂地看向旁边的身影：
“谢谢前辈！”
他旁边的少年听到虎杖的话后微微一顿，重新抬起头时，那稍显瘦弱的手轻轻摆了摆：
“不用叫我前辈的。”周序温和地看向虎杖：
“我没有上过学。”
“啊。”虎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因为前辈…因为你一直给我很安心的感觉，所以下意识就……”
“——难道不是因为看见我就想起时墟了吗？”
虎杖微愣，闻言下意识想要抬头反驳，却对上了不知何时探头看过来的双眼。
目光撞进那双黑亮的双眸，虎杖嘴边的话忽然一木，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话说回来……
原来弟弟君长得这么高吗？
虎杖感受到一股微妙的压力，然而不等他意识到这种不对劲的感受，眼前人目不转睛的视线恰好移开，连带着压力也瞬间无影无踪。
微微躬身的周序笑着后退了一步，轻轻摆手：
“我开玩笑的。”
二人在夜色中坐到了便利店外的桌椅上，周序单手托腮，笑吟吟地看向经过一天、似乎已经完全信任了自己的虎杖：
“不过，应该很像吧？”
用语言诡计诱导着虎杖聊了一天他的事的周序轻笑一声，适时的调转了话题的主体，主动的聊起了自己的事。
周序的眼底闪过一抹笃定。
而且还是对方一定相当在意的事，用这种方式的话，就能在对方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完成……
“没有哦。”
……
诶？
周序表情破天荒的一愣。
他下意识地抬眼，因为过于急，眼底的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挂上，就这么愣愣的看向虎杖。
黑亮的眼眸中倒映出少年清爽的笑容，虎杖笑容轻快地平和道：
“一开始大概会有恍惚的感觉，不过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呢。”
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渐渐复杂的视线：
“非要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时墟前辈会给我一种更加真实、就在眼前的感觉。”
“但周序君却不会呢。”虎杖直视着微愣的周序，在后者微微睁大的双眼缓缓恢复正常的同时，语气平稳道：
“总感觉，在和很遥远的人对话。”
他表情纠结地本能道：“好像…在和一个还活在过去的灵魂在说话。”
虎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明明周序君就在眼前，却还产生这样疏远的念头，果然太失礼了……”
“——你说谁活在过去呢。”
忽然，垂眸的虎杖耳畔响起了阴冷的声音。
他微愣，下意识地抬眼，却眼前一黑。
……
“咚。”
盯着因为人消失、进而汽水瓶也掉落到桌面上的画面，仍然安静坐着的周序低垂着头。
“……”他沉默不语，放在桌边的手指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收拢，用力地捏紧了桌角。
“咔”一声，身形一晃的周序恍惚，垂眸盯着自己掌心被掰下来的桌角，平静地将其随意丢到地上。
活在过去？
周序平静地起身，面无表情地沿着昏暗的小路徐徐前进。
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我明明……才是最“正确”的那一个。
*
**
遥远的世界中，古董店里，柜台边的老爹翻阅着手里的书籍。
伴随着门口风铃被吹动的清脆声音，早就看睡着了的特鲁沉重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充满着皱纹的手指捻动着书页的动作一顿。
“……”老爹缓缓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专注地看着这本厚厚的书籍上已经相当陈旧的页面。
页面上，古老的语言记录着圣主统治时代下的魔法生物和诡奇，伴随着老爹向下排查的手指，骤然间，看到熟悉名称的他动作一顿。
片刻后，古董店里响起了老爹悠悠地叹息声。
向椅子上靠去的老爹面露无奈的神色。
虽然一直想要将过去的事尘封，对于那小子和小玉的回答也是千年前的周序只是一块石头的说辞……但果然，终究还是没办法避免遇上这样的问题。
一块没有神志、只是单纯拥有魔法的石头，是不会在那时被如此随意地选中、成为封印符咒的工具的。
除非……这块“石头”本身。
——也是需要被封印的一员。
……
“老爹，我回来了——”
当成先生回到古董店时，看到睡得正香的特鲁，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探头看向柜台后时，却除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之外，什么都没看见。
他疑惑地站定。
老爹去哪儿了？
“如果——”
“哇老爹你吓死我了！！”被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成先生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然而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液体颜色诡异的试管、另一只手还拎着闪耀着绿色魔力光芒的蜥蜴干的老爹却毫无所察，只是悠悠道：
“老爹是说如果。”
“如果周序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成为了全新的圣主。”
他抬眼，看着被这个消息雷的五雷轰顶的侄子，慢悠悠道：
“老爹可能就要用强制手段把没玩够的周序带回来了。”
“——到了那种地步，还要看周序玩没玩够吗？！”
石化了足足五秒钟才回过神来的成先生猛地跳了起来：
“老爹！趁着还没到那种地步，快把周序带回来啊！！”
“急什么。”老爹慢悠悠地越过他，绕过被对方吵醒朦胧抬头的特鲁，漫不经心道：
“老爹这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吗。”
“但——”
“还有一件事。”他抬起手，竖起的手指打断了成先生还想要说什么的话，表情认真道：
“去十三区，把已经失去符咒力量的虎符咒带过来。”
意识到情况大不妙的成先生严肃点头，转身就要跑出去时，他背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一件事。”
成先生大惊失色，还有——？！
迎着对方紧张、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的特鲁齐刷刷聚过来的视线，老爹用空下来的手推了推眼镜：
“老爹渴了。”
“特鲁，去泡茶。”
成先生一个趔趄，连忙跑出去，嘴里嘀嘀咕咕：
“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难道周序的阴暗面这么可怕……”
“不是阴暗面。”
忽然，跑动着的成先生耳畔传来了熟悉的音色，他表情一呆。
猛然间一个急刹车，崩溃的他抱头看向身边：“小玉？！！”
“……愚蠢的家伙。”【小玉】双手抱臂，表情不快地看向对方。
这样异常地反应引得成先生眉眼一凛，连忙后退了数步，警惕地摆出阵势：
“你不是小玉，你是谁！”
【小玉】冷哼一声，仔细一看，对方抱臂的手心里，赫然是羊符咒！
这是灵魂离体、占据了小玉身体的圣主！！
“！小玉去哪儿了！”大惊失色的他本能地质问道。
没想到对方第一反应是这个，圣主不快地垂眸，虽然不情愿，但看对方这幅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神情，还是无趣道：
“……在你身后。”
“小玉？！”成先生一惊，连忙就要转头看向后面，被圣主无语的声音打断：
“别看了，她现在是灵魂状态，我们…达成了协议。”
显然，圣主对于这个“协议”相当不满，但毕竟事出有因，他还是忍气吞声道：
“避免周序真的将虎符咒永远的留在异世界，简单的临时同盟。”
他当然不想帮他们！但该死的周序带走了他的虎符咒，如果不拿到虎符咒，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复苏了！
咬牙切齿的圣主想到自己托梦这个小女孩、却被对方讲条件狠狠嘲笑了一番的画面，就愈发恼火。
“……不可能！”
而且眼前的这家伙也这么难缠！！圣主火冒三丈。
就当成先生表情严肃，要勒令圣主把身体还给小玉的时候，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背后落下了一只奇怪的手：
“嘿龙叔，答应他吧！”
“小玉？！”震惊的他连忙转头，却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受后两眼一黑：
“小玉你怎么跑到我身体里来了！”
“龙叔，答应圣主吧，他说他有办法立刻让周大哥回来！”小玉的声音在成先生耳畔响起：
“我有老爹之前制作的魔药，想把这家伙踢出身体一秒钟都用不到。”后面这半句话才是关键。
闻言的成先生讶异，下意识地低头，看见的就是小玉…不，圣主气急败坏地抱臂闭眼的样子。
但他还是不放心：“可是……”
“算了，这家伙不愿意，我自己去做就够了。”圣主像是忍无可忍一般，转身就要走，却在即将离开前被成先生拎起衣领拎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让你擅自带着小玉的身体走呢。”他严肃道：
“小玉说你有办法让周序回来，是什么。”
腾空的圣主表情忿忿，但还是忍耐地斜睨向对方：
“先按照那个老头的话做，拿到丧失了力量的虎符咒。”
“……好，别想偷偷溜走。”
二人均神情严肃，达成临时约定一般对了下拳头。
小玉的灵魂飘出来，喜悦的拍了一下手：
“太好了，另一种意义的‘龙’小组！”
二人的脸上同步恶寒。
“拯救周序行动——开始！！”小玉丝毫不在意二人的态度，兴奋地欢呼起来，一马当先地飞了出去。
“！”注意到圣主的眼神，意识到小玉飞走了的成先生连忙拎着圣主跑出去：
“小玉，别乱跑…别乱飞！！”
*暗处，表情纠结的阿奋推了推眼镜，迟疑地看向旁边的瓦龙：“老大…现在那个小女孩，成圣主了？”
“那我们一会儿要听她的吗。”
瓦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
第232章
“所以，虎杖被弄丢了？”
高专校园内，校长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里，刚刚处理完高层一些需要剔除的家伙的事，姗姗来迟的五条悟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夜蛾正道张了张嘴，正打算回复时，二人面前紧闭的大门忽然被“嘭”的一声打开。
这种开门方式，只会有一个人——
“五条悟还没…哦，你终于回来了。”大步走进来的时墟熟练的就要喊，在看到站在身前的熟悉身影时话锋一转，直白道：
“我以为你死外面了。”
五条悟歪头，眼罩下的半张脸微微一笑：“可以理解为时墟同学在担心五条老师吗？”
“不。”时墟随意地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他：
“和老东西一样，你们两个都赶紧去死。”
直接明了的诅咒让夜蛾正道眉心一跳，五条悟却是笑的很开心：
“你知道了？”
“我没兴趣知道。”时墟不耐烦地摆摆手，“关于你们两个私下底达成了什么、又要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高层清扫计划，我都不感兴趣——”
“这不是知道的很详细嘛。”
“啰嗦死了！”气急败坏的时墟拍了拍桌面，“关键在虎杖啊！”
他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
“虎杖已经被那个混蛋抢走了啊！！”
五条悟抱臂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好奇地看向他：“只是这样的话，时墟同学会这么担心吗。”
“毕竟在你口中，弟弟酱可是一个软弱又胆小的存在哦。”
时墟表情一僵。
然而，这样的表情落在夜蛾和五条悟的眼中，却让前者表情复杂，后者笑容微微收敛，语气平静：
“还是说，终于无法欺骗自己——”
“自己一直以来当做懦弱的家伙‘保护’的弟弟……其实并非无辜弱者的事实了？”
……
静。
时墟表情诧异地抬眼。
这样的表情却让五条悟笑容扩大，夜蛾正道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你们……
说啥呢？
时墟呆滞地眨了眨眼。
夜蛾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视野里倒映出坐在沙发边缘、表情有些怔愣和反应不过来的少年，后者那张总是凶鸷恶劣的脸。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的夜蛾不可能发现不了恶意外表下赤诚的内心。
但就是这样的赤诚，让他对于最近得知的【真相】难以承受。
事实上，前几天高层的夜晚并不宁静：
教授与五条悟突如其来的公开联手震惊了所有人，但最让他们诧异的，还是二人那早就准备好的“叛徒清扫”和大面积的抹除。
在教授手下的咒术师出发讨伐的时候，五条悟连同五条家，与教授一起在高层完成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除。
早就有所准备的教授已然将该做的准备做完了，五条悟只需要追杀、抹除即可。
而真正让咒术界震惊的，除了这次清扫计划，还有虽然没有公开表明、但已经传遍了他们耳边的、【人造武器】时墟，和百鬼夜行露面的特级诅咒师周序之间的真相。
关于教授秘密组织的不为人知的“培养计划”，包括很有可能存在的实验和毫无人性的训练，以及作为佼佼者的“哥哥”时墟，秘密地表面“淘汰”、实际上“保护送走”了弟弟周序的消息。
这样的真相引得从各种渠道知情的他们哗然，也心情复杂。
如果说真的是时墟为了让弟弟尽早逃离这场噩梦而“获胜”的，此时再次看到对方时却作为敌人相见，大概也是心情复杂的。
夜蛾正道抬起头，盯着神情呆滞的时墟，微微有些叹息。
但了解时墟性格的他明白，当年大概因为时墟这家伙的性格和说话方式造成了许多误会，才会引得现在的局面。
毕竟在周序眼里，他自己可能是那个被淘汰的“失败者”啊……
百感交集的他看向那边一言不发的五条悟，似乎认为对方不该将这件事在时墟面前彻底摊开。
无论时墟的战斗经验再怎么丰富，他到底也只是个少年。
……
事实证明，心思单纯的家伙就算多活了几百年，思路也还是跟不上谋略家的车尾气。
茫然的时墟头脑风暴了足足几分钟。
也只是稍微明白，似乎是老东西那家伙的奇怪计划——奇怪的、他想不明白的计划。
意识到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之后，时墟烦躁地揉了揉后脑勺，索性再次使用“暂时无视”的方法，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桌面：
“先听我说。”
五条悟好脾气地点点头。
“虎杖现在很危险啊。”时墟无语地摊手，“虽然周序那家伙很软弱懦弱没错——”
“哎呀，原来还这么想呢。”五条悟流畅地转头，对着夜蛾正道的方向摊了摊手。
后者双手交叉放在脸前，沉重的叹息一声。
时墟表情一呆，随后脑袋上“倏”的一声燃起火苗：“听我说！！”
被发飙的时墟打断，五条悟立刻抬手，做出了“您请”的手势。
气急败坏的时墟坐下，直截了当道：
“但是前几天啊！我注意到，我可能把他想的太简单了。”
时墟眉头紧锁，当时周序那个远远的、莫名让人不安的笑容让他意识到：
“那家伙虽然本质上善良，但因为太善良，我怀疑已经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了。”时墟表情严肃：
“你们想，周序如果见到了未来两面宿傩复苏的场景，始终固执的想要拯救其他人的他会怎么做？”
五条悟挑眉，沉吟一声：“……想办法阻止这种事的发生？”
时墟打了个响指，示意对方继续下去。
“比如说，将两面宿傩会在虎杖体内复苏的未来…扼杀在虎杖体内？”他摸了摸下巴，顺着时墟想要的话继续向下说：
“你是担心，周序会一劳永逸直接让虎杖和两面宿傩一起消失？”
时墟立刻松了一口气，用力的挥了挥手，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感慨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
五条悟无言，与旁边的夜蛾正道对视一眼。
片刻后，两个都遮着眼睛的人进行了某种“眼神交流”后，坐在椅子上的夜蛾正道微微前倾：
“时墟。”
因为任务完成而放松下来的时墟挑眉，应了一声。
“如果…你认为周序、懦弱又一心想要…”夜蛾正道抿了抿唇，语气略显怪异地将话吐出来：
“…‘拯救世界’的话，那么他不是更应该直接阻止两面宿傩在虎杖体内完成融合吗。”
时墟沉默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轻轻偏移。
是啊。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眼中，只有善良的善周序想方设法的想要保护所有人，一定只能做一些笨拙的事。
但那天、隔着那个咒具的目光相对，让他产生了其他的想法。
时墟抿了抿唇，微微垂眸。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天，隔着镜子和周序四目相对时，我竟然产生了……
当“害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时，时墟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将其抹除。
转换成了“不安”。
既然会感到不安，就意味着我可能小看了周序这家伙的偏执程度——如果是为了避免后面那些糟心事的发生、选择牺牲一人拯救所有人的话，也就符合了时墟不安的感受。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绝对是这样，否则周序那家伙当时的眼神怎么会那么吓人呢。
“那家伙…真是麻烦。”笃定一定是自己想的这样的时墟低咒一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自然地抬眼看向眼前的两人——
却被二人齐刷刷的沉默注视吓了一跳。
“？！”时墟微微一震，下意识前倾，警惕地看向二人：
“你们什么眼……”
“嘛，时墟同学。”
五条悟悠悠的声音打断了时墟的话。
“你的想法五条老师明白了，我会尽快去想办法把悠仁带回来的。”
“不过呢。”
在时墟微微皱眉的注视下，五条悟脚步轻缓地靠近这边，笑容带着时墟看不懂的意味：
“五条老师也要给时墟同学一个小小的建议。”
“这段时间里，如果非必要情况下，时墟同学还是尽量不要离开高专了。”
时墟一愣，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动作，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五条悟，直白道：
“为什么。”
后者歪了歪头：“为了避嫌啊。”
“哈？”时墟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空白，同时急剧地变化，最后可以总结为“恶心”地张了张嘴：
“你、你们……？！”
他指了指笑眯眯的五条悟，又指向另一边不动如山的夜蛾正道。
几秒钟后，看着气急败坏摔门离开的时墟的背影，夜蛾收起刚刚面无表情的神情，转而复杂地看向五条悟。
“没那么简单吧。”他直接明了道。
在他看来，五条悟刚刚提的事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当然，也不能完全否认就是了。
毕竟现在这个和夏油杰“联手”，作为整个咒术界明面上最大的敌人的周序，在时墟口中可还是个一事无成的胆小鬼而已。
本以为他这次过来是明白了什么，但从刚刚他的那番话看来，除了多给周序添加了一个“为了拯救世界善良到偏执”的设定之外，貌似也没有什么差别。
他发出了一阵没有声音的叹息。
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会为时墟本质的真诚和赤诚感到无可奈何呢。
面对夜蛾的话，五条悟也只是耸了耸肩，自然地坐到了时墟刚刚的位置上。
虽然是一样的随意，但仔细观察下来，能从时墟随时准备起身的动作中察觉出他隐藏的不安和急躁，相比之下，五条悟则是更加显得镇定和游刃有余。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有些时候并非他真的胜券在握，只是他知道，背后还有学生的他需要自信可靠。
特别是这些学生的确单纯的让他头痛。
“一开始是时墟同学自己不想和周序见面的话……”五条悟悠悠地伸出手指来，“那么现在，就是我们不希望周序有机会接近他了。”
靠在沙发背上的五条悟发出低低的笑声：
“果然是麻烦的小鬼——当年我们也是吗？”
桌前的夜蛾微微收敛了心神，沉声道：
“你以为现在不是吗。”
五条悟沉默，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
想到现在正在和周序“狼狈为奸”的那个人的名字，他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掩面垂眸。
他不觉得杰和周序有什么共通之处。
他也觉得，现在的夏油杰正在想的事——
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
第233章
“嗒嗒嗒。”
快速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最小的学生的惊呼声，坐在办公室内的教授不动如山。
直到办公室的大门被外面的人“嘭”的一声推开：
“老东西你——”
“坐。”
他早有预料一般伸了伸手，气冲冲进来的时墟刚刚张嘴，就被身后自动滑行到身后的椅子一撞、顺势坐到了上面。
“……”原本满肚子问题和火气的时墟表情怪异，低头看了一眼身下柔软的沙发，眼底快速地划过一抹迷茫，下一秒又被重新占据高地的理智冲散：
“喂！别给我混淆视听！”
他气急败坏地抬起脚，自然地盘腿坐在上面，虽然声音还是和刚刚进门时一样大，但不得不说，坐着说的时候语气就是比刚刚站着的时候好一点：
“你到底给我和周序编了个什么玩意。”
“上次在师兄那里听到他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时墟迟疑了一秒钟，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但在说后面的一句话时，无意之下自动放低了声音，带着一抹咬牙切齿：
“我和周序分明就是…一个人。”
教授讶然地抬眼看向他：
“你承认了啊。”
时墟一梗，随后抬起下巴，用力点了点头。
点头承认之后，时墟像是泄掉了什么包袱一样，自然地靠在身后的靠背上，语气烦躁道：
“等时间差不多了，我自己就会去找周序合成一个人的，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
“哦？”教授笑吟吟地放下手里处理之前清扫事件后续文件的笔，双手交叉，表情平和地看向时墟：
“这么说来，你认为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和另一个自己重新合起来？”
在和虎符咒融合的一瞬间就了解符咒能力的时墟，理直气壮地睁了睁眼：“那当然！”
听到对方自信的话，教授轻笑一声，不予置否地笑着摇了摇头，态度让对面的时墟略感奇怪。
望着对方这幅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时墟内心在与周序对视后产生的不安微微扩大，又被他咬牙压制下去。
他语气微臭道：“有话直说。”
“你似乎觉得，在你和周序之间，你才是那个超出常理的人？”教授轻笑一声，在时墟微愣的视线中敲了敲桌面：
“你觉得，只要你提出融合，那个周序就会开心的凑上来配合你？”
时墟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眉头微皱，脱口而出：
“难道不是吗。”
这可是他一直以来躲着周序的真正原因。
他狐疑地看向教授，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
沉默的时墟与含笑的教授相对，几秒钟后，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的时墟烦躁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三两步来到桌前，“啪”的一声将双手放在桌上，恶狠狠地低头盯着面前的教授：
“我提醒你，别再弄些有的没的，也别想让你那些胡编乱造的言论影响到老子！”
说完，时墟气呼呼地转身，径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之际，忽然，他的背后传来了教授叹息般的嗓音：
“……小心。”
时墟微愣，下意识侧头看过去。
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眉眼间带着疲惫，在他的指尖，时墟看到一抹若隐若现的黑气被他抓取着、丢到空气中。
“小心周序。”
……
“嘭。”
走出去的时墟微微垂眸，面对旁边同门的招呼，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低垂着头离开了这里。
他与寻常不同的神情引得周围人的注意，他们面面相觑，有的不明所以，有的轻轻摆手，示意不要乱说话。
于是，直到跨出古朴的大门，都没有人来打扰时墟。
而时墟也在越过台阶的那一刻，从复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微微呼出一口浊气。
“……啧。”略微不爽地咂了咂嘴，时墟抬头盯着眼前万里无云的天空，凝视着不远处渐渐西沉的太阳，目光无神地略微偏移。
……忽然，他的眼神定格，原本涣散的瞳仁也瞬间聚拢。
嗯？
注意到那抹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时墟微微皱眉，原本脸上浮现出的忧虑和思索也一扫而空。
……
“嘿。”
当熟悉的随意呼喊声在加茂宪纪背后响起的时候，他猛然间一耸，连忙转身。
眯眯眼一扫，立刻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时墟。
后者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制服打扮，此刻单手放在腰上，满脸狐疑地盯着他。
时墟看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大门，将信将疑地低声道：
“你来偷东西？”
“——不是！”
加茂宪纪无奈，眯眯眼的额头上滑下汗珠，立刻摆了摆手说明来意。
“噢。”听到对方的解释，原本的确没相信自己猜测的时墟表情如常，随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大门：
“找人啊，那你去吧。”
“我就是来找时墟君的。”
然而，刚刚想要抬腿离开的时墟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抬腿的动作猛然一滞，诧异地转过头来，盯着眼前这位只见过一次的眯眯眼同学，意外地反手指向自己：
“我？”
……
良久后，坐在私密的隔间里，一坐下就大刀阔斧地向后靠着，要不是因为空间私密狭窄、非要把腿抬上来的时墟不舒服地抬眼：
“有什么事啊。”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有什么事不能正大光明的说，非要来这种逼仄狭小的地方……本来日本空间就小，这种密闭空间更是给时墟这种高个子带来不少的烦恼。
思绪涣散的时墟眨了眨眼，不禁想象出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五条悟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怪不得人家是大家族的呢，能长那么高。
那夏油杰是为什么……
“时墟君。”
加茂宪纪温和的呼唤，唤回了时墟眼看着就要越跑越远的思绪。
他微微回神，发出随意的鼻音的同时，终于难能可贵地将视线落在了加茂宪纪的脸上。
稍稍迟疑了一下，时墟还是没有喊对方的名字——加茂宪纪也隐约能猜测到。
他含笑看向对方：“我是京都咒术高专的二年级生，加茂家的加茂宪纪。”
“……我知道。”时墟“啊”了一声，指了指后者的方向，轻咳一声：“真的，只是一时间没想起名字。”
为了证明似得，他还特意道：“我记得你的术式是和血液有关，对吧。”
此言一出，原本只是礼貌微笑着的加茂宪纪反倒微微一顿，笑容扩大了几分：
“是的。”
时墟暗暗松了一口气。
内心的小人暗暗擦了一把汗，实际上时墟只是隐约记得之前单人战时候的画面，好在加茂宪纪也比想象中好满足。
加茂含笑看着时墟，盯着对方重新将飘忽不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沉吟一声，进入正题：
“时墟君，关于最近高层之间的清……”
“聊这个，你算是找错人了。”时墟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在后者愕然的视线下微微后仰，表情不快：
“这种事我从不关心。”
看着时墟几乎是瞬间改变的脸色，加茂宪纪表情一怔，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直接起立：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请等一下！”
时墟的果断和坚决，让原本还想着迂回一下的加茂宪纪难得的慌了神，他连忙直入关键
“其实我是想拜托时墟君帮忙！”
“……”起身的时墟侧眸，睨了一眼身边被吓到立刻起身的加茂宪纪。
几秒钟后，他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满脸“早这么说不就好了”的表情，朝着对方的方向抬了抬手。
这样一闹，加茂宪纪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他无奈地抬眼，看向某种程度上称得上“霸道”的时墟。
对方以根本无法招架的方式，让对话的气氛落入他更喜欢的有话直说的节奏。
一直以来被当做加茂家继承人培养、自己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加茂宪纪，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平定了刚刚波动的心神，苦笑一声道：
“这次的‘大清扫’事件，加茂家也没能幸免。但其实，我是想向时墟君背后的阁下道一声谢的。”
他轻声道：
“多亏了您背后的阁下，加茂家的许多蛀虫得以剔除。”
时墟挑了挑眉，示意对方继续。
加茂宪纪稍稍停顿了一下，徐徐道：“但是，最近…那位阁下是在调查加茂家吗。”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入主题。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时墟没有为他的鲁莽表现出不满，而是立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现出沉思的反应来。
“…！”看到时墟的这个反应，加茂宪纪隐隐有些喜悦，他握紧了桌下的手，略微有些紧张地看向对方，等待着时墟的回答。
然而，现在的时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回忆起来，时墟开始皱眉回忆，加茂家和漫画主线之间的关联。
……该死，早知道会这样，之前就应该和小玉一起看的！时墟懊恼的想着。
他眉头紧锁，微微抬眼，与加茂宪纪对视了一眼。
术式是操纵血液吗……血液……血……
忽然间，前几天被师兄一个电话摇过去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时墟脑海中。
阴暗的小巷里，几个因为和胀相战斗因而负伤的同门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胀相！
时墟猛然间抬头，在加茂抿了抿唇的紧张视线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还有。
……罥索。
*
“所以…你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微微躬身的夏油杰垂眸，盯着被安然放在椅子上昏睡着的粉发少年，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如此发问的他抬眼，与面前满脸无辜的周序对视。
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
周序，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
红色的硕大骨架上，面无表情的宿傩与眼前满脸状况外的虎杖大眼瞪小眼。
几秒钟后，宿傩无语的“啧”了一声。
坏的那个和想象中一样坏。
蠢的这个，蠢出天际了。
第234章
“咳、咳咳……”
腥臭的下水道过道中，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腾挪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大片的鲜血从它的口中喷出，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
“……”垂眸的真人盯着自己面前的血，“噗通”一声倒在地面上，眼神虚幻地急促喘息着。
它是在看到弟弟被咒术师杀死、因而红了眼的胀相冲上去的时候，趁机逃走的。
但即便如此，它还是被众多咒术师中一个矮个子的盯上，后者迅速发动了术式，在它彻底逃离地前一秒击中了它。
咳、咳咳……
为什么、为什么身上的伤不能恢复——！
咬牙切齿的真人在地面上挣扎着，在逃亡前被砍得破破烂烂的身体，即使逃出来后又杀害了几个人类也没有得到恢复，清楚的明白自己还有咒力的真人恍惚倒地。
……
是、是那个咒术师的术式。
眼前浮现出逃离前最后一刹那的脸，真人不甘心地抽动了一下。
是那家伙的术式——因为那个，我身上的伤才没办法恢复的！！
脑海中冷冰冰地看着自己逃离的黑眸消失，真人如同死狗一般在地面上抽动了一下。
按着自己腹部狰狞的伤口，它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了逃离对身上的伤不屑一顾的态度了。
怎么能……怎么能允许以这种充满咒力的状态无力的死去——！
它咬紧牙关，猛地抬起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如同顽强的蟑螂，再一次支撑着地面，呼吸粗重着想要踉跄爬起来。
而就在这一刻，它忽然看到自己模糊的视野里，似乎多了一双脚。
意识朦胧的它微微一愣。
是…胀相？
不对。
骤然间醒悟的真人猛地后撤，它眼角肌肉快速抽动着，表情扭曲地抬头，跌坐在地，盯着眼前由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的脸。
是他。
……
远处，练武场边缘，一个闭目养神坐着的矮个子男人微微睁开眼睛，在身边人目光汇聚过来的反应下，沉声道：
“看见了。”
他迅速抬起手，掌心写着真人名字的小人遍体鳞伤，而他立刻将小人摆在自己的面前，身上咒力升腾——
就当术式即将成立，周围其他咒术师聚过来准备一同前往时，他绷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错愕。
紧紧闭着的双眼惊讶地睁开，他低垂着头，表情有些不甘心。
其他人面露疑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们惊讶的发现，那写着真人名字、伤痕累累的玩偶……
从中间被折断了。
“啧。”矮个子咒术师无奈地丢掉手里已经没用了的玩偶，遗憾地摇摇头。
看到他沮丧的样子，旁边的师姐和其他人对视一眼，将刚刚误以为成了、激动的提起来的斧子藏到身后，状若洒脱地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真人死了？其实我们早就能猜到。”
“那个老妖怪诅咒师怎么会放任我们通过咒灵找到他……”
“不是那个诅咒师。”
忽然，刚刚一直懊恼的低着头的咒术师抬起头，吐出来的话让周围原本来安慰他的一行人微微一愣。
师姐更是脱口而出：“不是他？那是谁？”
“除了他，谁还想要真人的命？”旁边的小师弟诧异道。
在一众面露疑惑的同门的视线终点，矮个子咒术师抿了抿唇，坦诚地抬头：
“是……”
*
“有杀死它的必要吗。”
夏油杰盯着眼前临死前最后表情惊恐、面露不甘心的真人消散的痕迹，语气平淡道。
“有呢。”
温柔的声音从他面前半蹲着的少年口中吐出。
下一刻，少年微微起身，即使身处肮脏腥臭的下水道，他身上黑白色的神使和服还是和一开始一样，黑白分明。
周序抬起眼来，表情和善纯良，好像刚刚驱使着背后的老虎，将奄奄一息的咒灵撕成碎片的人不是他一般。
听到周序过于简洁的回答，本来也没打算听到对方详细的解释的夏油杰不在意地移开视线。
对于真人的死他并没有任何可惜——这是个即使吸收他都懒得吸收的咒灵。
失去控制真人咒灵的能力，不会让夏油杰变弱。
相应的，多一个真人的能力……
也不代表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击败眼前的人了。
他沉默地盯着含笑一言不发的周序。
夏油杰隐约能察觉到，周序真正对自己出手的那一天，不会太晚了。
倒不是因为刚刚没有解释真人死因的这件小事。
夏油杰缓步抬腿，静静地越过真人刚刚死去的区域，与一言不发的周序并排前进。
答案有很多，可以是周序行动的逐渐大胆、可以是他把虎杖悠仁击晕带到领域内的举动，不过排除这一切的外界因素，夏油杰依旧能感知到周序的野心和逐渐膨胀的杀意。
——只要与那双眼睛对视就足够了。
与那双一如既往黑亮，好似和过去一样温吞没有攻击性的眼眸相对的时候，夏油杰能感知到其中隐藏的情感。
而在那天将虎杖代入领域的时候，夏油杰清晰地察觉到——
那种难以辨认的黑色情感，似乎一下子增多了。
他不禁有些好奇，虎杖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宛如一块老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周序都破防。
可惜，虎杖还晕着，没办法得到问题的答案。
“夏油先生。”
忽然，身侧传来的低低的呼唤声，打断了夏油杰原本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应声，同时转过头来，却忽然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眸。
周序的眼睛是黑色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因为有些黑到极致的意思，在盘星教的时候总被那些教徒评价为“只看着眼睛内心就会平静”之类的话。
向来对此不以为意的夏油杰，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接与这双眼睛相对——在周序并没有伪造多余的情感的此时此刻。
“周序君有什么事吗。”夏油杰含笑回应，内心却不由得感慨：
【这双眼眸还真是“深”啊。】
无论是字面意义、还是实际意义上，都是一样的。
周序的脚步站定，他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平静地与同样停下脚步的夏油杰相对。
寂静的下水道里，除了二人低微到几乎无法被听见的呼吸声，就只剩下水管“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在夏油杰的视野中，静静盯着自己的少年忽然展颜一笑。
“能在一开始出现在盘星教、和夏油先生见面、一路走来。”周序那熟悉的气音再度响起，连带着温和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然而此时落在夏油杰耳畔，却使得他瞳仁微微收缩：
“……真是太好了。”
周序的头微微低下，阴影下的嘴唇轻轻颤动，低沉的声音传入夏油杰的耳中。
下一瞬，猛然间被一阵尖利刺耳的嗡鸣声占据——！
夏油杰细小的瞳仁猛然间睁大！
当诡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那一刻，比起曾经经历时茫然反应不过来的乙骨忧太，更加成熟、也更加经验丰富的夏油杰几乎是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的眼睛只是出现了微秒之间的茫然，下一瞬陡然清明，捂着自己的耳朵迅速向后飞跃躲开！
……
刚刚还并排着的二人瞬间相对、中间隔着一条并不宽的臭水沟。
夏油杰面色稍稍扭曲了一瞬，他颤抖着手，瞥见从耳朵移下来的手掌掌心的那抹红色，早就有所猜测的他只是眉头微皱。
一侧的耳朵失聪、一侧耳朵还在发出剧烈的“嗡——”的声音，但好消息是，似乎还是剩下了一个的。
他缓缓抬眼，失聪的右耳方向的眼睛缓缓眯起，表情冷漠地盯着面露惊讶、掩面看向自己的周序。
他看到对方和自己四目相对后，脸上原本的惊讶迟滞了几秒钟，随即放下了手，腼腆地笑了笑。
对方的嘴一张一合，但自己无论是失聪的右耳、还是还在发出刺耳嗡鸣声的左耳，都什么都没能听见。
好在对方十分“贴心”的放慢了速度，缓慢到足以让夏油杰读懂唇语。
“……”冷冷的看着含笑的周序的嘴，读出了上面的内容后，面无表情的夏油杰不怒反笑地扯了扯嘴角。
在他的视野中，原本就放慢了速度的周序嘴唇轻轻张合：
【“不愧是夏油先生。”】
这句熟悉到甚至不需要听见、脑海中就已经回忆起对方说出这话时的强调和语气的话，此刻却让夏油杰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他一步步后撤，眯着眼睛，面不改色地盯着周序。
但如果仔细查看的话，从那双眯起的瞳仁中能看到的不只是身穿和服少年平和的身影。
细小的瞳仁中——倒映出少年稍显瘦弱的身躯、以及那甚至无法完全容纳进来的、巨大且诡诞的黑首巨虎的虚影。
“……唔。”盯着一步步后退、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夏油杰，周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恼的神色。
虽然猜到了即使当面“偷袭”也不会真的解决掉夏油杰，但是居然还能好好地站在那里，还真是麻烦呢。
本以为就算不会像虎杖那样直接昏厥，多少也能变得轻松击败才对。
……算了。
周序忧虑的眉眼稍稍松懈。
反正也没想过事事都能像我想象中一样顺利。
沉吟片刻后，周序再度抬眼，表情和煦地与夏油杰相对，明白对方听不见自己声音、现在因为距离可能唇语也看不见了，他体贴地笑着抬起了右手——
宽大的袖袍自然滑落，露出了里面不被主人在意的黑虎纹身，与手臂旁边温和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展开的右手朝向夏油杰的方向——】
【大拇指缓缓收回。】
不明白的夏油杰眉头紧锁，向后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食指其次放下。】
“……”意识到了什么的夏油杰脚步陡然一顿。
【再然后，是中指。】
夏油杰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瞳仁震颤着，像是在做什么巨大的决定。
然而，含笑的周序只是定定地站在远处看着他——
【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无名指。】
“！！”盯着那仅剩的小拇指，夏油杰因为难以忽视的嗡鸣而微微挤起来的右眼眼角猛然间抽动了一下。
在那根最后竖立着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似乎要放下的那一刻，面色难看的夏油杰毫不犹豫、猛地转身——！
……
“轰——！！”
刚刚与加茂宪纪告别、站在东京的街口不知去哪儿好的时墟猛然间转头！
耳畔响起人们惊慌失措的惊呼和叫喊，在时墟那双微缩的漆黑瞳仁中。
——倒映出漫天的黑烟。
第235章
望着突然爆炸的不远处地下，时墟表情凝滞了几分。
脚步略显踯躅了几秒钟后，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要跑过去——
却在即将冲过街道时，被一只手抓住手臂、拦了下来。
“？！”时墟一惊，下意识就要出手，却在咒力凝结的同时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下意识收起了自己凝聚咒具的手上的魔力，时墟诧异地脱口而出：
“七海前辈？！”
……叫前辈了？
七海掀了掀眼皮，快速地瞥了一眼时墟，意识到对方本人似乎都没发现，沉声开口时越过了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你要去哪儿。”
“那边爆炸了诶。”时墟睁了睁眼睛，理所当然地指向那边的方向，“不管是不是咒灵，都该去看看热闹的吧？”
“……”七海沉默了几秒钟，幽幽地盯着时墟。
时墟眨巴了一下眼睛，用力扯了扯手臂，没有挣脱。
“……好吧，我的确觉得是咒灵在搞鬼。”
面对着七海面无表情的注视，总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的时墟眼神偏移，鬼使神差的说了真话。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使说了真话，七海还是没有松开抓着他的手臂。
站在骚乱的人群中央，时墟终于讶异地抬眼，与认真的七海注视，语气也稍稍沉了几分：
“什么意思。”
“五条悟叫我看好你。”七海用空着的手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直接明了地将背后人出卖了。
时墟咬牙切齿，内心挣扎了几秒钟，阴恻恻地盯着七海：
“原来是那家伙……啧，七海前辈，你应该明白的吧。”
他眯着眼睛，表情带着凶色和狂气的反过来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紧咒具，威胁一般的凑近低语道：
“你是觉得我比五条悟要好说话吗？”
维持着与时墟站在骚乱的人群中纹丝不动的姿态，沉默的七海平静地与时墟对视。
时墟：“……”
啧！！
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相当臭，时墟咬牙切齿地收回了手，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时，认真地和七海对视
“前辈应该知道，虎杖被…抓走了。”
“不管那是不是要引我过去的咒灵，都是线索，对吗。”
在如此靠近的距离下，看清了七海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时墟语气低沉：
“前辈——？”
在时墟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表情复杂的七海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某个笨蛋大喊着“娜娜米”的画面。
“……”
“一起去。”
时墟漆黑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了一秒钟，毫不迟疑地转身：
“走！”
*
“……”
夏油杰的瞳仁震颤着，呼吸也一点点、一点点的重新恢复，但是急促不已。
望着完好无损的周围，虽然耳朵听不见远方的爆炸声，但脑袋并没有被震坏的夏油杰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转头！
却在准备死死盯着水沟另一边的身影时，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微笑的面庞。
“——！”夏油杰瞳仁微缩，下意识地就要后退，背部却瞬间接触到了“墙壁”。
深知刚刚的自己距离下水道边缘墙壁还很远的夏油杰缓缓抬眼，头痛且脸色难看地盯着周围一片漆黑的空间。
什么时候……这家伙术式的运用，比我想象的还要娴熟。
意识到自己再次不声不响地进入了周序术式的空间里，处于一片漆黑中的夏油杰急促的呼吸反而变得平稳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与周序对视，在后者变得讶异的目光下，嗓音干涩：
“很有趣吗。”
周序惊讶地与表情可怕的夏油杰对视，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温和地弯着眼睛笑了笑。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与周序四目相对，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对方所作所为的夏油杰面无表情，深吸一口气，目光冷漠地扫视了周序一遍。
看出对方眼神暗示的周序眨巴了一下眼睛，无辜地后退了半步，轻轻抬起了手：
“夏油先生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用这么大的动静，来杀一个人呢。”
温和的声音透过耳边渐渐平息下来的嗡鸣声，依旧不清晰地传入夏油杰的耳畔——因为刚刚被黑虎正面袭击的原因而失聪的耳朵，在这方空间内似乎正在渐渐缓解。
“……”意识到是眼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夏油杰表情幽深地抬眼和周序对视。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再一次领悟到于这方天地内周序的地位时，果然还是会忍不住感慨啊。
——这种强度的术式、真的是应该存在的吗？
……
穿过骚乱的人群，时墟与身边的七海并排奔跑着，很快抵达了混乱的中心。
脸上带着烦躁，时墟用力揉了揉脑袋：“地铁…这家伙可真会挑地方。”
原本以为涉谷逃过一劫，地铁站就不会遭难了，没想到还是难逃灾祸吗。
望着冒着黑烟的爆炸场所，时墟一个急刹车，目光锐利地扫视过周围，眉头紧锁。
“你……”
他旁边的七海下意识地开口，准备分头行动的他刚刚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
视野里，稳稳站立着的少年眉眼冷冽，右手微微抬起、紧紧握在左手手腕上——右手上的纹身散发出隐隐的白光。
刹那间，对方身后白虎的残影一晃而过，白首巨虎掀了掀眼皮，又再次消失。
“没有。”一瞬间完成了判断的时墟错愕地转头，震惊地将自己的收获告诉七海。
“……嗯。”七海眼底的惊讶收回，轻轻点头，环视四周，迅速完成了判断的他冷静道：
“是诱饵。”
“哈？”时墟一愣，随即猛地恼火起来：
“耍老子？！”
就当他气急败坏地准备折返回去的时候，忽然，他的手臂再次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
皱眉的时墟侧头，看到身边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七海的眼神望过去——
看到不远处同样是匆匆赶来的几道熟悉面孔，时墟微愣。
“看来。”七海声音平静：
“被引过来的不只是我们。”
望着那边同样面露疑惑的高专众人，时墟眉头一皱，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语气笃定：
“是罥索！”
只有他，才会用这种危及到平民的方式！
瞬间下了决断的时墟急促地转过身来，在那边同样跑过来汇合的几人专注地目光中，原地踱步、紧绷地咬了咬大拇指。
下一刻，他猛地抬头，目光杀气腾腾地望向拥堵的出口：
“……不管了。”
听到时墟这句话的众人内心一惊。
他们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看到的就是捏了捏肩膀、眼神凶鸷的对方：
“老子现在就要去宰了他。”
*
“您在听我说话吗？”
忽然，熟悉的气音再度响起，打断了夏油杰繁杂的思绪，以及迅速运转着、思考破局方法的脑中想法。
只不过这一次，在夏油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侧过头来——就像是被迫侧过头来聆听周序的话一样。
瞬间明白了出怎么一回事的他抬眼，冷冷地看向了对上。
对上那双面带笑容、情绪却不达眼底的黑亮眼眸，夏油杰明白，至少在对方的术式内，周序并不是所谓的“神使”。
在这里……
周序就是唯一的“神”。
“既然要杀人，就要杀得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周序缓缓踱步着，他笑容温和，好像正在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只有将大家的注意力和视线都引向别处，才能静悄悄的，你说对吗，夏油先生。”
周序微微侧头，澄澈的双眼自下而上地看向夏油杰，温顺的眼神——
一如当初和夏油杰初次相见时，那畏缩弱势的仰视。
“是啊。”
忽然，在周序眸光微闪的讶异注视下，面无表情的夏油杰忽然扬了扬唇角，轻飘飘地回应了他：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你那可笑的面具，不是吗。”
直接明了地挑破周序的执念，后者不怒反笑，开怀地张开双臂：“没错、没错。”
“你果然很明白，夏油先生。”
他缓缓放下了手臂，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收敛。
“所以，你也能理解我的吧。”低微的气音被主人收回了所有虚伪的情感。
当夏油杰嘲弄地抬眼时，对上的就是后退半步的周序微微昂头、眯起的黑色眼眸。
“那么。”周序张了张嘴，轻描淡写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掌向下，作出下落的动作，无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再见了，夏油先生。”
……
“——滋！”
在这危急时刻，忽然间，一道无比突兀的电磁音瞬间在二人耳畔同时响起！
在夏油杰猛然间睁开的双眼注视下，眼前上一秒还傲慢昂着头的周序忽然脸色大变。
刚刚抬起的右手也仿佛触电一般、面露吃痛神情迅速抽动了一下！
周序将抬起的右手猛地收回，不敢置信地侧头看向身后，失去了伪装后冷漠的嗓音第一次脱口而出：
“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油杰眉头微皱，他微微抬眼，视线越过表情难看的周序……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熟悉面庞。
在他微缩的瞳仁中，倒映出了那双不可能再熟悉的湛蓝眼眸。
“……”站在二人身前黑暗中的五条悟面无表情，抬起的手维持着术式的姿态，去除了眼罩后的六眼直直地与二人对视。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越过前方脸色精彩的周序，落在他身后那张难掩错愕的脸上。
一阵轻微的嗤笑声响起。
五条悟缓缓收回了手，唇角微扬：
“真狼狈啊。”
“杰。”
第236章
周序的计划原本并不心急，直到他听到了虎杖无心之下的那句话。
在听到“你好像离我们很远”的话的一瞬间，周序的理智崩盘——无论是单纯因为不愿意接受自己坚持的理念和时代已经过去，还是单纯因为内心的不安。
在周序的内心深处，圣主的失败一直没有影响他分毫。
他的认知中，自己与圣主是截然不同的——他注定会胜利。
……
如果他没有与这个时代相距甚远的话。
“……”缓缓收敛了脸上波动的情绪，周序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做出超出预料事的五条悟，表情一点点地重归平静。
但无论是五条悟，还是他另一侧的夏油杰，他们都能清晰的在周序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感知到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
——所以说啊。
周序缓缓侧过头来。
——最受不了这种总会超出常理的“新东西”了。
他定定地盯着五条悟，忽然展颜一笑。
人也是一样。
*
“真神奇，你是刚刚进来的吗。”周序眉眼舒展，手轻轻掩面，带笑的眉眼中夹杂着干净的惊讶：
“五条先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他侧过身来，眼睛缓缓落到左手边的五条悟身上：
“原本在我的计划中，我们要稍晚一点相见呢。”
他的语气轻巧，但五条悟却是没有和他玩笑的心情。
“……啊。”对上无视自己话语、只是带着杀意注视着自己的五条悟，周序眸光微闪：
“大家不喜欢这么说话。”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微微笑了笑。
抬起右手，“嗒”的一声轻轻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三人身前的漆黑的空间迅速向后撤去——最终在脚下消失、隐匿。
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的一刹那，虽然很细微，但夏油杰有一种呼吸稍稍通达了的感觉。
刹那间，刚刚还沉默绷紧的夏油杰忽然腿一泄，虽然一直刻意无视，但果然周序术式给他带来的影响是不能抹除的。
在他腿软的一瞬间，上一秒还站在周序左手边的人影瞬间闪现抵达，默不作声地扶住对方的身体。
“……”望着眼前的两人，周序嘴角的笑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
他的确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恰恰相反——他相当烦躁。
在他的计划中，夏油杰在这时身死是很重要的一环…不过没死也就算了。
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五条悟盯上了啊。
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哦不。
周序眸光闪烁了一下，双眼微垂。
还可以更坏：等到一会儿时墟来了，那才是真正的让人恼火。
绝对、要避免这种事的出现——诶？
脑海中的念头尚未落地，下一刻，当周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猛然间后撤、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痛。”表情怔愣，他下意识地轻轻捂住自己虽然堪堪躲过、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擦伤了的鼻子。
本能地低声道，周序垂下眼，看着自己指尖那抹红色，呼吸一滞。
他微微抬眼，看着已经放下了夏油杰，面无表情站在自己身前的五条悟，感慨地擦了擦鼻间的血：
“对着这张脸也能下得去手吗。”
听到周序的话，一直保持沉默的五条悟反而扬了扬眉毛，发出一阵轻微的笑。
吐出来的话却让周序表情陡然一滞：
“看来你对自己和时墟相比、更加惹人厌的本质很清楚嘛。”
在挑衅的时候说这个？周序表情僵硬的外表下，实质上略显疑惑。
和时墟不清楚不同，周序最近没有时间去关心咒术界关于自己和时墟身份之间的传闻，也就给不了五条悟想要的恼羞成怒的反应。
毕竟在他心目中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都会下意识的将时墟剔除自己的敌人队列。
——与正在远处，无论是不是因为认为周序是善所以不会危及平民，故而立刻想到的只有罥索的时墟，本质上是一样的。
不过，虽然无法得知五条悟此时说这话的原因，但比起时墟来心思更加活络的他还是沉吟一声：
“听五条先生的意思。”
在后者表情一顿、眼神重新升起杀意的注视下，周序笑吟吟地抬眼，即使脸颊染血也没能使得脸上的笑容动摇分毫：
“你是笃定，见到这一幕的时墟会站在你那边咯？”
“……”五条悟没有回答周序——他是用自己的拳头当作回答的。
这次早有预料的周序一个后撤躲过，踩踏着身后显形的庞大黑虎躲避，垂眸盯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五条悟，躲闪的并不轻松的他微微叹息一声。
熟悉的气音在夏油杰耳畔响起：
“真是……粗鲁。”
*
“拦着我干什么！”
刚刚发出暴言、捏了捏拳头就要冲出去的时墟起飞失败，恶狠狠地侧头，瞪着身后抓住自己不松手的狗卷棘：
“说话！”
“……”狗卷棘眨巴了一下眼睛，求救似得转头看向身后的乙骨。
后者也正巧上前一步，面带忧虑和无奈地劝说道：
“不要冲动，时墟同学。”
“哈？”时墟表情不善，推开了身边的狗卷棘，倒是没有继续作势要离开，而是不满地双手抱臂：
“五条悟也给你安排了任务？”
这次不等乙骨回答，时墟自己就自顾自地嘟嘟囔囔咒骂起来，宾语不用说也知道是五条悟。
“……神神秘秘的。”骂爽了的时墟侧头，对上身前表情无可奈何的乙骨，越过他，瞥见了他身后明显处于状况外的其他人。
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眉眼间难藏忧虑的伏黑和钉崎身上。
时墟的眸光微闪。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虎杖的事了啊……
想到“绑架”虎杖的人的身份，时墟莫名地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偏偏那时的那个眼神、还有自己不妙的猜测，都让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和他们说“绑架虎杖的家伙不可能伤害他”之类的话。
于是，在乙骨略显惊讶的视线中，刚刚还一副蠢蠢欲动模样的时墟，在对上自己身后的两个一年级后辈的脸之后，身上的戾气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冷静下来了呢。
乙骨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面前的时墟抱臂看向他：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他微微一愣，随后轻声道：“等。”
时墟顿了顿，反手指向出口的方向：
“先出去吧。”
……
几人来到骚乱场所之外，七海用特殊的证件带着他们走出了外面调查的警察的包围。
盯着眼前拉起的黄色条带，伏黑惠略微沉思了一下，抬头看向旁边的钉崎，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转头。
几秒钟后，看着面前的二人，时墟微愣：
“你们…来问我？”
迎着两个认真点头的后辈的视线，时墟表情略显怪异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一开始就说过了，不过总觉得有种莫名地被信任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咳，有点恶心了。
虽然内心吐槽着，但时墟还是单手放在腰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抬了抬：
“简单来说的话，虎杖现在落入某些…人的手里了。”
“是敌人吗。”伏黑惠立刻追问。
但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落地，居然在一向直来直往的时墟脸上，看到了罕见的纠结表情。
是、敌人吗？
时墟迟疑地点了点头：
“应该…算吧？”
钉崎立刻握紧了拳头，低咒一声“果然”，她旁边的伏黑惠却是在意地重新看向时墟。
盯着时墟回答完之后就陷入沉默的侧脸，伏黑惠微微皱了皱眉。
但他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时墟被旁边的其他人叫走了。站在原地的伏黑惠踯躅了一下，听到身边钉崎的“我们必须把虎杖那家伙找回来”的话时，一边点头，一边将视线落在时墟的身上，目光出神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是……有什么隐情吗？
心思缜密的伏黑惠发现了端倪，恰好不知道怎么解释、脑内提到罥索都是杀意、提到周序就有些混乱了的时墟在听到乙骨的呼唤之后，立刻顺坡下驴地小跑了过去：
“怎么了？”
没想到时墟应声应得如此干脆，乙骨略显惊讶地抬眼，不过还是指了指地面上的某个角落：
“你看这里。”
顺着乙骨指向的方向看过去，索性利落地半蹲下来，时墟眉头紧锁，盯着那对他来说相当陌生、但是无比恶臭的气息：
“咒灵。”他笃定地说着。
下了决断的他侧头，表情带着凶气道：“说不定就是真人那个混……”
“不是真人。”
忽然，一阵熟悉的冷静声音从时墟的背后传来。
几人齐刷刷的地转头，略微有些惊讶和敬意地后退了几步。
“……”一下子认出那人嗓音的时墟是最淡定的一个，他不咸不淡地从半蹲的姿势站起来，利落转身，瞥见身后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时熟悉地抬了抬手：
“来了？”
“嗯。”师兄轻轻点头，向前一步，越过时墟看向地面上那残存的咒力残秽。
术式就是与咒力残秽和反追踪有关的他，能够一眼看出这咒力的主人。
无视像警犬一样到达立刻开始工作的师兄，时墟表情带着兴致，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身后的其他同门们：
“哟，难得啊，你们也一起出来了？”
他笑嘻嘻地单手放在腰上：“这种好像大决战前夕一样的节奏是怎么回……喔哦。”
原本还想要吐槽和寒暄的他忽然一愣。
瞥见人群中稍矮的那道身影，看到后者手里随意提着的断了半截的人偶，时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有些复杂地挑眉，和对方对视：
“你就是靠着这个确定不是真人动的手？”
“嗯。”后者表情淡定，在高专其他人错愕的视线中，举起了手里破破烂烂、写着【真人】名字的玩偶：
“真人死了。”
说罢，他还从怀里掏了掏，没多久在时墟嘴角一抽的视线下，拿出一个完好无损、但是上面写着【时墟】名字的另一个玩偶：
“也是用这个找到你的。”
“……”时墟嘴角抽动，无视身后同期和后辈们瞬间紧张看过来的视线，咬牙切齿：
“你还真敢说啊。”
*
几分钟后，分析完毕的师兄起身：“果然，是之前百鬼夜行的时候见过的……时墟？”
起身的他看着旁边被压制着的矮个子男人死死抱住玩偶不松手、以及表情凶狠压在他身上抢夺的时墟，脸上理智的表情瞬间一木，面无表情：
“先别玩洋娃娃了。”
“——你才是洋娃娃！！”
第237章
另一边的时墟“岁月静好”，这边的周序表情却逐渐难看起来了。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盯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五条悟，站在黑虎的虎首上，虽然是俯视状态，但眉宇间已经不见一开始的闲适和淡定的周序敛眸，垂眸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发虚的老虎躯体。
只是二分之一的本体的话…果然魔力还是会不够用呢。
即使已经是储存了几千年的魔力，面对着这个世界怪物一样的家伙，如果不尽全力的话，恐怕很难取胜。
但很可惜，我的力量不能用在这里。
再度抬眸，周序身下的黑虎微微一泄，几秒钟后，他重新轻飘飘落地：
“五条先生，先冷静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躲避过后者猛烈的进攻，而在躲避的同时，他的语气始终没有极大的波澜。
——无论实际上是不是游刃有余，至少表现得都必须是这样。
这是两个“周序”的共识。
他一边躲闪着五条悟的进攻，一边语气平静道：
“再这样打下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别忘了——”
猛然间一个后空翻、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周序脚步轻巧地重新落回地面上，抬头时面无表情：
“虎杖悠仁还在我手上。”
甩了甩拳头，五条悟饶有兴致地嗤笑一声：
“你是在威胁我吗。”
看着后者停下来的动作，周序微微一笑，目光稍稍偏移了一会儿，几秒钟后，他再次开口：
“就算不聊虎杖悠仁——退一万步讲。”
他微微前倾，弯起的双眼弯起睁开，黑亮的瞳仁死死地与那双淡漠的六眼相对：
“你也不能杀我。”
微弱的气音却无比清晰。
这样的声音落在五条悟的耳畔，使得后者微微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片刻后，他忽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这反应一出，后方隐隐恢复站起来的夏油杰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眼——果不其然，他看到周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时的周序面无表情地盯着发出笑声的五条悟，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神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只不过是收敛了扬起的唇角，周身的气势就能完成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显然，现在使得这种变化出现的，是自己看不见的五条悟的神情。
的确如此。
当五条悟满脸嘲弄和讥讽的看向周序的时候，在没有特意控制表情的情况下，周序无法控制地露出了阴鸷的表情。
而真正让他眉头微皱的，是对方的下一句话：
“看，你现在这幅表情，才有可能让我‘网开一面’。”五条悟刻意加重了“网开一面”四个字的咬字，抬手示意周序。
而听到他的话后，面无表情的周序沉默了半晌，缓缓抬起了手。
咒力再一次于他的右手掌心凝结，当那张脸上不再露出虚伪弱气的姿态时，微微眯起的双眼无论什么姿态——
都仿佛在俯视着他人。
后方的夏油杰紧绷地注视着，他看着周序面无表情地抬手，大拇指与中指相触——
“嗒。”
“轰！”
刹那间，庞大的黑虎瞬间从土地中冲出，猛然间掀起了大片的尘土！
……
在另一边声音响起的同时，这一边的时墟同样“有所收获”。
抢回自己的人偶未遂，被制止的时墟看似轻嗤一声放弃了，实际上内心正笃定之后有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
他拍了拍自己根本没有灰尘的衣角，在那边师兄的呼唤声中，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抵达对方和伏黑等人身前，看到对方指向的方向，时墟挑了挑眉，维持着双手放在口袋里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
漆黑的双眼顺着眼前移开了盖子的井向下望。
黑洞洞的空间内仿佛空无一物。
“……”时墟沉默不语，一向急躁的他没有不耐烦地起身质问，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旁边的伏黑惠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正打算抬腿靠近，就被站在时墟身侧的狗卷棘默不作声抬起的手拦了下来。
在旁边人汇合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时墟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猛地后仰——！
“嘭！！”
巨大的爆炸声陡然间从下方传来，与远在另一头的战斗声重合，但现在显然没人顾得上另一边！！
众人惊愕地躲闪，当看到那片区域发生的巨大爆炸和残存的建筑废墟时，他们的视线越过漫天的灰尘，心照不宣地寻找起刚刚正面对上这突然袭击的时墟。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掠过，终于，在旁侧，刚刚那个黑西装高层咒术师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墟！冷静！！”
听到这第一声话语的内容，虽然早有预料，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一次，在视线的终点，他们终于看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站在那里的身影没有沾染上多少灰尘，熟悉的高中生制服，毫无疑问是时墟。
而此时的他眼神狠厉，右手微微抬起——正抓鸡一般死死地扼住手里那被完全提起来的少年的脖子。
后者不停地挣扎着，从青白的脸色来看，刚刚如果不是那个咒术师提醒，没能收力的时墟恐怕会直接将他捏死。
即便是此刻，时墟的力道看上去都丝毫不轻。
“哈？你在开玩笑吗。”
时墟不爽的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
此刻的他掀了掀眼皮，没有去看旁边躲闪及时的众人，眼神不快地飞速瞥了一眼站在身侧、刚刚阻止他直接宰了这家伙的师兄：
“你是觉得我很像孙悟空，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唐僧了啊。”
听到这颇具时墟风格的莫名其妙的比喻，师兄眼角一抽。
在时墟不爽但是还是冷着脸放开的动作下，他上前一步，盯着少年跌倒在地、趴伏在地面上痛苦的咳嗽着。
“咳、咳咳……”
趴在地面上的罥索快要崩溃了。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比熟悉的下水道出现了周序和夏油杰，见到周序如何轻描淡写地宰了真人之后，为了避免被二人发现，罥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里。
但顺着下水道跑又跑不了多远，好在这边似乎发生了大爆炸，骚乱的场合很适合逃跑，于是罥索来到了这里——
然后远远地看到了带着杀气冲进地铁站的时墟。
一天之内、短短几个小时见了两次这张脸，罥索惊慌失措之下，才决定回到下水道，重新躲藏在里面。
至少在他的计划中，要获取渔翁之利的他在没有万事俱备之前，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可谁能知道！
先是在时墟这个混蛋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遇到了那个能够察觉出咒力残秽方向的男人，直到现在被丢在众人面前，即使没有被掀开脑壳亮相，罥索依旧悲愤无比。
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合常理的家伙是怎么一下子突然出现在一个时代里的！！
痛苦地捂着自己呼吸艰难的脖子，罥索的嘴边流出涎水，红着眼睛抬头，死死地盯着眼前俯视着自己、眼底满满都是居高临下意味的时墟。
当然……
还有杀意。
漆黑的眼眸中清晰可见的浓烈杀意，刺激的罥索身体猛然间一颤。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一双腿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男人半蹲下来，罥索才认出这个咒术师的身份。
——就是他！
如果不是他，时墟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发现我！！
“……”感受到少年眼中与身体相当不符合的情绪，感受到期间浓厚的恨意，师兄微微挑眉。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挡住了身后时墟的脸，静静地与地面上咳嗽着跪坐起来的少年对视。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就要触碰到少年额头上的缝合线时，后者脸色大变，猛地捂住额头向后躲闪——
师兄摸了个空，但他也没有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收回了手。
他想要的只有对方的这个反应，至于真的看不看他脑袋里的东西……谁在乎呢。
利落地起身，他转过头来和时墟说话，好似对于背对罥索没什么好犹豫的。
也的确如此。
当踉跄着起来的罥索暗暗环视四周，意识到这里到底充斥着怎样数量的咒术师时，他的表情猛然间抽动了一下，咬牙切齿。
如果…如果能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夺取到时墟或者周序的身体……那么现在这里的所有人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现在的他，说是鱼肉都已经抬举了。
——归根结底，这里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咒术师的！！
对周序的计划并不知情的他，隐隐有些崩溃地想着。
其他人并不知道罥索的崩溃内心，现在也只是略微有些警惕地围过来——但警惕不过是因为对方刚刚暴起、想要逃跑时产生的余波反应。
这些聚过来、目光各异地垂眸注视的咒术师们并不知道，眼前的诅咒师，是完全有能力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弄得一团糟的混账家伙。
好在，这一次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老头子要提取记忆研究？”
忽然，时墟的音量微微升高，吐出来的声音落入不远处愤怒绝望的罥索耳中时，使得他微微一震。
本能地循声望过去，他看到双手抱臂的时墟眉头微皱，微微有些恼意的和那个高层咒术师说些什么。
虽然听不见内容，但从表情来看，时墟似乎是不同意的。
在罥索略显紧张的注视下，他看到正在和师兄面对面的时墟沉默了半晌，片刻后移开视线，语气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
…成了？
如果有机会活下来、我一定能再找到机会——！
在隐隐有些猜测的罥索双眼微微闪烁的灼灼注视下，他看到那个黑西装咒术师转过身来，微微招手——
原本站在一旁远远看着的几个神情各异的高层咒术师聚拢了过来。
“……”罥索难以抑制的得意笑意，在眼中就要酝酿出来。
下一刻，他看到几人中间，那个矮个子的男人走了出来，双手张开，微微合拢、又缓缓张开……
刹那间，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发生的隐秘但切实存在的变化，罥索眼中的笑容陡然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浓厚的惊恐和不敢置信的惧意！！
他的嘴颤抖着猛然间张开——！
……
“你恶不恶心啊。”
嫌弃地看着轻描淡写开始继续检查地面上咒力残秽的师兄，时墟双手抱臂，脸上肉眼可见的无语：
“也不知道到底是你恶心，还是老东西恶……”
“——好了。”
忽然间，一阵定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时墟的话的同时，也将这边从一开始就被包围过来的一众高层咒术师挡住了视野的高专众人的视线唤了过去。
“挺快的。”师兄自然地回应，转身伸出手来。
下一刻，在除了时墟在外的所有人微微愕然的视线中，一只小型的玩偶被放进掌心中央。
玩偶比起刚刚死掉的【真人】和导航的【时墟】，似乎更加明亮有光彩一样。
就像…里面住着的不是咒力、不是术式。
而是灵魂。
……
当然，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
沉默的七海看了一眼身前错愕地无法回神的高专学生，缓缓将视线，从那边被收起来的“大脑”中收回。
第238章
当被自己事先放在地铁站附近、刚刚促成了爆炸的花御传回消息时，正在和五条悟进行战斗的周序眸光微闪。
罥索死了？
这可真是……
虽然表面上是被做成了人偶娃娃，但是之前在真人身上了解过的他知道，这种术式大概在成立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影响永远都是不可逆的。
只要使用术式的人目的是杀招，而你又如此不幸的被对方“捕获”，那么很遗憾，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嗒”的一声落地，周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惜。
罥索这个蠢货。
他的死本应该更有意义一点的。
现在倒好。
周序微微抬眼，隐隐有些气喘的他甩了甩手上余留的咒力，盯着对面已经能好好站起来、刚刚甚至召唤咒灵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的夏油杰。
该死的人没有死，该活着的已经死透了。
虽然最后的结局差别都不大，但这种脱离自己计划的感觉还真是挺糟糕的。
“哎。”周序悠悠叹息一声。果然是和想象中一样不识抬举的新事物。
不过既然那边的花御眼看着就要被发现了，反正计划已经不存在了，那索性就把局势摊到明面上来吧——
“啪啪。”
周序轻轻拍了拍手掌。
下一刻，猛然间出现的黑虎瞬间破土而出！
原本就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周围场地这次算是被彻底摧毁，只不过这一次的黑虎比起刚刚的突袭、它的身躯巨大到宛如一座小山！
在大到远超想象的黑虎的作用下，三人无论自愿还是被迫、瞬间被顶地从地下重回上方！！
“……啧。”五条悟踩踏在黑虎的身躯上，皱眉看向身后，却发现刚刚还站都站不起来的杰，此刻已经面不改色地稳稳站在了另一头。
眉宇间的烦躁褪去了几分，五条悟眯了眯眼睛，转而看向周围——
他们这是突然间出现在市中心，然而，并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望着周围像是一瞬间脱力晕倒的民众，意识到这猛然间变得如此巨大的黑虎力量有何而来后，站在五条悟身后的夏油杰微微皱了皱眉。
……他并不是在为愚蠢的猴子感到不快。
他只是单纯因为这些人体内的能量，抵达周序这个敌人的手中感到棘手。
在突破地面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心照不宣地向后撤。
从高大的黑虎上落地，二人一前一后，抬头眺望着虎首上方的周序——
视野内，立于最上方的少年身上的白色和服、与下方那漆黑如墨的老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处的风吹得少年的衣角微微飘动，从那张自然而然俯视的脸上看不到居高临下的傲慢。
——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慌和无措？
五条悟眉头微皱，侧头和身边的夏油杰对视了一眼。
后者则是显而易见地表现出无语。
和周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是对方又要“演技大开”的前奏。
不过夏油杰同样有些好奇，就算是因为已经来到人前所以要表演，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全面对抗的地步了，周序到底还有什么继续演下去的必要呢？
……当然有必要。
位于高处的周序俯视着下方，一边尽职尽责地表现出一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慌张感、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他黑亮的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不快。
……真慢。
*
在即将破土而出的三人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这边的几人率先察觉到的异样，来自于身边。
“！这是？！”
刹那间，短短几秒钟内，周围无论是调查的警察还是路过的民众，都一瞬间哗啦啦软倒下去。
突如其来的骤变惊到了所有人，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前排的几个人微微颔首，冲向地铁口外的方向一探究竟。
“……”处于里侧的时墟微微皱眉，冥冥之中，有着奇怪的熟悉感受在鼻间回荡。
不等他想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下一刻，一阵无比强势地冲入耳畔的震动瞬间爆发！
“轰——！”
巨大的声音，伴随着脚下的晃动同时出现，时墟身体下意识地一晃。
不过不等身边的师兄出手稳住他，他猛地一踩地面，率先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出口处！
……
几秒钟后，率先快步跑过来的他皱眉，瞥了一眼身边一个个表情呆滞怔愣的同伴，不明所以地抬眼。
下一刻，瞳仁中倒映出不远处的画面时，时墟微微愣住。
漆黑的瞳仁中，高大的漆黑老虎的外表完全显现出来，除此之外，最上方那抹对比之下无比清晰的白色身影，赫然进入时墟的视野。
那是……
周序？？
时墟的表情略显诧异。
其他同样认出那道身影的人，或隐晦或直白地看向了他的这边，看到时墟脸上的诧异和极力压制的茫然后，了解对方的他们眉头紧锁。
连时墟也不知道……？
旁边的乙骨脸色微变：“不好！”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比起时墟，这里显然有乙骨和七海先生这两个知情人。
连时墟本人都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给这么多人留下了“可靠”的该死印象。
乙骨眉头紧锁，和身边的七海对视了一眼，均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五条老师是去处理周序的后续事宜的……现在周序忽然暴起，岂不是代表行动并不顺利？！
旁边已经听够了的真希双手抱臂，面无表情：“行了，现在了，赶紧说吧。”
“……是五条老师……”
乙骨犹豫了半秒钟，在说明真相之前，下意识地想要抬眼看一下时墟的脸色。
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边的时墟非但没有将视线放在他、或者说他们的身上，反而维持着盯着那边庞大黑虎的姿态。
然后猛地冲了出去！！
“！时墟！！”
众人惊呼一声，后面跑过来的师兄和背后的其他咒术师对视了一眼。
他拨开了被时墟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的众人，面色冷静，声音依旧如常：
“跟过去。”
他大概明白时墟在想什么。
既然当事人就在自己眼前，比起听乙骨讲……
他会选择自己去问。
*
对峙着的双方没有哪一个先轻举妄动。
地面上的五条悟幽幽地看着掩面表情难看的周序，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表演”。
周序则是单纯在等待。
几秒钟后，他竖起的耳朵轻轻颤动一下。
终于。
黑亮的双眼中的烦躁和沉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熟悉的澄澈和发自内心的善意。
真慢啊，时墟。
地面上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样听到了远处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了一眼，瞬间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就因为这个……？五条悟露出来的六眼无比清晰地表现出他的鄙夷和难以理解。
夏油杰抿了抿唇。
他倒是能理解。毕竟周序可是即使在都明白他本质的自己和咒灵面前，都要坚持伪装的人。
现在有了更多的“观众”，他想要表演，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并不懂，这种行为对于周序而言，就像是重大考试前的每次“模拟考”。
只有在模拟考中养成了答题的肌肉反应，到了正式考试的这一天，才能真正做到游刃有余。
而现在——
就到了最终考试的时候了。
周序眼底飞快地掩下笑意，惊慌的声音同时响起：
“抱歉、我不…我不知道——”
他语气低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地面上传来了实际上音色一致、但是语气千差万别的声音：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
是时墟。
而且他说的是“你们”。
周序掩面惊呼的手下方，嘴角隐隐有些抽动。
另一边的五条悟则是抬了抬下巴，看着率先抵达的时墟，眨巴了一下眼睛。
忽然，他明悟一般张了张嘴。
……哈？
是、是演给……？
比起夏油杰，知道“更多信息”的五条悟难得的眼角抽动，表情怪异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周序。
果不其然，他看到头顶的那个人连忙抬起手，完全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啊！抱歉、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地面上的时墟原本想要看向五条悟的视线，因为周序的这番话被吸引了注意。
他面露嫌弃地抬眼，熟悉的畏畏缩缩的声音。
对上头顶那张显然因为突发事件手足无措的熟悉的脸，时墟单手放在腰上，即将开口嘲笑前，感受到这种仰视的不适，颐指气使地摆了摆手：
“下来！”
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言难尽的注视下，时墟的语气虽然恶劣，但同样也透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亲近感：
“站那么高，也不怕摔死你。”时墟臭着脸道。
于是，在后方的其他人也赶到的视线中，上方的周序被时墟的话吓了一跳，好像真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处境一样，颤颤巍巍地向下爬……
“……”感受到周围聚过来的人群的视线，望着同样是自己的周序这幅丢脸的样子，时墟额头的青筋猛烈地跳了跳。
然后，在乙骨和五条悟瞬间变得复杂的视线中，他随意地抬了抬手——
下一刻，一只与正伫立在众人面前、如小山一样庞大的漆黑老虎截然不同的白色虎爪凭空出现，托举着空中的周序落地。
被送下来的周序略显笨拙地跳到地面上，面露喜色地抬眼看向时墟：
“……谢谢。”
时墟掀了掀眼皮，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内心隐隐有了某种预感的五条悟微微垂眸。
下一刻，那边的乙骨略显严肃的声音响起：
“时墟同学！”
这边站着的时墟如常地抬眼，一如既往事事有回应地用鼻音应了一声。
然而下一秒，对上乙骨那格外沉重的眼神，时墟表情略显凝滞的听到对方的后语：
“周序……”
乙骨抿了抿唇，将视线从那边表情无措的周序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微微挑眉的时墟：
“……是敌人。”
他低沉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站在原地的时墟神情略微有些凝滞。
在众人略感不妙的视线中，他们看到对方就这么径直看向身侧的周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竟然对他随口道：
“你干嘛了？”
——这态度过于微妙了！！
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不对劲，从一开始发现这边的震动是周序产生的，时墟的内心就平静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就算这次的袭击者是夏油杰，都不会让时墟如此平静。
周序在他心中是雷打不动的善良暂且不提……
面露惊慌的周序磕磕绊绊地开口，低垂着的眼睛却飞速闪过一抹笑意。
二人的心声从未如此重合：
【眼前的这家伙…可是“我”啊。】
第239章
而即使周围咒术师们的眼神再复杂怪异，这边的时墟都理所当然地听着周序的解释。
唯一的不满，大概是这懦弱的家伙说话太麻烦。
“……是、是因为虎杖同学……”
最后，在后者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提取出这样的内容，时墟紧皱的眉头自然地松开。
他的脸上明晃晃的带着嘲笑，自然地摆了摆手：“就知道会是这样。”
说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到那边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
在看到二人并肩站着时，时墟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诧异，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单手放在腰上，表情轻松自如：
“这点事搞得这么大。”
不…时墟同学……不是“这点事”的程度啊……
乙骨忧愁地看向对方。
毫无所察的时墟，目光定定的与表情有些奇怪的五条悟对视：
“让这家伙把虎杖还回来就好了吧？”
五条悟以沉默回答时墟，在后者略显疑惑的视线中，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他几眼。
片刻后，他越过面露奇怪的时墟，径直看向“躲”在他后面的周序，语气平静中隐藏着沉郁：
“这就是你的依仗？”
“？”时墟不明所以，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周序，又看了看表情格外严肃的众人。
终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寻常。
“……”站在原地的时墟瞬间感受到周围齐刷刷汇聚到自己、或者说自己和周序身上的视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些视线看他、或者看周序，都是一样的啊。
站在原地的时墟就这样迎着所有人沉重的视线，在他们略显惊异的变化下，微微垂眸。
——然后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挡在了身后的周序面前。
他迎着所有人震惊的视线，表情如常地看向气笑了一般侧过头的五条悟，抬了抬右手，语气尽量与往常无异：
“说真的，对付这家伙用不着废这么大的力气。”
时墟看向笑了一声、侧过头去的五条悟，快速地眨动了一下眼睛，试图用干巴巴的语气说服他们：
“只要让他把虎杖放了，就可以了吧。”
到最后，也只是重复了一遍一开始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等待其他人的回答，而是直接用手肘怼了一下站在后方的周序的身体，没有转头，一边目光对着眼前的众人，一边语气自然而然地命令着：
“赶紧的。”
被他命令了的周序连忙慌乱地动作了起来，不过看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真的搞好恐怕又要花上几分钟。
——更何况他们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旁边的伏黑惠和身侧的钉崎对视一眼，发现后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序，似乎也觉得对方会把虎杖送回来，有些无奈地移开视线。
与旁边的二年级四人对视，伏黑惠能清晰地察觉出，这边作为时墟前辈同期的四人，似乎已经完全察觉出事态的严峻了。
后方的狗卷棘感受到伏黑惠的视线，他衣领外的双眼眸光微闪。
他注意到的是……
狗卷的视线扫视过四周。
被黑虎翻起的、充斥着废墟的空地上，左手边是他们，右手边是五条老师和夏油杰，而从一开始就径直跑向周序的时墟，二人正处于所有人的中间。
背后是漆黑的仿佛要滴出墨水一般的黑虎，二人所处的区域，正是与左右哪一边都不接近的位置。
就像……狗卷棘的思绪停顿了半秒钟，微微垂眸。
就像是时墟也意识到局势的异变、而且…也做出了选择一样。
时墟侧眸看向身后手忙脚乱的周序，他看似在用眼神警告他快点，但实际上明白发动术式只需要心神微动的他甚至没意识到，周序其实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他的脑中有些乱糟糟的。
就如大家想象的那样，他隐约意识到众人对周序不同寻常的敌意，但他宕机的大脑一时间无法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以及——
他没有做出选择。
他只是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当周序动作停下来，求救似得抬眼看向时墟的时候，微愣的时墟没有开口，背后却传来了五条悟的声音：
“时墟。”
五条悟的声音十分平静。
时墟面带复杂地侧过头来，与后者对视。
“……”站在五条悟身侧的夏油杰脑仁有些发痛，他立刻看到了时墟眼底那或许不明显、但无法被忽视的警惕。
虽然只是短短一秒，而且自己唯一与时墟的相处也只是那次的敌对。
不过如果代入悟这家伙的视角……
还真是伤人啊，时墟君。
时墟的警惕自然而然，虽然不是因为敌意，但多少也出于不想让他们杀了周序的想法。
虽然是自保，但他的反应还是让原本还只是怀疑和难以置信的众人，心情沉入谷底。
“……啊。”时墟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回应了五条悟的呼唤：
“让这家伙把虎……”
“不用那么费力了。”五条悟忽然弯了弯眼睛，吐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时墟的话：
“只要在这里抓住他，无论是杀死还是什么。”
“只要术式解除了，悠仁就能立刻回来了吧？”
五条悟看到时墟脸上的笑容转化为眼角的抽动，咬牙切齿道：
“还是说，其实时墟同学其实哪个都不想选？”
声音落地，时墟的眉头也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他环视四周，终于不再刻意无视其他人的视线，眼神平静地扫视过四周，在同期四人的身上稍稍停滞了一会儿，不过还是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熟悉的利落嗓音再次响起：
“所以啊，虽然还是搞不懂。”
“但我的回答是。”时墟缓缓抬眼，漆黑的瞳仁中也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恼意和烦躁。
再怎么说，周序这家伙都是我。
这家伙被看轻、被打倒、被杀死——都是不能允许的。
在身后周序微微有些凝滞、眼底的伪装褪去的平静注视下，时墟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五条悟的身上：
“杀死他这件事。”
“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沉重的声音落地，也重重地落在所有人的心头。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全部收敛，静静地和时墟目光相对。
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好。”
在表情难看的乙骨眉心一跳的反应下，五条悟轻微的回答声让他猛然间转头——
“铛！！”
忽然间，重重的对撞声瞬间响起！
锋利的咒力凝结成的攻击，与瞬间出现的白虎有力的手臂相撞！
时墟抬手，身后的周序惊呼一声弯下腰，面前陡然间出现的黑白色虚影，挡下了五条悟刚刚直奔周序而来的致命攻击！！
然而在那之后，攻击并没有停止！
“铛！铛！铛！”
接连不断的对撞，引发一连串让人牙酸的耳畔嗡鸣，同样也让旁观不知所措的众人心急如焚。
“五条老师！！”乙骨的声音略显急切，但即将冲上去之前，他被旁边的七海拦下，另一边的真希则是毫不迟疑地拔出咒具，猛地挥舞——！
“轰！”
沉重的藤蔓与真希的咒具相触，粗.壮的木头非但没有被咒具砍断，反而只是稍稍凝滞了几秒钟，就无比迅猛地继续进攻起来！
是咒灵！
——而且不止一只！
后方的队伍也传来惊呼声，早就收到消息赶来的，是京都校的其他人。
然而此时的他们被后方的火焰拦住了去路。
“……哼。”
出现在两支队伍中央的漏瑚双手抱臂，身体已经恢复了的它表情傲慢，显然对于自己只被派来和一群学生战斗感到相当不快。
但想想那次和五条悟的战斗…漏瑚还是老实的站在原地，继续将进攻朝着京都校的众人袭去。
在战斗中，进攻屡次被拦下的漏瑚面露惊奇，望着眼前那个健壮的身影，它原本无趣的眼中染上些许恼怒。
混蛋……我居然连学生都没办法立刻解决了？！
那边的漏瑚被东堂葵和其他的学生缠住，这边的花御在形成一道沉重的木墙、成功如计划中那样阻拦了东京校众人的步伐之后。
面对着下方出现的祈本里香的进攻，它无法分出余力来和其他人战斗，只能将全部心神留在守卫木墙之上。
乙骨站在最前方，有他在，东京校的其他人不需要分出心神来和咒灵战斗。
因此，他们可以急切地眺望向木墙缝隙后的战斗——
“……明太子。”
狗卷的嘴里呢喃着，在他的视线倒映下，皱眉抵挡着五条悟的战斗的时墟算不上游刃有余，但因为始终处于防御而没有进攻，算得上被逼得步步后退……
紧接着，在他微微颤动的视线中。
他看到时墟烦躁的脸上，似乎隐隐浮现出了恼火的神色。
下一刻，一只突然被召唤出的巨大咒灵忽然从后方袭击——直奔时墟背后躲藏着的周序！
是夏油杰。
旁观着的他看准时机，与始终将杀招对准周序的五条悟一样，径直攻向了后方的周序！
然而，如他所想的那样，周序毫不费力地驱使着黑首的巨虎挡住了咒灵的进攻。
相比正面对抗五条悟的时墟，他抵挡一只咒灵的进攻当然很简单——当从他的惊呼和有些慌张的动作来看，好像他相当不擅长一样。
“时、时墟！！”
他一边和面无表情的夏油杰召唤出的咒灵相抗，一边声音中带着无措的哭腔和慌张的颤音：
“现在怎么办啊！”
“——你问老子？！”
和周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惊恐不同。
时墟这边是真的烦。
第240章
听到时墟发自内心的咒骂和抱怨，还在尽职尽责用言语表现的无措的周序一顿。
下一刻，脸上飞快地划过一抹好笑，他抿了抿唇，瞥了一眼那边陷入僵持状态的花御和漏瑚。
……果然没用。
和“我”相比，那两个家伙简直就是废物。
原本因为时墟而染上的笑意再次消失殆尽，周序面无表情地抬眼，一边和夏油杰召唤出的咒灵漫不经心地缠斗着，一边微微垂眸。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添一把火吧。
这边的时墟“啧”了一声，感受到五条悟毫不留情的进攻，除了棘手还是棘手。
——为什么老子一个“恶”，要莫名其妙的开始保护人啊！
周序你这个善良是怎么混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的！！
气急败坏的时墟面露恼火。
等这次结束了，你好好教教我行不行！
让老子也感受感受，这种与全世界为敌的爽感！
……关键在于，现在爽感没体会到，倒是被迫与全世界为敌了是怎么回事啊！！
他猛然间抬头，眼神中带着恼意地和五条悟相对。
“……”注意到时墟眼中的怒意，五条悟平静的双眼微微眯起。
和外面预感不妙的众人想法相同，在他看来，一样觉得时墟这是忍无可忍、想要进攻的前奏。
内心并不像外表表现的这样波澜不惊的五条悟微微挑眉。
于是，他选择先下手为强。
“？！”刚刚因为内心的思绪小发雷霆的时墟一时不注意，忽然感觉面前的进攻猛烈了许多。
怎么了怎么了！他微微惊讶，立刻抬眼与五条悟相对，一边看过去的同时、一边准备问出自己疑惑已久的事情。
然而，不等时墟口中的“你到底和他发生了什么”的话吐出来，下一刻，一阵惊呼声在他的背后响起——
“虎杖！！”
声音来自被花御拦在外围的东京校众人。
种种呼唤声交织在一起，这边的时墟和五条悟也不约而同地一顿，齐刷刷地将视线汇聚过去。
“呜啊啊——”
虎杖的确是“从天而降”的。
看着那道有些慌乱地调整姿势、随即踉踉跄跄在里香的帮助下站稳的身影，沉默的时墟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眉眼间的紧绷却是缓和了许多。
真是的……这么慢。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序。
在他看来，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某些家伙掳走了虎杖。
而现在，虎杖回来了，这场闹剧也该结——诶？
感受到身侧再度袭来的猛烈进攻，时墟本能地想要弯腰躲避，在想到自己身边有人时，又堪堪止住，抬手一招，庞大的白虎立刻吞没了面前的进攻。
“…咳咳。”感受到吞并攻击带来的气口的不适，时墟眉头紧锁。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抬眼，恼火地看向五条悟。
眼中的意味很明显：
【怎么还打？？】
五条悟抬手，刚刚完成了进攻的他对上时墟诧异的视线，扬了扬唇角：
“时墟同学好像很意外？”
说完，他耸了耸肩，抬手示意时墟向外看——
眉头紧锁的时墟顺着他摊开的手掌看过去……
看到外面一片杂乱的战斗和废墟，时墟沉默了。
片刻后，他猛然间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五条悟，利落直白道：
“你们不会觉得这是周序…我身后这个废物的杰作吧？”
时墟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旁边和周序战斗的夏油杰听到这语气中的笃定，也不由得默然了几秒钟。
艰难地抬眼，视线越过“可怜无助”的周序，夏油杰神情复杂地看向时墟。
直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无法正确的判断，时墟究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单纯想要庇护周序，还是……
“你是真傻吗。”
五条悟气笑了，他微微前倾，声音也难得地起了波澜。
听到对方的话，时墟一愣，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视野里，漫天的咒力横飞，在漏瑚和花御这两个于他们中央的人眼中没什么可看、但对外面的学生来说相当棘手的特级咒灵的进攻和阻拦下，战斗尤为激烈。
将视线迟滞地落到前方，看到能轻松击败花御的乙骨，为了协助身后的其他人、不得不与花御进行围墙之间的争夺时，时墟沉默了。
他那张永远利落和狂气的脸，在其他人无奈的注视下，破天荒地表现出了些许茫然。
这茫然和无措，虽然比那边周序一直以来表现的轻微，但可是实打实的。
也正是这种真实的情感流露，才让他们感到无奈。
同样属于“知情人”的乙骨一边与花御抗衡、一边看向内侧的时墟。
——实际上，如果他竭尽全力，在保护好其他人的同时，是能迅速解决掉花御的。
但…他自问自己无法像五条老师那样，做到真的站在时墟同学的对立面。
特别是在知道对方究竟为何会这样的情况下。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难看地用力咬牙。
他知道…时墟同学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别扭的，当初能让自己的弟弟离开，一定也说了一些不遵循本心的重话吧……
但就像时墟同学表现的这样，如果真的觉得懦弱、如果真的觉得厌烦，又怎么可能为了周序，和五条老师正面对抗呢。
乙骨深吸一口气，他稳住心神，侧头看向后方骤然加入战场、还不明情况的虎杖悠仁：
“虎杖！”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但听到这声音的虎杖还是立刻应声。
一边躲避着头顶藤蔓的攻击、一边应声的虎杖抬头时，脸上是遍布的茫然和状况外。
的确如此，在虎杖的视角，他和宿傩在生得领域待了不短的时间，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些奇怪的怪话，还不等自己想明白，下一秒就被传送到了这里。
而且……是他看错了吗？？
茫然的虎杖张了张嘴。
他怎么从木墙的缝隙中看到……时墟前辈正在和五条老师战斗啊？！
大受震撼的虎杖抬头回应乙骨的呼唤时，脸上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收回。
对上虎杖悠仁脸上的神情，乙骨略显头痛，不过听到木墙后激烈的战斗声，他还是冷静道：
“虎杖同学，告诉里面的人，周序到底做了什么！”
诶？
虎杖一怔。
周、周序先生吗……？
看到虎杖脸上的怔愣，乙骨微顿，暗道不妙。
里侧，注意着这一边动静的周序嘴角微微扬起，在夏油杰幽幽的注视下，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冷笑。
乙骨的声音落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汇聚到了虎杖的身上。
而在众人的注视下，虎杖脸上的怔愣出现了一秒钟，下一刻，虽然还是有些迟疑，但虎杖抬起头，声音中带着坚定。
微微昂着头的虎杖清爽的声音无比清晰：
“周序前辈是在骗我吗？”
……诶？
莫名的话让竖起耳朵听着的众人一愣。
就连表情难看的乙骨和自以为毫无破绽的周序都是一顿。
内侧的时墟也下意识地瞥过去。
毫无疑问，时墟的一举一动在所有人眼里是最值得在意的。
因此，在时墟闻声看向虎杖的那一刻，周序的眼中终于染上了一抹阴沉的凶相。
而下一刻，虎杖的声音再度响起：
“周序前辈曾经说过，时墟前辈是你尊敬的哥哥，其实是骗我的吧。”
他吐出来的话让周序一顿，时墟脸色一黑。
有这事？？
时墟飞速地瞥了一眼表情奇怪的周序。
恶心。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得到回答的虎杖顿了顿，声音不再像刚刚那么笃定：
“不过…对于宿傩那家伙的话，虽然我是不认同也不相信的……”
他脸边的纹路稍稍抽动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
而虎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但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周序前辈。”
在众人齐刷刷的专注注视下，微微昂着头的虎杖径直看向神情复杂的周序：
“如果因为一时间没想明白而产生的怨气，无视甚至伤害了一直以来看重的人……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无论如何，请周序前辈不要忘记，究竟谁才是值得在意的人！”
话音落地，周围的人一阵静默。
乙骨难看的脸色收了回来，他表情复杂，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里侧……
……诶？
然而，看到里面几人的表情，乙骨原本有些希冀的眼神一僵。
和…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
被虎杖的话震动、自以为“因为当初作为失败品被淘汰、因而心生怨怼的周序利用时墟的爱护和别扭的保护”就是正确答案的乙骨，看着里面表情怪异的两个人，表情一怔。
想象中的周序被说中心思的恼火或者沉默并没有出现，出现这种情况的反而是……
时墟同学？
*
啧，虎杖这家伙。
完完整整听完了对方所说的话，时墟表情怪异地垂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本来就觉得和五条悟战斗相当诡异的他，在听到这番话之后，更像是被刺中了一样，不自然地低头收敛神情。
而这样一来，躲在他背后的周序的脸就完全显露了出来。
他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快速地眨动了一下眼睛——而熟悉对方的夏油杰知道。
这是周序忍耐笑意的反应。
……
哎呀。
真是的。
周序无辜地与外面表情坚定的虎杖相视。
还以为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呢。
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到了这种时候了，还在试图说服我吗。还是单纯觉得我也是高层的受害者……？
哎呀，真是好孩子。
周序眼底的笑意被强制压下去，脸上延后地露出了一抹沉思和难过的表情。
然而，这样的表情落在包括乙骨在内的所有人的视野中，却只让他们感到手脚冰凉。
虽然是想象中的反应，但如果是慢半拍的话……果然。
这家伙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吗。
就当众人心思微微一沉，愈发预感不妙的时候，忽然间，一阵隐隐有些发哑的声音响起：
“喂，周序。”
是时墟的声音。
在周序微微一愣的反应下，他下意识侧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在这双熟悉的眼睛中，他看到了其中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
时墟微微抬眼，右手抬起，上面斑驳的黑白色纹路上，灿烂耀眼的魔力快速流动着。
凭空出现的大股魔力，将时墟脸侧的碎发激起，连带着那双漆黑的双眼都仿佛被白光照亮了——连同里面隐隐浮现出的凶相：
“你是在耍我吗。”
周序瞳仁微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然而下一瞬，他的右臂也散发出了同样的光——
刹那间，从这瞬间出现的魔力中感知到了某种言辞的他表情大变。
……
圣、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