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五菜一汤,再加一只片好的烤老鸭和蓝莓山药,从招待客人的角度讲不算是非常隆重,但要填饱三个人的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订餐的饭店不拘小节,菜式有南有北,只要是大众都觉得好吃的,他们就做。
时灿尤其喜欢老妈蹄花,炖得软烂脱骨的猪蹄一点也不腻人,蘸上油泼辣椒蒜泥酱油后更是开胃下饭,让人有种能连吃三碗大米的错觉。
林逐月也喜欢这道菜。
她要夹走最后半块猪蹄的时候,时灿的筷子先到一步,在林逐月震惊的眼神中抢走了猪蹄。
时灿刚要把猪蹄放进蘸料碗里,就看见林逐月失落地低下脑袋。他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把猪蹄放进了林逐月的蘸料碗中。
“喜欢吃的话明天再点。”
林琅将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
“让饭店里多做一些,也省得不够吃。”
吃完晚饭后,林逐月主动承担了把餐具收拾进洗碗机的责任。时灿也没闲着,他负责把剩菜放进冰箱,还洗了抹布,把饭桌擦得干干净净。
林琅昨夜被林逐月折腾得没睡好,明天还要去公司,早早地歇下了。
林逐月和时灿牵着萨摩耶出门遛狗。
时灿试图为狗找回姓名,他拿着冻干,蹲在萨摩耶面前,唤道:
“奶贝。”
每唤一声,时灿就摸摸它,再拿出冻干喂它。
经过一段时间的强行纠正之后,萨摩耶终于对奶贝这个名字有了反应。
林逐月问:“你还会训狗啊?”
“我没养过狗。”
时灿捏着萨摩耶的脸,说道,
“不过我感觉叫名字这件事,猫和狗都是一样的训法。法棍一开始不叫法棍的,猫舍给它起的名字叫弱智,我妈说我再在家里喊‘弱智’两个字,就把我和猫一起扔出去。”
林逐月扯了扯嘴角,问:
“法棍的猫舍是不是有点太野了?”
“野得很,法棍的妈叫笨蛋,法棍的爸叫傻逼。不过据说只有自留的猫才会叫这么野的名字,法棍品相很好,本来是要自留的,被我用钞能力打劫回来了。”
时灿对奶贝伸出手,说道,
“来,握手,右手。”
奶贝把左手搭在了时灿的手上。
时灿问:“你家狗怎么左右不分啊?”
“因为我妹妹左右不分。”
林逐月摸了摸奶贝的狗头,说道,
“在我们家,握右手的意思是握小伊的右手。”
时灿听得眼前一黑,感慨道:
“幸好奶贝在你家不用拉雪橇,不然等着迷路吧。”
晚些的时候,林逐月的手机响了。
来电联系人是张妈。
林逐月接了电话,张妈关切地问道:
“小月,吃完晚饭了吗?”
“嗯,吃完了,现在在外面遛狗呢。”
林逐月有种预感,张妈多半不是来关心她吃没吃晚餐这种小事的,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林逐月主动开口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张妈。”
“刚才有个号码联系我,说我要是能提供你的毛发之类的东西,可以帮我出六十万。”
张妈有些心惊地说道,
“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事情,但我也明白,要你的毛发可能是为了给你下咒。”
林逐月蹙起眉,问:
“你拒绝了吗?”
“没有,我说我要想想。”
张妈对林逐月说,
“我把号码给你发过去,你想办法仔细查查,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你妈妈,别自己硬撑着。”
林逐月应了张妈的嘱咐,挂掉电话。
不一会儿,短信界面弹出一条信息,发信人是张妈,信息的内容是一串手机号码。
时灿牵着狗在长椅上坐下,拨了傅星纬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简单几句描述了情况,又把林逐月收到的那串手机号码告知傅星纬。
“这件事的相关信息,我会马上提交到高层那边,以最快速度查清号码的持有人。”
傅星纬不放心地叮嘱学生,
“你们俩不要在外面多逗留,早点回天城。对方连林逐月家的保姆都能找得到,直接找上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问题。我知道你们俩有实力,但你们在明,对方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很容易出事。”
时灿答应道:
“嗯,好,我们明天就回天城。”
电话挂断了。
林逐月在时灿身边坐下,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问道:
“能抓到人吗?”
时灿抬手摸了摸林逐月的脑袋,说道:
“号码的持有人和给你家保姆打电话的人大概率不是同一个,对方敢联系,就不会怕你去查。不过灵师府好歹也是官方特种部门,还是有应对这种事情的能力的,究竟能不能查出来,只取决于他们想不想查。”
“你害怕吗?”
“有一点。”
林逐月的声线还算镇定,说道,
“如果我没有向张妈揭露张凯已经死了的事情,张妈会怎么做呢?自己的孩子的性命,雇主家的孩子的性命,肯定还是前者更加重要吧?”
“我的头发也很好找,睡觉、洗澡、梳头都会掉的,张妈是保姆,只需要日常打扫,就能捡到我的头发。”
时灿捉住林逐月的手,说道:
“我不认识你家的保姆,不知道她能不能抵挡住威逼利诱。但我知道,你已经凭借自己的行动,规避掉了最坏的可能性。”
林逐月说道:“多亏了你的建议。”
“嗯,嗯,的确多亏了我。”
时灿握着林逐月小了一圈的手,问道,
“所以,扫地机同学,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林逐月沉思片刻,说道:
“明天老妈蹄花剩最后一块的时候,我不跟你抢了。”
“你妈妈不是说会让饭店多做点吗?”
时灿仰起头来,眼中带着笑意,说道,
“还有,林逐月,我永远不会和你抢最后一口菜的。但凡是你喜欢的东西,数
量不足的情况下,我不会再碰了。”
林逐月稍稍歪头,触及到时灿的眼睛。
元城污染严重,想要看到星星总是很难。
但今夜的天气很不错,抬起头时,能瞅见几颗或明或暗的星辰。时灿眼中流转着潋滟的水波,抬头时倒映着细碎的星光,大概是眼中含笑的缘故,上挑的眼尾也变得温柔许多。
时灿偏过头来,警告道:
“你再看我就要收你钱了。”
林逐月立马掏出手机来,问:
“收多少?一眼几百?有自助吗?要花了钱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随便看的那种。”
时灿:“……”
他的搭档简直就是个女流氓。
夜色渐渐深了,两个人牵着奶贝回家。
时灿拿着个塑料袋,颇有道德和耐心地跟在奶贝后面捡屎,他嘴上没说嫌弃,不过林逐月觉得以他的洁癖程度,他应该还是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的。
时灿把塑料袋丢在别墅附近的垃圾桶里,和林逐月一起进了家门。他本来想找个机会掐一掐林逐月的脸,但想到自己捡过屎,很克制地没有动手。
把狗关到狗房后,两个人各自洗漱休息。
时灿洗完澡躺在床上,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记下,他拿起手机,发现叶阳嘉这个畜生又拉了个三人小群。
闻觅烟:【@时灿,你没被人家妈妈扫地出门吧?】
叶阳嘉:【难说,这家伙上次登门还正面挑衅过呢,留下的印象肯定很差。】
时灿:【我要是没有挑衅,我现在连搭档都没了!】
时灿心里其实是有点悔不当初的。
当时他还没有迷失在阴界,更没有想到那样绝望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救世主从天而降。此后他的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就连做梦,林逐月的身影也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早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他是绝对不会去挑衅林琅的,而是选择温和点的办法去沟通和劝说。
叶阳嘉:【早点收手吧哥们,人家一看就不喜欢你。】
闻觅烟:【你记得人家刚来班里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时灿退出了群聊。
但三秒钟后,叶阳嘉又把他拖了回来。
叶阳嘉:【你怎么还破防了?】
时灿给手机设置了静音,躺平睡觉。
这天晚上他做了噩梦,他在梦里把叶阳嘉锤成了糯叽叽,林逐月因为他暴力对待同学和他吵架,扇他耳光,还非要和他分手。
早上起来的时候,时灿觉得嗓子干得厉害,端着杯子出门倒水喝,遇上了拿着蔬菜肉泥碗去喂狗的林逐月。
暴戾的眉头稍稍平息。
一定要锤叶阳嘉一顿的想法也逐渐消散。
时灿的眉眼重新变得温柔,和穿着睡衣,端着慢食碗的林逐月打招呼:
“早。”
嗓音嘶哑得变了声线。
“你声音怎么了?”
林逐月被时灿的声音吓了一跳,问,
“是感冒了吗?我给你找点药……没发烧吧?”
确实发烧了,怒火中烧的烧。
“没事,可能是你家暖气开得太足了。”
时灿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元城对我来说太干燥了,开了暖气就更受不了了。”
林逐月嘀咕道:
“我倒是觉得是天城太潮湿了。”
林逐月给奶贝放了食物,换了水和尿垫,就去给时灿找药。她找了消炎药,带着时灿去倒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又给了时灿一盒胖大海润喉糖。
甜蜜而清爽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时灿感觉喉咙好受了一些。
他进了林逐月家的厨房,煮了两碗面,用猪油和酱油调味,还烫了豌豆尖。时灿一边把豌豆尖铺在面上,一边想回家之后要不要种点豌豆尖,林逐月好像挺喜欢吃这个的。
面条端上桌后,林逐月挑了一筷子面,被烫得直往嘴里吸气。
“……别急着吃,很烫的。”
时灿给林逐月递了杯冷水,问道,
“味道怎么样?会不会煮得太软了?”
“很好吃。”
林逐月非常捧场地说道,
“我喜欢吃软面条。”
之前林逐月生病的时候,时灿动不动就让家里煮粥或者软面条给她吃。林逐月对软趴趴的挂面毫无意见,现在看来,她似乎本来就比较好这口。
早餐吃完后,两个人又去遛了狗。
遛狗回来以后,他们坐在客厅里一起打游戏。林逐月的魂斗罗打得不太好,经常在第二关就没有命了。时灿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一局一局地陪着林逐月重开。
午餐送到的时候,林逐月发现林琅是真的让饭店做了很多老妈蹄花,六只猪蹄从中间劈开,切了十二块,在奶白的汤里和被煮得软面的白芸豆作伴。
吃完午饭,收拾完桌子,林逐月和时灿一起赶往机场。
他们是晚上回到天城的。
法棍正在猫房里自娱自乐地玩球,在门被推开后,就跑过来扒着时灿的裤子撒娇,要时灿抱它。
跟在后面进来的林逐月一弯身就把法棍抱起来,嘬嘬嘬地吸个不停,吸得法棍喵喵叫着想跑。
法棍挣扎一番后成功挣脱桎梏。
但时灿不讲武德,往林逐月手里塞了条鸭小胸冻干。两天没吃冻干的法棍选择了向美食屈服,委屈巴巴地跳进了林逐月怀里。
林逐月美滋滋地抱着法棍回房间。
没过多久,时灿敲开林逐月的房门。
他拿出四个手机壳,都是逐鹿生财的题材,只是颜色不一样,有红色、粉色、蓝色和黑色,时灿让林逐月选一个。
林逐月选了大红色的手机壳。
她把手机买来时就带着的透明手机壳扒下来,把时灿送的手机壳换上。新的手机壳不像旧手机壳那么紧绷,换上之后,林逐月感觉侧面的按键按起来都灵活了很多。
时灿等林逐月选好后,自己挑选了黑色的手机壳给手机换上。
法棍跑过来咬他的手机壳,啃了没两口,就被时灿捏住后颈,放到地上去。
林逐月抱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滚,又很快翻回来,问道:
“对了,你有没有推荐的电脑?”
“你的需求是什么?”
时灿伸出手和法棍打架,问,
“我看你平时好像不打游戏?”
“不是给我自己买,是给我妈妈选的。”
林逐月坐起身来,说道,
“她也不打游戏,只办公,电脑最好轻便好携带。她好像不太喜欢用mac,鲍叔叔给她买过mac,但是那台mac用了没多久就被闲置了。”
时灿总觉得轻薄本尽是些垃圾,但林琅这个需求,好像也只能用轻薄本。他说他要研究一下,研究出门道来再给林逐月推荐电脑。
回天城后的第一顿早餐是跟闻觅烟和叶阳嘉一起吃的。
管家和厨师都在休假,时灿只能亲自下厨。他炒了菠萝酱,和发酵过的黄油一起搅打,做了菠萝黄油,抹在被烤得表面微酥的无边吐司上,吃起来酸甜又香醇。
四个人谈起了有人打电话给张妈,用六十万来换取林逐月的头发的事情。
林逐月捧着脸,叹了口气: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一根头发能值六十万。当初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剪过一次头发,卖了一千块,我真想花三倍价格买回来。”
“这件事性质还挺恶劣的。”
闻觅烟咽下嘴里的吐司,说道,
“灵师府高层一定会查这件事,但是如果这背后牵扯到世家,灵师府高层查明白后很可能会选择和稀泥。”
叶阳嘉纠正道:“把‘如果’去掉,这背后一定会牵扯到世家。”
“我知道。”
时灿给林逐月又递了一片吐司,说道,
“所以我打算让我爸妈对灵师府施压。”
闻觅烟拿起餐刀,挖了一块黄油抹在吐司上,说道:
“幸好灵师府不知道逐月的灵武是浮世绘
卷。不是浮世绘卷都这样了,要是发现是浮世绘卷,不得聘个专业杀手来暗杀?”
“在国内暗杀是行不通的。”
时灿拿起乌龙茶来,说道,
“但要是去了国外就不好说了。”
吃好了早餐后,四个人一起写寒假作业。
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但青梅竹马的情谊培养出来的不是团队协作的默契,而是近乎疯狂的竞争。
他们进了训练馆要比谁更能打,离开了训练馆就比谁成绩好,从小卷到大。
这三个人写作业写着写着就谈起了法术,并且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林逐月在吵嚷中看着半会不会的寒假生活手册,额上微微冒汗——
别吵了!谁能来教教她这破作业到底该怎么写啊?
疯狂的作业派对在中午结束。
林逐月和时灿一起凑合着对付了午饭,午休后,一同前往灵师府。关于张妈和张凯的事情,灵师府要求林逐月描述一下具体情况,方便处理、收录案件。
宫永元也被叫过来了。
“你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宫永元拍了拍林逐月的肩膀,说道,
“明明还是个新手,什么样的麻烦事都被你碰上了。欸,话说……看在我帮你忙了的份上,帮我把时灿的蓝胖子玩偶偷出来呗?”
时灿看向大声密谋的宫永元:
“我耳朵还没聋。”
宫永元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要是不吭声,我还真以为你聋了呢。”
傅星纬敲着键盘,将三个学生的话记下来,之后他会对事情进行整理,将这件事收录进灵师府的档案里,并且给这三个孩子加一些学分。
时灿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
“老师,关于这件事,灵师府这边查出门道了吗?”
“手机号的主人是个八十岁的老爷子,耳朵听不清声音,一句话要反复对着他喊上十几句,他才能听清楚。”
傅星纬说道,
“不过灵师府还是核对了交易信息,手机号现在的使用者是个有些本事的江湖人,我觉得他和一些灵师应该是有利益牵扯的,不过这点还是要等上面具体调查才行。”
“我知道,时家会施压。不过我支持时家对灵师府施压,那些会选择站在你们身边的人,现在可能也正在等待时家施压。”
时灿提前告知道:
“可能会给您添麻烦。”
如果时家施压,上面一定会有人来劝傅星纬,希望他出面劝劝时灿,好歹也是班主任,他的话时灿不可能不听。
“没事,我会扛住的。”
傅星纬把可触摸屏幕递过来,
“签个字。身为老师,我很希望我能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和傅星纬道别后,林逐月和时灿打算先回时家,不过,在离开灵师府大门之前,他们被人叫住了。
叫住他们的人是易阑珊,高等部的负责人,之前因为对时灿迷失于阴界的事情没有仔细调查就认定时灿是意外失踪,在时家的施压下被停职调查,最近才刚刚证明清白,恢复原职。
时灿对这事是有些歉疚的,说道:
“易主任,不好意思,之前家里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够稳妥。”
易阑珊没有要责怪时灿的意思,说道,
“我没有怀疑白翔宇,对营救你的事情放弃得也太早了,差点害你父母失去你。”
“对了,上面刚派给高等部一个任务,有点棘手,我觉得交给你们去做,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时灿挑了挑眉,问:“任务?”
“来我办公室谈一谈吧。”
易阑珊主动邀请道,
“虽然有点棘手,但任务奖励很不错,给的学分也多。”
林逐月和时灿对视一眼,跟着易阑珊去了她的办公室。
易阑珊亲手给林逐月和时灿泡了茶,泡的是她收藏已久的古树普洱,茶汤清透红亮,带着一股来自高山阔野的气息。
“喜欢吃小点心吗?”
易阑珊将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曲奇饼干,她将铁盒摆在林逐月和时灿面前,又转头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说道,
“任务的地点有点远,在漂亮国。”
林逐月若有所思地问道:“漂亮国?”
易阑珊点了点头:
“是当地的教会遇到的事情,教会的修女处理不了,希望灵师们提供援助。”
时灿嗤笑一声,说道:
“真是巧了,我早上还在跟我搭档说不能出国呢。结果才刚过午,就有人要我们两个去漂亮国,那可是凌言过世的地方。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在那里暗杀厉害的灵师是可行的。”
“易主任,等到把我们骗出国后,您打算怎么解决掉我们?狙击?毒杀?意外?或者干脆搞出点什么动静让我俩在国外蹲大牢,再也回不来?”
易阑珊稍稍皱眉,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灿把茶水淋在茶宠上,问道:
“什么意思?老傅正在上班呢,派遣什么任务能越过班主任,直接找学生?您是不是要说,任务的保密程度很高,老傅没有权限?”
林逐月抬起头,说道:
“易主任,一个人有一次不对劲,可以说是被冤枉了。但要是第二次、第三次不对劲,那就有的深究了。”
第52章 生日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易阑珊蹙着眉,试图替自己争辩,
“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呢?害你们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这些事情,您还是和审讯人员谈吧。”
时灿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录音笔,说道,
“如果上面真的有派我和我搭档去国外执行任务的意思,您自然不会被追责。但是,如果这只是少数人的决定……您和那些人的灵师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易阑珊叹了口气。
她伸手拿起茶盘上的杯子,嘀咕道:
“我早就和老爷子说过了,这样做是行不通的。我身不由己,技不如人。你们把录音笔交上去吧,不管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认了,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
时灿还想问些事情,可易阑珊却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了。时灿没有办法,只能把录音笔交给傅星纬,亲眼看着灵师府下达命令,要正在执勤的灵师们将易阑珊收押。
时灿载着林逐月回家。
林逐月坐在沙发上,玩时灿的卡皮巴拉,她一拉抽绳,玩偶的尾巴就像螺旋桨一样旋转起来。
飞天卡皮巴拉尾巴转动的时候是有些动静的,法棍被吓成了飞机耳,坐在茶几上,脑袋后缩,缩得脸都扁了,张开嘴发出警告的声音:
“哈——!”
时灿把法棍抱进怀里,对林逐月说:
“你心情好像还可以,我还以为你会很不开心呢。”
“怎么说呢?我有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林逐月把手里的卡皮巴拉放下,两只手支撑在沙发上,把腿伸直,说道,
“上次她被停职调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可能是有点问题的。但我又不太敢说,傅老师和梁校长好像都很信任她,我也怕自己会错怪好人。”
“我给你一个建议。”
时灿低下头,捏着法棍肉乎乎的猫爪,让它在怀里跳海草舞,说道,
“相信自己的感觉。像我们这类灵感很强的人,感觉很少会出错。你觉得某个人有问题,那么他大概率就是有问题。”
法棍不堪神经病主人的折磨,想从时灿怀里跳出去,但又被控猫手法十分高超的时灿抱住,逃不掉。
时灿一手抱着猫,一手伸进沙发坐垫的缝隙里,变魔术似的拿出指甲剪。
法棍更想逃了。
“你是个家猫,又不需要捕猎,要那么长的指甲干什么?”
时灿捏着法棍的肉垫,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嫌弃道,
“好臭啊,你得洗脚了。”
法棍用肉垫推开时灿的脸。
时灿笑着问:
“还不让闻,不闻就不臭了?”
时灿和小猫说话的时候,声音远比平时温柔,甚至有点夹,就像哄小孩子似的。时灿辩解过自己其实是不想夹的,但他不夹的时候,法棍根本就不会理他。
时灿觉得,小猫也许就是需要被宠着哄着的动物。
时灿把指甲刀递给林逐月,问:
“要不要试着给法棍剪指甲?”
“我不敢剪。”
林逐月摆了摆手,问道,
“你一开始给法棍剪指甲的时候不害怕吗?”
“害怕啊,我怕剪到血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给法棍剪指甲,幸好它不抓人。”
时灿捏了一把猫脸,说道,
“后来它用指甲勾着壁纸,在我房间里飞檐走壁,跟个壁虎似的,有天早上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刚好砸我身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给它缴械了。当时完全不敢剪,就只剪了一点点。”
缴械这个说法还怪搞笑的。
林逐月摸出鸡小胸冻干,掰碎喂给法棍。
法棍剪指甲的时候不是很老实。
时灿对林逐月说:
“不要喂了,我要封印它了。”
时灿拿出个被剪开的瓶子,将上半截罩在法棍的脑袋上,瓶口是扭开的,不会妨碍小猫咪呼吸。
法棍被瓶子罩住后,仅剩的智商也消失不见了,呆呆地坐在时灿怀里,任由时灿捏着它的爪子剪指甲,乖巧得像个玩偶。
林逐月:“……哇哦。”
时灿剪指甲剪得很快,剪完后,他把套在法棍脑袋上的瓶子摘了,把猫放到地上去,叫扫地机器人过来打扫地板。
法棍有骑扫地机器人的习惯,扫地机器人刚过来,它就跳了上去。
时灿捏住法棍的后颈,把它拎下来。
法棍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它很快又上去了,时灿就继续拎它,一人一猫的斗争持续到了扫地机器人扫完地返回基站。法棍追着扫地机器人到了基站前,对着已经在自清洁的扫地机器人喵个不停。
时灿去洗了手。
回来的时候,他带了几样坚果回来。
林逐月拿着开口器撬夏威夷果,但没撬上几个,她就觉得麻烦,倚在沙发上,不再继续吃了。
“你有时候还挺懒的。”
时灿拿起开口器,剥了一个夏威夷果,递到林逐月嘴边,问道,
“你吃不吃松子?”
林逐月回答道:“吃的。”
时灿剥完夏威夷果,又给她剥松子。
夏威夷果和松子都有油,时灿剥了一个下午,感觉指尖有点油腻腻的。他看着旁边吃坚果吃得像只松鼠的林逐月,总想抬手掐一把她的脸,但又因为手上有油放弃了。
林逐月抱着猫,吃着坚果,几乎将易阑珊的事情忘记了。
她最近总觉得,时灿家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只要待在这里,她就能够感觉到名为幸福的心情。
易阑珊被关押的第三天,灵师府才派傅星纬来时家,向林逐月和时灿说明情况。
“易主任招认了意图谋害你们的事情。”
傅星纬接过时灿递过来的荔枝红茶,说,
“不过只是有这样的意图而已,你们每次遇险,她都没有直接出手,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易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灿在林逐月的茶里加了牛奶,疑惑道,
“我记得她父母都是普通人,身世背景很干净,和世家没有牵扯。”
傅星纬点了点头,说道:
“本来是这样的……但她谈了恋爱,对象是萧老爷子的门徒。如此一来,她和世家也算是有牵扯了。”
林逐月捧着茶杯问:
“向我家保姆提供六十万买我头发的人,也和萧家有关吗?”
“就是易主任的男朋友做的。”
傅星纬回答了林逐月的问题,
“不过那个人嘴很硬,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承认这件事和萧家有关。他说是看师父心情不好,想为他老人家做点事情,才犯了糊涂。”
时灿问:“这种话灵师府也信?”
“当然不信。”
傅星纬饮了口红茶,说道,
“灵师府已经在搜集证据了,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给老爷子判上几年。但他年纪大了,上面大概率不会让他蹲监狱。”
时灿讽刺道:“年纪大了就是好啊,犯了事都不用坐牢的。等我年纪大了,我也闯点弥天大祸。”
时灿留了傅星纬吃午饭,他亲自下厨,炒了番茄肉酱,又煮了三人份的意面。他家的番茄是传家宝品种,比市场上常见的品种有味道很多,肉也是黑猪肉,炒出来的肉酱很香。
傅星纬吃完饭,就开始关心学生的学业:
“你们两个的寒假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林逐月:“……”
林逐月硬着头皮答道:“写得不多。”
“拿出来,给我看看。”
傅星纬从林逐月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
“不用怕,写成什么样我都不会骂你,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学习情况。”
话说到这份上,林逐月只能上楼去找她的寒假生活手册。
她视死如归地拿着作业下来,把作业递到傅星纬的手中。她不仅写得很少,还有不少错题,而且都没有进行订正。
傅星纬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
时灿提醒傅星纬:
“老师,说好了不骂她的。”
傅星纬从作业中抬起头,说道:
“我确实说了不会骂她,但我没说不会骂你。时灿,我让你给她补习,你到底是怎么补的?”
时灿:“……”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接下来的好几天,林逐月和时灿都在热火朝天地补习。被人设计陷害也没有嚎啕大哭的林逐月就像进了开水的死鱼,趴在作业上,眼里的小珍珠欲落不落——
她不是想哭,是太困了。这几天晚上,她一做梦就梦到傅星纬查她的作业,没睡好,困得想死。
与此同时,时灿的生日宴会也开始筹划了。
这个一张口就让人想狂扇他脸的家伙生在浪漫的二月十四,是个兼具理性与神经质于一身的水瓶男,一个一己之力导致水瓶座在论坛里被骂出新高度的存在。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在商量送什么礼物。
“给他买了块百达翡丽。”
闻觅烟给林逐月递了块小蛋糕,说道,
“我们过生日一般都是互相送手表,没什么新意,但也不容易踩雷。”
叶阳嘉稍稍摇晃躺椅,说道:
“我给他搞了艘帆船,不贵,也就一百来万。”
林逐月:“……?”
什么叫“也就”一百来万?
林逐月问:“他有收到过便宜的礼物吗?”
“收到过的。”
叶阳嘉幸灾乐祸地说道,
“去年昆仑分校那边的人给时灿送礼物,说是亲手做的蛋糕。时灿拆箱之后,看到一个馒头上插了一根蜡烛,馒头还发霉了。”
“我觉得你随便给他买点东西就行,你就算送包狗粮,他也能高兴得原地起飞上天。”
林逐月露出迷茫的表情。
送狗粮会不会太过分了?时灿收到狗粮后大概不会高兴得上天,而是想让她上天。
时灿往年的生日都是在临海市过的。今年他顾虑到林逐月处境不安全,不好随便外出,所以打算在家里举办生日宴会。
各种礼物也陆续抵达天城。
崔怡和时英韶给时灿买了辆车,是辆很骚包的兰博基尼。傅星纬送的是两册古书,里面似乎有些奇怪的法术。宫永元相当狂野,直接给时灿送了金条。
林逐月在时灿生日的当天早上,给时灿递了杯霸王茶姬的伯牙绝弦。
“哪来的奶茶?”
时灿接过奶茶,掰开杯盖上直饮孔,将扁平的吸管插进去,说道,
“在这里想喝个奶茶可不容易。”
时灿几乎每天都有锻炼,代谢旺盛,他的饮水量是很大的。这么一
大杯奶茶,他没用多久时间就喝完了。
喝完后,他把杯子丢进垃圾桶里。
林逐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时灿被林逐月吓了一跳,背靠在沙发上,故作镇定地问道:
“怎么了?你终于打算强上我了吗?林逐月,我告诉你,我是有尊严的,一杯奶茶这个价格绝对不行,起码也要两……”
林逐月一手薅着他的衣领,一手指着垃圾桶里的奶茶杯,打断了时灿的骚话:
“捡起来。”
时灿老老实实地把奶茶杯拿回手中。
林逐月松开他的衣领,说道:
“把杯盖打开。”
时灿拆开黑色的杯盖,他在杯盖和封口贴纸的夹层里看见了一枚黑色的戒圈,戒圈似乎是墨翠材质的,做得非常饱满。
林逐月从兜里摸出证书,递给时灿。她又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给戒圈打灯。被灯光照射的墨翠戒圈呈现出纯净的绿色,没有一丝棉纹,是一枚非常完美的戒圈。
时灿讶异地问道:“生日礼物?”
“嗯,托我小姨找人收的。”
林逐月熄灭手电筒,说道,
“不是多么贵的东西,跟你送的发卡比起不算值钱……本来想买马鞍戒的,但看到它的时候,感觉它更好看,就决定买它了。”
“你不要嫌弃,等我赚多一点钱,明年一定送你个贵一点的。”
时灿把戒圈戴上无名指,宽度刚刚好,戴起来很合适。
“谢谢,我很喜欢。”
时灿抬起手看了看戒圈,又挪低视线,看着林逐月,用很郑重的语气承诺道,
“今晚我保证不把蛋糕奶油糊到你脸上。”
夜色降临的时候,时灿的生日宴会开始了。
虽然今年的生日宴会是在家办的,但也一点都不含糊。宅子里做了很多装饰,还买了氛围灯。今年邀请来做客的人都很熟,宴会的氛围也就格外地好。
时灿刚吹灭蜡烛,奶油大战就开始了。
本着杀人先杀熟,揍人先锤队友的原则,宫永元用塑料刀铲起一坨奶油,就砸在了孟奇脸上。
大战开幕,时灿行动迅速得像是蜘蛛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滑铲铲进了桌子底下,然后就在桌子下方看见了林逐月。
时灿调侃道:“躲得这么快?”
“我不是在躲。”
林逐月淡定地摇了摇手里的罐子,
“我把装备藏在这里了。”
时灿看清了林逐月手里的罐子,是安佳的奶油喷罐,按压泵头后可以喷出一大堆稀奶油的那种。
时灿:“……你是真的没有武德。”
在打奶油仗的时候携带喷罐,和在弓箭训练时带一把枪有什么区别?
“借我用用。”
时灿拿过林逐月手里的喷罐,从桌子底下冲了出去,喷完叶阳嘉又喷宫永元。
但再好的武器也架不住他欠打,才出了桌底就被人围住了,糊了满头满脸的奶油。时灿抹了一把脸,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就被林逐月举着罐子喷了一脸。
时灿:“……”
林逐月得意道:
“没想到吧?我还有一罐。”
搭档情彻底破碎,时灿不顾早上的承诺,抬手按下泵头,喷了林逐月满脸奶油。
“我靠!孟大可,你敢弄脏我的戒指!”
时灿喷完林逐月后,又去反击孟奇,
“你今天不变成雪人别想回去!”
孟奇躲开时灿喷过来的奶油,怒道:
“洗洗不就好了?不想弄脏你别戴出来啊!”
疯狂的生日晚宴持续到了十一点,玩光了所有蛋糕奶油后,大家终于能平和地待在一起吃蛋糕胚了。
时灿给林逐月递湿巾。
但林逐月正顾着吃,没有手拿湿巾。
时灿把湿巾从袋子里抽出来,把林逐月脸上的奶油抹掉,丢进垃圾桶里,才开始拿着湿巾收拾自己。
吃完蛋糕后,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林逐月和时灿上楼洗澡。
林逐月头发长,今晚又疯得很彻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洗干净。
楼下已经在整理残局了,司机管家厨师和园艺师都在忙活,四个人干活都很积极,因为在时家做这些事情是会加薪的。
林逐月吹完头发后拿着手机看消息。
林琅今天在公司加班,这会儿才刚回到家。她收到林逐月买给她的电脑了,是个价格大概一万三的轻薄本。不过发生了些让人哭笑不得事情——鲍伊和鲍嘉佑也给她买了电脑,而且林逐月和鲍嘉佑买的是同款。
又过了几天,灵师学院开学了。
林逐月交了寒假作业,时灿改得还算细致,林逐月的寒假生活手册上一堆红叉号和订正的痕迹。
交完作业后,班里开始开班会。
易阑珊落马,傅星纬升任高等部负责人,等带完这个学期后,他就不再当班主任了。
班里的同学都很不舍。
傅星纬今年二十六岁,带这个班的时候才二十三,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等部班主任。不过他从学生时期开始就很有实力,一班这群怪胎很服他,和他相处得很不错。
开学的第二天,林逐月就接到了任务。
虽然总是嫌弃和时灿一起执行任务时没有表现机会,任务评价很低,但闻觅烟和叶阳嘉还是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次的任务小组。
四个人在临时会议室研读资料。
这次的任务委托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她的女儿经历过一场车祸,在车祸后的几年里,视力大幅度降低,如今已经接近完全失明,生活难以自理。
就在不久之前,委托人发现女儿走着路会莫名其妙地说起话来,不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身边有人,两人在互相交谈。
委托人起初以为女儿是失明后心理落差太大,患上了精神疾病。但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又觉得女儿的精神很正常,和患有精神分裂症和多重人格的病患不一样。
委托人在大年初五迎财神时,与家附近寺庙里的比丘尼聊起此事,经由对方的帮助联系上了灵师府,希望灵师们能够帮助女儿远离那个看不见的存在。
“能联系上灵师府,并且能把案件送到我们手里,应该是灵异事件没跑了。”
叶阳嘉看完任务档案,说道,
“怎么走?开车还是坐飞机?”
“邳灵市不是很远,开车吧。”
时灿把任务档案收回档案袋中,说道,
“各自收拾一下行李,一个小时后在我家门口集合。都带足衣服啊,邳灵市在北边,可能没有天城这么暖和。”
从阴界回来之后,林逐月一直是住在时灿家的。她也想过要回宿舍,但最近正逢雨季,宿舍里潮湿得不行,开抽湿机也没得救,洗件衣服都要送到时灿家去烘干。这种条件住起来会很不舒服,林逐月就赖在时灿家没走。
林逐月打开行李箱,将要携带的衣服卷起来放进去。
法棍伸出爪爪,迈步到箱子里,一屁股坐下,乖巧地抬着头看林逐月。
林逐月把法棍抱出去。
法棍锲而不舍地再次进了箱子。
林逐月:“……”
猫猫爱她,猫猫想跟她走。
林逐月含泪抱起法棍,将小猫咪关回了猫房里。她离开猫房前给法棍喂了三文鱼冻干,本来还想再拆一包猪里脊冻干喂一下,被时灿当场抓包,剥夺了冻干的喂养权。
时灿替林逐月拎起行李箱,说道:
“法棍最近吃冻干吃得有点多,不爱吃猫饭了。昨天我给它喂饭的时候,用勺子喂它才愿意吃。”
他们一起出了门,把行李箱和基础配置工具包装进车里,在车上稍稍等了一会儿,闻觅烟和叶阳嘉就拖着行李过来了。
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时灿对刚上完厕所回来的闻觅烟说:
“商量下,我想坐后排。”
闻觅烟说道:“那我开车。”
“行。”
两个人在车外面说了几句话后,时灿去了后排,坐在林逐月身边,闻觅烟上了驾驶座,动作利落地点火,松开手刹,风
驰电掣。
“卧槽!你怎么让她开车啊!”
叶阳嘉紧紧拉握着安全带,惊呼道,
“时灿!你个见色忘义枉顾人命的王八蛋!我诅咒你走路崴脚喝水塞牙!”
时灿倒出两片晕车药,指责道:“你好恶毒。”
第53章 姐姐
抵达服务区的时候,时灿下车去吐。
“你吃了晕车药都还能这样。”
叶阳嘉拍着时灿的背,说道,
“当时把闻觅烟换去驾驶座的时候,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时灿直起身来,撕开一小盒绿茶味的漱口水灌进嘴里。把嘴巴涮干净后,他才去餐厅找林逐月。
林逐月正拧着眉毛吃西红柿炒蛋。
这玩意儿是甜的,而且还被餐厅算作荤菜来收费,林逐月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吃,如此刮痧十几分钟后,这道菜看起来也没怎么减少。
“这个我吃。”
时灿把西红柿炒蛋的碟子拽过来,说道,
“你去买点你吃得下去的东西。”
林逐月如蒙大赦,起身去买紫菜肉松饭团去了。
“哎呦,好体贴哦。”
闻觅烟把自己的糖醋里脊塞给叶阳嘉,
“我吃不完了,快帮我解决掉。”
叶阳嘉把盘子推回去,问道:
“你是把我当垃圾桶了吗?”
闻觅烟发出灵魂质问:
“别人的搭档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什么做不到?吃,不吃的话咱俩回去就解散。然后我和逐月一队,你和时灿一队。”
“也不一定。”
叶阳嘉一手支着脸,说道,
“说不定是我和林逐月一队,你和时灿一队。”
闻觅烟:“……”
时灿扒完西红柿炒蛋,翘起腿来,问道:
“你们俩闹矛盾,干嘛要拆别人的队伍?缺不缺德啊?我和林逐月是普通的队友情吗?你俩说拆就拆,我不要面子的?”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俩有点道德底线,别整得月老做梦都想用红线勒你俩脖子。”
时灿攻击完闻觅烟和叶阳嘉,就起身去超市里买零食去了。他买零食完全是按林逐月的口味来的,薯片要清新黄瓜味,阿尔卑斯糖要树莓味,还买了些费列罗和士力架。
在服务区调整好状态后,大家继续启程。
在全车人的强烈抗议下,闻觅烟被从驾驶座换下来,和原本坐在副驾驶的叶阳嘉交换位置。
时灿拿着手机看猫房里的监控。
法棍侧躺在自动喂食器前,脑袋从为了方便它吃饭预留的凹槽里卡进食盆,伸着爪子掏喂食器,希望喂食器赶紧给它放饭。
时灿出声道:“时法棍!你把喂食器弄坏了的话今天就别吃饭了!”
法棍听见时灿的声音,立刻老实了。它不再欺负自动喂食器,小兔子一样地跳走,骑上了正在猫房里洗地毯的扫地机器人。
时灿:“……”
要是当初扫地机器人知道来他家后每天都要负重工作,肯定会恨不得烂在工厂里。
林逐月剥了颗糖果塞进嘴里,稍稍偏过头,看着时灿的手机屏幕。虽然对扫地机器人来说不太公平,但林逐月还是觉得法棍很可爱,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猫。
大约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林逐月一行人抵达了邳灵市。
邳灵市是内陆城市,发展程度不高,看起来也就比小县城繁荣一点点。
这里的摩托车和电动车过马路的时候经常走路中间,离黄线也就差三十公分,不管怎么看都很容易出现交通事故。
委托人姜芝兰的家在火车站附近,周围的建筑很旧,但这里有菜市场和夜市,所以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叶阳嘉按照导航的指引,把车开进旧小区里。小区里车停得很满,叶阳嘉转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个空车位,还被旁边停车技术不佳的宝马车占掉了一部分。
小区里没有标注楼号和单元号,林逐月怕走错门,给姜芝兰打了电话,拜托对方下来接一下。
姜芝兰很快就下楼了。
她见到林逐月一行人后便愣住了,问:
“你们还是学生吧?”
这四个少年看起来年纪甚至没有她女儿大,应该只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这和姜芝兰心目中的“大师”形象很不符合,大师可以不是留着白色长胡子的老者,但也不该是还在念书的孩子啊。
“嗯,还没毕业。”
林逐月出示了证件,说道,
“读的不是普通高中,是专门培养灵师的学校,不用担心,我们还是比较专业的。”
姜芝兰眼神黯淡下去。
她不对这些年纪还轻的孩子抱有什么希望。
不过她还是礼貌招待了林逐月一行人,请他们上楼,又给附近的家常菜馆打了电话,说等会儿要带人过去吃饭。
姜芝兰住的房子是上世纪末盖起来的环建房,楼道的设施看起来有些老,屋子里的家具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她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客厅宽敞明亮,且有种温馨的氛围感。
姜芝兰泡茶招待了林逐月等人。
闻觅烟捧着茶杯问道:“您女儿呢?”
“她还在睡觉。”
姜芝兰叹了口气,说道,
“眼睛出问题后,她的作息时间就越来越乱了,房间的窗帘稍微一拉,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
闻觅烟征求姜芝兰的同意,说道,
“我们会小心点,不会吵醒她的。”
姜芝兰答应了。
因为人有点多,时灿和叶阳嘉暂时不打算进房间,由林逐月和闻觅烟打头阵。
姜芝兰推开房间门,房间是南朝向的,但窗户被窗帘遮住,只有黯淡的光透进来。
王晓莲侧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从裸露的胳膊和锁骨能看出来,她极其瘦削。不知道是本来就瘦,还是出事后因为心情缘故吃不下饭,硬生生瘦成了这副纤弱模样。
林逐月一眼便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下一秒,这个影子就消失不见了。要不是手上的罗盘指针开始以平缓的速度转动起来,林逐月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了。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很多画框,柜子里还摆了水粉颜料。
林逐月和闻觅烟粗略检查一遍后,就回到客厅里去了。
闻觅烟坐下后,问道:
“阿姨,您女儿是美术生吗?”
“是啊,她成绩很不错的,但她想做动画,非要去学美术。虽然小时候没学过,但还是考进了央美。”
姜芝兰低下头,无奈地叹气,
“我给她办了休学,但复学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再拿画笔了。”
说着说着,姜芝兰的眼眶中涌出泪来。
失明,这对一个美术生来说是何等残忍的事情?王晓莲再也无法拿起画笔,再也无法调出鲜艳明亮的颜色,再也无法再画纸上描绘存在于她想象中的美丽之物。
姜芝兰早已接受女儿失明的事情,可是想到王晓莲再也无缘于梦想,她还是忍不住落泪。
稍晚些的时候,姜芝兰叫女儿起床。
她帮王晓莲换了衣服。
王晓莲自己会穿衣服,但是经常穿反,所以还是需要母亲提供帮助。换好衣服,简单洗漱过后,她将盲杖展开,敲打着地面走出家门。
王晓莲和母亲居住的小区是环建房,虽然早就有人提出了要加装电梯,但因为一部分住户的不情愿,电梯安装的事情一直没能提上日程。
所以,已经失明的王晓莲每次出门,都要很辛苦地经历下楼和上楼的过程。
闻觅烟想要扶她一把。
林逐月抓住闻觅烟的手,摇了摇头。
为了告知林逐月一行人女儿的异常,姜芝兰克制地站在楼道里,没有去搀扶王晓莲。
只见王晓莲伸出左手,好似抓着什么似的,缓缓迈步下楼,嘴里不时地发出声音:
“前面放了垃圾?”
王晓莲精准地绕过了楼下邻居放在门口的垃圾袋,在没有母亲帮助的情况下平稳地下了楼梯,没有摔着,也没有磕着碰着。
家常菜馆离家不远,出小区门后
右拐就到,所以大家都是走过去的。
王晓莲没有点菜,只是问了问林逐月一行人有没有什么忌口,让饭店自己帮他们点几道拿手的的招牌菜。
开饭前,见习灵师们挤在洗手间里,就此次委托展开了讨论。
时灿问:“你们有看到什么吗?”
“看到了,但看不太清楚。”
闻觅烟挤了一泵洗手液,说道,
“有个黑影,阴气很重,但好像没有害人的心思。”
叶阳嘉回答道:“我看到的也差不多。”
林逐月一边洗手,一边说道:
“我也是看到黑影,我感觉那个黑影好像缺失了一条手臂。那个黑影和王晓莲之间连接着缘,但是缘看起来很浅淡,两人之间应该不存在什么特别深刻的联系。”
“我感觉完全可以强行斩断。”
时灿冲掉手上的泡沫,说道,
“不过这个鬼魂应该不存有坏心思,强行斩断缘太粗暴了,没有必要,还是仔细调查一下比较好。”
四个人洗完手,回到餐桌边。
王晓莲低垂着眼帘,握住妈妈递过来的饮料,拧开瓶盖,稍稍仰头喝了几口。她没怎么搭理林逐月一行人,像是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儿,家常菜逐渐上桌。
王晓莲夹了一筷子秋葵,放到碗里,另外拆了一双筷子,将碗筷推到旁边的空位置,关切地问道:
“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不仅仅是黑影在照顾失明的王晓莲,王晓莲也对这个黑影关怀备至。
姜芝兰一时间有些慌乱,她既担心女儿,又担心女儿的言行吓到客人们。不过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见习灵师们都对怪事司空见惯,不会轻易感到害怕。
闻觅烟问:“你现在还有光感吗?”
被提问的时候,王晓莲愣了一会儿,她渐渐回神,回答道:
“还有一些,不过医生说,我的光感会消失的。”
王晓莲在车祸中损伤了大脑神经,视力也因此逐渐丧失,以当前的医学水平而言,她的视力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
坐在旁边的黑影拍了拍王晓莲的肩膀。
“没事的,不用安慰我。”
王晓莲摸索着着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旁边的空碗里,说道,
“你多吃一点。”
林逐月和时灿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晓莲。
吃完晚饭后,姜芝兰打包了剩菜,出门后送给捡垃圾的老人,又步行回家。
王晓莲回家后就钻进了房间,她打开电脑,在无障碍模式的帮助下打开了一部国产动画,靠听声音的方式观看起动画来。
剩下的人则是坐在客厅里。
林逐月开口说道:“阿姨,跟着您女儿的应该是个亡魂,没什么恶意的那种。”
“我能感觉出来。”
姜芝兰认同林逐月的说辞,
“那个我看不见的人,一直在帮我们家晓莲,从来都没有害过她。不过,我老是觉得心里不安宁。”
“不安是对的。”
时灿撕开从茶几上随手拿的花生饼干的包装,说道,
“虽然没有恶意,但您的女儿受这个亡魂的影响很深。活人与阴魂生死两隔,倘若接触过多,身体和精神都会出问题。”
“所以,即便这个亡魂没有恶意,我们也不能让她在您女儿身边继续待下去。”
夜色逐渐深了,四个少年人在姜芝兰的安排下在家中留宿。
林逐月觉得有些费解,问:
“我们好像都没能完全看清楚这个鬼魂的样貌,怎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那个鬼魂不想被我们看见,而且他又有着很强的力量,能够比较完美地隐藏自己。”
闻觅烟躺在林逐月身边,说道,
“虽然他很平和,但他的力量应该是很强大的,要尽可能处理得稳妥一些,避免惹怒他。如果引发争执了,我们这边倒也能解决,但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林逐月睁着眼睛叹气。
“我们俩好久没睡在一起了,我有点睡不着,咱们聊点私密的事情吧。”
闻觅烟侧过身来,面对着林逐月,问,
“逐月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林逐月想了想,回答道:
“……应该没有。”
闻觅烟问:“那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高一点,帅一点,喜欢小动物。”
林逐月眼睛转了一圈,又补充道,
“最好会做家务,不过这点不是硬性要求,因为我应该是请得起厨师和家政的。嗯……嘴巴不要太毒,我不喜欢吵架。”
前面几句话,闻觅烟还觉得时灿多半是合格的。没想到林逐月一句“嘴巴不要太毒”,直接把时灿给KO了。
闻觅烟觉得时灿活该,谁让他嘴巴那么贱?现在好了,遭报应了。
明天还要继续执行委托任务,林逐月和闻觅烟聊了几句,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一夜,林逐月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了一对姐妹,姐姐名叫方文若,毕业于美术类专业,在小学当美术老师,工作还算清闲。
妹妹名叫方文雯,是田径体育生。但在高二那年,方文雯经历了一场车祸后,双目失明。
父母悉心照顾着方文雯,可老天残忍,父亲患癌,在方文雯十八岁的时候去世。一年后,母亲脑血栓发作,当场猝死。不具备自理能力的方文雯来到了方文若身边,在姐姐的悉心照顾下生活。
方文若的生活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方文雯的身体和心理都不太健康,经常出现躯体化反应。方文若下班后不参加聚餐,还经常爽掉和男朋友的约会,陪着妹妹去医院看病。
直到某一天,男朋友忍无可忍,找上了方文雯。
“你能不能离你姐远点?”
男朋友态度恶劣地问道,
“你姐也没大你几岁,把你当孩子一样养。我和她是打算结婚的,你这个样子,让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方文若在家里安装了监控,发现男朋友登门后,很快就从学校回到了家中。
“我不是早就说了要带着妹妹生活?”
方文若坚决地选择了保护妹妹,
“我妹妹这个样子,你要我把她赶去哪里?”
“疗养院,精神病院,哪里都行,我不管,我们要结婚的前提,就是你把你妹妹送走。”
男友抱起手臂,说道,
“我和你妹妹之间,你选一个。”
“我当然选妹妹。”
方文若对男友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从我家滚出去!滚!”
这场争吵结束了方文若的恋情。
恋爱关系的结束其实不能怪男友,方文若要带着妹妹,生活会变得很辛苦,如果这是相亲,恐怕都发展不到见面的阶段,情况一说出口就会把对面吓退。男友只是太现实了而已,毕竟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
夜晚的时候,方文若和方文雯躺在一起。
方文雯睁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道:
“姐姐,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谈什么拖累……”
方文若侧着身子,轻轻拍着妹妹,说道,
“你记得吗?小的时候,我看完《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后大哭了一场,我在想,自己如果看不见了会怎么样,然后你过来安慰我。”
“你对我说,‘姐姐,我来成为你的眼睛。’”
“文雯,我会当你的眼睛的。”
方文若拥住妹妹,说道,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那一年,方文若结束了三场恋情。第三场恋情结束的时候,方文若紧紧地抱着方文雯,说:
“我不谈恋爱了,再也不谈恋爱了。姐姐以后就只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们一起成长,一起变老,好不好?”
那天的深夜,方文雯从高楼一跃而下。
“亲爱的姐姐:
我只愿成为你的眼睛,不愿变成你人生中的绊脚石。我思来想去,倘若没有我的存在,你的生命一定会变得更加幸福。
而且,我也有些疲累了,我需要好好地
睡一觉。有人说蓝色的风信子很香,我想要闻一闻,能否请你带它来探望我?
爱你的妹妹。”
方文若几乎哭到昏厥过去。
她想要问方文雯——
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是累赘呢?也许,你也是姐姐生命里仅存不多的支柱。
方文雯去世后的数年,方文若都没有和异性恋爱,也没有组建家庭。她始终无法从妹妹的死亡中走出来,她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不去追寻爱情,妹妹是不是能够活下去?
半年前,方文若乘着大巴,返回故乡的墓园看望妹妹。
这辆巴士在高速路上与货车发生追尾事件,货车当场爆炸,滚滚烈焰点燃了夜空。巴士上的四十七名乘客几乎全部死亡,只有一个叫王晓莲的女孩幸存。
王晓莲满头是血,喉咙几乎被玻璃碎片扎穿,她哭着伸出手,痛苦道:
“妈妈……妈妈……我看不见了。”
方文若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文雯,看不见也没关系,姐姐来当你的眼睛,姐姐永远、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林逐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姜芝兰已经买好了早餐,是附近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的油煎包和豆浆,就放在桌子上,林逐月一行人起床后就能立刻填饱肚子。
时灿已经在洗脸了,老房子只有一个洗手间,林逐月只能先在后面等着。
“那个,我做了个梦。”
林逐月倚在擦得光亮的瓷砖上,说道,
“我觉得可能不是普通的梦,和我们这次任务有关。”
时灿透过镜子看着林逐月:
“什么样的梦?”
林逐月将梦境的内容尽可能详细地告知时灿。
时灿刷完牙后,拿着手机给灵师府发短信:
“帮大忙了,我昨晚还在愁着,到底该从何查起呢。要是找不到线索,可能只能用最粗暴的方法,直接将亡魂砍个魂飞魄散。”
林逐月问道:“亡魂真的会认错人吗?”
“会的,有些亡魂一死亡就是残缺不全的状态,脑子会不太好用。而且有些亡魂会因为死亡得太过突然,连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都意识不到。”
时灿等着灵师府的回信,说道,
“王晓莲和方文雯是有共同点的,方文雯的死亡又一直是方文若心中的遗憾,这种情况下,方文若将王晓莲认成妹妹也不奇怪。”
闻觅烟和叶阳嘉也陆续起床了。
时灿将发给灵师府的短信复制下来,转发给闻觅烟和叶阳嘉。
没过多久,灵师府那边回信了。
在王晓莲遭遇的那场车祸中,的确有着一个名叫方文若的死者,二十七岁,在车祸中断了一条手臂,死因是过度失血。
第54章 蓝色风信子
王晓莲和方文雯都是车祸失明。
对方文雯的失明和死亡都极为在意的方文若,理所当然地把王晓莲当成了方文雯,就像照顾妹妹那样耐心细致地照顾着王晓莲。
见习灵师们在姜芝兰和王晓莲的家中吃完了早餐。为了防止在家中谈话被方文若听见,刺激到这个亡魂,他们打开防盗门,下楼进到车子里开会。
“方文若的亡魂看起来很平和。”
时灿拆了一条用纸包着的糖果,分给坐在车里的同伴们,说道,
“但从她会把陌生人认成方文雯这件事来讲,她对方文雯的事情是有很大的执念的。执念这东西有时候很像地雷,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只需要轻轻一踩,立马就会炸掉。”
“将方文若的亡魂从王晓莲身边带离,很可能会踩中地雷。”
林逐月拆开糖果,问:
“可是,我们必须要让方文若的亡魂离开王晓莲吧?”
“是啊,不放任亡魂游荡,不放任亡魂纠缠生者,这是灵师的天职。”
闻觅烟从副驾驶座椅回过头来,说道,
“方文若虽然没有坏心思,但亡魂和生者长久接触,这样是不对的。时间久了之后,方文若再怎么小心,王晓莲也会出问题的。”
“无论是拐弯抹角还是强行动手,我们都得将她们分离。”
叶阳嘉提醒道:
“以我们的力量,完全可以尝试强行将方文若和王晓莲分离。”
方文若的亡魂可能很厉害,但在座的四个见习灵师从武力值上来讲都不是善茬,只要没有明秽那样的鬼修出现,他们打起架来基本没有输掉的可能。
“但我们都不愿意这样做。”
时灿拿着手机,将定位发给叶阳嘉,
“在事情发展到必须强行动手之前,我们先试试拐弯抹角的方法吧。这是方文若曾经生活的地方,也是方文雯跳楼的地点,我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找到有用的线索。”
四人知会了姜芝兰一声,就乘着车出发了。
方文若和方文雯曾经居住在碧观苑小区,这座小区离姜芝兰和王晓莲的住址有些远。碧观苑小区建成很多年了,房子也比较旧,但是小区里加装了电梯,相对而言更适合视障人士活动。
小区的一楼开了许多小超市。
车上的纸巾不太够了,林逐月和时灿就进了小超市,准备补充一下储备。
小超市还兼任了房地产中介的工作,刚进门的墙壁上,贴着一份又一份出租房屋的告示。
时灿去买抽纸,林逐月就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看出租告示,看着看着,她就有所发现。时灿刚给超市老板付完钱,就被林逐月拽着袖子扯了过去。
碧观苑3号楼1单元1001室招租,二室一厅一卫,有空调、热水器及网络,家具齐全,可拎包入住。
这不就巧了?方文若和方文雯曾经的住址就在3号楼1单元1002室,和1001室是对门。
就在此时,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阿姨走过来,不动声色地伸手掐了林逐月的胳膊。
林逐月痛得倒吸气,她抬起头看着这位阿姨。
阿姨背对着超市老板,用气音说道:
“出门说。”
林逐月和时灿跟着阿姨出了门。
时灿撸起林逐月的袖子,少女白皙的手臂上被掐出了红痕。
“您要是有什么事就掐我呗。”
时灿皱着眉把袖子恢复原状,道,
“掐她干什么?她一看就不经掐。”
“谁掐人不是捡软柿子掐?瞧你这人高马大的样子,要是反手抽回来一巴掌,我不得住院?”
阿姨对林逐月和时灿说,
“我是想告诉你俩,那房子不能租。那房子对面的屋子里住着姐妹俩,一个眼瞎后想不开跳了楼,一个出了车祸。我就住在她们家楼下,楼道里老是有那个什么……哦,盲杖,老是有盲杖敲楼梯的那个声音,还挺响的。”
“出租房子的这户人家也经常听见动静,前阵子喝完酒半夜回家好像还瞧见了什么,就立马搬家了。”
阿姨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那房子租金是挺便宜,但这里是学区房,房子不愁租不出去,便宜是有原因的。你俩可千万别上当了,租到这样的房子,但凡八字弱一点,生活都没有宁日。”
她重重地掐了林逐月一把,把人从小超市里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林逐月和时灿,不要图便宜租这个房子。
林逐月和时灿当然没想租房。
不过阿姨也算是告知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方文若和方文雯过去的居所里,多半是存在着灵异现象的。
林逐月企图套出更多情报来:
“阿姨,你住在楼下,不害怕吗?”
“我又没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害什么怕?”
阿姨摇了摇头,忍不住指责楼上的邻居,
“搬走的那家人有个熊孩子,以前趁那个眼睛不好使的姑娘蹲下系鞋带,把人家盲杖捡走了。姑娘的姐姐上门要说法,他们家就说跟小孩子计较什么,闹得挺不愉快的。”
“心里有鬼,才会担心人家要害自己
呢。”
林逐月、时灿和这位阿姨又聊了一会儿,才相互告别,拎着抽纸回车上。
时灿打开后备箱,把抽纸放回去,又和闻觅烟、叶阳嘉聊了聊刚刚遇到的这位阿姨所说的事情。
“得上去看一看。”
林逐月拎出基础配置工具包,说道,
“方文雯的亡魂说不定还在,我记得你们和傅老师都说过,跳楼而死的亡魂,是很难离开跳下去的地方的。”
闻觅烟点点头,应道:“的确是这样。”
“别急,先上个药。”
时灿捉住林逐月的手,拿出装着药酒的喷雾瓶,一边喷在被掐红的皮肤上,一边说道,
“你好像真的胖了点,说起来,最近好像都没有带你好好训练过。射箭还射得准吗?”
这个药酒是云泽医馆自己泡制的,消肿的效果很好,止痛也很不错,除了味道有点大和颜色太黄,容易弄脏衣服外,倒也没什么缺点。
喷完药以后,林逐月晾了晾手臂,等药液晾干后,她才把袖子撸下来。
他们四个没有全部拎上基础配置工具包,林逐月和叶阳嘉带了包,闻觅烟和时灿只带了些简单的工具,四个人就这样一起进了楼。
楼里的墙壁雪白雪白的,刚刚喷过,还带着非常明显的石灰气味。楼里铺设着后来加装的各种管道,工人喷墙壁时没有避开管道,管道上也蒙着一层白色。
林逐月在管道旁蹲下。
管道上有一道不怎么明显的指印。
闻觅烟将罗盘靠近了些,红色的玛瑙指针微微抖动,在提示这里存在轻微的灵异反应。
叶阳嘉已经把电梯叫了下来。
四个人乘上电梯后,时灿刻意将罗盘靠近了10楼的按键,不出意料,罗盘也有反应,而且反应比楼道里那个管道指痕要强。
时灿按了十楼的按键,电梯门关闭,电梯轿厢载着他们升上十楼。等到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罗盘的指针已经开始缓缓转动了,这意味着这一层楼有着比较强的灵异反应,很可能有亡魂经常在这里活动。
他们走出电梯,发现越是靠近1002室的房门,灵异反应就越强。
“好像有股味道……”
林逐月仔细嗅了嗅,说道,
“跟堆积了很多头发的下水道的气味有点像,是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才散发出这种气味的吗?”
“这是死亡的气味。”
时灿从林逐月的包里摸出万能/钥匙,
“停尸的时候经常会有这样的气味,就算尸体在冰柜里保管得再好也能闻见。人们都说这是尸臭,但实际上,这是‘死亡’这个现象散发出来的气味。”
时灿对着面前有些老旧的房门道:
“打扰了,我要开门了。”
林逐月召唤出了金珀火。
闻觅烟和叶阳嘉也将灵武方天和银霜拿在了手上。
时灿开门后如果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他们就会直接动手。
时灿把万能/钥匙从锁眼捅进去,他侧着耳朵凑近锁眼,一边转动钥匙,一边听锁眼里的声音。过了好半晌,“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屋子里的许多家具上都罩着白色的防尘布,薄而透的窗帘闭合,只有温和的光辉洒进来,灰尘在光线中漂浮。
时灿一手拿着灵武绝刃,一手端着罗盘,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这座房子的内部看起来很安静,但是罗盘的反应很强,指针转动得有些迅速,似乎是在提示,这个家里经常有亡魂活动。
就在四人到处探查灵异反应的时候,阳台的方向突然传出了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四人迅速赶往阳台。
只见,一个蓝色的水盆倒扣在地上,除此之外,阳台上就什么异象都没有了。
时灿端着指针转动得异常迅速的罗盘,咬了咬牙,放开声音,说道:
“方文雯,我知道你在,你出来,我们谈一谈。我知道我们闯进你家很不礼貌,如果不是你姐姐需要你,我们不会来的。”
时灿没打算对姐姐方文若动手,自然也不想和妹妹方文雯闹得不愉快。他放了话之后,就端着罗盘,站在阳台上等着。
大约十分钟过去,就在四个人都对方文雯主动现身这件事不抱希望的时候,阴气汇聚,一个瘦巴巴的纤细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女孩拄着盲杖,双眼黯淡,磕磕巴巴地问道:
“姐姐……姐姐需要我?”
她似乎很胆小,但是,因为时灿提到了她的姐姐,所以,即便万般不情愿,她还是出现在了面前这四个让她觉得很危险的人面前。
“姐姐在哪里?”
女孩满怀期待地问道,
“我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很难见到姐姐了。要等待很长很长的时间,姐姐才会来看她。虽然有些遗憾,但她很高兴,姐姐终于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用再每天被她拴在身边。
“她把一个同样在车祸里失明的女孩子认成了你,一直陪在那个女孩身边,悉心照料对方。”
林逐月轻轻握住方文雯的手,
“你要帮帮你姐姐,让她知道,那个女孩不是你。你和你姐姐都该离开了,总是停留在这人间,对你和她都不好。”
方文雯愣了很久,似乎在努力消化林逐月的话语。
“我好像不太能理解你的话……”
方文雯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摸向心脏,
“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为了我和姐姐好。只要是能帮到姐姐的事情,我都愿意做。拜托你了,带我去见姐姐吧。”
林逐月见方文雯的反应,心里有些酸楚。
方文雯的确愿意做任何能够帮助方文若的事情,包括舍弃自己的性命。
可她有没有想过,她从十楼像蝴蝶一样飞下去时,方文若是何等地痛心?方文若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得到轻松的生活,只会从此满怀遗憾,伤痕累累。
方文雯,你是一个很傻的人。
“等我一下,我去找个能附身的东西来。”
叶阳嘉把基础配置工具包放下,快步离开这间房子,下楼去车里找东西。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一把淋水开花的伞回来了。现在是白天,房屋外面的阳气比较重,对身上只有阴气的亡魂不好。不过,只要让亡魂藏身于伞中,就能免受伤害了。
方文雯有些害怕,但也很配合,在叶阳嘉念咒的时候垂下头,乖乖地被收进了伞里。
四个人带着方文雯的亡魂离开1002室,仔细地帮方文雯锁好家门后,乘着电梯下楼。
时灿没有把车直接开回姜芝兰和王晓莲居住的小区里,而是定位了附近的花卉市场,开车载着同伴们一起过去。
花卉市场里很暖和,很多花都被养得大朵大朵绽开。见习灵师们挑了一盆正处于花期的蓝色风信子。
“好香啊。”
林逐月嗅了嗅风信子,说道,
“花本身也很漂亮,怪不得方文雯会喜欢。”
付了钱之后,又端着风信子在花卉市场里转了转。
时灿小声问林逐月:“你喜欢什么花?”
林逐月回答道:“大嘴花,我一般会种两排,能吃很多僵尸。”
时灿:“……”
你这和已读乱回有什么区别?
他们在花卉市场逛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让林逐月特别心动的花。
反倒是时灿自己,被开在花卉市场的热带鱼店的鱼吸引得走不动道,挑了几条鱼,让店家找顺丰快递把鱼发到临
海市的天城快递代收处去。
顺带一提,时灿进了花卉市场后,手机信号就很差,半天都打不开支付界面,买鱼的钱是林逐月帮他付的。
时灿用了不小的力气才绷住表情。
林逐月去上厕所的时候,时灿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
“你瞅瞅你这傻样。”
叶阳嘉打开手机拍张功能,切换到前置摄像头,把手机递给时灿,说道,
“不就五条热带鱼吗?也没多少钱,怎么给你乐成这样了?”
时灿拿着手机,惊讶道:
“这谁?好帅。”
叶阳嘉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抢回来。
“你没吃过软饭,不懂软饭有多好吃。”
闻觅烟拍了拍叶阳嘉的肩膀,又对时灿说,
“你悠着点,别年纪轻轻就笑出鱼尾纹来了,你嘴这么贱,脸是为数不多的优势了,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美貌。”
时灿撇过头去,说道:
“我们仙男永远不会长鱼尾纹。”
林逐月很快就从厕所出来了。
时灿再次绷住脸,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一丝窃喜也没有露出来。
“你心情不好吗?”
林逐月捧着蓝色风信子走在时灿身边,忍不住问道,
“怎么这么一副表情?就好像有人欠你钱没还一样。”
“嗯,心情不好。”
时灿低下头,说道,
“劳烦你想办法哄一下。”
走在后面的闻觅烟和叶阳嘉默不作声地朝着两侧撇头,心想:
这王八蛋是真的不要脸。
林逐月把蓝色风信子塞给时灿,拿出手机来,给时灿转了十万块钱,问:
“这样行吗?心情会好一点吗?”
时灿:“……”
他虽然没说软饭不好吃,但他没有真的想吃软饭。他觉得林逐月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到底是怎么养成了这种一言不合就打钱的习惯?
四个人从花卉市场出去。
时灿开着车,哼着小曲,跟着导航返回了姜芝兰和王晓莲的住所。工作日的白天,小区里的车位还算是富足,时灿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停车位,将车停进去。
林逐月捧着蓝色风信子,叶阳嘉拿着伞,时灿和闻觅烟带着各自的基础配置工具包,上楼后敲响了姜芝兰家的门。
姜芝兰问了句是谁,林逐月答了话,门内很快传出脚步声,姜芝兰快步走过来给他们开门。
王晓莲已经起来了,她拿着杯子,摸索着站在饮水机前给自己接水。她身边站着个残缺的黑影,水杯快要接满水的时候,黑影一伸手,饮水机的按钮“啪”一声落回去,水流也中断了。
叶阳嘉进门的时候,黑影似乎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缓缓地飘过来,绕着叶阳嘉转了两圈。
叶阳嘉看不太清楚这个黑影,但是他能感觉到,周身有股强烈的阴冷感。
叶阳嘉用灵力隔绝黑影与手中的伞。
他们当然会让方文若和方文雯团聚,但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们还没有做任何准备,不能让两个魂魄见面,万一某一方受刺激暴起,很可能会伤到在场的人。
可是,大概是已经感觉到方文雯就在伞中,叶阳嘉对伞施加灵力的行为,被方文若误以为是要伤害方文雯。黑影一瞬间暴起,恶狠狠地扑向叶阳嘉。
叶阳嘉侧身避开,脸上被刮出一道血痕。
罗盘上的玛瑙指针迅速旋转,就像以往遇见厉鬼时一样,转得几乎要飞出去。
时灿和闻觅烟立刻召唤了灵武,林逐月的反应更快,因为优异的灵感,她在黑影暴起之前就有所感应,以最快的速度把手中的风信子放在桌上,将方文若的亡魂死死按在了地板上。
方文若自然是不肯受制的,她十分激烈地进行反抗,但林逐月的灵力过于强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从林逐月的钳制中逃脱。
“不要!不要伤害她……”
王晓莲丢开水杯,赶忙冲过来,
“求求你们,别这样对她……”
闻觅烟拦住了王晓莲。
姜芝兰看不到方文若的魂魄,也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没事的,别怕。”
闻觅烟对姜芝兰说,
“交给我们就行,我们会妥善解决的。”
时灿拿过叶阳嘉手中的伞,在不断挣扎的黑影前方蹲下,说道:
“方文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出于想让你和你真正的妹妹见一面的心思,才将她带过来了。她就在伞里,很安全,她也很想见你。”
时灿只是试探性地进行安抚。
他不知道方文若在死去后,魂魄的神志损伤到了何种地步。方文若或许能够听懂他的话,但也很可能听不懂。如果方文若无法安静下来好好谈话,他就用绝刃将方文若的魂魄斩成碎片。
林逐月感觉到手下的亡魂渐渐停止了挣扎。
闻觅烟将罗盘递给时灿,从指针的转动速度来看,这里的阴气仍然有些躁动,但比起刚才,已经平缓了很多。
林逐月无声地看向时灿。
时灿点了点头,林逐月小心翼翼地放开方文若,站起身来。
时灿用红线和符纸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方文若围在结界中。
叶阳嘉撑开伞,念诵咒语。
不一会儿,方文雯的身影出现在了结界中。
方文雯双眸黯淡,眼中没有任何光彩。但她仍然感觉到了方文若的气息,她抬起头,迷茫地唤道:
“姐姐……”
“文雯……文雯……”
黑影磕磕巴巴地唤道,
“文雯……”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文雯……”
遮掩在方文若身上的黑雾逐渐褪去,露出灵魂的本貌来。她年仅二十七岁,头发梳成马尾,画着干净漂亮的妆容,一双眼睛温柔似水,眼眸中倒映着至亲之人。
“姐姐,我在这里。”
方文雯摸索着拥抱住了方文若,
“今后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第55章 海胆
林逐月站在一旁,捧起刚刚从花卉市场买回来的蓝色风信子,将它递给方文若。
方文雯曾在绝笔书中写过,希望方文若能带着蓝色风信子去看望她。方文若也遂了妹妹的心愿,每次扫墓之前,都会买一盆蓝色风信子,摆在方文雯的墓碑前。
今年,蓝色风信子依然不会缺席。
方文若接过花,将它递给方文雯。
王晓莲摸索着走过来,念道:
“姐姐,姐姐……”
她与方文若相伴太久太久了,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拥有一个姐姐的认知就深植于她的脑海。现在她感觉到“姐姐”将要离去,内心十分惶恐不安。
“晓莲……”
方文若侧过头来,温柔唤道,
“对不起,我其实不是你的姐姐。谢谢你这段时日陪伴我,我似乎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请你允许我弥补……”
方文若伸出仅剩的一只手,她轻轻摩挲王晓莲的眼眶,一抹细碎的微光由方文若身体而起,流经苍白透明的手指,涌入王晓莲的眼睛里。然后,方文若的魂魄,变得透明虚弱了很多。
方文若收回手,不再看王晓莲。
她牵起方文雯的手,闭上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她和妹妹的魂魄化为流萤,融进从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前拂过的微风中,随风散去,再也不会分离。
罗盘的指针不再转动。
一切都归于平静。
王晓莲怔愣地低下头,她抬起手,五指分合。
姜芝兰露出讶异又惊喜的神色,问:
“晓莲,难道你……”
“妈妈,我好像……能看见了……”
王晓莲举起手,眨了眨眼睛,说道,
“虽然只能看见一点点……但是,我能看见了……”
闻觅烟立刻联系了灵师府,希望灵师府能安排医生重新诊治王晓莲的眼睛,在得知灵师府委派的医生今天就会赶到后,闻觅烟才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她可能原本就没有完全失去视力。”
闻觅烟用蘸了无根水的竹叶擦拭王晓莲的眼眶,说道,
“她和方文若的亡魂待在一起太久,受到阴气侵蚀,视力才会几近完全丧失。现在方文若离去,又用自己的一部分魂魄为代价,为她进行了治疗,视力会恢复很多。”
“恢复到能重新执起画笔不太可能,但是,生活方面或许能够自理。”
蘸了供奉过的无根水的竹叶除了开眼,还有个最基础的功能,就是明目。
王晓莲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眼睛,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会幸福吗?”
“魂归天地,化身风雪,此后自由自在。”
林逐月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蓝色风信子,
“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她和她的妹妹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了,她的心里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王晓莲露出安心的表情:“那就好。”
林逐月将埋葬方文若与方文雯的墓园地址写在笔记本上,又让王晓莲和姜芝兰签署了保密协议,她将签好的保密协议塞进档案袋里,和同伴们一起离开。
因为林逐月的通灵梦是事件调查中最关键的部分,所以,任务报告也由她来写。
林逐月一边敲笔记本键盘,一边问:
“鬼魂生前失明,死后也无法复明吗?”
“大部分亡魂都维持着死亡前的状态。”
时灿坐在林逐月旁边,将眼罩拽下来蒙住眼睛,说道,
“生前近视眼,死后也近视。生前失明,死后多半也没什么视力。不过,死亡之后,魂魄的感应能力有可能会变强,所以,死后的世界也依然黑暗这件事,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以忍受。话说……我头发是不是有点卷?”
林逐月抬起头看了看时灿的发梢,问:
“好像有点,你自然卷吗?”
在开车的叶阳嘉头也不回地替时灿回答:
“时大少爷的头发长到一定长度后就会开始卷,发量还多,跟个绵羊似的。”
叶阳嘉的话语中满含着嫉妒。
在这个人均脱发的时代,时灿竟然有着浓密的发量,而且还死活不掉头发,简直让人眼红得发疯。
“回去剪一下。”
时灿把眼罩掀起来,伸手撩了一把林逐月的头发,说道,
“你也修一下头发吧,发尾都分叉了。”
他们晚上才回到天城。
时灿把买回来的热带鱼交给管家。
闻觅烟和叶阳嘉干脆就留在时灿家蹭饭,两个人很有目的性,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直奔猫房。闻觅烟抱着猫嘬嘬嘬地吸起来,叶阳嘉搓了搓手,问时灿:
“你家有抗过敏药吗?”
叶阳嘉对小猫咪无比狂热,就算吃药也要吸猫。
时灿翻了个白眼,递过来一板氯雷他定。他家的氯雷他定仿佛是专门为叶阳嘉配备的,十颗药至少有七颗要进叶阳嘉的肚子。
叶阳嘉吃完药,就冲进了猫房里。
闻觅烟在搓法棍的圆脸,叶阳嘉吸不到猫脑袋,就掀起法棍的尾巴,说道:
“屁屁好干净啊。”
时灿忍不了了,想把叶阳嘉锤晕扔出去:
“……我说你不要太变态好吗?”
平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碰上小猫咪就变得这么变态?属实是发到公众平台上都会被限流的程度。
法棍每次被闻觅烟和叶阳嘉吸过之后,就会得恐人症。它爬到了猫爬架的最高层,侧坐着用猫舌头给自己梳理毛发,梳着梳着就有一只手出现在它眼前。
叶阳嘉站在猫爬架前,问:
“帮我也梳一梳?”
法棍直接跳到了隔壁更高的猫爬架上。
吃完饭后,闻觅烟和叶阳嘉拿着猫条,还想勾引法棍。时灿把两个人连轰带赶地撵出了自己家,把法棍从高处抱下来,塞进了林逐月怀里。
他坐在林逐月的书桌前,用林逐月的笔记本看她写的任务报告,写得很谨慎,事情细节具体全面,没什么好改的。
第二天时灿就叫了理发师来剪头发。
理发师帮时灿把头发剪得短些后,又给林逐月修了发尾,还给她做了营养。一套头皮保健做下来后,林逐月的头发又软又滑,还带着淡淡的橙花香。
林逐月舒服得昏昏欲睡。
但时灿不做人,洗了个澡洗掉沾在脖子上的碎头发后,就拉着林逐月进了训练馆。
他们在训练馆碰上了宫永元和孟奇,时灿率先进行了挑衅,他和孟奇半小时射了六十支箭,时灿险胜一环。
中场休息的时候,时灿回过头,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林逐月眨眨眼睛。
“时灿那狗东西在让你看他帅气的表现。”
宫永元开了瓶饮料,问,
“你看见了吗?”
沉迷玩消消乐,半个小时充了二十四块钱的林逐月茫然抬头,问道:
“我没看,哪个赢了?”
宫永元:“……”
他有时候也会对时灿感到同情,多愁善感男遇上笔直笔直的钝感女孩子,就和敏感女遇上死直男一样不幸。
也不知道时灿还能坚持多久。
宫永元决定回去偷偷给时灿算一卦,不过他对卦象的期待多少带点个人恩怨,他诚心希望时灿追不到林逐月,孤身到老。时灿这种王八蛋,只配得上孤身到老的结局。
后天上学的时候,给王晓莲诊治的医生传回了消息。
“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
闻觅烟如实转述道,
“王晓莲分得清颜色,重新回到学校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有很严重的肢体障碍,没有拐杖就很容易摔,控笔可能是个问题。”
时光逐渐流逝。
天城正式进入雨季,天气阴森森雾蒙蒙的,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下小雨。
林逐月作为一个北方人,没有每天带伞的习惯,她甚至觉得这种小雨天打伞有些不值当的,应对毛毛雨的方式就是一下雨就跑,只要她跑得够快,雨就淋不湿她。
“又不带伞。”
时灿举着伞,在教学楼下拦住了林逐月,给林逐月递过来一把折叠伞,说道,
“风湿就是这么一点点造出来的,你对自己好一点吧。”
林逐月接过伞。
这伞是时灿定制的,用了淡紫色的布料。这布料特别的地方就在于遇水会变色,只要往上面浇点水,紫罗兰花就会盛开在伞布上,漂亮又浪漫。
他们俩打着伞往回走。
男孩子的身高有时候会在二十多岁时才固定,时灿理所当然地长高了些,他走在林逐月身边的时候,很困扰地发现自己往林逐月那边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伞布上的紫罗兰花和林逐月的下巴。
早知道就打一把大一点的伞,这样就可以一起撑着伞走了。
他倒是没有希望自己不要再长了,他很清楚,如果身高条件不够优异,是配不上这种身高一米七多的女孩子的。
“今天家里到了一批品质不错的海胆。”
时灿蘸着水珠,在林逐月的伞上悄无声息地描绘紫罗兰的痕迹,说道,
“你喜欢吃海胆吗?”
林逐月的回答很中规中矩:
“没有腥味的话就喜欢。”
“味道应该挺鲜甜的。”
时灿放下沾着水珠的手,说道,
“你是不是涂唇膏了?”
林逐月的嘴唇带着水光,粉粉润润的,看起来很软。她的气色一向不太好,平时嘴唇会泛着点苍白的色泽,时灿每看她一眼,就会忍不住往她杯子里放枸杞。
“嗯,觅烟的唇膏。”
林逐月抬手碰了碰嘴巴,为难道,
“好像涂得有点厚了,你带纸巾了吗?”
时灿摸了摸揣在口袋里的乳霜纸,最终还是没有抽出纸给她,说道:
“不厚,挺好看的。”
林逐月正在一个学着化妆的年纪,闻觅烟又喜欢把一些化妆用品往学院里带,而且乐于分享,今天给林逐月涂一下唇膏,明天帮林逐月夹睫毛。
时灿常常会发现林逐月今天画着深咖色的小猫眼线,明天脸上就打了橘色的元气腮红,有时候还会觉得林逐月的双眼皮好像变得很深,仔细低头盯着看的时
候,能发现双眼皮贴的痕迹。
这玩意儿更新迭代了这么多次,打广告的时候恨不得把“隐形”两个字镶在脸上,为什么还是能看出来呢?
“你盯着人家看做什么?”
闻觅烟一边收拾双眼皮贴一边骂时灿,
“你把你那包乳霜纸藏好了,她的唇膏要是蹭掉了,十有八九是你递的纸。”
时灿很替自己喊冤——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唇膏沾杯?
时灿不止一次看到林逐月在用纸巾擦保温杯杯盖上的印记了。
有一次林逐月课间睡得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地用他的杯子喝了水,留下了奶杏色的唇膏印记。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洗杯子,而是就着留下的唇印吻上去,杯盖里的水流入口中的同时,花香也充斥在口腔和鼻腔里,似乎也点着了心里的火,导致他那一整天都想把林逐月按在墙上亲。
别太变态,时灿。
他用这句话劝了自己一整天。
撑着伞回到家里之后,时灿把毛巾搭在林逐月脑袋上。他换完衣服出来发现林逐月还顶着那条毛巾,抓着毛巾就在林逐月脑袋上一顿乱搓,擦掉那点微薄的潮湿水意。
林逐月擦完头发后没有梳,头发自然干掉之后,头发就翘起来,卷卷的,像是一只没及时剃毛的羊肉串。
时灿被人起外号喊了十几年绵羊,第一次觉得“羊”也可以很可爱。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
时灿把剥好的海胆递给林逐月,叮嘱道:
“小心点,叶阳嘉当初吃海胆的时候用力握了一下,扎了一手刺,医生给他挑了好几个小时才全部挑出来。他都有心理创伤了,看见海胆就手疼。”
“……我听着都觉得幻痛了。”
林逐月用勺子挖出海胆黄,问道,
“你在干什么?”
时灿正拿着手机给叶阳嘉发消息,说道:
“我在邀请叶阳嘉过来吃海胆。”
林逐月:“……”
人人都想打时灿不是没有理由的。
幸好时灿的武力值足够高,不然迟早被人打成红糖糍粑。
五分钟之后,叶阳嘉打过来一通电话,对时灿的亲戚们进行了亲切地问候,脏话含量极高,不堪入耳。
叶阳嘉骂完时灿之后很快就登门了。
时灿冷着脸开门,问:
“你来干什么?你又不吃海胆。”
“我只要想到能破坏你和林逐月的独处时间,我就兴奋得不得了。”
叶阳嘉竖起中指,说道,
“犯贱是有报应的。”
时灿接过叶阳嘉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梅子酒,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过了一会儿,时灿又打开门,把叶阳嘉放进来。
时灿当着叶阳嘉的面给林逐月倒了酒,亲手给林逐月剥海胆,还给林逐月盛了一碗海胆蒸蛋。
叶阳嘉恨不得扇自己的脸——
到底为什么非要来吃这口狗粮?
叶阳嘉咬牙切齿地润了。
五分钟后,闻觅烟拎着一盒曲奇饼干上门了,她笑吟吟地说道:
“我替我搭档报仇来了。”
时灿还想故技重施撵走闻觅烟。
但闻觅烟的段位比叶阳嘉高得多,她坐在林逐月身边,亲昵地挽着林逐月的手,自己挖一勺海胆递到林逐月嘴边,过一会儿,林逐月又挖着一勺蒸蛋喂到闻觅烟嘴里。
时灿:“……?”
时灿觉得天都塌了。
他上楼把猫放下来,试图让法棍引走闻觅烟的注意力。但法棍是一只社交达猫,它懒洋洋地躺在林逐月和闻觅烟之间,两个女孩子为了它能躺得舒服,还把椅子并到一起去了。
时灿想捏着法棍的猫耳朵质问:
时法棍!你要拆散这个家吗?!
吃完饭后,闻觅烟就溜了。
时灿抱着法棍,拿着梳子给它梳毛。他给法棍梳毛梳得很勤快,但英短这个品种就像蒲公英,有掉不完的毛,不一会儿就梳出来一大堆猫毛。
“小猫咪总是掉毛,但还是毛茸茸的。”
林逐月把冻干递到法棍嘴边,说道,
“真的好让人羡慕啊。”
“我应该养只德文的。”
时灿从梳子上摘下一团猫毛,拿起纸巾擦了擦眼睛,说道,
“虽然我不过敏,但每次梳毛的时候,眼睛真的受不了。”
林逐月问:“可你更喜欢脸圆的品种吧?”
“是啊,当初相中法棍的时候,就是因为它的脸比同窝的小猫都要圆,耳朵也小。”
时灿捏了捏法棍的圆脸,说道,
“还没有脖子,像只小金猪……”
时灿话语未落,法棍就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好像烫手似的,时灿想抓它也抓不住。
“哎呀,你听懂了?”
时灿放下梳子,把法棍抱起来,
“我们法棍聪明了,能听懂坏话了,原来冻干吃多了真的能补脑子?那就再吃一口,吃完之后配合一点,把毛梳完好不好?”
时灿的声音逐渐夹起来了。
林逐月觉得时灿好像在哄小孩子。
虽然时灿在学院里是校霸,人见人骂,但他对小猫真的好得没话说。法棍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性格还这么好,和主人的精心照料是脱不开关系的。
林逐月在猫房里睡着了。
时灿给法棍梳完了毛,对法棍比了个“嘘”的手势。
法棍一跃而起,跳到了林逐月的胸口。
林逐月猛地惊醒:“……?”
时灿:“…………”
四月底的时候,林逐月接到了自己的小猫。是一只半岁的金白色的长毛矮脚猫,名字叫小鱼,这只猫是时灿的妈妈送给林逐月的。小鱼的刘海梳得漂亮又正当,就算是强迫症,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林逐月的宿舍已经封好了窗,她也准备了猫爬架和各种玩具,前段时间就经过了天城的审批,被运到岛上来了。
林逐月带着猫从时灿家搬走了。
时灿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崔怡给时灿发消息,试图安慰连续好几天状态都是阴雨天的时灿:
【都养猫的话,共同话题会多很多。养猫会收到很多大件快递的,猫砂之类的东西也挺重的,你可以去帮忙搬。】
时灿:【她囤的猫砂至少能用一年。】
崔怡被噎得没了回复。
时灿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微微抬眼,看着正在神采奕奕地聊小猫的话题的林逐月。
他喝了口败火的菊花茶。
他最近变得很焦躁。
林逐月不止是搬离了他的家,她最近上课能跟上进度了,考试也能考出很不错的成绩了。虽然是件好事,但时灿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林逐月好像正在变得不再需要他。
“你心情很阴沉啊?”
叶阳嘉坐到时灿身边,说道,
“二年级有个灵感很强的学弟说,总是感觉三年级的某位校霸学长在散发出厉鬼一般的怨气。形容得还挺贴切的。”
“话说你注意到了吗?宫永元最近怕被你揍,都不找你搭话了。”
时灿哑着嗓子警告叶阳嘉:
“我发起疯来连发小都揍。”
叶阳嘉默默地挪回了前排,嘟囔道:
“装什么公鸭嗓?以为这样很有魅力吗?”
时灿:“……”
他装个屁的公鸭嗓!他这是上火了!嗓子哑了!他才不是鸭呢!
时灿在放学后忍无可忍地把叶阳嘉约到了训练馆里,他嗓子虽然不好,但精力很旺盛,打起架来体力格外好,手上的竹刀很快就抵在了叶阳嘉喉咙前。
时灿见好就收,和叶阳嘉拉开距离,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决。
叶阳嘉在数轮交战后累坏了,扔掉手里的竹刀,仰头躺在地上,认输道:
“不行了,不打了。”
闻觅烟把冰饮料放在叶阳嘉旁边。
时灿也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戳在他脸上,他稍稍侧眸,发现是林逐月拿着一瓶刚从自动贩售机里取出来的东方树叶怼在他脸上。
林逐月问:“嗓子不舒服能喝绿茶吗?”
“怎么买这个?”
时灿接过林逐月递过来的茶,说道,
“这玩意儿还挺难喝的。”
林逐月不高兴道:
“你又不能喝带糖的茶,不喝还我。”
时灿拧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口,说道:
“我喝过了,是我的了。”
别说是东方树叶,就算林逐月给他买瓶白花蛇草水,他也是要喝的。
闻觅烟把叶阳嘉换下场,稍稍活动筋骨,捡起叶阳嘉扔在地上的竹刀。
“车轮战啊?”
时灿也没怯战,只是问了句,
“讲不讲武德?”
宫永元在场边添油加火:
“打他!你打输了我接着上!”
林逐月回到场边,说道:
“有种车轮战boss的感觉。”
“别怀疑,这家伙就是灵师学院的boss。”
叶阳嘉站在一旁恢复体力,说道,
“学院里从上到下,从大到小,就没几个不想刷他的人。管什么武德不武德的,能揍到他就行。太欠揍了,人怎么能活成这么欠揍的模样?待会儿你上不上?”
时灿气急败坏道:
“叶阳嘉!你别撺掇我搭档!”
林逐月点点头:“上,当然要上。”
第56章 孽缘
训练馆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学长学姐,也有学弟学妹和同年级的学生,都是来观看校霸和同学们的精彩对决的。
时灿一挑七,在林逐月上场前就累得直接躺在训练馆的木地板上了,也不管自己的洁癖了,直视天花板上的顶灯,大口大口地喘气。剧烈运动出汗后,他感觉喉咙又干又哑。
不过围观的同学们一点也不觉得他输了。
“强得像个怪物。”
高等部二年级的白枫评价道,
“有人打败过他吗?”
“以前他没有办法战胜教他刀术的老师,不过现在他的身体状态正迎来黄金时期,再交战的话,输赢很难说。”
白枫的搭档路飞辰两手揣在兜里,说道,
“还有一点,他现在只是拿着竹刀,如果他手里拿着的是灵武绝刃,就算是傅主任,也很难胜过他。”
“不过,我觉得,现在训练馆里最强的人其实是她。”
路飞辰望着走进场地里伸手去拉时灿的林逐月,虽然林逐月压制了灵力,但路飞辰的眼睛很好用,只是多看几眼,就能感受到平静外表下的风暴。
时灿拉着林逐月的手起身。
他和林逐月用几个比较基础的动作对练,训练结束后,时灿冲了个澡,陪着林逐月回宿舍,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做饭。
林逐月的猫也是个粘人精,自己将玻璃门拱开一条缝,溜进厨房里,绕着时灿的脚踝蹭来蹭去,还直接躺倒在时灿的脚背上,朝时灿翻肚皮。
“你别蹭了,我回去要挨法棍揍了。”
时灿把小鱼捞起来,放到玻璃门外面,撵出厨房重地。
他用水管冲了手,抠开易拉罐的拉环,把啤酒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后脚边一痒,发现矮脚小猫又过来了,时灿叹了口气,把猫抱进怀里,胡乱摸了几下,抱着猫去找林逐月。
林逐月正在翻看时灿整理的法术册子。
时灿比较爱翻乱七八糟的书,学了很多有用没用的法术,几乎都写在这册子上了,还做了不少备注。
——愿望成真的法术(不好用)。
——让诅咒对象感染脚气的法术(有一半概率感染到受害者手上)。
——寻找水源的法术(为什么使用的时候要献祭两瓶矿泉水,有饮用水为什么要找水源)。
——……
时灿抱着猫问:“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啊。”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时灿把小鱼塞进林逐月怀里,又回厨房那边看锅里的小龙虾怎么样了。收汁收到一定程度后,他把剩余的一半蒜蓉倒进锅里,拿着铲子翻拌几下,蒜蓉小龙虾就出锅了。
时灿不太喜欢这种会在身上沾染很重的气味的食物。
但他在课间听到林逐月对闻觅烟说自己一顿能嗦两斤小龙虾后,思来想去,还是让管家去临海市的淡水市场里买了好几斤小龙虾,拿回来处理了一下,又送到林逐月的宿舍里。
时灿坐得离林逐月很近,他戴着一次性手套,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剥开小龙虾的壳,把龙虾肉递到林逐月的碗里。
林逐月在吃小龙虾这方面算个高手,她拧掉虾头,剥开两节虾壳,稍微一嗦,龙虾肉就从虾壳中剥离,进到林逐月的嘴巴里。
吃完晚饭后,时灿在林逐月的宿舍里收拾了锅碗瓢盆,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站在洗碗池前把厨具和餐具一一刷洗干净。
小鱼就在他脚边上躺得四仰八叉,露出毛茸茸的肚皮。
林逐月走过来问道:“你吃清口糖吗?”
时灿说道:“我腾不出手来。”
林逐月打算喂时灿吃一颗糖,但她手里拿的这款清口糖的糖盒设计得很扁,糖片经常在里面卡住,林逐月倒了半天也没把糖倒出来,反复地敲打手里的盒子,最后暴躁地把这盒清口糖扔到一边去了。
时灿把冲干净的盘子放到碗架上,问:
“你从哪里买的破烂?”
“是你在高速服务区买的。”
林逐月纠正道,
“这糖特别耐吃,买回来后我也没吃到过几颗,因为能不能倒出来全凭运气。”
林逐月那双漂亮水润的眼睛里包含着怨愤与不满,能看出来,她最近真的被这盒糖刁难到了。
时灿洗完碗,费了些功夫把林逐月的糖盒拆了,将里面的清口糖倒进林逐月吃剩下的多元维素片的空盒里。
林逐月心满意足地吃起了糖。
时灿坐在沙发上,把小鱼抱在怀里,拿着牙刷给小鱼刷牙。刷完后他还不忘奖励零食,将鸡肉粒冻干一粒一粒往小鱼嘴里递。
林逐月见时灿抱着小鱼,迟迟不肯放手,问:
“你不怕法棍打你了?”
“我现在一身蒜蓉小龙虾味,回去得洗澡换衣服。”
时灿抬起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子,说道,
“洗完澡身上哪里还有小鱼的味道?”
说起洗澡,林逐月忍不住抱怨道:
“我每次一洗完澡,小鱼就不认识我了。”
“有的猫是这样的。”
时灿挠着小鱼的下巴,说道,
“我在家如果穿衣服穿多了,法棍也会不认识我。之前刚换玉桂狗拖鞋的时候,我每次去猫房找它,它都要揍我的拖鞋。”
时灿又玩了会儿小鱼,才向林逐月告别,背起单肩背包回家。
第二天早上,林逐月一到教室,就看见叶阳嘉趴在桌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林逐月一边把书包塞进桌洞里,一边问道:
“他怎么了?”
闻觅烟打开装着草莓黄油夹心的白脱饼干的盒子,推到林逐月面前,说道:
“好像是昨天和时灿对练的时候练太狠了,全身酸痛。真没用,我和时灿打的时间更长,都没什么感觉的。”
“姐姐,你是近战系,我是个远程。”
叶阳嘉直起背来喊冤,说道,
“你和我比身体素质,你开玩笑呢?而且时灿那王八蛋打我打得特别狠,就好像跟我有仇似的。”
时灿很快就进教室了。
他在林逐月右边坐下,成功蹭到了闻觅烟带回来的饼干。这是款网红饼干,夹心用的是时灿喜欢的艾许黄油,时灿吃了一片,又忍不住去吃第二片。
林逐月问时灿:“怎么这么晚才到?”
时灿只要不晚上偷偷玩游戏,也不作死喝浓茶和咖啡,起床的时间就很早很早。他来教室往往也是很早的,很少像这样离早课不剩几分钟才进门。
叶阳嘉回过头问:
“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他和时灿比试完就这样了,时灿一个打七个,被当boss刷,肯定会肩酸背痛的吧?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时灿从单肩包里抽出一个档案袋,
“我去办公室拿
委托了,我已经看过了,我感觉事主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你们也看一下,如果觉得难度高的话,我就把委托还回去,让灵师府找别人处理。”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起身,拿着档案袋,和时灿一起去了这层楼尽头的临时会议室里,拆开档案袋,将里面的纸张拿出来。
委托人是一对年近六十岁的夫妻,他们家庭不算特别富裕,但也有小康水准,家里只有一个女儿。
他们的女儿很优秀,颜值也高,所以曾经有很多条件不错、外貌也很出色的追求者。但女儿对这些条件出众的追求者没有兴趣,爱上了一个穷小子,在父母再三反对下,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和穷小子办理了结婚证。
这个穷小子不是良人。
他婚前对女方温柔体贴,但婚后没几个月,女方怀孕后,他就开始爱答不理。
等孩子出生后,他更是因为不想带孩子,整日借口加班,直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就在侧卧睡觉,睡醒了就出门吃早餐,吃完就去上班,也不记得给女方买一份早餐回去。
委托人夫妇气得手都哆嗦。
他们俩想让女儿离婚,就算带着孩子再嫁,也很难找到更差的人了。但无奈女儿就跟着了魔似的,对穷小子言听计从,逆来顺受,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
不过,事情在上个月的月初出现了转机。
穷小子的老爹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原本从不说穷小子一句不是的女儿突然开始对穷小子的诸多行径表示不满,在家里吵架甚至动手。
委托人将女儿和外孙女带回家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正在修行的僧人。僧人一路上三步一叩首,九步一叩拜,很是辛苦。委托人不相信神佛,但还是为虔心修行的僧人买了水和食物。
僧人接了食物,念了句“阿弥陀佛”,给了委托人一句提醒:
“你们的家中,一直有邪物作祟。”
委托人想问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僧人却不肯再多说了,只是提示道:
“善恶皆为缘,贫僧并非那个解缘之人。”
送别僧人后,委托人才开始细想这件事。
他们平时不相信这方面的事情,思索可疑之处也用了很久。
他们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女儿的公公多年前拿出全部积蓄捐过一间寺庙,直至去世前,都常常带着香火过去供奉。
这老头抠门得要命,偶尔出门旅游时也从来不去寺庙参拜,不像是个信仰神佛的人。所以,无论是掏钱捐一间寺庙,还是常常带香火去供奉,放在他身上都显得矛盾和不合理。
委托人夫妇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但为了女儿能脱离苦海,他们愿意去相信和尝试。他们在家附近找了位师傅,所幸师傅不是骗子,非常实诚地告诉委托人夫妇他处理不来这件事,并且帮他们联系了灵师府。
时灿问:“你们怎么看?”
“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
闻觅烟放下手中的文件,说道,
“难度可能会有点高,但我觉得,我们这个小组还是处理得来的。”
时灿又看向林逐月和叶阳嘉。
林逐月回答道:
“你们都觉得能处理就行。”
“我没意见。”
叶阳嘉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说道,
“不过打起架来你们先上。”
四个人达成一致,签了任务执行申请书,将申请书送到办公室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时灿先去了林逐月的宿舍一趟,把小鱼装进猫包里背回了家。考虑到小鱼和法棍还没相处过,时灿把小鱼关进了林逐月住过的客房,提醒管家记得喂猫铲屎,多陪小鱼玩。
时灿把行李箱和基础配置工具包塞进后备箱,开着车从家里出发,去灵师府门前接上他的组员们。
事主所在的高峻市在北方,开车过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叶阳嘉活动过度,肩酸背痛,林逐月又没有驾照。时灿如果不想被闻觅烟晃吐,只能选择自己开全程。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一路上给时灿喂了不少小零食。
时灿有次“不小心”咬到了林逐月的手指。他咬得很轻,没用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叶阳嘉坐在后排,看不见太具体的小动作,只能看见林逐月反复伸手给时灿喂零食。不过,仅仅是这样,叶阳嘉这个单身狗也有种被塞狗粮的感觉。
叶阳嘉给闻觅烟发消息:
【我受不了了,咱俩下去租辆车吧?】
闻觅烟剥开一颗糖果,送到叶阳嘉嘴边,用口型说道:
“别太羡慕,你也可以拥有。”
叶阳嘉用手接过糖果,放进嘴里,下一秒就变了脸——
酸!真的好酸!
叶阳嘉脸色痛苦地问道:
“这什么玩意儿?”
闻觅烟从包里拿出口红和小镜子,淡定地回答道:
“秀逗。”
他们在下午四点抵达了高峻市平安县,下高速后半个小时,就进入了委托人居住的小区里。小区是高楼层小区,不过物业显然不太负责任,小区里的车停得很乱。
小区里有孩子正在学着骑两轮车,骑着骑着就车头一拐,撞到停在路边的宝马车上。
时灿:“……”
叶阳嘉问道:“要不把车停外面?”
时灿让林逐月他们先下车,把后备箱里的基础配置工具包也拎下去两个,自己开着车到小区外面的商场楼下找停车位去了。
离得最近的楼道里出现了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声音逐渐放大,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林逐月的视线中。一个平头男人正粗暴地拉着漂亮女人的手臂,将她从楼道里往外拖拽。约莫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在后面跟着,哭着喊妈妈。
女人试图挣开男人的手,问道:
“你干什么?我爸妈马上就回来了!”
“你是我老婆,你爸妈回不回来你都得跟我回家!”
男人又低下头,有些凶狠地对孩子说,
“妈妈妈妈妈妈,你就知道喊你妈,这么大了一句爸也不会喊!”
“你凶什么凶?”
女人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给了男人一耳光,骂道,
“孩子这么大了你带过她一天吗?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她爸?”
男人被打了一耳光,面色恼怒,目露凶光。
叶阳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立刻冲上前去,将正在争吵的男女隔开,劝道:
“哥,姐,你俩都消消气。你们俩之间矛盾再怎么大,也别在孩子面前闹,会吓到小姑娘的。”
男人对叶阳嘉的出现相当不爽:
“我和我老婆闹,关你什么事?”
女人的怒火也没有平息,大声道:
“我不是你老婆,我要和你离婚!”
但喊出这句话后不久,女人就感觉到了剧烈的痛楚,她抬手扶住额头,整个人疼得晕晕乎乎的,甚至要干呕出来。
闻觅烟讶异地睁大眼睛:“逐月……”
林逐月点点头:“嗯,我看见了。”
浓重的黑雾从女人的头颅中逸散开来,张牙舞爪,活跃而凶猛,好像要将女人的头骨撕裂。
林逐月的耳边隐约出现了歌谣声:
“情缘起,情缘起,绕指柔,娶个媳妇回家来。情缘起,情缘起,缠心间,永生永世不分离。”
唱诵歌谣的声音极为稚嫩,似乎来自于孩子。但林逐月一点也不觉得这歌谣有趣,她只觉得汗毛倒竖。
林逐月念起了清心咒: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一心不坠物,古今自逍遥。”
女人头颅处的黑雾渐渐平息了躁动。
男人也不再关注女人,他的目光转移到林逐月身上,眼中的贪婪愈发浓烈。不等林逐月等人有所反应,他迈开脚步,十分快速地跑走,跑远后,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林逐月。
林逐月和跑远的男人对视。
那恶心黏腻的目光并不来自于这个男人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男人的眼睛看着她。
女人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闻觅烟从包里拿出个玩偶,塞到正在抹眼泪的小女孩手中,又询问女人:
“您是窦安然女士吗?”
让此次任务的委托人头疼不已的女儿,名字就叫窦安然。女人从档案上所标示的楼道出来,又有个三岁的女儿,和老公感情不合,身上还有邪祟干扰,完全符合档案中对窦安然的描述。
窦安然问:“你们是?”
“我们隶属于国安特殊分部灵师府。”
林逐月拿出证件来,对窦安然说道,
“为了解除你的困境,令尊和令堂向灵师府进行了委托。灵师府接下了
委托,派我们来高峻市将它完成。”
窦安然并不知道父母寻找师傅,并且通过师傅联系上灵师府的事情。她有些警惕,但因为这三个人看起来不像坏人,再加上林逐月刚刚确实让她缓解了头疼,她打电话询问过父母后,抱起女儿,邀请三个人回家。
林逐月给去找地方停车的时灿发了消息,不一会儿,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窦安然去开门。
林逐月觉得有些怪异,起身一把拉住了窦安然。窦安然回过头来看着她,林逐月发现对方的眼眸有些黯淡无神。
闻觅烟看着门口的可视门铃装置,问:
“你们家的门铃没坏吧?”
窦安然骤然惊醒过来,惊恐道:
“没有坏,刚才、刚才吕浩广来的时候,也没有按门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门打开了。”
叶阳嘉操作着可视门铃的面板,打开摄像功能,查看楼道里的情况,他摇了摇头,说道:
“外面没有人。”
不过人很快就来了,时灿从电梯间拐出来,出现在门口,伸手按了门铃。
叶阳嘉打开门,把时灿放进来。
“好重的阴气……这里刚刚是不是有东西过来?”
时灿没有进屋,朝着叶阳嘉伸手,道,
“给我个罗盘,我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叶阳嘉从放在门口柜子上的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罗盘,递给时灿。
时灿拿着罗盘查看周围的状况。
门外有很明显的灵异反应,门内也有。时灿拿着罗盘进了屋子,越是靠近窦安然,罗盘的反应就越强烈。
这不太好,这意味着窦安然很可能被鬼缠身了。
窦安然时常会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虽然她没有精神疾病,但见习灵师们很难将她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他们决定在家里等一等,等窦安然的父母回来了,再好好谈一谈怎么解决这件事。
不过闻觅烟还是和窦安然聊了聊。
闻觅烟问:“你没有上班,对吗?”
窦安然低着头,回答道:“嗯。”
闻觅烟追问道:“是因为怀孕吗?”
“不是。”
窦安然摇摇头,说道,
“我和吕浩广结婚的第二个月,他说我赚钱比他多,他会很没有面子。他保证一定会赚钱养我,让我辞职当家庭主妇,幸福悠闲地过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同意了。”
她有些痛苦地扶着额头,说道:
“我以前虽然说不上是聪明,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我还是分得清的。可是自从认识他之后,我的种种行为,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受罪也受得心甘情愿。直到上个月月初,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这几年为什么会过成这样……”
“我真是昏了头……”
林逐月无法理解吕浩广这种人。
窦安然应该是很优秀的,吕浩广大概也是因此才追求她的。但追到手之后,却又为了所谓的面子,让她不要再发光发热。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这究竟是爱情,还是驯服?
第57章 椰蓉饼
窦父和窦母很快就回到了家里,他们和灵师们打了招呼后,十分担忧地看着女儿,问:
“我们不是嘱咐你了吗?要是吕浩广来了,千万别给他开门,你怎么……”
窦安然低下头,颓败道:
“爸,妈,我控制不住。”
听见这一句“控制不住”,窦母鼻子一酸,眼泪唰地流下来了。她没再责怪窦安然,而是在窦安然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女儿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
三岁的唯唯拉着外婆和妈妈的手,拉了一会儿后,她从口袋里拿出糖果,放在外婆和妈妈的手心里:
“姥姥不哭,妈妈也不哭。”
“好,不哭,不哭。”
窦母抹掉脸上的眼泪。
窦父在忙活着倒茶,茶是今年新采新制的,味道很清新,拿出来招待年纪轻、不爱浓茶的客人最是合适。
“方便我多问一些问题吗?”
时灿从林逐月的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询问之前特地向事主一家解释道,
“窦安然小姐的神志常常混沌不清,所以我希望你们这边多一些人在场,来佐证窦安然小姐的回答的真实性。”
窦母把唯唯抱起来,回了房间。
林逐月一行人是灵师,接下来肯定会聊到神神鬼鬼的。即便心里清楚那很可能是真的,窦母也不希望唯唯接触世界的另一面。
窦安然对时灿说:“你问吧。”
时灿问:“你和吕浩广是怎么认识的?”
“读书的时候,我们的大学在一个区,我和闺蜜一起去吃烤串,被醉汉找了麻烦,吕浩广和他舍友帮了我们。”
窦安然回忆着过去,说道,
“他的长相不是我的菜,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所以,他想和我交换手机号的时候我也没拒绝,谈不成可以当朋友。”
“然后,他就开始穷追猛打,我扛不住,就答应了他的告白,打算谈几天试试,不行就分。”
林逐月问:“那时候有昏了头的感觉吗?”
窦安然摇了摇头,问:
“没有,那时候还是比较清醒的。”
时灿问了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恋爱期间你们会做吗?抱歉,这个问题可能比较冒犯,但真的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下咒。”
“恋爱的第三个月才发展到那个地步。”
窦安然明白时灿想问的事情,解释道,
“应该和这个没关系,我直到读硕士,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分手。”
林逐月接过窦父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干脆就直白了当地问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才开始不正常的?”
“应该是从见家长开始的……”
窦安然努力回想着这件事,却仍然觉得记忆上好像蒙着一层纱,模糊不清,她说道,
“太具体的我不记得,他爸妈对我也不是多么好,还使唤我帮忙做饭和刷碗。我应该直接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走,乖乖地帮他们做了家务。而且从那时候开始,我脑海里就有一种念头——我要和他结婚,除了他不行。”
窦父放下手中的茶杯。
“说起来,这件事有些蹊跷。”
窦父也想起来了当年那些若有若无的不对劲,说道,
“我让安然把吕浩广带回家见我,我的意思是那小子先跟安然来我家,安然再和他去他爸妈那里。谁知道那小子赶通告一样,忙不迭地先把安然带去见了他爸妈。”
时灿问:“您会同意他们两个结婚吗?”
窦父摇了摇头,说道:
“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如果不是安然偷户口本,根本就不会有这段婚姻。”
“从时间线看来,问题应该就出在窦小姐去见男方父母的时候。”
闻觅烟分析道,
“如果男方先来见女方父母,就有可能被拆散。带着女方回家见自己父母,给她下个让她百依百顺的咒,结婚这个未来就会在女方的坚持和努力下达成。”
叶阳嘉扯了扯嘴角,道:
“真是诡计多端,为了结个婚可把这家人给辛苦坏了。”
窦父很生气,恨不得把杯子砸了。
可是当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砸杯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得向前看。
窦父近乎哀求地看着林逐月一行人,问:
“小师傅们,你们有办法救安然吗?”
时灿没有打包票,说道:
“不好说,现在了解到的只是边角,要掌握事情全貌后,我们才能做判断。窦小姐,我们想去一趟您婚后常住的房子,最好能再看看您的公公吕先的住所。”
窦安然没有直接答应,她不安道:
“我不想回去,吕浩广可能会在家。”
她曾经对吕浩广有多么百依百顺,现在就有多么害怕这个人。她害怕自己再次被邪术控制,人生就这么烂到最后,无药可救。
林逐月打了电话给灵师府,说道:
“我是高等部
三年一班的林逐月,正在执行A1-C07任务,我需要灵师府提供一些帮助。事主的丈夫吕浩广对我们的调查造成了阻碍,请你们想办法联系他的工作单位,派他去出差,加班费我可以先垫付。”
执行了多次任务,林逐月已经能够灵活地处理很多事情了。
晚上七点,灵师府给了林逐月回复,说吕浩广已经坐上前往东北的火车了。
见习灵师们和委托人一家在饭店吃了晚餐后,先将窦母和吕唯唯送回家,又开了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前往窦安然和吕浩广共同持有的房子。
这座房子的位置还不错,对面就是商场和小学,不远处还有初中。当初买房的时候,吕浩广和父母都拿不出很多钱来,非要买个地段差些的,还是窦父窦母多补贴了一些,才买下了这处学区房。
窦父窦母心疼女儿,不止补贴了买房钱,还补贴了装修和家电。
这座房子采用了极简风的装修,白色为主,浅米色为辅,客厅看起来宽敞明亮,高端又上档次。
唯一不好的就是沙发上堆着衣服,还有好几只散乱的袜子,看起来都是穿过的,还破了洞。袜子除了黑色就是深蓝色,而且看起来很肥很大,很容易判断是谁的。
“这个吕浩广是什么脑残玩意儿?”
时灿忍不住骂道,
“我真想把袜子塞他嘴里,脱下来的袜子要么洗了,要么就吃下去,放在这里恶心谁呢?”
“他的袜子都是我们家安然洗的。”
窦父越发地心疼女儿了,叹了口气,道,
“他从来没说要安然洗,但他就是这么堆着,堆得多了就直接塞进洗衣机里,安然看不下去就只能给他洗了。”
房间里的床单也没换过,都睡得有些发黄了。
窦安然看得直皱眉,有种想要赶紧收拾干净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她不会再为吕浩广任何的不良习惯买单。
见习灵师们拿出罗盘,在屋子里到处走动。罗盘的指针转动得很快,整个屋子,角角落落,都有很明显的灵异反应。
灵异反应最明显的还是主卧。
窦安然生下孩子后不久就和吕浩广分了床,主卧一直是窦安然带着吕唯唯在睡。
林逐月拿着罗盘靠近屋子里的大床,罗盘指针旋转得越发迅速,在罗盘接近枕头的位置的时候,指针直接从表盘上跳下去了。
林逐月掀开枕头,又揭开枕头下的几层床品,还是没找到什么东西。她伸手将厚重的床垫抬起来,再往下看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用红布做的小锦囊。
林逐月把锦囊拿出来。
“卧槽!我的罗盘!”
叶阳嘉的罗盘也壮烈牺牲了,他凑过来,看着林逐月手里的红色锦囊,问,
“这什么东西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灵异反应?”
窦安然认出了这枚锦囊,说道:
“这是我公公给的,他说是护身符,戴在身上能保平安。后来它不见了,我以为是放丢了,原来就在床垫子下面吗?”
“护身符?”
闻觅烟摇了摇头,说道,
“我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习灵师们不敢贸然打开它。
他们拿出红绳和符纸,又让窦安然找了个水杯,接了一杯水。
时灿把符纸点燃,符灰落进水杯里,用筷子搅匀后,把红绳泡进了水里。过了大约五分钟,时灿捞出红绳,用红绳在地上摆了个不太规则的圆圈。
时灿拿着红色锦囊站进去,他小心翼翼地把锦囊打开。
锦囊里躺着一缕被黑色小皮筋扎起来的头发,发丝又细又软。
时灿把头发拿在手上看了看,但没看几眼,就立刻就把它塞了回去。
“阴气太重了。”
时灿把锦囊系好,说道,
“拿在手上的时候,感觉阴气要顺着手钻进身体里。有件事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不是活人的头发,而是来自于阴祟邪物。”
时灿将锦囊塞进八卦袋里,用八卦袋来镇压。
然后,他和闻觅烟拿着仅存的两个罗盘,在窦安然家又搜寻一番,确定在别的地方没有这样的锦囊了。
对窦安然家的搜寻就宣告结束了。他们关好房门,坐电梯下楼。上了车之后,定位了窦安然公婆家的位置。
窦安然的婆婆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公公也在上个月的月初走了,两口子留下来的老房子没有人住,窦安然手里也有钥匙,给见习灵师们的进门查看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公公婆婆的住址就有点偏僻了,附近有山,据说窦安然的公公吕先捐的寺庙就在这座山里。
他们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窦安然的公婆过世前住的房子是一座二层自建楼,不算大,两层楼加起来最多一百二十平,不过有个院子,屋顶也是平的,能养点花花草草,倒也是很多人的梦中情房。
窦安然用钥匙打开自建楼的门,让见习灵师们进去。
这座房子给人的感觉也很不妙,不用罗盘也能感觉到阴气很重。
时灿安排窦安然和窦父先出去,坐到他的车上。他的车做过处理,上面有不少可以保护坐在车上的人的平安的东西,窦安然和窦父坐在里面的话,处境会比较安全。
见习灵师们则继续深入房子,进行调查。
因为罗盘只剩下两个,四个人分成两队行动。林逐月和时灿调查二楼,闻觅烟和叶阳嘉则是负责一楼,他们带了对讲机,不过这里信号良好,应该可以用手机来进行沟通。
时灿走在前面,他叮嘱道:
“小心点,楼梯有点陡。”
何止是有点陡,这楼梯甚至有斜坡。
房子里有段时间没人住,多少会有些落灰。
林逐月从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紫外灯,她把灯放下来,几乎是贴在地板上。地板上的灰尘肉眼可能难以察觉,但只要有紫外灯在,就会产生荧光反应,变得容易看见。
林逐月看着地面,拉了时灿一把。
地面上有很多脚印,看大小和形状,所有的脚印都来自于同一个主人,这个主人可能还是个孩子,因为脚印也就手掌那么长。
时灿说道:“我看到了。”
时灿端着罗盘蹲下身,靠近了地上的脚印。
罗盘指针的转速很快,不过,有的脚印更快些,有的相对来说慢一些。而且只看地面也能看出来,脚印不止一串,还有深有浅。
“这个东西来过这个家不止一次。”
时灿站起身来,接过林逐月手上的紫外灯,跟着小小的脚印前进。
脚印在二楼的每个屋子里都有分布,但脚印最密集的地方,还是走廊和一间南向的屋子。
这间屋子似乎是被用作了书房,里面没有床,摆着张不小的桌子,桌子上有宣纸、镇纸、毛笔和砚台之类的东西,旁边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书架。
屋子里的灵异反应特别强,但是,林逐月和时灿都没有看见鬼魂的存在。
时灿翻找桌子下方的抽屉。
林逐月则是研究书架里的书,这些书都很旧了,大部分都是名著。不难看出来,吕老头生前多半是个很爱读书写字的人。
时灿在抽屉里也没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站起身,朝着林逐月走去,打算帮林逐月一起检查书架。
“等等,时灿。”
林逐月回过头来,说道,
“你往后退几步,然后再走过来。”
时灿依言退回到书桌前,再度迈开脚步,朝着林逐月走去。走着走着,他就停住了脚,低头看向脚下的地板。
走到这里的时候,他能听见“咚咚”的声音,这证明他的脚下是空的。
时灿蹲下身去,敲了敲这块地砖,又敲了敲别的地砖,这里的声响很通透,而别的地砖几乎敲不出什么声音来。
这块地砖确实有问题。
时灿研究了下怎么打开它,他没找到什么按钮,将地砖往下按的时候,地砖也没有反应。
时灿干脆也不再坚持,召唤出灵武绝刃来,薄薄的刀刃沿着缝隙插进地砖缝隙中,用力一撬,地砖就被他撬了起来。
时灿用手抠住地砖被绝刃撬起的边缘,将地砖整个掀开。
地砖下面是个坑,坑的底部、四壁乃至和地砖相连的顶部,都贴着防潮防蛀的樟木木板。而在木板围成的大盒子中,堆着很多旧书和笔记,还有黑色的符纸。
时灿见到黑色的符纸就开始皱眉了。
林逐月和时灿拿起旧书和笔记翻看,内容五花八门,大多和玄学有关,而在其中,“养魂”的内容格外多。
时灿又翻过一页,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如果
这是吕老头的东西,那这个老头很可能是一位阴师。”
阴师也算是灵师的一类,不过是走了外门邪道的那种。普通的灵师们一生都在和鬼作对,调解阴阳,而阴师则精于以玄学手段害人牟利。
林逐月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
“喂,觅烟?”
“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闻觅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我和叶阳嘉所在的房间大概是吕先的房间,我们从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箱子,里面有罗盘、魂钉、小稻草人……”
“这个吕先应该是懂行的。”
时灿站在离林逐月很近的位置,说道:
“我们这里也有发现,不过二楼还没调查完。你们要是调查完了就上楼一起,没调查完就继续调查,等会儿我们在楼下集合。”
闻觅烟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时灿从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个牛津布的袋子,他将袋子抖开,把书籍和笔记全部装进去,放到书房门外。
他和林逐月把二楼过了一遍,没再有什么新的发现。时灿拎上放在书房门外的牛津布袋子,和林逐月一起下楼,跟闻觅烟和叶阳嘉汇合。
闻觅烟和叶阳嘉在杂物间找出来不少黄纸和香烛,还有不少用彩纸做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尺码很小,看起来好像是给小孩子做的。
时灿把窦安然和窦父从车上叫下来,给他们看找出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
窦安然认得黄纸、香烛和纸衣服,说道,
“我公公捐过一个庙,他经常带着这些东西去庙里供奉,所以家里的杂物间里一直都备着很多。”
“这个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林逐月尝试着向窦安然解释:
“有的地方拜神也会准备纸衣服,但是献给神佛的纸衣服一般是很复杂的,这几件纸衣服款式很简单,这种一般是供给阴灵的。”
“阴灵就是阴气偏重的灵,亡魂就是最典型的阴灵。”
闻觅烟问:“窦小姐,你有去过你公公捐过的寺庙吗?”
窦安然点了点头,说道:
“是个很小很小的寺庙,只有院子和一间不大的正殿,正殿里只供了一尊释迦牟尼佛的佛像。说起来,我公公拜佛的时候,好像的确烧了这样的纸衣服……抱歉,具体的事情我的确记不清了。”
时灿问:“那个庙建成了多少年了?”
窦安然回答道:
“好像有三十年,比我老公稍微大一些。”
时间太晚了,见习灵师们都觉得,还是天亮了以后再去探看寺庙的情况比较好,现在应该去找个宾馆住一夜,好好休息一下。
开车离开的时候,为了保证事主的安全,事主被安排上了时灿从天城开过来的车,闻觅烟和叶阳嘉也在这辆车上,叶阳嘉负责开车。
时灿则是开事主的车,载着林逐月,在后方跟上前面的车。
时灿开车开着开着就“啧”了一声。
林逐月问:“你怎么了?”
时灿发出这样的动静已经好几次了。
“愁得慌。”
时灿打满方向盘,跟着前面的车右拐,
“吕老头捐的那个庙,百分之八百是个阴庙。”
庙也分阴阳,阳庙一般供奉正神,阴庙原本的意思是供奉已逝祖先或孤魂野鬼的寺庙。但随着时代的变迁,阴庙的词义发生了些许变化,在灵师们口中,阴庙是供奉并非正神、却打着正神名义行事的邪灵。
阳庙和阴庙对普通人来说难以区分。
不过,阴庙有个特点,就是许愿特别灵验。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愿望的灵验,是以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为前提的。而且在阴庙许愿后忘记还愿的话,许愿之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遭到反噬。
“香火、愿力、信仰都会成为力量。所以,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被当做神灵来供奉得时间久了,就会变得特别难搞。”
时灿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吕老头真是把buff叠满了,自己是个阴师,养过鬼,还捐阴庙,听着都头大。”
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家三星级连锁酒店。
他们开了两间家庭套房,林逐月、闻觅烟和窦安然一间,时灿、叶阳嘉和窦父住在一起。
家庭套房的床都是一大一小,时灿不愿意跟叶阳嘉睡一张床,但为了能留在房间里保护事主,又不能去重新开一间房,就自己滚去睡沙发了。
他打开手机,进入购物页面,想研究下外置洗碗机,往林逐月的宿舍里装一台。
但不知道某宝是怎么想的,给他推了一堆小雨伞广告,其中有些看起来就不能往人身上用的款式,时灿看得脸都黄了。
时灿不小心点到了推荐给好友,给林逐月发了过去。他用这辈子最快的手速,打开交互界面火速撤回消息。
林逐月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
【你撤回了什么?】
时灿给她发过去个老元城椰蓉饼,问:
【元城人,这个好吃吗?】
林逐月回了个可爱的猫猫舔嘴巴表情包:
【挺好吃的,我让我妹妹寄点过来。】
第58章 阴庙
时灿松了口气。
还好他手快,不然肯定会被林逐月当成变态。以后逛某宝的时候要谨慎些,分享功能太容易误触了,一旦分享出去什么不该分享的,就会身败名裂。
酒店的沙发对他来说有些短了,他睡得不太舒服,醒来的时候肩酸脖子痛。
叶阳嘉和窦父都还没醒,时灿往群里发消息,林逐月和闻觅烟都没有回复,应该也还在睡梦中。他简单洗漱,换好衣服后出门溜达一圈,顺便买了早餐回来。
他买的是肉夹馍和豆腐脑,卖早餐的老两口是陕北人,所以他们家的豆腐脑都是做咸口的。时灿不太喜欢咸豆花,但他觉得这顿早餐大概会很适合林逐月的北方胃。
没过多久,大伙就起床了,吃完时灿带回来的早餐后,开车朝着阴庙所在的地方出发。
林逐月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
时灿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林逐月回答道:
“灵师府干架王排行榜。”
时灿问:“第一是我吗?”
时灿对自己还是挺有AC中间数的,在干架这方面,无论是次数还是质量,他都遥遥领先。他也经常被罚写长篇大论的检讨书,林逐月还帮他抄过两页,换来了一顿不怎么正宗的福鼎肉燕。
“是傅老师。”
林逐月下滑论坛页面,说道,
“不过贴子里的每个人都在质疑第一为什么不是你。”
两辆车先后进了山,沿着蜿蜒山路开了大约半个小时,抵达了一间带院子的瓦房。
车子在离瓦房不远的地方停下,两车人先后下车,拿出一些简单的工具靠近了
瓦房。
瓦房有些旧了,屋檐下有水痕,还有沿着水痕生长的绿苔。院门落着一把挂锁,锁上有些锈迹,锁眼更是已经氧化成了棕红色。
林逐月刚刚走近这间院子,就感觉到了非常明显的不适。冰冷阴森的气息好像要爬进她的脊骨里,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灿把林逐月拽到后面,自己则是拿着罗盘上前一步。罗盘的指针几乎要飞出去,但时灿有抑制指针转动的办法,所以他的罗盘没有报废,侥幸存活了下来。
“看外观不太像是寺庙,不过里面肯定有东西。”
时灿回头看向窦安然和窦父,问,
“你们有这把锁头的钥匙吗?”
窦安然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家就只有我公公自己知道寺庙钥匙在哪,他不肯拿出来,我们也没有问过。”
叶阳嘉吐槽道:
“供个佛像供得偷偷摸摸的。”
“可不是吗?”
闻觅烟从工具包里拿出红绳和符纸,分发给自己的同伴们,说道,
“保险起见,咱们先做一下准备工作,然后再用万能/钥匙开锁。”
时灿和叶阳嘉接过红绳和符纸,在这间小院周围布置阵法。
阴庙里的东西不太好对付,打起来之后对方有能力从他们手上逃脱。一旦对方逃脱,事情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所以时灿和叶阳嘉将阵法布置得十分牢固,既能防止里面的东西逃走,也能防止有其他的阴灵从外面进入。
林逐月和闻觅烟没有参与到阵法的布置中,她们俩在贴身保护事主。
虽然阴庙里的东西很强,但四个见习灵师也是一个比一个强,他们的软肋,无非就是没有能力应对突发灵异事故的事主。保护事主的人身安全,比除掉阴灵的优先级更高。
一个小时后,阵法才布置好。
时灿拿着万能钥/匙,动作娴熟地开锁。
林逐月说道:“他好像很擅长开锁。”
“学院里刚教怎么开锁的时候,他拿着万能/钥匙把家里所有的锁都开了一遍。”
闻觅烟小声说起时灿的糗事,
“他把保存续命灯的箱子撬坏了,因为这事挨了他妈好一顿揍呢。被揍完了还生气了,两天都不肯上学。叶阳嘉偷了我的点心去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哄高兴。”
时灿年纪更小些的时候,因为家里的宠溺和骄纵,脾气倔得像头驴。升入高等部之后,才渐渐地开始学会体谅人,不过脾气还是不怎么好就是了。
正在撬锁的时灿低下头,耳尖有些红。
林逐月问:“他很喜欢吃点心啊?”
闻觅烟敲了敲脑壳:“是甜食脑袋。”
林逐月点点头,心想——
怪不得半夜发消息要吃椰蓉饼呢。
“咔哒”一声,锁头被打开了。
时灿推开门,从叶阳嘉手中拿过罗盘,踏进院子里。
院子里的泥土有点潮湿,上面生着一层薄薄的青苔,也有些杂草,不过杂草稀稀落落的,长势不怎么好。
林逐月和闻觅烟护着事主,紧跟时灿和叶阳嘉的脚步进入了院子,又从微微湿润的泥土上踩过,进到唯一的一间瓦房里。
瓦房不算大,里面摆着蒲团、供桌和佛像。佛像没有贴金,是用棕色的陶土做的,他稍稍垂头,眼帘低垂,用慈和的眉目俯瞰众生。
供桌上摆着烛台和各种供品,有的供品已经长了毛,有的还维持着原状。
时灿抬起头,和佛像对视,说道:
“开脸倒是不错,如果放在正经寺庙里,开个光,供几年也能供出灵性来。可惜,被这么个坏老头买了,放在这里当幌子。”
时灿伸出手,将供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留出足够的位置。他抓住佛像的底座,转动佛像。
佛像逐渐背对众人。
窦父错愕地睁大眼睛,窦安然也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佛像的背后另有一尊像,也是陶土做的,是个瘦骨嶙峋的婴儿。婴儿呈现蜷缩的姿势,就像是待在母亲的子宫里,尚未来到世界上一样。
在见习灵师们的眼中,婴儿身上有着浓郁的、几乎要凝成水的阴气。
“供佛只是表象。”
时灿仔细地打量着婴儿像,说道,
“这间寺庙真正在供奉的,其实是这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吕先还是阴师的时候养的鬼。”
时灿的话语落下,小小的瓦房里响起了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奇怪的笑声。
寺庙里的阴气正如洪水一般涨起。
林逐月周身泛起细碎的金光,因为感觉到了过于浓重、富有攻击性的阴气,金珀火自己出现了。
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也召唤出了灵武。
怪异的笑声转变为孩童的哭泣声。
“你们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属于孩童的稚嫩声音响起,说道,
“我只是个小鬼,先前受人操纵拿捏才会害人,现在拿捏我的人已经死了,我会悔改,会老老实实修行……”
时灿打断了这道声音:“满口谎话。”
孩童还在哀求:“我、我说得都是真的。”
时灿戳穿道:
“你外表是个小鬼,但本质上是个被阴师侍奉,修炼了好几十年的鬼修。要是地府还在正常运行,你这样的鬼,要在十八层地狱里轮转百年甚至千年,直到消散。”
寺庙里一片静谧。
片刻后,孩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灵师。”
幼童的身影逐渐显现,他穿着肚兜,坐在供桌上。与瘦骨嶙峋的像不同,他的手臂和腿像是藕节似的,白嫩又胖乎。他拍着小小的手,笑着道,
“我好久没有见到这么了解我的人了,你不要走了,留下来和我做朋友吧。”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时灿身后。
“她也留下来。”
他指着林逐月说,
“剩下的都杀了。”
时灿握住灵武绝刃:“你还挺会做梦的。”
时灿不再多言,挥刀劈向幼童。
这个鬼童的反应非常迅速,时灿的刀落下之前,他的身形就消散了。他化为黑雾,散落又聚集,直直地冲向窦安然。
窦安然害怕到了极致,她想要尖叫,想要避开,但身体却反应不过来,僵硬地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直面朝着她扑来的黑雾。
林逐月旋身拎起放在墙边的扫帚,用力地拍向袭来的黑雾。强大的灵力与阴气碰撞,黑雾被硬生生打退,但林逐月手里的扫把也炸起了毛。
“你好强啊。”
鬼童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被扫把拍得翻滚着后退,撞上了供桌,
“早知道不杀吕先那个老头子了,作为养鬼人的他一死,我的力量都开始衰败了。要是从前,你这样的黄毛小丫头,我一只手能打十个。”
“你的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
时灿左手握上了另一把绝刃,说道,
“就算是明秽在这里,他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时灿没有回头,对同伴们说道:
“你们先撤,这家伙老往人身上扑,你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施展不开。”
闻觅烟和叶阳嘉都想骂时灿,但把身为普通人的事主留在这里的确不是个事,他们对视一眼,带着林逐月和事主往外面撤。
寺庙里就只剩下时灿和鬼童。
时灿问:“你叫什么名字?”
“雨石,吕先那老东西给我起的名字。”
鬼童回答了时灿的问题,说道,
“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你要是愿意侍奉我,可以给我起个新的。”
时灿迈开脚步,说道:
“有个名字挺适合你的。”
鬼童也在寺庙中走动起来,他和时灿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寺庙似乎逐渐变大了,原本盛下几个人都会拥挤的小瓦房,现在能够让时灿和名叫雨石的鬼童以二人转的形式对峙。
雨石问:“什么名字?”
“小王八犊子。”
时灿握着绝刃冲了上去。
寺庙里除了时灿就只剩下雨石这个鬼东西,时灿不必再顾及同伴,身手灵敏轻便了很多。灵武绝刃只攻不防,时灿挥刀的时候,凤眸中尽显傲慢和疯狂。
雨石试图以阴气抵挡,但灵武绝刃有着斩断一切的特性,浓重如水的阴气,在绝刃面前就像纸一般被轻易撕裂。
“你真的好强啊。”
雨石的脸上带着贪婪又阴狠的笑容,说道,
“不过,灵师嘛,再怎么强,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
他拍了拍手,阴气暴涨,刺破屋顶。砖瓦破碎的声音响起,碎瓦片从屋顶上砸下来,眼看着就要砸时灿一个头破血流。
时灿侧过手中的绝刃,以刀身弹开碎瓦片。他迅速地后退,远离了瓦片落下的范围。
但他的躲避途径正中雨石的下怀,雨石轻轻一抬手,供桌上佛像倾倒,重量不轻的陶土佛像朝着时灿的头部砸落下来。
时灿挥刀要斩,但一幅卷轴从他头顶出现,卷轴延展,将佛像稳稳拖住,扶回原处。
时灿看向门口。
林逐月走进瓦房里,反手将门锁上。
她握住扫把杆子,浮世绘卷重新化作细碎的金色火焰,在瓦房中四处飘散。
金珀火的花瓣落在雨石身上,立刻就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雨石看向手臂,发现自己的魂体竟然被灼伤了。
他感兴趣地问道:“厉害啊,这是什么?”
林逐月和时灿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始行动。林逐月握着扫帚奔向供桌旁边,金珀火附着在绝刃的刀身上,时灿挥刀斩向雨石。
雨石躲开刀刃,冲向林逐月。
附着在绝刃上的金珀火眨眼之间便回到林逐月身边,让雨石不得不停下逼近的动作。
林逐月从衣兜里摸出从闻觅烟那里借过来的简易罗盘,念诵咒语:
“风雪有形,山水有灵,万物有其本。吾目被叶障,吾耳被声扰,耳目不可探,无以视物本。还请神灵现其踪,为吾指引迷茫处。”
罗盘因为阴气的扰乱而疯狂旋转的指针,在林逐月的咒语下渐渐变得平静,稳稳当当地指向了某一个方向。
原本从容的雨石慌了神。
他不顾一切地朝着林逐月扑来。
林逐月操纵着金珀火迎上他,他的魂体被火焰灼伤,滋滋的烧焦声不断地响起,雨石也发出了痛苦的喊声。
时灿瞅准机会,将右手握着的绝刃放在地上,用力推向林逐月。
林逐月捡起绝刃,对准罗盘指引的方向,用力朝着墙面一捅。
下一秒,瓦房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雨石被金珀火彻底吞没,魂体在痛苦和不甘中被灼烧殆尽,阴气也逐渐消散。
林逐月握着绝刃将砖块撬开,从里面拿出个被她砍碎的香炉。
鬼修往往很聪明,比很多坏人都要狡诈。他们懂得掩饰弱点,永远不会将弱点摆在明面上。所以,林逐月和时灿都觉得,阴庙里那尊可疑又显眼的鬼童像多半不会是雨石的弱点。
事实也的确如此。
雨石真正的弱点,是吕先用来供奉他的香炉。
“怪不得没把香炉摆在桌子上。”
时灿打开门,把同伴和事主放进来,
“我说寺庙的桌子上怎么会没有香炉呢?”
时灿去车里找了八卦袋,从八卦袋中找出昨天在窦安然的床垫下方发现的红色锦囊,他打开锦囊,里面那一缕柔软的毛发还在。
林逐月拿着罗盘靠近它。
罗盘已经不再有灵异反应了。
“看来这就是那个小王八犊子的头发。”
时灿把锦囊重新系好,丢回八卦袋里。
窦安然的心里仍然有些不安稳,问:
“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时灿接过林逐月手里的罗盘,稍稍靠近了窦安然,说道,
“你看,指针一点都没有转,证明你身上已经没有鬼魂的气息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已经开始收拾现场了,香炉和供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进八卦袋里,没有被打碎的鬼童像也搬到时灿的后备箱里。他们很贴心地把包和行李堆在鬼童像的周围,防止这个陶土像在开车的过程中碰撞破碎。
窦父不安地看着瓦屋,道:
“这间寺庙……”
“等我们的任务报告提交后,灵师府会找施工队过来,把瓦屋和院子推掉。”
林逐月说道,
“虽然这里面已经没有鬼魂了,但留下来不太好,说不定会住进新的脏东西。”
“灵师府应该会给一笔补偿金,但是按照法律规定,窦小姐只能分到一半。”
至于另一半,当然是属于吕浩广那王八蛋。
收拾得差不多后,六个人开着车离开。
“今天我们俩配合得还不错。”
时灿车技娴熟地拐下弯弯绕绕的山路,
“你冲进来得好及时,我差点就要被佛像砸脑袋了。”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上,说道:
“沪圈太子肯定有办法应对。”
时灿扯了扯嘴角,问:
“……这绰号谁起的?”
林逐月没有回应时灿的问题,问道:
“你要吃多少椰蓉饼?买三包够吗?”
时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其实,比起椰蓉饼,我这个沪市人更喜欢吃元城人。”
林逐月一本正经道:
“还是福建人比较好吃,细皮嫩肉。”
他们先去了吕先未过世时居住的二层自建楼,又走了一趟窦安然和吕浩广的住处,最后才回到窦安然的娘家。
见习灵师们用仅剩的两个罗盘将这三套房子全部检查了一遍,确认已经没有任何灵异反应后,窦安然也不再有那种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后,才让窦安然和其父母签署了保密协议。
至于离婚,那是事主自己的战场。
不过时灿还是添了一把柴,把常年和灵师府合作的一位很优秀的律师推荐给了窦安然。
见习灵师们离开之前,窦安然接到了电话。
“喂,您好,是的,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窦安然呆愣了片刻,说道,
“好,我马上就动身过去。”
窦安然挂掉电话,说道:
“吕浩广出车祸了,当场死亡。这是偶然吗?”
“这不是偶然,是报应。”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他依靠着父亲和鬼怪,得到了他本来没有资格得到的婚姻,将你拴在身边很多年,他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现在,他的父亲死了,鬼怪也魂飞魄散了,报应就提前来了。”
见习灵师们和窦安然道了别。
闻觅烟拍了拍窦安然的肩膀,说道:
“恭喜,你要迎来新生了,要好好生活。”
他们驱车返回天城。
时灿提交了任务报告,虽然闻觅烟和叶阳嘉完全没参与到战斗中,但因为任务的难度,他们还是拿到了A等的评价。
同时,灵师府对吕先的调查也有结果了。
“他十四岁的时候跟着木匠学手艺,那个木匠师傅会些这方面的东西,也一并交给他了。木匠师傅去世后,吕先又拜了一位阴师做师父,学到了养鬼这门绝技。”
叶阳嘉把资料摊开在桌子上,说道,
“雨石这个小鬼,是从一个意外去世的孕妇的肚子里剖出来的。吕先供奉了雨石十多年,雨石一开始很听话,但后面渐渐地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开始反噬主人。”
“吕先想要活命,但又没有办法灭掉雨石。因为雨石和他联系密切,干坏事都是一起干的,雨石一旦出事,他也不会有好下场。于是,吕先在他的师父的指点下,散尽家财,又盖了间寺庙,将雨石供奉起来。如果吕先这辈子对雨石再无索求,就能平安地度过一生。可是他在儿子的婚事上犯了浑,又去求雨石的帮助,做了恶事,这才让雨石再度有了反噬他的机会。结果你们也知道,吕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该。”
时灿问道,
“他那个阴师师父呢?”
闻觅烟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所踪。吕先出事前还试图联系过那位阴师,但是没联系上,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时灿把椰蓉饼摆在桌子上,道:
“你俩多吃点,吃完打包带走。”
闻觅烟看着满桌的、砖块一样的椰蓉饼包装,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时灿侧头看向林逐月。
林逐月心虚地别过头去。
她给
鲍伊发了消息,拜托鲍伊帮她买点椰蓉饼寄过来,还强调了要多买点,没想到消息被林琅看见了。
林女士理解的“多”和别人不太一样,她一下子买了一百包椰蓉饼过来,一包有六块,足够林逐月和时灿吃一年。
林逐月给傅星纬送,又给宫永元和孟奇送,还给班上的女孩子们送了一些,甚至给凌家的祖先们上供了一部分。但椰蓉饼的数量还是很泛滥,她和时灿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掉。
“你不是甜品脑袋吗?”
林逐月顶着时灿的视线说,
“多吃点,肯定能吃完的。”
“林逐月,我三天胖了五斤。”
时灿抬手,捏住林逐月的脸,仔细看了看,说道,
“我觉得你好像也应该上个秤。”
第59章 转学生
林逐月上完秤就自闭了。
时灿把闻觅烟和叶阳嘉送走后,拿着园艺剪在院子里修剪向日葵。
今年雨水多,淋了几场大大小小的雨后,又很快迎来了高温。向日葵提前开了花,且普遍长得不太好。时灿仔细挑选过后,勉强找到几朵好看点的花。
时灿不打算再留种了。
他把花全部剪下来,握着花杆进屋,把像是太阳的花朵递到蔫哒哒地坐在餐桌前的林逐月面前,说道:
“拿回去插在花瓶里,应该还能开几天。”
林逐月接过花,道:“谢了……”
时灿有点苦恼,他发现林逐月是真的很沮丧。
午后,时灿把寄养在他家里的小鱼抓进猫包里。他背着猫包,徒步送林逐月回宿舍。
小鱼不喜欢被关在猫包和航空箱里,它站起来,用两只前爪不停地扒拉猫包上那块透明柔软的塑料窗,还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叫得林逐月和时灿心都软了半截。
“好好好,不待在包里。”
时灿把小鱼从猫包里掏出来,抱在怀里,
“抱着你走,这样行不行?”
林逐月走在后面,她感觉时灿后脑勺上都贴着“猫奴”两个字。
途经一处墙角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停下脚步。
他们看见了一团黑漆漆的、五官除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什么也看不清的小煤球猫,小煤球还很小很小,最多两个月大。
林逐月疑惑道:“谁家的猫?”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
时灿把小鱼塞回猫包里。
虽然这只黑煤球多半是哪家养的宠物猫,但谨慎起见,时灿不打算让小鱼接触这只猫。天城没有宠物医院,小猫一旦被感染生病,治疗起来会很麻烦。
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抱歉抱歉,是我家的猫。”
林逐月循声望去。
那是个和她、时灿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和时灿的锋芒毕露不同,少年的五官有种含蓄的美感,就像越品越醇香的酒。
少年对林逐月和时灿解释道:
“家里的保姆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开门通风,把猫放出去了。”
时灿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解释,问道:
“为什么非要开门?你家没有纱门吗?”
时灿养猫养了一年多,家里的每扇门都很仔细地关好,防止法棍困在哪个房间里或者跑出门。有些小猫的智商真的不太行,法棍去年在临海市的宠物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说这个猫是智障。
眼前这只小黑猫和法棍毛色不一样,但看它那张小圆脸,就会觉得它的品种应该也是英短。
“有的,但保姆把纱门也打开了。”
少年蹲下身,把围着他的脚蹭来蹭去的小黑煤球抱起来,说道,
“我说过保姆阿姨了,我也会小心的,不会再让猫跑出来了。”
少年挠着小黑煤球的下巴。
看起来还很小的幼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谢谢你们帮我找到猫。”
少年眼角微弯,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呢,我先走了。”
目送少年离开后,林逐月和时灿再度迈开脚步,走在回二号宿舍楼的路上。
进了宿舍后,时灿拿着装了次氯酸消毒水的喷雾瓶给自己和林逐月消毒,消完毒又把小鱼从猫包里放出来。
林逐月拿着向日葵,在屋子里找花瓶。
时灿最近总是送她花,酢浆草、铃兰、月季、芍药……他什么都送,林逐月宿舍里大大小小的花瓶都被插满,满屋子都能闻见花的香味。
林逐月把快要枯萎的月季从花瓶里拿出来,清洗了花瓶,重新接上一些水,把向日葵插进花瓶里。
林逐月歪头看着花瓶,道:
“插得好像有点丑。”
“挺好看的。”
时灿问趴在他怀里的小鱼,
“你说,你妈插的花好不好看?”
小鱼:“喵呜~”
时灿满意地点点头:“它说好看。”
时灿怕林逐月不信,又补充道:
“是真的好看,特别有艺术感。”
要不是见过时灿插的花什么样,林逐月真要信了他的鬼话。
把小鱼安顿好后,林逐月和时灿去了训练馆。
他们俩都被体重秤的数字刺激到了,蹬起动感单车来格外卖力。
一个小时后,林逐月撑不住了,无奈休战。她往后一仰,靠在休息区的椅背上,额头上沁出更多的汗水来,额前的小碎发都被沾湿了。
时灿正在拉伸。
林逐月问:“喝水吗?”
时灿回答道:“喝。”
林逐月没有起身去买水,她从兜里摸出一张二十块面额的人民币,递向时灿:
“你去买,我要喝冰红茶,无糖的那种。”
时灿接过钱,走到自动贩售机前买水。
他买了冰红茶和电解质水,一共花了九块钱,自动贩售机似乎是一块钱不够找了,找钱的时候哗啦啦地吐出来五个一块钱硬币和十二个五毛钱硬币。
时灿把硬币还给林逐月。
林逐月把他的手推开:“我不要。”
时灿也不想带十几个硬币在身上,他机智地决定让自动贩售机自产自销,把硬币一枚一枚地喂回去,再买两瓶水。大概是硬币太多了,时灿刚喂完,自动贩售机就歇菜了。
时灿回头和林逐月对上双眼,后者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笑什么笑?”
时灿没好气地敲了敲自动贩售机,说道,
“被吞的可是你的钱。”
在训练馆练完,两人洗了澡,换好衣服,返回林逐月的宿舍。
林逐月累得不行,没什么力气,打算在食堂买点吃的来对付晚饭。
但时灿无论如何都不敢让林逐月的玻璃胃再次感受食堂饭菜带来的狂风暴雨,从冰箱冷冻层里找出馄饨来,煮了一大碗和一小碗。
林逐月搬回宿舍后,时灿不止一次抓住她偷偷摸摸进食堂,问就是觉得自己做饭太麻烦了,而且还不好吃。
时灿让家里的厨师做了各种各样的面点,塞在林逐月的冰箱里冻着,饿了的时候按照盒子上贴的做法标签蒸煮处理一下就能吃,对厨艺也没什么要求。
馄饨刚煮好不能吃,太烫了,对食道不友好,得稍微晾一下。
林逐月去陪小鱼玩。
时灿把被插得很没有美感的向日葵拿过来,用剪子斜着剪掉一段花杆,又修掉叶子,重新放进花瓶里。
他把修掉的花杆和叶片扫进垃圾桶里,又拉住垃圾袋的抽绳,把垃圾袋袋口系好,提起来放在宿舍门口,更换了新袋子。
没过多久,出来洗手吃饭的林逐月注意到了插着向日葵的花瓶,问道:
“你重新打理过了?”
“没有,这不是你之前插的吗?”
时灿伸手摸了摸柔嫩的花瓣,说道,
“插得挺好的,能拿到花店去售卖了。”
林逐月:“……你不要当我是傻子好吗?”
“你怎么会是傻子呢?”
时灿站起身,从林逐月身边路过,在洗手间用水打湿手掌后,按了一泵洗手液,在手上搓起泡沫,一本正经道,
“你明明就是扫地机。你马上就要展开吸餐桌的工作了
,赶紧过来洗手。”
林逐月洗完手坐到桌边,舀起馄饨送入口中。她一咬开馄饨皮,眼睛就亮了。肉馅很鲜美,而且皮薄馅大,吃起来很有满足感。
时灿在林逐月家吃完晚饭,又收拾了用过的餐具和厨具。他给林逐月买的那台外置洗碗机已经装上了,但外置洗碗机难免会有些小,没办法用来洗锅,时灿只好手动去洗。
都收拾好后,他才徒步回家。
他抱过小鱼,身上有小鱼的气味,所以回家后去逗猫的时候被法棍连哈带揍。
时灿拍了个视频发到朋友圈:
【女鹅叛逆伤透我的心。】
宫永元评价道:
【是“女儿”!你这个发不准儿化音的南方人!】
叶阳嘉:【既然都伤透你的心了,那这猫就别要了,等着,我马上就带麻袋过去。】
闻觅烟:【这猫看起来丑丑的,脾气也不好,这样吧,你把它送到我家来,我帮你调/教一下。】
没过多久,林逐月也发了视频。
她穿着有荷叶边的粉色睡衣,窝在粉粉嫩嫩的被子里。她稍稍一掀被子,小鱼就跳上床,自己钻进了她的被子里,挨在她身边踩奶打呼噜。
叶阳嘉私聊了时灿:
【嫉妒吗?羡慕吗?】
时灿果断地选择了互相伤害:
【我也有猫陪睡。你呢?你有什么?】
叶阳嘉:【……】
很快,叶阳嘉回了个截图过来。
截图里是叶阳嘉和林逐月的聊天界面。
叶阳嘉:【晚安。】
林逐月:【晚安~】
时灿:“……”
他们互道晚安!林逐月还回了波浪线!
时灿给林逐月发消息:【晚安~】
林逐月回复道:【晚安。】
时灿恨不得扯着林逐月的耳朵问她——
波浪线呢?波浪线呢?凭什么只有叶阳嘉有波浪线?他就只配一个句号?
时灿咬牙切齿地进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早上。
林逐月颓废地趴在桌子上,像是没了半条命一样。坐在旁边的闻觅烟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安慰正在发出开水壶叫声的林逐月。
时灿背着包,捂着腮进了教室。
时灿在林逐月身边坐下,问:“怎么了?”
“昨天练太狠了。”
林逐月将脑袋侧向时灿这边,问,
“你捂着脸干什么?半路上被人打了吗?”
“你是有多期待我被人打?”
时灿把第一节 课要用的书从包里拿出来,
“我就是牙疼而已,吃了止疼药了,没什么用,中午去医馆看一下。”
林逐月同情道:
“看牙医还不如被人打呢。”
傅星纬提前五分钟到了教室,他敲了敲讲台,示意班里的同学们坐好。
“大家,虽然有点突然,我们班又来了一个转校生。”
傅星纬转头看向教室前门的方向,道,
“进来吧。”
教室前门被推开,一个已经换上了夏季校服的少年推门走进来,他流转着水波的桃花眼里盛着温柔的笑意,他稍稍抬头,目光落在林逐月身上。
林逐月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不就是昨天丢猫的那个人吗?
傅星纬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少年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说道:
“我叫丰元思,之前和家人一起生活在国外,直到最近才回到天城。虽然祖上是天城人,但我对天城不太熟悉,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时灿琢磨道:“丰……”
丰元思介绍完自己,暂时先坐到了最后一排。
“这下子麻烦了。”
坐在前排的霍安安小声道,
“班里的人数又成了单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又有倒霉蛋要和别的班的学生合作了。”
大课间的时候,时灿拿着一瓶刚从贩售机里取出来的矿泉水,瓶底挨在脸颊上,冰敷快要因为牙疼而肿起来脸。
叶阳嘉在旁边拧开饮料瓶盖,说道:
“没想到丰家的人还会回来。”
“也不是很奇怪吧。”
闻觅烟把叶阳嘉拧了瓶盖的饮料拿走,又塞给他一瓶新的,说道,
“当年是因为毫无希望才走的,现在有希望了,当然就回来了。”
林逐月满脸“你们在说什么”的表情。
时灿拧了一瓶果粒橙递给她,说道:
“丰家也是玄学世家,当年也是明牌站在凌家那边的。凌家败亡后,丰家眼见开启地府封印再无希望,又为了防止灾祸上身,如同凌家一般凋零,举家移民去了新西兰。”
叶阳嘉问时灿:
“我记得你外祖母姓丰来着?”
“……对,两家是亲戚。”
时灿面无表情地说道,
“非要论辈分的话,我得喊他小舅舅。”
中午林逐月陪时灿去了医馆。
时灿觉得自己的牙还能补一补,但医生说已经没救了,要做根管治疗。时灿觉得林逐月说得对,比起来看牙医,还不如被人打一顿。
“麻烦来一针麻醉。”
时灿对医生提出了要求,
“给我个痛快。”
医生鼓励道:“你坚持坚持,尝试一下,很快就好,挨一针麻醉不值当的。”
牙医有两大谎言,分别是“坚持一下”和“马上就好”。
时灿坚持道:“不行,给我打。”
“来,让小姑娘握着你的手。”
牙医把时灿的手和林逐月的手牵到了一起,问道,
“这样就不怕疼了吧?”
时灿沉默片刻,说道:“……不怕了。”
时灿抓着林逐月的手腕,闭着眼睛,痛苦地忍耐了钻牙的全过程。他疼得厉害,手没忍住抓紧了些,又怕把林逐月抓疼了,马上就放浅了力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握力。
他真的用力的话,林逐月的手腕会受伤的。
因为是急性龋,牙神经没有坏死,活性还很高。牙医不打算直接抽神经,在时灿的牙齿里埋了杀神经的药,用材料封住。
“两个小时内不要吃东西。”
牙医关掉灯,坐着带滚轮的凳子滑到一边去,打开电脑,在就诊记录上登记时灿坏了哪颗牙,叮嘱道,
“回去之后要是疼得厉害,就吃点止疼药。一周后复诊,到时候我联系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馆。
林逐月问:“你早上也没吃东西吧?”
“喝了点粥。”
时灿摸了摸胃,说道,
“早就消化完了。”
他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运动量又大,米粥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填饱他的肚子?往往早上喝了粥,上不了两节课,就会开始饿了。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时灿拍了拍林逐月的脑袋,说道,
“家里做了红烧肉,赶紧回去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吃饭。”
林逐月跟着时灿回了时家,饱餐一顿后,回到学院里上课。
下午第一节 课上完,时灿的脸肿起来了。
叶阳嘉回头想和闻觅烟说话,看到时灿的脸后怔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哥们,你现在特别像蜜蜂狗。”
时灿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叶阳嘉。
林逐月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塞进时灿手里。
“还是搭档贴心。”
时灿用吸管打开牛奶,说道,
“不像某些只会火上浇油的废物点心。”
叶阳嘉心想:
你搭档当然不能像我,她要是用和我一样的态度对你,你就该泪洒黄河了。
时灿喝了一口,他沉默地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牛奶盒子。
林逐月问:“怎么了?”
时灿回答道:“……变质了。”
“不会吧?”
林逐月拿过盒子,看了眼日期,
“啊……已经过期三个月了。”
叶阳嘉阴阳怪气道:
“你搭档超级贴心的。”
宫永元也回过头来,左手拿着牛奶盒,右手拿着压缩饼干,憋着笑道:
“快求我,你现在求我的话,我能把这盒没过期的牛奶和这包没过期的压缩饼干给你。”
时灿冷笑一声
,说道:
“我是有尊严的,不吃嗟来之食。”
宫永元说道:“那你就饿着吧。”
宫永元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牛奶盒和压缩饼干给了时灿。
但时灿是倔驴脾气,说不吃就不吃,有骨气得很。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丰元思过来找了林逐月。
“能把凌家祖宅的钥匙借我用用吗?”
丰元思站在课桌边,说道,
“我想替家里的长辈们祭奠一下凌家的祖先,待在海外的这些年里,他们很想念天城,也很想念凌家。”
时灿说道:
“凌家祖宅的钥匙在我家,放学后去我家吧,我把钥匙拿给你。反正你从灵师学院去凌家的话,是肯定要经过我家的。”
丰元思点了点头,答应道:
“好,话说我不太认路,你能一起过去吗?”
放学后,时灿带着林逐月和丰元思回家拿了钥匙,又去了凌家祖宅。
时灿和林逐月不久前才来过这里,杂草已经被薅过一遍,院子里不算杂乱。祖宅里的供桌上,还放着林逐月带过来的椰蓉饼。
三个人各自给凌家的先人们上了三根香。
他们等待着香燃尽,坐在廊下,一边吃椰蓉饼,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时灿问:“丰家的人都还好吗?”
“身体都还不错,不过,在新西兰的这些年,他们的心里很煎熬。他们想要回来,但又不敢。不是每个家族,都有底气像时家这样直面风雨的。”
丰元思侧头看着林逐月,说道,
“直到最近,他们才下定决心,让我回到天城来。话说,中式点心很好吃欸,还有吗?我能带点回家吗?”
时灿想起来家里剩余的三十包椰蓉饼,点头道:
“带,尽管带,多得是,够你吃到吐。”
祭拜完凌家的祖先后,三个人各回各家。
吃完晚饭后,时灿仰面躺在床上,任凭法棍在他身上走过来走过去。
闻觅烟和叶阳嘉把时灿拉进了讨论组。
闻觅烟:【@时灿,天大的坏消息来了。】
叶阳嘉:【丰家那边的意思是,如果之后出了问题,就让丰元思和林逐月订婚,把她带到新西兰避难。】
时灿:【我知道。】
不同于人丁凋零的其他世家,丰家枝繁叶茂,有很多孩子。特地把年纪和林逐月最接近的丰元思派回来,肯定是有这方面的意思的。
不过时灿并不担心丰元思赢过他。
丰元思没他高,没他帅,没他有钱,认识林逐月的时间不如他长,多半也不如他能打,拿什么来赢他?拿新西兰户口吗?
时灿给林逐月发消息:
【我感觉法棍要把我的腹肌踩平了。】
林逐月马上就回了消息,道:
【发过来看看。期待.jpg】
林逐月是真的很好色。
好色其实挺好的,时灿坚信自己的皮相是扛得住考验的。
时灿坐起来,把法棍以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摆在床上,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逐月。
拍完之后,时灿发现法棍睡着了。
林逐月沉默了一会儿,发回来一张照片照片里也是一只四脚朝天的猫。不过林逐月很有礼貌,她在小鱼的肚子上盖了张纸巾。
林逐月第二天刚到教室,就被叶阳嘉告知,傅星纬找她。到了办公室后,她才发现,时灿和丰元思都在这里。
“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傅星纬把档案袋放在桌上,对林逐月和时灿说道,
“丰元思刚刚回国,还不太适应这边的任务执行模式,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带带他。”
第60章 雾都
时灿知道傅星纬为什么要他带新人。
因为他带过林逐月这个毫无玄学基础的人,而且还带得不错。丰元思有基础,只是刚回国,不太懂该怎么执行任务,比林逐月好带得多,完全可以放心地交给时灿。
“以他的基础,跟哪个小队都没问题。”
时灿接过任务委托,说道,
“下次把他塞进别的小队吧,和班里每个同学都合作一下,也算是融入班级环境了。”
傅星纬点点头,说道:
“我的确打算这样做。”
林逐月、时灿和丰元思签下任务执行申请书,就收拾行李,从天城出发了。
任务目的地比较远,林逐月和丰元思都不会开车,时灿自己开全程的话会很疲惫。所以,他们三个决定坐飞机赶往地处华西地区的雾都。
赶到临海市机场,办理登机后,丰元思就被各种各样的美食迷住了。他买了很多食物,分给了林逐月和时灿。
时灿夹起已经切好片的糯米藕,问:
“你买这么多吃的做什么?吃不完的。”
“抱歉抱歉,实在是忍不住。”
丰元思双手合十,说道,
“对我这个从小长在外国的华裔来说,国内的美食实在是太好吃了,看到什么都忍不住买过来尝一尝。”
林逐月和时灿同时开工,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勉勉强强地把丰元思买的食物解决干净,好歹是不需要带上飞机了。
吃完东西后,他们可以登机了。
灵师府帮他们订的是商务舱,时灿和林逐月的座位挨在一起,丰元思和他们隔着一条过道。
时灿对这个位置安排还算满意。
灵师府终于干人事了。
飞机起飞后,林逐月抱着平板玩起了2048。2048算是很古早的游戏了,但它是林逐月为数不多能玩好的游戏,所以它一直是林逐月的飞机搭子。
玩着玩着,她就觉得有点困,将平板收好,歪着头睡了过去。
时灿叫住路过的空姐,指了指旁边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的林逐月,小声道:
“你好,麻烦帮忙拿条毛毯来。”
空姐很快就把毛毯拿过来了,还贴心地将毛毯抖开,盖在林逐月身上。
空姐离开后,时灿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林逐月的睡颜。
他在林逐月的脸颊上看见了一根很短的毛发,分辨不清楚究竟是睫毛还是眉毛。他从兜里拽出一张乳霜纸,动作很轻很轻地将这根毛发擦掉,把乳霜纸团成个球,塞回自己的衣兜里。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雾都落地。
林逐月被时灿叫醒,他们和丰元思一起下了飞机,被专车送往出站口。
他们接的是个小任务,既没有惊动警方,也不需要国安局插手,所以负责来接他们的是任务委托人。
委托人是个年仅二十五岁的本地姑娘,名叫聂娴雅,读书读得不太好,早早地就工作了。她抓住了机会,和朋友合伙开了美容院,生意越做越好,手里有好几家美容机构,买了三套大房子,还认识了很多成功人士。
这次她能够找上灵师府,就是因为某位成功人士的帮助。
见习灵师们在出站口和聂娴雅会和,将行李拎上聂娴雅开来的中大型suv的后备箱里,坐上车,离开机场,前往老城区。
这一路上,聂娴雅数度偏离导航路线。
丰元思疑惑道:“不按导航走吗?”
“这是雾都,大名鼎鼎8D城市,路况太复杂了,和迷宫没什么区别,导航导不来的。”
时灿坐在林逐月旁边,解释道,
“当地人的经验,比导航可信得多。”
雾都在灵师眼中可谓
是恶名昭著。
雾都是山城,大概是因为山太多了,不好规划,所以城市里的路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又在地上。甚至有轻轨被修在楼里,穿楼而过。
因为地形太过复杂,雾都的风水也很乱,阴气淤积,容易出现鬼邪。灵师府对雾都另有个称呼——“鬼城”。
前往老城区的路上,林逐月关心起了事主的状况,问道:
“聂小姐,你母亲去医院检查过吗?”
此次任务的事主,正是委托人聂娴雅的母亲。
聂娴雅的父亲在半年前因为突发脑溢血离世。据说老头子离世的时候,正在和聂娴雅的母亲打电话,打着打着,不管母亲说什么,父亲那边都没有回音了,静悄悄的。
父亲死了后,原本性情开朗的母亲变得沉默寡言,总是在客厅里安静地坐着,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就只是发呆。
聂娴雅很想多陪陪母亲,但无奈事业繁忙,很难抽出空来。
不过,今年四月之后,母亲重新变得开朗起来。聂娴雅认为母亲是从父亲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她很为母亲高兴。
但很快,她就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聂娴雅给母亲请了保姆,保姆在家里做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将母亲照顾得很好。四月中旬的时候,聂娴雅回家探望母亲,保姆神色怪异地告诉她,聂娴雅的母亲孟芸不太对劲。
孟芸常常会在餐厅倒水。
但她用的不是自己的杯子,而是已经过世的老伴的。
倒完水后,孟芸从来不喝。
但保姆阿姨发现,杯子里的水过一会儿就会明显减少很多。如果杯子里放了吸管,还能看见吸管上有被咬过的痕迹,吸管里的水也一段一段的,怎么看都像是被使用过。
除了倒水外,孟芸还会自说自话地跟什么人聊起来。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总是有很明显的凹陷。
种种异象,让保姆阿姨坚定认为家里是闹鬼了。
“我有带我妈去检查过。”
聂娴雅回答了林逐月的话,说道,
“我一开始以为她可能是受不了老头离世的打击,又或者是老年痴呆症早期,但从医院检查下来,医生说她神志很清晰,大脑也没有问题。”
“她自己也说自己没病,我问她在家里那些怪异的举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我想让她搬家,换个房子住,她怎么说都不肯搬。”
林逐月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听你的描述,应该是有问题的。”
“我原本不信这些事的。”
聂娴雅把方向盘打满,说道,
“但我觉得,我妈这样不太好。”
所以,她半信半疑地在朋友的推荐下,联系上了灵师府。
聂娴雅的母亲住在老城区的环建房里,环建房的一楼,原本用作车库和储藏室的空间,开着各种铺子,小吃店、肉店、水果店,人来人往,相当有烟火气。
聂娴雅家的车库没租出去,她用遥控器打开车库门,把自己的suv停进去。
停好车之后,见习灵师们从后备箱里拎出自己的基础配置工具包,跟着聂娴雅上楼。
聂娴雅家的楼层有点高,在五楼。不过她母亲孟芸才五十多岁,还走得动路,爬楼梯不是什么大问题。
到了五楼后,聂娴雅用拇指指纹将门打开。
刚打开门,林逐月就吓了一跳。
一个头发染成红棕色,烫了卷,皮肤光泽黯淡,已经上了年纪的阿姨就站在门口。她眼底带着乌青,神情不善地看着聂娴雅背后的三人。
林逐月看着孟芸的眼睛。
她发现孟芸的眸光有些涣散,而且眼眸微微上翻。
这是受到阴气侵蚀的典型表现。
聂娴雅解释道:“妈,我带了朋友过来。”
“不行。”
孟芸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让他们进来。”
聂娴雅道:“妈……”
孟芸在这件事上执着得很,坚持道:
“不行,想都不要想。”
聂娴雅不知道该怎么办,回过头来,用抱歉的眼神看着见习灵师们。
“没事,你先进去劝劝她。”
林逐月拍了拍聂娴雅的肩膀,说道,
“我们在外面等一下,你劝好了,再喊我们进去。”
林逐月知道,她、时灿和丰元思大概是被盘踞在这座屋子里的亡魂察觉了灵师的身份。他们这种人在亡魂眼中,还是挺可怕的。对方会警戒他们,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聂娴雅点点头,道了句谢,走进屋子里,将门关上。
时灿转过身开始往楼下走。
“那个亡魂就在不远的地方。”
丰元思迈步追上,问,
“直接动手拿得下的。”
“哥们,直接动手不是灵师府的风格。”
时灿勾过丰元思的肩膀,说道,
“灵师府虽然讲究人权至上,但也没说鬼就没有鬼权。如果我们遇到的鬼魂没有作恶的意思,能沟通的情况下,我们不会不由分说就动手的。”
林逐月跟在后面,说道:
“那个亡魂没有恶意,他只是惧怕我们。”
三个人下楼去吃了抄手。
雾都的抄手个头很大,加上红油、麻油等各种调味品一拌,吃起来很香。丰元思一个人吃了两份,时灿也点了两份,林逐月一份不太够吃,拿着勺子从时灿的碗里扒拉过来好几个。
三个人都吃饱饭后,坐在楼下的长椅上。
丰元思问:“怎么办?就这么等着吗?”
时灿把问题抛回去:
“不然呢?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逐月刚想说有办法,就被时灿攥了下手。
林逐月会的东西几乎全是时灿教的,她有没有办法,时灿可太清楚了。
时灿现在就是心脏,他有办法但不用,就想试探一下丰元思到底能不能应对这种情况,看看这个从国外回来的润人到底是有实力,还是一个草包。
“哦,有的。”
丰元思说道,
“我的灵武名为牵丝,在一定范围内很容易找到并且控制住鬼魂,只要那个亡魂的力量不是太强就行。”
“事主家的那个亡魂不算强,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逐月问:“之后还能解除控制吗?”
丰元思回答道:“……不能。”
“不到极端情况不要用。”
时灿拿出手机,给聂娴雅发消息,
“我让聂小姐准备点那个亡魂碰过的东西,我们晚上招魂。”
不一会儿,聂娴雅就下楼了。
“我想拿那个玻璃杯子的,但我担心我妈妈发现。”
聂娴雅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吸管,
“所以就拿了这个,可以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上去想办法把杯子偷下来。”
林逐月拿出罗盘,靠近吸管。
罗盘的指针开始旋转起来,证明吸管上还是有比较明显的灵异反应的。
林逐月点点头:“可以的。”
聂娴雅没有再继续陪伴母亲,她带着见习灵师们去自己的美容机构楼上的酒店办理了入住,办理好后,又带林逐月去机构里做了个补水。
补完水后,时灿掐了掐林逐月的脸,手感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夜色越来越深。
十一点的时候,见习灵师们和聂娴雅围坐在桌前,桌子中心摆着一块布,布上放着的是一根吸管,仔细看吸管头部的位置,能够发现被咬过后管壁对折的痕迹。
在那块布的周围,还有四张绘着不同符咒的符纸。
林逐月用竹叶蘸着供奉过的无根水,给聂娴雅擦拭了眼睛。
时灿把刚剪好的纸人摆在桌上,道:
“要开始了。”
聂娴雅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太相信这些东西,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也会感觉到有些害怕。
林逐月念道:“风为墙,水为盾,火为刀,土成象,四方神灵护周全。”
她每念一句,就有一张符纸亮起。念到最后,符纸光芒大盛,散做飘落的雪,落在桌子周围的四人身上。
“风呼啸,水浪涛,火炽烈,土藏灵。”
时灿念咒时,桌上的符纸发出了更加明亮的光辉,似有风携着阴气而来,房间里变得微凉,窗帘也拂动起来。时灿继续道,
“四方神灵递信去,为吾指引亡灵现。”
桌上的小纸人站了起来。
阴气逐渐聚集,一个小小的影子附着在纸人身上,五官样貌清晰可见。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脸上已经有了斑,地中海发型,仅剩的头发也有一大半已经白了。
聂娴雅唤道:“爸爸?”
聂娴雅其实早就有猜到亡魂的身份,让母亲那样回护和照顾的人,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她的父亲了。
但是,聂娴雅从来都没想过,她竟然还能再次见到父亲,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小雅?”
站在桌子中间的小小灵体茫然地抬头,
“这是哪里?我刚刚还在家……”
聂立群脸上的茫然很快转变为焦急,道:
“快点送我回家,你妈妈每次见不到我就好着急。”
屋子里的阴风刮得稍稍厉害了些。
小纸人匆匆忙忙地在桌子上跑起来,眼见就要跳下去。时灿一个指头把他按趴下,拎起来,重新放回了桌子中央。
“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时灿坐在桌边,用认真的语气问道,
“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纸人脸上的表情再度变得茫然。
他问道:“我……死了?”
他抬起头看着聂娴雅,似乎是在求证。
聂娴雅忍着心痛,朝着已逝的父亲点了点头,印证了时灿的说辞。
“脑溢血死亡是件很突然的事情,大脑是拥有自我保护机制的,特别痛苦的事情发生后,意识再度清醒后就会忘记。”
时灿朝着聂娴雅解释道,
“不知道究竟和这个有没有关系,很多突然死亡的魂魄,都会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大概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才会像是活着的时候那样,停留在你母亲身边。有些亡魂会有些混沌,痴痴傻傻的,他可能根本就认知不到,他对你母亲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聂小姐。”
林逐月站起身来,说道,
“和你父亲好好谈谈吧。”
聂娴雅眸中含泪,轻轻点头。
这一夜,她没有睡觉,和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父亲彻夜长谈。谈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谈到了现在的不容易,也谈到了母亲。
聂娴雅和聂立群说得很明白,他不能再待在母亲身边了,魂分生死,已逝之人停留在生者身边,会对生者造成不好的影响。母亲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他必须得离开。
第二天,聂娴雅再度带着见习灵师们回了家。
时灿早就解除掉了召灵的法术,让聂立群从小纸人上脱离,先一步回了家。
孟芸受聂立群影响很深,平日里不需要开眼,就能够看见聂立群。
聂立群和孟芸大概是已经谈过了。
这次聂娴雅带见习灵师们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孟芸没有再把他们拦在外面,而是将他们迎进屋子里,泡了茶,好好招待。
喝茶喝到一半,孟芸抬起头,鼓起勇气道:
“你们能不能别把他带走?”
聂娴雅拉住孟芸的手,唤道:“妈。”
“我和老头子一块生活了半辈子。”
孟芸近乎乞求地说道,
“你们让他留下吧,我愿意少活几年。丫头长大了,不能常常在我身边,我就只有老头子了。”
“抱歉,阿姨。”
林逐月捧起孟芸的手,看着孟芸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说道,
“我们的任务是守护还活着的人,为了您的性命安危,我们无法让您的老伴留下来陪着您。我想,您的老伴,应该也希望您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孟芸心痛地闭上眼睛。
聂立群的确是这么说的。
死者应该得到安息,生者应该好好生活。生者可以思念,可以怀恋,唯独不可以在阴气的侵蚀中提前离世。
他会感到愧疚的。
“妈,以后我会多陪你的。”
聂娴雅坐在孟芸身边,说道,
“让爸爸离开吧,小师傅们说,爸爸总是停留在人世间,对他自己也不好。”
好说歹说之下,孟芸终于同意让见习灵师们将聂立群送走。
送走停留在人间的亡魂后,林逐月让聂娴雅和孟芸签署了保密协议。
时灿留下来七张符纸,交代道:
“阿姨身上的阴气需要驱散一下,聂小姐,你按照顺序,每天晚上在水碗上烧一张,让阿姨喝下去。不嫌弃符灰就直接喝下肚,嫌弃的话就找漏勺滤一下。”
聂娴雅将符纸仔细地收好,开车将见习灵师们送去机场。
她是想让林逐月他们在雾都多留几天,好好招待他们玩一玩的。不过灵师学院明天有考试,他们必须得在今天返回。
在机场办理过登机后,丰元思表达了自己对任务处理流程的费解。
“不可以强行送走吗?”
丰元思翻开手册,说道,
“手册上没说要盘根问底啊。”
“亡魂停留在人世间,要么是过于迷茫,要么就是心怀执念。执念不消,停留于人世的理由就还在,送走之后有可能会返回。”
时灿拿过丰元思的手册,合上封面,
“你知道他们为执念返回的时候会有多么愤怒,多么可怕吗?能好好解开执念送走,就不要偷这个懒,这不仅仅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这个概率很低吧。”
丰元思拿回自己的手册,说道,
“我觉得你们的做法才是比较麻烦的,效率太低下了,有这个工夫,起码能再多做两个任务。”
道不同不相为谋,时灿决定回天城就把丰元思从自己的小队里踹了。
既然觉得麻烦,那就去找个不麻烦的小队。而且丰元思应该挺强的,别的小队会举双手双脚欢迎他的到来的。
他们回到天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时灿把林逐月留在家里吃了晚饭,让司机送她回宿舍。
时灿盘腿坐在猫房里逗猫。
他把毽子扔出去,法棍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捡。法棍的智商不太行,好几次时灿把毽子握在手里没扔,它就跟着假动作飞出去了。
他收到了丰元思的消息。
丰元思:【我可以来你家花园剪一束花吗?想送给女孩子。】
时灿挑了挑眉,回复道:【送林逐月吗?】
丰元思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时灿:“……”
你小子挺会借花献佛的。
时灿回复道:【那么问题来了——我有花,我为什么不自己送她?】
时灿按灭手机,把法棍叼回来的毽子扔出去。
毽子扔到了柜子底下,法棍“咣叽”一下撞了上去,整个猫都撞懵了。
时灿连忙跑过去把法棍抱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我看看,呼,没事,吃冻干吗?家里没冻干了,你妈咪那里应该还有不少存货,我拿玫瑰花去换冻干给你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