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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意外

    时灿原本是想在院子里剪一枝玫瑰花的,但他心里有鬼,觉得半夜专程带着玫瑰花上门实在不单纯,就算有法棍来掩护也很奇怪,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带。

    不如改天把林逐月约到家里,随手剪几枝,配合着杂七杂八的花一起送,这样就自然很多了。

    他开车杀到二号宿舍楼,把猫包背在身前

    ,敲响了林逐月的宿舍门。

    林逐月拿着个咬了一口的酥皮点心过来开门。

    时灿疑惑道:“这是什么?”

    “鲜花饼,你妈妈寄过来的,特别好吃,你没收到吗?”

    林逐月把时灿放进宿舍里,关好门,拉开时灿身前的猫包,把法棍抱出来,道,

    “怎么带着猫来我这里了?”

    “和它玩的时候,不小心害它撞到头了,说好了拿冻干弥补它,但是家里没有存货了,来你这里乞讨一点。”

    时灿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鲜花饼,拆开咬了一口,说道,

    “商量一下,鲜花饼也分我点。”

    林逐月抱着委屈巴巴的法棍,说道:

    “我前天晚上还在你家仓库里看到两箱冻干,一箱主食冻干,一箱零食冻干,还想着要顺两包回来呢。”

    “我没看到。”

    时灿要饭要得理直气壮,

    “来都来了,给两口吃的呗。”

    林逐月对小猫咪一向很宽容,就算知道时灿家里有存货,她也没打算让法棍空着猫爪回家。

    她拿了好几包冻干,一字排开在法棍面前,轻声细语地问道:

    “你想吃哪种呀?你自己选,剩下的给你打包带回去,哦,想吃兔里脊啊,那我们就拆兔里脊。”

    林逐月和小猫说话也夹里夹气的,声音甜丝丝的,坐在沙发上吃鲜花饼的时灿莫名地觉得有些牙疼。

    小鱼听见冻干袋子的响声,很快也凑了过来,扒拉着林逐月的腿喵喵叫。

    时灿问:“不给它吃吗?”

    “不给了,刚刚给它吃了好多。”

    林逐月把冻干送到法棍的嘴边,说道,

    “宝贝你怎么狼吞虎咽的?你爸是不是不给你吃饭?没事,他不给饭吃,我给。”

    时灿把小鱼从地上捞起来,抱进自己怀里,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面对林逐月的冤枉,他也没反驳。

    林逐月喂完了冻干,就把法棍圈进怀里,亲法棍毛茸茸的脑袋,念道:

    “亲一口,痛痛飞走~”

    时灿在林逐月的宿舍里待到很晚。

    他背着猫包,手里拎着各种冻干,下楼开车回家。刚上车的时候,他给崔女士发了条信息:

    【我的鲜花饼呢?快递在路上丢了吗?】

    崔女士的回复让时灿深感母爱的冰冷:

    【没丢,没给你寄。听说你胖了,好好管理体重,腹肌消失了的话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时灿:【我是你充话费送的吗?】

    崔怡:【也可能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时灿:【……】

    时灿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崔女士不给他寄鲜花饼,他可以去吃林逐月的那份。

    他可真是个天才。

    第二天一早,时灿就到了教室。他面前放着台笔记本电脑,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趁着没上课,赶这次的任务报告。

    林逐月坐在旁边,拆了盒牛奶。

    时灿把牛奶盒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又还给林逐月。

    林逐月问:“干嘛啊?”

    “确保扫地机不要吸入过期垃圾。”

    时灿抬起手拍了拍林逐月的脑袋,从书包里拿出个盒子,推到林逐月面前,说道,

    “不然后续维修很费劲的,这是扫地机吸入合规食物应得的奖励。”

    林逐月打开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曲奇饼干。

    “我闻到点心的香味了。”

    叶阳嘉回过头来,说道,

    “又是自己烤的?可以啊,心灵手巧。”

    叶阳嘉不客气地捏起一块曲奇。

    时灿把叶阳嘉手里的曲奇拿回来,问:

    “能闻出来我用的黄油是哪家的吗?”

    叶阳嘉觉得时灿罗里吧嗦地,说道:

    “管他是哪家的,好吃不就行了?”

    时灿一本正经地说:“这个都闻不出来,你的品味也就这样了,配不上这盒曲奇,回头看你的书去。”

    叶阳嘉对时灿竖了个中指。

    林逐月也低下头去,继续喝牛奶。

    时灿问:“你不想吃吗?”

    林逐月十分坦诚地说道:

    “我也闻不出来你用了什么黄油。”

    林逐月没有成为美食家的天赋,无论是味蕾还是嗅觉都很容易对付,关于时灿做饼干的时候到底用了什么黄油这件事,她可能闻一辈子也闻不出来。

    “所以才要尝一尝。”

    时灿眼里盛着柔和的光芒,他把曲奇盒子捧到林逐月面前,说道,

    “味道应该还不错,试试看?”

    坐在前排的叶阳嘉:“……”

    林逐月捏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口。

    曲奇酥得掉渣,有着十分明显的奶香味,干邑酒的果香和黄油的奶香融合得恰到好处,又使得曲奇味道丰富,不那么甜腻,一口就拿下了林逐月的味蕾。

    时灿问:“吃出来了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时灿语气温柔地哄劝道:“再吃一块。”

    叶阳嘉咬牙切齿。

    “哪来的磨牙声啊?”

    趴在桌上睡觉的宫永元骂道,

    “谁带着自己家的仓鼠来上课了?”

    体能训练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叶阳嘉和同学们痛斥时灿:

    “时灿就是条狗!我这辈子没见过他这么双标的!”

    “其实完全能理解。”

    闻觅烟捏着块饼干走过来,说道,

    “烘焙还挺麻烦的,辛辛苦苦煞费苦心为了某个人做出来的东西,换我我也不舍得让别人先下手。”

    叶阳嘉问:“你在吃什么?”

    “曲奇啊,逐月分我的。”

    闻觅烟细细地品着曲奇,说道,

    “别说,还真挺好吃的,吃不到的话真的很亏。”

    叶阳嘉问:“时狗没跟你急?”

    “他哪有精力注意到我在吃曲奇啊?”

    闻觅烟指了指跑道,说道,

    “正忙着跟情敌较劲呢。”

    在闻觅烟指的方向,时灿和丰元思正在跑圈。

    本来只有丰元思自己在跑,时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上了跑道,和丰元思比试起来。两个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让着对方。直到丰元思跑坏了鞋子,这场较量才终于结束。

    时灿坐到跑道周围的看台上喘粗气。

    林逐月递了罐八宝粥过来:“补充下水分。”

    “你给我粥干什么?”

    时灿接过八宝粥罐子,问,

    “怎么还是热的?”

    林逐月也很无奈,说道:

    “贩售机坏了,我想买电解质水的,但它就只吐了这个给我,不喝的话就算了。”

    时灿躲开林逐月要拿回八宝粥的手:

    “喝,谁说不喝了?”

    这时候,时灿稍稍低头,看向林逐月的脚,提醒道:

    “你鞋带开了。”

    林逐月这双鞋买得不太好,鞋带总是会松开,她走路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听见鞋带被脚步带着、一甩一甩的声音,这时就要蹲下身来系鞋带。

    她打算把鞋带换掉。

    林逐月把自己的水放下,正要弯身。

    时灿先她一步蹲下来,伸出手,把林逐月的鞋带系好,打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谢谢。”

    林逐月从兜里摸出酒精湿巾,扯出来一张递给时灿。

    时灿擦过手,就开始吃八宝粥。

    他其实不太喜欢吃罐装八宝粥,总觉得不如现煮的好吃。不过今天的八宝粥意外地甜,甚至甜得他那颗刚刚坏掉的牙都有点隐隐作痛。

    “觅烟说中午吃海鲜生腌。”

    林逐月坐在时灿身边,说道,

    “她让我把你叫上。”

    闻觅烟身为一个拥有元城户籍的浙江人,却长了广东胃,对广东的许多美食都非常钟情。早茶、煲仔饭、生腌,但凡是好吃的,就没有她不爱的。

    为了能随时吃到广东美食,她家里甚至有两位广东厨师。

    时灿通知家里的厨师别做饭了。

    中午放学后,他和林逐月一起去了闻觅烟家。

    叶阳嘉也在,他盛了一碗生腌料汁递给时灿,说道:

    “我搭档说了,要是尝不出来放的什么酱油,今天中午你就别想吃到一口海鲜。”

    时灿坦然地接过碗,喝了一口,回答道:

    “生抽豉油。”

    叶阳嘉愣住了,问:“这你都能尝出来?”

    时灿拍了拍叶阳嘉的肩膀:

    “你以为我是你?”

    厨师腌了很多螃蟹和皮皮虾,还有从国外运回来的生蚝。料汁分了两份,一份没有香菜,一份泡了大把大把的香菜。

    这是为了照顾时灿和叶阳嘉的口味,这俩人从小就对香菜深恶痛绝,闻觅烟没少拿香菜泡面整他们。

    叶阳嘉发出了爆鸣声:

    “我要是统治了世界,我要全世界都不准种香菜。”

    时少爷比叶阳嘉更加决绝,道:

    “呵,我要是能说了算,以后全世界都给我种

    香菜,种完了不准吃,全部扔掉。”

    林逐月没有理会这两个人,她正在努力地剥螃蟹,挑出生腌梭子蟹里的晶莹剔透的蟹肉。

    闻觅烟拿着半只螃蟹,用力一挤,就将蟹壳捏扁,里面的蟹肉全部被挤了出来。她把蟹肉递到林逐月嘴边,说道:

    “这样吃比较省劲。”

    林逐月仿佛打开了新世界。

    四个人吃生腌吃了个饱,躺在庭院的草坪上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再加上刚吃完东西,身体的血液都在朝着胃部汇集,林逐月有些困倦。她闭上眼睛,稍稍侧身,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时灿看着林逐月的睡颜,心里痒痒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想戳一戳林逐月的脸。

    闻觅烟:“咳。”

    叶阳嘉:“咳咳咳……”

    “喉咙不好就赶紧去治。”

    时灿收回手,安安分分地躺在草坪上,

    “别把我搭档吵醒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双双对时灿竖起中指。

    下午到学院的时候,时灿去办公室交任务报告。林逐月没睡清醒,下了车就跟着时灿走,一路跟进了办公室里。

    见到傅星纬后,她露出迷茫的表情来,疑惑道:“我不是在去教室的路上吗?”

    “我还以为你是专程过来陪我交报告的。”

    时灿连上了办公室的打印机,把任务报告打印出来,交给傅星纬,说道,

    “老师,不是我故意说同学坏话,我觉得丰元思跟我们的观念好像不太一样。您得多注意他,最好找他谈谈,不然迟早有一天会惹出事来的。”

    “我上午找过他。”

    傅星纬接过任务报告,说道,

    “他好像也不太能理解你们,他的观念的确不太对,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之后我会重点观察他的。”

    这天晚上,时灿做了梦。

    梦中的场景似乎是河边,雾蒙蒙的,水汽氤氲,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河边走了很久很久,这路程就像他陷进阴界时一样长远。

    走着走着,林逐月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少女朝着他笑,笑得很温柔,眉眼微弯。

    她很快就转身跑走。

    时灿也跑起来,想要追上她,却怎么也不见她的踪影。

    他在无边的怅惘中醒来,迷茫地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生蚝吃太多了,身体竟然有了反应。

    他进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次日一早,他红着脸,趴在教室的桌上,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

    林逐月伸手摸他的额头。

    林逐月的手凉凉的,很舒服,时灿忍不住用额头蹭了蹭。

    “啊,发烧了,好像烧得挺厉害的。”

    林逐月把时灿从座位上薅起来,说道,

    “走了,不上课了,我们去医馆。”

    林逐月拿着时灿的手机,给时家的司机打了电话,让对方赶紧开车来接他们家少爷。

    车子很快就开过来了,林逐月把时灿塞进了后座,由司机带着前往云泽医馆。

    时灿的体温将近三十九度,医生给时灿打了退烧的小针,又挂了水,安排在病房的床上躺着。

    时灿的左手手背的吊针没扎好,打了不到二十分钟的针,不出意外地漏液了,手背鼓了个大包。

    医生改扎另外一只手。

    林逐月抓着时灿的左手,按住针孔。

    时灿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看着林逐月,眉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笑意格外柔软。

    “笑什么?生病了还有心情笑?”

    林逐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时灿的额头,

    “没烧傻吧?明明已经开始退烧了啊。”

    时灿抓住林逐月的手,说道:

    “当然不能烧傻,烧傻了就没人要了,要孤独终老了。”

    “你多虑了。”

    林逐月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只是烧坏脑子,不是毁容,而且家里有巨额财产,肯定有人要你的。”

    时灿:“……”

    时灿眨了眨眼睛,问:“你要吗?”

    就算林逐月贪图他的脸和钱,他也认了。

    世家子弟基本都要联姻,婚姻双方之间没什么感情基础。别人遭得住的罪,时灿觉得自己也是能扛得住的。

    林逐月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摇头:

    “我不缺钱,只是有点好色而已,为什么要一个傻子?”

    时灿笑不出来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没来看时灿。

    不是他俩薄情,而是他俩现在身负重任,抽不出时间来。

    傅星纬给闻觅烟和叶阳嘉委派了一个任务,并且希望他们两个能捎上丰元思。

    闻觅烟和叶阳嘉知道,按照傅星纬的安排,班上的大多数小组都会带着丰元思出一场任务,所以他们两个也没拒绝,带上丰元思就从天城出发了。

    林逐月在等时家的管家过来。

    管家来照顾时灿,她就可以回学院上课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管家一直没有来。

    林逐月不敢把今天看起来格外傻的时灿单独扔在医馆里,只能留下来照看他。

    “我给你讲课吧。”

    让管家千万不要来医馆的时灿有点过意不去,说道,

    “课程我预习过了,学得很通透,讲得不会比老师差。”

    林逐月惊讶地问:

    “你还能讲课?你现在这脑子,讲的课真的能听?”

    时灿:“……”

    时灿的体质很好,一向不怎么生病。

    他的病情在医生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医馆给他吊完水,确认他已经退烧后,就放他回家了。

    宿舍里的猫还等着林逐月照顾,林逐月没法在时灿家久留。她回了趟教室,把时灿的书包背回了自己的宿舍,打算明天再给时灿带回教室里。

    林逐月把咬了一口的鲜花饼拍照发给时灿:

    【想不想吃?】

    医生交代过时灿不可以吃热量高的食物。

    时灿那边沉默了很久。

    他发过来一个截图,图片上是某宝的订单,鲜花饼一包十二个,他买了一百包,收件人是林逐月。

    时灿:【你这么爱吃就多吃点。】

    林逐月:【惊恐.jpg】

    林逐月:【快退掉!!!】

    林逐月已经被林琅买的椰蓉饼搞怕了,她不想再面对一百包鲜花饼了。

    时灿:【傻子不知道怎么退款。】

    二十分钟后,林逐月带着小鱼杀到了时灿家,抢过时灿的手机,把鲜花饼退掉了。

    时灿左手抱着小鱼,右手抱着法棍,低头问两只小猫咪:

    “吃不吃猫条?要不要冻干?”

    林逐月躺在猫房的地板上,表情很安详,像是灵魂已经原地飞升,只留下一具躯壳一样。

    时灿对林逐月提出问题:

    “我不傻的话,你要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不要,太折腾人了。”

    林逐月的话语里一点认真的意思都没有,似乎还觉得时灿在开玩笑。

    时灿有些头疼,他想要告诉林逐月自己是认真的,但又怕吓到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搭档情直接完蛋。

    “吃东西吗?”

    时灿一边给猫喂冻干,一边问,

    “家里有鱼皮饺,我让厨师给你煮一碗?”

    林逐月道:“吃的。”

    时灿拿起手机,正要打电话给厨师。

    但傅星纬的电话先一步打到他手机上了。

    时灿接起电话。

    “时灿,带上你家的七星续命灯,来灵师府大楼楼顶,动作快一点。”

    傅星纬的声音很急切,

    “叶阳嘉出事了,要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七星续命灯是很珍贵的东西,就算是世家,也很难找出几套。而有能力点起续命灯的人,更是翻遍天城都找不出几个来。

    时灿瞳孔皱缩,起身往猫房外面走。

    林逐月听清了电话内容,她很担心叶阳嘉的状况,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还是从后面追上了时灿。

    管家正好要进猫房,时灿把冻干袋子塞到管家手里,让他收拾一下猫房,照顾好小猫。

    他步伐急切地下到三楼,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供桌,桌上放着很多牌位,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似乎是供奉先祖的屋子。

    时灿没在这个房间里多停留,他推开一扇暗门。

    暗门后的房间就像藏宝库一样。

    铜铃、伞、铜钱剑……各种各样的道具林列在房间里,每一件道具上,几乎都有着厚重的灵光。

    时灿打开一个橱柜,将一只半人高的木箱从里面拎出来,拉着林逐月往外走。

    他开着车直奔灵师府。

    直升机已经预热好了,就等他和林逐月了。

    上了直升机后,时灿才有余裕询问:

    “叶阳嘉怎么了?怎么会伤到要动用续命灯的程度?”

    傅星纬说道:“被亡魂捅了个透心凉,位置很接近心脏。医院正在灼烧伤口止血,但他的情况太糟糕了,生命体征在不断降低。”

    “您没给他们分配高难度任务吧?”

    时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说道,

    “叶阳嘉不擅长近战,所以他和亡魂一直都是保留着一定的距离的,不会给对方捅他个透心凉的机会……”

    林逐月问:“问题出在丰元思身上?”

    傅星纬叹了口气。

    他这两个学生灵感很强,想要对这样的人隐瞒什么事情,是很不容易的。

    而且,他必须告诉时灿事情,他要动用时灿家里的续命灯,总要把实情说明白,不能把时灿蒙在鼓里。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傅星纬低下头,内疚道,

    “他把亡魂强行送走了,亡魂因为执念而归来,原本很好对付的亡魂变成了很强的厉鬼,回归的瞬间就重伤了叶阳嘉。”

    第62章 七星续命灯

    闻觅烟的小队执行任务的地方就在江南市,离临海市不远。叶阳嘉就在当地最好的医院里进行抢救,灵师府的增援坐直升机可以直接抵达,节省了很多时间。

    时灿拎着木箱下了直升机,直奔急诊抢救室。

    林逐月紧跟在后面。

    夜晚的抢救室很安静,走廊上的灯不太好了,光线有些黯淡。

    闻觅烟低着头,坐在冷冰冰的不锈钢椅子上。

    丰元思也坐着,和闻觅烟隔了三张空椅子,他神情很沮丧。他的脸上有指痕,嘴角带着血迹。就在不久之前,闻觅烟不留余力地扇了他一耳光。

    时灿想把丰元思打一顿,但他现在没空和丰元思较劲,只是用锐利如刀的目光瞪了丰元思一眼,就提着装了七星续命灯的木盒,跟着傅星纬进了急诊抢救室。

    闻觅烟站起身来,也跟了进去。

    林逐月觉得自己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一窝蜂地挤在抢救室里不好,就等在了外面。她在椅子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

    沉默了很久的丰元思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逐月原本不打算说话,可丰元思这样一问,她心里的种种埋怨就憋不住了,她问:

    “明明已经有人和你说过不可以,为什么还是非要强行送走亡魂?”

    丰元思低垂着头,说道:

    “我的灵武是牵丝,是对亡魂很不友好、甚至有些残忍的灵武。从小到大,我对亡魂所做的事情,都是控制、操纵,而不是沟通。”

    林逐月皱着眉,反驳道:“这不是理由。”

    “要论灵武对亡魂的残忍,你根本排不上号。时灿的灵武是绝刃,闻觅烟的灵武是方天,都是攻击性很强的灵武。一旦动用,就会让亡魂灰飞烟灭。”

    林逐月侧过头看着丰元思,问,

    “可他们有对亡魂只斩不救吗?直接打散,比起来沟通、解开执念是不是方便很多?这样做的话,亡魂根本没有归来再惹事的机会。可你仔细看看,他们哪个人有这样做?”

    “丰元思,亡魂也曾是活着的人,只要没有作恶,他们的意愿和执念,也是需要被尊重的。”

    闻觅烟从抢救室里走出来。

    “你不止没把亡魂当回事,还没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闻觅烟的气还没消,或者说她怒火正盛,一听见林逐月和丰元思谈论这件事,就想要发脾气,她指责道,

    “这次亡魂回归捅的是叶阳嘉,下次捅到事主该怎么办?”

    “那个亡魂只是个五岁的小姑娘,本来我们能把她送走,可托你的福,我只能把她打个魂飞魄散。你就不觉得残忍吗?”

    丰元思一声不吭地垂着脑袋。

    抢救室里。

    叶阳嘉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生机将尽。他的衣服被医生剪掉了,胸口的贯穿伤暴露在外面,非常狰狞。

    灼烧止血术已经完成,医生此时正在给叶阳嘉补液输血,防止他因为过量失血而休克。似乎是嫌输液管的速度不够快,有位医生甚至直接将输液袋摘了下来,用力挤压,让液体迅速地进入叶阳嘉的身体。

    离手术台不远的位置,时灿正小心翼翼地将木盒里的莲花琉璃灯盏取出来。

    续命灯是很娇气的东西,时灿年幼时乱撬锁,弄坏了一盏,这套续命灯被交给专人修复,直到去年的年末才修复好,被送回时家的宅子里,妥善保存。

    傅星纬将罗盘放在地上,测定方位,将灯盏按照七星的方位摆好。为了防止罗盘受磁场影响,指引的方位出现偏颇,他还打开了手机的指南针功能核验了一遍。

    点续命灯要非常谨慎小心,如果出现一点点偏差,可能不止救不了性命垂危之人,还会导致续命灯损坏。

    时灿又在七盏琉璃灯外,以酥油蜡烛,布置了四十九盏小灯。

    如此,七星续命灯阵才摆好。

    时灿从木盒里取出灯油。

    续命灯灯油的制作配方已经失传,不过,在先人的说法中,灯油是以珍贵的百草泡制,取百家精华,并供奉神灵,经过加持,才有续命之效。

    灯油呈现血一样的暗红色。

    时灿拧开盖子,往灯中添油。

    “欲点长明灯,须知添油法。”

    时灿每为一盏琉璃灯添完灯油,就以打火器将琉璃灯的灯芯点燃,口中念念有词,

    “一息尚存之人,续尽灯而复明。”

    医生听见了这边念咒,但他们没有转头。

    医院提前交代过,重伤的少年是个灵师,会有人来为他点续命灯。

    医生们不太相信这些事,甚至有点担心所谓点续命灯的人对伤者的伤口造成污染,不过既然上面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配合。

    他们作为医生,不管灵师们用什么手段,有效无效,他们都会尽全力抢救叶阳嘉。

    时灿每点燃一盏灯,面色就会变得苍白一些。

    续命灯要消耗的不止是百草油,还有大量的灵力。从点灯到续灯,往往需要好几个优秀的灵师轮番供给灵力。

    没过多久,七盏续命灯全部点亮。

    傅星纬将周围的四十九盏小蜡烛也点燃,又烧了一张写有叶阳嘉的姓名和八字的红纸。

    续命灯阵完成。

    烛光摇曳,微弱的光辉如同浮沫,从灯盏上升起,渐渐地飘向手术台,汇入叶阳嘉的身体。

    傅星纬问:“成功了吗?”

    时灿点点头:“应该成功了。”

    时灿能够在叶阳嘉身上看见火焰,那火焰很是微弱,近乎熄灭。不过,吸纳了从续命灯上升起的光辉后,那火焰燃烧得稍微稳定了一些。

    “你状态不好,先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

    傅星纬从钱夹里拿出银行卡,说道,

    “把外面那几个也叫上,在附近开个房,都别走远了,续命灯要连续添油至少七天,我支撑不住。”

    时灿没接傅星纬的银行卡,他看了看还躺着的叶阳嘉,离开了抢救室。

    抢救室外面,林逐月和闻觅烟挨在一起,丰元思孤零零地在另一边坐着,三个人看起来都很沮丧,没什么精神。

    时灿走到了丰元思面前。

    他现在终于有空和这个转学生算账了,他抓住丰元思的衣领,把人从座位上扯起来,说道:

    “你要是适应不了我们的这一套,就别当灵师了,趁早滚回你爸妈身边去放牧。”

    “别闹了。”

    闻觅烟直起身子,劝道,

    “闹起来要吃处分的,为了他吃处分,你图什么?”

    林逐月伸手拽住了时灿的衣角,对着时灿摇了摇头。

    时灿嘁了一声,放开了丰元思的衣领。

    “走了,先去找个酒店休息。”

    时灿对林逐月和闻觅烟说,

    “之后我们还得给续命灯补充灵力,状态不好可做不来这种事。别到时候叶阳嘉还没脱险,我们几个先累垮了。”

    时灿往外走了两步

    ,又回过头来,对丰元思道:

    “你也来。”

    为了能随时前往医院给续命灯添油,他们选择了一家离医院很近的四星级酒店,开了两间行政套房。

    时灿洗了澡,吹干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丰元思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

    时灿懒得搭理他,直接进了房间,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件,进了家庭群,发消息告诉他爸妈,家里的续命灯被用在叶阳嘉身上了。

    他爸妈没什么意见,还关心了下叶阳嘉的情况。

    一来叶阳嘉和时灿是发小,虽然看起来挺塑料的,但其实一直是两肋插刀的关系。

    二来,时灿去年单独执行任务时出过事,那时候时家的续命灯还没修复好,是叶阳嘉用自己家的续命灯救了时灿的命。

    于理于情,这次叶阳嘉遇险,时家都应该把家里的续命灯拿出来。

    时灿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盖好被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发现丰元思已经躺在旁边的床上睡了。大字型躺着,没盖被子,眼底还有些乌青,似乎睡得很晚。

    时灿起床洗漱,去楼上的自助餐厅吃早餐。吃完之后他多买了一张早餐券,带着早餐券去了医院。

    一夜过去,叶阳嘉的情况好了一些。不过生命体征还是偏低,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地上的四十九盏酥油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七盏灯油添得很足的琉璃莲花灯还在燃烧。那火焰稳固,不断地将生机送入叶阳嘉的身体,与死神相互拉扯。

    傅星纬坐在陪护椅上,专注地盯着续命灯。

    七星续命灯在点燃的前三天很有可能突然熄灭,熄灭后要立刻再次点起来才行。因此,傅星纬认真极了,一刻也不敢松懈。

    “老师,你去酒店吃点早餐吧。”

    时灿把早餐券拿出来,递给傅星纬,

    “吃完之后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我在这里看着,下午的时候换闻觅烟过来。”

    傅星纬刚添过灯油,疲惫得很,他没有要硬撑的意思,接过时灿的早餐券,按照时灿发给他的定位去酒店了。

    时灿守了续命灯没多久,丰元思就来了。时灿不和他说话,也不让他进病房。

    丰元思倒是很坚持,一直坐在外面没走。

    下午时灿和闻觅烟轮换,丰元思也不肯走,仍然打算坐在外面守着。时灿知道闻觅烟现在很烦丰元思,连拖带拽地把人从医院带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丰元思道:

    “闻觅烟好像很讨厌我。”

    “讨厌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时灿从超市里选了几样水果,让服务员切好,码在塑料盒子里,说道,

    “她的搭档受了致命伤,她还把原本不需要强硬手段去对付的亡魂扬了。你要知道,对灵师来说,灭掉一个亡魂,有时候和杀人的区别也不算大。”

    “我们几个人也就是当灵师当了有几年了,对各种事情见识得太多了,心理素质还算比较硬,遇到这种事情也只是心里难受。要是换我搭档,我怎么说也要把人拖去找心理医生做治疗。”

    “哦,对了。”

    时灿没忘记多捅丰元思两刀,说道,

    “林逐月也不喜欢你,所以麻烦你离她远点,不要祸害她。”

    原本恹恹的丰元思抬起头来,眼中燃起了不甘的火焰,道:

    “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很难对我有好感。可是,你这样说,真的不是出于私心吗?”

    时灿回过头看着他。

    丰元思说道:

    “我知道,时家和凌家有婚约。”

    时灿的目光变得有些冷,他紧紧盯着丰元思,语气里带着怒意,警告道:

    “原来你知道我和她有婚约?那你就更应该远离她了,丰元思,不要对别人的未婚妻心怀不轨。”

    这是时灿第一次承认婚约。

    时灿拎着果切去收银台付了款,也不管丰元思被他甩到了哪里去,快步回到酒店。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了林逐月的房门,说了句“是我”,就听见房门里面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林逐月穿着酒店赠送的宽松款睡衣,脖子上披着条毛巾,脑袋湿漉漉的。

    看到林逐月后,时灿的烦躁稍稍消退了一些。

    “给你买了点水果。”

    时灿把果切盒子递到林逐月手上,问道,

    “你怎么又不吹头发?”

    时灿进了房间,从浴室里找出电吹风,给林逐月吹头发。

    林逐月一边吹头发一边吃果切。

    她吃到提子时,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但她尽可能绷住了面部表情,用果叉叉着个提子回过头,把提子递向时灿嘴边:

    “这个很好吃欸,尝尝。”

    时灿张嘴咬住提子,他怕被林逐月嫌弃,所以吃提子的时候很小心,只是浅浅地叼住提子,没有咬到林逐月的叉子。

    提子进嘴后,时灿用力一咬,汁水溅开在口中。

    时灿表情变了。

    他捏住林逐月的脸,质问道:

    “……酸死人了!你想谋杀我吗?”

    林逐月理直气壮:“你先谋杀我的!”

    时灿给林逐月吹完头发后,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傅星纬睡在他开的房间里了,时灿本来也不想和丰元思一起住,下楼找前台重新开了一间房,去新房间里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几个见习灵师加上傅星纬轮番守灯添油,虽然人数够多,但添灯油的时候耗费的灵力实在不容小觑。

    林逐月因为灵力比别人多,所以在时灿教会她如何给续命灯添灯油后,理所当然地出了不小的力。

    她照镜子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瘦了一圈。

    叶阳嘉是在第七天醒过来的。

    不过唤醒他的很可能不是续命灯。

    他这几天总是能听见时灿对他耳语:

    “叶阳嘉,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的氧气管拔了,给你个痛快。”

    叶阳嘉睁开眼睛后,用尽全部的力气骂了句“畜牲”,就又睡过去了。

    叶阳嘉的父母,也在这天结束了任务,赶到了江南市,接手了给续命灯添灯油的工作。

    林逐月等人终于能返回天城了。

    林逐月、时灿和闻觅烟都请了假,没有回学校,在家里爆睡了两天。傅星纬在交完报告和检讨后,更是直接病倒了。

    两天后,林逐月终于缓过来,背着书包,踩着上课铃去了教室。

    时灿起身,让林逐月坐到里面去。

    林逐月有些疑惑,问:

    “我好像没看到丰元思?”

    坐在林逐月左边的闻觅烟说道:

    “吃了个大处分,留校察看。上面正在开会讨论,要不要直接把他开了。丰家躲得太久了,在灵师府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叶家足够坚持的话,那家伙留不下来的。”

    时灿翻开课本,说道:

    “就算不被开除,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在本部也很难混下去了。谁敢和他组队啊?”

    午间休息的时候,林逐月去时灿家蹭饭。

    午餐是林逐月之前想吃但没吃成的鱼皮饺,饺子皮是用草鱼肉做的,所以煮饺子的汤很鲜美,林逐月吃得很是满足。

    时灿坐在林逐月对面,怀里抱着小鱼。

    法棍是个蒲公英猫,时灿怕吃一

    嘴毛,从来不抱着它吃饭。但小鱼年纪还小,还没开始掉毛,时灿觉得得趁着现在多抱抱。

    林逐月好奇地看着时灿,问:

    “说起来,你以前也用过续命灯?”

    林逐月还记得,闻觅烟和叶阳嘉去元城一中处理厕所女鬼的事情时,叶阳嘉打电话骂时灿,说时灿单独出任务的时候横着回天城,动用了他家的续命灯。

    时灿坦然地回答道:

    “用过的,我出了一个很普通的任务,但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撞见了个很强的鬼修,对方正在偷小孩子的生魂,我就和他打起来了。他挂了,我重伤。”

    他把T恤的领口往下拉。

    心脏上面的位置有一条将近两寸长的疤痕,不,也算不上是疤痕,因为痕迹已经很浅很浅了。

    “做过祛疤处理了,但还是有痕迹。”

    时灿松开衣领,任由T恤弹回去,说道,

    “我每次照镜子看到,总是觉得很碍眼。”

    林逐月的重点不在于疤痕上,她惊叹道:

    “真的有胸肌啊?”

    时灿无论在家还是在海滩或者训练馆,都不会裸露上半身,虽然睡衣偶尔会少系一颗扣子,但根本不足以让人看见他的胸肌。

    时灿:“……”

    未婚妻是个色魔怎么办?

    林逐月马上就正经起来,问:

    “疼不疼?”

    “现在当然不会疼了。”

    时灿隔着衣服摸了摸伤痕的位置,

    “当时感觉要死了,也确实差点就死了。”

    林逐月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时灿,说道:

    “以后不会再受这种伤了,你有搭档了,不会再一个人执行任务,一个人遇险了。”

    时灿心跳漏了一拍。

    片刻后,他的目光几乎融化成水。

    “我当真了,你要说话算话。”

    时灿伸出小指来,说道,

    “一定要保护好我。”

    林逐月觉得时灿有点幼稚,但她确实是认真的,她伸出手,和时灿勾了小指,念了誓言。

    叶阳嘉回归校园已经是六月了。

    他卧床很久,又很辛苦地进行了康复,才出院回到天城。不过灵师学院认为他暂时没有办法做任务,能不能继续当灵师也需要细细考量,目前只是允许他回来上课而已。

    叶阳嘉回归了集体,丰元思却走了。

    叶阳嘉希望家里不要追究丰元思的责任,所以,丰元思没有被开除。

    不过,就像时灿说的那样。出了这样的事情,丰元思就算不被学院开除,也很难在本部继续混下去了。

    丰元思在叶阳嘉回到天城之前就办理了转学,从本部转去了香港分校。

    丰家的祖宅热闹了没有多久,就再度陷入了沉寂当中。

    丰元思临走前还找过林逐月。

    无论他在哪里,丰家都是凌家的盟友。如果林逐月需要,他以及他背后的丰家,都会回到她身边的。

    放学后的训练馆里,叶阳嘉正在向时灿这个过来人请教经验:

    “你从受伤到能跑能跳,用了多久来着?”

    “三个月。”

    时灿贴心地问,

    “需要帮你把瓶盖拧开吗?”

    叶阳嘉怒道:“滚!”

    时灿乖乖滚去给几乎已经练废、瘫在长椅上的林逐月拧瓶盖了,拧完之后还得到了一句很甜的“谢谢”。

    时灿坐在林逐月身边,拿着手机给她转发消息,一边发一边问:

    “我们之前学车的那家驾校好像快要倒闭了,我和叶阳嘉的教练跳槽去别的地方了,闻觅烟的教练倒是还在。我觉得最好还是另外找一家驾校,这两家口碑都还不错,你看看你要选哪边。”

    林逐月不太懂这个,说道:

    “都行,你帮忙选就行。”

    “我找人打听一下。”

    时灿捋着林逐月的发尾,问,

    “你比较喜欢什么牌子的车?现在可以考虑考虑了。”

    林逐月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我应该买大点的车,还得买结实一点的,这样如果路上发生碰撞的话,受伤的不会是我。”

    时灿:“……”

    车还没学呢,就想着要变成传奇司机了?

    离得不远的叶阳嘉站起身来。

    时灿问:“怎么了?”

    “闻觅烟把车开死胡同里,她那个破车技,车倒不出来了。”

    叶阳嘉拿着手机往外走,说道,

    “她家司机不在家,我得去救她。”

    第63章 老狐狸

    时灿家里又到了四箱新冻干。

    林逐月借着蹭饭的名义,趁着时灿在庭院里浇花,蹲在仓库里偷了好几包小鱼最喜欢的兔肉冻干,还顺走了两罐羊奶粉。

    小鱼似乎是断奶断得有点早,有不小的奶瘾。林逐月每次在宿舍里喝个牛奶,它都要扒拉着林逐月的手喵喵叫。要不是担心小猫乳糖不耐受,林逐月一定会分给它一点。

    时灿浇完花回来,一眼就看见了林逐月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他多看了几眼,就扭头去关心厨房那边的饭做没做好了。

    林逐月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能说什么?”

    时灿回过头来,说道,

    “家里的东西你爱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记得给我留条裤衩子就行。”

    “谁要你的裤衩子?”

    吃完晚饭之后,时灿还是翻了下林逐月的书包。他往里面多放了几包鳕鱼和三文鱼的冻干,小鱼是长毛猫,多吃点鱼肉冻干,毛发的质量会好很多。

    林逐月回宿舍后,发现背包里多出来的东西不止有冻干,还有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盒子表面是暗红色的、有些光滑地绸布,辅以颜色更深的镂空木雕的工艺,看起来非常高级。

    林逐月拉着暗红色的流苏,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是一条镶嵌了五颗椭圆形祖母绿宝石的手链,每颗石头都在两克拉以上。手链用了18K铂金,祖母绿宝石的周围还用钻石进行了点缀,虽说钻石的颗粒比较小,但这样镶下来,钱包也不会太好受。

    林逐月知道这是时灿放进她包里的。

    她给时灿打了电话。

    对方几乎是秒接。

    听筒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灿好像是在冲澡。

    林逐月觉得有些奇怪:

    洗澡也要带着手机的吗?

    时灿问:“怎么了?”

    林逐月开口道:“我包里那个手链……”

    “我妈送你的。”

    时灿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一处水淋不到的支架上,一边往头发上打洗发水,一边对林逐月说,

    “收了吧,她托人把宝石海淘回来又镶嵌的,只要没有瑕疵,卖家那边肯定是不退不换的。你非要还回来的话,我家里也只有我妈能戴,但她有一条款式很像的,没必要再多一条了。”

    他一直在等林逐月的电话,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接电话,甚至在洗澡的时候把手机带进了浴室里。

    林逐月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问:

    “你妈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她喜欢的东西几乎全都有了。”

    时灿的嗓音变得微微有些黏腻,

    “要不然你还是送我吧?我喜欢法器。”

    林逐月问:“法器要在哪里买?”

    时灿回答道:“明天我带你去。”

    时灿心满

    意足地挂掉电话,他打开家庭群,艾特了崔怡,发了条语音:

    “妈,我给林逐月买了条手链,我怕她不收,说是你买的,你别露馅了。”

    没过两分钟,群里就有回复了。

    崔怡:【你怎么这么怂?】

    时英韶:【确实挺怂的。】

    时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随了你俩?”

    崔怡:【怎么会呢?你可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时英韶:【不可能,你是钓鱼钓上来的。】

    时灿:“你俩还是先统一口径吧。”

    小小的家庭群里,崔怡和时英韶为了时灿是怎么来的吵了一晚上,最后两人达成了一致——崔怡把时灿捡回来后嫌脏,又扔海里去了,刚好又被时英韶钓上来了。

    时灿没理这日常发神经,一唱一和的两口子,动作迅速地洗完澡,吹干头发上床。

    第二天是休息日。

    时灿带着早饭去找林逐月。

    林逐月本来是想睡个懒觉的,但还不到七点钟,小鱼就在她旁边喵喵叫,用脑袋拱她的脸,喊她起来添粮。

    林逐月打着盹冲了杯燕麦拿铁,吃着时灿带过来的鸡蛋三明治。

    “这个好好吃啊。”

    林逐月惊叹于厨师化腐朽为神迹的手艺,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吃水煮蛋,有时候会被没什么味道的蛋黄噎得想吐,但这个真的好好吃啊。”

    时灿默默地记下,林逐月不爱吃水煮蛋,但是对于用水煮蛋做的三明治接受度良好。

    他坐在旁边玩猫。

    小鱼仰躺在他并起的腿上,享受着时灿的按摩,满足地眯起眼睛,举起前爪,一副“我投降了”的模样。

    时灿晃了晃腿,说道:

    “小鱼好像睡着了。”

    林逐月叹了口气,抱怨道:

    “它半夜跑酷,白天睡觉。”

    时灿捏了捏小鱼的猫爪,说道:

    “很多猫都这样,法棍以前也这样,我有段时间扛不住了,白天就一直骚扰它,不让它睡——白天不熬猫,晚上猫熬人。我熬了它将近一个星期,它终于学会晚上睡觉了。”

    不过,带着法棍一起睡觉的时候,早上还是会被趴在脸上的法棍憋醒,有时候也会因为法棍突然跳到身上而惊醒。

    养猫还是很需要耐心的。

    等林逐月吃完早餐后,时灿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小鱼放在沙发上。

    孩子睡眠质量很好,被挪动也没有醒。

    时灿拉着林逐月出了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名叫“云林客舍”。

    客舍往往指的是旅店和客栈,但云林客舍并没有这样的功能。

    云林客舍位于天城东南,与住宅区隔着些距离,平时到访的人不多。

    林逐月下车后,就看见了一座独立的宅院。宅院的红门大敞着,门上方挂着“云林客舍”的牌匾。

    林逐月跟着时灿迈过门槛,穿过院子,进到屋子里。

    房屋有些古旧,里面的墙上、柜子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伞、面具、石头、青铜酒杯……很杂乱,像是古董店,但更像是杂货铺。

    屋子最里面的柜台前,顶着一对黑眼圈的大叔正在一边盘手串,一边抽旱烟。他拿下烟斗,吐出两个漂亮的烟圈来。

    “哎哟,时家的小子。”

    大叔眯起眼睛,狡黠道,

    “稀客稀客,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眼界广了,看不上我这小破店了,这个小姑娘……嗯,和某位故人有些像,是凌家的后人吗?”

    林逐月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时灿点点头,说道:“是凌言的女儿。”

    林逐月这张脸不要太像凌言,她只要在天城走一走,每个见过凌言或者凌言的照片的人,都能明白她和凌言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大叔问:“凌言那小子还有女儿啊?”

    林逐月心里有些疑惑:

    “小子?我父亲活着的话,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

    时灿向林逐月解释道:

    “他不是人,是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活了应该有一千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我爸和你爸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有狐狸夺舍,就把他抓回天城来了。哪里想到仔细调查后,发现他不是夺舍,而是被人献舍了。灵师府想让他哪来的回哪去,但他不肯走了,非要留在天城。”

    大叔哀怨地叹气,道:

    “献舍的法术挺歹毒的,这具身体寿终正寝之前,我没法回到自己的躯体中。人类的身体又要吃饭又要喝水的,我不留在天城吃公粮,难道回深山野岭里打猎吗?”

    “不过,人类的身体真是容易老啊。”

    他放下烟斗,拿起一面抛光过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感慨道,

    “我刚来天城的时候,还是个小鲜肉呢,没想到眨眼之间,就蹉跎成这副样子。真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啊,我原来的脸可是很好看的,能去岛国当牛郎了。”

    林逐月:“……”

    一个比老古董还老的国产狐狸精,说要去岛国当牛郎,听起来还挺奇怪的。看样子他待在天城的这些年,没少受到各种网络文化的熏陶。

    “我姓涂山,叫涂山云林。”

    老狐狸感兴趣地看着林逐月,问,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林逐月回答道:“林逐月,和你的林一样,都是双木林。”

    “那还真是有缘。”

    涂山云林笑眯眯地指着挂满东西的墙,

    “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给你打骨折。”

    时灿从涂山云林手中拿走镜子,问道:

    “我想要这个,多少钱?”

    涂山云林拒绝道:

    “这个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说罢,他一抬手,时灿手中的镜子就变成了一张符纸,镜子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时灿不急不慌道:“学会了。”

    时灿打了个响指,镜子重新出现在他手中,而涂山云林手里捏着的,俨然是时灿刚刚拿着的那张符纸。

    “对法术的参悟能力还是这么强啊。”

    涂山云林没有把镜子要回来,这镜子他本来也是要卖的,只是想多盘一盘再卖。现在时灿这个有钱人来了,他不如干脆就把镜子卖了,卖价可以开得高一些。

    涂山云林说道:“二十五万。”

    时灿砍得毫不留情:“八万。”

    涂山云林摇了摇头,道:

    “太低了,二十三万。”

    时灿加价加的非常保守:“八万二。”

    涂山云林问:“你到底想不想买?”

    “不想买谁在这里和你谈价?十万,就加到这么多,一分也不加了。你爱卖不卖,不卖的话这镜子我不要了。”

    涂山云林有些心痛,摆了摆手:

    “行,让给你了。”

    林逐月帮时灿付了钱。

    涂山云林看时灿的眼神都变了,等林逐月回过头去看墙上的法器的时候,小声问:

    “你怎么还吃起软饭了?”

    时灿满足地拿着镜子,回答道:

    “我上个月坏了颗牙呢,牙口不好,可不就得吃软饭?”

    林逐月不太明白各种法器的功能,对着墙壁和柜子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个道道来。最后她选了个很丑的面具,据说戴着面具就能遮掩住身上所有的阳气,混入鬼魂的行列之中。

    面具的要价便宜得多。

    涂山云林是真的给她打了折。

    离开的时候,林逐月对时灿说:

    “这里好像都没什么人过来。”

    “因为他是个道行一千年的老狐狸精,天城的灵师大多都不喜欢和亡魂啊精怪啊之类的东西相处,哪怕涂山云林是个正儿八经的九尾狐仙也不行。”

    时灿给车子打火,说道,

    “我、闻觅烟和叶阳嘉小时候不知道害怕,经常来这边玩,和这老狐狸相处得还算不错。老狐狸也根本就没有害人的意思,他眼里只有我们的钱。”

    中午过后,林逐月和时灿去了傅星纬的办公室。

    闻觅烟到得早些,正在和傅星纬一起喝咖啡。

    咖啡是灵师府的同事送给傅星纬的,是产自大马的白咖啡,烘焙程度不如黑咖啡深,因此味道没有黑咖啡那么苦涩,而是偏向丝柔。

    时灿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下,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和林逐月倒了两杯咖啡,问:

    “又出什么事了?”

    傅星纬问:“你们最近有看过探灵直播吗?”

    灵师学院里的很多学生都喜欢看探灵直播,他们倒不是追求恐怖和刺激,只是觉得好玩和新奇。

    因为自幼长在天城,大多数学生对世界的认知都和外面的人不同。他们选择用看直播的方式,来了解外面的人对鬼魂的看法,如果发现普通人对亡魂的认知有什么误区,就会兴致勃勃地和朋友讨论起来。

    他们还会分辨探灵是真的还是演的,经由他们的专业鉴定,很多探灵主播都是故意在制造节目效果。

    闻觅烟偶尔会刷一刷直播录屏。

    时灿没什么兴趣,他讨厌看蠢人犯蠢。

    林逐月是平台推送什么就看什么,探灵直播因为题材原因很少被推送,所以林逐月没怎么看过这些东西。

    “有个叫神奇小鹿的主播,在直播过程中当场昏倒,引起了轩然大波。”

    傅星纬把笔记本抱过来,打开放着事件记录的文件夹,将直播录屏点开播放,说道,

    “网络上的录屏和剪辑已经被删除了,不过,讨论度还是很高。”

    视频开

    始播放。

    直播团队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主播,一个是负责拍摄的同伴。

    视频的背景是深夜,主播拿出手机,点开世界时钟,将手机屏幕怼在镜头前。此时刚好是晚上十一点,也就是古代的子时。

    主播收起手机,他蹲在地上,拿着一双筷子,将盛在塑料打包盒里的米饭拨进一只很旧的米饭碗里,把米饭压平,拿出三根线香,点燃后插到了饭碗中。

    他端起饭碗,朝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用筷子敲碗,道:

    “叮叮当,叮叮当,各路兄弟们来吃饭。”

    看视频的时灿骂道:

    “什么品种的脑残玩意儿?”

    神奇小鹿就念着这句话,在路口徘徊了很久,直到饭碗里插着的香烧尽。

    他坐在街头,拿起筷子,把米饭一口一口扒进嘴里。他作为一个探灵主播,实在是过于敬业了,哪怕米饭里混着香灰,难以下咽,也还是把这碗饭吃干净了。

    “我知道这个都市传说。”

    林逐月拿手机搜索了一下,说道,

    “盛一碗米饭,插上三根香,在无人的十字路口敲碗,这样鬼魂就会来吃饭。等到香燃尽了,饭碗里就会盛满阴气。这时候,敲碗的人吃下这碗饭,就可以见鬼。”

    视频里的神奇小鹿吃完饭后,站起身来,什么话也不说,就在十字路口徘徊起来。徘徊着徘徊着,他“咣当”一下趴在了地上。摄影师没料到这样的结果,直接慌了神,上前去摇晃神奇小鹿,晃了一会儿后,就掐断了直播。

    傅星纬关掉了播放完毕的视频,说道:

    “很多网民说他们是故意制造话题,博流量。但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真的,因为神奇小鹿先前几乎每天都会直播,但这件事发生后,神奇小鹿有小半个月没再出现过了。”

    “根据警方传回来的消息,灵师府认为确有其事。所以,灵师府颁布了任务,让高等部这边选定见习灵师们去解决。”

    “叶阳嘉暂时不能出任务。”

    傅星纬对林逐月和时灿说道,

    “闻觅烟和你们一起执行过很多任务,你们应该配合得很不错,所以,我希望你们三个人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林逐月和时灿都没意见。

    三个人签下任务执行申请书,各自进行了准备,从天城出发。

    因为任务地点就在天城对岸的临海市,所以他们三个是开车走的。

    “执行这种任务简直是浪费我的生命。”

    时灿含着块梨膏糖,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我经常会觉得,灵师最大的敌人不是亡魂,而是探灵主播。”

    闻觅烟把奶酪条递到林逐月嘴边,说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吃到教训,就不会明白‘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林逐月刷了会儿手机,说道:

    “叶阳嘉发朋友圈了,他说,‘朋友都去出任务了,只有我留在家,我好寂寞,只能喝着宝格丽红酒,看着江户川乱步老师的书,度过这个孤单的周末。’”

    闻觅烟:“……”

    时灿直接开骂了:“让他爬!”

    早知道救回来个这么欠揍的玩意儿,他还不如把家里的续命灯砸了。

    虽然都在临海市,但神奇小鹿现在所处的医院,在临海市的另一头。从临海市码头前往这家医院,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林逐月歪着头,靠在闻觅烟肩膀上,她闭了闭眼睛,说道:

    “好香哦。”

    “新买的香氛洗发水。”

    闻觅烟任由林逐月枕着,说道,

    “不过洗头的体验感不太好,你要是特别喜欢这个味道的话,回去后到我家拿一瓶。”

    时灿在前面开着车,心里有点嫉妒。

    女孩子之间为什么能这么黏糊?

    林逐月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她昨晚熬得比较晚,早上又被小鱼早早地叫醒,就算喝了白咖啡,也有些抵挡不住睡意。

    “羡慕吗?”

    闻觅烟问时灿,

    “做个交易,你到后排来,我来开车。”

    “算了吧。”

    时灿面无表情道,

    “我总不能因为羡慕,就和我搭档双双赴死吧?”

    闻觅烟:“……”

    两个小时后,时灿和闻觅烟把林逐月叫醒。

    车子已经停在临海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楼下了,神奇小鹿和他的家人,此时就在住院楼里。

    林逐月刚被叫醒,有些迷迷瞪瞪的。

    时灿叹了口气,左手拎着基础配置工具包,右手动作很轻地握着林逐月的手腕,牵着她进了住院楼。

    他们坐电梯到了五楼。

    神奇小鹿的生命体征很平稳,只是一直昏迷而已,医院把他放在ICU观察了一天,就把人送到住院楼的普通病房来了。

    林逐月一行人推开病房门,看到个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的青年。

    好几名医护人员围在他身边,还有位医生拿着听诊器给他听诊,确认他的身体状况是否正常。

    稍远些的地方,一个没穿白大褂,面部五官和青年有三分像的阿姨,正紧张又担忧地站在旁边。这位阿姨应该不是医生,而是青年的家属。

    林逐月退出去半步,确认这是神奇小鹿的病房。

    时灿走进屋子里,出示了证件,说道:

    “我是国安分部灵师府的见习灵师,是来解决神奇小鹿先生的问题的。”

    “抱歉,人已经醒了。”

    阿姨连忙凑上前来,说道,

    “刚刚醒过来,没有及时通知到你们,让你们白跑一趟了,真是对不起,不介意的话,等会儿吃个饭再走吧?”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不,我觉得我们大概没有白跑一趟。”

    时灿从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罗盘,靠近了坐在病床上的青年。

    青年回过头来看他,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淡而不失温和的笑容。

    罗盘的指针转得很厉害。

    “你是谁?”

    时灿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年,问,

    “这具身体的主人在哪里?”

    这话一说出来,医生和青年的家属都吓坏了。

    青年很是冷静,问道: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时灿端着罗盘,语气冷静又狠戾:

    “你再装蒜的话,等我把你从这具身体里抓出来,我就把你埋进我家的蒜缸里,腌个三十年,传给后代或者徒弟。”

    第64章 两件事

    占据着神奇小鹿的身体的魂魄铆足了劲要装傻到底,他和时灿对视,眼皮落下又掀起,眸子里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茫又无辜。

    青年摇了摇头,说道:

    “抱歉,我真的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神奇小鹿的母亲卫瑾走上前来,道:

    “几位小师傅,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卫瑾一向不相信那些神啊鬼啊的,儿子出事后,她对这些事情也还是半信半疑。儿子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这样的事对她来说过于荒谬了,所以她很难相信林逐月一行人的判断。

    林逐月想要辩解:“不是的,我们……”

    时灿和闻觅烟一左一右地架住她,阻止了她说话。

    “有可能是误会。”

    闻觅烟的目光越过卫瑾,落在坐在病床上的青年身上,眼中带着让人触之生寒的笑意,用温和似春水的语气说道,

    “不确定,等我们再查证查证。”

    说完,她和时灿一起把林逐月架出了病房。

    三个人回到了车里。

    “为什么不把他赶走?”

    被架上车林逐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有不止一种办法让他从那个身体里离开吧?”

    时灿翻看着任务档案,说道:

    “当然要赶,不止要赶还要审,但不能当面来。”

    “身体的主人的魂魄不知所踪,再将这个外来魂魄赶走的话,这个刚醒来的病人会再度昏迷过去。刚刚那

    个阿姨不怎么相信我们,她好不容易醒来的儿子再度昏过去的话,她很可能分不清到底要责怪我们还是要责怪占据她儿子身体的亡魂。”

    闻觅烟吃了一粒草莓味的清口糖,说道:

    “有时候人对好人会更加苛刻,因为好人遵规守纪还好商量,而坏人嘛,他们控制不了。”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代换到灵师的角度,人对灵师更苛刻,毕竟灵师看得见摸得着,并且还肩负解决人们的难处的责任,而亡魂……人和亡魂是很难沟通的。”

    林逐月了然:

    是人性的问题。

    傅星纬在教学时说过——

    这世上会有人性问题,是因为人进化得太好了。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只要人的智商没有大幅降低,人性问题就永远存在。

    虽然灵师府一直要求灵师们去努力沟通,寻求普通人的理解,但很多事情,不是沟通能解决的。他希望学生们遇到人性问题时还是尽可能回避,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再选择沟通。

    “……说起来,有个问题。”

    林逐月从闻觅烟手中接过清口糖盒子,她靠在座椅上,说道,

    “我不太确定,但我感觉现在占着陆涛身体的那个亡魂,好像不是恶鬼。”

    陆涛是网红探灵博主神奇小鹿的真名。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时灿把任务档案收好,说道,

    “等晚上仔细问问就能确定了。”

    时灿给车子打火,开车载着同伴们离开医院。

    今天的天气有些闷热,时灿老想吃点冰的,征求了林逐月和闻觅烟的同意之后,去了一家就开在二院附近的商场里的哈根达斯店铺。他们点了个带糕点和水果的转盘,又各自点了几件单品。

    林逐月好久都没见过冰淇淋的影子了,单品刚上桌,她就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哈根达斯店里的冰淇淋球冻得很扎实,林逐月被冰到了,寒冷刺激导致了脑血管痉挛收缩,她扶着额头,闭上眼睛,等这难受的感觉过去。

    “你别吃这么大口。”

    时灿给林逐月递过去一杯茶,

    “会脑结冰的。”

    林逐月接过印有哈根达斯logo的茶杯,啜饮一口。

    说实话,吃完冰凉的东西再喝热茶,这么冷热交替一轮还挺带劲的,没有一口好牙真的很难扛住。

    吃完冰淇淋后,他们去了柯尔鸭咖啡厅。

    能够和动物相处的咖啡厅大多是有低消的,这家也不例外。

    林逐月点了咖啡,还要了一份黄油年糕。

    时灿和闻觅烟对咖啡因没有那么耐受,实在不敢在中午才喝过咖啡的情况下,再给自己来上一杯,分别要了凤梨冰沙和燕麦奶。

    他们坐在桌边等食物端上来。

    咖啡厅的员工在桌上铺了尿垫,又抱过来一只柯尔鸭。

    时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柯尔鸭的嘴巴。

    柯尔鸭的嘴巴相对普通鸭子要短了一大截,胸脯也大大的,脖子也很短,走路还内八,看起来很是呆萌可爱。

    时灿一直想要一只柯尔鸭,甚至因为听说从蛋开始孵的小鸭子更亲人,打算买种蛋回家孵一只。但因为崔女士不允许他在家养鸭子,这个计划至今没能实施。

    时灿给柯尔鸭拍了照,发在四人小群里,专门艾特了叶阳嘉。

    叶阳嘉:【你们竟然背着我撸鸭子!】

    闻觅烟:【鸭鸭超级可爱的~】

    林逐月:【脸红红点头.gif】

    时灿:【宝格丽红酒和江户川乱步老师的书不比柯尔鸭香多了?】

    叶阳嘉:【你报复心怎么这么强?诅咒你找不到女朋友!】

    时灿:【噢,天哪!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了!连救命恩人都要诅咒!叶阳嘉,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恶毒的人?老天会狠狠地踢你的屁股的!】

    叶阳嘉:【……神经病。】

    闻觅烟也觉得时灿神经。

    时灿去年还是个狂酷炫霸拽的酷哥,但自从被林逐月美救英雄长出了恋爱脑,就变得越来越诙谐,已经有沙雕网友的精气神了。

    都说恋爱会使人智商降低,看来是真的。

    晚上十点的时候,见习灵师们离开了柯尔鸭咖啡厅,在这座商场楼上的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

    按照原本的计划,林逐月和闻觅烟住标间,时灿独享大床房。

    酒店的大堂经理给时灿的房间升了级,林逐月和闻觅烟终于按捺不住了,选择强占他的房间,两个女生一起睡大床房,时灿自己睡标间。

    时灿:“……你俩不觉得自己离谱吗?”

    “一张床换两张床,你赚了。”

    林逐月拉着时灿的手,一本正经道,

    “你可以前半夜睡左边的床,后半夜睡另一张床,多好啊。”

    时灿抽回手,拍了林逐月的额头一下。

    林逐月后退好几步,退回闻觅烟身边。

    他们先回各自的房间休息了一会儿。

    十一点的时候,林逐月和闻觅烟带着基础配置工具包,来到时灿的房间里。

    时灿给她们开了门,又回到靠窗的圆桌前,抖开一块明黄色的绒布,铺在桌子上。

    他在绒布中央放上了今早刚从云林客舍买回来的镜子,又用黄纸剪了一个小纸人,拿着朱砂笔在纸人背后写上神奇小鹿的真名和生辰八字。

    白天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先把陆涛的魂魄找到,然后再收拾占据陆涛身体的亡魂。他们打算先尝试招魂,如果招魂行不通,再想别的办法。

    三个人坐在圆桌边。

    时灿点燃了一根线香,插在莲花香插上,开始念咒。

    “火为信,香为引,各方神灵护我身。”

    时灿点的这支香,是献给四方神灵的。半夜招魂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所以要请神灵加护,有神灵护佑,招来恶鬼的概率会小很多,即便招来,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

    这就是灵师和探灵主播的差距,虽然都是在招魂,但灵师的方式稳妥太多了。

    闻觅烟紧接着道:

    “云飘摇,风捎带,四方神灵护魂归。”

    桌上的小纸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林逐月念完了最后的咒语:

    “神魂俱,心明净,归来之人照镜中。”

    小纸人走到镜子上,但是巴掌大小的镜子中什么都没有,一片静谧。很快,小纸人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时灿拿起镜子琢磨片刻,道:

    “失败了,什么都没招回来。”

    林逐月问:“是不是被拘魂了?”

    闻觅烟回答道:

    “也可能已经消散了。”

    林逐月觉得换个方向下手或许还有希望,问道:

    “要调查下出事

    的那个十字路口吗?”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还是先想办法问一问陆涛身体里的那个寄居蟹,他毕竟强占了人家的身体,理论上来讲应该知道点什么。如果撬不开他的嘴,我们再去调查那个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不是很好调查。

    十字路口的亡魂,就像十字路口的行人和车,基本都是流动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在漂荡的时候路过了这里,稍稍看一看,如果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们不会驻足很久,很快就会离开。

    所以,十字路口调查起来难度高,工作碎,辛苦忙碌后还有极大的可能不会获得回报,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时灿不愿意从十字路口下手。

    闻觅烟伸了个懒腰,说道:

    “我们还是先睡觉吧,明天上午再去一趟医院。”

    林逐月和时灿都没有意见。

    林逐月和闻觅烟返回了房间,简单洗漱过后,躺在一张床上陷入了睡眠。

    楼上的标间里,时灿抱着被子,有些绝望地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床铺。

    他咬了咬牙,翻过身去背对空床,用手挠着枕头,从心里数着:

    一个林逐月,两个林逐月……一百个林逐月……

    第二天早上,时灿让酒店送了早餐。

    炸得焦香酥脆的油条被剪成六公分的长度,油条上放了一小勺鲟鱼子酱,卖出了128元的高昂价格。

    林逐月用餐刀把油条从侧面切开,反复查看。

    时灿问:“怎么了?”

    “看看里面是不是加了金箔。”

    林逐月粗暴地把油条泡进了豆浆里,又指着桌上的乳鸽腿,问,

    “这个多少钱?”

    时灿回答道:“198……”

    林逐月:“……”

    闻觅烟叉起一个叉烧包,说道:

    “可能在酒店的眼里,有钱人是傻子吧。”

    吃完早餐后,三个人消了会儿食,就从酒店出发,再度赶往医院。

    “陆涛”的生命体征一直很正常,所以醒来的第二天,就被医生允许吃东西了。他坐在病床上,两侧的护栏撑起来,上面放着张桌子,桌子上是小米粥和一道清炒小菜。

    他对坐在陪护椅上的卫瑾说:

    “妈,能再给我块红糖吗?小米粥不够甜。”

    “你以前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卫瑾拿出个小罐子,从里面舀出块红糖来,放进陆涛的碗里,叮嘱道,

    “多搅一搅,不然化不开的。”

    “陆涛”解释道:

    “嘴里没味道,所以想多吃点甜的。”

    他搅动着碗里的粥,看着碗里的粥随着红糖的融化,颜色越来越深,他也露出个满足的、甜甜的笑容。

    林逐月推门走进来,时灿和闻觅烟紧随其后。

    “你们又来了啊?”

    “陆涛”对灵师们没有一丝半点的恐惧,甚至表现得很热情,他主动道,

    “坐,要吃苹果吗?或者吃点释迦果?昨天我叔叔送了一整箱过来,很甜的,就是吐籽会有点麻烦。妈,麻烦你帮忙洗下。”

    卫瑾拿了几个苹果和释迦果,去清洗干净,打算切给他们吃。

    趁着卫瑾离开,时灿道:“我们谈谈。”

    “聊点什么?”

    寄宿在陆涛身体里的魂魄相当健谈,道,

    “我们国家的男足?最近的雅思考试难不难?浙大今年的录取分数会有多高?”

    时灿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雅思?你难不成还想润出国?”

    “陆涛”眨了眨眼睛,说道:

    “如果你们紧逼不放,我就只能润出国了。虽然我生前从未听说过‘灵师’什么的,但你们拿着国安的特种证件,应该很难出国吧?”

    闻觅烟道:“你想的挺美。”

    林逐月抱起手臂,说道:

    “前段时间还有高层想把我们派到国外去呢,所以应该是出得去的。”

    要是逃出国就万事大吉,她早跑了。

    “陆涛”将餐桌往床尾推了推,他缩起腿,以一个别扭姿势蜷缩到床头,又转过身子下床,光着脚在地板上踩了几步才蹬上拖鞋。

    他往病房房门走去。

    林逐月问:“你去哪?”

    “陆涛”回答道:

    “去放水,我妈在洗手间洗水果呢,我用不了病房里的洗手间,所以去外面找。”

    时灿怕他跑路,紧跟其后,说道:

    “巧了,我也想去,你正好给我带个路。”

    时灿和“陆涛”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

    这时,有个人在后面唤了一声:

    “楚飞羽?”

    “陆涛”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胖胖的医生。他站在有些远的地方,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在“陆涛”回头后,他的表情又转变为怅然。

    “抱歉,我认错人了。”

    医生靠近了些,解释道,

    “你走路的姿势和那个孩子实在是太像了,我忍不住就……是我冒犯了。”

    “陆涛”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他说道:

    “没事的,我不介意被认错。”

    时灿陪着“陆涛”上完厕所,又返回到病房里。

    卫瑾已经把释迦果切好了。

    林逐月身为一台在北方城市元城启动的扫地机,还是第一次品尝到释迦果。她很喜欢这种奶油般的甜蜜和丝滑,没忍住多吃了两块。

    时灿一回来,卫瑾就很客气热络地让他吃点水果。

    时灿借口早上吃多了,有点撑,拒绝了卫瑾。他站在窗户前假装眺望风景,实则用手指蘸着无根水,偷偷在窗台上画咒。

    他要把这间病房变成个牢笼,将“陆涛”困在这里,事情解决之前,不能让“陆涛”找到机会带着这具身体跑路。

    等林逐月吃完释迦果后,时灿叫上她和闻觅烟,下楼去车里开会。

    他把跟着“陆涛”去洗手间的路上遇到的事情说出来,说道:

    “我觉得可以从这个角度着手。”

    闻觅烟问:“会不会真的是认错了?”

    “那个医生喊出‘楚飞羽’后,寄居蟹立马就有了反应,那完全就是条件反射。”

    时灿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将遭遇的事情整理成文字,发给灵师府后勤,说道,

    “让后勤调查一下看看,一旦能确定亡魂的身份,我们就能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事情就有机会变得好解决一些。”

    半小时后,灵师府回信了,关于楚飞羽的情报已经被整理出来。

    楚飞羽患有1型糖尿病,从很小的时候,就必须通过医疗手段来控制血糖。十二岁之后,他开始肾功能不全,十八岁时患上了尿毒症,并在度过二十岁生日后进行了肾移植,因为急性排异而死亡。

    死亡的日期,是三年前的5月20日。

    “怪不得要往粥里加那么多糖。”

    时灿把信息转发给林逐月和闻觅烟,

    “估计活着的时候,偶尔吃甜的也是与木糖醇为伴,都没怎么感受过正儿八经的甜味吧。”

    闻觅烟说道:“也算是个可怜人。”

    “再怎么可怜也得把这具身体还回来。”

    时灿拿着手机定位附近的甜品店,

    “焦糖海盐蛋糕会不会太甜了?黑森林更好吃一点吧?还是买芒果千层?”

    林逐月想了想,说道:“黑森林吧。”

    时间刚过午,见习灵师们带着从附近的甜品店里买的黑森林蛋糕,再次造访了病房。

    卫瑾没在病房。

    似乎是家里开的小店的店员和客人吵起来了,动了手,卫瑾回去处理去了。

    林逐月将蛋糕盒子摆在桌子上,解开丝带,将盒子打开,对坐在床上的“陆涛”提出问题:

    “上午你和时灿在走廊碰见的那个医生,以前为你治疗过吗?”

    “陆涛”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们调查过你了。”

    时灿选择开诚公布地谈,

    “你的名字叫‘楚飞羽’,是在这座医院里治疗并去世的,是吗?”

    都被揭穿到这种程度了,楚飞羽也不装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个医生的老师是我的主治医师,他因为老师的使唤,没少为我的事情忙前忙后,所以我们就熟络起来,关系很不错。”

    “我离开的时候,他哭得还挺惨的。不过,他现在似乎已经不像从前一样容易掉眼泪了。挺好的。毕竟是当医生的,要是每次有患者去世都要哭一哭,眼睛可能会瞎掉。”

    楚飞羽尝了一口黑森林蛋糕,说道:

    “真好吃啊,真希望以后一直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林逐月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楚飞羽露出迷茫的表情。

    时灿替林逐月解释道:

    “她在问你,为什么要窝在别人的身体里不出来。就为了喝甜粥,吃甜品吗?”

    楚飞羽摇了摇头,说道:

    “甜粥和甜品都很好,我都喜欢,不过,这并不是我附身于这具躯体的理由。”

    闻觅烟问:“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活下去。”

    楚飞羽回答道,

    “我的生命过于短暂了,我想要活更久的时间。”

    亡魂的执念,既有可能是曾经发生过的,某件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也有可能是未曾发生,但一直惦念心头的愿望。

    很明显,楚飞羽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对一个年仅二十就去世的病患来说,这是个再合理不过的愿望。

    但是,灵师们却无法让其实现。

    他要是活下去了,陆涛怎么办?

    时灿提出了要求:“你换个愿望。”

    楚飞羽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

    “我就只有这一个愿望。”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持,楚飞羽虽然没有表露出攻击性来,却拥有着无比深厚、又难以实现的执念。

    时灿打算再谈一谈,如果楚飞羽死活不肯让步,他就只能来硬的了。

    林逐月开口道:

    “等等,事情有点不对劲。”

    时灿回头看向她。

    林逐月用了些时间来组织自己的语言:

    “楚飞羽,你是在医院去世的,去世后也一直留在医院,对不对?你附身在这具身体上,也是这具身体被人送来医院之后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楚飞羽点了点头。

    林逐月转头面向时灿和闻觅烟,说道:

    “……陆涛是在十字路口出事的。”

    这一整件事情,要按时间地点分成两个部分。

    第一部 分,陆涛在十字路口玩灵异游戏,昏迷不醒。第二部分,陆涛被送进医院,楚飞羽附在他身上。

    时灿问:“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魂魄呢?”

    楚飞羽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道,我是看这具身体是个活着的空壳,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才会附身上来的。”

    如果楚飞羽没有撒谎,陆涛的魂魄丢失就是他的身体被送到医院之前的事情,和楚飞羽毫无关系。

    时灿:“……”

    一个任务怎么能复杂到这种地步?这和同时处理两个任务有什么区别?灵师府能给他付两倍工资吗?

    第65章 明秽

    林逐月、时灿和闻觅烟暂时离开了病房,站在走廊上。由于时灿和闻觅烟的情绪都很阴沉,林逐月主动扛下了给灵师府打电话的琐事。

    “您好,我是高等部三年级一班的林逐月,正在执行A1-C12任务中,遇见了一些麻烦,需要灵师府提供帮助。”

    林逐月对接起电话的后勤人员解释明白自己这边的遭遇后,又告诉他们自己的需求,

    “我需要你们和医院、警方沟通,派尽量多的人看住‘陆涛’。我们之后要去事发现场寻找线索,没有办法在医院盯着,如果‘陆涛’趁机跑了,麻烦就大了。”

    “好的,谢谢,麻烦你们了。”

    林逐月挂断电话,对时灿和闻觅烟道:

    “上面说很快就和医院以及警方沟通,让医院注意些,警方也会派增援过来,很快就到。”

    他们就在医院里等着,等到警察们已经到了,他们才下楼去开车。

    时灿将导航目的地定在陆涛出事的十字路口,循着导航路线开过去。

    这个十字路口离二院不远,陆涛应该是出事后被就近送进来的。

    时灿将车子在离十字路口还有半条路的位置停了车,见习灵师们一起下了车,后备箱里挑选装备。

    陆涛遇害的事情不能问人,人的眼睛看不出太多门道,只能问鬼。

    但林逐月他们毕竟是灵师,直接过去开口询问的话,可能人都还没来得及靠近,鬼就先吓得飞走了。所以,得把自己处理处理,变得无害一些。

    林逐月把从云林客舍买的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脸上了,据说戴上这玩意儿之后,亡魂们会把她当做同类。

    时灿撑开一把黑色的伞,伞面平平无奇,但伞的内部绘着复杂的金色符文,阴冷的黑雾从伞中滚动,缓缓地飘向下方。时灿撑着伞,气息几乎完全被那些黑雾遮掩。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闻觅烟也有自己的办法,她从自己的基础配置工具包侧面的兜里翻出个小药瓶,倒了一粒药,吃进嘴里。大约只过了两分钟,她身上的生气和阳气被压制住,只剩下阴气。

    准备好后,他们一起前往十字路口。

    陆涛,也就是神奇小鹿,他玩“见鬼饭”游戏的路口非常荒凉。

    十字路口的四角都没有建筑,被拆迁过的废墟上蒙着绿色半透明的布,已经有些荒草穿过布的缝隙长出来了。

    路口安装了红绿灯,但它们既不亮绿灯,也不亮红灯,只有黄灯一闪一闪的。好在这里平时也没什么车经过,不会发生车祸。

    哪怕现在还是白天,十字路口这边也有不少亡魂。他们大多是因为不怎么好的磁场聚过来,他们会在这里待一会儿,四处瞅瞅,如果没见到什么感兴趣的事物,很快就会离开。

    林逐月问:“有没有待得久的?”

    神奇小鹿在这里直播昏迷是半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目击这一切的亡魂多半已经离开了,现在来这里的亡魂十之七八不会知道神奇小鹿的事。

    时灿随便选了个亡魂,问:

    “你好,半个月前有个活人在这里敲碗吃白饭,吃完就昏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亡魂摇摇头:“不知道。”

    “你有在这里见到生魂吗?”

    “你知道那个作死的活人吗?”

    林逐月、时灿和闻觅烟又问了几个亡魂,他们要么摇头,要么就痴痴傻傻地不回话。

    还有个戏很多的男鬼,说自己有很多小弟,只要林逐月愿意和他交往,他就让小弟们掘地三尺找出那个生魂去哪里了。

    时灿直接抽了他一耳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扇翻在地上的男鬼,问:

    “你的小弟呢?让你小弟来报复我。”

    男鬼捂着脸,哭着离开了十字路口。

    天色渐渐暗了,游走在路口的亡魂逐渐变多了。

    林逐月、时灿和闻觅烟尽可能多问了几个亡魂,但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来。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目击过现场的亡魂,终于还是被见习灵师们碰上了。

    头发白花花的老人抖开家里人烧给他的报纸,哪怕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他也能看清楚报纸上的文字,他说道:

    “那个活人小子在路口敲碗的时候,正好有支百鬼夜行的队伍,他的魂魄就是这么被拘走的。别找了,估计已经被吃了。”

    时灿意外道:“百鬼夜行?”

    百鬼穿过‘门’,浩浩荡荡来到人间,在大街小巷游走。百鬼所过之处,草叶枯萎,花瓣凋零,小儿夜啼不止,常有车祸等意外。

    百鬼夜行在中元节最为常见,但别的时间也是有的。

    “百鬼夜行必须有引领者。”

    林逐月回想着书本上的知识,

    “引领者一般会是百鬼中最强的鬼魂,也是百鬼的头目。”

    时灿继续追问:

    “老人家,您瞧见头目什么样了吗?”

    “瞧见了,瞧见了。”

    老人家描述道,

    “个子很高,留了长发,穿了身黑色的唐装,布料上有应龙的暗绣,还打着把黑色的油布伞。”

    只是听着这个描述,时灿心中就升起了巨大的恐惧。

    老人家挠了挠头,说道:

    “其实也不用我细说,自从百鬼夜行那夜后,他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你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你们看,他来了。哎哟,我得快点走。”

    身着黑色唐装半透明青年举着油布伞,缓缓走来。他稍稍抬伞,伞下的面容秀美而不失英气,皮肤苍白,幽黑的瞳孔中不见一丝光亮。

    虽然看起来身形孱弱,可他一出现,在场的无论是活人还是死鬼,都感受到了如同潮涌一般的阴气。

    刚刚还在与见习灵师们说话的老人家拿着报纸起身,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路口的其他亡魂也四散而逃。

    时灿拉着林逐月往停车的地方走,闻觅烟紧跟在旁边。三个人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他们拉开车门上车。

    林逐月摘掉脸上的面具,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刚刚那是什么鬼?”

    “鬼修,明秽城的城主,明秽。”

    时灿动作迅速地启动车子,打满方向盘拐出停车位,打算朝着反方向逃跑,说道,

    “等会儿给灵师府打电话,就说遇到明秽了。这任务我们做不了,让灵师府派人过去谈判,给他点好处,让他把陆涛的魂魄还回来。”

    车子刚上路没几秒,就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玻璃上爬满了蜘蛛裂纹。

    时灿一脚踩下刹车,脑袋差点撞玻璃上。

    穿着黑色唐装的鬼修站在车边,抬起苍白但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车窗。

    时灿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下车,问:

    “城主,您是不是太粗暴了些?”

    林逐月也想下车,但时灿往后倚靠着,用身体的重量按住车门,把林逐月堵了回去。

    “看来自我介绍可以直接免去了,我就直接说明来意吧。”

    明秽稍稍旋转手中的伞,说道,

    “凌家的后人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时灿依然挡着车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时灿对明秽说:

    “城主,凌家的人已经死绝了,这里根本就没有姓凌的人。”

    话语才刚落下,明秽就以让人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抓住了时灿的领子。但时灿也不是什么寻常人,他直接召唤出了绝刃,斩向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明秽的手被斩掉,但又再度长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握住时灿的额头,将时灿的头颅用力推向车窗。原本已经布满蛛网的车窗哗啦啦地碎裂,时灿的脑袋被塞进车窗里,玻璃残渣划过他的脸,在眼皮上留下一道伤痕。

    如果时灿没有及时闭眼,被划伤的就该是他的眼睛了。

    林逐月惊道:“时灿!”

    明秽拉住时灿的衣领,又将人拽出去。

    林逐月看不下去了,召唤出了金珀火。闻觅烟也拎着灵武方天下车,准备加入战局。

    时灿擦了把脸上的血,睁开眼睛,对抓着他的衣领的明秽说:

    “你非要带走她的话,就把我也一起捎上。买一送一,你不亏的。”

    闻觅烟问:“你疯了?”

    时灿摇了摇头,解释道:

    “我没疯,再打下去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我和林逐月一起跟这家伙走,你回去给灵师府报信。”

    “城主,您没意见吧?”

    明秽点了点头,应允道:“可以。”

    时灿不再堵着车门,打算让林逐月下车。但林逐月已经爬到闻觅烟的座位上了,她从右边的车门下了车,绕到这边来,很是心疼地看着时灿的脸。

    “别怕。”

    时灿握住林逐月的手,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林逐月抽回手,说道:“要处理下伤口。”

    她从后备箱里找出医药箱,用纱布蘸了碘酒,擦拭时灿脸上的伤。还好,伤口不算深,只是太长了,看着很吓人而已。

    处理完伤口后,林逐月和时灿拎上基础配置工具包和医药箱,跟着明秽一起离开。

    闻觅烟给灵师府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又叫4s店把时灿的车拖去修。没过多久,灵师府又给闻觅烟打了电话。

    “闻觅烟同学,你们遭遇的情况被判定为高度危险,灵师府方面打算开个紧急会议商量对策,你作为当事人,最好来参加会议。”

    闻觅烟回应道:“我这就往回赶。”

    林逐月和时灿跟着明秽往西边走。

    明秽的脚步很轻,他撑着伞,像是一片生长在水面的莲叶,他似乎感觉不到身后的两个少年人的心情有多么沉重,只是开口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你不姓凌?”

    “我姓林,双木林。”

    林逐月向明秽解释道,

    “我跟妈妈姓,也是作为普通人长大的。直到去年九月,我才来到天城,知道我的生父是一位灵师。”

    身世似乎有些复杂。

    明秽没有多问。

    他们保持着安静,往西边走了大约两条路,才见到了一处废弃但尚未拆掉的旧楼。

    明秽熟门熟路地进了楼道,往楼上走。

    林逐月和时灿跟在后面。

    大约爬到第五层的时候,明秽打开了一扇旧铁门。门的那边不是破旧的房屋,而是漫漫黄沙,以及暗沉无光的黑色天空。

    是阴界。

    林逐月和时灿各自系上黄绸带,才在明秽的注视下进入阴界。

    明秽召来了一辆车,虽然样式是马车,但却没有马在拉车。驱动这辆车的是灵力,注入足够的灵力后,车就能跑,甚至能飞起来。

    林逐月、时灿和明秽都上了马车。

    马车逐渐加速,甚至飞到半空,直往明秽城而去。

    林逐月和时灿都没想到,时间过了才不到半年,他们竟然又一次造访了这个地方。

    时灿揽着林逐月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明秽城的八角塔楼楼下,明秽率先下了车,等待着林逐月和时灿。

    明秽城的集市似乎是夜夜不歇的,今晚的八角塔楼,也依旧被各种各样的摊位包围。摊主们拼命叫卖,亡魂来来去去,挑拣着想要的东西,讨价还价。

    林逐月和时灿下车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亡魂都看了过来。他们这次没有用坟头土之类的东西来遮掩自己的阳气,鬼魂们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发现他们是活人。

    他们是想一拥而上的。

    但明秽就站在旁边,没有哪个亡魂敢轻举妄动。

    八角塔楼先前被时灿砸坏的地方已经修好了,而且塔楼刷了新漆,比林逐月和时灿上次来的时候气派很多。

    明秽邀请他们上楼。

    楼里有很多很多亡魂,而且有些亡魂很厉害,他们在阳间作祟的话,灵师府绝对不会把任务交给见习灵师,而是会分派给一部分很优秀的正式灵师来解决。

    明秽边走边问:“你们肚子饿吗?”

    “我们吃不了阴间的食物。”

    时灿的语气有些冷,

    “阴间的食物本质上是灵力和阴气,活人要是吃了,身体里的阳气就会变少。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慢性毒杀。”

    “您如果想要我们的命,就用利落点的方法吧,您省劲,我们也少受苦。”

    明秽平静道:“我会安排的。”

    林逐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安排什么,是安排他俩快点死,还是安排能吃的食物。

    明秽在八角塔楼的第六层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对林逐月和时灿说:

    “时间有些晚了,你们先住这里,别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谈。”

    其实时间还不晚,才九点多。

    但林逐月和时灿也没多说什么,进房间放好基础配置工具包和医药箱,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四处查看。

    林逐月翻出来四盒二十一年前的牛奶。

    时灿找到了一把铜钱剑,铜钱是五帝钱,剑柄上拴着手编的黄色流苏。

    五帝钱因为被很多人摸过,而具有阳气,是辟邪和打鬼的利器。这种东西只有活人会使用,亡魂是不会去碰的。

    翻找完之后,两人打算先睡觉。

    他们俩看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愣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明秽是怎么想的,把他们俩塞在了一个房间里,而且只有一张床。

    “我去问问能不能另外安排个房间。”

    林逐月觉得房间门大概是上锁了的,但是拍拍门的话,说不定会有回应。

    “算了吧。”

    时灿拉住林逐月,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酒店宾馆,在这种地方,两个人不待在一起,你不会害怕吗?”

    “你睡床,我睡地上。”

    林逐月仰面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后,她侧过身,对躺在地上的时灿说:

    “你要不还是到床上来吧?睡地上会很难受的吧?”

    时灿翻了个身,背对着林逐月说道:

    “算了吧,和女孩子同床共枕,以后等我有女朋友了,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闹的。”

    林逐月沉

    默了。

    时灿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就是在想,你真的能找到女朋友吗?”

    林逐月换成仰躺的姿势,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垫在脑袋下方,说道,

    “你这性格,什么神仙受得了?”

    时灿说道:“我女朋友可不就是神仙吗?”

    时灿人没爬到床上去,但是他这一夜里做的梦可不怎么老实。

    他梦见自己还在时家老宅的房间里,林逐月闭着眼睛躺在他旁边,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圈进怀里。

    林逐月的身体软软的,还很温热,抱起来手感比抱枕舒服很多。

    他还能将头埋进林逐月的颈窝里,嗅着洗发水的橙花香,然后因为过于不老实,被林逐月一巴掌拍在脸上。

    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阴界的阴气很重,容易让人疲惫,所以林逐月和时灿才会睡到这种时间才醒。

    林逐月用湿巾擦了脸,又往时灿脸上的伤口上擦碘酒,折腾完了之后,两人才往房间外面走。

    房门一推就开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没有上锁,还是今早把门锁打开了。

    林逐月和时灿一出门,就撞见了一个亡魂。

    亡魂是个帅小伙,穿着白色的卫衣和裤子,打扮很新潮,头发也是烫过的,阴界没有烫头的技术,应该是活着时烫的。由此可以推断,这个亡魂应该是近几年过世的。

    帅小伙的语气很有礼貌:

    “林小姐,时先生,城主给你们准备了食物。他说不要打扰你们休息,让我在这里等着,等你们醒了再喊你们去吃饭。”

    “请跟我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说罢,他转过身去。

    时灿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迅速地打字:

    【他腰上有金属的响声,我觉得可能是钥匙,而且是一大串。】

    林逐月看向帅小伙的腰部,他的腰被宽松的卫衣下摆遮挡住了。不过,林逐月的确听见了金属的响声。

    挂在腰间的金属,十之五六是钥匙。

    林逐月勾动手指,卷轴的一角浮现,轻轻地蹭了下帅小伙的腰。

    他们很快就上了楼,到了七层。

    吃饭的地方在一间很宽敞的屋子里,屋子的中间摆了一张方形的桌子,桌上放着猪柳蛋帕尼尼、薯饼、油条和粥,和中式古风的装修格格不入。

    明秽负手站立在窗边,听见林逐月和时灿已经走到桌边了,才回过头来说道:

    “我问了楼里的年轻鬼魂,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吃什么早餐,他推荐了这个。”

    时灿替林逐月拉开椅子,说道:

    “您对我搭档好像挺上心的。”

    明秽稍稍挑眉。

    “我在房间里找出来一把铜钱剑。”

    时灿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把剑上的穗子,是凌言的母亲,也就是我搭档的祖母亲手编的,凌言的很多东西都系着这样的穗子。他过世后,有些东西被我爸爸带回我们家留作纪念了,所以我是认识这穗子的。”

    “凌家的人,在这座八角塔楼留宿过?”

    明秽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干脆利落地承认道:

    “你们住的那个房间,是凌言二十一年前居住过的。虽然他是玄学世家的后人,是个灵师,但我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时灿见他回答了,把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地倒出来:

    “你拘走活人的生魂,并且夜夜在那个路口等待,就是在等灵师,不,就是在等林逐月,对吧?”

    “有些事情我不是很能理解,灵师府有很多灵师和见习灵师,你怎么确定来处理这件事的就是我搭档呢?”

    “这很简单。”

    明秽迈步走向餐桌,说道,

    “灵师府高层有我的人,我和他们商量好了,把这件事委派到我想见的人手上。他们看我愿意把凌家的后人置于死地,马上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时灿深吸了一口气,问:

    “陆涛的魂魄呢?生魂不能离体太久,你赶紧把他放了。”

    “可以放,但有前提条件。”

    明秽站在桌前,低头看着林逐月,说道,

    “姓林的小姑娘,我想收你当徒弟,你愿意拜我为师的话,我可以把那个生魂交出来。”

    “灵师府的废物们没有资格教导你,跟着我,你才能发挥出你的资质,才能完成你的使命。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直到你成长起来。”

    第66章 逃离

    明秽是有资格胜任林逐月的师父的。

    他生前曾是一位非常强大的灵师,可能比凌言还要强。在灵气尚未衰竭的时代,有很多强大的灵师。

    只是……

    “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林逐月拿起被纸包着的帕尼尼,对站在桌前的明秽说,

    “开启地府的封锁,对你来说,坏处应该远大于好处,总之我是想不出什么好处。”

    明秽是个掌管着一座鬼城的大鬼修,他数次引领百鬼夜行,扰乱阳间,让灵师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如果地府的封锁开启,明秽会不会被抓是个未知数,但他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嚣张了。

    “我有必须打开那扇门的理由。”

    明秽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说道,

    “凌言还活着的时候,我没有逼迫他。现在凌家只剩下你,如果我不抓住机会,有可能永远都等不到地府的封锁解开。”

    他的语气很真切。

    但林逐月并不打算就这样答应他:

    “我相信我父亲与你交好是有原因的。但是,抱歉,这不是小事,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明秽点点头,说道:

    “那个生魂离体才半个月,距离生气和阳气散尽,完全转变为亡魂还有三十多天的时间,应该够你考虑出结果了。”

    林逐月低下头。

    明秽这是在拿陆涛的性命来威胁她。

    他是个恶鬼,故而他的作风十分强硬,很少给别人做选择的权力。

    明秽似乎有事要忙,他很快就离开了这间屋子,只留了两个手下盯着林逐月和时灿。

    吃完早餐后,林逐月和时灿就回了房间。

    时灿躺在床上,拿着小镜子看自己脸上的伤痕。

    伤痕从额头开始,贯穿了眉毛和眼皮,一路蔓延至鼻翼旁边。虽然不深,但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而且,因为擦了碘伏的缘故,伤口周围黄黄的,十分不美观。

    “真够粗暴的。”

    时灿丢开小镜子,说道,

    “我要是毁容了该怎么办?”

    林逐月提议道:“拆了明秽城。”

    时灿翻了个身,摆了摆手:

    “……真是个好主意,要是我能做得到,我也不会受伤了。”

    林逐月也没继续开玩笑,她坐在床边的桌子前,很认真地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拜明秽为师吗?”

    时灿坐起身来,朝林逐月勾了勾手。

    林逐月不明所以地站起来,走到床边。

    时灿用哄劝的语气说道:

    “脑袋低一点,再凑过来一点。”

    林逐月依言低下头。

    时灿伸出手,只听见“啪”地一声,他两只手拍上了林逐月的脸颊。他捧住林逐月的脸,食指和拇指捏住腮上的软肉,朝两边扯了扯。

    “唔,你干嘛?”

    林逐月吃痛地缩回脑袋。

    “你怕是真的被灵师府逼疯了。”

    时灿放下手,他盘着腿坐在床上,说道,

    “明秽很强,这点谁都没法否认。但他是个劣迹斑斑的鬼修,灵师府的灵师虽然有和他交好的,但是大部分灵师,上一代,上上代,上上上代,都和他是死敌。”

    “你要是拜他为师,以后你在灵师府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再也混不下去了。”

    林逐月心里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可是……

    时灿拉住她的手,说道:

    “你真的需要一个引路的师父的话,其实还

    有更好的选择。”

    这天晚上,时灿没有待在房间里睡觉。

    他在林逐月睡着后,就起床去逛八角塔楼周围的鬼市了,明秽的手下没有阻拦他,但一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时灿转来转去,只买了一根羽毛。

    买完羽毛后他就不再在鬼市中乱逛,而是去了离鬼市不远的一口水井,他坐在井边,将手中的羽毛投入井中。

    明秽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将翠鸟的羽毛投入水井,羽毛会将寄附其上的思念送去阳间之人的梦中。”

    时灿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明秽,他倒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和窘迫,而是阴阳怪气地说道:

    “您懂的东西可真多。”

    “我在这世上留存了这么久,知道的事情多些也不奇怪。”

    明秽看向深不见底的井,说道,

    “反倒是你,我听灵师府的人说,你很博学,懂很多法术。现在看来,他们没有吹嘘。”

    时灿道:“过奖。”

    “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吗?”

    明秽询问道,

    “活人待在阴间,应该会很困倦吧?不好好休息的话,身上的阳气很快就会消耗殆尽了。”

    “还不是拖您的福?”

    时灿站起身来,说道,

    “您把我和我暗恋的女孩子塞在一个房间里,我一直做梦,身体也会有反应,根本就睡不安稳。”

    明秽有些惊讶:“暗恋?”

    时灿沉默片刻,问道:“……不然呢?”

    “灵师府的人说,你们之间有婚约。”

    明秽缓缓地开口,问道,

    “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只是暗恋吗?还没有确认关系?”

    时灿很想按着林逐月的肩膀摇晃:

    看啊,鬼都以为我俩是一对!鬼都发现我喜欢你了,全世界只有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时灿抓狂了一会儿,跟着明秽返回八角塔楼。

    明秽对时灿说:

    “我给你再安排个房间。”

    “谢谢,不过不用了。”

    时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在这种鬼地方,我和她还是挨在一起取暖比较好。”

    时灿被明秽送回了房间。

    明秽让手下送了被子和铺着厚垫子的贵妃椅过来,时灿终于有了自己的被子,不用继续睡地板了。

    林逐月和时灿在八角塔楼又待了两天。

    明秽对他们的照顾还算周到,但再如何周到细致,也无法改变活人在阴界会受到阴气侵蚀这件事。

    “时灿。”

    林逐月把正睡着的时灿叫醒,说道,

    “我好冷,盖着被子也暖和不过来。”

    时灿往贵妃椅的一侧靠了靠,掀开被子。

    林逐月纠结了一会儿,感觉身体实在是难受得不行,才躺到贵妃椅上,和时灿分享同一个被窝。

    冷了很久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温暖,林逐月下意识地往时灿怀里缩了缩,汲取着时灿身体的温度。

    时灿能明显感觉到,缩到他怀里来的这具身体有些冰冷,像是在寒冬的冷风里吹了两个小时。

    “你还撑得住吗?”

    时灿任由林逐月靠着,说道,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走吧。这任务的确超出我们的实力范围了,选择放弃也在情理之中,灵师府不会责怪我们的。”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我还没到极限,再等等看。”

    时灿把被子裹紧了些。

    林逐月很快就睡着了,因为身体感到寒冷,她本能地伸手抱住了时灿这个热源,脑袋也缩在时灿的颈窝里。

    林逐月鼻中涌出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时灿的脖颈。

    时灿紧张得汗毛倒竖,心如擂鼓。

    要命了。

    时灿是彻底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默默地等待着“早上”。

    阴界没有白天,只有无比漫长的黑夜。

    林逐月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在睡。直到午后,时灿才把林逐月叫起来。

    时灿对睡眼惺忪的林逐月说:

    “明秽出城了,我们也差不多要用尽气力了,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林逐月拍了拍脸,强提精神。

    她戴上了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时灿也用坟头土抹了脸,遮掩自身的阳气。

    两个人打开门。

    也不知道是为了戒备还是为了善待俘虏,他们的房间前一直都有亡魂守着。只要林逐月和时灿提出的要求不过分,负责守卫的亡魂都会尽可能满足他们。

    守门的帅小伙亡魂见他们出来,开口询问:

    “有什么事……?”

    但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时灿掀翻在地上。时灿从衣兜里抽出两张符纸,一张紧紧地贴住亡魂的嘴,一张像是绳子一样,将亡魂的两只手捆在背后。

    亡魂连“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看着林逐月和时灿。

    时灿拿出罗盘,说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

    被捂嘴的亡魂没说好也没说不,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嘴都被封死了,要怎么回答时灿的问题。

    “古有寻仙求道,今有搜魂问路。”

    时灿往罗盘中注入灵力,念诵道,

    “已逝之人,回吾疑问,藏魂之地,位在何方?”

    被时灿用符纸捆住的亡魂一瞬间变得极为痛苦,他紧闭眼睛,翻滚挣扎,要不是被符纸限制无法出声,他的痛呼声一定会传遍整个八角塔楼。

    时灿用的法术名为搜魂术,可以强行从被施术者的神识中挖出施术者想要的答案。不过,被搜魂后,被施术者的魂魄会变得破碎不全,难以恢复。因此,搜魂术算是邪术。

    时灿是在书籍里看到了搜魂术,但书籍对搜魂术的记载不全,时灿只会搜亡魂的魂魄,而且只会用搜魂术来问路,问不了其他的。

    微光从亡魂的头颅中升起,飘到罗盘上。罗盘上也有光斑浮起,两抹微弱的光团融在一起,慢悠悠地飘浮着,朝着长廊的一侧飞去。

    时灿没有理会痛苦不已的亡魂,拉着林逐月,迈开脚步,追上快要飘出视野的光团。

    光团飘到了六楼的走廊尽头,沿着楼梯向下飘去。

    林逐月和时灿追着光团抵达了四楼。

    四楼聚集着很多亡魂,大部分都穿着守卫的衣服,似乎这一层有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时时看守。

    林逐月和时灿想要停下来观察一下情况,但引路的光团却直接从楼梯飘到走廊上,进入了亡魂们的视野。

    守卫们都看到了光团。

    “这是什么东西?”

    时灿:“……这智障法术。”

    林逐月扯过一张符纸,赶在守卫们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速度念出了咒语:

    “左上右上右下左下,一角二角三角四角,纸成墙,灵为笼,在外不可视,在内不可出。”

    纸结界迅速铺开,笼罩了八角塔楼的第四层,将守卫们全数侵吞进来。

    林逐月召唤出金珀火,时灿执起绝刃。

    金色火焰烈烈燃烧,席卷过整个四楼。散发着蓝紫色光辉的锋利刀刃划过亡魂的脖颈,收割着被极阳之火焚烧,痛苦不堪的灵魂们。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第四层被彻底清空。

    林逐月和时灿跟随着引路的光团,来到了一扇上锁的房门前。

    金珀火聚拢在一起,形成画卷。画卷又很快变成了一大串钥匙,沉甸甸地躺在林逐月的掌心里。

    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早上,林逐月就在时灿的提示下,悄无声息地用浮世绘卷复制了亡魂身上携带的钥匙。

    她不知道这串钥匙里有没有能打开面前这扇门的,只能从中挑拣出大小差不多的,一把一把地进行尝试。

    试到第六把的时候,锁头终于被打开了。

    林逐月推开门走进去,时灿紧跟其后。

    房间里立着两面黑色的柜子,柜子上整齐地摆放着许多有指尖到掌根那么长,两指粗细的小瓷瓶,瓷瓶的下方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着名字和年月日。

    时灿说道:“是魂瓶。”

    魂瓶是最初一种是用来贮粮的器皿,后来则是盛了一种陪葬品,有着镇压和引导亡魂的作用。不过,经历时代变迁后,灵师们认为魂瓶是一种很不错的容器,能够用来盛放魂魄。

    林逐月顺着日期,找到了比较新的瓷瓶。

    “有了。”

    林逐月从柜子上拿起瓷瓶,

    “陆涛,2X25年5月25日,刚好是他在十字路口吃白饭的那天。”

    林逐月和时灿被明秽带回阴界的当天晚上,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明秽究竟会将生魂藏在哪里?会携带在身上?还是放在八角塔楼的某一处?

    如果没有随身携带,他们兴许还有取回陆涛的魂魄的机会。

    所以,林逐月和时灿留了下来,等待行动的时机。今天他们终于找到了机会,结果也不负辛苦,他们在四楼找到了装着陆涛魂魄的魂瓶。

    时灿抖开八卦袋,将日期比较新的几个魂魄装进袋子里,对林逐月说:

    “我们走吧。”

    林逐月再次召出浮世绘卷。

    浮世绘卷的形态很快就发生变化,变成了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

    此时如果有亡魂看见这面镜子,一定会觉得很眼熟。在明秽城的八角塔楼的某一个房间里,存在着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这面镜子,是一扇通往阳间的门。

    上次进入阴界时,为了脱身,林逐月以浮世绘卷复制了这面镜子。镜子一直存在于浮世绘卷的记录上,没有消失,林逐月随时都能重现这面镜子。

    她和时灿随时都能逃跑,只是想要找回陆涛的魂魄,才在阴界停留了这么多天。

    林逐月拉着时灿的手,问道:

    “明秽会不会气得想砍死我们?”

    “愿赌服输,他既然把我们带到他的老巢来,就得承担后果。总不能只有他整别人,没有别人整他吧?”

    时灿摸了摸自己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痕,

    “不过以后还是离远点吧,我怕他把我的脸打烂,这样我就真的找不到女朋友了。”

    两个人穿过椭圆形的镜子。

    周遭的景象从摆满魂瓶的阴暗房间,瞬间变换为花海。重瓣的香水百合散发出馥郁的馨香,紧紧地包裹住从半空跌落的少年人。

    镜子逐渐消失,化为浮世绘卷,又变成细碎的金色花瓣,逐渐从空气中消失。

    “我们已经安全了。”

    时灿仰躺在花海中,抱着趴在他身上的林逐月,说道,

    “你可以休息了。”

    林逐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时灿家的客房里了。

    她口渴得厉害,掀开被子,下床想要找水喝。也不知道究竟躺了多久,她稍稍活动,就感觉胸口疼得厉害,下楼梯的时候差点就摔下去了。

    时灿正在餐厅里吃午饭。

    他这顿午饭吃得相当忙碌,左手抱着小鱼,右手拿着筷子,面前还摆着手机。

    听见脚步声后,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林逐月。

    “醒了?”

    时灿把小鱼放在地上,问道,

    “我让厨师给你煮点吃的,面条行吗?要挂面还是要手擀面?”

    家里昨天刚擀了手擀面,分了好多份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直接煮就行了。

    “挂面。”

    林逐月在桌边坐下,拿起定温在45℃的养生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几口后,询问道,

    “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天,我们是昨晚回到天城的,你开的门把我们送到隔壁省的郊区去了,所以回来的路程还挺折腾的。但你睡得很熟,一直都没醒。”

    时灿拿起手机,说道,

    “我叫了医生上门给你做检查,虽然你已经醒了,但保险起见,还是检查一下吧。你受阴气侵蚀有些厉害,可能需要喝点药调养身体。我也喝。”

    一提到喝药,本来就不怎么精神的林逐月立刻就蔫了。她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任凭小鱼在桌子下面挠她的睡裤。

    林逐月直起身来:“我的衣服……”

    时灿家原来是有保姆阿姨的,不过去年保姆阿姨请假离开天城后,就没有再回来,直接离职了。

    家里的各种事情,管家还算照料得过来,就没有请新的住家保姆。

    “闻觅烟给你换的。”

    时灿对林逐月说道,

    “别把我当会扒女孩子衣服的变态。”

    “……哦。”

    林逐月又问道,

    “陆涛怎么样了?”

    “魂瓶里的魂魄被取出来了,阳气和生气还未散尽,是生魂,可以直接塞回身体里。”

    时灿话语顿了顿,说道,

    “但楚飞羽很不配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从那具身体里离开。灵师府在尽力和他沟通交涉,如果他过于顽固,就只能采取强硬手段了。”

    林逐月肚子很饿,没等厨房把她要吃的挂面煮好,就把筷子伸到时灿的碗里,挑他碗里的手擀面去了。

    时灿干脆就把碗推到了林逐月面前。

    他弯下身,朝着小鱼勾了勾手指。小猫立刻放弃挠林逐月的裤腿,屁颠屁颠地奔向他,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林逐月问:“怎么带着猫吃饭?”

    “你闺女被法棍打了。”

    时灿哄小孩一样地晃着怀里的小鱼,说道,

    “委屈得很,要人抱着哄,刚刚还把脑袋埋在我怀里,头都不肯抬。”

    林逐月疑惑道:“法棍会打猫?”

    时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法棍和小鱼的战争其实是他挑起的,他拆了包冻干,只让法棍闻,不让法棍吃,给法棍闻完了就塞进小鱼嘴里。法棍恼羞成怒,邦邦邦锤了时灿好几拳,又打了小鱼两巴掌,跑去猫窝里生胖气去了。

    儿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林逐月的挂面没过多久就煮好了,但她已经把时灿的手擀面吃掉大半碗,还觉得挺好吃的。

    所以,原本煮给林逐月的挂面成了时灿的中午饭。

    时灿其实是不太喜欢吃挂面的,虽然口口声声喊着要吃软饭,但不喜欢软塌塌的面条。不过,他和林逐月交换食物交换得毫无怨言,一碗面而已,林逐月高兴就好了。

    吃过午饭后,云泽医馆的医生上门了。

    毫无意外,林逐月受阴气侵蚀,身体损伤得厉害,收获了补气血、排瘀的药方,一共十四副药。

    时灿的身体状况比林逐月好不少,总共就开了三副药。

    时灿送医生离开时,问道:

    “有没有祛疤的药?我脸上的伤会不会留疤?”

    时灿心里清楚,多半是不会留疤的。

    他是无疤痕体质,小时候玩闹的时候摔伤了脸,伤口面积很大,也没涂什么药,但恢复得还挺好的,照镜子根本看不出来脸受伤过。

    但他就是很担心。

    林逐月是个好色的女流氓,他脸上的伤要是留下痕迹了,他拿什么勾引人家?

    医生给时灿开了支凝胶。

    晚些的时候,傅星纬那边发来了短信。

    时灿坐在猫房里,对拿着猫条,试图把法棍从猫窝里哄出来的林逐月说:

    “明秽让手下给灵师府递了信。”

    林逐月问:“他让我们俩等着?”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不,他夸了我们,说我们俩很厉害。”

    第67章 停电

    时灿从冰箱里拿出熬煮好、装在袋子里的中药,放进已经调到保温模式的养生壶里。

    医生并不推荐把中药煮开趁热喝,最好的选择是加热不烫嘴的温度,这样就可以一口气灌下去,不用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抿。

    过了一会儿,时灿把中药从养生壶里捞出来,上楼去找林逐月。

    林逐月特别喜欢猫,在他家里待十个小时,有八个小时要泡在猫房里。

    法棍是个社交恐怖分子猫,它知道林逐月会给猫条和冻干,就

    黏黏糊糊地趴在林逐月的臂弯里,翻着滚蹭来蹭去,试图给林逐月披上一件猫毛大衣。

    “吃药了,扫地机。”

    时灿把中药饮液袋子递给林逐月,又在林逐月绝望又痛苦的眼神中捞起法棍,说道,

    “宝宝你也吃药,你该驱虫了。”

    时灿打开柜子上的童锁,拿出外驱滴剂和内驱药片。

    他将法棍后颈的猫毛朝着两侧捋开,露出皮肤来,涂上滴剂,又从药板里抠出药片,眼疾手快地从侧面扒开法棍的嘴巴,将药片塞进法棍的喉咙里。

    法棍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吞了什么东西,坐在时灿腿边,表情有些懵。

    林逐月说道:“好傻啊。”

    “傻点好,傻瓜不记仇。”

    时灿拿出冻干奖励法棍,并且严辞警告了喝中药喝剩了十毫升的林逐月,说道,

    “你再把药渣偷偷倒进苦瓜田里,我就让厨师给你做苦瓜宴,吃到你这辈子不想再看见苦瓜。”

    林逐月果断把饮液袋里的药喝干净了。

    时灿给林逐月递了颗草莓味的糖果,说道:

    “我明天要要出城一趟,去临海市。”

    林逐月问:“去跟进神奇小鹿的任务?”

    时灿点了点头,向林逐月说明详情:

    “楚飞羽死活不肯走,按照灵师府制定的相关条例,我要打碎他的魂魄。原本灵师府是允许尝试强行送亡魂往生的,但叶阳嘉受伤之后,考虑到灵师的安全,灵师府明令禁止了灵师强行送走亡魂。”

    林逐月把饮液袋卷起来,塞进衣兜里,打算等会儿带出去扔掉。法棍有时候会翻垃圾桶,林逐月怕它误食中药,所以从来不往猫房的垃圾桶里扔袋子。

    林逐月仰面躺下,遗憾道:

    “要是能商量就好了。”

    “商量不成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

    时灿把法棍抱进怀里,说道,

    “这种不得不打碎亡魂的情况,从前就不算少,以后只会变得更多。”

    时灿是在第二天早上驱车离开天城的,为了防止明秽找到报复他的机会,他花重金聘了涂山云林这个老狐狸当保镖。

    林逐月直接被灵师府禁止外出了。

    在灵师府和明秽谈妥赔偿事宜、交涉好不能再对凌家后人动手之前,林逐月不能离开天城一步。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去上课。

    闻觅烟也不在天城。

    先前林逐月和时灿被明秽绑架,闻觅烟为了参加紧急会议连夜回了天城。在林逐月和时灿返回天城,确认安全后,闻觅烟就回临海市继续任务了。

    坐在前排的叶阳嘉给时灿发消息:

    【哥们,你打包几份omakase回来呗?】

    时灿过了很久才回复:

    【弟弟,我是出来做任务的,不是进高档餐厅享受的。】

    叶阳嘉:【你女朋友想吃。】

    时灿问:【你是认真的吗?她在喝药,忌口很多的,omakase的菜单不固定,但一般会有很多海鲜,她不能吃。】

    叶阳嘉“嘁”了一声。

    时灿这狗东西好难骗。

    晚上的时候,林逐月在宿舍睡觉,睡着睡着就觉得闷热难忍。她睁开眼睛,从枕头边摸出空调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好几下,才发现停电了。

    小鱼也觉得热,从床上睡到地上,汲取着地板的凉意,不时地张开嘴,像是应激了一般喘气。

    小鱼毕竟是个长毛猫,这样的天气对它来说和严刑拷打也没什么区别。

    自从五月下旬开始,小鱼只要没寄养到时灿家,林逐月就一直开着空调,生怕小鱼因为闷热而生病。

    林逐月给时灿发消息:

    【你家停电了吗?】

    时灿几乎是秒回:

    【没有,宿舍停电了?】

    【没收到停电的消息,不知道是我只有我这里停了,还是整个宿舍楼都停电了。】

    林逐月看了眼在地上打滚的小鱼,道,

    【我能把猫送去你家吗?小鱼热得受不了了。】

    时灿回复道:

    【你把自己也一起送过来吧。这样的天气,不吹空调的话,人也会中暑的。】

    林逐月背着猫包就往时灿家赶。

    时灿不久前才到家,在喝着自制的巴西柠檬水,一边吃宵夜,一边看球赛。

    他收到林逐月的消息后就把整个四楼的空调全部打开了,等林逐月到了之后,就接过猫包,抱起小鱼摸了摸,就把它放进了林逐月常常居住的客房里。

    “房间里的热水器是开着的。”

    时灿询问道,

    “要不要冲个澡?衣服换一下吧,你之前有留在这里的睡衣,就收在衣柜里。”

    林逐月也没逞能,去浴室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后,她吹干头发,走进四楼的客厅里。

    时灿给她倒了杯没加冰的巴西柠檬水,香水柠檬的酸味混合着糖和炼乳的甜味,刺激着林逐月的味蕾。

    “我给你买了可露丽。”

    时灿拿出装着甜品的盒子,说道,

    “本来想明天和早饭一起送去你那里的,不过你既然来我家了,就当宵夜吃了吧。放到明天的话,口感就不如现在好了。”

    林逐月接过盒子。

    鲁迅说得好,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可露丽,肯定是他没吃到好吃的可露丽。

    林逐月很喜欢吃可露丽,她先前就读的元城一中对面就有家法式甜品店,做的可露丽很好吃。不过大概是因为甜品做得太过真材实料,价格也很高昂,没开两年就倒闭了。

    林逐月拆开盒子,盒子里装着六个铃铛造型的可露丽。

    她捏起其中一个,咬了一口。

    可露丽的表壳被咬碎时发出酥脆的声音,但内里却香甜柔软,瞬间就让林逐月眼前一亮。

    就是这个口感!

    “你喜欢就好。”

    时灿倚在沙发上,说道,

    “我之前心血来潮买过模具,之后可以在家自己做,就是做得不如这家店好吃,毕竟人家是专业的糕点师。”

    因为可露丽放到第二天口感会变差,林逐月和时灿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一边看球赛一边吃,把六个可露丽全吃掉了。

    吃完后,球赛差不多也结束了。

    林逐月刷了牙,抱着小鱼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不需要早起,林逐月就在床上赖床到了中午。她醒过来后,迷迷瞪瞪地环视房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鱼不见了。

    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打算拿起手机向时灿求助的时候,才看到时灿在四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我路过你房间门口的时候听见小鱼在挠门,把它放出来吃饭了。】

    林逐月回复了消息:

    【我醒了,猫在哪?】

    时灿回了条语音:

    “我房间的浴室,你直接过来吧。”

    林逐月熟门熟路地进了时灿的房间。

    时灿的房间非常有生活气息,床单、枕套和被子都是天蓝色的,床头摆着个和床品相当搭配的史迪仔玩偶,书桌上放着没有拼完的迷你小屋。

    林逐月推开浴室门。

    时灿家里的浴室都是做了干湿分离的。

    他穿着睡衣,蹲在淋浴头下方,踩着防滑脚垫。他面前摆着个盆,盆里泡着只缩水的猫,水很脏。小鱼不停地扑腾,时灿左手揪着揪着猫后颈,右手抬起来,用袖子抹去溅到脸上的水。

    林逐月隔着玻璃门问道:

    “怎么突然要洗猫?”

    “我早上给它擦完眼睛,用湿巾在它身上随便抹了一把,湿巾就变成黄色的了。”

    时灿把水倒掉,又打开淋浴头,冲去小鱼身上的泡沫,问道,

    “是个小脏猫,对不对?哦,不脏不脏,乖一点,马上就洗干净了。”

    长毛猫无论洗澡还是吹干都很麻烦。

    时灿先把小鱼放到烘干机里烘,烘得差不多之后抱出来梳毛,梳完再塞进去烘,如此反复几次,才把小鱼彻底烘干,完成了旧猫翻新工作。

    小鱼刚被放出来就钻进了时灿卧室的床底。

    好在时灿家里一直有扫地机器人扫拖,床底被拖得干干净净,不然这个澡就白洗了。

    时灿趴在地上,拿着拆开的猫条,想要哄小鱼出来。

    “对不起嘛。”

    时灿把手伸进床底,哄劝道,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逐月站在床边,她低着头,面色怪异地看着刚换了一身干燥睡衣的时灿。

    时灿这个面朝下趴着的姿势挺怪的,露出了一节腰线不说,屁股也很翘。

    林逐月想摸一把,更想踢一脚。

    踢完转账十万能把人哄好吗?

    就在林逐月和心里的恶魔做斗争的时候,时灿优秀的灵感让他感觉到了不妙,警惕地缩回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想干坏事的林逐月。

    时灿没法把正在气头上的小鱼从床底弄出来,干脆就不哄了,拉着林逐月下楼吃饭。

    家里做了肉沫茄子,用豌豆尖煮了煎蛋汤,都是林逐月喜欢的。馒头也做得很用心,揉面的时候加了蓝莓酱,出锅之后是粉紫色的,吃起来也甜甜的。

    吃着吃着,时灿收到了短信。

    他嘴角向下扯了扯,凤眼中的沉重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逐月觉得大概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了,问道:

    “怎么了?”

    “梁校长住院了。”

    时灿回了消息,询问具体的情况,说道,

    “等会儿带点东西,去医馆看望一下吧。”

    时灿没什么食欲了,把剩了没几口的馒头吃掉,也没吃什么菜,就起身去找送得出手的保健品了。

    他载着林逐月,开车前往云泽医馆。

    林逐月回想起自己与梁校长仅有的两次见面,说道:

    “梁校长看起来身体还很健壮……”

    “再怎么有精神,也已经是老头子了。”

    时灿把方向盘打满,说道,

    “而且他有心障,心障对灵师来说还是挺要命的。起初的几年经常住院,后来可能是调节得比较好,不再当医院的常客了。可你回来了。”

    林逐月指着自己:“我?”

    心障也叫心魔,是人心里难以放下一件事,并因此生出的障碍。平常人有心障,会患上精神疾病。但灵师有了心障,心障就会被灵力逐渐具化成疾病,夺取性命。

    “梁校长是你爸和我爸妈的老师。”

    时灿把车里的空调开高了一档,说道,

    “你爸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他分派的,他一直都觉得,你爸年纪轻轻就离世,是他犯下的错误。”

    “你回来之后,梁校长必然会时时回忆起凌言,反思他自己的过错。”

    林逐月抓着安全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但因为没什么回忆,她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把自己和凌言紧密联系在一起。

    但在天城,在灵师府,她与凌言、与凌家是密不可分的。许多人只要看见她,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凌言。

    时灿将车子停在云泽医馆楼下。

    他和林逐月各拎着两箱保健品礼盒进了医馆,在医生的引领下进入了病房。

    病房里满溢着消毒水的味道,病床上卧着苍白又安静的老人,点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顺着留置针涌入血管。

    “你们来了?”

    梁校长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说道,

    “快坐下,吃苹果吗?小傅刚刚来过,送了烟台产的红富士,应该是好吃的。”

    时灿将礼盒放进柜子里,说道:

    “我联系我爸妈了,他们说会尽快回来。”

    “你就别打扰他们了,不碍事的。”

    梁天行想要坐起来,但行动有些困难,

    “帮我把床调一下吧,我实在不习惯躺着。”

    时灿弯下身去,将病床摇了起来。

    时灿问:“您能吃东西吗?”

    梁天行点了点头。

    时灿把傅星纬送过来的礼盒拆开,拿出个苹果来,去洗手间把苹果和手一起洗了。他回到病房里,坐在病床前,拿着刀子,将果皮细致地削掉,又切成块,用果叉叉着递向卧床的老人。

    梁天行吃了几块,就吃不下去了。

    梁天行说道:“屋里好像有些冷。”

    时灿看了眼空调挂机,说道:

    “空调开得有点低了,遥控器呢?”

    他在病房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遥控器的影子。

    梁天行说道:

    “去一楼借个吧,这里的空调遥控器都是通用的。”

    “行。”

    时灿站起身,说道,

    “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就离开病房,下楼找遥控器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梁天行和林逐月。

    老人家对着林逐月伸出手。

    林逐月搬着椅子,坐得近了一些。

    梁天行两手握住林逐月的手,感慨道:

    “真像啊,有时候看着你,就会有种错觉,觉得凌言那小子好像还在。”

    林逐月说道:“如果他还在,看到您这副样子,一定会很担心的。”

    梁天行闭了闭眼睛,说道:

    “如果他还在,你的处境会好很多。”

    林逐月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果凌言活着,她的处境大概真的会很不错。父母有情人终成眷属,家庭和乐,在这座岛城上成长,从小揍时灿揍到大。

    但没有如果,凌言早就走了。

    “今天上午,我和明秽谈赔偿。”

    梁天行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他告诉我,你的灵武是浮世绘卷。”

    林逐月深吸了一口气。

    梁天行哀切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林逐月知道,梁校长这样开口,大概又是想把解封地府的责任安在她身上。

    不过,她在去年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她没有否认,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灵武,可以在金珀火和浮世绘卷之间自由切换。”

    林逐月向梁天行解释自己的谎言,

    “我不知道在灵师府里,谁值得信任,谁不能信任。易主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我谎称自己觉醒的是金珀火,而不是浮世绘卷。”

    梁天行并没有责怪她,说道:

    “是个很明智的谎言。”

    “我是凌言的老师,更是灵师府的负责人。出于责任,我一直都对凌家,对身为凌家后人的你抱有期望,希望你们能解开地府的封锁,将平衡重新带回世间。”

    梁天行握着林逐月的手,水雾像一层薄薄的纱,蒙在苍老的眼眸上,他说道,

    “但我发现,当年我没能护住凌言,现在似乎也无力保护你,让你经历了阴谋、算计和伤害。或许,撒谎才是正确的。”

    “就这样吧,你的灵武是金珀火,从来从来,都不是什么浮世绘卷。好好活下去,比扛起责任重要。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拥有幸福的人生。”

    梁天行是个位高权重的老人。

    他对灵师府而言,是再称职不过的负责人。

    但是,他也有着私心。

    他也在责任和私心之间搏斗过。

    林逐月唤道:“梁校长……”

    “聊点轻松的吧。”

    梁天行用苍老干皱的手捋了捋林逐月略显散乱的额发,问道,

    “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

    “我好像,无法对爱情抱有期待。”

    林逐月试着形容自己的境况,

    “我人生中接触的第一段爱情,是我妈妈和我爸爸的感情,我觉得,他们的相

    爱很苦很苦,充满了不幸。我知道,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那样的,但是,爱情在我心里,味道就是苦涩又不幸的。”

    梁校长说道:“那就不谈恋爱。”

    时灿很快就带着遥控器回来了。

    他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又给梁校长掖了掖被角,忙完之后,才在病房里坐下来,陪着梁校长聊了会儿天。

    他和林逐月没待多久,就有人陆续过来探望,除了探望之外,还有工作朝老校长汇报。

    林逐月和时灿也不好再多留,朝梁天行道了别,离开了病房。

    林逐月是打算直接走的。

    但时灿拉着她在一楼看了医生,让中医给她把脉,看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好在林逐月的情况还不错,医生没给她再加两副中药。

    回去的路上,林逐月把病房里发生的对话告诉了时灿。

    林逐月问道:“他是站在凌家这边的吗?”

    “我不知道。”

    时灿启动车子,语气沉静地说道,

    “如果没发生今天的事情的话,我会很坚定地告诉你,他是站在灵师府那边的,自始至终想做的事情,都是把灵师府和灵师引领到正确的、可以存续的道路上。”

    “但这件事发生了,我就不确定了。”

    时灿载着林逐月回到家里。

    小鱼从时灿的床底下出来了,被管家抱到了猫房里,蹲在粮碗前卖力地炫猫粮。

    时灿伸手摸它的时候,它还主动蹭了蹭时灿的手。

    “……有时候真想变成小猫咪啊。”

    林逐月坐在猫房的垫子上,说道,

    “好吃好喝,无忧无虑,这种生活也太幸福了吧?”

    “小猫咪也很辛苦的。”

    时灿一边给小鱼顺毛,一边道,

    “要被两脚兽抱抱亲亲,有的两脚兽还特别变态,小猫咪被吸完还不能寻求法律援助,真是太无助了。”

    时灿把小鱼捞起来,在它脑袋上猛吸一口,说道:

    “我就是这样的两脚兽。”

    宿舍那边来电了。

    林逐月拎上自己的衣服,带着猫回了宿舍。

    晚些的时候,时灿的父母返回了天城,并在第二天的早上去云泽医馆看望了梁天行。

    回家以后,他俩就开始撺掇时灿约林逐月过来吃晚饭,崔怡甚至声称要亲自下厨,给林逐月好好露一手。

    “想约她吃饭,就自己邀请她。”

    时灿抱着法棍躺在沙发上,说道,

    “你又不是没加她好友,能自己联系干嘛要我来发消息?”

    崔怡嫌弃道:“生你还不如生个叉烧。”

    时灿幽幽地说道:“我是垃圾桶里捡的。”

    崔怡:“……”

    崔怡说道:“明天就把你扔进垃圾桶里。”

    时灿问:“干垃圾还是湿垃圾?”

    时英韶在老婆和儿子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帮腔道:

    “有害垃圾。”

    时灿阴阳怪气道:

    “……被捡回这个家真是三生有幸啊。”

    第68章 最特殊的任务

    这天晚上,崔怡做西红柿炒蛋,时英韶递盐递鸡蛋。

    时灿杵在他俩中间,接过了时英韶递来的鸡蛋,把鸡蛋磕进碗里搅匀又递给崔怡。

    崔怡和时英韶嫌他碍手碍脚还没眼色,把他赶出了家门。

    时灿:“……”

    时灿抱着法棍就要滚。

    崔怡拦下了他,说道:

    “法棍不用滚,你自己滚就行了。”

    时灿很受伤,他觉得自己需要治愈。

    他开着车在天城溜了两圈,最后还是去了林逐月所在的二号宿舍楼。

    空气里的林逐月气息含量高于百分之三十,他心里的伤口才能开始愈合。

    结果他刚开门,就看见林逐月拎着根裹满红油和白芝麻的辣条。

    林逐月僵住了。

    时灿:“……”

    撞见作案现场了。

    时灿走进宿舍里,反手锁门,问道:

    “你是知道我要来,特地给我拿的,是吗?”

    林逐月顺着台阶往下走,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这款超好吃的,你尝尝?”

    她走到玄关来,把把辣条递到时灿嘴边。

    时灿咬住辣条,辛香热辣在唇齿间迸发。

    他其实不喜欢吃辣条,就像不爱吃火锅和麻辣烫一样,他搞不懂同龄人为什么会热爱这些东西。

    但今天塞进嘴里的这根辣条,味道好像还不错。

    时灿问:“好吃,还有吗?”

    林逐月拿出刚拆开的包装袋。

    时灿眯了眯眼睛,摇头道:

    “这些不够,还有吗?”

    林逐月到客厅的角落里翻箱子。

    时灿跟着她走到角落里,按住箱盖,对林逐月说:

    “好了,这箱辣条没收,待会儿我搬到车上带走,等你所有的中药喝完了就还给你。”

    林逐月:“……”

    她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时灿的套路。

    时灿把装着辣条的箱子抱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绝望地坐在沙发上啃原味猪肉脯的林逐月,问:

    “喝药了吗?”

    “还没呢,晚饭都还没吃。”

    林逐月叼着一片猪肉脯,说道,

    “打算吃个奶酪贝果对付一下,不过,你要是给我做饭的话,我就不吃奶酪贝果了。”

    时灿觉得林逐月变化有点大。

    以前的时候,她还会客客气气地问他要不要吃饭,如果吃的话,她就多煮一份。

    但现在,她会直接开口问时灿,要不要帮忙做饭,做的话她就吃,不做就吃贝果。

    不过时灿能拿她怎么办呢?

    要是闻觅烟和叶阳嘉这样,时灿早就走人了。可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是林逐月。

    时灿叹了口气,去翻林逐月的冰箱冷冻层,问:

    “馒头你想吃哪种?”

    林逐月思索片刻,回答道:“奶香的。”

    时灿翻出奶香馒头放到蒸锅上,又找出他之前在林逐月厨房里提前又洗又择备好的菜,做了手撕包菜和奶油蘑菇汤。

    吃饭吃到一半,时灿收到了叶阳嘉的消息。

    叶阳嘉:【我乃炎帝蚩尤之后,v我888,助力我复苏此世灵气,届时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世上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时灿;【爬。】

    时灿又觉得这消息很好玩,转发给了林逐月。

    林逐月拿着手机操作几下,v过来8888。

    林逐月:【想吃开心果巴斯克。】

    时灿收拾完碗筷,连夜回家给林逐月烤巴斯克去了。他临走的时候还把林逐月的猫带走了,理由是法棍今晚陪他爸妈睡,他需要另外雇佣一只猫猫陪睡。

    时灿起初养法棍的时候,就决定让他的心肝宝贝法棍永远是家里唯一的宝宝。但近两年他又逐渐理解了多猫家庭——有时候一只猫确实不太够分的。

    星期一早上,时灿带着巴斯克去教室了。

    六寸大小的巴斯克蛋糕很快被瓜分,来得晚些的闻觅烟甚至没分到,但她吃得到,她拿着叉子,和林逐月分享了同一块巴斯克蛋糕。

    “这要是在古代,我一定要把时灿这狗东西收进宫里做御厨。”

    叶阳嘉品味着柔滑的巴斯克,说道,

    “不过得把他阉了,省得他用脸勾引我的爱妃们。”

    “……你还想当皇帝?”

    时灿翻了个白眼,说道,

    “先把旧伤养好再说吧,不然就你这身残志坚的样子,迟早有一天被你的爱妃们绿得满头青草蛋糕。”

    叶阳嘉从医院回学校后,就受到了大家默契的保护。

    闻觅烟都不和他抢蛋糕的。

    时灿最多也就骂骂他,没有约架。

    所以叶阳嘉这段时间飘得很,今天招猫明天斗狗,气得班里好多人想打他。

    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傅星纬拿着一打文件进了教室,敲了敲讲台,说道:

    “稍微占用一些时间,给大家说一说灵师府和灵师学院近期的变动。”

    班里的同学都坐好,认真地抬起头来,等着傅星纬说话。

    “梁校长因为身体缘故,准备退休了。”

    傅星纬翻开手里的文件,说道,

    “

    接替他工作的人,会在这周日之前来到灵师府并完成交接。灵师府负责人和灵师学院总校长这两个职位会落到两个不同的人手中,两人的脾气都还算可以,但大家还是注意些,表现得好一点,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新官上任三把火,班里某些同学,尤其是时灿,这三把火很容易烧到头上。

    放学后,林逐月跟着时灿回家。

    她被崔怡邀请过去吃饭,想拒绝又觉得没礼貌,但要答应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在时灿的催促下,才硬着头皮去了时灿家。

    林逐月是看过时灿家里的照片的,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在客厅里陪着小鱼玩的人是时英韶。

    时灿的爸妈都保养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也就在傅星纬那个年龄段。

    时英韶和林逐月打招呼:“下午好。”

    林逐月局促道:“下午好,叔叔。”

    时英韶的眸光很温柔,他看着林逐月,像是在看着已经别离很久的故人,眼中充满了怀念和不舍。

    时灿刚进家门就被崔怡揪住了:

    “我和你爸的房间里有蚊子,你用小五雷咒帮忙电一下。”

    “买个电蚊拍很困难吗?”

    时灿直接拒绝了他妈的要求,问道,

    “我们家有这么穷吗?家里有无香电蚊香液,等会儿让管家给你们卧室装上,挺有效的,装上就不会再挨咬了。”

    崔怡道:“电一下多简单。”

    时灿倍感无语:

    “……祖宗早知道我会拿小五雷咒电蚊子的话,绝对不会给我赐咒的。”

    时英韶给崔怡帮腔:

    “赐都赐了,不如好好利用。”

    时灿上楼帮爸妈电蚊子去了。

    “小月来这边。”

    崔怡朝着林逐月招了招手,说道,

    “我给你剥菱角吃。”

    林逐月坐到崔怡旁边:

    “谢谢阿姨,我可以自己剥……唔。”

    她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个菱角。

    不知道为什么,崔怡总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照顾她,时灿好像也这样。

    林逐月待在时灿家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长大,拥有吃菱角不剥菱角壳、蘸饺子不用帮忙剥蒜,想吃开心果巴斯克第二天就能吃到的特权。

    “怪不得你俩挨蚊子咬。”

    时灿从楼上走下来,说道,

    “大夏天的开窗干什么?透气也不用把纱窗一起开了吧?而且屋子里不是有空气净化器吗?”

    时灿坐到客厅里,瞧着茶几上的菱角,说道:

    “又买这玩意儿吃,这个好难剥。”

    崔怡把剥好的菱角递给林逐月,说道:

    “可是小月好像喜欢。”

    林逐月点点头:“嗯,喜欢的。”

    时灿立刻就变了脸,问:

    “……你买了多少回来?还有剩的吗,让厨师再采购点?”

    厨房那边很快就准备好了晚餐。

    因为考虑到林逐月和时灿一个在忌口,一个不爱火锅调料,晚饭准备的是清水涮菜锅。

    要过水的菜都是只掐了最鲜嫩的部分,剩余的部位之后会送去住在天城另一头的冯家喂鸡,顺便再买点鸡蛋回来。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不可避免地聊起了凌言。

    “他在家养了好多小鸡。”

    时英韶回忆着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说道,

    “那些小鸡都是吃粮食和菜叶长大的,你爷爷觉得这样养出来的鸡肯定很香,想杀只走地鸡吃的时候,你爸护着,死活不让杀。结果他出了几个任务回来,家里所有的鸡都不认识他了。”

    崔怡把鸡腿夹进林逐月碗里,补充道:

    “还养了只鹅,追了你两里地。”

    时英韶想起这事就觉得心寒:

    “我喂过它好多吃的,就算吃曲奇饼干也要分它,那个时候曲奇多值钱啊……没想到它竟然那样对待我。”

    时灿觉得机会来了,小心翼翼道:

    “我想在家养只柯尔鸭。”

    时英韶:“不行。”

    崔怡:“我看你长得像个柯尔鸭。”

    时灿露出费解的表情,忍不住道:

    “拒绝就拒绝?怎么还开始人身攻击了?”

    他个子高,脖子也不短,走路也不内八,哪里像柯尔鸭了?

    后面时灿和父母聊起了梁天行退休的事。

    关于这件事,崔怡和时英韶比林逐月和时灿知情得更早些。甚至,在梁校长不知道该不该退休的时候,崔怡和时英韶还劝他早点休息,去享受生活。

    “梁老师年纪不浅了。”

    崔怡把林逐月刚喝没一半汤的碗盛满,看林逐月只夹面前的菜,时不时地就转一转桌子,方便林逐月能吃到所有想吃的东西。崔怡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是世家出身,在岗位上面临的压力很大。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人觉得梁天行容易。

    七十多岁了,还在岗位上,管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世家隔三差五施个压,头发没掉个精光都算是心态好。

    林逐月又喝了小半碗汤,好奇道:

    “我爸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是乖学生吗?”

    崔怡和时英韶双双叹气。

    崔怡说:“比时灿这小子还淘。”

    林逐月想,那大概是真的很淘了。

    “用水擦家里的老铜器,古董差点被擦成破烂。翻进邻居家抓知了,被人家的狗咬了,还弄坏了法阵,拉着我们俩补了四五天才补好。”

    时英韶摇了摇头,说道,

    “小时候我们俩经常觉得这人完蛋了,是个闯祸奇才,没想到长大后变成了还不错的大人,可惜……”

    他话语就在这里顿住,不再继续说了。

    崔怡说:“最近想开家医美机构。”

    “你开赔了的店好多,花店、饭店、甜品店……还有花圃和唱吧……”

    时英韶算了算,说道,

    “本钱赚不回来,日常的营收扣掉成本也不够给员工发工资。”

    崔怡悠悠地说道:

    “你开赔的店也不少啊。”

    “……聊聊开医美机构的事情吧。”

    吃完晚饭后,林逐月打算带着小鱼回宿舍。

    崔怡叫住她,说这次回家给她带了礼物。

    崔怡给她选了一套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护肤品。

    时英韶不太懂这些,就给她买了很贵的手工巧克力,嘱咐她要放好,不要被猫吃了。

    时英韶的担心并不多余。

    猫和狗吃了巧克力都会死,而且它们很容易误食巧克力——大概是因为巧克力有香味,猫狗只要闻到,就会当成很好吃的食物。

    林逐月收了礼物,很礼貌地道了谢。

    时灿帮林逐月拎着东西,送她回宿舍。

    “扫地机,你的集尘袋集满了吗?”

    时灿走在路上,对林逐月说,

    “我看你夹菜夹得不多。”

    林逐月还击道:

    “因为我吃饭前被你妈妈喂了很多菱角和夏威夷果啊,电蚊拍同学。”

    时灿:“……”

    电蚊拍……

    被叫了大半年扫地机,林逐月终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时灿从此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外号。

    算了,由她叫吧。

    时灿沉默了一路。

    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林逐月冷不丁道:

    “感觉你家里真好。”

    她的话语里带着很浓重的羡慕。

    曾经有不少人说过,在不幸的原生家庭里长大的人,一旦深入地接触到美好的原生家庭,就会很容易流泪。

    林逐月虽然没哭,但她心中“幸福的原生家庭”这一词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她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家就好了。

    “那就常常过来。”

    时灿把猫包递给林逐月,说道,

    “只要还是能吃菱角的季节,每次过来都会有菱角的,也有豌豆尖。后院里留了一块地,里面栽了豌豆,可以掐豌豆尖吃。”

    “我妈妈不在家的话,菱角和夏威夷果什么的,我也可以给你剥。”

    林逐月摆摆手:“谢谢,我自己剥就行了。”

    周五的时候,灵师学院的新校长到岗了。

    新校长姓冯,全名冯新城,和在天城和临海市之间来回开船

    的冯五爷是亲戚,不过与冯五爷的随和不同,冯新城是个挺古板严肃的人。

    他上任当天就在学校里来回检查了好几遍,列出了好多需要整改的条目。

    林逐月不太喜欢他,因为他让宿舍负责人突击检查,收走了林逐月的吹风筒。

    “怎么都来灵师学院上学了,还会发生被校方收走吹风筒这种事啊?我的吹风筒又不是三无电器,官方正品,两千多块钱呢。”

    林逐月愤懑地吃着时灿带过来的巧克力软曲奇,说道,

    “我洗完头要怎么吹?用给小猫咪买的烘干机吹吗?”

    “我家里还有,我给你拿。”

    闻觅烟从林逐月面前的盒子里拿起曲奇,

    “你用完就收起来,别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晚些的时候,林逐月、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一起被叫进了傅星纬的办公室里。

    叶阳嘉知道十有八九是要出去执行任务了,他乐得快要开花了。

    进到办公室后,傅星纬请学生们喝了茶。

    时灿说道:“黄山毛峰。”

    “你舌头还是很刁钻。”

    傅星纬拿出档案袋,说道,

    “叶阳嘉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出任务了。至于林逐月,我其实还是比较赞同你留在天城。但是这次的任务当事人情况很特殊,除了你之外,可能没有人能取得当事人的理解。”

    林逐月接过档案袋,解开棉绳,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

    当事人是一对母女,母亲名叫杜寄翠,女儿名叫安宁。

    安宁的生父,杜寄翠的丈夫,名叫安哲新,是一位从天城灵师府本校毕业的灵师,十四年前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离世。留下了普通人出身的妻子,以及刚刚学会走路的女儿。

    杜寄翠在灵师府的补贴下,独身养育女儿。她在女儿的成长路程中,无数次地告诫女儿,千万不要成为灵师,不能走上父亲的路,不能像父亲一样从她的生命中离开。

    “去年的十月,这个名叫安宁的小姑娘觉醒了,能够看见亡魂,甚至能够和一些亡魂对话。”

    傅星纬叹了口气,介绍着事主的情况,

    “林逐月是因为灵师府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长大的过程中完全没有灵师府的干涉。但安宁不同,灵师府每年都会叮嘱杜寄翠,安宁可能会灵力觉醒,觉醒后一定要联络灵师府。”

    “大概是真的怕女儿走上父亲的老路,杜寄翠在安宁觉醒后选择了隐瞒灵师府,并且联络了‘大师’来封印安宁的灵力。”

    叶阳嘉问:“这大师正经吗?”

    “好消息是大师有真本事,坏消息是大师是灵师府的通缉犯。灵师府没抓到大师,但在大师的通讯录里发现了杜寄翠的电话号码。”

    傅星纬似乎是觉得遗憾,语气低落,

    “经过仔细调查,安宁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灵师府想要提供帮助,但杜寄翠拒绝让灵师府接触安宁,更别说进行干涉了。”

    “灵师府这边开了个会,为了保护灵师遗留在世上的血脉,灵师府会越过杜寄翠直接接触安宁。但也有人认为,在走到那一步前,可以先派身世相似的人过去谈谈。”

    傅星纬对林逐月说:

    “最近沟通的时候,我们提起了你的事情,我们提起想要派你去看看安宁,杜寄翠没有表现得像往常那么抵触。”

    傅星纬把任务执行申请书推到学生面前,说道:

    “灵师府希望你们能取得杜寄翠的理解,将安宁带回天城,转入灵师学院就读。”

    时灿问:“当年怎么没把人留在天城生活?”

    “留了,但是杜寄翠不同意。”

    傅星纬解释道,

    “安宁也并没有表现出灵师的资质,所以灵师府在决定定期观察后,也就让这母女两个离开了。”

    林逐月没怎么犹豫,就签下了任务执行申请书,剩余的三人也一一签字。

    她抱着任务档案,回宿舍里收拾行李。

    时灿也跟着她去宿舍了,把小鱼打包进猫包里,带着林逐月的小猫往家里走。

    大约一个小时后,林逐月和同伴们在天城码头集合,坐船前往临海市。

    林逐月感慨道:

    “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任务。”

    “虽然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战斗,但这种任务说不定会很难完成。”

    时灿拿着手机回复刚刚在内蒙的飞机场落地的父母发短信,说道,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当看法、观念在心中形成,有时会如同山岳一般难以撼动。”

    叶阳嘉咬牙切齿地按着手机屏幕:

    “我要是有这么关心孩子的家长就好了。”

    闻觅烟问:“怎么了?”

    “我爸妈移民了。”

    叶阳嘉崩溃道,

    “他俩忘了带我,我家的户口本上只剩下我自己了!”

    林逐月:“……啊?”

    闻觅烟也被这操作惊呆了。

    只有时灿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噗。”

    “笑个屁笑!不准笑!”

    抵达临海市后,灵师府的专车送这支四人小组前往机场,走vip通道登机。

    时灿死皮赖脸地和闻觅烟换了座位,成功坐到了林逐月身边,拿着手机给林逐月放提前缓存下来的《花园宝宝》。

    但林逐月对《花园宝宝》不感兴趣,只想睡觉。

    她睡到了飞机落地。

    他们坐车到了出站口,准备提取行李。

    等待行李的时候,走在后面时灿的时灿突然上前,拍了林逐月一下。

    林逐月茫然地转过身。

    时灿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他将两只长袖子系在林逐月腰间,问道:

    “有带换洗的衣服吗?卫生巾带没带?等会儿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

    第69章 安宁

    这并不是生理期该来的日子。

    大概是喝中药导致生理期提前了。

    还好,林逐月的手提包夹层里一直装着一张夜用卫生巾。她把卫生巾用掉,换了衣服,重新整理好自己。

    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了来接他们的车。

    是辆中大型suv。

    车的主人名叫邓佳雨,今年三十九岁,没有化妆,留了一头很是干练利落的短发。她是个还算厉害的灵师,昨天才刚刚独立完成一件任务,任务一结束就赶到了临溪市。

    见习灵师们上了车,时灿腿最长,坐副驾驶。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一起凑合着坐后排,因为车内空间比较宽敞,他们三个倒也不觉得难受。

    时灿看过邓佳雨的证件后,问道:

    “你好像和安哲新出生在同一年?”

    “是,同一年出生,同一年入读灵师学院启蒙部,高等部的时候分到同一个班,成了搭档,一起执行了很多任务。”

    邓佳雨握着方向盘,说道,

    “虽然毕业后更换搭档了,但我们也经常联络,我还去过小安宁的百日宴。”

    后来……后来安哲新的时间永远停滞,而邓佳雨还在往前走,走着走着,已经领先了十四年。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你们去酒店。”

    邓佳雨稍稍侧头,看着车载系统上一点四十的时间,说道,

    “安宁和她妈妈应该已经休息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明天醒了再见面吧。刚好,明天是周六,安宁应该在家里。”

    邓佳雨帮他们订的酒店离安宁家不远,是一家有些年头的五星级酒店,标间的床铺足有一米五宽,还带浴缸,而且浴室有单向落地窗,泡澡的时候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夜景。

    闻觅烟决定泡个澡再睡。

    林逐月躺在床上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她就把手机丢开,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但才闭眼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叮咚”一声,备注“电蚊拍”的好友发来了消息:

    【睡了没?没睡过来开下门。】

    林逐月下床,快步走向门口。

    她打开门,时灿就站在门外,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四包液体卫生巾,而且都是加长款,尺码很体贴。

    时灿其实不太懂尺码什么的,他就是挑贵的买,尺码长的比短的贵。

    时灿把袋子塞在林逐月手里,扭头就走。

    过了一会儿,闻觅烟泡完澡出来。她在浴室里听见林逐月开门了,随口问了句,就得知了时灿半夜逛屈臣氏买卫生巾的事。

    “还挺体贴的嘛。”

    闻觅烟给自己的头发抹护发精油,

    “相比起来,叶阳嘉简直就是个猪,一年级的时候我生理期肚子疼,疼得脸都白了。他帮我买了瓶冰水,叫我多喝点水。我告诉他生理期不能喝冰水,他问我为什么不行。”

    “男生有时候就是很缺乏这方面的知识。”

    林逐月翻出洁面乳和牙膏牙刷,说道,

    “毕竟他们又不来大

    姨妈……”

    闻觅烟抱怨道:

    “好想把子宫安他们身上。”

    林逐月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林逐月简单收拾完自己,重新回到床上。

    第二天早上,林逐月是被闻觅烟叫醒的。

    她们睡得很晚,但因为之后还要去拜访安宁和杜寄翠,不能起太晚。

    林逐月迷迷糊糊地刷牙洗脸,将自己打理好后,人也精神了很多。

    她和闻觅烟一起去了自助餐厅。

    时灿、叶阳嘉和邓佳雨已经在餐厅里了。

    时少爷正在拨拉盘子里被他咬了一口的水晶虾饺,虾饺皮太厚,嚼起来有一股很涩口的感觉,时灿吃得很不舒服。

    不过林逐月没吃出来涩口,她觉得馅料很鲜很好吃,吃了五六个,才去吃金钱肚和豆豉排骨。

    吃完早餐后,邓佳雨开着车,带着四个见习灵师前往安宁和杜寄翠的住址。为了方便来往,邓佳雨订的酒店离安宁家很近,开车一小会儿就到了。

    安宁和杜寄翠生活的小区环境很不错,设施一应俱全,物业认真负责,在当地算得上是中高档小区。

    时灿问:“杜寄翠做什么工作?”

    邓佳雨对这家人的事情还算了解,回答道:

    “前些年因为照顾安宁,没能工作。安宁上初中后,她被男朋友忽悠,拿出钱来在附近的老居民区开了个小超市,收入比较一般,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生意好像很不错。”

    林逐月疑惑道:“男朋友?”

    邓佳雨点点头:“谈了差不多五六年了。”

    林逐月问:“不结婚吗?”

    “不能结。”

    邓佳雨描述了杜寄翠和安宁的情况,

    “灵师府说过,安宁终身享有优待,但杜寄翠如果改嫁,在安宁年满十八岁后,灵师府就不会再给予杜寄翠优待。”

    林逐月有些茫然。

    “杜寄翠能够受到优待,是基于她和安哲新的婚姻关系。她一旦改嫁,这段婚姻关系就不再存续。”

    闻觅烟向林逐月解释道,

    “还有,杜寄翠一旦改嫁,安宁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在遗孀和子女之间,灵师府一向是优先保护子女的。”

    林逐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在小区里停好车子后,邓佳雨带着见习灵师们进了楼道,乘电梯抵达十九楼。出了电梯后,邓佳雨按响了1901室的门铃。

    女人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谁啊?”

    “邓佳雨。”

    脚步声从门内传来,由远而近,在声音贴近门口时,“咔哒”的声响传来,门被打开了。

    门内是个穿着围裙,手上沾满面粉的妇女。

    杜寄翠的生活不太顺遂,她和邓佳雨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满脸操劳过度的疲态,完全没有后者的精神气。

    邓佳雨愣了一下,问道:“安宁不在?”

    邓佳雨每年都要来临溪市三四次,她有时候能被杜寄翠请进屋里,有时候则会被拒之门外。邓佳雨能够从中摸索到规律——杜寄翠不想让身为灵师的她走进安宁的生活里,所以她能不能进门,取决于安宁在不在家。

    “前段时间高考和中考,学校里放了好几天的假,这周末学校要补课。”

    杜寄翠脸色不太好,说道,

    “进来吧,柜子里有鞋,自己拿。”

    林逐月皱着眉,扯了扯时灿的袖子。

    时灿握住林逐月的手:“我感觉到了。”

    从电梯上到这层楼开始,林逐月就觉得眼前雾蒙蒙的,周围很是阴凉,导致她很不舒服。当1901室的门打开,阴冷感比之前翻了数倍,而且能看到从门里涌出来的黑气。

    灵师们前前后后进了门,在门口更换好拖鞋后,就去客厅里坐着。

    林逐月环视周围,想要确定黑气的来源。

    洗干净手的杜寄翠往茶壶里倒热水,问道:

    “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林逐月回过头来,和杜寄翠打招呼,

    “阿姨您好,我叫林逐月……灵师府那边,应该和您说过我的事了。”

    杜寄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应道:

    “……说过的。”

    杜寄翠在泡茶方面手法很粗陋,没什么技巧,她将第一杯茶放到林逐月面前,又陆续给其他人倒茶。

    林逐月捧起茶杯啜饮一口。

    虽然技巧不行,但茶叶是好茶叶,泡出来的茶还是很香的。

    倒完了茶,杜寄翠才开口问道:

    “你母亲同意你当灵师吗?”

    “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很危险。”

    林逐月放下杯子,态度认真地回答道,

    “但后来她妥协了,可能是理解了我,也可能只是在迁就我。”

    杜寄翠问:“你是很任性的那种孩子吗?看起来明明就很乖。”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我有不得已的难处。”

    杜寄翠又问道:“是家里生活困难吗?”

    “不是。”

    林逐月摆了摆手,说道,

    “……我家里其实还挺有钱的。”

    杜寄翠觉得很费解:

    “我真是理解不了现在的孩子。”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往厨房那边走,说道:

    “你们先坐会儿,喝点茶,随便吃点什么。我先去把面发上,要不安宁中午回来的时候,包子可能还没蒸好。”

    杜寄翠的言行举止都在表露着,她是个很操劳的母亲。

    林逐月问:“我们能在屋子里看看吗?”

    杜寄翠应了声:

    “看吧,家里稍微有些乱,你们不介意就行。”

    征求到同意,林逐月拿着罗盘,直奔位于东南角的房间。

    房间不算大,里面摆着一张单人床,床边就是书桌和椅子。桌子前方的墙上贴着许多便利贴,上面写着打气的话——

    “目标临溪一中!加油!”

    “再背十个单词,最后十个,安宁你可以的!”

    “期末考到班里前十名,奖励自己一顿必胜客,嘿嘿~”

    ……

    便利贴上,无不透露着少女的努力和朝气。

    床单和被褥是粉色的,床上放着布偶,床头柜上摆着很多漂亮的发箍,地上还有一块软乎乎毛茸茸的粉色地毯,整个房间的摆设都很温馨。

    但是,屋子里很阴冷。

    东南朝向的房间明明是向阳的,但阳光好像被什么隔绝了一样,没有办法从窗户透进来。

    林逐月端着罗盘,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罗盘中央的红色玛瑙指针旋转起来,而且速度相当之快。

    林逐月又去了别的房间。

    她的同伴们也在查看着这座房子的情况。

    时灿说道:“有很明显的灵异反应,小姑娘房间的反应最强,但是没见到鬼魂。”

    林逐月问:“要进行处理吗?”

    邓佳雨摇了摇头,说道:

    “得先征求杜寄翠的同意。”

    邓佳雨和杜寄翠最为熟悉,也是在场的唯一一名正式灵师,所以,这件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邓佳雨走进厨房里,对刚把面醒发上的杜寄翠说:

    “杜姐,安宁屋子里进过不干净的东西,我和那些孩子们想对房间做些处理。”

    “那孩子最近精神的确不太好……”

    杜寄翠叹了口气,说道,

    “行,你们处理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寄翠毕竟是已逝灵师的遗孀,除了要不要让安宁成为灵师的这件事外,其他的事情都相当好说,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和举证。

    得到同意后,林逐月他们就在房间里进行了一系列的处理,在床头贴符,在窗台洒混合了无根水的香灰,在房间四角都放了阳石……

    收拾完以后,房间似乎变得暖和些了。

    杜寄翠也已经把包子蒸上了。

    杜寄翠询问道:

    “屋子里来东西和什么有关?”

    “不知道,有可能是被安宁的灵力吸引来的,也有可能是你招惹到家里来的。你不是找了大师来封印安宁的灵力吗?”

    邓佳雨叹了口气,说道,

    “民间那些大师,身上总是会带些不好的东西,你叫他们来处理安宁的事情,简直是送羊入虎

    口。”

    “你别再到处寻找这些人来帮忙了,这和害她没有区别。”

    杜寄翠也感觉到疲累,问:

    “眼睁睁瞧着她成为灵师,去做那些危险的工作,就不是害她了?”

    “杜姐,安宁灵力觉醒了。”

    邓佳雨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灵力觉醒了,很多事情就不由己了。有很多东西会被灵力吸引过来,安宁没学过相关知识,遇到坏东西不知道怎么自保,你也没有保护她的能力。放任她待在天城外面,她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杜寄翠一言不发地守着冒热气的蒸锅。

    这时,邓佳雨透过窗户,看见了楼下一道在花坛边徘徊的影子。

    邓佳雨问:“那不是安宁吗?”

    “是她。”

    杜寄翠一眼就认了出来,道,

    “这孩子怎么不回家?帮我看下锅,我下楼去找她。”

    很快,杜寄翠就把安宁带了回来。

    林逐月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处境和自己相似的女孩。

    安宁很瘦,眼镜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时值盛夏,她依然穿着长袖校服,露出来的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袖子,低垂着脑袋,一副非常不安的样子。

    她看到四个比她大了没几岁的见习灵师时,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惊恐。直到见到邓佳雨后,脸上的惊恐才逐渐消失。

    林逐月转头问时灿:

    “我是什么怪物吗?”

    时灿压低声音,小声道:

    “我才想问呢,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会吃人一样。”

    包子很快就蒸好了,杜寄翠从家里各种地方找了椅子,好不容易才凑齐七把椅子,安排所有人一起在餐桌前坐下吃午饭。

    邓佳雨对安宁介绍了林逐月等人。

    “我们还是有点像的。”

    林逐月在邓佳雨介绍过后,主动地和安宁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我长到十八岁,灵力觉醒进了灵师府,才知道我父亲是个灵师。”

    安宁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下午一点半就要上课吧?”

    杜寄翠开口催促道,

    “快点吃,吃完了还来得及睡个午觉。”

    安宁只能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吃包子。

    林逐月还想继续交流,但邓佳雨朝她使了个眼神,制止了她。

    吃完午饭后,邓佳雨就带着四个见习灵师下楼了,等坐进车里的之后,他们才开始交谈安宁的情况。

    林逐月抱着任务档案叹气,说道:

    “杜阿姨好像不想让她和我们说话。”

    “她就这样,我每次来看安宁,她都不怎么给我提起灵师和灵师府的机会。”

    邓佳雨调整着后视镜,说道,

    “别来硬的,下午等安宁去了学校,我们去学校找她。我觉得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安宁现在似乎面临着什么难题。”

    邓佳雨带着见习灵师们先去了超市采购,等下午两点,又去了安宁就读的初中。

    班里正在上数学课,安宁趴在厚厚的书本背后,眼神迷离,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

    已经与邓佳雨沟通过的班主任将安宁从教室里叫出来,送安宁到了走廊尽头的小休息室里。

    安宁的学校布局有个缺点,有一部分教职工的办公室离教室特别远,短暂的课间根本无法让他们往返休息,所以每个楼层的两侧都安排了休息室,满足教职工休息的需求。

    今天小休息室刚好没有老师在用。

    林逐月将买来的一大兜零食递给安宁,问:

    “你看起来很困,中午没有午睡吗?”

    安宁摇了摇头。

    邓佳雨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青紫的淤痕遍布手臂,其中有几道很明显是指痕和抓痕。安宁又蹲下身,把自己的裤子也挽到膝盖的位置,小腿上也有很多类似的痕迹。

    安宁开口解释痕迹的来源:

    “我每次睡着,都感觉有人掐我,拧我,不停地把我往床下拽。我不敢睡觉……”

    她中午不敢午睡,晚上也要开着灯睡,可是开灯睡也没用,她还是会被拉进恐怖的梦境里。梦里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也有人用了很大力气将她往床下拖拽,她醒来的时候,下半截身子经常已经离开床铺了。

    邓佳雨皱着眉问:

    “你没告诉你妈妈吗?”

    “他们威胁我,说我如果告诉妈妈,就让妈妈从楼上跳下去。”

    安宁抓着邓佳雨的手,说道,

    “邓阿姨,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好痛苦……”

    邓佳雨抱住安宁,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怕,阿姨救你,阿姨会救你的。”

    等安宁冷静下来后,时灿拿出一张纸,借用了不知道哪个老师丢在桌子上的黑笔,说道:

    “能回忆一下你和你妈妈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吗?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想确认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偶然,还是另有原因。”

    安宁坐下来,一件件地吐露着自己和杜寄翠这段时间经历和做过的事情。

    安宁是个初二升初三的学生,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学习上,周末的安排也就是和同学出门打打羽毛球,逛逛书店而已。

    而杜寄翠的经历就相对“丰富”一些。

    去寺庙拜财神,找大师封印安宁的灵力,安排家里的超市进货,跟小饭馆谈生意,和男朋友约会……

    林逐月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来,邓佳雨说,杜寄翠的超市的生意最近突然变好了。

    “拜财神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逐月问道,

    “在哪个寺庙?你家超市的生意变好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的5月23日……”

    安宁努力地回想着具体的时间地点,

    “应该是城南的昭安寺,家里的生意……我妈妈好像是在5月25日,说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我很为她高兴,也是那天晚上,我梦里出现了一个我看不清脸的人……”

    “他想抓我的手腕,但却被一道金色的光芒弹开了。好像是从那天起,我就能够看到亡魂了。我把事情告诉了妈妈,我以为她会联系灵师府,但是她找来了一位大师来封印我的灵力。然后,梦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抓我,拖拽我,威胁我,那道保护过我的金色的光再也没有出现。”

    时灿把“拜财神”圈了起来。

    安宁又补充道:

    “你们看起来和那个大师很像,邓阿姨也是……”

    林逐月记得,傅星纬说过,那个大师是真材实料的。安宁所看见的,应该是“身上有很强的灵力”这个现象。

    “灵力觉醒一般都发生在遇险的时候。”

    时灿放下笔,对安宁说道,

    “你符合这个情况,但是,从我见到你开始,你的灵力一直都很微弱,相比起灵师,你更像是普通人。”

    “不过现在有个解释,你的灵力,可能被什么东西取走了。有可能是这个‘财神’,灵师府的旧案例里,有过将灵力转换为财富的先例。”

    安宁问:“还能取回来吗?”

    “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一阵子就恢复了。”

    时灿两手交握在一起,头疼道,

    “这个财神,灵师府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能对付还好,如果对付不了的话,你得更名换姓,躲他一辈子。他能从你身上攫取灵力,有着这样的关系,你一生都被他克制。”

    “还有,当你开始躲避他的时候,你母亲就会遭受‘愿望’的反噬,很有可能会破产。”

    闻觅烟补充道:

    “最好的躲避地点就是天城。”

    安宁低下头。

    “和你妈妈好好谈谈吧。”

    林逐月抓起她的手,说道,

    “讲清楚的话,她会理解的。”

    第70章 化作春泥

    林逐月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昭安寺看看,她提议后,同伴们赞同了她的想法。于是,他们又和安宁说了会儿话,就从学校离开了,开车赶往城北的昭安寺。

    林逐月感

    到很不解,问道:

    “许愿的人是安宁的妈妈,为什么‘财神’能够取走安宁的灵力?”

    “因为杜寄翠和安宁是母女。”

    坐在副驾驶的时灿回答道,

    “虽然时代已经变迁,大多数人都认为,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但玄学这东西有时古板又守旧,从玄学的角度来看,没有成人的孩子是父母的所有物,老去的父母是孩子的所有物。一方犯错,另一方也要一起受罚。”

    “而且,杜寄翠许下的愿望实现后,安宁是受益者。或者该说,杜寄翠的愿望说不定就是为了安宁而许的。安宁因为母亲的愿望拥有了更好的物质条件,当然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邓佳雨补充道:

    “如果那个财神真的不是正经财神,应该是懂邪术的。走上歪门邪道的人,常常能做到好人做不到的事情。”

    前往昭安寺的路上,临溪市下起了雨。雨点拍打在车窗上,雨势不算大,但天空变得阴沉沉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昭安寺倒是很热闹。

    寺外的停车位停满了车,邓佳雨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后,才得以将车停进寺庙中。

    林逐月推开车门,下了车。

    寺内人来人往,许多人从结缘阁请了香,拿着香前往大殿。他们借着大殿前的香炉里的火焰点燃了香,朝着四个方向分别拜过三拜后,将冒着白烟的香插入炉中。

    叶阳嘉站在林逐月和时灿中间,问:

    “扫地机,电蚊拍,你们俩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吗?”

    叶阳嘉会优先问林逐月和时灿,是因为这两个人的灵感和灵视都比较强,如果有问题,他们俩会最先察觉到。

    “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林逐月抬头瞧着上方的大殿,说道,

    “胸口很闷,脑袋也有点晕,眼睛……”

    时灿的眼睛也不舒服。

    他从车里拿出一包湿巾,拽出一张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说道:

    “感觉像被烟迷住了眼一样。”

    林逐月也抽了张湿巾擦眼睛。

    “这寺里供奉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时灿把湿巾放回车里,说道,

    “供奉正神的寺庙,就算烧香烧得再厉害,走进去之后也还是会觉得很舒服很清气,身心放松。这里看着修得挺华丽的,实际上乌烟瘴气。”

    林逐月问:“要进行处理吗?”

    邓佳雨摇了摇头,说道:

    “这种规格的寺庙,灵师府一定是知道它的存在的,至今都没有处理,放任它对民众开放,肯定是有理由的。”

    “我给灵师府递过消息了,到底要不要处理,等那边答复了再说。我们先在寺庙里到处看看,你们都要注意安全,工作人员如果问你们要不要捐香火钱,千万别答应,与这座寺庙的‘神灵’形成供奉关系就不好了。”

    见习灵师们应了是,分成两支小队,进入大殿和偏殿巡查情况。

    林逐月和时灿一起进了大殿。

    昭安寺大殿中,巨大的神像贴了金,工匠手艺精湛,神像巍峨庄严。

    神像前的桌子上,供奉着各种瓜果灵石,还有馒头和清茶。

    除此之外,还点着很多莲花形状的蜡烛。这些蜡烛很贵,一般是还愿的时候才会点上两盏。从蜡烛的数量来看,似乎有很多人在这里实现了愿望。

    “神像的气息不太对。”

    林逐月的目光扫过神像和供桌,道,

    “有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神像现在只是个空壳子,没有东西在里面,只有残留的气息。”

    时灿也在认真地打量着神像,说道,

    “不知道是看到灵师后躲出去了,还是出于别的原因。等会儿灵师府回消息了,我们仔细了解下这位‘神灵’的深浅,如果有必要且对付得来,就想办法找到他。”

    林逐月点了点头。

    她和时灿在大殿内绕了大半圈。

    走着走着,林逐月听见了一道年迈的,嘶哑的声音:

    “小姑娘,小姑娘。”

    大殿里很吵很吵,但在这声音响起时,所有的喧闹都被隔开,变得迷蒙,只有这道声音清晰无比地落入耳中。

    林逐月回过头。

    她看见个穿着黑衣,拄着拐杖的老伯。

    老伯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问:

    “小姑娘,你不许愿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缺钱。”

    “也不一定非要钱呀,你可以许其他的愿望。”

    老伯迈开步子,走近林逐月,道,

    “作为普通人活下去,考试考个好成绩,家人身体健康……什么愿望都行,财神也不是只会招财的。”

    “代价呢?”

    林逐月冷静地问道,

    “我的灵力?”

    林逐月拆穿对方意图的瞬间,就看见这位老伯从头到脚化为黑风,卷着烟火气,吹到了大殿门外。

    时灿惊慌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林逐月?林逐月!醒醒!”

    林逐月逐渐回过神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枕着时灿的手臂躺在他怀里。

    周围的人们围在旁边,有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戴眼镜的姑娘脱掉了林逐月的鞋,正要拍打她的脚心,进行急救。林逐月醒了后,她退开之前,还好心地把鞋子给林逐月穿了回去。

    林逐月道:“我……”

    时灿打断了林逐月的话语:

    “我知道,去外面说。”

    现在大殿里有太多人看着他们,这里根本就不是能谈论玄学的地方。

    林逐月从时灿怀里起身,好好对刚刚要帮她的姑娘道了谢,便紧紧拉着时灿的袖子,和他一起走出大殿。他们下了台阶,拐到停车的地方,才开始了交谈。

    时灿说,刚刚在大殿里走着走着,他就感觉到有一阵风吹进了大殿里。走在他身边的林逐月立刻就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时灿叫她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和什么东西博弈。

    林逐月将自己的见闻仔细描述了一遍。

    “那个老头子,应该就是‘财神’。”

    林逐月猜测道,

    “他大概是真的很想要我的灵力,才会现身来引诱我。而且他身上有安宁的气息,取走安宁灵力、不停作祟的应该就是他。”

    时灿听着林逐月的描述,说道:

    “事情可能会有点难办。你是有金珀火护身的,他在没有惊动金珀火的前提下将你的意识拖走了。而且,我虽然察觉到了他动手,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这两点都证明,他很强,很难对付。”

    邓佳雨、闻觅烟和叶阳嘉朝着这边赶来,他们已经从时灿发过去的消息中知道了林逐月遭遇的事情。

    闻觅烟关切道:“你没事吧?”

    “嗯,没事,没被得手。”

    林逐月开口询问道,

    “灵师府那边回复消息了吗?”

    邓佳雨摇了摇头:“还没有。”

    但就在这时,邓佳雨的手机传来了“叮咚”的响声。她拿出手机,解锁屏幕,进入消息界面。

    “灵师府的消息到了。”

    邓佳雨低头查看消息,看着看着,就眉头紧锁,说道,

    “昭安生前曾是一位很优秀的灵师,因不甘于作为平凡之人活过一生并死去,走上邪道,成为了阴师。他死后被明秽收服,为明秽做了很多事情。他很想像是神灵一样被香火供奉,引导人们为他盖了寺庙,他也对当时的灵师府承诺,绝不会做一件坏事。”

    “灵师府得罪不起明秽,又因为昭安发了很重的誓言,便允许了昭安寺的存在。”

    林逐月露出迷茫的神情,问:

    “他现在的行为不是在违背誓言吗?誓可以随便发的吗?”

    邓佳雨摇了摇头,说道:

    “在玄学圈里,立誓是原本很严肃的事情。”

    林逐月立刻抓住了关键词:“原本?”

    “对,原本。人们立誓不是经常喜欢说什么‘天打五雷轰’吗?在将近百年之前,灵师和亡魂立下这样的誓言并违背后,是真的会被雷劈的。”

    时灿向

    林逐月解释道,

    “但时代发展变迁后,灵气枯竭得太快了,违背誓言后根本就不会有天雷劈下来。如果灵师府不去追究,违背誓言者基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叶阳嘉补充道: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时灿点点头:“差不多吧。”

    闻觅烟侧过头,原本只是想随便瞅瞅周围的情况,但她在扫过正殿前的楼梯时,目光死死钉在了一道身影上。

    闻觅烟问:“……那是不是杜寄翠?”

    众人惊愕地抬头望去。

    一个穿着淡粉色上衣和刚过膝盖的黑色裤子的中年女人正在缓缓步下台阶,她拎着个仿的路易威登老花包,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将碎头发捋到耳后。

    “她怎么来这里了?”

    时灿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问,

    “她是来许愿的,还是来还愿的?”

    邓佳雨已经直直地朝杜寄翠走了过去,她紧拧着眉头,朝着停下脚步的杜寄翠开口:

    “杜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来这里了?”

    杜寄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她回过身,看了看大殿的牌匾,说道,

    “这里许愿很灵,我来替安宁那孩子许愿,希望神灵能保佑她能不要成为灵师,让她能普普通通地度过一生。”

    邓佳雨:“你……”

    邓佳雨说不出话来,转过身以极快的步速走下台阶,直冲自己的suv而来,她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催促见习灵师们上车。

    启动车子后,邓佳雨将杜寄翠的话语原封不动地转达给见习灵师们。

    “昭安和安宁的联系,本来就是通过杜寄翠的愿望建立的。”

    邓佳雨开着车子离开昭安寺,说道,

    “杜寄翠越是替她许愿,昭安就越是容易影响到安宁。我不放心,我们去学校那边看看安宁。给学校打个电话,让校方注意点。”

    她把手机递给坐在副驾驶的时灿。

    时灿接过手机,翻出邓佳雨的通话记录,拨通邓佳雨之前去学校前拨过的那个号码。

    电话拨通后,时灿没解释太多,只是叮嘱接电话的人去看看安宁的情况。

    大约十分钟后,这个号码重新拨过来。

    时灿接起电话,他只听了两句,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他转过头,说道:

    “……安宁不在教室,不知道去哪里了,电话那边说马上就去调监控。”

    邓佳雨神情沉重,她踩下油门,给车子提速。

    刚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下。

    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刮掉。

    不好的消息一出接着一出。

    “监控坏了,什么都没拍到。”

    时灿又接完一通电话后,将安宁的情况转达给邓佳雨和后座的三名同学,

    “安宁是课间出去的,一直没回来,她的状态一直很差,她同桌以为她不舒服去校医室了。现在班里没在上课了,所有的学生都在学校里找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昭安寺离临溪四中委实不算近。

    邓佳雨开车开得很快,但抵达临溪四中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安宁的同学已经在临溪四中找了个遍,厕所、校医室、多媒体室……但是,他们都没有见到安宁的踪影。

    邓佳雨在校内停下车,从包中取出罗盘,匆匆忙忙地赶往安宁的教室。

    闻觅烟和叶阳嘉追上了她。

    林逐月原本也想追上去,但她一下车,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你是晕车了吗?”

    时灿坐上后座,伸手摸了摸林逐月有些冰冷的额头,说道,

    “……也可能是受到阴气的影响了,我们先不上楼了,在这里等等吧。”

    林逐月倚在时灿肩膀上,脸色苍白。

    安宁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了,邓佳雨问了句安宁的座位在哪,也没顾这些半大孩子们的目光,端着罗盘凑近了安宁的桌子。罗盘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频率急促得好像要从表盘上跳下来。

    有亡魂在这里作祟过。

    闻觅烟和叶阳嘉也拿出罗盘。

    他们在教室里到处寻找灵异反应,跟着这反应一路寻找到教室外面,走到走廊尽头左拐,跟着灵异反应上了楼。

    楼下的车子里,林逐月的情况愈发糟糕。

    “怎么流鼻血了?”

    时灿拽出抽纸给林逐月擦鼻子,道,

    “你撑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时灿撕了一条纸,卷起来,塞进林逐月的鼻孔里。他推开车门,想要去驾驶座,开车带林逐月去医院。

    林逐月却紧跟着他下了车。

    她摇摇晃晃地站稳,站在时灿面前。

    时灿看见,林逐月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在林逐月双眼映出的倒影中,教学楼的天台上,正有一道人影翻过网状护栏。

    那道身影有些熟悉,分明在盛夏,却还穿着长袖长裤的校服。

    是安宁。

    她紧贴护栏,站在天台的边缘。她低着头,望着脚下,两只眼睛神色黯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下一刻,她一跃而下。

    像是落叶,化作春泥更护花。

    又像是瓷器,要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粉身碎骨。

    浅金色的画卷在空中延展,在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落地前,紧紧地卷在了她的腰肢上。但女孩的下坠没有因为画卷的裹缠而停止,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又快又重地,砸在了一辆停在教学楼门口的车子上。

    林逐月从喉咙里发出抽气声。

    抽气声不够连段,好似在哆哆嗦嗦地颤抖。

    她后退一步,在小腿撞上车边时,整个人都跌坐下去。

    时灿拿出手机,拨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鸣着警笛而来,医护人员动作迅速且专业地将安宁挪到车上,一边施救,一边由救护车载着,前往最近的医院。

    邓佳雨上了救护车,叶阳嘉开着她的车跟在后方。

    时灿陪着林逐月坐在后座上,后者的身体还在颤抖,她咬着牙齿,无声地流泪。

    车上的灵力很乱,这些灵力大部分来自林逐月,她的灵力在接近暴走的状态。时灿分不清她到底是共感了安宁的痛苦和绝望,还是因为目击自杀而产生了应激反应。

    目击自杀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林逐月没有大喊大叫,已经比许多经历这种事情的人要强了。

    救护车可以随意切车道,不顾红绿灯,径直通行。

    但邓佳雨的suv不可以。

    叶阳嘉很快就被救护车甩开,按照导航往医院赶。

    他们赶到的时候,安宁已经被送进抢救室,邓佳雨正等在外面,拿着手机给杜寄翠打电话。

    时灿把林逐月带去急诊了。

    林逐月心率快,但是心电图没有问题,但因为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很不好,医生还是给她查了心肌酶谱,并且打了能让心率平稳下来的针。

    打上针后,林逐月的状态才逐渐好起来。

    他们没有留在输液室。

    林逐月走在前面,时灿拿着挂吊瓶的架子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抢救室的等待区。

    过了没多久,杜寄翠赶到了医院。

    她流着眼泪,焦急地询问安宁的情况。

    邓佳雨说还不知道,医生还没出来说明过。她顿了顿,又将安宁遭遇的事情,以及遭遇这些难题的原因,都一一告诉了杜寄翠。

    邓佳雨尽力保持了平静。

    但杜

    寄翠却无法保持冷静,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垂下头,发出了一声哭泣。她无法接受自己满心期许地去寺庙许愿,却反而害得女儿坠楼的事情。

    “我是希望她不要步她爸爸的后尘,能够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啊……”

    杜寄翠摇了摇头,哭泣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垂着头打点滴的林逐月问:

    “……什么才是平安健康?”

    她脸色苍白,语气平静,但话语却尖利如刀子,不留有任何情面。

    “你有没有问过,你女儿究竟想要怎样生活?她说过不愿意成为灵师吗?她说过想要成为普通人吗?你期许的幸福,真的是她期望的未来吗?”

    林逐月抬起头,问道,

    “你真的确定,不是你把自己想象中的幸福,强行加在了她的身上吗?”

    “你了解灵师吗?你知道她除了成为灵师之外,没有任何活路可以走吗?”

    林逐月一句又一句,将杜寄翠问得完全沉默。

    “即便她说了,你也不会听的。”

    林逐月尖锐地戳破事实,说道,

    “在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前,她在你面前没有话语权,你不会理解她。”

    “你懂什么?”

    杜寄翠终于忍不住了,怒道,

    “我就是因为付出过惨痛的代价,才不想让她成为灵师啊!”

    “我当然懂,因为我和她是一样的!”

    林逐月的声音也抬高了,说道,

    “我爸死了!我妈因为他的死亡,至今都不能完全接受我成为灵师,她觉得我还有逃避的余地!可是根本就没有,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没有选择!”

    安宁的身世比她平静得多,没有她这么凶险。

    但是,生为灵师的后人,身怀灵力,这已经足够让她经历风暴。她会因为灵力被各方人士和鬼怪盯上,她的选择只有成为灵师,习得自保的手段,或者登上天城,在灵师府的保护下度过终生。

    林逐月的脾气还是比较好的。

    时灿很少见她这样发飙。

    时灿把林逐月架了起来,一手拿输液架,一手夹着林逐月往外走:

    “检查结果应该要出了,我们去大厅看看。小心点,别把手背的针别了。”

    往外走了两步,时灿回过头。

    “我要提醒一下。”

    时灿的声音很冷静,

    “灵力这东西一旦觉醒,对这个人而言,就会变得至关重要。如果把灵力夺走,这个人不会因此拥有平静的生活,只会如同缺水的植物,会变得虚弱,甚至会死。”

    “你女儿这段时间究竟维持着什么样的状态,你应该看得比我清楚。”

    时灿走到大厅的饮料贩售机前,才松开对林逐月的钳制。但他仍然紧紧地抓着输液架,怕林逐月趁机带着输液架跑回去继续吵架。

    林逐月道:“我要农夫果园。”

    “生理期喝什么农夫果园?”

    时灿把电解质水拿出来,又拿出一瓶温热的八宝粥,塞进林逐月手里后,拿着输液架继续往大厅的方向走,说道,

    “别开罐,暖手的。我给你点了个青菜香菇粥,等会儿就送到医院了。对了,我刚刚看到,有家店里卖红糖姜水冲蛋,你要吗?”

    他还不至于在女孩子生理期的时候请对方喝四块钱一罐的罐装八宝粥,他觉得自己要是干出来这事,能被叶阳嘉笑到毕业。

    林逐月:“……”

    她不能接受有人用红糖水冲蛋,也不能接受姜和鸡蛋产生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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