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在报告机里取了心肌酶谱的化验结果,林逐月的心肌酶有一项偏低。但时灿拿着报告去找医生后,医生说不要紧,这项数值低了没问题,高了才会有事。
过了没多久,粥店的店员就将时灿订的青菜香菇粥送了过来,还有两只叉烧包和两只黄金流沙包。
时灿把盒子拆开,一一摆在林逐月面前。
这时闻觅烟的信息也发过来了。
“安宁那边情况不错。”
时灿点开手机,看过信息后,向坐在病床上的林逐月转达了安宁的情况,说道,
“虽然受伤严重,但是并没有致命伤。好好处理,观察几天之后,就会转进住院区的病房里了。”
林逐月沉默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林逐月问:
“我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林逐月很讨厌情绪失控的感觉。
“是有一点凶,但是你会生气、会爆发是很正常的。单单是目击跳楼现场这件事,就足够让人崩溃了。”
时灿把餐具的包装撕开,递给林逐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你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安宁的下场会比现在更加凄惨。好好吃饭吧,填饱肚子,然后睡一觉。等灵师府的增援到了,我们就动身回天城。”
林逐月拿着勺子,舀了勺还有些烫的粥,低着头,问道:
“为什么就是理解不了呢?”
时灿知道,她是想说,为什么杜寄翠理解不了安宁的处境。她大概还想问,为什么林琅很难理解她。
“虽然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时灿捧着他的电解质水坐在床边,说道,
“但是,双眼所观察到的事物却有着很大的不同。灵师要如何从普通人那里寻求到理解?如果能够被理解,灵师府就很可能不需要像现在一样辛苦无比地保持着隐秘了。”
“就算杜寄翠知道亡夫是灵师,她对灵师的理解,也只会比别人多一点点罢了。”
林逐月侧头看向他,问道:
“你很难体会寻求理解的心情吧?”
“倒也不是。”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在你看来,我成长在天城,我的亲人、朋友、同学全部都是灵师,都和我是同类,我不需要去寻求理解。”
“但是,我认为他们并不理解我。天生就领先他人的灵力和灵感,让我即便身处灵师的群体之中,也很难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是同类。我的理想,我追寻的目标,我对‘普通’和‘现状’的不甘,在他们看来都是离经叛道,要进行心理治疗的。”
时灿在剖析自己时,语气很平静:
“这世上与我最相似的,大概是明秽。我在生命结束后,一定会变成第二个明秽。”
生时不甘于平凡,却被天道、时代所限制,死后化为鬼修,追寻活着时未曾抵达的境界。
时灿曾经和林逐月说起过这件事。
但当时他们俩并不算熟,时灿心防又重,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聊。如果当时林逐月没有凭借着灵感一眼看穿他,时灿甚至不会承认自己的不甘心。
林逐月侧着头,认真地看着时灿。片刻后,她直接把一勺粥喂进了时灿嘴里。
时灿猝不及防道:“……干什么?烫!”
“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明秽的。”
林逐月重新拆了把勺子出来,说道,
“你身边的人会阻止你,亲人、朋友、还有法棍,他们不会让你走向极端的。”
时灿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粥,纠正道:
“法棍是猫吧?”
他觉得舌头有点火辣辣的疼,好像是被烫伤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指责林逐月,只能拧开手里那瓶冰凉的电解质水往嘴巴里灌。
不过林逐月好像是故意的,时灿
刚刚看见了,林逐月是刻意舀了餐盒最底部的粥。
“不是天天抱在怀里喊乖女儿吗?”
林逐月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内疚,说道,
“就当做是人吧,反正它在你心里也很重要,地位应该不比人低。”
林逐月吃完饭后就睡觉了。
时灿叼着个她吃剩下的叉烧包,把餐盒收了,卸掉搭在病床护栏上的餐桌板,又把林逐月揪起来,用湿巾擦了手和脸。
睡着后,林逐月再次见到了昭安。
这次是在一处溪谷中,绿叶匆匆,流水潺潺,水中有着几尾黑色的小鱼,还有螃蟹从一块石头的缝隙中横着走出来,走到另一块生着绿藻的石头下方。
一棵古老的树下,穿着黑衣的老头坐在石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棋盘。棋盘边摆着个香炉,一缕烟雾从中升起,只是,那烟雾呈现不祥的灰黑色。
“陪老头我下个棋吧。”
昭安抬头望向进入溪谷的林逐月,道,
“你下赢了的话,我就放过那个小姑娘。”
林逐月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
她低下头,打量着昭安,问道:
“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是你的梦境。”
昭安抬手触碰垂下来的枝叶,说道,
“真是干净,不过,在天城这个染缸里再泡几年,应该就会变得污浊了。”
林逐月走向石桌,在昭安对面坐下,她拿起棋子,正要往棋盘上落去。
昭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喜。
他制定了棋盘规则,如果林逐月和他下棋下输了,她和安宁的灵力和生气,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只要林逐月应了他的棋局,就相当于认可了这个规则。
但下一刻,林逐月掀翻了棋盘。
昭安变了脸色。
林逐月神色镇定地夸赞道:
“你入侵识海的能力真的很强,我和我搭档的灵感在众多灵师中应该是很出众的,可我们都没能在你现身之前发现你。”
林逐月稍稍歪头,问:
“但是,识海毕竟是我的,你想来就来,你当这是你自己家吗?”
昭安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他的身影化为黑烟,裹挟住桌上的香炉,飞快地融入风中,想要逃出这座溪谷。
但是,成千上万片细碎的金色花瓣从林逐月的身体中飞出,它们交织成网,覆盖了整片溪谷。
昭安知道,再不拼命,就彻底逃不掉了。
他奋力地撞向金珀火织成的网。
但林逐月的灵力是压倒性的强大,金珀火又是极阳之火,对亡魂充满克制性。
昭安拼尽了全力,也没能将这张网撞开一个口子,反而被金珀火点燃了魂魄,发出嘶哑、痛苦的惨叫声。
他跌进溪谷的水中,想要用溪水来浸灭身上的火焰,可溪水转眼变成了干燥滚烫的黄沙,在刺目灼烫的阳光下燃烧,昭安的魂魄一触碰到沙子,就发出“滋滋”的响声。
一双又一双青灰色的石手从黄沙下钻出,扯住昭安的手脚,用力地将他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扯。但就在他感觉魂魄要断裂的同时,石手消失了。他出现在湿热的雨林中,巨大的蟒蛇卷在他身上,收紧长长的身子,要将他绞死在桎梏中。
他在这一夜里一次又一次的下坠,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里,砸在车上,又被粗壮的树干穿过胸膛,死死地钉住。
林逐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时灿躺在展开的陪护椅上,盖了条毛巾被。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有阳光洒进来的窗户,发旋的位置,一缕头发倔强的翘起来。
林逐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坐在床上,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偏头去看背对着她的时灿。她总想用食指去戳一戳时灿头顶的发旋,反复告诫自己这样很没有礼貌,才忍耐下来。
大约六点的时候,时灿的手机发出声音。
“扫地机,启动!”
“我在家里扫扫拖拖~翻过地毯~爬过床底~蹭蹭在角落里睡觉的懒猫猫~今天也是快乐的一天~”
林逐月:“……”
这歌词林逐月从没听过,不过唱歌的声音是很熟悉的,就是时灿的。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录了首调子跑得很严重的歌,设置成了手机闹铃。
时灿睁开眼睛,上划手机屏幕,关掉闹铃。他回过头,坦然地面对林逐月复杂又纠结的目光,问候道:
“早啊,扫地机。”
林逐月:“快删掉——!”
“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早餐。”
时灿坐起身来,对林逐月说道,
“昨天晚上我刷到一家店,油饼卷烧麦,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不要转移话题!”
吃过早饭后,时灿给林逐月办理了出院。
灵师府的增援队伍也到了,阵容相当豪华,新校长冯新城亲自上阵,初等部的负责人也被派了过来,甚至连云林客舍的老狐狸涂山云林都被一起绑架过来。
“别把我往这种麻烦事里卷。”
涂山云林跟随着增援队伍,说道,
“我就看看小姑娘的情况,抓捕昭安这事别带我,我可不想和明秽闹起来。”
时灿问:“你怕明秽啊?”
“怕?我成精都多少年了?他做鬼才做了多久?我能怕他?”
涂山云林两手揣在兜里,说道,
“我就是怕被他盯上,日子过不安生。人家家大业大,手下多得数不清。我有什么啊?我就是个开小破店的。”
时灿打量着涂山云林。
这只老狐狸穿了沙滩裤和花衬衫,脚上还蹬了双拖鞋,腿毛肆意地生长着。
时灿实在是受不了了,问道:
“……我给你出钱,求求你把你这身行头换了吧,你看你有点狐狸精的样子吗?”
“狐狸精怎么了?狐狸精就得美貌绝伦气质出众吗?不过你别说,我其实长得还真挺好看的,就是这个献舍的蠢货的皮囊不好,败坏了我的形象。”
涂山云林说道,
“长成这样,怎么打扮都没用咯~你还不如给我买份白切鸡,少放点沙姜。”
冯新城和初等部负责人陆静已经去探望过安宁了。
安宁虽然没受致命伤,但情况也算不上好,还需要治疗。得过段时间,灵师府才能把她接到天城,转入初等部接受教育。
在这之前,灵师们会留下来保护安宁,顺便对昭安实施抓捕,还要和明秽谈判。昭安很厉害,抓捕的过程不会太顺利,所以灵师府需要涂山云林的帮助。
林逐月和时灿则在冯新城的安排下,提前返回了天城。
林逐月目击跳楼,需要接受心理干涉。
灵师府是聘请了心理医生的,这些医生对灵师这类隐秘的存在有一定的了解,而且自身也非常优秀,为很多遭受创伤的灵师进行过治疗和干涉,经验非常丰富。
似乎是因为安宁还活着,四肢健全,林逐月受到的影响并不像其他目击事故现场的灵师那样大,恢复得很不错。
某个早上,时灿发现自己的闹铃变了。
“翻过高山~越过大海~你也追不上你家的蚊子~”
林逐月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电蚊拍同学,早上好,太阳晒屁股了,该起床了。我要吃豌豆尖,给我掐一把,送到二号宿舍楼的厨房里,煮碗挂面,再在碗底放五百块钱。”
时灿:“……”
时灿抱着法棍,仰面躺在床上,努力地思考林逐月到底是什么时候碰了他的手机。
好像是昨天下午?
他在浴室里洗澡,手机就放在房间的床上。
林逐月之前手机欠费上不去网,拿他的手机交话费的时候,时灿告诉过她,密码是法棍的生日。
时灿叹了口气,下楼去后花园的小菜地里掐豌豆尖去了。
他把清洗干净的豌豆尖装在保鲜袋里,拎着袋子和一个蛋糕盒子出了门,开车赶往林逐月所在的二号宿舍楼。
林逐月睁眼的时候,听见厨房有动静,还以为宿舍里进贼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拎着把锤子往厨房里走,推门之后,看见了穿着小熊□□的
围裙,正在煮面的时灿。
林逐月满脸惊讶:
“……你怎么真的来了?”
“因为家里的豌豆尖再不掐就老了。”
时灿把鲜嫩的豌豆尖放进锅里烫熟,
“你吃千层蛋糕吗?昨晚做的,芒果的。”
林逐月点点头:“吃的。”
挂面煮好后,时灿坐在桌前,一手拿着筷子挑挂面吃,一手拿着逗猫棒逗小鱼。
吃完挂面后,他给林逐月切了芒果千层。
林逐月接过切好的千层蛋糕,问道:
“安宁那边……抓到昭安了吗?”
时灿把剩下的千层蛋糕用盒子罩起来,塞进林逐月的冰箱里,说道:
“没有,昭安很擅长隐蔽气息,灵师府这几天都快把能找的地方翻过来了,也没能找到他。老傅说,如果今天再找不到的话,需要我再去一趟临溪市,看看能不能顺着‘缘’追踪到昭安。”
林逐月有些纠结:“那个,其实……”
时灿放好蛋糕,回到沙发边,问:
“怎么了?想说什么?”
林逐月抬起手,金珀火在掌心里汇聚,逐渐凝成一幅浅金色的卷轴。林逐月展开卷轴,将卷轴上的简笔画摊开在时灿眼前。
林逐月的浮世绘卷已经不再是空白的了。
她的浮世绘卷上有双刀,有镜子,这都是她曾经以浮世绘卷复制过的东西。而现在,浮世绘卷上的物品又多出一样——
一个拄着拐杖的,又矮又胖的小老头。
时灿问:“这是……”
林逐月回答道:“昭安。”
时灿放下水杯,等着林逐月解释。
“之前住院的那天晚上,他侵入过我的神识,我教训了他一顿。大概是那个时候,浮世绘卷把他收录了进来。”
林逐月对时灿说,
“昨天晚上我查看浮世绘卷,才发现浮世绘卷上有他。怎么办?我要怎么跟灵师府解释昭安失踪的实情?”
比起来向灵师府解释,时灿更担心林逐月。
时灿有些紧张地问道:
“把他收录进浮世绘卷后,你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回答道:
“完全没有。”
时灿在林逐月的宿舍里重新布置了一遍结界,让林逐月将昭安从浮世绘卷里放出来。
但是,被放出来的昭安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完全就是块木头。林逐月动用灵力后,昭安才听话地行动起来,他完全受到林逐月的掌控,没有自我。
“我算是明白浮世绘卷为什么受到忌惮了,简直强得变态。”
时灿叹了口气,说道,
“灵师府那边,你就别解释了,就让他们以为昭安是跑路了吧。如果你的灵武是浮世绘卷的事情暴露了,一定会惹祸上身。”
林逐月点了点头,把昭安收回绘卷中。
时间很快步入了六月下旬。
林逐月在元城一班的同学们,在出分的前一天举办了升学宴,他们还很热情地邀请林逐月回来参加,顺便还打听了一下林逐月高考考得怎么样。
林逐月只能以“还行”两个字来搪塞,并且告诉同学们自己有事去不了升学宴。
他们高考完了在狂欢,可灵师学院还在正常上课呢。七月份甚至还有长达二十天的第三学期,一想到那么热的天还要上课,林逐月整个人都要萎了。
周一的早上,时灿和宫永元互相骂着进了教室。
“都怪你!”
时灿的声音里饱含着怒意,
“大六月的,紫外线强度这么高,拉我去海边游什么泳?我的冷白皮都被晒成暖白皮了!”
“你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我还能把你拽海里不成?”
宫永元对时灿说,
“暖白皮比冷白皮健康多了好不好?你原来那个肤色,我都想问你到底是哪个州的。”
叶阳嘉的声音相对来说就很懒散:
“真好啊,医生都不让我下海水的。”
坐在教室里的林逐月问:
“对男生来说,冷白皮和暖白皮区别很大吗?”
“往年不大,每年天热了以后,我们都会动不动就往海里跳,不晒成红土豆都算是好的。”
闻觅烟和林逐月分享着零食,说道,
“但今年特殊情况嘛,孔雀会开屏了,就是会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他昨天还找我要防晒霜,把我刚买的安热沙拿走了。不过男生有时候就是比较憨,竟然把防晒霜当灵丹妙药,唉。”
时灿进了教室,在椅子上坐下。
他在走廊里和宫永元骂得很凶,但一进教室就不说话了。他坐在林逐月身边,整个人都很安静,显得很乖巧。
林逐月侧过头打量他。
是稍微变黑了一点,不过还是很白的。
时灿偏过头去,试图躲避林逐月的视线。
林逐月戳了戳他的手,把装着薄荷糖的糖盒递给时灿。时灿别别扭扭地回过头,接过糖盒,往手心里倒了一粒。
林逐月问:“中午能吃螃蟹吗?”
“一粒薄荷糖,就想换一顿螃蟹啊?”
时灿把糖丢进嘴里,没把糖盒还给林逐月,而是直接收进自己的背包里了,说道,
“想得挺美的。”
闻觅烟揽过林逐月,说道:“去我家吃。”
林逐月点点头:“好。”
时灿:“……”
他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闻觅烟。
闻觅烟根本就不理他,她抓着林逐月的手,把林逐月的指甲修得很漂亮,往林逐月的指甲上涂她新买的糖果色系的色胶,林逐月很喜欢那个和牛油果绿相近的颜色。
体能课的时候,时灿闷闷不乐地坐在看台上。
“你也是挺能磨叽的。”
叶阳嘉把买来的水扔进时灿怀里,说道,
“春心萌动有小半年了吧?又管饭又做甜点,看病要陪护,吵架都要帮腔,恨不得整个人黏在她身上,可你怎么就是不告白呢?你平时也没这么怂啊?”
时灿拧开水瓶,说道:“暗恋死于告白。”
叶阳嘉服了:“……那你暗恋一辈子吧。”
叶阳嘉拎着自己的水瓶走了。
时灿隔着操场,看向待在另一边,和闻觅烟掰手腕的林逐月。
他从小就很傲,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人喜欢,但是他依旧保持着原样,从未讨好逢迎过任何人。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可他到底还是迎来了克星。
林逐月就像流星一样,突然又意外地撞进了他的生命里。
他维持了十九年的骄傲被砸得粉身碎骨。
是报应吧?
时灿从衣兜里把蓝牙耳机拿出来,戴到耳朵上,播放了林逐月给他唱的那首《电蚊拍之歌》。他放着放着,就忍不住想要笑。但他还没笑出来,就觉得自己有点傻,努力地把嘴角压下去。
第72章 暴雨
六月末,灵师府负责人的工作交接彻底完成,名为康华纵的新负责人正式宣布上任。
康华纵是个已经有六十岁的老爷子,有世家背景,不过他背后的康家非常老实,老实到没什么存在感。
“还是要好好提防,再怎么没有存在感也是世家。生为老虎,不会因为不够凶,就变成家里养的小猫。”
时灿拿着花洒给自家的多肉浇水,
“你吃这么多点心,待会儿还吃不吃饭?”
林逐月坐在廊下吃贝果,贝果是时灿昨天烤的,上面布满优秀的钻石纹。将贝果横着切开,夹上各种口味的奶酪,就是非常好的甜品,搭配咖啡简直是一绝。
林逐月说道:“点心和正餐在两个胃。”
法棍用爪子扒开纱门,迈着轻盈的猫步,猫猫祟祟地走到林逐月侧后方。它半个脑袋都埋进了杯子里,想尝尝林逐月的咖啡。
时灿语气严厉地唤道:“时法棍!”
法棍缩回脑袋,挽着手委屈巴巴地趴下。
时灿放下花洒,走到廊下,将法棍捞起来,丢回纱门内侧。
“真是的,平时不肯好好喝水,给羊奶也不喝,骗水也骗不进去,对人杯子的饮料倒是很感兴趣。
时灿在林逐月身边坐下,拿起贝果,
“临溪市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要来天城了?”
林逐月点点头,说道:
“明天中午和她妈妈一起登岛。”
安宁康复得还算不错,前天就已经办理了出院,这两天在家收拾东西,明天就会启程来天城了。
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安宁不记得自己跳楼的事,对导致她跳楼的原因,哪怕认真去回想,记忆也模模糊糊。
时灿觉得这是件好事。
一来安宁不用继续痛苦,二来,安宁不记得跳楼的过程,也不会记得林逐月用浮世绘卷救她的事,林逐月的灵武不会因此而暴露。
“喵呜~”
法棍一直在用力地扒纱门。
时灿把它放出来,抱进怀里,问:
“小猫咪想要亲亲了是不是?嘬,这是谁家的小猫咪啊?好臭的小猫咪,你该洗澡澡了。”
法棍抬起猫爪,软乎乎的肉垫抵在时灿嘴上。
——不准亲了!
然而小猫咪越是反抗,人类就越是兴奋。片刻后,法棍被亲成了对眼,躺在时灿的怀里一动不动,好像被亲傻了一样。
林逐月伸手去捏法棍的爪子,顺便评价了下时灿吸猫的表现:
“你好变态。”
时灿反击道:“你平时也不遑多让。”
午餐是时灿家里的厨师准备的,一锅切得和食指差不多厚的把子肉炖得软烂,还有煎出虎皮、放在炖煮把子肉的砂锅里一起煮的
鸡蛋和青椒,看起来非常下饭。
实际上也很下饭。
把子肉在锅里炖了两个半小时,已经软烂到肥肉入口即化的程度。林逐月用勺子将肥肉按碎,拌在米饭碗里,淋上汤汁,简简单单就干没了两碗饭。
时灿倒是很克制地在挑瘦肉吃,还让厨师给他拌了盘角瓜丝。
他最近每天陪着林逐月吃各种好吃的,还做甜点。吃的时候还很开心,但吃完后,心里只剩下满满的罪恶感。
他晚上还会梦见自己的八块腹肌变成了一块,梦里的林逐月坐在他身上,色眯眯地摸他的腹肌,但手摸上去之后就立刻变得面无表情,起身走人。时灿起身追她,但梦里的林逐月和现实里的不一样,不是三千米都跑不下来的菜鸡,他怎么追都追不上。
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噩梦啊!?
“叶阳嘉约我和闻觅烟去喝下午茶。”
林逐月点亮手机屏幕,回复消息,问,
“你去吗?不过他说肯定约不到你。”
“我要去训练馆。”
时灿指了指放在桌边的盒子,说道,
“贝果还有很多,等会儿我把奶酪馅调好填进去,你一起带过去吧。”
林逐月提出了要求:“多调点蓝莓的。”
她不是很喜欢吃水果状态的蓝莓,但很钟情于各种蓝莓制品,时灿家的蓝莓馒头和蓝莓奶酪都是她的最爱。
夏天的天气像孩子的脸。
林逐月在叶阳嘉家的庭院里享用下午茶享用到一半,瓢泼大雨就淋了下来。
“我靠!还出着太阳呢!”
叶阳嘉拉着桌子往屋檐下躲避,
“没事吧?我叫人拿毛巾过来。”
林逐月抬手把忽然现身挡雨的浮世绘卷从头顶拽下来,拧干上面的水。
被拧的时候,浮世绘卷伸展开来想要逃走,却被林逐月死死抓着,等林逐月松开手后,它就直接变化成金色的花瓣,回到林逐月的身体里。
“总感觉这灵武还挺聪明的。”
闻觅烟坐在廊下,说道,
“我要毛巾,给我条厚实点的。”
毛巾拿过来后,林逐月帮闻觅烟擦头发。闻觅烟的头发保养得很好,又长又卷,林逐月擦起来的时候格外地小心。擦得差不多之后,闻觅烟又找叶阳嘉借了电吹风筒,把头发彻底吹干。
吹完头发之后,大家就一起坐在廊下,等着雨停。可这雨铆足了劲地在下,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也丝毫不见停歇的意思。
林逐月没等到雨停,却等来了时灿。
时灿撑着一把紫罗兰色的伞,他穿着短袖衬衫,衬衫里是白色纯棉的T恤,搭了一条裤腿收拢的白色运动裤,除了微微溅湿的裤脚和鞋子外,整个人都显得很干净。
他出门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一身,大概是在训练馆更衣的时候把衣服换掉了。
时灿对林逐月说:
“走吧,回家了,车就停在外面。”
时灿又看向闻觅烟:“你走不走?”
他家和闻觅烟家离得很近,开车回家只捎上心上人,不捎带同时身为发小和心上人的闺蜜的闻觅烟,显得有些刻意,还很刻薄,一定会被林逐月讨厌。
闻觅烟才不想凑这个热闹,摆了摆手:
“我已经给司机打电话了,快滚吧你。”
时灿打着伞靠近了些,林逐月从廊下钻入时灿的伞下,挨在他身边,共撑着一把伞往外走。
时灿把她送上后排的座椅,才上了驾驶座,给车子打火。
后排还放着个航空箱,小鱼从箱子里伸出短短的猫爪,抠着航空箱的锁。
林逐月问:“你去我宿舍了?”
“嗯,学校里通知说宿舍楼那边今晚会停电,你还是在我家住比较好。”
时灿解释了跑去林逐月的宿舍把她的猫打包到自己车上的原因,他又补充道,
“明天天城和临海市之间的船不会通行,安宁上岛的时间会推迟到后天,你明天不用去接她,可以好好睡个觉,补充一下你被期末考试吸干的阳气。”
林逐月把小鱼从航空箱放出来,抱进怀里。
时灿以前用车子带猫其实是不会关航空箱的,但小鱼太粘人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开车,就往他怀里跳。为了能够安全驾驶,时灿只能把小鱼关到航空箱里了。
时灿问:“今晚你还要法棍侍寝吗?”
“要的。”
时灿点点头,说道:“那小鱼陪我睡。”
林逐月贪婪地问道:
“我就不能同时带两只猫一起睡吗?”
时灿无奈道:“你总得给我留一只。”
林逐月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好吧。”
两个人商量好了怎么分猫之后,车子也已经开进时灿家的车库里了。
时灿家的车库里堆了很多东西,还没安装的扫地机器人,圣诞节用剩下的各种装饰,刚刚开箱检查过没问题、但还没往家里搬的冻干……
林逐月刚打开车门,小鱼就跳进冻干箱子里了。
时灿锁好车,把装着小鱼的冻干箱子抱起来,离开车库走进家里。他换好鞋子,抱着冻干箱子上楼进了猫房,坐在地上,给小鱼和凑过来的法棍拆冻干吃。
傍晚的时候,时灿收到了灵师学院发来的成绩单。
时灿看着成绩单倒吸气:
“……我怎么考了98分?”
林逐月看完成绩单就眉飞色舞,道:
“我拿了满分欸。”
时灿觉得天都要塌了。
叶阳嘉在三人群里发出了自己的满分成绩单,无情地挖苦道:
【我就说了恋爱会使人智商下降。】
闻觅烟:【确实。】
闻觅烟也晒了自己的满分试卷。
叶阳嘉:【你应该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没满分的吧?我去问问。】
时灿:【不许问!】
十分钟后,全班都知道时灿被扣了两分,纷纷发来“祝贺”,“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字里行间。
时灿简直要崩溃了。
时灿:【@叶阳嘉,一个月没揍你,你皮痒了,明天训练馆见。】
林逐月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在笑。
时灿把烤得焦香流油的梅花肉塞进她的嘴里,努力绷住表情,想要凶她:
“不许笑了,林逐月,我彻夜给你补习让你拿满分,你竟然反过来嘲笑我,你有没有良心?”
林逐月一边道歉一边笑:
“对不起……哈哈……咳!”
她笑着笑着就呛到了,捂着嘴咳嗽。
时灿白了她一眼,递过去一杯西瓜汁,恶狠狠地把烤好的
烤肉往她的碟子里放。
吃完饭的时候,雨还在下。
时灿感觉家里的下水系统好像有些遭不住了,穿着雨衣把他养的多肉往家里搬,万一院子里真的淹了,这些多肉都活不了。
管家和厨师都在帮忙,林逐月也穿着雨鞋下了水,时灿养的多肉实在是太多了,全部搬进来花了好多时间。
忙完之后,时灿穿着睡衣,从冰箱里找出冰球和桑葚果汁,倒了两杯冰果汁,端着托盘上楼。
林逐月正在洗澡,时灿把其中一杯果汁放在客房的桌子上,摸了摸正在林逐月的床上打滚的法棍,就离开了客房。
时灿回了房间,翻开课本。
叶阳嘉在四人群里冒了泡。
叶阳嘉:【@林逐月,时少爷是不是正在偷偷努力学习?】
林逐月:【我去看看。】
闻觅烟:【学什么学?脑子出了问题,再怎么学也没用咯。】
时灿:【?】
时灿把另外三个人的管理员身份全部撤掉,开启了群禁言。
时灿:【闭嘴吧你们。】
时灿:【权限狗的微笑.jpg】
这天夜里,天城毫无意外地发了洪水。外面还打着雷,刮着大风,窗户都被刮得咣当咣当响。
林逐月不怕雷也不怕风,但她还是在半夜爬起来了,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法棍,蹑手蹑脚地通过长廊,推开时灿的卧室门。
时灿也没睡着,他正在拍着整个猫都缩进他怀里,脑袋埋在臂弯里的小鱼:
“哦,不怕不怕,没事的。”
小鱼很害怕特别大的动静。
时灿见到林逐月后,问道:
“怎么了?你也怕打雷吗?”
他也不等林逐月说话,就抱着小鱼往边上挪,空出半张床来,说道:
“柜子里有枕头,枕巾也都是洗好的,被子也有,你想盖哪条就拿哪条。”
时灿拿起遥控器来调空调的温度。
他比较怕热,屋子里的冷气一向开得很足,他怕把林逐月冻感冒了,把空调往上调了三度。
林逐月没解释自己不怕打雷,她鬼使神差地从柜子里翻出枕头、枕巾和被子,躺在了时灿给她挪出来的半张床上。
时灿的床很大,有两米那么宽,躺下两个人和两只猫绰绰有余,丝毫不会显得暧昧。林逐月把小鱼抱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哄着。
后半夜里雨势转小,雷声也小了。
林逐月抱着小鱼,渐渐地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十分安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1点了。
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
法棍和小鱼都不在房间里,似乎是被时灿抱出去了。这两只猫在夏天不到六点就闹着要吃饭,有它们在房间里,林逐月是别想拥有好的睡眠质量的。
林逐月又睡了个回笼觉,才慢腾腾地起床。
时灿正待在猫房里陪猫。
法棍在玩毽子,小鱼则是在用时灿的平板玩抓老鼠的小游戏。小鱼平时看着很呆很傻,玩起游戏来也不聪明,老鼠一跑出来,它就整个猫站到平板上喵喵叫,四肢全部用上,也抓不到老鼠。
林逐月走进猫房里,道:“早。”
时灿对她说:“不早了,太阳晒屁股了。”
林逐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灿的心情好像相当好。明明昨天才因为考了98分,情绪阴沉得比外面的天还厉害。林逐月真想问问他,到底掌握了什么调理情绪的诀窍。
“你陪猫玩一会儿。”
时灿站起身来,说道,
“我去给你拿早饭上来。”
林逐月没有等很久,时灿就端着托盘上楼了。
早饭是三明治,低糖吐司里夹了培根、鸡排、煎蛋、芒果、生菜、西红柿和脆脆的芦笋,看起来有些过于丰盛了。不过林逐月以前就在时灿家里吃过这样的三明治,味道还挺好的。还有用破壁机打的浓豆浆,放了白糖,喝起来甜甜的。
林逐月问:“多肉都还活着吗?”
“没看见死的,应该没问题。”
时灿把装在猫房里的幕布降下来,说道,
“等会儿水退了,就把它们全部摆出去。”
时灿翻找手机里的电影,问:
“看《霸王别姬》吗?”
林逐月点点头:“看。”
吃这种没有纸或者保鲜膜包着的三明治有个问题,就是容易漏。林逐月啃着啃着,就有鸡排碎肉掉下来,她正想用纸擦一下地面捡起来丢掉,法棍就冲过来,一口把肉吃了。
时灿抓住法棍的后颈,问:
“你怎么这么馋啊?又不是没吃饱。”
法棍:“喵呜~”
“人的饭就是比猫饭香,是不是?”
时灿把法棍举起来,道,
“坏猫猫。”
法棍:“喵嗷~”
时灿抱着法棍,有来有回地吵架。
等法棍觉得烦了,时灿把猫放下去,侧头去看一边啃三明治一边专注地看电影的林逐月。林逐月的嘴唇沾了些油光,看起来亮亮的。
时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以前看小说,看电影,看男主女主亲吻得难分难舍,心里会萌生一个问题——
有什么好亲的?
等自己坠入爱河后,他才明白,女孩子的嘴巴有多么吸引人。看起来软软的,粉粉嫩嫩的,用牙咬一下,颜色就会变得鲜艳。有时唇膏还会带着巧克力的香味,时灿每次闻见,都想嘬一口。
时灿抽出一张乳霜纸,挨上了林逐月的嘴唇。
林逐月被吓了一跳:“干嘛?”
时灿故意用纸巾把林逐月的嘴唇蹭得发红,一本正经道:
“擦擦嘴巴,有油。”
林逐月觉得时灿有毛病,怒道:
“我还没吃完呢?擦什么嘴?”
林逐月看了一整天的电影,吃完早餐吃点心,吃完点心吃晚餐,晚餐后还有切好的水果,一整天下来,她的嘴巴都没有闲下来过。
次日,林逐月去码头接登岛的安宁。
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都在,他们几个随便一出手,就把安宁和杜寄翠成堆的行李分摊了,跟着初等部的负责人一起去了宿舍。
林逐月问:“安宁的班级是……?”
闻觅烟回答道:“初等部二年级一班,等暑假过去后就会升进三年级。”
林逐月有点不舒服,说道:
“……总觉得转进一班不是什么好事。”
时灿问:“一班哪里不好了?”
林逐月白了时灿一眼,拉着行李箱追上走在前面的初等部负责人。
时灿:“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用说吗?”
叶阳嘉拍了拍时灿的肩膀,说道,
“当然是觉得你不好,你是‘可恶的一班’的一份子。我跟你说,人是很记仇的,再过二十年,她也记得她刚进一班的时候你是怎么说她的。”
时灿:“……”
安宁被安排在一号宿舍楼居住,一号宿舍楼的宿舍比较大,适合安宁这种有妈妈一起陪读的学生居住。不过缺点是设施老旧,很多家电都要进行更换,才能够正常使用。
宿舍空了很久,需要打扫。
林逐月和同伴们在这里帮忙整理了一整天,才把宿舍收拾到能入住的情况。晚上杜寄翠打算留林逐月他们在宿舍里吃温锅饭,下厨准备吃的。
安宁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帮忙。
杜寄翠问:“你现在很开心吗?”
“嗯,感觉好像进了霍格沃兹一样,我感到很新奇,也很兴奋。”
安宁用筷子把鸡蛋打散,说道,
“其实我一直挺期待来这里的,但是每次提起灵师的事情,妈妈你都很不高兴。你能够接受我到这里念书,还陪我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杜寄翠:“是吗……”
杜寄翠看着锅里的菜,半晌后,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安宁侧过头,问: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没事。”
杜寄翠抹掉眼泪,说道,
“就是觉得自己很傻很傻,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
杜寄翠的厨艺很好,很快就烧好了一桌子菜。
“这是校霸学长,这是比校霸学长还强的人形自走外挂学姐。”
叶阳嘉左手勾着时灿的肩膀,右手礼貌地掌心向上,向安宁介绍林逐月,
“以后在学校里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就只管说,把他牙都打掉。”
时灿拨开叶阳嘉的手,说道:
“不要教初等部的学生用暴力解决问题。”
“可你在初等部每次遇到事情,都是用暴力解决的吧?”
林逐月夹了块排骨,说道,
“我对你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时灿因为太过出挑,总是被看他不爽的学长找上,他自己性子傲、脾气爆,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发展到暴力解决问题的余地。他那未尝一败的累累战绩仔细算起来,甚至能追究到还在启蒙部的时候。
他从启蒙部六年级就开始打架,读初等部的时候打的架最多,高等部后反而打架比较少了。随着年纪增长,他在众多学长学弟眼里变得愈发不好惹了,不要招惹他已经成了一种共识。
“你怎么不听点好事?”
时灿把林逐月刚夹到碗里的排骨夹走,
“我念初等部的时候还扶老爷爷过马路呢?”
闻觅烟问:“你是说梁校长不需要过马路,你强行把人家扶过去的事情?”
林逐月把排骨抢回来:
“作恶多端啊,时灿。”
第73章 赴宴
一块排骨
被林逐月和时灿抢来抢去,抢到第三轮的时候时灿认输,排骨落入林逐月口中。这排骨是咸鲜口的,微微带着点甜味,吃起来很香。
这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很饱足。
林逐月连吃带拿,拎着剩下的排骨、糖醋里脊和两个戗面馒头走在回二号宿舍楼的路上。
走着走着,她想起来,小鱼还在时灿家里。
林逐月拍拍头,继续往自己的宿舍走。
吃饭时喝多了旺仔牛奶的林逐月选择了忘崽——
小鱼今天就在时灿家里住着吧,时灿家大业大,不会少它吃缺它喝,肯定会把它养得肥肥美美的,养成猪咪。
时灿回了家,洗完澡后坐在床上,抱着叼了根鸡小胸冻干的小鱼,说道:
“你妈妈不要你了,你难过吗?没事的,我要你,给你冻干,给你猫条,给你猫爬架和扫地机器人座驾,以后跟着我过好不好?”
叶阳嘉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骂:
你个心脏东西,怎么pua心上人的小猫啊?
7月1日,第三学期开始。
虽然第三学期的存在深受诟病,但它本身其实是比较宽松的,在教室里学习的日子,早上九点才开始上课,十一点就放学,下午没有课程。
时灿早上八点五十才进教室。
他在林逐月身边坐下,打了个哈欠。
林逐月问:“你没睡好吗?”
“陪小鱼玩到凌晨两点。”
时灿从背包里摸了摸,摸出根逗猫棒来,他绝望地看着手里的逗猫棒,问道,
“我课本呢?我记得我往包里装的是课本啊……完蛋了,老傅会不会抽我?”
叶阳嘉回过头来,说道:
“我觉得老傅可能会笑疯。”
闻觅烟表达了赞同:“确实很好笑。”
林逐月十分友善地把自己的课本往时灿那边推了推,说道:
“你可以看我的课本。”
“还是搭档有人情味。”
时灿对闻觅烟和叶阳嘉表达了鄙视,道,
“我这么惨,你俩还笑我,有一星半点的同情心吗?你俩是不是畜牲?”
叶阳嘉无情地打破时灿的幻想:
“你搭档也在笑好吗?你个狗东西怎么还选择性失明的?”
林逐月别过头,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
时灿扯了扯嘴角,他抬手拍了拍林逐月的肩膀。
等林逐月掩着嘴回过头来后,时灿握住林逐月的手腕,将她的手从嘴巴上拿下来。
时灿的手掌比林逐月大一圈,手指也纤长又有力,一只手就能稳稳地攥住林逐月两只手的手腕。他赶在林逐月有被束缚的感觉前,用另一只手把一颗葡萄味的糖果塞进了林逐月的嘴巴里,放开她的手腕。
他把一整包糖果都放进林逐月怀里。
等到下个课间,这包糖果就会被班上的女同学瓜分殆尽了。
上课时间很快就到了,傅星纬拎着电脑进了教室,把电脑和教室的多媒体教学设备连接在一起,进行投屏,给学生们介绍第三学期的学习计划。
“大家都知道,高等部一共有七个年级,身为学生的你们每升一年级,就会面临更高难度的任务。”
傅星纬对班上的学生们说,
“每学年的第三学期,都是灵师学院为了学生能够适应下一学年而安排的过渡期。”
“在这长达三周的第三学期期间,你们一共有三门课程需要学习——第一门,如何与阴师斗法;第二门,面对被盗窃的墓室,应该如何进行紧急处理;第三门,暑期实践。”
第三学期的第一天,傅星纬给学生们介绍了阴师的危险性。
阴师就是走了歪门邪道的灵师。
他们修习的邪道五花八门,有炼厉鬼的,有借运借寿的……和只想骗取钱财的江湖骗子不同,阴师的危险程度要高得多。
很多阴师起初都是灵师,他们年少时甚至在灵师学院接受过教育。这也意味着他们非常了解灵师,这一点也使得阴师更加难以对付。
快放学的时候,傅星纬在电子白板上写了五个人名。
“这五个人都是有名的阴师。”
傅星纬放下手中的笔,说道,
“之后我会把他们的资料发到群里,你们今天的作业,就是阅读资料。某些分不清逗猫棒和课本的同学注意了,我是让你阅读资料,不是让你阅读猫咪冻干说明书,千万别读错了。”
班里爆发出一阵不厚道的笑声。
时灿恼火得很,心想:
笑笑笑,再笑就给你们下咒,让你们三天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放学后,林逐月去时灿家里接猫。
虽然傅星纬布置的作业很轻松,但今天会是很忙碌的一天——
闻觅烟和叶阳嘉过生日,在临海市租了个比较豪华的别墅,里面自带游泳池、台球厅、放映室和ktv,请朋友和同学一起过去玩。
闻觅烟的生日在7月1日,叶阳嘉在7月2日。他俩生日日期接近,交友圈子也差不多,为了不让朋友们在两天内奔赴两场生日宴会,干脆就放到一起过了。
林逐月把小鱼带回宿舍里,添粮加水,又给自己梳洗打扮,换了身比较得体的衣服,完成傅星纬布置的作业后,就和时灿在约好的地点碰头,一起前往临海市赴宴。
闻觅烟是带了厨师的,也请了糕点师。
糕点师来自法国,拿过世界级的奖项,“出差费”贵得惊人。这位糕点师的日程排得很满,如果不是祖母出面,闻觅烟是没有办法把他请过来的。
不过,闻觅烟还是要求赴宴的朋友各自准备一些食材,她想吃个食材随机不定的惊喜火锅。
所以,抵达别墅前,林逐月和时灿先去了一家大型商超。
时灿从超市货架上拿起脆脆鲨放进购物推车里,拿完脆脆鲨后又拿了一包旺仔雪饼,路过副食区时没走两步又退回来,随便拎了瓶臭豆腐。
林逐月看得瑟瑟发抖。
时灿根本就不是去赴宴的,他是去杀人的!先杀闻觅烟,再杀叶阳嘉,顺便把参加宴会的人也全杀了。
林逐月原本是想买点蔬菜和肉片的,但看完时灿准备的食材后,她就不打算买了——
这火锅里就算有M9+的和牛肉,她也不会吃一口的。
买完食材后,他们去柜台结账。
林逐月买的牛奶释迦没有条形码,只有个价格标签,收银员扫不到机器上。
“我去水果区找人打下
条形码。”
时灿拿起装着牛奶释迦的盒子,说道,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林逐月就站在收银台旁边等着。
收银员开口问她:
“那个帅哥是姓时吗?”
林逐月回过头,问:
“你认识他?”
“这家超市是他爸爸开的,去年开业剪彩的时候,他跟着我们老板来过。长成这样的人,看过之后就很难忘掉。”
收银员小声和林逐月说,
“当时还觉得他挺跩的,是个酷哥,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很温柔的男孩子。”
“是挺温柔的。”
林逐月思索片刻,补了一句,
“……不过也很跩。”
“你们不买点这个吗?”
收银员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拿下一盒冈本,压低了声音,对林逐月说,
“这个很薄,用起来也很润。”
林逐月:“……啊?”
时灿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包巧克力。
收银员扫了商品的条形码后,林逐月正打算付钱,时灿“唰”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张会员金卡,几乎没有产生任何争执,就赢得了这场付钱之战。
时灿也没让她拎购物袋,三大袋子东西,都是他自己拎到车上去的。
坐到车上的时候,林逐月才告诉时灿,超市的收银员认识他。
“确实是我家开的,去年剪彩的时候我也是真的来过。当时我戴了口罩和帽子的,没想到还是被记住了。”
时灿一边倒车,一边说道,
“其实闻觅烟和叶阳嘉办生日宴会的别墅也是我家的,你千万别告诉他俩,不然他们俩肯定要让我报销宴会费用。”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座,说道:
“你有时候真的很迷人。”
时灿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他侧头看向林逐月,心脏的跳动频率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要告白吗?
林逐月一本正经地说道:
“浑身都散发着金钱的芳香。”
“……”
时灿无语凝噎,片刻后,他纠正道,
“……那叫铜臭味。”
林逐月执着道:“我觉得是香的。”
时灿咬牙切齿道:
“那么……你也很香……”
林逐月点点头:“谢谢。”
时灿常常会觉得,自己真的能被林逐月气死。林逐月心很迟钝,嘴里却一堆怪话。时灿有时候真想使劲亲上去,咬她的嘴巴,说一句怪话就咬一口,咬到她不敢说话为止。
他们开着车,窗户打开着,兜着晚风,赶往闻觅烟和叶阳嘉举办生日宴会的别墅。
别墅很大,加上挖了游泳池的庭院,占地面积应该有九百平。
别墅的外墙上挂着彩灯。
来参加宴会的大部分是三年级一班的同学,也有几个其他班级的,大家的穿着都讲究低调得体。
宴会的主角也很风骚——
一个打扮成了迪士尼公主,另一个则是穿着歌剧魅影的服装,在楼下的ktv里拿着话筒激情喊麦,五音不全,简直糟蹋了这身扮相。
糕点师正忍着噪音往蛋糕上摆黑天鹅的翻糖,不得不说,他的手艺相当出色,黑天鹅做得十分优雅高贵。
参加宴会的人很多,在闻觅烟的托付下,糕点师还准备了其他的甜品。这些甜品非常小巧,但胜在精致,且有着出色的味道,每一道都适合放进米其林三星的菜单中。
时灿走过去用法语向糕点师搭话。
闻觅烟小声给林逐月翻译:
“他说他在网络上看过乔治的甜品制作教程,但是烤出来的可露丽总是硬邦邦的,没有视频里那么酥脆。他很想学会这个,因为身边有人爱吃,希望乔治能指点一下。”
“乔治建议他注意使用的模具,还要摸清烤箱的脾气,家庭烤箱毕竟不是专业设备。”
七点的时候,生日晚宴开始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一楼,送出给闻觅烟和叶阳嘉的礼物,两人收下礼物后也没有当场拆,宴会直接进行到了分切蛋糕的环节。
黑天鹅蛋糕的奶油含量比较低,是很扎实的那种蛋糕。世界级糕点师的糕点也不适合用来打奶油仗,最起码不能当着他的面打。所以大家都很克制,老老实实地品尝蛋糕,没有掀起奶油战争。
真正的轰动,是从自由火锅开始的。
时灿的臭豆腐已经算是传奇。
宫永元的鲱鱼罐头更是一曲绝唱。
咸香口味的火锅,巧克力威化饼、旺仔雪饼、臭豆腐和鲱鱼罐头碰撞的味道简直不要太“美好”。
叶阳嘉目瞪口呆,问道:
“这是哪门子火锅?你俩来这里炼药来了?”
“乔治问我们是不是在煮屎。”
闻觅烟站的远远的,脸色很难看,
“把这两个狗东西按住!”
一班同学一窝蜂地涌上前,包围了时灿和宫永元。他们此时唯一的宗旨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跑了,合力把这两个人控制住。
时灿直接被按在了沙发上。
叶阳嘉忍着恶心,盛了一碗汤,用勺子舀着,往时灿嘴里递。
时灿躺在沙发上,死死闭着嘴,死活不肯喝汤。
叶阳嘉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不喝我就拿给你搭档喝!”
正在吃释迦果的林逐月:“……?”
不是?关她什么事啊?
时灿闭了闭眼睛,说道:“……我喝。”
拿着碗和勺子的叶阳嘉莫名地吃了一口狗粮:
时灿简直不要太爱了。
两分钟后,宫永元在一楼洗手间里,时灿在二楼洗手间里,两个人各吐各的。
吐完之后,时灿拆了一瓶白桃味的漱口水,涮干净嘴里留存的味道。清洁干净口腔后,他才离开洗手间,下楼去找林逐月。
那锅报复社会的火锅已经被撤了,屋子里喷了海风味的空气清新剂,配合着新风系统,将恶心的味道驱散干净。
但时灿才刚回来,马上就被林逐月抓住。
林逐月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来,尽己所能地靠近他的鼻子。
时灿惊呆了。
林逐月的动作很暧昧,她像是要亲吻他。
时灿紧张极了,身体和四肢都不听使唤,杵在原地,一下也无法动弹,只能任凭林逐月靠近他。
玩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
还是在玩国王游戏?
就在时灿猜测林逐月做出这种事情的种种可能时,林逐月张开嘴巴,呼出一口气来。
榴莲的臭味扑鼻而来。
时灿的心死了。
原来是吃了榴莲糖,故意来作弄他。
这天晚上,大家玩到很晚,别墅也被弄得乱乱的。叶阳嘉说明天会有人过来收拾,不用管,放着就行,大家就一起启程回天城了。
时灿将林逐月送到了二号宿舍楼楼下。
他其实是想留林逐月在家里的住的,但小鱼在宿舍里,林逐月得回去陪着它。
林逐月下车的时候,时灿伸出他那长长的手臂,从后车座上将林逐月的背包拿过来递给她。
接过背包时,林逐月听见里面好像有塑料的响声,她打算拉开背包看一看。
时灿对林逐月解释道:
“是我买的巧克力,本来想让所有人一起吃的,但忘记拿出来了。你拿回去吃了吧。”
林逐月没有继续打开背包的动作。
“那我就拿回去吃掉了。”
林逐月把包背在自己身上,朝时灿摆摆手,笑着说道,
“明天见。”
时灿点点头:“明天见。”
林逐月回了宿舍,打开门后,她蹲下身来,和过来迎接她的小鱼打了招呼。她又快步朝着冰箱走去,拉开背包拉链,把巧克力拿出来。
巧克力这种东西,还是放冰箱比较好。
林逐月拿出袋子后,茫然道:
“告白巧克力……?”
顾名思义,告白巧克力就是告白用的巧克力。这包巧克力每一颗都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情话。
林逐月有些好奇,拆了一颗出来,将巧克力咬掉一半。
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
林逐月展开纸条。
“你眼中倒映的星空,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还挺浪漫的?
不过她不太乐意在巧克力里吃到纸。
第二天早上八点十分,时灿拎着早餐,进了林逐月的宿舍。林逐月才刚刚洗漱完,正坐在餐桌边看闻觅烟发过来的有色漫画。
时灿一走过来,她立刻就把手机关掉了。
时灿坐下来,把餐盒打开,问:
“你脸怎么红红的?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
林逐月赶紧扯开话题,问,
“包子是什么馅的啊?”
“柳叶型的是芸豆肉的,透油包子是奥尔良鸡肉的,豆腐脑是金汤素汁的。”
时灿用筷子夹了个芸豆肉的包子,说道
,
“叶阳嘉家里好像在给他选结婚对象了。”
林逐月差点一口豆腐脑呛进喉咙里,道:
“现在就选了吗?不会有些太早了吗?”
叶阳嘉今天才满十九岁。
时灿后撤一步,方便小鱼跳到他腿上,他摸着跳上来的小猫,说道:
“确实有些早,不过其实还挺正常的。玄学世家的孩子,家世和资质越好,婚配的事情就决定得越早。”
林逐月问:“那觅烟是不是也……”
时灿点点头:“嗯,她那边也差不多了。”
林逐月又有些苦恼地看着时灿,问:
“那,你……”
时灿摸着躺在怀里的猫,说道:
“谁知道呢?按照我爸妈的性子,也许某一天我会被五花大绑捆上轿子,被迫和某个归来的真千金结婚吧?”
林逐月觉得时灿看网文看多了,等她再有机会碰到时灿的手机,她一定要在时灿的手机上下载点文章质量好的阅读器,让他吃点好的。
小鱼在时灿怀里打了个滚。
“猫猫说,人类怎么还要结婚呀?”
时灿亲了亲小鱼的猫爪,说道,
“猫猫脑袋里完全没有结婚这种事,吃好喝好,一辈子都是思想单纯的小朋友。”
吃完早餐后,两个人一起往教学楼走。
叶阳嘉已经到了教室,他满脸愁苦,不停地叹气,脸都比平时苍白了很多。
“哎哟,哥们你愁什么嘛?”
宫永元拿着课本给叶阳嘉扇风,说道,
“咱们班里除了那对天天喂大家吃狗粮的,都是要过这一关的。实在受不了,你就干脆告诉你爸妈你不行嘛。我就不信你爸妈听说了你不行,还会继续给你安排对象。”
叶阳嘉只想抢过课本砸到宫永元头上。
林逐月捕捉重点的能力不同寻常:
“谁天天喂大家吃狗粮?”
这班里好像没有正在谈恋爱的吧?
时灿把饼干递到林逐月嘴边,说道:
“咖啡饼干,好像做得有点苦了,试试看?”
林逐月叼住饼干。
宫永元翻了个白眼,回头抢过时灿放饼干的铁盒子,拿起曲奇饼干吃了一口,差点苦到吐出来。
他连忙拧开水杯的盖子,喝了一大口水,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
宫永元问:“饼干搞这么苦,你杀人啊?”
时灿勾了勾手指,两个小小的纸人跳到宫永元的桌子上,一前一后地抬起饼干盒子,将盒子送回到时灿的桌子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
时灿把盒子放到林逐月面前,问,
“是给你吃的吗?你就吃起来了?根本不是按你的口味做的,你当然觉得苦。”
闻觅烟把盒子端走了:
“没事,我能吃苦。”
班里的学生看不惯时灿强行喂人狗粮吃的行为,一人一块把饼干瓜分了。哪怕是吃不得苦的,也应是为了对抗时灿这个邪恶势力,硬吃一块。
“我就知道你们这群王八蛋不做人。”
时灿从书包里拿出第二个铁盒子,说道,
“我烤了两盒。”
时灿把盒子重新递到林逐月面前。
“……太苦了。”
林逐月捂着嘴摇了摇头,
“不吃了。”
时灿:“……?”
能给他一发痛击的,还得是林逐月。
时灿一边啃饼干,一边低声念叨着:
“这点苦算什么?我的命比它苦多了……”
第74章 紧急任务
周四的下午,林逐月在时灿的陪伴下离开天城,去了趟位于临海市的驾校,又坐着驾校的车去车管所体检。林逐月驾校那里领取了科目一的资料,她可以提前学一学,等车管所那边审核完驾校提交的学员资料,就可以报名考试了。
他们是傍晚六点半回天城的。
常年没什么人造访的东海岸上,海风带着细微的咸腥味,浪花拍在细腻的海砂上,又逐渐退回大海中。
“以后你可以在这里练车。”
时灿敞着车门吹风,道,
“到时候我找辆便宜点的自动挡给你用来练手,练完了就在海边吃烧烤。不过天城属于机密地区,不能在朋友圈晒海岸的照片,有点可惜了。”
林逐月稍稍眯起眼睛,问道:
“晒了会怎么样?”
时灿回答道:“三年起步。”
他们又在海岸上待了一会儿,才开着车往居民区的方向回返。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厨师用青蟹煲了蟹粥,还做了花蛤蒸蛋和粉蒸肉,还有一道林逐月很喜欢吃的白灼菜心。
林逐月这顿饭吃得有些多。
她坐在四楼的沙发上,挠着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法棍。桌上摆着她喜欢的玫珑瓜,和一种很甜很香的红肉菠萝蜜,林逐月一边吃着,心里升起满满的负罪感——
感觉好像要吃胖了!
时灿拎着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牛津袋,走到林逐月面前,说道: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这是给小鱼的,这是给你的。随便买的网红零食,你要是喜欢什么就说,之后可以复购。”
林逐月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惊喜道:
“这个奶皮子酸奶我一直都想买的,但是商家卖断货了,还有迪拜巧克力?”
林逐月的开心是肉眼可见的,一双杏眼都亮晶晶的。
时灿松了一口气。
他准备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想把林逐月哄得开开心心。
生活似乎带给了林逐月很多心结,让她常年愁眉不展。
但让她开心似乎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投喂零食,把猫咪放进她怀里,准备一顿合她口味的饭菜……为什么,以前好像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些事情呢?
林逐月在时灿家又玩了一会儿猫。
她今天穿的短袖是黑色的,法棍在她身上蹭了没几下,就蹭出来一件十分显眼的猫毛大衣。
临走的时候,时灿拿着粘尘器给她清理身上的猫毛。
林逐月回到宿舍里,将时灿给她的两大兜猫食和人食分门别类地放好,去盥洗室洗漱,换好睡衣,趴在床上打滚。
滚到床尾,快要掉下去的时候,林逐月又开始往床头的方向滚。
要是时灿看见这一幕,大概又会说她像市面上发布的一款除螨仪,会自己在床上行走,走到床边的时候就会“机智”地停下,然后转个身,朝着反方向走。
大概是闲得无聊,林逐月一手抱着猫,一手打开了某个她很少用的app。这个app在用通讯软件快捷注册登录的时候,会读取好友信息,因此林逐月在app上看见了很多同学的动态。
其中也有时灿。
林逐月点进去,能够看见时灿之前发的一些视频。
时灿发视频的时候一般不会露脸,只有一个视频例外。这个视频是四年前发布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抱着把吉他,坐在椅子上边弹边唱。
他的声线比现在稚涩一些,长相也更加水嫩,他手指拨动着琴弦,唱着温柔的曲子。
评论里则是妖魔乱世。
节操嘎嘣碎:【这谁看了不迷糊啊?涂山云林都得大喊一声男狐狸精。】
落在树叶上的小太阳:【诈骗!这是诈骗!同学们别靠视频判断一个人!这哥们平时不是这副嘴脸!】
农夫三拳有点疼:【看着挺好的是吧?上个礼拜他把我堵在犄角旮旯里打了我三拳!老子的脸到现在还没消肿!】
宫大仙儿:【这人跟个蝮蛇似的,冷不丁地跳起来干人一口。我帮学弟给他递了个情书,就被他打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阿瓦达嗦面:【我把这个视频发给网恋对象,对方给我发了八千块钱,要这哥们的联系方式,我俩已经闹到分手了。衰.jpg】
林逐月抱着手机,笑得快要窒息了。
小鱼跳上床来,用脑袋拱林逐月。
“怎么啦?”
林逐月抱住小鱼,问,
“想吃猫条吗?你今天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了,吃点化毛膏好吗?”
林逐月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和短腿小猫咪互动去了。
这天晚上,林逐月睡得不太好。
她拿起手机,想要听点安眠的歌曲,因此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睡前看过的app,重新进到时灿的动态页里,翻找出四年前的视频。
她发现时灿好像上线过。
评论区的恶评全部消失,只留下了【唱得好棒】、【21世纪男魅魔】之类的评价,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
林逐月点了视频的播放键,设置成循环播放模式,在柔和的曲调中,因为失眠而变得烦躁焦虑的情绪逐渐平稳,她闭上眼睛,进入了睡梦中。
时灿还没有睡。
他从仓库里把自己的吉他找出来。
这把吉他是时英韶送给他的
礼物,是手工定制的,吉他的尺寸是按照时灿四年前的身高来的。
四年过去,时灿长高了很多,吉他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小,抱在怀里很不舒服。
而且因为没有好好保养,时灿弹了没两下,就发现吉他已经因为受潮而走了音。
得买把新的才行。
凌晨四点,时灿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烦躁得很,但还是凭着仅有的理智拿过手机,接了电话。
他在睡觉的时候手机是会开免打扰的,只有在他白名单里的联系人才能把电话打进来。
“老师,您知道现在几点吗?”
时灿心累地问道,
“您是不用睡觉的吗?”
“我值夜班。”
傅星纬言简意赅地对时灿说,
“我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但这个任务很紧急,灵师府判断当事人有死亡风险,要求接任务的灵师尽快赶往夜北市。”
“你抓紧时间起床来灵师府,我给林逐月打电话,四十分钟后直升机就起飞。”
时灿只能麻利地起床。
他在灵师府门前遇上了林逐月。
少女穿着带兜帽的T恤,拖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基础配置工具包就放在箱子上方。她拿着一盒燕麦拿铁,目光迷离地打盹。
时灿感觉她好像要站着睡着了。
他靠近之后,林逐月把燕麦拿铁塞进他怀里,拉着行李箱进了灵师府。
时灿问:“你不喝吗?”
林逐月虚弱道:“喝过了,给你带的。”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上了楼,进到傅星纬所在的高等部负责人办公室里。
傅星纬从抽屉里拿出文件夹,他坐到沙发边,对两个顶着黑眼圈的学生说:
“委托人名叫孙鲲瑶,三十二岁,丈夫在一家游泳馆工作,因为游泳馆省钱没有在电路中安装保护装置,触电后当场去世,留下了孙鲲瑶和一对尚且年幼的龙凤胎儿女。孙鲲瑶带着一对龙凤胎在城里居住,去年年末和现在的男友相遇了,感情稳定,有领证的打算。”
“但是,龙凤胎中的哥哥,一个月前在家中玩耍时坠楼了。三周前,孙鲲瑶将哥哥安葬在丈夫的老家。这件悲痛之事本该慢慢地过去,但孙鲲瑶发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林逐月强打精神,接过文件夹,阅读里面的内容。
“龙凤胎中的妹妹,频繁地向孙鲲瑶哭诉,在睡着后看见了哥哥。她梦中悬挂在窗户外面,哥哥一边拉着她的脚,将她向下拉扯,一边哭泣着说对不起。”
傅星纬的语气有些沉重,
“孙鲲瑶以为妹妹是太想念哥哥了,加上目击了哥哥离世的现场,导致心理出了问题,才频频做梦。现男友的经济实力还算可以,他提出要带妹妹去进行心理咨询,孙鲲瑶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但就在两天前,孙鲲瑶陪妹妹一起睡,发现妹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忽然往下滑了一大截。”
“孙鲲瑶想起亡夫老家的一位亲戚懂一些玄学,就找了这位亲戚咨询,在亲戚的帮助下联系到了灵师府。”
“孙鲲瑶虽说有些迟钝,但在发现事情不对后,她处理得很好。她检查了家里所有窗户外面的栏杆,寸步不离地守着妹妹,等待灵师府的支援,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灵师府这边也认为,妹妹的确有着生命危险,希望接下任务的灵师以最快速度赶到当事人身边。”
这种任务的确要尽快处理。
时灿和林逐月被送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将他们从灵师府送往临海市机场,乘坐最近的航班前往夜北市。航空公司也不做人,没有准备早餐,还在飞机上推销商品。
还好,林逐月和时灿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不是早饭。
两人睡醒后,飞机在夜北市落地了。
孙鲲瑶在家里看着孩子,来接林逐月和时灿的,是孙鲲瑶的现任男友陈君浩。
他开着一辆不算特别昂贵,但打理得很干净的白色奔驰,人也穿得很体面,长相虽然没好看到时灿这种程度,但也算得上是清俊。
他一边将林逐月和时灿的行李往后备箱里塞,一边客客气气地对两人说:
“真是麻烦你们了,大老远赶过来一定很辛苦。你们吃早餐了没?我老婆和女儿也还没吃饭呢,我家附近有家不错的早餐馆,等会儿我叫上她们俩,一起去吃点。”
“对了,两位怎么称呼?”
林逐月向陈君浩介绍道:
“我叫林逐月,他叫时灿。”
陈君浩道:“时……?”
时灿问:“有什么问题吗?”
陈君浩连忙解释道:
“没有,就是觉得真是个稀有的姓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第75章 纯阴命
陈君浩带林逐月和时灿去吃的早餐馆规模不算小,装潢不时透出一丝古典风味来,餐品的售价中规中矩,没有贵到天上去,也没有特别亲民。
林逐月觉得,餐品一定会很好吃。
因为早餐馆里有很多人,老少不一,这种无论老少都爱来的地方,必然是有着对餐馆而言最重要的灵魂——味道。
餐馆老板和陈君浩是有些熟的,问道:
“哟,老陈,你老婆和你闺女呢?”
“马上就去接过来。”
陈君浩对餐馆老板说,
“这两位都是我朋友,外地来的,你安排个包间,让他俩点单,记得给他们推荐下招牌菜吧。对了,我老婆和孩子爱吃的那些,也帮我点上。”
餐馆老板答应道:“好嘞!”
“林小姐,时先生,你们先去包间吧。”
陈君浩手里还拎着车钥匙,他解释道,
“我回家一趟,把老婆孩子接过来。要是我来得晚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们。”
餐馆老板对林逐月和时灿说:
“两位,跟我来吧,包间在二楼。”
林逐月和时灿对视一眼,抬步跟上餐馆老板,上楼的时候,林逐月问道:
“老板,你和陈先生很熟吗?”
餐馆老板摆了摆手,说道:
“唉,算不上熟,他就是常常带人来这里吃饭。有次我遇上麻烦事,他还很热心地帮我解决了。我不了解他,但我能确定,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老婆也真是有福气,离异带孩子,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男人。”
林逐月好奇道:“他帮了你什么忙?”
“抱歉,这个不能说。”
老板对林逐月歉意地摇摇头,说道,
“我和他约
好了,要好好保密,谁也不能告诉。”
老板已经说了保密,林逐月也就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了。她讨厌自己的不想说的事情被人反复追问,所以,由己度人,她也不想去对别人的秘密刨根问底。
谈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包间门口。
老板安排的包间在二楼东南角,名叫“香兰间”。香兰间很是开阔,而且采光好,显得通透舒适,是二楼所有小包间里最好的一间。
林逐月和时灿在餐桌边坐下,老板给他们倒了茶,又把菜单递过来,先是询问了两位年轻的小客人有没有忌口,才开始推荐菜品。
“我们家的烤菲力牛排很好吃,食材级别大概有M5。茶碗蒸也不错,很鲜。蒸饺和蟹黄汤包也是一定要尝一下的……”
林逐月随便点了几样。
过了没多久,菜品就送上来了。有些菜品不是林逐月和时灿点的,应该是老板按陈君浩的要求给孙鲲瑶和秦思远准备的。
菜品上完不到两分钟,陈君浩回来了。
他牵着年仅四岁的小女孩的手走进来,在小女孩要往椅子上爬之前,他说道:
“思远,我们要先去洗手,洗完手才能过来吃饭。叔叔带你去洗手,好不好?”
一个满脸愁容的女人也紧跟着进了餐厅。
她就是孙鲲瑶。
先丧夫,再丧子,仅剩的女儿也面临死劫的生活格外沉重,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明明和陈君浩是同年龄段的人,却显得比他大十岁不止。
龙凤胎中的妹妹秦思远被陈君浩哄去洗手了,孙鲲瑶站在桌边,绝望又无助地看着林逐月和时灿。
“你也去洗手吧。”
时灿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说道,
“到时候事情解决了,你反而吃坏了肚子,再受上一遭罪,多不好啊。日子还是要过的,去好好洗手吧。”
孙鲲瑶点点头,这才往包间自带的洗手间走去。
等包间里只剩下林逐月和时灿的时候,林逐月拽了拽时灿的袖子,指着摆放餐具和酒的柜子。
在那柜子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中,一个灰白色的小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他抬起头,用黝黑无神的眼眸看着洗手间的方向。
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很面熟。
林逐月和时灿提前看过照片,刚刚他们还见到了秦思远。
小男孩的脸和秦思远有七分像,而且年纪也差不多。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秦思远的哥哥秦思博。
陈君浩和孙鲲瑶很快就洗完手,带着秦思远回到桌边的时候,陈君浩在不停地夸赞走在他身边的秦思远:
“我们思远好棒,洗得好干净。”
秦思远很快就被哄出笑容来。
林逐月和时灿再度看向柜台边的阴影,他们发现,刚刚还蜷缩在那里的秦思博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坐好,开始吃早饭。
陈君浩很是照顾孙鲲瑶和秦思远,不停地给孙鲲瑶夹菜,还手把手地教秦思远怎么吃牛排。
吃了些东西之后,陈君浩闲聊似的问道:
“林小姐和时先生是哪里人?”
时灿回答道:
“户口落在上海,祖籍在山东。”
林逐月正要说话,眉头一皱——
时灿在桌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掐了她一把。
林逐月没吭声,陈君浩也没有追着她问,而是继续了下一个问题:
“做这些来谋生,你们的家里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了。”
时灿一手支着脸,脸上带着不入眼底的浅笑,用随性的语气回答道,
“谁家愿意让孩子做这事?我要当灵师的时候,我爸妈都极力反对,我爸差点把我腿打断。但我足够坚持,收入也还算不错,他们俩才终于松口了。”
林逐月:“……?”
陈君浩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但他很快就将情绪藏好,笑着对时灿说:
“好歹取得父母的理解了,这个结果也算是很不错了。”
吃完早饭后,林逐月和时灿坐陈君浩的车,前往灵异事件发生的地点,也就是孙鲲瑶和秦思远的家。
车上的位置不够,孙鲲瑶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把女儿抱在怀里。
秦思远乖巧地坐在母亲怀里,转头问陈君浩:
“叔叔,我们是要去世界尽头吗?”
陈君浩一边开着车,一边耐心地应对孩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不,我们要去世界的起点,你知道世界的起点是哪里吗?”
秦思远问:“是哪里啊?”
孙鲲瑶对坐在后座的林逐月和时灿解释所谓的“世界尽头”,说道:
“这孩子看电视的时候认识了佛罗里达半岛,对那里很着迷。那里被称为陆地的尽头,这孩子给叫成了世界尽头。每次只要出门,她就会问,是不是要去世界尽头。”
时灿点点头,夸赞道:
“挺好的,从小就有浪漫细胞。”
陈君浩回答了秦思远的问题:“是家。”
原来世界的起点是家啊?
小姑娘认识到这个说法后,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快乐。
陈君浩把林逐月和时灿带到了孙鲲瑶家的楼下,他从后备箱里帮忙将两人的行李和基础工具配置包搬下来,一起坐电梯上楼。
电梯在十二层打开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都听见了很明显的噪音,有嗡嗡的电钻声,还有锤子敲打东西的声音,砰砰哐哐的。
陈君浩满怀歉意地对林逐月和时灿解释,道:
“我在楼上买了套房子,装修我不太喜欢,就砸了重装了,动静可能会有点大。如果你们觉得吵的话,我叫他们这两天先不要施工了。”
林逐月回答道:“没事的。”
孙鲲瑶打开家门,请林逐月和时灿进去。
家里的装修只能算是简装,但装得很舒服,浅米色主调的房屋被孙鲲瑶收拾得干干净净,整个屋子都很敞亮,也不失温馨感。
林逐月站在房子里,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头。
这根本就不像是闹鬼的房子。
“我们需要在家里看一看。”
时灿从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罗盘,
“卧室、衣柜、浴室这种比较私密的位置也需要看,可以吗?”
孙鲲瑶同意了。
她当然得同意。
她请时灿和林逐月过来,是来解决问题的。在这类人面前表示衣柜隐私不让看,和在医院做心电图的时候不愿意掀衣服露胸口有什么区别?瞎矫情。
得到同意后,林逐月也拿起了罗盘,在孙鲲瑶的带领下开始检查。
房子里的灵异反应并不多。
林逐月和时灿在秦思远的小床上,主卧的大床上,以及客厅的窗台找到了一些反应,而且都不是很强。
比较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厕所里有灵异反应,而且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强。
林逐月仔细看了看,厕所这里似乎也没什么阴气,又去询问孙鲲瑶:
“孙姐,你和孩子在厕所里遇见过怪事吗?”
孙鲲瑶摇了摇头,又弯下身和秦思远交流,交流片刻后,孙鲲瑶回答道:
“我女儿也没在厕所遇见过怪事。”
时灿决定之后再去研究厕所,他靠近了秦思远,端着罗盘蹲下身。不出意料,秦思远的身上存在灵异反应,脚踝位置尤其明显。
“你们家的确不太对劲,但现在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时灿站起身来,说道,
“不过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再让你们被这种事情困扰,今晚我会在这里布好阵法,有阵法的保护,你们就不会再遇见怪事了,至少可以安心睡觉。”
布置结界需要一些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没有的东西。
时灿对陈君浩说:
“陈先生,麻烦去打一斤四十度以上的散酒,再买二两朱砂粉末回来。你们家有塑料膜吗?没有的话买一块回来,长款在一米以上就行。”
陈君浩却有些犹疑,说道:
“……公司临时派我出差,时间有点赶,我现在就得走了,你们要的这些东西,我让朋友买了送过来吧。”
才刚进家门没多久,陈君浩就拖着行李箱,在玄关换鞋要出
门。
秦思远小跑过来,问:
“陈叔叔,你要去哪里啊?”
陈君浩回答道:“去给你买糖果。”
秦思远问:“你不会要自己去世界尽头吧?”
陈君浩笑着揉乱秦思远的头发:
“怎么会呢?你这么喜欢佛罗里达,我要是去佛罗里达的话,一定会带上你和你妈妈的。”
他亲了亲秦思远的额头,又和孙鲲瑶道别,才拉着行李箱出门了。
大约过了两小时左右,陈君浩的朋友将散酒、朱砂和厚塑料膜送过来了。
时灿戴上手套,把厚塑料膜铺在地上,从工具包里拿出用两层自封袋装着的香灰,全数倒在塑料膜上,他又把朱砂粉搀进香灰里,倒入白酒,像是和泥巴一样混合均匀。
他用的白酒不多,香灰只是微微潮湿了点,还很松散,并没有变得黏糊糊的。
时灿将香灰装了两个罐子,自己一罐,林逐月一罐。两个人开始分工合作,在窗台上洒香灰。还好孙鲲瑶家的窗台上都铺了光面的石砖,之后清理起来不会很费劲。
时灿还蘸了无根水,在窗台上画了一些符。水干后,时灿的字迹就消失不见了,但符已经留下,如果有哪个亡魂想要从外面进来,会当场被真火灼烧。
布置完阵法后,林逐月和时灿一起翻看资料,并且询问了孙鲲瑶一些问题,企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能让事情有所进展的线索。
“我家妹妹一切都正常,倒是她哥哥,从婴儿时期就很敏感。我说的敏感是指……我丈夫死的一天前,他一直站在窗户前流泪。”
孙鲲瑶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玩陈君浩给她买的火车轨道玩具,说道,
“坠楼前,他好像有问我,能不能搬家,马上就搬走。我说这里是学区房,不能搬的。我要是答应他,也许就没事了吧?”
林逐月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用我们的话来说,你儿子应该是灵感很强的那类人。”
时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问:
“你家这两个孩子,是几点出生的?”
孙鲲瑶回答道:
“在晚上十一点之后,零点之前。两个都是。”
时灿唰一下站起来。
他把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文件夹拿起来。
时灿对卜卦算命一道不擅长,但不是全然不通。
在遇到比较奇怪的任务时,时灿有时候要从当事人身上找原因。
特殊的八字有时候就是遭难的原因。
时灿有把资料里提到的当事人的出生年月日转换成农历,再将对应的天干地支标记上去的习惯,这样他就能得到八字的前六个字。
如果前六个字很普通,时灿就会把八字排除到遭难原因之外。
如果很特别,时灿就会问一问当事人是几点出生的,把八字补全,再看看和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
但只看年月日有时候会出错——
古代的子时是前一天的23点到第二天的1点,所以,出生在23点后,0点前的孩子,在计算生辰八字的时候,日子要按第二天来算。
比如农历01年1月1日23点生,换算八字的时候,就要按农历01年1月2日来算。
时灿把自己先前标注的龙凤胎的农历生日延后一天,再加上时辰。
林逐月掰着手指头,说道:
“……八字全阴,是纯阴命。”
高等部三年级一班给“纯阴命”起了个外号,叫“唐僧肉”。
气息美味,吸到就能灵力大增,而且还是十里八乡闻名的软柿子,好吃又好捏,深受亡魂喜欢,因此被亡魂百般纠缠甚至谋夺性命。
有些活人也很喜欢纯阴命,纯阴命的命往往比较好,而且灵力纯净,用来换运、增寿再合适不过。
而且纯阴命不止活着命好,做鬼也很出息,资质好,上限高,只要培养方式合适,说不定能够到明秽的一片衣角。
孙鲲瑶对纯阴命的了解并不像林逐月和时灿那么具体,但她也是听说过的。
孙鲲瑶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家孩子的事,和这个有关系吗?”
第76章 楼上
林逐月摇了摇头,回答道:
“暂时还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
龙凤胎中的妹妹所遭遇的事情,在刚刚来到夜北市的林逐月和时灿眼中,暂时还蒙着离奇和缥缈的面纱。
揭下这层面纱,正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秦思远很快就玩累了,躺在沙发上呼呼地睡着了。她睡得很是安稳,丝毫没有先前被噩梦缠绕的慌乱,睡着睡着,脸上还露出笑容来,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孙鲲瑶看到女儿的样子,稍稍安心了些。
林逐月和时灿都在的四人小群里正在吵架。
闻觅烟:【安宁晕过去了,都怪叶阳嘉。】
叶阳嘉:【这事能怪我吗?】
闻觅烟:【不怪你怪谁?】
时灿:【怎么了?】
林逐月也放了个问号:【?】
闻觅烟:【我俩刚刚带安宁去东海岸玩,安宁走着走着,脚上就挂了东西,她以为是海草什么的,结果上岸一看,是条小蛇。】
闻觅烟:【然后叶阳嘉就告诉她,这是蓝灰扁尾海蛇,混合毒,被咬一口多半就没救了。安宁当场就倒了,我还以为她是被蛇咬了,吓得我嗑了六粒速效救心丸。】
时灿:【@叶阳嘉,你是猪吗?】
叶阳嘉:【我也吓死了好不好?!】
叶阳嘉:【@时灿,你才是猪!】
群里还在吵着,林逐月就听见了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孙鲲瑶起身去查看,发现门外的人是楼下私厨烘焙的老板后,就把门打开了。
“孙姐,陈哥给你和孩子订了个蛋糕。”
老板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孙鲲瑶,叮嘱道,
“动物奶油的,容易化,吃不完记得放冰箱,麻烦您把单子签一下。”
孙鲲瑶牵了单子,接过蛋糕,关上门回到屋子里。
蛋糕不大,也就六寸的样子,造型倒是很漂亮,是冰雪奇缘的,上面还放了艾莎人偶。人偶之后洗干净可以给秦思远玩,她最喜欢艾莎了。
孙鲲瑶把人偶拔掉,将蛋糕切开,用小盘子盛好,连同叉子一起递给林逐月和时灿。
时灿接过蛋糕,说道:
“陈先生似乎是个很体贴的人。”
孙鲲瑶侧过头,瞧着睡着的小思远,语气柔和地说道:
“是啊,我本来不打算再找对象的,但是他那么体贴,对孩子又温柔,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错过的话很可惜。”
时灿八卦之心高昂,问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带孩子去医院接种疫苗,两个孩子都在哭,都在往外面跑,我一个人实在是看不过来。”
孙鲲瑶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的事情,
“君浩当时正在打流感疫苗呢,他看我实在是不容易,就帮我看了会儿孩子。”
“后来在公园里玩的时候,孩子闹着要糖画,我手机没电了,付不了钱。他碰巧就在附近,帮思博和思远买了糖画。我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想着之后把钱还给他,也就是这样正式认识了。”
“我家孩子事情实在是多。”
孙鲲瑶叉了一小块蛋糕,说道,
“我加君浩的好友是想还钱,没想到后来因为孩子的各种事情一再麻烦他,他倒是没有烦,帮忙帮得很热络。他说自己很喜欢孩子,思博和思远也很可爱……小孩子其实是挺烦人的生物,我家孩子也不例外,他会觉得他们可爱,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吧。”
“思博喜欢玩具火车,君浩就给他买了一大堆,白天陪着他拼轨道,晚上又把玩具收起来。思远喜欢吃蛋糕,君浩就总是买给她吃,幼儿园的老师都说思远长胖了。”
林逐月倒是挺能理解孙鲲瑶的。
林琅和鲍嘉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两个人虽然是在长辈的介绍下认识的,但林琅和鲍嘉佑之所以能修成正果,其实是因为鲍嘉佑对林逐月的存在接受良好,并且对她非常非常好,带她去游乐园,在她闹着要上摩天轮、上去又被吓哭之后耐心地哄她,陪她喂长颈鹿……
林逐月小时候非常喜欢那种能飞起来的气球,但那时候的气球真的很易破,她手里的气球经常会突然爆掉,外公外婆和妈妈都会说破就破了,下次再买,只有鲍嘉佑会折返回去,给她重新牵一只新气球回来。
一只气球,对林琅和鲍嘉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钱。但就是这一只气球,才让林琅同意和鲍嘉佑交往。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对小动物和小孩子友好,都会成为其自身的一项出彩的优点。
秦思远很快就醒了。
她看着蛋糕和艾莎娃娃,露出惊喜的表情,小跑去洗手间,踩着凳子洗了手
,又回来在茶几前坐好,吃孙鲲瑶给她切好的蛋糕。
当天晚上,林逐月和时灿留在孙鲲瑶家里过夜。
家里一共有三个房间,孙鲲瑶的房间,秦思博和秦思远的儿童房,还有就是客房,不过客房早已不是客房了,而是陈君浩的房间。
时灿主动提出了要求,要住在陈君浩的房间。
本着执行任务时最好不要分散行动的原则,林逐月只能也住了进去,和时灿各自享有客房的半张床。
他们俩甚至盖了同一条空调被。
好在空调被很大,塞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林逐月看了会儿手机,把手机扔掉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时灿,闭上眼睛想要睡觉,又因为觉得烦,直接换成了脸朝下趴着的姿势。
“被子都被你卷走了。”
时灿扯了扯被子,问道,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我外公外婆以为我参加了高考,最近一直问我妈我分数怎么样,我妈只能告诉他们我之后要去元城大学读书。”
林逐月叹了口气,说道,
“我外公外婆非要给我办升学宴,还把什么所谓的‘小时候关系很好’的‘朋友’请过来了……关系好个屁,小时候他在幼稚园到处跟人说我亲爸死了。”
“我看见他就想打他。”
时灿侧过身,声音很轻地说道:
“这么过分?一定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回头我帮你打他两拳。”
过了一会儿,时灿又说道:
“你得小心点,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家里举办的宴会上,每个出场的年龄相仿的单身异性都是别有目的。”
“是啦……”
林逐月又叹了口气,说道,
“他家公司好像遇到资金周转问题了,需要我外公外婆帮忙,他和他爸妈肯定对我家的钱很感兴趣。”
“资金周转是很多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时灿坐起身来,他伸手把林逐月掀起来,让她从脸朝下趴着改为面对着自己,
“我爸说,很多企业都欠银行好多钱,企业法人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的结局要么是把钱还清,要不就是坐牢。账面资产和持有资金完全就是两回事,所以有些人看着很体面,其实注定要进局子。我家倒是没有这种问题,不会坐牢,也不会图女孩子家里的钱。”
“你觉得怎么样?”
林逐月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怎么样?”
“我不会因为需要钱而对一个人好,也不会因为对方没钱而变得态度恶劣。”
时灿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林逐月,说道,
“不过也不太确定,如果我家以后是我对象管钱,她给我发个仨瓜俩枣的零花钱,我可能就会很高兴。”
林逐月不太相信,问道:
“你是那种会让对象管钱的人吗?”
时灿问:“不然呢?”
林逐月用非常正经的语气揣测道:
“我感觉卡内余额低于一百万,就能逼疯你。”
时灿是个用真金白银堆起来的人,从小就很能花钱,小时候喜欢买杯子和陶瓷套娃,长大了爱买车,还有玩帆船之类的很烧钱的爱好。
林逐月看过他的账单,有时候一个月支出两百万都不止。
时灿躺了下来,憋着笑说道:
“没事的,到时候我多哄哄她,每个月都送礼物,哄得她喜笑颜开,零花钱不会少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等时间逐渐靠近二十三点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他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是谁都没有睡觉,而是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什么。
一只灰白透明的小手扒住了窗台,他缓缓爬上来。窗台上用无根水绘制的符咒逐渐亮起来,散发出金色的光辉,将透明的男孩灼烫得发出无声地喊叫。但即便被烫到,他也没有后退,而是尽己所能地抵抗着符咒,穿过了玻璃窗,进入到房间里。
林逐月和时灿一左一右地躺着。
男孩从床中间爬上去,他靠近了林逐月,伸出手来,眼看着就要掐上林逐月的脖子。他被灼伤的可怕面颊上,嘴巴不停地开合,念着三个字——
对不起。
在小手落在林逐月脖颈上的瞬间,林逐月睁开眼睛。她和时灿同时坐起身来,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用空调被将男孩整个罩住。
空调被的内侧贴满了有镇压作用的黄符纸,被这张被子罩住,就相当于被镇压阵法困住,如果被罩住的鬼魂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是没办法挣脱的。
“你看,我就说他今晚会来。”
时灿把被子卷起来,又小心翼翼地从一侧扒开。
被子里的孩童才只有四岁,还很小很小。他的双眼没有神采,黯淡无光,但却在流着眼泪。他的嘴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有气流在传达着他最想说的话语。
“对不起……”
“……救救我……”
时灿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右手食指凝聚灵光,点向孩童的额头。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额头时,孩童的额头上浮现了猩红的符文,符文好像爬藤类植物,拥有着细长而复杂的触须,触须数量繁多,延伸至男孩身体的每一处。
林逐月站在旁边,摇了摇头,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
“大概是来自某个少数民族,或者是什么宗门教派。”
时灿放下手,说道,
“这下就可以确认了,有人在炼厉鬼。对方的目标应该是秦思远,因为妹妹和哥哥有相同的八字,哥哥能被炼成厉鬼,妹妹多半也可以。”
秦思远过去也经常做哥哥拖拽着她的脚,对她说对不起的噩梦。
现在看来,那应该不是梦。
而是有人操纵哥哥在作祟。
“而且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林逐月抱起手臂,说道,
“因为今夜秦思博的目标不是妹妹,而是来到这个家的我们。欸,被子……”
林逐月和时灿将秦思博用被子卷成了非常扎实的一卷,而现在,空调被正在逐渐塌陷下去。
被子里的秦思博的身形,正在渐渐地消失。
秦思博用气音说着什么:“……”
林逐月靠近了些。
“……去、找、我。”
“我、在、厕、所……”
说完,秦思博的身形就彻底不见了。
林逐月和时灿立刻就去了厕所,他们甚至还把孙鲲瑶所在的主卧厕所查看了一遍,但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秦思博应该不会乱说话。
时灿拿出罗盘,重新检查次卫和主卫。
主卧卫生间里依旧没什么灵异痕迹,但与客厅相连的次卫之中,却有着非常明显的灵异痕迹。
但是林逐月却发现了问题。
她和时灿都捧着罗盘,但她手上的罗盘指针的转速,似乎比时灿的罗盘指针要慢一些。
是罗盘有什么区别吗?
还是说……端着罗盘的人有区别?
“时灿,我们换一下罗盘。”
林逐月把自己的罗盘塞进时灿手里,又把时灿的罗盘接过来,
“……嗯,跟刚刚一样,我手里的比较慢。”
林逐月把罗盘举高了一些,举到和时灿端在手中的罗盘一样的高度,这次,两个罗盘的指针转速终于一致了。
时灿和她的区
别,在于时灿个子比较高。
罗盘这东西,离灵异反应的源头越近,转速就会越快。
林逐月抬头望向天花板。
一只小小的手,从天花板上伸了下来,在林逐月和时灿的注视下,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就又收了回去。
林逐月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
“我也知道了。”
时灿转头看向已经被他和林逐月吵起来,十分担忧地站在厕所门外的孙鲲瑶,问道,
“楼上,陈先生买的房子,你有钥匙吗?”
“没有。”
孙鲲瑶似乎也察觉了怪异之处,她顿了顿,补充关于“钥匙”的信息,
“他经常出差,有时候会发生装修工人来了却进不了门的情况。我想避免这种情况,就找他要钥匙,但是他一直都不给我。他说,想等装好之后,给我一个惊喜。”
时灿说道:“现在可能只剩下惊吓了。”
时灿从厕所里退出去,拉开基础配置工具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开锁工具。
他打开门,进了楼道,走消防通道上楼。
林逐月顾忌着孙鲲瑶和秦思远的安全,没有跟着时灿一起上去。
但只是片刻后,时灿就下了楼,说道:
“上楼吧,孙姐也上去看看,仔细看清楚所谓的‘温柔君子’的真面目。”
孙鲲瑶犹豫片刻,抱着还在睡觉的秦思远,跟着林逐月和时灿一起上楼。
楼上的房子的门框周围,贴着一张巨大的黄色和黑色拼色的胶纸,胶纸上大大地标注着“装修中”三个字。门锁的位置被时灿撬过,门已经打开了,露出里面装修到一半的房子。
时灿进了门,直接朝着厕所走去。
这种楼房,楼下和楼上的布局是一样的,这座房子的次卫,刚好就在孙鲲瑶家的次卫楼上。
次卫还没装修好,就连马桶都是给工人用的临时马桶。但马桶旁边,却放着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的大箱子,箱子上挂着把锁,这把锁也被时灿撬过了。
时灿打开箱子。
箱子里摆着香炉、蜡烛、牌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物件。
林逐月看到,秦思博就蜷缩在这箱子中,虽然箱子很大,但孩童缩在里面,还是显得很可怜。他稍稍抬头,望向孙鲲瑶和秦思远,被符咒灼烧过的脸上的伤疤正在逐渐修复,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骇人了。
秦思远还在睡着。
孙鲲瑶也看不见他。
林逐月觉得遗憾,但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看见秦思博这个样子,孙鲲瑶该多么心疼啊?
孙鲲瑶抱着秦思远,在箱子边蹲下身,她从里面拿起一把银锁,说道:
“这是他的长命锁,从出生一百天开始就一直戴着,他去世的时候,锁子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坠楼的时候摔丢了。我贴了有偿寻物启事,让邻居们帮忙找,可也没找回来。”
“现在这把锁不是长命锁。”
时灿语气平稳地对孙鲲瑶说,
“有人把它改过了,它现在是一把魂锁,紧紧地将秦思博的魂魄锁在这里。”
时灿又拿起个白色的小瓷瓶,递到孙鲲瑶手中,说道:
“这里面是你儿子的身体部位,我打开过了,气味很臭,用灯去照里面的时候能看见毛发,应该是一块头皮。”
“这个箱子的主人,将你的孩子炼成了厉鬼,并加以控制。而且,他还不满于现状。”
时灿拿起个扎满针的小稻草人,说道,
“背面写着秦思远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八字,草人里面应该有指甲或者头发。秦思博会将名字、八字和身体部件所对应的人当成目标,加害对方,直到对方死亡为止。”
“死去的人的灵魂不会拥有自由,会被困进这稻草人中,以便阴师掌控和炼制。”
孙鲲瑶浑身都在颤抖。
她既愤怒,又伤心,她不想吵醒在怀里睡觉的秦思远,可是她又忍不住抽泣。
是谁在加害她的孩子?
还能是谁呢?
谁能拿到思博的长命锁?谁又能把这些东西藏在楼上的厕所里?
孙鲲瑶问:“那,我儿子的死……”
“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时灿将稻草人背后的纸撕掉,说道,
“你或许想说,秦思博出事的时候,陈君浩根本就不在家里。但一个专研于邪法的阴师,想让一个孩子自己从楼上跳下去,有一千种方法。”
孙鲲瑶再也无法忍耐住眼泪。
她以为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对她好,对她的孩子也好。可是,那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糖果的外衣下,藏着的是割喉的毒药。
“都怪我,都怪我……”
孙鲲瑶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觉得一个人抚养孩子会很辛苦,我不愿意维持丧偶后独身一人的情感状况,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了他害死思博的机会。”
林逐月偶尔会遇见蠢得要命的当事人。
但她并不觉得孙鲲瑶愚蠢,她只觉得对方非常、非常的可怜。
一个普通人,在被接近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接近自己的人是阴师?最多只会猜测对方不安好心,是搞诈骗的,或者搞传销的。
孙鲲瑶好歹是确定了陈君浩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身体健康,处于单身的状态,没有不良嗜好,为人口碑不错,才开始交往的,她已经做得比很多人都好了。
孙鲲瑶忽然感觉到,一只小手摸上了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眼泪。她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这只小手是谁的。
“思博?思博……”
被装在箱子里的小小魂魄,正努力地伸出手,去安慰正在哭泣的母亲。
秦思远也渐渐醒来了,她迷茫道:
“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伸出手,小小的手,和秦思博的手重叠在一起,擦掉孙鲲瑶的泪水。
“他、他在出差。”
孙鲲瑶放下秦思远,将东西塞回箱子里,说道,
“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他回来,然后、然后我们抓住他。他……能被判罪吗?”
“他没在出差,他在忙着跑路。”
时灿拿出手机,点开消息界面,说道,
“他的日本签证还在有效期内,他上午还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就定了一张飞往东京的机票。起飞的地点,就在隔壁市的国际机场。”
“他设在厕所里的这个祭坛比较邪门,要想平安无事地撤掉,至少需要七天的时间。不然他一定不会把祭坛留下,好不容易才炼成的厉鬼,跑路的时候一定要带上。”
第77章 我要杀了他
孙鲲瑶一听见,陈君浩买了前往东京的机票,就立刻变得很着急。她拉着林逐月和时灿的衣袖,悲怆道:
“不能让他逃走!他害死了人,他是个恶魔,他应该得到惩罚!”
“他逃不掉的。”
时灿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孙鲲瑶眼前,屏幕上是国安部门发给时灿的消息,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让人查了他。国安部门的特勤已经在机场警岗和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将他拦截下来了,没有让他跟着那艘飞往东京的飞机离开国境。”
怀疑是从陈君浩对“时”这个姓氏感到惊讶开始的。
陈君浩在解释自己的惊讶时,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姓氏。
这听起来是个合理的理由。
但是,在这个时代,稀少的姓氏有很多很多,谁没见过几个稀有姓?时灿是姓时又不是姓屎,有什么好惊讶的?
人感到惊讶也可能有其他原因——
比如,他早就听闻过这个姓氏,知道其特殊,知道拥有这个姓氏的人来头不浅。
凌家败亡后,诸多玄学世家中,时家是占据头部的家族。虽然人丁稀少,但这个家族中一个弱者都没有。但凡是对玄学圈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时”这个姓氏的分量。
陈君浩大概率意识到了时灿是时家后人。
在餐馆的时候,他通过打探时灿的父母对时灿成为灵师是什么态度来确认时灿的出身背景,虽然时灿撒了谎,但陈君浩还是感觉到了不妥,决定跑路。
“过不了多久,国安部门就会把陈君浩带回夜北市了。”
时灿问孙鲲瑶,
“你要见见他吗?”
孙鲲瑶低下头,她看着面前的箱子,黯淡的眼眸中,带着满满的绝望。
过了很久,她才回答道:
“……要见的。当然……要见的……”
“等他到了夜北市,我们就去见他。”
时灿放轻了声音,劝道,
“你先下楼吧,哄孩子睡会儿觉,我们得对这个祭坛稍微做点处理,至少要把装着你女儿头发和指甲的稻草人处理掉。”
孙鲲瑶抱着秦思远下楼了。
林逐月捡起小稻草人,走到窗边
,她手中燃起一簇金色的火焰,将稻草人引燃。被施加了术法的草人很耐烧,在金珀火中□□了半个小时,才被完全烧成灰。
时灿把留下的灰烬扫起来,用红纸包住,装进了八卦袋中。
灰烬上还残留着些许术法痕迹,需要带回天城,让老练的灵师进行解咒和净化。
林逐月感慨道:“人竟然能这么恶毒。”
“阴师就是这样的,学了几年术法,就觉得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了,不把人当人,把普通人看作是牛马牲畜,作弄糟践。”
时灿守在箱子边,他伸出手,碰了碰秦思博的脸颊。
这个被阴师夺去性命的孩子,此时正窝在箱子里,歪着头,陷入了睡眠。他睡颜恬静,全然不见先前哭泣时的痛苦。心中的悬挂的巨石,似乎已经悄然落地。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妈妈和妹妹,终于见到了挣脱桎梏的希望。
林逐月还是很担心,问:“他还有救吗?”
“有救的。”
时灿的语气并不轻松,他说道,
“施加在他身上的术法是能剥掉的,只不过,他现在是个受邪气侵染的厉鬼,剥去术法后还要想办法剔除邪气,剔除邪气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就像是扒掉一层皮一样。”
虽然箱子里的秦思博的状态相当平静,可时灿和林逐月谁也不敢离箱子太远,他们在这个尚在装修中的房子里一直守到了早上。
由傅星纬带领的增援队伍赶到了。
增援队伍一共七人,四人负责处理箱子,剩余三人前往夜北市国安大楼,去对相关事宜进行确认,确认过后,就将陈君浩带回天城,由灵师府进行询问,然后送上特殊法庭。
孙鲲瑶早起做了些饭,催促秦思远吃完后,就将她送去了幼儿园。
她回来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正在收拾行李箱,准备前往国安大楼——等见过陈君浩之后,他们俩就不回来了,直接启程回天城。
孙鲲瑶问:“他能被判死刑吗?”
“说实话,相当困难。”
时灿把米色小熊遮阳帽拿出来,扣在林逐月头上,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平静又真实地向孙鲲瑶坦白之后的可能性,
“想要他被判处死刑,需要灵师府向特殊法庭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他故意杀人。首先,他故意杀人的证据难以收集,就算收集到,也不一定能说服法官。其次,灵师府有很多人希望玄学相关的事情保持隐秘,好的部分要隐秘,不好的部分更是不能让人知晓。”
“因为一群掌握着别人不具备的力量的人的存在一旦被公开,一定会引起恐慌,灵师府的存在也会很难维持下去。所以,很多事情,都无法拿到台面上讲。”
林逐月把时灿扣歪的遮阳帽掰正。
孙鲲瑶去厨房把碗洗了,和林逐月、时灿一起出了门。他们下楼的时候,傅星纬的车就在楼道门前等着。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后,时灿去了副驾驶座,林逐月则是陪着孙鲲瑶坐在后排。
这一路上,孙鲲瑶一直在看手机里的照片。
她给龙凤胎拍了很多照片,可爱的,搞怪的……秦思博闹着要穿妹妹的裙子,秦思远把蛋糕抹了小熊满脸……每一张,都是珍贵的回忆。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夜北国安大楼。
负责了拦截抓捕陈君浩一事的特勤下楼迎接了灵师们,带他们进门,坐电梯上楼,在楼内走了几圈后,才见到带着手铐坐在桌前的陈君浩。
看见陈君浩的刹那,孙鲲瑶就一手伸进口袋里,朝着他冲了过去。
林逐月反应迅速,一把抱住了孙鲲瑶。
孙鲲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刀。
这是她家的剔肉刀,今年刚买的,还很锋利,洗刀的时候手指轻轻摸过刀刃,就会被划出一道伤口。
林逐月死死抱住她:“孙姐!”
“我要杀了他!别拦我!”
孙鲲瑶流着泪,挥舞着手中的刀,声嘶力竭道,
“就算要坐牢,要判死刑,我也要他给我儿子偿命!”
先前坐车的时候,她的情绪还很平稳。
但现在,林逐月明白过来,那根本就不是平稳,而是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崩溃。
傅星纬立刻就反应过来,去帮林逐月的忙。他抓住孙鲲瑶的手,卸掉她手中的刀子,配合着林逐月、特勤一起,将歇斯底里的孙鲲瑶拖出了门外。
“放开我!放开我……”
孙鲲瑶哭着道,
“求求你们,放开我……”
林逐月哪里敢撒手?
“你要是坐牢了,小思远怎么办?”
林逐月紧紧地抱着孙鲲瑶的腰,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知道你很恨他,但请你为还活着的人想一想,有些事绝对、绝对不能去做。”
孙鲲瑶的挣扎渐渐停歇。
林逐月仍旧很害怕,她确认道:
“孙姐,我放开你,你要保持冷静,不要冲进去,好吗?”
半晌,林逐月感觉到孙鲲瑶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撒开手。
杀人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被林逐月拦下后,孙鲲瑶就丧失了再拿起刀子的勇气。
她虚弱地滑坐在地,闭上眼睛,流着眼泪,在心里说道:
对不起,思博,对不起,妈妈做不到。
就在这时,屋子传出了陈君浩的惊叫声。
“杀人了!救命——”
傅星纬赶忙冲了进去,林逐月就跟在后面。
时灿已经捡起了孙鲲瑶扔掉的刀,他站在陈君浩后方,一手抓着陈君浩的头发,一手握着刀,刀刃抵在陈君浩的脖子上。时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垂下眼眸看陈君浩的样子,就像是在看蟑螂。
傅星纬喝道:“时灿!”
时灿没有理会傅星纬,用力扯着陈君浩的头发,沉声问道:
“我知道炼厉鬼的步骤,我割断你的颈动脉,把你也炼成厉鬼怎么样?我看你这个人挺坏的,成了鬼之后,一定也很厉害吧?”
陈君浩眼泪都吓出来了。
时灿烦躁道:
“哭什么?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自己被人杀的时候害怕成这样,没出息。”
说完,他扔掉手里的刀,抓着陈君浩头发的那只手由拉改为按,他按着陈君浩的头,用力地磕向桌子。
磕了一下后,他又扯着陈君浩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然后又朝着桌面磕了第二下。
傅星纬本来想去拉他,但又停住了,他站在门口,问特勤人员:
“这里监控好用吗?”
特勤人员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说道:
“不好用,停电了,什么都拍不到。犯人挣扎的时候弄伤自己很正常嘛,屁大点事。”
陈君浩脑袋上磕出血来,时灿才停下。他捡起扔在地上的刀子,在路过林逐月身边时,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走到外面以后,他把刀子递还给孙鲲瑶。
等孙鲲瑶接过刀子后,时灿就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林逐月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花坛边上,手里夹着根细长的、有薄荷爆珠的烟,他才吸了一口,就咳嗽起来。
这烟林逐月见过,是傅星纬放在车上的,时灿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顺出来了。
“不会抽就不要抽嘛。”
林逐月拿过时灿手里的烟,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又在他身边坐下,说道,
“抽烟的话,嘴巴里会变得好臭,你不是有洁癖吗?你忍得了吗?”
时灿抬手捏住了林逐月的脸,他在林逐月迷茫的眼神中凑近过去,朝着她的鼻子吹了口气,问道:
“臭吗?”
林逐月:“……”
时灿赶在林逐月炸毛之前,把一整盒烟都塞进她手里,说道:
“你讨厌的话我就不抽,一辈子都不抽。”
时灿塞完烟,又捏了一把林逐月的脸,起身就走。他虽然没有跑起来,但步子快得像是在逃命。
“时灿——!”
林逐月从后面喊住他,
“……垃圾桶冒烟了,灭火器,灭火器!”
第78章 人皮兽心
还好傅星纬的车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
时灿从车子后备箱里拿了灭火器,对着在冒烟的垃圾桶一通喷,杜绝了起火的风险。
林逐月拿着烟盒,惊魂不定地站在旁边,她现在都想摸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压压惊了。
再上楼的时候,两人解释了在楼下差点引起火灾,动用了傅星纬的车载灭火器来灭火的事情,并且道了歉。
林逐月还主动承诺了要赔偿:
“老师,对不起,我会给您买个新灭火器的。”
傅星纬刚要说话。
时灿抛着手里的烟盒,挑眉道:
“那我给您买条烟?直接买条软中华可以吗?别老抽这种便宜货。”
傅星纬:“……”
他有时候很容易理解学院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和时灿斗殴,甚至能够共情。时灿就是
沙包成精,纯欠揍,让人看见他就想捶他两拳。
傅星纬压下火气,对林逐月说:
“不用赔,灵师府有灭火器储备,我从仓库里薅一个来就行。你得注意点,下次烟没按灭前,可不能往垃圾桶里扔了,垃圾桶里还是有很多易燃物的。”
林逐月捣蒜般点头。
傅星纬从时灿手里夺过烟盒,说道:
“烟不用你赔,我抽这个就行。你不是也就拿了一根吗?”
“别啊老师,让我赔您呗。”
时灿凑近了些,目光狡黠得像只狐狸,
“您这种一个月死工资一万一的工薪阶级,还日常因为我违反校规被扣到负数,要不是有任务奖励金都该负债上班了,我是真不好意思拿您的烟不赔。”
“这样,我赔您一条烟,您帮我跟我爸商量下,就说我做任务做出了心理问题,需要养一只柯尔鸭才能治愈……”
时灿还是想养那个吵得要死的鸭子。
没办法,柯尔鸭那个白白的大胸脯,内八的脚,还有呆萌的小短嘴实在是太迷人了。时灿就喜欢这种圆滚滚的宠物。
傅星纬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觉得你让林逐月去说,可能比我去说有用。根本不用假装心理出问题,直接开口要就行了。”
时灿觉得傅星纬说得很对。
接下来,傅星纬带着保密协议,去找孙鲲瑶谈话。
“孙女士,接下来的一周,我们灵师府会努力将您家楼上的祭坛拆掉,在这期间,虽然概率很小,但还是存在着亡魂失控暴走的风险。所以,您和附近的邻居们,暂时都要到外面居住,灵师府会给出一笔补贴。”
傅星纬将夹着保密协议的文件夹打开,递过一支按压式滚珠黑笔,他甚至体贴地将黑笔笔尖按出来了,说道,
“我们给您的邻居的转移理由,是装修中的房屋存在消防安全问题,还请您配合,不要暴露真相。”
傅星纬顿了顿,又补充道:
“正如我的学生说的那样,陈君浩很难被判死刑。但是,我们会严惩他,让他因侵犯秦思博的生命权对您进行尽可能多的赔偿。灵师府这边也能保证,就算他活下去,也不会让他的日子好过。”
孙鲲瑶问:“我不能陪着思博吗?”
“很抱歉,不能。”
傅星纬拿回孙鲲瑶签好的保密协议,道,
“请您和女儿好好生活,早日走出悲痛。”
在傅星纬转过身后,孙鲲瑶掩着嘴,无声哭泣。
林逐月的眼睛也湿哒哒的。
时灿拿出抽纸,抽了一张纸给她擦眼泪,他怕纸巾磨到林逐月的皮肤,手上的动作很轻,说道:
“你的灵感太强了,你得学会克制情绪。灵师处理的事情是生死之事,牵涉到生死,总是有人会很悲伤。总是产生强烈的共鸣,又克制不住情绪的话,心很容易生病的。”
林逐月还是在哭。
时灿没办法,只能拉着她先下了楼。
离孙鲲瑶远些,林逐月因为灵感而产生的共鸣会减弱很多。
过了没多久,傅星纬也下楼了。他启动车子,让林逐月和时灿上车。他得留在夜北市跟进任务,但两个学生明天还要进行第三学期第二周的课程,他得送学生去机场,坐最近的航班回临海市。
时灿主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对着车载导航系统一顿戳,设好了目的地,是一个早餐餐馆。
傅星纬问:“想吃早餐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早餐馆的老板可能也需要签一份保密协议,得过去看看。”
时灿趁着傅星纬还没开车,动作迅速地拉开车门下车,回到了后座上,坐到林逐月身边去,说道,
“要是他真的得签,您确实该请我吃顿早餐。按照灵师府的规定,您能拿四千多的奖金呢。不过我小人有大量,今天您和灵师府同事的早餐我包了,您好好省点钱吧,毕竟马上就该发展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吧?”
坐在驾驶座的傅星纬沉默了。
过了片刻,傅星纬问: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从来没给学生透露过自己的感情状况,他白天教育学生,晚上动不动值夜班,日子过得和单身狗也没什么区别。
“有易主任的事情在前,我家把所有在灵师学院任教,没有世家背景的灵师都调查了一遍,您也在调查范围之中。”
时灿凑近了前面的座位,说道,
“我有颗20克拉的皇家蓝宝石,莫谷产的,纯净度和火彩都很好,我按五年前的买价出给您,柯尔鸭……”
傅星纬:“……20克拉的宝石你不留着结婚用?莫谷现在已经去不了了,莫谷宝石涨价了很多,比以前难买太多了。”
傅星纬没有责怪时灿。
时灿是时家唯一的孩子,而且现在时家还要保护林逐月,把他们身边所有人的信息都扒个底朝天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要是扒信息扒得早一点,时灿也不会面临在阴界失散、无人救援、差点送命的危机。
时灿坐在林逐月身边,将墨镜从收纳袋里抽出来,展开戴上,轻松地回答道:
“没事,我还有颗23克拉的。”
傅星纬有时候很想骂一句壕无人性。
“按现在的市场价值出给我就行。”
傅星纬踩了油门,说道,
“鸭子的事免谈,我不想得罪你爸妈。”
他们很快就到了林逐月和时灿昨天吃早餐的地方。
早餐馆还在忙,老板泡了壶新买的茶,全牙苞的,有栗香味,在请熟客试喝。如果熟客都比较满意,他就把茶加上菜单。
见林逐月和时灿进了门后,老板连忙过来打招呼:
“哎哟,上午好上午好,陈先生没来啊?”
“陈先生来不了了。”
林逐月向老板介绍傅星纬,
“这是我们的老师,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谈谈,有方便谈话的地方吗?”
老板很尊敬陈君浩,因此对跟着陈君浩来过餐馆的客人态度也很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有的有的,咱们上楼谈吧。”
香兰间这时候有熟客在,老板将林逐月一行人带到了隔壁的翠竹间。
坐下后,傅星纬、林逐月和时灿向老板出示了特种证,老板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我的学生说,陈君浩帮您解决过麻烦事,并且还要求您保密。”
傅星纬问道,
“是和亡魂有关的事情吗?”
老板面色凝重:
“你们……真的是国安的?不是骗人的吧?”
傅星纬对老板说道:
“您可以给本市的国安部门打电话,电话号码网上能搜到,确认我们的身份后,再回答问题也来得及。”
老板将信将疑地给夜北市国安部门打了电话进行询问,国安部门让他稍微等待一会儿。大约十分钟后,这个号码回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确认了傅星纬、林逐月和时灿的身份,希望老板配合他们的调查。
“唉,这事……”
老板叹了口气,才开口道,
“我家养了条狗,被车轧死了。这狗活着的时候还是认人的,死后不认了。我家老太太上下楼的时候,好几次都感觉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裤脚,后来直接咬了老太太一口,吓得老太太从楼上摔下去了。”
“陈先生的客户刚和我家住一栋楼,他下楼的时候接住了我家老太太,还把狗的事情给解决了。我很感激他,要给他钱,他说自己也不是专门干这行的,但是师父说过不能不收钱,就意思一下收了我两百块。他是个心肠很好,很热心的人。”
傅星纬没说话。
林逐月和时灿也是沉默的。
“他是犯事了吗?”
老板试着询问道,
“严重吗?”
“抱歉,我们不能告知。关于他帮助您的这件事,请您以后也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任何人。”
傅星纬递出保密协议,说道,
“请您签一下协议,手印也要按,右手的五根手指都
要按一遍。”
老板签了字,按了手印,又道:
“陈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你们也别对他过于苛责了。”
似乎是怕老板继续恳求,傅星纬检查过保密协议上的签字和手指印,确认没问题之后,就带着学生们离开了。
林逐月忍不住叹气,道:
“还有人认为他是个好人啊?”
“当然是有的。”
时灿情绪恹恹地说道,
“毕竟他给自己做的人设就是好人,除了对他知根知底的人,都会觉得他挺好的吧?有的人就是这样的,人皮兽心,衣冠禽兽。”
傅星纬把林逐月和时灿送到了机场,用手机转给林逐月五百块钱,让他们办理登机、过安检后随便买点东西吃。
时灿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边走边问:
“你喜欢蓝宝石吗?”
“你是想让我和老师竞价吗?”
林逐月非常关怀地问道,
“你是不是缺零花钱了?你妈妈的黑金卡在我这里,我还给你,不过你拿到之后不要拿去买柯尔鸭,好吗?”
时灿简直要被林逐月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气死了,恼火道:
“……我就要买柯尔鸭!买二十只!等我结婚的时候再孵二十只,每天早上让它们叫我对象起床,和我结了婚休想睡一天好觉!”
林逐月搞不懂时灿为什么要残害对象:
“她要是让你在柯尔鸭和她之间选一边呢?”
“……选老婆。”
第79章 新班主任
过了安检后,林逐月和时灿就开始搜罗美食。
夜北市的候机厅不算大,美食也有限。
他们俩转了两圈,愣是没能在这美食荒漠中找到想吃的东西,坐在椅子上各玩各的手机。
林逐月困得不停打盹。
为了这次任务,她已经两天没睡好了。
她是打算上了飞机再睡的,但困意不由人,她在候机大厅里稍稍一闭眼,脑袋就枕到时灿肩膀上去了,握在手里的手机都还没有锁屏,而且眼看着就要从手里掉下去。
时灿把手机拿起来,锁上屏幕,塞进林逐月背着的小包里。他任凭林逐月枕着,抬头看着屏幕上的航班信息。
他闻见了清新又柔和的花香味,大概是洗发水的味道。
时灿在尽力避免肩膀挪动的情况下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反转,给自己和林逐月拍了张照片。
拍照发出“咔嚓”声的时候,时灿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滑下去。还好,林逐月睡得还算比较沉,对这么点动静毫无察觉。
等到开始登机的时候,时灿才把林逐月摇醒。
刚刚醒来的林逐月双眼迷离,整个人都呆呆的,走路走两步就停下了,时灿只好回来牵她的手,牵着她走完登机通道,把她按在她登机牌上印着的座位上。
林逐月把手机拿出来,解锁,关机。
她侧过头,问道:“肩膀酸吗?”
“没什么难受的感觉。”
时灿抬手捏了捏被林逐月枕过的肩膀,语气很轻松地告诉她,
“我当时比较担心的是你口水流到我衣服上,不过万幸,扫地机这次虽然违规停靠了,但停靠姿势挺好的,不会往外吐水。”
林逐月很想掐时灿一把。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林逐月吃着时灿递过来的口香糖,清新的薄荷香气让她困顿的大脑逐渐清醒。
时灿把小桌子撑起来,打开笔记本,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书写此次的任务报告。
午后,他们在临海市落地了。
被司机接回天城后,林逐月回了二号宿舍楼,打算好好睡一觉。之前的小憩完全不足以让她的疲惫和困倦消散,所以她在床上滚了一圈后,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中。
小鱼正在专注地炫猫粮。
这次林逐月离岛时没来得及把它送去时灿家,刚好法棍好像不太舒服,需要隔离观察,时灿就没让管家去把小鱼带回家,而是让管家上门喂猫铲屎。
吃完猫粮以后,它跳上床,窝在林逐月颈边,安静地陪着林逐月一起睡了。
时灿带了只烧鸡,走了趟云林客舍。
时灿才刚下车,涂山云林已经站到客舍门口了,两眼放光地望着他手里的食盒。
涂山云林是只成精一千多年的老狐狸精,虽然因为被献舍困在了人类的身体里,可是他身上还保留着一些狐狸的特质,比如说着迷于鸡肉。
“哎呀,大老远地就闻着味儿了,真香。”
涂山云林接过时灿手中的食盒,说道,
“你小子想买什么东西?我给你打折。”
他回过身往客舍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最近搜罗过来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这个香水啊,只要往身上喷一下,晚上起夜照镜子,就会看见自己的脸变成纸人脸。有意思吧?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些适合搞恶作剧的东西。”
时灿点点头,道:
“是吗?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我买了,回去就往叶阳嘉身上喷。”
时灿话语一转,说道:
“不过我这次还真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就是来问问你,想收徒弟吗?”
涂山云林问:“你想拜我为师?”
“不,我想让林逐月拜你为师。”
时灿把香水盖子打开,往自己手腕上喷了一下,他嗅了嗅手腕,问道,
“气味挺好的,做个普通香水,正常研发上市不行吗?干嘛搞这么阴间的效果?”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我得送客了。”
涂山云林抢过香水,扣上盖子,道,
“而且明秽那家伙有意做她师父吧?你叫我从他手里抢徒弟?”
时灿问:“你怕明秽?”
涂山云林翻了个白眼,问:
“我怕的是明秽吗?我是怕明秽会带来的麻烦。而且何止是他要找我麻烦?你小子知不知道,和凌家那小姑娘扯上关系,生活就永无平静了?”
“哦,对,我白问了,你已经被卷进麻烦好多次了,看起来甘之如饴。”
“收益和风险一般呈正相关。”
时灿拉开椅子坐下,劝说道,
“你也知道她是凌家的后人,她的使命一旦完成,凌家就会重新回到世家的顶点。你要是愿意做她的师父,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你不是很喜欢钱吗?你确定要放着这笔钱不赚吗?”
爱钱的老狐狸精:“……”
五分钟后,涂山云林留下了烧鸡,把时灿扫地出门。
时灿也没恼。
他这半年来被林逐月折腾得很有耐心,他也知道劝涂山云林同意收徒不是一两句话、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情,好事须多磨,他之后继续努力磨这个老狐狸就是了。
林逐月是真的缺觉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甚至还想再睡上一天,但不行,今天是周一,得去教室上课。
她给小鱼添了一大勺猫粮,换过水之后,就背着单肩背包出门了。
林逐月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大部分人已经来了,大家今天早上聊天的兴致似乎格外高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事情。
“新班主任已经接手一班了。”
时灿起身,让林逐月坐进去,说道,
“据说是个资质很深,很老练的灵师。希望不要太严格,不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林逐月点点头,问:“法棍怎么样了?”
“昨晚它吐了,我有点担心,就让管家带它到临海市的24小时宠物医院去看病,医生说是吃多了。”
时灿忍不住抱怨道,
“我昨晚为了这事还把正在睡觉的冯五爷喊起来开船,他知道猫没事之后,打电话对我好一顿骂。”
“法棍真的好胖一个猫,医生看到它之后,问管家它是不是揣小猫了,说看肚子应该不止三只。”
时灿昨晚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闲聊过后,新班主任在上课前十分钟到了教室。
新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戴眼镜,留了大约一根手指长的头发,三七分,稍稍夹杂些白发,五官很斯文,只是有些不苟言笑。
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各位同学们,我叫段俊恒,你们称呼我段老师或者老段都行。接下来,我会接替傅老师的工作,和你们一起度过剩余的四年时间。”
上面似乎是考虑到了林逐月的特殊性,在给高等部三年级一班安排新班主任的时候,特地选择了一位没有世家背景的灵师。
“丑话说在前面,我脾气不像傅老师那么好,所以我对学生的包容度没有他那么高。我希望你们都能老实安分一些,不要到处闯祸,如果闯了祸,我一定会严惩。”
段俊恒顿了顿,又补充道,
“当然,我是你们的老师,不管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只要你们没有过错,我会坚定地站在你们这边。”
短暂的自我介绍很快结束,第二周的课程正式开始。
第二周,他们要学习的内容是“如果遇到被盗窃的墓室,应该如何进行紧急处理”。
闻觅烟小声对林逐月道:
“你知道之前老师是怎么教我们的吗?”
林逐月问:“怎么教的?”
时灿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赶紧跑,头都不要回。”
林逐月:“……”
墓室是养阴聚阴之地,如果墓主死去时魂魄没有消散,而是沉睡在墓地中,很容易被韬养成非常厉害的鬼魂,普通的灵师根本就对付不了的那种。
墓室被盗窃,或者说,被不懂行的人破坏,墓主有可能被吵醒。墓主醒来一看,嚯,房子被人打个洞,那自然是相当生气,恨不得把来打扰他的人撕两半。
灵师来的时候,墓主的怒气很可能还没有消散,而且在墓主眼里,灵师可能和那群拆他家的盗墓贼没什么区别,干脆就一起收拾了。
第二周第一天的课程,是了解墓室。
段俊恒分了几个时代,讲了不同阶级的墓主的墓室构造。
林逐月听得脑袋发晕。
放学后,林逐月跟着时灿往时家宅邸的方向走,她希望时灿能给她重新讲讲这些墓室构造方面的知识。
闻觅烟和叶阳嘉也顺路走同一条道。
“话说……”
时灿冷不丁地开口,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段老师好像挺讨厌我的?”
“哥们,就你惹是生非的本事,当教职工的,有几个不讨厌你的?”
叶阳嘉勾住时灿的脖子,问道,
“而且你需要老师的喜欢吗?”
时灿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种讨厌。”
时灿停住脚步,回过头去,望向灵师府大楼。
单面玻璃后方,段俊恒低头看着已经走远的时灿,两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段老师,带这个班感觉还行吗?”
冯校长走过来,主动打了招呼,
“一起吃午餐吧,我请你。”
“谢谢冯校长。”
段俊恒收回视线,客气道,
“一起吃饭的事情还是改天吧,我家里还剩了些饭,得回去吃完。”
第80章 纸人脸
林逐月原本是去找时灿补课的。
但补着补着,她就玩起了茶宠。
茶宠是一只老红糖色的鸭子,时灿花了大价钱定制的,今天才刚刚送到家里,时灿迫不及待地把它摆在了茶盘上。
林逐月端着水壶,把刚烧开的过滤水往上面一浇,鸭子就变成了白色的,挺着大大的胸脯乖巧地站在茶盘上,缩着脖子,用智慧的眼神凝望着林逐月。
林逐月玩得很开心,但她也没忘了发消息和闻觅烟、叶阳嘉吐槽:
【他是有多爱柯尔鸭啊?】
叶阳嘉:【……他超爱。】
叶阳嘉:【你不知道,我之前拿他的switch玩宝可梦,打开他的存档,他抓了一百多只可达鸭和十只鲤鱼王……而且他竟然拿大师球去抓可达鸭!拿去抓红圣菇也比抓可达鸭强吧?】
闻觅烟:【这人就是那种买猫要买熊版,买鱼要买兰寿的圆滚滚爱好者。他一年级的时候出去做任务,买个饼都要老板烙圆点。】
林逐月:【……】
有点离谱了!
“笑什么?”时灿凑近过来,“给我看看。”
林逐月迅速藏起手机,抬手抵住时灿的脸,把他推远了。
时灿点点头,自信道:
“我知道了,在讲我坏话。”
林逐月立刻否认道:“没有。”
时灿坚持道:“肯定讲了。”
林逐月拨浪鼓似的摇头:“……真的没有。”
她的应对方针很坚定,那就是死不承认。
林逐月低头,看向四仰八叉地躺在她和时灿中间的法棍,她伸手捏了把法棍的脸,心想:
腮帮子确实挺圆的,又圆又大。
法棍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没醒。
“墓室的选址和构造,和天文地理九宫八卦是有关系的。古人很讲究这个,墓室一般都选在风水绝佳的地方,构造也颇有讲究,好墓室对后代也有好处。”
时灿拿起书本,继续教学,
“……如果墓不对劲,后代会学业、事业不顺,多病甚至早亡。不过我们要处理的那些被盗窃的墓室,墓主大部分都已经没有后人了。”
林逐月若有所思道:
“宫永元应该挺擅长这方面的知识吧?”
“是啊,要不是新班主任看起来不好相处,他肯定连课都不听,打他那个连连看。”
时灿百思不得其解,
“九宫八卦学得好的人,打连连看会比别人顺利吗?这哥们一周前还在一千七百关,现在已经超过我了。”
“我不也超过你了吗?”
林逐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九宫八卦学得挺差的。”
时灿:“……氪金玩家闭嘴吧。”
补习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时灿干脆就留了林逐月在家吃晚饭,顺便让厨师做了个西瓜红糖冰粉,天太热了,得吃点凉凉的甜品来降温。
晚饭凉到适合入口的温度的时候,时灿先一步下了楼。
林逐月把书本塞进单肩背包里,又眼巴巴地看着茶盘里的柯尔鸭茶宠。说实话,真的很可爱。她有点想把茶宠顺走,但看时灿很喜欢柯尔鸭的样子,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好。
欲望正和良心打着架。
林逐月突然听见时灿的骂声。
“我靠!”
她顾不得拿背包,赶紧跑下楼,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时灿提醒道:“别看镜子——”
已经来不及了。
冲进一楼洗手间的林逐月目光落在镜子上。
镜子里的时灿虽然依旧个子高且肩宽,但却不再是个帅小伙。
他脖子上顶着的,是张惨白的纸人脸,脸颊两侧还画了圆圆的腮红。红色和白色的对比是那么的明显,这张纸人脸在有些黯淡地洗手间灯光下是那么的瘆人。
“呜啊——!”
林逐月吓得汗毛倒竖。
时灿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眼睛。
林逐月根本没反应过来遮挡住自己视线的是时灿,惊恐道:
“救命啊别杀我!金珀——”
“没事没事,是道具。”
时灿赶在金珀火烧到自己身上之前说道,
“是在云林客舍试用的垃圾道具
的效果,不是鬼,你赶紧把金珀火收起来,我衣服要被你点着了!”
两分钟之后,林逐月坐在桌子前,惊魂未定地往嘴里舀冰粉。
林逐月问:“怎么会有这种道具?”
“昨天试用的,按理来说应该在昨晚生效的,可能是我试用的量比较少吧?”
时灿把自己的冰粉推给林逐月,
“对不起嘛,我的冰粉给你,别生气。”
林逐月板着脸接过冰粉。
她其实没有生气,但是她想吃两份冰粉。
因为明天要下雨的缘故,今晚外面就有些闷了。时灿怕林逐月这个北方人受不了天城的高温中暑,吃完晚饭和甜品后,开车把林逐月送回了宿舍。
顺带一提,时灿的茶宠也被她拿走了。
她当着时灿的面光明正大地拿走的,时灿声都不敢吱一个,只能从聊天软件上翻出茶宠制作人的联系方式重新定制了一个,还多给了钱,希望对方能帮他插个队,加急。
把林逐月送回宿舍后,时灿去了趟云林客舍。
第二天早上,林逐月去教室的时候,时灿正在友好地和同学分享新买的香水,他不厌其烦地将香水喷在同学们的手腕上。似乎是怕同窗们闻不出香水美好的气味,时灿按泵头总是按两下。
时灿语气得意地问道:“好闻吧?”
叶阳嘉皱着眉头,问:
“你一个男的买这么甜的香水干嘛?”
宫永元仔细品了品手腕上的香水:
“是有点甜,不过还挺好闻的。”
时灿拉住路过的孟奇,热情道:
“来来来,你也来点。”
把班里男生都喷了个遍的时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一手撑着脸,淡定地将课本翻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香水喷完了小半瓶,但他一点也不心疼。
当天晚上,班群里爆发了骂战。
孟奇:【@时灿,我操你大爷!】
时灿:【我没有大爷,但你最好文明点,老是骂脏话会让女孩子敬而远之的。】
宫永元:【@时灿,闲的没事可以去马桶里找点吃的,别跑出来祸害人。】
时灿:【我吃过了,这不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拉上你们一起尝尝吗?】
叶阳嘉:【@时灿,我真该把我在海边遇到的那条蓝灰扁尾海蛇带回来,让你俩好好亲个嘴。】
时灿:【你可以先让它亲你,然后你再来亲我。到时候我一定一耳瓜子把你打翻,然后送你去医院打血清。】
……
时灿坐在林逐月的宿舍里,一边美滋滋地吃林逐月给他切的西瓜,一边一己之力应对群里的骂战。
他知道自己明天一进教室就会被堵到墙角里揍,但他一点都不慌,他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信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时灿在被班里的同学围堵之前,先被一个低年级的男生挡住了去路。
挡路的少年个子不算很矮,但时灿的身高条件太优异,比他高出来足足半个头。他很紧张,手指紧紧地捏着手中的信封,指尖将信封蹂躏得愈发柔软。
时灿问:“干嘛?”
他在学校里没少被拦过路,对方一般都是出于挑衅的目的才把他拦下来,然后时灿就会和对方约一场架,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但眼前这个少年根本就不像是能打架的样子,身板纤细,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柔柔弱弱的。
少年鼓足勇气,朝时灿递出信封:
“学长,能帮我把这个给林逐月学姐吗?”
时灿瞧了眼少年双手握着的信封,挑了挑眉,问道:
“表白信?”
少年红着脸,没有说话。
“我不代劳这种事情。”
时灿从少年身边走过,说道,
“你喜欢她,你就去找本人,面对面地表白,至少也自己把信送到她手里。不然她读到信了,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你觉得这样的告白能成功吗?”
时灿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学楼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叶阳嘉正在教学楼里等着,等时灿走过来了之后,问道:
“情敌?”
“肯定是敌,但不一定是情敌。”
时灿和叶阳嘉一起上了楼,说道,
“我和林逐月的谣言在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喜欢她的人,就算找你帮忙递情书,也不会来找我。”
“估计是哪个世家的孩子,帮家里的长辈来试探我和林逐月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记住他的长相了,等放学了,我就去展览板的照片墙上认一认,这小子到底是哪家的。”
被拒绝的少年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半晌,他没有进教学楼,而是转过身去,将手中的信封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叶阳嘉感慨道:
“你倒是挺宽容的,我以为你要恶言相向并且揍他一顿呢。”
“对了,宫永元昨晚帮你掷了茭杯。”
叶阳嘉勾住时灿的肩膀,说道,
“问题是你和林逐月能不能在一起,掷了三次,答案都是否。”
“……他大爷的。”
时灿甩开叶阳嘉,恼火道,
“谁让他帮我掷的?”
时灿快步上楼,去教室找宫永元算账去了。
这馊主意是宫永元自己想出来的,因为打时灿一顿不一定能让他破层皮,说不定还要反过来被揍。但事情关乎林逐月,时灿一定会破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