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放开林逐月的头发,拍了拍自己胸口,凤眸狡猾地眯起,问:
“要摸吗?”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没吃饱的狐狸。
“周围好多人呢。”
林逐月半是商量地提议,
“中午回家再给我摸,腹肌也要摸,肱二头肌和三角肌也……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拷贝一份给我。”
时灿抬手捏了下林逐月的脸颊,调侃道:
“大小姐,你怎么连吃带拿的?”
林逐月问:“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林大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你要我的贞操,我也立马把自己洗白白献到你面……”
时灿话说到一半,就被林逐月捂了嘴。
林逐月看了看四周,发现无人在意后,才挪开捂嘴的手,哀求道:
“求您了,时少爷,少说点骚话吧。”
时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诱哄道:
“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说了。”
林逐月直接嘬住时
灿的脸,还见缝插针变本加厉地咬了一下,虽然没有引起疼痛感,也没留下牙印,但时灿还是被亲懵了。
时灿不甘认输,坐起身来,捧住林逐月的脸,先亲鼻子,又亲唇角,轻轻地撬开那半推半就的牙关,开始了一个漫长的、缠绵悱恻的吻。
大课间快要结束了,他们回到教室里。
叶阳嘉正在吃山楂片,他觉得时灿给的这包山楂片又酸又苦,好像他的命,他阴阳怪气道:
“哟,腻歪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孟奇眼含热泪,吸了吸鼻子,
“时灿这狗东西都脱单了,我还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在起奇门遁甲盘的宫永元语气平静地对孟奇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打击,道:
“他比你脱单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要是性格好点,说不定还能脱单更早。”
孟奇:“……你到底是谁的搭档啊?”
宫永元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在说事实。”
孟奇:“……”
下午放学后,林逐月在时灿的陪同下前往弥静岛,参加C组的第三轮比赛。
太阳沉没,夜色渐渐笼罩弥静岛的时候,林逐月登上赛场的时候到了。
“C组第三轮第八场,六年级一班秦云,对四年级一班林逐月。”
裁判站在赛场中间喊道,
“两位选手请上场。”
尚未等到裁判话语落下,林逐月就已经登上了赛场,在冷风中冻得肩膀微颤。
时灿的校服外套对她来说有些太大了,要是穿着上场,难免会绊手绊脚。所以林逐月把外套还给了时灿,十分潇洒地穿着短袖,“清凉”地来到了赛场上。
裁判喊道:“六年级一班秦云!”
林逐月的对手迟迟没有上场。
“秦云选手请上场!”
裁判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秦云选手!如果再不上场,你将被判定为本场比赛的失败者!”
观众席上,苗玉宸给在上一场比赛中获胜,刚刚来到这里的卢斯斯递了一瓶水,又指了指对面的观众席,道:
“秦云学长刚刚就在那里,他应该不是有事无法上场,而是不打算上场。”
“没办法,他被我们班那位选手完克。”
卢斯斯在观众席坐下,同情道,
“将灵力转变为阴气,凝聚成刀剑的法术,遇上能灼烧阴气的金珀火,双方打起来之后,秦云学长面对的最好的情况就是谁先耗尽灵力谁输的消耗战……”
“但很可惜,我们班这位灵力够多,火力也强,根本不怕消耗战。”
裁判迟迟不见秦云上场,宣布道:
“C组第三轮第八场,林逐月胜。”
林逐月从选手通道退场。
时灿抱着外套,站在风吹不到的位置等她。她一过来,时灿就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还搓了把林逐月的脸,说道:
“辛苦了。”
林逐月的脸摸起来滑滑的,水润润的,总而言之就是手感很好。时灿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皮肤是不是都这样,毕竟他也没摸过别人的脸,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林逐月拍开时灿的手,问道:
“打都没打,哪里辛苦了?”
“登场辛苦了,吹冷风辛苦了……”
时灿把林逐月抱起来转了一圈,问,
“晚餐想吃什么?先吃我还是先吃饭?”
林逐月:“……”
神经病啊!
林逐月在心里骂着时灿,但又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
谈到这种男朋友,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聊吧?
被放下来之后,林逐月问:
“有选项吗?”
时灿点点头,给出了一大堆“选项”:
“有啊,果体围裙,兔耳男,制服……”
林逐月抬手捂住脸:
“……我是说饭!”
“……哦,你想吃红烧黄鱼吗?”
林逐月不怎么挑食,好吃的东西她都爱吃。所以,时灿问她想不想吃红烧黄鱼,她立刻就回答了想吃。
林逐月问:“老胡快要回来了吧?”
老胡是时灿家的厨师。
“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时灿拉着林逐月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林逐月,
“你已经受不了我做的饭了吗?”
林逐月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时灿没有继续逗林逐月,他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林逐月塞进车里,又给她扣上安全带。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上了驾驶座,开着车飞驰回家。
晚些时候,宫永元和姚寒霜回到了家里。
外出做任务的宫修竹和姚萱已经回来了,宫修竹在二楼的书房里写任务报告,姚萱则是准备了不少饭菜来犒劳刚从赛场返回的宫永元和姚寒霜,正在一一摆上桌。
姚萱对宫永元道:“叫你爸下来吃饭。”
宫永元点点头:“……哦。”
他拎着自己和姚寒霜的书包上楼,把书包丢回各自的房间后,去敲书房的门,告诉自家老爸该吃饭了,不及时下楼会被老妈削。
下楼后,宫永元洗了手。
姚寒霜正在往桌子上摆餐具。
不一会儿,宫修竹暂放写报告的工作,来到了餐厅里,在餐桌边落座。
一家人开始吃晚餐。
宫修竹吃了没两口,问道:
“听说叶家的小子要联姻了?”
“嗯,他不喜欢联姻对象,联姻对象也不喜欢他。他现在一对自由恋爱的情侣也见不得,酸得要命。”
宫永元夹了一筷子排骨,道,
“这个排骨真好吃啊……”
“好吃就多吃点。”
姚萱和宫修竹对望一眼后,说道,
“你年纪也差不多了……”
宫永元将咬了一口的排骨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又规规矩矩地摆好筷子,问:
“……我能自己选吗?”
宫修竹点点头,说道:
“也不是不行,这点自由还是有的,只要对方的家世别相差太多……”
“不是的,我不是说联姻。”
宫永元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是说,我未来要走的路,能不能由我自己来选择?”
一时间,餐厅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姚寒霜看了看姑母和姑父,从桌子底下抓住宫永元的手臂。他做好准备了,只要姑母和姑父发飙,他就立刻拽着表哥跑路。
宫修竹道:“宫永元。”
宫永元低下头。
他的父母对他,远没有时灿的父母对时灿那样迁就,但他也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他长到这么大,宫修竹很少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宫修竹在提醒他——
你姓宫,是宫家的后辈,是宫家未来的主人。
“以后少和时灿玩。”
宫修竹将虎皮凤爪夹进宫永元的盘子里,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
“别把家族玩没了。”
晚餐结束后,宫永元回了自己的房间,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
作业?明天抄时灿的好了。
不一会儿,房间门被敲响了。
门柄被扭动,姚萱推开门,端着个果盘走进来,将果盘放在宫永元桌子上,问道:
“你是认真的吗?”
宫永元挺直背脊,坐着旋转椅转了小半圈,面对着姚萱,沉默无声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我只是想选择对的那边……”
“阿元,所有人都知道,哪边是对,哪边是错。我也知道,你爸也知道。”
姚萱拍了拍宫永元的肩膀,道,
“但那只是公理上,大义上的对错。对我和你爸而言,能否让家族延续、强盛,能否让你过得更好,才是评判对错的标准。”
宫永元小声应道:“嗯,我明白……”
时家这边,时灿和林逐月已经吃完了晚餐。
林逐月躺在四楼小客厅的沙发上,左手搂着猫,右手被时灿抓着。
时灿拿着指甲刀咔哒咔哒地剪,剪完又用矬子磨,把林逐月的手指甲修得圆润。
时灿放开林逐月的右手:
“好了,换手。剪指甲这么乖,应该好好奖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你哄猫呢?”
林逐月把右手伸到时灿那边,说道,
“有,想吃肯爷爷。”
时灿沉默半晌。
林逐月问:“在想什么?”
时灿握着林逐月的手,低下头吻了一下,在林逐月反应过来之前说道:
“我在想怎么把肯爷爷开到天城来,为了以后能随时吃到肯爷爷,我亲爱的女朋友,赶紧v我50给我助力。”
林逐月拿起手机,给时灿发了个5.20元的红包,笑着道:
“分期付款。”
第122章 碎纸淘金
时灿攥住林逐月的手,说道:
“分期的话要加点利息。”
林逐月问:“什么利息?”
时灿盘腿坐在沙发边,要求道:
“陪我吃宵夜。”
“……这算什么利息嘛?”
林逐月拽着时灿的手,借力坐起身来,她答应得很干脆,
“只要不是我来做,吃多少顿都行。”
时灿拍了拍林逐月的脑袋,说道:
“你放心,我就算变得身无分文,也不会让你亲手煮饭的。”
接下来的数日,林逐月的预选赛进行得十分顺利,虽说她并不擅长应对所有的对手,但对手也不怎么擅长应对她。
金珀火克制不了的对手,林逐月就用从时灿那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法术应对。还有些对手身体孱弱,冲上去一个过肩摔就能撂倒。
终于,预选赛第十二轮,林逐月与霍安安抽中了同一个数字,林逐月迎来了预选赛最难对付的对手之一。
天气转凉,林逐月已经换上了长袖长裤的运动服,她坐在场边,手里拿着个发圈,任由时灿帮她梳理头发。等时灿把她的头发攥成一束,从她颈边伸手,林逐月就把发圈递到他手里。
不一会儿,林逐月的马尾扎好了。
林逐月站起身来,又往赛场中心走了两步,和刚刚登上赛场的霍安安面对着面。
霍安安问:“紧张吗?”
林逐月点点头:“有点。”
“C组第十二轮第十场,四年级一班林逐月,对四年级一班霍安安,比赛开始——!”
裁判宣布完比赛开始,迅速离场。
霍安安拿出试管,拔开塞子,手腕一转,将试管中的银色液体金属倾倒出来。银月之辉落地后,围绕着霍安安转了两圈。
这并非无意义的动作——
林逐月很清楚,霍安安通过这个动作,将一部分银月之辉偷偷地藏在了赛场下方。等她不备时,这些银月之辉就会回到地面,直接制敌取胜。
林逐月拿出一张绘有符咒的纸,她双手合十,将纸夹在双手之间,道:
“左上右上右下左下,一角二角三角四角,纸成墙,灵为笼,起——!”
咒语念完后,一息间,林逐月手中的纸张破碎成白雪一般的沫子,飘向四周,各自散发出微弱的光辉,围绕着林逐月织成一片光墙。
观众席上,已经结束了A组比赛的叶阳嘉摇了摇头,说道:
“纸结界……这明明是一纸成墙的法术,她干嘛要把纸弄成碎末?本来纸结界的强度就不足以抵挡银月之辉,现在变得更脆弱了。”
时灿侧过头,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叶阳嘉,阴阳怪气地问道:
“你简单的大脑里是只有攻和防吗?”
赛场上,霍安安也觉得不可置信——
“你想用纸结界来阻挡我?”
她将试管收起,双手结印,引导着银月之辉,如同涌潮般朝着对面那脆弱的结界扑去,
“早点放弃吧,拿起注入灵力的竹刀来对战,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你灵力这么强,竹刀在你手中是好用的。”
林逐月没有言语。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涌来的银月之辉。
霍安安对银月之辉的操作非常精妙,它如同潮水奔涌,却又有着尖锐的刀锋,就如同骑着马匹、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敌人的大军。
“银沙子,金沙子,掺入河泥难寻觅。”
林逐月在银月之辉迫近时,才不紧不慢地念出了咒语,
“难寻觅,难寻觅,今有千纸代我寻——”
只见,原本誓要劈开纸结界的银月之辉,尚未完全撞上纸结界,就被因为林逐月的咒语而涌动起来的碎纸争相吞没。每一片碎纸上,都吸附了一部分银月之辉的碎片,沉重地飘荡在林逐月周围。
“碎纸淘金。”
时灿翘起二郎腿,对叶阳嘉解释道,
“很早之前,东南亚有一位擅长使用纸的巫师,他所居住的森林边有一条河,河中看似只有河泥,但巫师能感觉到,里面充满了名为‘金’的元素。”
“他想要得到河泥中的金,因此,创造出了名为‘碎纸淘金’的淘金法术。后来这个巫师因为想要研究能让自己永生的黄金心脏,剖了太多活人的心,意图以他们的躯壳做研究,被抓捕起来,火刑处死。”
时灿说完法术的来历,还不忘总结道:
“人虽然不是好人,但法术是好用的。”
赛场上,霍安安已经懵了。
她十分不安地皱起了眉:“什么?”
她再次结印,想要控制银月之辉,从那些碎纸片上剥离,但她感觉到了拉扯感——
并不沉重,但很复杂,她要如何同时对抗数量成千上百的碎纸末上的淘金法术呢?
闻觅烟拉着从B组赛场赶过来的卢斯斯,在叶阳嘉旁边坐下,并且毫不客气地从叶阳嘉旁边的一扎脉动饮料里掏了两瓶,一边拧瓶盖,一边分析场上的情况:
“在众多灵武中,银月之辉算是操作非常精细复杂的那一类。现在被逐月这么一搞,操作难度变得更高了,安安在短时间内很难做出有效的应对。”
正如闻觅烟所说的那样,在短时间内将银月之辉从碎纸末上剥离是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霍安安觉得自己能做到。
“附火之术——”
霍安安摸出一张黄符纸,道,
“苍白之炎!”
所有吸附了银月之辉的碎纸末,都被苍白的火焰灼烧,没过多久,碎纸末化为灰烬,银月之辉化为破碎的银珠,大大小小地漂浮在半空中。
霍安安没有将银月之辉召回到自己身边。
手中的火符纸烧尽后,霍安安再次捏出一张符纸,抬手扔了出去:
“附雷之术,万钧雷霆!”
噼啪的电光由围绕在林逐月身边的银月之辉传导,将林逐月包围在雷电之中。林逐月尚未被电到,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怎么办……?
她该怎么做?
林逐月以灵力画出符咒:“引雷之术——”
她将灵力勾画出的符文往身侧丢去,符文生效瞬间,场上噼啪作响的紫雷朝着符文汇去,经过林逐月左侧,劈在赛场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霍安安没有迟疑,她右手一握,漂浮在林逐月周围的银珠瞬间化作尖刺,从四面八方刺向刚刚躲过了雷系法术的林逐月。
赤红色火焰在林逐月身边轰然爆开。
这不是她的灵武金珀火,而是林逐月以灵符召唤出的赤莲火。赤莲火在很久之前,被灵师之中的锻造者用于冶炼刀剑枪矛,它对人没什么害处,但对金属性的东西克制性极强。
银色金属尖刺与赤莲火相遇,瞬间被熔化回液体珠子的形态。
同时,林逐月拉开了反曲弓。
为了避免自己被弓箭射中,霍安安迈开脚步,在赛场上迅速移动起来。
但是,林逐月没有刻意瞄准霍安安。
她握弓的手高高举起,朝着夜空拉满弓弦,被金珀火包裹的箭矢离弦而去。箭矢飞抵高空时,犹如烟花炸开,一分为八,从高处洒落下来。
霍安安镇定又迅速地观察清楚箭矢落下的方位,不慌不忙地躲开。但她每躲开一箭,下一箭就会瞄准她在躲避时前往的下一个方位,好像开了天眼似的。
避过前七箭后,霍安安已经被逼到了场边,她退无可退,将银月之辉召来身前硬挡。
但银月之辉尚未撞上第八箭
,霍安安就看见,紫雷在银月之辉间流窜,下一秒就会窜上她的身体。
林逐月不知何时引来了紫雷,打算学习霍安安之前的行为,利用银月之辉引导雷电,应对场上难缠的对手。
霍安安用最快的速度控制银月之辉远离自己。
但就在此时,大量的碎纸末聚向霍安安,以碎纸淘金术吸附了银月之辉。霍安安霎时间就对银月之辉失去了掌控权,紫雷扑面而来——
林逐月秉持着不在赛场上伤人的原则,紫雷在击中霍安安之前就变了方向,击在地面上,留下焦痕。
霍安安没有受伤。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比赛已经分出胜负了。
第123章 晋级
“林逐月胜!”
在裁判宣布胜败后,林逐月松了一口气。预选赛最艰难的一战,她打赢了,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下去。
林逐月走向赛场边缘,伸出手,拉起坐在地上的霍安安后,跳下赛场,从选手通道离开。
走着走着,林逐月察觉到身边弥漫着阴冷黑雾,她停住脚步,问道:
“有什么指教吗?‘段老师’?”
“段俊恒”的身影出现在林逐月背后,道:
“如果使用浮世绘卷,你会赢得更漂亮。”
“虽然我赢得不够利落,但我想我的姿态也不至于到‘丑陋’的地步。”
林逐月转过身,问道,
“你想要我开启地府封印的话,应该明白,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不只需要变强,还需要活得久。早早暴露,引来围攻,对我或者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吗?”
“段俊恒”嗤笑一声,便与黑雾一同消失在选手通道里。
林逐月不耐烦地吹了一口气,拿着反曲弓,背着箭筒,从路途已经变得清晰的选手通道走上去,抵达了观众席。
闻觅烟朝她招了招手:“这边!”
林逐月朝着闻觅烟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她接过时灿拧好瓶盖,递过来的饮料,在观众席上坐下。她不太习惯扎马尾,刚坐下没多久,就抬起手,把发圈薅了下来,柔顺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后颈,这也让林逐月暖和了很多。
她从时灿手中接过手机,问同样有在参加预选赛的叶阳嘉:
“比赛顺利吗?”
叶阳嘉尚未回答,闻觅烟就唉声叹气道:
“哎,你是没去看他的比赛啊,惨得很,被按着揍。不过没关系,下一阶段的比赛,我会亲手替他报仇的。”
叶阳嘉沉默片刻,问:
“……你是想报仇还是想暴打学长?”
闻觅烟吹着口哨转头。
“你们帮我看看哪个更好看一点。”
林逐月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视线,道,
“我妈妈要给我买包,让我自己选一只。”
闻觅烟凑向林逐月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说道:
“这只天蓝色老花的吧?”
时灿和叶阳嘉都是只看不吭声,在帮林逐月选包这件事上,还是身为女孩子的闻觅烟更有话语权。
“我想起来个事……”
叶阳嘉两手一拍,说道,
“时灿刚升上高等部的时候,带了个路易威登来上学,然后就被老傅叫到办公室谈话了。老傅让他低调点,说这是学校,不是展会。”
林逐月问:“然后呢?”
叶阳嘉忍不住笑起来,说道:
“第二天他背了只爱马仕过来。”
林逐月:“……噗。”
闻觅烟还记得这事,补充道:
“老傅带我们去做任务的时候,罚他在马场里刷马,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背过爱马仕。”
“哈哈哈哈——”
林逐月和时灿离开赛场,开着车回家的时候,林逐月握着方向盘,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但她又觉得当面嘲笑时灿不太好,只好憋住笑,憋得脸都发红了。
“别笑了,开车。”
时灿恼火地提醒道,
“看路,别把车开海里去了,你想葬送四校联赛未来的冠军吗?”
“路还是有在看的。”
林逐月笑得眉眼弯弯,问,
“我送你爱马仕的包包的话,你背吗?”
“你怎么不干脆送我条领带?以后我走投无路了,就用这条领带把自己吊死在仓库的三叶电风扇上。”
时灿对林逐月已经忍无可忍,
“靠边停车,下去,我来开!”
预选赛并没有在预期时间内完成。
预选赛期间内,中秋和国庆假期先后到来,赛事因为过节而暂停。而且有些选手破坏力很强,数次炸毁赛场,哪怕有备用赛场,也导致比赛有两三次无法继续下去,必须暂停比赛修理赛场。
十一月中旬,天城这座南方海岛上的夏日彻底离去,时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只要靠近,就能够闻见馥郁的桂花香。
时灿酿了一大盆糯米酒,酿造的时候,他往糯米里掺了很多桂花。
林逐月一边看他酿酒,一边问:
“你家好多桂花,干嘛要用外面买的呢?”
“为了尽量减少蚊虫,前院的所有花草都喷过药,我们俩要是把桂花摘来吃,反凌派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时灿把酒曲拌好,用保鲜膜封住酿酒的玻璃盆盆口,回身把盆放进林逐月怀里,
“好了,把这个盆放进你的被窝藏起来,过上三天就能吃了。”
林逐月抱着玻璃盆,闷闷不乐道:
“藏在被窝里还怎么搂着猫睡觉啊?”
四天后,本校四个组别的预选赛最后一轮比赛先后完成。
林逐月在C组的五十多轮比赛中获得全胜的成绩,以高得惊人的积分,晋级到下一轮赛事。
下一轮赛事不再仅仅是本部的赛事,除了本部之外的
另外三个分校的选手,也将参与到竞争之中。所以,比赛要停一停,等分校的选手来到天城就位,稍作休息后,比赛才会开始。
“这醪糟的味道还不错……”
叶阳嘉给自己又盛了一碗糯米酒,
“话说,好像有点酒味?”
“嗯,我和时灿都忘了,管家也没有太注意,把它放在发酵箱里发酵了四天……定时只定了三天,最后一天算是自然温度发酵吧。”
林逐月捧着玻璃杯,说道,
“有点辣辣的,但还是很甜很好喝。”
“喝这么多,你借酒浇愁呢?”
时灿拍了拍叶阳嘉的肩膀,提醒道,
“你别看米酒没什么度数,但是喝起来也是很容易上头的。”
预选赛的赛制,是各组的五十四名选手里,有两名能被选拔出来,进入下一轮赛事。
这少得可怜的名额,导致很多选手明明具备强大的实力,却还是在预选赛中输给那些更擅长人与人之间的竞争的选手,遭遇淘汰。
叶阳嘉就是其中之一。
“浇愁?浇什么愁?”
叶阳嘉叹了口气,说道,
“被淘汰掉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而且,我就算能进复赛,也马上就会输掉。能参加复赛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对的,没有善茬。”
闻觅烟抬起手,用大拇指指着时灿,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倒霉蛋,会在复赛第一轮就遇上这家伙。”
复赛是一轮淘汰赛制,只要输掉一次,就无缘于下一轮。
叶阳嘉朝着闻觅烟递出手机,道:
“比赛赛程刚刚排好,你看……”
闻觅烟:“……”
闻觅烟捂住嘴。
她虽然不是那个倒霉蛋,但她的第一局也不是多么幸运。
她的对手来自昆仑分校,有“钢筋铁骨”的外号,最不怕的就是刀劈斧砍。
林逐月在赛程安排表上看见了熟悉的名字,她惊讶道:“……丰元思?”
叶阳嘉点点头,应道:
“嗯,那家伙从香港分校的预选赛里脱颖而出了,要替我好好揍他一顿啊。”
“放心,我本来就很想揍他。”
时灿揽住叶阳嘉的肩膀,问道,
“他应该今晚就会到天城了,去拜访他吗?我知道你很讨厌他,但他家的那只小黑猫很好玩,你真的不想撸一下吗?”
“……!撸!当然要撸!”
叶阳嘉对着时灿伸出手,说道,
“给我片抗过敏药,我吃了药再过去。”
“你明天或者后天再去吧。”
时灿松开手,问道,
“喝着酒吃抗过敏药,你想死吗?”
叶阳嘉又喝了两碗米酒。
时灿不是危言耸听,米酒真的很容易醉人,喝到最后,叶阳嘉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时灿和闻觅烟一左一右将他架出去,塞进车里,让司机把他送回叶家了。
闻觅烟也没多停留,拎着包道别。
时灿回到餐厅的时候,林逐月正在抱着猫猫转圈。
“……你平时酒量挺好的啊?”
时灿赶紧拦住林逐月,把吓出飞机耳的小鱼接过来,放到椅子上,又接住朝他扑过来的林逐月,郁闷道,
“我还想和你研究下你的对手呢……”
小鱼跳下椅子,躲到柜子下面去了。
时灿起了逗弄的心思,把林逐月按到椅子上,拿出手机,引导道:
“来,说——你是扫地机。”
林逐月重复道:“你是扫地机。”
时灿只好转换自己话语里的人称代词:
“重新说——我是扫地机。”
林逐月笑了,点点头,道:
“你是扫地机。”
时灿:“嘶……”
时灿和林逐月缠斗了一会儿,把林逐月抱起来,朝着电梯走去。
林逐月起先还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但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开始往上挪,不停地抓时灿的头发。很快,时灿就被她抓得炸毛,像是被八百只猫舔过一样。
时灿抱怨道:“好烦人啊你……”
林逐月嘿嘿笑了两声。
时灿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配套的盥洗室,用梳子把头发打理好,又下楼把猫抓住,送回猫房里。做完这一切,他才在书桌前坐下,用平板点开复赛赛程表。
时灿感慨道:“群魔乱舞啊。”
时灿点了下即将在赛程表第一轮与林逐月对上的对手的名字,一则十分简单的选手介绍跳了出来——
严逸宇,昆仑分校五年级生,世代相承的赶尸人。
第124章 公交车
翌日,林逐月从床上坐起来,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她闻见房间里有类似柑橘皮的芳香,往床头一看,才发现柜子上不知何时放了个扩香木,旁边还有一瓶脐橙精油。
脐橙的气味很香,但又很安神,与那些会让人做噩梦的香味不同。
多半是时灿特意放在这里的。
林逐月起床洗漱,蹬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楼梯走下去。
时灿正在餐厅里喝鱼肉粥,桌子上摆着砂锅和一只碗沿搭着白色瓷勺的空碗,还有一大篮九层塔和罗勒叶,叶片还是□□的,应该刚刚采摘下来没有多久。
时灿站起身,拿起那只空碗,给林逐月盛了一碗鱼肉粥,说道:
“中午吃三杯鸡。”
林逐月接过鱼肉粥,道了谢。她喝了几口后,把手机放在玉桂狗支架上,随手划了两下屏幕,点开视频,一边看一边吃。
时灿问:“在看什么?”
“都市传说。”
林逐月把手机支架赚过来,方便时灿看见屏幕中的内容,
“元城的灵异公交车事件,挺有名的,你听说过吗?”
灵异公交车事件发生在上世纪末,无论是林逐月还是时灿都没有出生。
但这个都市传说过于出名,时灿对此几乎倒背如流,眼也不眨地复述道:
“公共巴士上出现三个身穿古装、没有脚的‘人’,一位乘车老太发现不对,和后座小伙吵架,以去派出所解决矛盾为由强拉小伙下车。随后巴士就失踪了,两天后被发现的时候侧翻在水库里,全车人都死了。”
林逐月好奇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初或许是假的。”
时灿看着林逐月手机上的视频,说道,
“但传递信息的人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林逐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吃完早餐后,时灿以“晒晒太阳”为名,把矮脚猫小鱼放进了后院里。
至于法棍,它的腿也不算是多么长,但它有着抠着壁纸爬上天花板的前科,时灿拒绝在不栓绳的前提下把它往院子里放——
翻墙出去了怎么办?
就在法棍眼巴巴地看着沉迷于啃生菜的小鱼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的手机同时响了。
林逐月点亮屏幕,是“段俊恒”的消息,要求她和时灿前往办公楼领取委托。
“我们这位老师啊……你闲一刻他都觉得难受,预选赛和复赛相隔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不肯让你休息。”
时灿一手捞起小鱼,回到屋子里,对正在进行“捏碎冻干”的解压活动的林逐月说,
“要不要带一盒鸡小胸冻干,省得你在赶往任务地点的路上没事做?反正家里这两只猫都不算挑,你捏成粉它们也吃的。”
“不用啦。”
林逐月摇摇头,把冻干碎放回盒子里,
“捏的时候碎末到处都是,在家里还比较好打扫,弄到车里就很麻烦了。”
把猫咪们带回猫房里之后,林逐月和时灿就出发前往办公楼了。
今天是周六,四校联赛的复赛也还尚未开始,无论对于学生还是教职工而言,今天都应该属于节假日的范畴。办公楼里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灵师府配给办公楼的扫地机器人在辛勤劳动。
扫地机器人一边扫,一边吐。
“打扫面积太大了,集尘袋长时间没有换过,已经没有容
纳脏污的余地了。”
时灿为贴边行走的扫地机器人诊断道,
“我家之前有栋写字楼为了降低清洁工阿姨的工作压力,买了扫地机器人,但是买得不够多,没几天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后来每层多添了几台扫地机器人,情况才好起来。”
“说起来,听见这种事,你会反感吗?”
林逐月问:“我为什么要反感?”
时灿调侃道:“反感同类被人类压迫?”
“反感,超级反感!”
林逐月现在就想给时灿两巴掌,
“你再给我驱除人籍,安装扫地机户籍,我就把你电脑里所有其他硬盘里的东西都复制一份塞进C盘!”
时灿丝毫也没有被威胁到,不痛不痒地说道:
“多大点事?直接买台新电脑就好了。”
林逐月:“……”
他们来到了办公楼的三楼。
静谧的办公楼里,“段俊恒”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他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咖啡杯的旁边,还有一盒药。
林逐月拿起比索洛尔看了看,问道:
“身体不舒服?”
“段俊恒”点点头,说道:
“心动过速,每分钟142下,不吃药的话,身体可能会撑不住。如果这具身体现在就死掉,我必须要寻找新的身体才行,会有点麻烦。”
林逐月:“……”
时灿:“……”
你是活阎王吗?
怕这具身体死掉就不要喝咖啡了啊!
林逐月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是错觉,被恶鬼附身的段俊恒,身形越发地瘦削,皮肤也越来越苍白了,唯有额头泛着黑气——这是“病亡”的前兆。
“段俊恒”将文件夹和任务执行申请书一同递给林逐月,说道:
“任务地点在东离市,事主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我不认为情况很紧急,所以你们去东离市的路上可以逛个迪士尼,再泡个澡。费用灵师府多半不会报销,但我可以尽力替你们争取。”
林逐月很希望他能说点人话。
她拉着时灿到办公室的沙发区域坐下,翻开文件夹,阅读任务相关资料。
事主名叫王和旭,今年十六岁,男生,就读于东离市市立高中二年级。
东离市市立高中是个集聚“宽松”和“严格”于一体的神奇存在,暑假提前开学,周末“自愿”补课,但晚上八点半就下课。
大部分老师认为晚上八点半这个时间过于早了,会要求学生继续在教室学一会儿——
反正学校是寄宿制,作业布置得也多,比起来早早回宿舍休息,不如多卷一卷,把成绩卷上去个三两分。
事主王和旭则是这个学校里少有的走读生。
他刚入学时也是寄宿生,高一上学期的后半截因为感冒引起爆发性心肌炎,住院很久才抢回一条命,再回归校园后,就获得了走读生的特殊身份。
晚上八点半离开教室,刚好能赶上末班公交车。因此,老师不会留他,在放学铃声响起时,就会放他离开教室。
王和旭每天晚上坐末班车回家,第二日早上再乘坐早班车返校,生活规律且平静。
直到升高二的暑假末尾,学校提前开学,中元节的那个晚上,末班车在半路上起火,发生了爆炸,车上的司机、乘客无一生还。
王和旭迟迟没有回家,王父王母担心不已,开车出门寻找,在半路看见了横在路中间爆燃的公交车,确定那就是王和旭每日会乘坐的路线后,失声痛哭。
但就在王父王母哭得不能自已时,王和旭背着书包走了过来。
班里在发放高二的校服,王和旭因此离校晚了十分钟,没有赶上末班车。他起先还在心里抱怨班主任和班长动作太慢,没想到自己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
一个星期后,王和旭照旧在站牌处等车,等着等着,公交车就来了。
公交车在他面前停稳,车门向两侧打开,他背着书包,右脚刚踩上公交车的踏板,就被人拽了一把,生生从车上拽下去。那一瞬间后仰踩空的感觉,吓得他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车门立刻合拢,丢下没能顺利上车的王和旭,朝着前方驶去。
王和旭恼得很,回头就要骂。
拽他下车的老头比他骂得更快:
“你不要命啦?看清楚了,那才是你该坐的车。”
K3公交车缓缓地驶来。
王和旭惊讶不已。
这个公交站点只有K3路公交车,如果现在驶来的是K3路,那么,刚刚停下,开走的是什么?
王和旭朝着远处望去,他已经看不见才开走没多久的公交车的影子,他回头欲看那个拽自己下车的老人,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什么叫“该坐”的车?
那么刚刚那辆,是他“不该坐”的车吗?为什么“不该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和旭忧心忡忡地坐上K3路公交车,满心疑问地回到了家中。他和父母说了这件事,父母都说他是迷糊了。
之后的几日都很正常,王和旭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不再细想。
但一周后,他再次在站牌处等车时,发现眼前的K3路车有些旧。车门打开,他正要上车时,发现车上挤满了人。这有些不寻常,往常这个时间的K3路车,大半的座椅都会空着,从未挤成过要拉着扶手、人挤人的样子。
王和旭低下头,他惊讶地发现,车上所有人的脚,都是半透明的。
他捂着心口,倒退一步,惊恐地下车。
司机转过头看向他。
司机的面貌一会儿模糊不清,一会儿煞白得像纸,脸颊处画着两坨鲜艳的红晕,他握着方向盘,用半透明的脚踩着刹车,问:
“小同学,你不上车吗?”
车上的所有人都望向他。
他们的脸都变成了惨白滑稽的纸人脸。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不上车吗?”
第125章 幸存之人
王和旭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强打精神,保持冷静,控制着自己不要惊叫出声,对着车上的司机摆摆手,道:
“不上……不上……”
司机不再看着他,转过头去直视前方。车门合拢,司机踩下油门,开着公交车离开了站牌。
这辆破旧的K3路刚刚离开没有多久,站牌处就立刻又有一辆K3路公交车到站,这辆K3路一看就是新车,多半是在前面那辆K3路失事之后启用的。
车上的乘客只有零星几人,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困倦地歪着头睡觉。司机师傅看起来也很正常,他在打开车门后,安安静静地等着王和旭上车。
很正常,太正常了。
但王和旭吓坏了,迟迟不敢迈步。
司机师傅觉得这孩子很奇怪——只有K3路会停靠在这个站牌前,这高中生在这里等车,肯定是在等K3路。可是车来了,他却不上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司机师傅提醒了一声:“小伙子,这是最后一班车,你再磨蹭就没车坐了。”
“哦,哦哦……”
王和旭拎着包上了车,忙乱地掏公交卡,刷卡后朝着后面的空座位走去。
半小时后,公交车停靠在前园小区站点,王和旭尚未下车,就看见母亲在站牌处等他。
王和旭下车后,问:
“妈,你怎么出门了?今晚怪冷的,你别冻感冒了。”
“妈突然觉得心里不安稳……”
母亲牵起王和旭的手,带着他回家,
“给你煲了丝瓜汤,回家之后往里面下点挂面,少下点,这个时间不能吃太多。”
王和旭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能吃,消化快。他常常早上吃了饭,晌午十点就会饿得前胸贴后背。下了晚自习回家后,他总是要再吃一顿饭,不然就会难以入睡。
王和旭没有和母亲说起自己碰见的古怪公交车的事,他怕大晚上的吓到母亲,也觉得那只是个偶然,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不会再遇见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切正常。
可就在第四天的晚上,站在学校门口东一百五十米站牌处等车的王和旭,再度遇见了那辆人挤人的K3路公交车。
他揉揉眼睛,抬起头,目光穿过车门,对上了司机的脸。
那张脸依旧模糊不清,细看之下,就会隐约看见苍白的、脸颊带着红晕的纸人脸。
纸人缓缓地,朝他裂开嘴巴笑了。
司机用喑哑的声音问他:“小同学,上车吗?”
那声音明明很小,但落在王和旭的耳朵里,却清晰无比,还有着回音,仿佛声音的源头就在他的脑袋里。
车上的所有人,都转过头,面露期待,看着王和旭。他们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声音。可是他们又无比喧嚣,他们用迫切的、贪婪的、看猎物的眼神看着王和旭,满眼都写着:
上车吧,快上车吧。
王和旭深吸一口气,道:“不上。”
司机和车上的乘客露出失望的表情,司机按下按键,车门合拢,有些破旧的公交车离开站点,渐渐远去。
王和旭低头看着手表。
他在站牌处等待……
很快,又有一辆K3路来了,崭新,乘客稀少,司机那张中年发福,有些臃肿的脸不太好看,但五官很清晰,没有纸人的苍白,也没有瘆人的微笑。
乘客也沉浸在手机中,没有抬头。
这才是真正的K3路车。
王和旭松了一口气,上了车。
次日夜晚,他等来的K3路是正常的。
但是,又过一日,他再次遇见了那辆古怪的,“人”满为患K3路,他镇定地在司机问询他是否要上车时选择了拒绝。一日后,这辆古怪的车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它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
但王和旭已经有了经验,在它出现时能够很好地保持镇静,他不会上车,他永远不会踏上这辆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会驶向何处的车。
但是……世间的事绝不会这般容易。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王和旭去参加初中同学的生日聚会。
他并没有玩得很晚,从唱吧离开,要回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他
站在离唱吧不远的站牌等车。
他要坐K13路公交车回家。
不同于大部分站点都设置在比较偏远的市郊的K3路,K13路奔行于火车站、汽车站和老城区经济中心,每天早晚高峰都挤得喘不开气,假期更是别想轻易挤上车。
王和旭没等多久就等到了车,车门打开,他一眼就看见车上的空座。他心中一喜,拿着公交卡,抬步就要上车,想要坐到那个座位上。
但是,他又一次被人拽下了车。
拽他下车的是个老人……
老人家很面熟。
九月初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的站牌处,将王和旭从那辆K3路车上拽下来的就是这个老人家。
“小伙子,你怎么总是上错车呀?”
老头在王和旭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指着车侧面的电子显示屏说,
“你不是要坐K13路吗?”
对啊,这就是K13路啊!
王和旭正想要这么说,但他却看见,K13路中间的数字“1”消失了,眼前的哪里是K13路,分明就是K3路。
老旧的车,拥挤的车厢,脸上带笑的司机……是那辆诡异的末班车。
它从夜晚离开,从偏僻的市郊来到热闹的城区,再度出现在了王和旭的眼前。
王和旭甩开老头的手,快步离开公交站牌,走到在路边等待载客的的士前,要求司机载他回家。
他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件事,回到家中后,将公交车的事情告诉父母。他不止说了公交车的事,还向父母描述了那个两度拽他下车的老头的特征。
“很瘦,头发白了一半,小眼睛,八字眉……长得有点像咱们楼下那只很丑的流浪猫……”
父亲和母亲眼中皆有惊讶,他们对视了一眼,父亲起身去拿相册。
父亲将相册在王和旭面前摊开,指着旧时的黑白照片上,坐在合照正中间的老人家,问道:
“是长这样吗?”
王和旭惊道:“……对,就是他!”
母亲对王和旭说:“这是你的太爷爷,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
父母原本对王和旭频频遇上的诡异公交车半信半疑,他们觉得王和旭说不定是学习压力大,需要看看医生。但王和旭对从未见过面的太爷爷的描述,让他们不得不选择相信这玄之又玄的事情。
假期后,市立高中开学,父母不再让王和旭晚上乘坐公交,而是开车接他回家。
王和旭再未乘坐过任何公交车。
可是,K3路对他的纠缠,没有到此为止。
父亲开车载他回家时,他们在路上遇上了K3路。王和旭侧头时,看见K3路的车窗打开,车上的人朝他打招呼似的招手。
午夜时,王和旭常常在梦中,在孤零零矗立着的公交站牌前,K3路公交车从远处驶来,停下,对他敞开车门。
父母见他状态一天差过一天,带他去了三家有名的医院检查无果,只好开始向着亲戚朋友们打听能处理这种事的人。
“你们的儿子原本该在交通事故里,和车上的那些人一起离开人世。”
一位远亲对父亲和母亲说,
“可是他阴差阳错错过那班车,存活了下来。已逝之人对他的存活不甘又嫉妒,才会频频来纠缠他。”
“你们得赶紧想办法将这些亡魂超渡,不然,你们的儿子迟早会被那辆车带走。”
这位远亲的说辞让王家父母惊骇不已,他们从他手中讨要到灵师府的联系方式,恳求灵师府救救他们的儿子。
这桩委托就这么来到了灵师府,来到了林逐月和时灿面前。
林逐月问“段俊恒”:“这还不紧急吗?”
“段俊恒”平静地回答道:
“不紧急,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但只要事主不踏上那辆公交车,他就不会死。”
“说得很轻松的样子。”
时灿握着笔,在任务执行申请书上填写信息,他落笔如飞,嘴上还不忘记抱怨,
“但是,城主大人,你不会以为,我们俩真的会相信你会给我们简单的任务吗?”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段俊恒”端起盛着味道醇香的黑咖啡的杯子,轻轻晃了晃,说道,
“我不会透露太多,灵师完成任务从来不仅仅靠战斗力,调查事件的能力也在考核的范畴中,不然,你们就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废物。在洪流之中,脑袋不够聪明,是很容易死的。”
时灿把笔递给林逐月,又不忘挖苦明秽,道:
“你废话真多,净讲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你不会就是凭着讲废话,才成为人人畏惧的鬼王的吧?”
“或许还有发达的四肢。”
明秽对年轻人并不是很耐心,催促道,
“填完申请表就快走吧,别打扰我。”
林逐月把报名表放在明秽的办公桌上,和时灿一起离开了办公楼。
林逐月伸手抓住时灿的袖子。
时灿一抬手,将袖子从林逐月手中抽出来,反手握住她那只比他小一号的手,说道:
“牵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抓袖子?昨天管家给我整理衣服,问我那件四千五的毛衣还要吗。我问他,毛衣才刚买没多久,为什么不要了。他说毛衣袖子一只长一只短,一只松一只紧。”
林逐月:“……”
林逐月停下脚步。
时灿也紧跟着停下来,转过身和她面对着面。
“袖子一长一短不要紧。”
林逐月捧起时灿的手,说道,
“胳膊一长一短就麻烦了,所以还是少牵手。”
“你可以两只手都牵,牵完右手牵左手。”
时灿将另一只手也伸到林逐月面前,语气轻柔,声音深情,装模作样道,
“这样就不会长短手了。”
第126章 梦中失魂
上高速之前,负责开车的是林逐月。
时灿则是坐在副驾驶上,拿着手机买买买。
谈恋爱是个很烧钱的行为,最起码对林逐月和时灿来说是这样。以前他们买单人份就可以的东西,现在要买双人份,有些东西对方可以用不上,但一定要有——
比如大师手工烧制的玻璃杯,限量款球鞋,老裁缝手工定制礼服……
“吃沙琪玛、雪花酥或者牛轧糖吗?”
时灿翻看着满屏的进口奶粉,说道,
“我想买几桶好点的奶粉,送去我家在H市开的那家甜品店加工一下,那家店聘请的四个师傅手艺都很好……可惜烤制的可露丽有点太普通了。”
林逐月果断地排除了选项:
“我不喜欢吃沙琪玛,香过头了,吃的时候会头晕。”
那就多做雪花酥和牛轧糖。
快到高速时,林逐月换到副驾驶上,改由时灿
开车。在需要高度专注的高速驾驶途中,时灿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从锁屏界面就能看到,他的vx正在疯狂弹出消息,这些骚扰全部都来自于宫永元。
时灿本来不打算理他,但因为对宫大仙这个神算子打从心底产生过畏惧和佩服,又觉得对方发这么多消息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认真点对待,他对林逐月说:
“你帮我看下他说什么。”
林逐月拿起时灿的手机,解锁,浏览着消息,对时灿道:
“姚寒霜送了他一只狸花猫,这猫拉粑粑奇臭无比,而且拉完不埋……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治猫良方。”
“……屁大点事。”
时灿立刻就给出了有效的解决方案,
“猫拉完不埋,就把猫砂盆和猫都关进笼子里。猫的嗅觉比人的灵敏多了,人都受不了的臭,它更受不了,受不了就会埋了。”
“法棍当年刚到我家的时候也不埋粑粑,你看它现在埋得多好?”
林逐月:“……”
“不过他家猫不埋也没事的。”
时灿握着方向盘,淡定道,
“他家那么多比格,这点根本不够吃。”
林逐月将时灿的话原话转达给了宫永元,前一秒还在发“神医啊”表情包,后一秒的表情包就变成了“老子弄死你”。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笑了起来。
时灿瞥了她一眼,又立刻直视前方,认真开车,问道:
“有什么好笑的?”
林逐月把时灿的手机锁屏,放下,过了片刻,她回答了时灿的问题:
“就是觉得……从小就认识,打闹着长大真好啊,什么粗话都能说,说了也不会伤感情,我很羡慕。”
她原本也能拥有这样的人生。
可有人将这样的人生破坏了。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时灿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还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发小,可是再过几年,彻底长成大人以后,我们就会变成敌人,喝个对方递来的水都要警惕里面有毒无毒。”
林逐月又想起去年萧家的订婚宴了,当时时灿一眼就看出乔寻递给她的香槟里加了东西。那就是长大后的灵师的日常,尔虞我诈,见招拆招。
他们在傍晚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东离市。
事主王和旭和其父母的住所位于东离市市郊的前园小区,不算特别偏僻,但在晚高峰有喘息的余地,周围的公共交通设施很完善,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了。
王和旭的父亲王东来特意来小区门口接应了林逐月和时灿,他并没有因为来人的年轻而展露出惊疑——
向他们提供灵师府联系方式的那位远亲早就说过,会来到这里解决王和旭的问题的小师傅可能很年轻,但千万不要因为对神棍有着长胡子老头这种刻板印象而质疑小师傅们的专业性。
王东来也怀疑这位亲戚是趁机找人做局骗他们家钱。
但亲戚说了,对方一分钱都不会收。当然,还是得好吃好喝地招待人家,不然也太不礼貌了。
王东来将林逐月和时灿带回了自己家。
他的妻子,王和旭的母亲李晓桐正在厨房里忙活。李晓桐的厨艺很好,炒鸡是她的拿手菜,做得比东离市爆火的超级店还要好吃。
林逐月一进门就环视了客厅,她皱起眉,眼中有些许疑惑。
时灿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和旭呢?”
王东来回答道:“在学校里呢。”
林逐月眉头皱得更深了,问:
“他这种状况,你们叫他去学校?”
林逐月的语气里带着责怪。
说起这事,王东来也倍显无奈,解释道:
“哎,这些天我们一直让他请假在家的,可是这两天学校期中考试……他班主任说,好歹到学校把试考了吧,不考试的话,班级平均分会被拉低很多,他不好做。”
“这个班主任要带这个班到高三毕业的,得罪他不好。所以,我这两天看孩子状态还可以,就送他去学校考试了。”
王东来没有换鞋子,重新拧开门,说道:
“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考完了,我去接他回来。老婆——!客人来了!腾出手招待一下!”
在厨房忙碌的李晓桐应了声好。
她把锅盖盖上,炒鸡还要闷一会儿才能出锅,这会儿的闲暇刚好能让她给客人们倒杯茶,说两句话。
李晓桐穿着围裙来到客厅,问:
“小师傅们喜欢喝茶还是饮料?”
“饮料就行,不必麻烦。”
林逐月拿起桌上的可口可乐,征求同意,
“我们能在房子里到处看看吗?不会乱翻的,只是看看。”
李晓桐点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林逐月见李晓桐忙碌得很,站起身道:
“那我们自己看看,阿姨,您先去忙吧。”
李晓桐应道:“哎,好,有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跟我说。”
“当然。”
一番客套后,林逐月和时灿拿起罗盘,在这个家里到处查看。但越是细致检查,两人的眉头就皱得越深,眼中也充满不解。
林逐月忍不住问:“罗盘是坏了吗?”
“总不能我们两个人的罗盘同时坏掉,心有灵犀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而且,罗盘坏了,灵感也不会坏——”
时灿转身朝着客厅走,说道,
“很离奇,但这个家里的确没有灵异反应。”
一个小时后,王东来带着王和旭到家了。
李晓桐也刚刚烧好晚餐,晚餐很丰盛,东离炒鸡,盐焗大虾,肉沫茄子,卤牛肉,调凉菜,还打了一大碗西红柿蛋花汤,她又拍了个黄瓜,招呼大伙上桌吃饭。
吃饭的时候,林逐月一直悄悄打量王和旭。
时灿就比较直白了,他眼神毫不躲闪,直勾勾地盯着王和旭看,把小他两岁的少年盯得很不自在,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晚饭结束,林逐月和时灿才向王和旭说明他们的身份,还有来这里的目的。
林逐月让王和旭站在客厅中间。
她和时灿拿着罗盘,围着王和旭转了好几圈。
“身上有阴气,但很微弱。”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遭遇这种程度的灵异事件,身上的阴气应该会很重,灵异反应会非常强烈,强烈到罗盘指针旋转到要飞起来的程度。”
林逐月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踏上那辆公交车?”
时灿否认了这个猜测:
“公交车都入梦了,纠缠得这么厉害,无论踏上还是不踏上,家里和身上应该都会有很重的阴气才对。”
王东来迫切地问道:
“我儿子的情况不严重,对不对?”
“很严重。”
时灿端着指针温温吞吞旋转的罗盘,用非常认真,甚至是告诫的语气对王东来说,
“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有时候跟阴气强弱、灵异反应剧烈与否不挂钩。”
“王叔叔,你儿子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魂。这一魂的缺失,让他胸闷气短、神志昏沉。西医可能检查不出什么问题,但如果去看中医,大夫一定会觉得他的脉搏很弱。如果不赶紧把这一魂找回来的话,他的状况会更糟糕。”
而且,失去的生魂,要回归身体,是有时限的。一旦超过七七四十九天,生魂阳气散尽,将彻底转变为阴魂,再也无法回到活人的身体中。
“那、那……”
李晓桐急坏了,问,
“怎么去找那一魂?”
“根据他最近的遭遇来看,丢失的那一魂在哪里显而易见。”
林逐月拍了拍王和旭的肩膀,问,
“你有登上过K3路公交车吗?”
王和旭用力摇头,回答道:
“我,没有、没有……要是登上那辆车,我怎么可能还能出现在这——”
林逐月打断了王和旭的话,问:
“不,我不单单是指你清醒时有没有登上那辆车……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做梦,梦见K3路的时候,你真的,一次都没有上车吗?”
“我、我……我……”
王和旭低下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他打了个哆
嗦,道,
“有一次,我意识到做梦时,我正在公交车上,然后我就惊醒了……那个梦前面的部分我不记得了……”
李晓桐不可置信地问道:
“……梦里上车也算?”
“说不好到底是做梦还是灵魂离体。”
时灿把罗盘塞进工具包里,说道,
“做梦也要慎重啊,他这个情况,没有一睡不醒,就已经很幸运了。”
第127章 烧纸钱(一更)
在阴重阳衰的夜晚,生灵入梦之时,身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相比于白日而言会变得不稳定。而且,陷入睡梦之中后,生灵的神志会不怎么清醒,如果有什么诡异的邪祟来趁这个时间来讨活人的魂,会更好得手。
王和旭就因此受害,正中邪祟下怀,丢了一魂。
李晓桐再次问出了最要紧的问题:
“那要怎么去找这孩子的魂呢?”
“从哪里丢的,就去哪里找。”
林逐月从茶几上拿了一瓶快乐水塞进工具包里,说道,
“不过今晚不一定会有结果,因为这辆K3路有点反常,不像是我们平时接触的邪祟,要先调查一下再动手。”
“当初K3路失事的新闻报道发我一下,定位也发给我。”
时灿在工具包里拿出符纸和雷击木,揽过王和旭,说道,
“走,小弟弟,去你房间布置一下,让你今晚安安稳稳地睡个没有梦的好觉。”
时灿在王和旭的房间里贴了平安符,又烧了三道符纸化入水中,时灿抓着王和旭的手,蘸了符水,在雷击木背面描画几笔。随后,时灿以雷击木设镇阵,今夜若有对雷击木背后留名之人心怀恶意者靠近,将遭镇阵拦截,受紫雷劈击。
时灿又取了王和旭一撮头发和一滴血。
做完这一切后,林逐月和时灿离开了王和旭家,用车载导航定位王东来发来的地点后,一脚油门,离开了前园小区。
东离市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
下班时间逐渐过去,路上的车辆开始变少,暖融融的路灯下,有不少饭后散步的人。
不过,随着林逐月和时灿逐渐靠近K3路车的失事地点,离市区越来越远,路上开始变得僻静,连路灯的灯光都有些黯淡了。
“虽说调查后再动手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林逐月有些不安,说道,
“但是,离体的生魂,必须要尽量早点找回。迟一个小时,一天,都会对活人造成伤害。不符合‘人权至上’准则。”
“当然要调查后再动手。”时灿说道,“但夺回生魂这件事,不能等到调查后。”
林逐月问:“你有把握吗?”
时灿回答得很干脆:“不确定,要赌。”
时灿在一处路口的转弯处停车。
路口的路牙石上,有几滩黑色的痕迹,那是烧纸钱留下的焦痕。这里是K3路公交车失事的地方,不难想象,是有受难者家人在这里为已逝之人送纸钱。
时灿和林逐月同时下车,从后备箱的工具包中拿出罗盘,靠近了路口的焦痕。
“反应很强烈,是横死亡魂活动会造成的灵异反应。”
时灿迅速地判断了当前情况,
“每一处焦痕都有相似的灵异反应,有新有旧,这意味着,每次烧纸,都有亡魂过来领纸钱。”
林逐月从后备箱里拿出黄纸,数了五张出来。
别人烧黄纸,都是论刀烧,一刀有厚厚一一沓,一次烧三到五刀。
而林逐月烧黄纸,竟然只拿五张。
她并不是抠门。
灵师从天城携带出来的黄纸,是放在祭坛上开过光的,这样的黄纸在鬼神眼中的价值,一张就胜过一大沓普通黄纸。林逐月数出来五张黄纸,已经足以让大多数很难搞很贪婪的亡魂动容了。
林逐月将五张黄纸折起来,拿起一把保养良好的旧剪刀开始在黄纸上剪铜钱,不一会儿,一串一串的黄纸铜钱就剪好了。
时灿从路边的绿化带里捡起一根棍子,他用符纸包住木棍底端,又用打火机将符纸点燃,不一会儿,符纸燃尽,木棍底端也被烧得焦黑。
时灿拿着那木棍,用焦掉的那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他接过林逐月剪好的纸铜钱,在圈内点燃。
几股阴风从远处而来,贪婪急切地奔向燃烧的铜钱,但在接近时灿画好的圆圈后,只能无奈地停下,又折返。
“哎——别走啊——”
时灿拿出早已备好的八卦袋,说道,
“灵师准则,所遇亡魂,要么超渡,要么镇压,绝对不能置之不理。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比较喜欢往生,还是喜欢和镇魔井里的兄弟玩啊?”
“镇魔井里面的生活其实挺有意思的,我每年都往里头扔点麻将扑克牌什么的,去年还给了他们一套大富翁和一套三国杀呢。”
时灿一边说着,就将闻着钱味儿来的孤魂野鬼收进了八卦袋里。
林逐月在一旁扶额叹气,心想:
能不能少说点垃圾话?
对付完抢钱的,真正该收纸钱的亡魂出现了。
夜雾弥漫,火光成了灯塔。
银蓝色公交车散发着不真切的幽光,从夜雾中,朝着火光驶来。它明明开着车灯,却照不出一丝光亮,幽深、安静、黑沉。
公交车在林逐月和时灿面前停下。
车的前门打开。
车上已经满员,或者说十分拥挤,那程度像极了全国闻名的广州三号线。在这样的车上,无论男女,都会遭到咸猪手——因为挤成这个前胸贴后背的模样,每个人都是咸猪手,每个人也都会被咸猪手。
林逐月发现了不对。
K3路侧翻起火事件的遇难者,乘客加司机一共九人。九个人,连这辆车的一半都坐不满。
这辆K3路上,怎么有这么多人?
多出来的乘客,是哪里来的?
司机转头看向林逐月和时灿。
王和旭总是说,他看不清司机的五官。
但事实上,这个司机根本就没有五官,他只有一张纸人脸,他就是个纸人。车上的许多“人”,也都像这位司机一样,是纸人。
司机问:“上车吗?”
“上个屁车,我是来送钱的。”
时灿从手机上调出遇害者名单,说道,
“我念到名字的下来领钱。”
林逐月轻手轻脚地走向汽车后备箱,从自己的工具包里翻出八卦袋,将黄袋子上的八卦镜拧成了乾位朝上的角度。
时灿道:“姚碧晨。”
一个穿着销售人员服装、踩着高跟鞋的半透明女人从车座椅上起身,穿过拥挤的人流,下了车,从纸钱燃烧的烟雾中抱过一团灰扑扑的气流,转头回到了公交车上。
这个女人和车上的其他人不同,她不是纸人,有五官,脸上、身上布满伤痕和血迹,目光暗沉,身影虚浮,是典型的已逝之人。
时灿又念道:“朱光帘。”
一个背着单肩包的青年下了车,他和刚刚那个女人很像,受了伤,流了很多血,脸上已经被烧得血肉模糊,但至少不是纸人脸。
林逐月手背在后面,观察着这一切。
被时灿叫名字喊下来的亡魂身上有阴气,而那些纸人身上,一点阴气都没有。
林逐月心中有了一些想法——这辆K3路车上的乘客,有脸的是亡魂,而那些纸人脸的,是亡魂之外的一种邪祟。
时灿猝不及防道:“王和旭。”
虚弱透明、神情呆滞的少年从车上摇摇晃晃地走下来,走向已经快烧尽了的纸钱。他正要如同前面的两人一样,抱起烟雾,返回车上。
林逐月唰一下从背后拿出八卦袋,直接把王和旭的生魂扣了进去。
车上所有的纸人都动了。
时灿立刻拿出提前做好的纸人,这个纸人是用白纸剪的,时灿用彩笔给它画了衣服,画了脸颊的红晕。他将从王和旭头上剪掉的头发贴在纸人的后脑勺上,用针在眼部戳了两个小洞,最后将血滴在纸人的心口。
纸人代替了王和旭的生魂,迈开脚步,摇摇晃晃地上了车。车上躁动不安的纸人们坐下,目视前方,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怪异。
时灿又喊了下一个受难者的名字……
九个遇难者的亡魂都还在。
他们领完钱后回到了车上,K3路重新开始行驶,驶入无边无际的夜雾。
林逐月和时灿上了他们自己开来的汽车,扣好安全带,朝着前园小区折返。现在他们的第一重任,就是让取回来的生魂归体。
这期间,叶阳嘉给时灿发了消息,问他们任务做得怎么样。
时灿开着车,不方便回复,把手机丢给林逐月,说道:
“快告诉他,我们俩是怎么取得了第一场大捷。”
林逐月照做了。
叶阳嘉:【卧槽,你俩是赌狗吧?】
时灿抢回手机,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我怎么能是狗呢?我明明就是可爱的长腿缅因猫,我女朋友也不是狗,是一只火焰纹双色布偶猫。”
叶阳嘉沉默片刻,说道:“……我一直觉得你更像那种身价七万块的卷毛猫,精致得不得了。”
“我肯定是猫系,不是狗系。”
时灿得意道,
“你觉得我和我搭档的操作怎么样?”
叶阳嘉:“……”
他不想承认,但
是不得不说,林逐月和时灿的操作真是又绝又骚,就这么个骚操作而言,他们俩就算任务失败,也能拿到很高的评价。
电话很快就挂掉了。
林逐月和时灿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成功找回了王和旭的一魂而变得轻松。
车上还有另外九个亡魂需要处理。
只是他们不想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动作太大,导致任务难度提高,才本着先救急的原则只带回了王和旭的生魂。剩下的亡魂他们还是要管的,毕竟是横死亡魂,怨气深重,不管一定会出问题。只是情况没有那么紧急而已。
林逐月闷闷不乐道:
“纸人公交,没听过,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第128章 薄荷糖(二更)
再回到前园小区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得知,王和旭已经睡着了。
他们俩和王和旭的父母一起进了房间,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放轻动作,但王和旭并没有被吵醒。他被那辆K3路车骚扰多时,很久没有睡过安稳的觉,疲惫不已,此时终于能平稳入睡,所以睡得又熟又深。
时灿把王和旭的被子向上卷起,露出少年的脚。
林逐月配合地打开了八卦袋。
虚弱的生魂从八卦袋流出,流向失去这一魂已久的身体。
时灿在床边坐下,抓住王和旭的手,探了探脉搏。片刻后,时灿对什么也看不见,满脸茫然的王东来和李晓桐道:
“脉搏在变强,你们也摸摸看?”
李晓桐用手指搭上儿子的手腕。
王东来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王和旭的变化,说道:
“他的脸色好像比之前好些了。”
时灿从工具包里摸出两根艾条,递给王东来,叮嘱道:
“早上八点的时候,带他出去晒太阳,背朝太阳升起的方向。太阳落山后到升起前不要出门,阴雨天也不能出去。他的魂魄刚刚回归,很不稳定,刚回来的那一魂很容易掉出去,所以不要读恐怖故事或者看恐怖电影。”
“家里每个房间,尤其是厕所和这间卧室都要熏艾,连熏四十九天。这两根艾条今晚先凑合着用,等天亮了你们去找个中医馆买点艾条。”
王东来接过艾条,拿出手机,道:
“小师傅,您再说一遍,我记个便签。”
“等会儿我发到你手机上,有个提阳气的中药茶饮配方,我也一起发给你,之后按照这个配方煮水给他喝。”
时灿对王东来说,
“学校那边……这两个月先不要去上学了。要是感觉在家待得太久,学业方面跟不上,今年就先办理休学。学业很重要,但命更重要。”
王东来郑重地点点头,应道:“好。”
“对了,给这小弟弟的太爷爷多烧点纸钱吧。”
时灿又补充道,
“老爷子早就去了该去的地方,两次出现搭救他,都是强行回来的,很伤魂。等以后小弟弟身体好了,记得多去祭拜老人家,老人家很疼爱他。如果不够疼爱,是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救他的。”
说起王和旭的太爷爷,王东来和李晓桐的眼里都有了泪。
“我爷爷这人脾气很怪,对我爸很严厉,和我妈关系也不好,但是他疼孙辈,很疼我,对我老婆也好。他要走时,已经认不清人了,不管拉着谁,都喊我和我老婆的名字。”
王东来看着正在睡梦中的王和旭,说道,
“要是我家有幸四世同堂,他肯定要把孩子宠上天。”
李晓桐去取了打火机来,将艾条点燃,用艾条的烟雾熏王和旭的房间。
艾条烧着时味道很重,林逐月和时灿都不是很喜欢,就先离开了房间。
“你们今晚还出去吗?”
王东来询问林逐月和时灿,
“不出去的话,就在家里住下吧,家里有两间客房,虽然小了些,但住起来还算舒服。被褥都有现成的,屋里也有定期打扫,马上就能收拾出来。”
林逐月摇了摇头,拒绝了王东来的好意: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我们虽然把您儿子的生魂带回来了,但那辆K3路公交车还在运行,不把它解决掉的话,您儿子的处境就还不算安全。”
“我们俩得好好研究一下这辆K3路,今晚就去酒店住吧,不在您家多叨扰。”
王东来道:“那我送你们……”
“不用,我们自己去就行。”
时灿对王东来道,
“我把你的电话加进白名单,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千万别怕打扰我。对我们来说,任务出篓子比休息不好更可怕。”
王东来还是将林逐月和时灿送到了楼下,甚至送到了车前,等他们的车离开小区之后,他才转身往家里走。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上,说道:
“我们还没订酒店呢……”
时灿正在开车,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林逐月,道:
“现订就行,你看看附近有没有条件比较好的酒店。”
林逐月接过手机,打开某团软件,搜索酒店。东离市的酒店多得很,一下子就弹出一大串来,看得林逐月眼花缭乱。
林逐月嘀咕道:“情侣情趣大床房……?”
时灿一脚踩在刹车上。
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逐月。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逐月抬手捂住嘴,但她很快就发现捂住嘴自己就没法辩解了,又把手放下,解释道,
“就是……就是搜索的时候弹了好多这种不正经东西,我有点好奇……不是,不,我一点都不好奇——”
林逐月想掐死自己。
时灿不再看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估计也是,就你那迟钝的脑子,根本就想不到那一步。对你来说,恋爱嘛,牵牵手亲亲嘴就是最大尺度了。”
林逐月愣了片刻,恼火地问道:
“怎么开始人身攻击了?”
时灿对伸出手,道:
“给我薄荷糖,在车门把手下面的凹槽里。”
他得吃点凉凉的东西降一降火。
时灿一直对自己年轻且精力旺盛的身体感到很自豪,可是这样的身体也有难处,很容易起反应,脑子里但凡有点不干净的东西,马上就会觉得身体里好像有火在烧。
林逐月把薄荷糖递给他,低头看手机,很快就订了个房间。房间是正儿八经的标间,白床单白枕头白被子,除了床头的某些收费用品之外,没有一点有问题的地方。
登记完,进入客房后,时灿马上就去冲冷水澡了。冲完澡之后,他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拧开就往干渴的喉咙里灌。
林逐月穿着睡衣,坐在窗边的圆桌前,用笔记本电脑查找信息。
时灿叹了口气,走过去,问道:
“有什
么进展吗?”
“嗯,查到了一些东西。”
林逐月把电脑翻折过来,让轻薄的细边框屏幕正对时灿,说道,
“东离市市立高中有百年历史,但是王和旭就读的并不是校本部,而是北区分校。分校建立至今只有十五年,分校所在的这片地区很偏僻,十五年前只是个村子,如今仅有的经济力量是北区分校带来的。”
“也就是说,十五年前,这里没有学校,没有医院,只有个破旧的村子。村里没有K3路公交车,只有一路以脏乱差闻名的16路公交车。”
“但是,网络上有一些旧时的消息,那些消息里,有K3路车的踪影。”
林逐月对时灿说道,
“在十五年前,K3路公交车是环城线,首发站和终点站都在离山,也就是东离市殡仪馆和火葬场的所在。”
“所以,我在网络上查到了关于K3路公交车的恐怖说法,说这辆车千万不能坐,它不是为活人准备的。有匿名网友声称,乘坐末班车的时候,K3路车人满为患,但坐着坐着就发现车上的乘客和司机其实是纸人,于是惊恐地下了车。”
时灿接过电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上面的信息。
“有很多人说K3路以前出过事。”
林逐月抬起头,看了看时灿淌过水珠的锁骨,咬了下嘴唇,又立刻心虚地别开眼睛,说道,
“但我没找到具体的新闻,不知道是不是没报导……很多失事和死亡事件是不会被报导的,可能要动用官方的力量查一查。”
时灿把电脑递还给林逐月,说道:
“那就查,打电话给后勤中心,你先打着,我去前台另外开一间房……”
再这么被林逐月盯下去,他怕自己今晚忍不住兽性大发活吃了她,还是另外开个房间比较安全。
时灿拿起手机和身份证,才刚走到门口,就回过头来,问:
“做完任务后,我想回趟老家,我妈妈的老家。你一起去吧……我带你见一个人,应该算是半个凌家人吧。有些属于你的东西,现在在他的手里。你已经拿到钥匙了,那些东西也差不多快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第129章 都市传闻
林逐月疑惑道:“半个凌家人?”
时灿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他点点头,说道:
“你见到就明白了。”
林逐月虽然心中充满疑问,但还是答应了。时灿跟她同一阵营,而且对她很好,他害她的可能性,比外公外婆把她卖掉的概率还要低。
“我已经联系过后勤了,他们在调查了,晚点会给我们回复。”
林逐月打开外卖软件,道,
“我想喝奶茶,给你点杯不含茶底的黑糖牛奶行吗?不含茶底的话,就不会彻夜难眠了。你要珍珠吗?”
时灿摇了摇头:“不要珍珠。”
时灿喜欢奶茶,但是他讨厌加在奶茶里的各种小料。珍珠他勉强还能接受,布丁、椰果和爆爆珠就完全处于他的雷区了,他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他的奶茶杯里也决不能有一点椰果。
大约半小时后,酒店经理将奶茶送上门。
同时,林逐月得到了灵师府的回复。
“林逐月同学,我们已经调阅过相关资料,可以确认的是,东离市从前的确设有首发点和终点站为离山殡仪馆的环城公交,公交线路号为K3路。”
后勤值班的情报人员说,
“这辆K3路从运行伊始,就被各种各样的恐怖流言纠缠。但它其实很安全,直到停运,都没有出过任何事故。虽然网络上声音甚多,但调查后,我们没有发现司机和乘客真实反应过K3路有什么异常。”
林逐月皱着眉挂掉电话。
“后勤的意思是,网络上关于旧K3路的那些恐怖描述不是真实的。”
林逐月从时灿手中接过自己的薄荷奶绿,将吸管扎进奶茶杯里,苦恼道,
“迷雾越来越重了。”
时灿把椅子拉到林逐月身边,他坐下来,把透明塑料杯里的牛奶和黑糖摇匀,脸上没有丝毫的苦恼和困扰,说道:
“我倒是觉得事情已经清晰了。”
林逐月茫然地眨眨眼睛:“嗯?”
“你知道吗?有些邪祟并不来自于人的怨念和恶意,它们生于幻想,在流言中成长,而后会找到合适的时机,打破真与假的界线,来到现实之中。”
时灿解释道,
“那辆载满纸人的K3路,是因为都市传闻而诞生的幻想怪物。因为是幻想,它就算再恐怖,也不会有阴气。”
林逐月从未听说过都市传闻能成真,她满脸惊愕和不解,问:
“新K3路的车祸……”
“两个月前,新K3路侧翻应该是个偶然事故。但事故性质过于惨烈,死者强烈的怨气,让原本只是幻想的都市传闻找到了依托,从虚假的世界来到了现实中。”
时灿把黑糖牛奶放在桌子上,他抬起两只手,手掌对在一起,说道,
“怨气、阴气与都市传闻相结合,就有了我们俩看见的这辆既有亡魂又有纸人的恐怖公交车。”
林逐月又问:
“它为什么对王和旭纠缠不休?”
“它或许并不是只想纠缠王和旭,只是,王和旭只差一点就错过了侧翻车祸这件事,导致他与这辆K3路有种莫名的联系,成为了更容易被捕猎到的猎物。”
时灿道,
“所以,这辆由都市传闻和侧翻车祸结合而成的K3路,会更容易出现在他的面前。”
时灿接过电脑,打开文档,十指在键盘上飞快跃动,将自己和林逐月的谈话总结记录,阐明纠缠事主的K3路的性质。
林逐月问:“那这辆K3路要怎么解决?”
时灿的手指一顿,说道:
“由传闻而生的幻想怪物,又被称为不死的怪物——只要传闻还在,它还会重新诞生。听起来很棘手,对不对?”
林逐月和时灿一边喝奶茶,一边商量着要怎么对付这辆棘手又少见的K3路车,就这么熬到了后半夜。
时灿喝的明明是不含茶底的黑糖牛奶,却没什么睡意,非要拉着林逐月去吃东离市当地的一种凌晨就开始售卖的特色早餐,吃饱喝足后,他们俩才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
林逐月迷迷糊糊地在床头摸了好几下,才摸到自己的手机,查看消息。
时灿给她发了近百条消息。
林逐月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强打精神阅读消息,争取不错过任何信息。
但从头到尾看下来,时灿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事。他不过就是跑去酒店附近的猫咖里玩猫去了,一边玩一边拍照片,在照片里左手抱着小奶猫,右手揽着大缅因,并且不断重复着“猫奴哪有不偷腥的,肯定是见过的猫猫世界不够多”之类的感慨。
林逐月:“……”
自打谈恋爱之后,时少爷就变得非常话痨。
在网上看到好玩的东西要给她发一份,看到旅游景点的宣传照片也要问她以后去不去,就连法棍不会吃整条的鸡小胸冻干、要主人帮着撕开这点小事也要念叨好几句,晚上说晚安,早上说早安……多言多语,罗里吧嗦,话痨本痨。
林逐月:【恼火.jpg】
林逐月:【偷腥这种事竟然敢告诉女朋友?】
时灿:【你醒啦?】
时灿:【过来一起偷吗?】
时灿:【你放心,回天城之前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法棍和小鱼肯定闻不出来。】
林逐月:【你给我等着!】
林逐月动作迅速地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就直奔时灿现在所在的猫咖。她冲进门,在时灿旁边坐下,捞起时灿递过来的小奶猫,对着猫头嘬了两口。
林逐月刚嘬过两口,时灿又把猫接回去,又嘬了好几口。
奶猫:“咪呜~”
“好嗲啊你,你是弟弟还是妹妹?”
时灿掀开小奶猫的尾巴,说道,
“哦豁,有铃铛欸,还是心形的。”
林逐月道:“我看看我看看——”
奶猫:“……”
真烦猫啊,人。
撸够了猫,喝过咖啡后,他们俩就去了附近的商场。这家商场里新开了一家专门做鳗鱼的餐厅,店里的招牌鳗鱼三吃备受好评,刺身的质量也很不错,三文鱼腩口齿留香。
吃完饭他们就逛商场。
时灿在奢侈品店看上一只男包,林逐月豪气地刷了卡,把这只包买了下来。时灿给包拍了照,发在朋友圈里,配字是——
养猫搭子对我的宠爱。
叶阳嘉:【花了多少钱啊?】
时灿:【五万二。】
叶阳嘉:【我给你六万,滚出我的朋友圈。】
宫永元:【能不能做个人啊?】
闻觅烟:【@林逐月,我想要小黑裙,给我买。蹭脸.jpg】
林逐月:【链接发我。】
时灿:【?】
林逐月和时灿在商场待了很长时间才离开,晚上八点后,他们抵达了东离市
市立中学校门外的公交车站,坐在站牌边的长凳上,安静地等待着。
灯光昏黄,夜晚静谧。
林逐月有些困倦,问:“会出现吗?”
“不知道,毕竟我们俩不是目标。”
时灿抖开大衣,披在林逐月肩膀上,道,
“如果它不出现,我们或许需要王和旭过来,帮我们引诱它。”
夜雾逐渐浓重,灯光也愈发黯淡。
车灯穿破迷蒙湿润的雾气,散发着幽幽微光的巴士从远处驶来。
林逐月站起身:“来了。”
司机两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抬起头,透过前窗玻璃,望向站在站牌前的林逐月和时灿。
他的脸从模糊不清的人脸,逐渐变成苍白的、脸颊染着红晕的纸人脸。纸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逐月和时灿,片刻后,他咧开嘴,露出笑容。
黑色的嘴巴就像向上弯的月牙,张张合合,似乎笑得很开心。
巴士开始减速,稳稳当当地在站牌前停好。拥挤的车厢内,亡魂与纸人一同侧头,望着站在车门前的林逐月和时灿,异口同声地问道:
“两位小同学,上车吗?”
“上,当然上。”
林逐月迈开脚步,踩着踏板上车。
有两个纸人站起身来,为林逐月和时灿腾出空座。
还挺礼貌的。
林逐月想。
时灿紧跟着林逐月踏上巴士,他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四枚铜钱,投进收钱箱里,从收钱箱上摆着的册子上一扯,扯下两张车票。
林逐月和时灿一前一后地在空座上坐下。
巴士的门合拢。
车上的播音器开始广播:
“您乘坐的首发站为离山殡仪馆的K3路车即将开始行驶,请坐稳扶好。”
巴士开始行驶,速度逐渐变快,奔行在夜晚的道路上。巴士不时穿过山洞隧道,车窗外,亮着灯的街道消失不见,只见乌蒙蒙的天空,无边的黄沙,还有赤红的曼殊沙华。
拥挤的巴士车厢中,双眼无神的亡魂们,凭借着本能,靠近身上带有生气和阳气的林逐月和时灿。
纸人们没有亡魂们那样着急,但他们也摇晃着身体,逐渐靠拢过来。他们的表情逐渐狰狞,咧开的嘴巴里,生出两排鲨鱼般的三角牙齿,仿佛要将林逐月和时灿撕成碎片,吞吃殆尽。
林逐月和时灿上车不到二十分钟,就陷入了被重重围困的危境。
“一角二角三角四角——”
林逐月摸出一张白纸,念道,
“纸成墙,灵为笼,起!”
白纸燃烧起来,化为灰烬,四方形的金色结界扩散开,它将亡魂吞吃进来,将纸人隔绝在外。
时灿起身,步入纸结界中。
他召出绝刃,阳手握刀,独自一人对上九名横死的、怨气深重的亡魂。
林逐月站在纸结界之外,被灿金色的花瓣围绕,她镇定地问道:
“你们是纸人,纸人天生就怕火,对吧?”
下一瞬,近千片花瓣全数爆开,金色火焰爆燃,转眼之间吞噬了整辆巴士。
巴士的喇叭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第130章 梨台村
巴士被金色火焰点燃。
沐浴在火海中的纸人,弯月牙一样的嘴巴一会儿向上弯,一会儿又向下弯,切换时发出噼里啪啦的信号不良的电波声。有黑水从两颗黑洞洞的眼睛流下来,尚未落地,就被金珀火吞噬、焚烧。
“您乘坐的首发站为离山殡仪馆……哔——的K3路车即将哔——开……哔……行驶,请坐稳扶……”
林逐月穿过燃烧的纸人形成的包围圈,直奔司机而去。
她抓住轻飘飘的纸人司机,将对方从驾驶座拖下来,自己坐上去,脚踩刹车。诞生自都市传闻的恐怖巴士在开满曼殊沙华的黄沙中急停,扬起一片沙尘。
纸结界中,时灿被九名亡魂包围。
怨气深重的亡魂嫉妒仍然存活于世的生者,张牙舞爪地想要取走时灿的性命。
而时灿挥刀时也存有着许多顾虑,他没有斩断亡魂的手脚,只是用刀身将亡魂们伸来的手挡开,甚至连小五雷咒也没有动用。
“我会带你们从这里离开——”
时灿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打厚厚的黄符纸,说道,
“既然你们应该往生,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永生永世困陷在虚假之中……但是你们得听话点,再这样的话,我就让我女朋友来对付你们了!”
拥有金珀火的林逐月是阴气的克星,她才是最适合对付亡魂的人。
但她和时灿一致认为,车中的亡魂不应该迎来被金珀火烧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而且解决都市传闻的关键在于林逐月,所以,对付亡魂的重任便被时灿扛下了。
“天不绝人,地亦留情。”
时灿一扬手,八十一张黄符纸翻飞而起,朱砂符文仿若活过来,织成阵法,
“生寿虽尽,魂魄长存。四方神灵,点其迷津,明其神识,清其怨气……亡人之魂,归于天地——”
刹那之间,纸结界解除。
八十一道黄符纸织成的阵法中,一圈清冷光辉荡漾开来,将车上纸人掀翻出去。林逐月紧追纸人,从车上跳下。
阵法之中,就只留下时灿和亡魂们。
时灿握着绝刃,两刀破开车顶。他踩着座椅,跳上车顶,抬手引动阵法,清冷的光辉升起,在霾霾黄沙和昏暗永夜中,搭起一座通天之桥。
亡魂们忘记了围攻时灿,纷纷抬起头,望着这座桥。他们的怨气逐渐消散,身形变得比原来更加透明、澄净,似乎在接受指引,去往应去之地。
亡魂离开后,被时灿展开的车顶逐渐复原,金珀火也熄灭了。
车中已经没有纸人,无论是乘客座,还是驾驶座,都空空荡荡。可是,这辆诡异的巴士此时竟然重新发动,朝着林逐月碾了过去。
林逐月正被纸人们追着跑。
纸人们身上的金珀火已经熄灭,被烧得半毁的他们,正在逐渐恢复如初。
这辆诞生于都市传闻的巴士、司机与乘客,只要流言仍旧存在,就不会消失于世间。哪怕沐浴火焰,他们也会一次又一次地死而苏生,甚至……变得不再惧怕火焰。
时灿一脚踹开车门,从巴士上跳下去。
时灿道:“可以了!”
忙于逃跑的林逐月刹住脚步。
金珀火的碎片向她聚集而来,它们凝聚成金色的卷轴,迅速地铺开,如同飘带一般环绕在林逐月身边。
林逐月高声道:“镜仙——!”
被黑雾笼罩的怪物从浮世绘卷中爬出,它幻化出四肢,手脚并用地在黄沙上奔跑起来,将追逐林逐月的纸人们撞飞,直勾勾地朝着巴士冲过去。
都市传闻不会死亡?
那它就继续存在吧。
存在于哪里,不是存在呢?
镜仙的体积迅速膨大,它张开深渊巨口,将巴士含入口中,咕嘟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巴士的图样,逐渐显现在浮世绘卷上。
镜仙回过头,冲向刚刚被它撞飞的纸人们,将它们撕碎,吞吃入腹。
吃完纸人后,它挠挠头,转向时灿。
时灿:“哎——!”
林逐月连忙把镜仙收回浮世绘卷中。
时灿慢腾腾地趟着黄沙,走向林逐月。他抬起手,抵在下巴上,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环绕在林逐月身边的浮世绘卷。
他戳了戳卷轴,问:
“刚刚到底是它想吃我,还是你想吃我?”
卷轴将自己卷起来,蹭了蹭林逐月的脸。
“懂了。”
时灿捏住林逐月的脸颊,先扯了两下,又转着圈揉捏,道,
“原来是你想吃我。”
“对,我想吃你,时少爷这种经常锻炼的人,肯定很好吃,回去就让老胡把你做成椒盐口味。”
林逐月拍开时灿的手,抓住卷轴,展开,对着新添的巴士图案道,
“带我们回去。”
时灿说道:“可是我比较喜欢孜然味。”
巴士出现在林逐月和时灿面前,负责驾驶的纸人不再露出瘆人的笑容,看起来乖巧规矩了很多。
林逐月和时灿一起上车,坐在相邻的两个位置上。
林逐月歪头靠在时灿肩上,问:
“这车能创死明秽吗?”
时灿实诚地回答道:
“我看够呛,他虽然没有反复复活的本事,但战斗力比这破车强得多。”
林逐月蔫哒哒地叹气:
“唉,回去之后报告要怎么编啊?”
浮世绘卷现在还是不可以透露的秘密,每次依靠浮世绘卷完成任务后,林逐月和时灿都要细心编造,隐瞒浮世绘卷的存在。
这是他们两人任务后最头疼的问题。
林逐月和时灿被都市传闻巴士送回了东离市市立高中的公交站牌。
时间很晚了,市立高中教学楼的灯光已经熄灭,站牌附近更是没什么人烟。
林逐月将巴士收回浮世绘卷中,和时灿一起去找他们停在附近的宾利,开车返回酒店。
翌日早上,他们退了房,去往王和旭所居住的前园小区。
王和旭正在父母的陪伴下,在小区广场上晒太阳。
林逐月和时灿告知,对王和旭纠缠不休的K3路公交车已经被解决,不必再担惊受怕,顺便要求这家人签署了保密协议。
到此为止,任务彻底完成。
时灿开着宾利离开东离市,前往位于梨台村的老家。
梨台村和东离市相距不远,早上开车从东离市出发,午饭前,他和林逐月的车子就已经进山,离村子不远了。
时灿一边开车一边抱怨:
“这破路……给我吃一口。”
林逐月把进山前在超市买的小布丁雪糕递到时灿嘴边。
时灿咬了一口,就开始吸气:
“……嘶,牙疼。”
“冷热敏感,牙齿不好,回去之后找牙医看看吧。”
林逐月把手缩回来,说道,
“这路可真是够坎坷的。”
前往梨台村的路还是土路,这样的路平时走着还凑合,但只要一下雨,就会坑坑洼洼,颠簸至极。而且这路很狭窄,林逐月和时灿出门选的这辆宾利的车身委实有些胖了,要不是时灿开车技术不错,铁定要擦到路边的树上。
开过了最难开的路,时灿叹了口气:
“早知道开辆小点的车。”
林逐月咬了下雪糕棍,问:
“你之前不知道吗?还是没想到要回老家?”
“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来这里。”
时灿在水库大桥前踩了刹车,
“……上面是不是写着限重四吨?你知道的,出生在天城的孩子,升入高等部之前都是被拘在岛上的,没有机会出门。”
“找个地方把车停了,下车走过去吧。”
林逐月看了看导航地图,说道,
“也不是很远了。”
也只能这么做了,总不能强行开过去,试试桥结不结实。
时灿找地方停了车,和林逐月一起拉着行李过桥。过了桥之后,桥边有位阿叔,正赶着十几只羊在水库边啃草。
其中有一只小羊羔,长得很嫩。
时灿看着就喜欢,停下脚步逗羊。
林逐月总有种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地拉过时灿的行李箱,走得远了些。她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身强力壮的公羊悄悄从背后接近了时灿,在时灿反应过来之前,用力一顶。
这一顶,顶碎了时灿的涵养。
时灿:“卧槽!”
时灿“噗通”一声入水,又“哗啦”一下从水里冒出头来,在林逐月和放羊阿叔的帮助下爬上岸,打开行李箱找浴巾。
公羊跑过来薅行李箱里的衣服。
时灿抓住羊角,恼火道:
“孽畜,松嘴,这不是草!再嚼我毛衣,我就要吃全羊宴了!”
时灿披上浴巾,在放羊阿叔的连声道歉中拉着行李箱,和林逐月一起往村里走。他湿漉漉的,衣服上再往下滴答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他们在路上磨蹭了很久,久到村子里的人出来找他们。
拿着杆旱烟枪的老太太招了招手:
“小灿啊,是小灿吗?给我带华子了吗?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
“我妈说了,我要是给您带华子,就打断我的腿。去年才得过肺炎呢,您少抽点吧。”
时灿拿走老太太手里的旱烟枪,
“被羊拱水里去了,待会儿换个衣服,吹吹头发就行,不碍事。”
时灿朝着林逐月介绍道:
“这是我姥爷的二妹妹,二姑姥姥,崔碧涵,首屈一指的风水师。二姑姥姥,这是林逐月,她是……”
尚未等时灿介绍,老太太已经拉住了林逐月的手,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是凌家的小丫头。”
崔碧涵拉住了林逐月的行李箱:
“箱子重不重呀?来,姑姥姥帮你拎……”
“不用,我自己拉就行……”
林逐月紧紧抓住自己的行李箱杆子。
半分钟后,林逐月走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拉着她的行李箱健步如飞的老太太。刚刚抢箱子的时候,她愣是没抢过这个起码六十岁的老人家。
“我姥爷和大姑姥姥都去世了,我妈妈最亲近的亲戚,就是二姑姥姥了。”
时灿不远不近地跟着,走着走着,他突然弯下腰去,从路边草丛里抱起一只胖奶牛猫,
“哦哟,崔翠花,你还活着啊?”
“哇呜——”
时灿连忙把猫放下:
“好好好不抱不抱,你走。”
林逐月露出不解的眼神。
“这猫是个老猫了。”
崔碧涵放慢脚步,说道,
“这小子两三岁的时候闹着要养猫,他姥爷就带这个猫去看他。谁知道这猫一见他,又骂又打,惹得他嗷嗷哭,只好带回村里了。”
林逐月侧头看着时灿。
林逐月早就听说过,时灿从小就是天城的小霸王。
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小霸王又是被海鸥抢饼干,又是被猫骂,只有面对人的时候才硬气,简直就是个糯米糖包。
时灿仿佛知道林逐月在想什么,为自己开脱道:
“林老师,你知道奶牛猫有多能打吗?崔翠花女士两个月的时候就能暴打黄鼠狼,三个月就自己捕猎了一条蛇……这哪里是猫啊?这是我们村的战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