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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宝音隔着炕桌跟皇帝面对面坐下, 她一脸严肃道。

    “您先说说您知道多少?”

    皇帝明白她这是对他做梦一说还有些怀疑。

    皇帝只吐出了两个字,“慈禧!”

    她的心紧绷起来,“那您应该知道闭关锁国的坏处。”

    “这个时候洋人已经开始工业革命, 马上科技就会爆发,直到您孙子那一代,应该已经大量使用机械代替人工, 工业化国家对战农耕文明就是降维打击。”

    “到你孙子乾隆,坚持闭关锁国,大清的木仓炮根本没有进步……”

    她询问皇帝, “现在大清火木仓射程是多远?”

    皇帝给了个最好的数据, “三十多丈。”

    宝音摇摇头,翻看着论文道:“那就是近一百米, 洋人侵华时射程有三百米, 这样的差距如何拉近?”

    [甲午战争时, 日本侵略大清, 以淮军为主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

    她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五十六万人出战, 死了五十六万,皖省十室九空, 最后是一群不到十二三岁的孩子扛起了比他们还要高的木仓跟日军作战。]

    [这些儿童军最后全部阵亡也没有一人投降……]

    她眼里满是热切, “皇上, 我们现在追赶还来得及!”

    她握住他的手, “您也不想看到您的子孙和大清子民受到洋人的屠杀吧!”

    日本!

    日本!

    皇帝的心被重重一击, 他终于明白她处处看不上大清的原因了!

    因为帝王的私心导致中华落后,光是火木仓的差距,就让他感觉到恐怖,这样的差距要如何弥补?

    紧跟着皇帝心里满是怒火,小小日本也敢侵略我大清江山, 本来以为大清是亡于洋人之手,现在看来日本侵犯,才是大清灭亡的真正原因。

    什么割地赔款,辽东半岛不用说一定是割给了日本!

    皇帝握紧她的手,缓缓闭上眼,内心的震荡犹如巨浪滔天的大海,他心里怒气高涨。

    日本,朕要让其亡国灭种!

    宝音满脸期待看他。

    皇帝睁开眼问,“你打算如何做?”

    宝音将自己的布局和盘托出。

    “我一开始打算是先弄钱,等商行做大了再多找一些王公大臣入股,来一次海上贸易,只要尝到了巨额海上贸易的利益,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这块肥肉。”

    这是以利诱之。

    皇帝很快搞明白她打什么主意,用钱开路将朝中重臣、宗族王公贝勒都拉到船上,若真让她办成了,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跟大半个朝堂作对。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执意削藩的少年了。

    亲政这么多年,他早学会了妥协。

    “大清还未开海禁。”他提醒。

    “我知道,等明年□□后肯定会开,到时商行也完成了原始资本累积。”

    明年台/湾就会收复?

    皇帝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施琅没让他失望。

    “沿海多日本,大清禁止携带铁器上船,你怎么保住海船安全?”

    宝音看着他,“假如我出钱雇佣海军护航呢?”

    “海军能得到一笔资金,也能剿匪练兵,商船也得到了保护。”

    皇帝看她想得这么美,泼了一盆冷水。

    “我大清海师不是用来给商人护航的。”

    宝音笑了,“若是我出一百万两银子包年呢?”

    皇帝声音果决。

    “绝无可能。”

    “两百万呢?”

    皇帝摸着下巴思索,两百万可以用来做多少事了?

    国库一年收入也就三千万两。

    动不动就是东边旱了,西边涝了,花钱的地方太多,搞得他日子也紧巴巴。

    他还想存点钱修黄河。

    “要是三百万两,我或许会考虑。”

    宝音徐徐问道:“那您知道英国在印度榨取了多少资金吗?”

    [十亿英镑。]

    “七十多亿两白银。”她说了一个他能听懂的数字。

    皇帝也是倒抽一口气。

    七十亿?

    这得大清多少年税收?

    “印度还只是英国其中一个殖民地,英国的殖民地遍布全球,鸦片战争后我大清也成了其中之一。”

    宝音给他算了一笔经济账,“你还觉得闭关锁国是对的吗?”

    皇帝今日接收的讯息太多,心神很是疲惫。

    他按住她的手,“和朕说说英国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接触过比利时人和弗朗吉人,还未听过英国这个地方。

    宝音将英国的发家史一口气说了,顺便还说到了鸦片战争经过。

    皇帝面色冷成一团,武器上落后,又被人用毒药摧毁了人的精神,他大清最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

    晚霞照在乾清宫的白壁上,给龙身染上了一层金色。

    宝音走出来,回头望了一眼东暖阁。

    她现在心里很轻松,哪怕皇帝没有承诺什么,她也不相信知道那么多,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要开了海禁,不再闭关锁国,凭借华夏人的智慧,洋人不过尔尔。

    想到压在盛京庄子书房里的《毛概》《马思》,她眼色满是怅然。

    时机不成熟啊。

    回到延祺宫,一众宫人忙活起来,似乎意外她没留在乾清宫。

    “有吃的吗?”

    这一说,直接忘了自己没吃饭,已经饿过头了。

    “主子,厨房有今日送来的羊羔子。”

    宝音也不想费那个事,“羊肉切一点和葱头炒了,辣子多放一点。再给我煮一碗面,不是送来不少挂面吗?”

    葱头这种气味刺激性食物一般是不会采购进御膳房。

    宝音的吃食除了宫中份外,还有宫外下属送进来的。

    很快有人去做了。

    宝音此刻心情可是非常畅快,这大概就是把包袱甩给别人的快乐。

    乾清宫东暖阁已经点上了灯。

    梁九功担心地看着里间,贵妃主子已经走了,可皇上还是未召见他进去。

    晚膳已经热了一次又一次,皇上还是没有叫膳的意思。

    东暖阁的炕上,皇帝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写着,笔速太快,字迹都飞了起来。

    他写了许久,写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停笔。

    炕上已经铺满了写满字迹的纸。

    皇帝一张一张按照顺序收起来,将炕桌上最后一张放在了最上面。

    他盯着纸上字迹出神。

    内心有一种恐慌,是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

    真要开民智吗?

    可要是不开民智,大清还会走上老路,他或许能够装作不知道,尝到这个恶果的却是他的子孙。

    若开了民智,更大可能是恶果会提前。

    皇帝重重吸了一口气。

    她还真给他留下了一个难题。

    门外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皇上,延祺宫送来了膳食。”

    皇帝回过神来,将这些纸收起来。

    “呈上来。”

    梁九功推开门提着食盒进来。

    食盒里只有两样,一盘葱头炒羊肉,一碗细面。

    食盒子底层放了碳保温,这会儿盘子端出来还有些烫手。

    “让奴婢来试菜。”

    梁九功接过下面太监送来的银筷子。

    皇帝伸手叫住,“你且退下。”

    梁九功忙放下筷子,带上门退出去。

    皇帝挑起面尝了一口,这面跟他以往吃过的截然不同。

    一点也不筋道,这会儿坨在一起都不成样子。

    他面色沉下来,她在宫里就吃这种东西?

    又夹起肉尝了一口,他面色才满意起来,之后又尝到了葱头,清脆中带着一丝甘甜,犹豫之后他又夹了一个红色的配菜进嘴里。

    片刻后,皇帝猛烈咳嗽起来,边咳边拿起冷掉的茶水灌下去。

    ……

    隔日宝音起的有点晚,最近天气恶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经叫停了请安。

    宝音也能睡个懒觉。

    慢悠悠吃完早午餐,她接到了隔壁景仁宫送来的请帖。

    “御花园的琉璃房里花开了,我家主子请您去观赏。”皇贵妃的贴身嬷嬷亲自来送请帖。

    要是以前,她是不会参与这种社交活动,她将自己隔离在后宫之外。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说开了她和他势必是捆绑在一起了。

    她做的那些需要他的权势支持,她付出的是知识,是情绪价值,或许还有其他。

    不过没关系,她跟这个世界和解了,她愿意积极融入这个时代,改变这里,

    “还请了哪些人?”宝音若有所思问。

    往常皇贵妃的茶话会可没请过她。

    “邀请了嫔以上的娘娘,还喊了几位亲王福晋。”

    宝音颔首,“我会准时到。”

    嬷嬷办完事便离开,也没有多留。

    半个小时后,蓝玉被带了过来。

    “娘娘,那薛洋秀才被抓了!”

    宝音吃惊,“何时的事?不是让你们把他藏起来吗?”

    “没藏住!”蓝玉脸色焦急道,“本来打算今日一早送他走,谁知道昨晚就有官兵闯入慈仁寺抓人!”

    宝音厉声问,“知道是谁抓的人吗?”

    蓝玉咬了咬唇,“不是顺天府,顺天府那边说没接到命令,现在人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宝音立刻起身,“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问,人肯定会没事。”

    皇帝已经知道是她指挥薛洋,就不会下令抓人,万一查到她身上可就不好处理了。

    皇帝不下令,朝廷能办到这件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她脚步匆匆往日精门跑去。

    这会儿她开始痛恨这条甬道为何那般长。

    等跑到日精门,她扶着门边大口喘气。

    冰冷的空气进入肺中,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日精门被关着,从门缝里倒是能看到里面的些许场景。

    “娘娘!”后面抬着轿子的太监追了上来。

    宝音干脆上轿,“去景和门。”

    等宝音到了乾清宫后边,就被人拦着,然后被请进了后面的配殿。

    她等了许久,才听见下朝的声音。

    梁九功亲自来请她过去。

    “娘娘,皇上请进过去。”

    宝音见到皇帝第一句话便是,“我的人被抓了!”

    第42章

    宝音满脸愤怒。

    皇帝揽住她的肩, 安抚道,“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查。”

    他喊人传旨九门提督费扬古。

    很快费扬古便来汇报。

    “皇上, 人在九门衙门监狱。”

    皇帝面色严肃起来。

    “费扬古,朕未下令,你为何私自去拿人?今日你要是不给朕一个说法, 朕可不会轻饶!”

    九门提督就是步军统领衙门的负责人。

    费扬古跪下叫冤,“皇上,此事是下面人私自做主, 奴才也是今早才知道。”

    这话宝音都不会信何况是皇帝。

    皇帝不耐烦道:“把人给放了, 朕不想再听到学子聚起来闹事!”

    “奴才遵旨。”费扬古领命眼角扫了一眼屏风才退下。

    没多久打探消息的御前侍卫回来了。

    “皇上,奴才已经打探过了, 是绿营左营去抓的人, 说是接到了明珠大人的指示。”

    “明珠?”皇帝惊讶。

    他还以为这事是索额图干出来的。

    不过想法很快在脑海里转了一下, 皇帝很快明白过来, 明珠这是赶在索额图之前先把人控制住, 免得人落在索额图手里被拷问出什么。

    皇帝让人退下。

    “索额图还真会做出拷问人的事,明珠先拿人也算是帮你扫掉后患。”

    宝音眉头皱起来。

    [这些人是不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心, “放宽心, 我下旨放人, 就不会有人再动他。”

    宝音却眉头一松, 皇帝给她的保证, 还是能信的。

    人是皇帝放的,再去抓就是跟皇帝过不去,没有人会那么傻。

    皇帝给她倒了杯热茶,没再聊那些令人心情不畅快的未来。

    “你之前说想传授一些知识,我觉得可以, 先让我和皇子做你的学生。”

    宝音一眼就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教他?教他也不是不可以。]

    皇帝嘴角流露出笑意。

    “只要皇上同意我在民间开办学堂传授同样知识便可。”

    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

    宝音忍不住吐槽道:“难道皇上还想将西洋知识只禁锢在帝国上层?”

    “我希望能推进农业、医学、药学和工业、商业,这些都需要有大量数理化生基础知识的人才。”

    “只皇上您和几位皇子学,是您能一辈子蹲在田间研发出亩产千斤的水稻,还是十年如一日守着实验室只为做出一样能救人性命的药物?”

    她猛然站起来,脸上全是后悔。

    “我昨日那些话看来是对牛弹琴了。”

    宝音很暴躁。

    [上层垄断知识就不能打破吗?不,我不相信!]

    皇帝脸色冷了下来,“叶赫那拉氏,你过了!”

    宝音背过身去,气得浑身发抖。

    皇帝心软了,走上前揽住她的肩。

    “你呀,性子太急了,我又不是没答应。”

    “只是这人选得细细挑选,我答应你允许你开学堂,你总不能亲自出宫去教吧?”

    “我原意是从旗人中挑选聪明伶俐的进宫传授知识,再由他们出宫教人。”

    宝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说只传授满人?]

    “汉人敌视我们,哪怕传授也要挑选忠心的人,这些知识若是传给个别有心之人,怕是会引起骚乱。”

    “如今大清经不起动乱,台/湾未收复回来,北边草原的噶尔丹在蠢蠢欲动,有外患不能在意内忧了。”

    宝音冷静下来,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成年人三观已定很难改变,那就从小孩培养起,再过些年这些孩子长大,我就有了大量助手。]

    [还是要搞钱,有钱才能养活更多的人才。]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真要是培养一批忠心的人,这可是一件好事。

    ***

    “……约定之日到来,范巨卿果然来了,后来张元伯死前遗憾未能再见范巨卿一面,托梦告诉范巨卿自己会在某日死了,要在某一时下葬,问巨卿能否再见一面,范巨卿惊醒,悲叹大哭一场,赶去张元伯家正好赶上张元伯下葬,这便是鸡黍之交。”

    菜市口的露天茶馆,一个大大的棚子,一众茶客正一脸陶醉地听说书先生读小报。

    鸡黍之交念完,不少人都感叹两个人物跨越千年跨越生死的友情。

    “我以前只知道有八拜之交,却只听过管鲍之交,这段时间听小报了解了很多故事,以前都白活了。”

    这个成语小故事说完,说书先生停下来喝茶,茶客们交头接耳交流起来。

    冬日里无事,一些人便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有些人其实都看过小报了,还是喜欢凑这个热闹,总觉得这些故事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有些不同。

    张吉午夹在人群中感叹,“这是行教化之事。”

    跟朝廷里视小报为水火之物不同,张吉午又发现了小报的优点。

    听多了忠义之事,民风何愁不能教化?

    喝茶润了润喉咙,说书先生咳嗽一声又继续念道:“下面是一则广告。”

    棚子嘈杂声弱了下来,足够听清中间说书先生的声音。

    “泰山煤铺开业大吉,原本三文钱一块,现在大促销只要一文钱!”

    棚子里一下热闹起来,冬日里最热门的话题不外乎每日烧的炭。

    这种天气,人在外面过一夜就得冻死,不烧炕是不可能。

    可这碳烧起来实在是让人心疼,今年冬天来得早,准备不充分,就只能看着煤价一日高过一日,有些家贫者购置的煤数量不足,只能省着点烧,一家人睡在一个炕上是再正常不过。

    一听报纸上有人打广告说是有便宜煤卖,不少人都心动了,纷纷跟说书先生打探地址。

    “煤铺子就在菜市口平时卖煤的地方,大家可以先去悄悄,几个人合伙定,要是凑给一千斤,人家还给送,不过只送到胡同口,剩下自己搬。”

    “这也行啊。”

    一听不需要自己拉车去拉,更多人心动了,还有人已经动身了。

    菜市口生活气息浓厚,这里是京师最大的蔬菜交易中学,沿街都是菜摊菜店,除了菜以外,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这里也能买到。

    卖碳的铺子就有十多家,生活在这附近的居民闭着眼睛就能找到哪一家店。

    卖碳的铺子不少是西山煤窑开设。

    西山的煤窑并不是朝廷开采,而是煤商跟朝廷买了开采的牌照才有资格去开窑。

    当然百姓自己去私采也是可以,只是西山煤碳已经开采了几百年露天煤所剩无几,质量还很差。

    不是穷到一定地步,没人愿意去费那个事。

    瘸腿的老李跟着一众老伙计往卖碳的临街商铺走去。

    还没靠近就看见几辆板车停在了一家铺子前。

    那板车上堆放着圆圆的煤,等走近才发现这煤有点奇怪,并不是压成煤块的那种,而是中间有许多圆孔的煤。

    “这煤一块一文钱?”

    老李脸上满是失落之色,这煤比其他煤铺子的碳轻多了,他就知道怎么会有一文钱一块的煤。

    铺子的年轻伙计推开玻璃门走出来招呼人。

    没错,别人家的店还没用上玻璃窗,这家店门的上半边已经换上了玻璃。

    “老人家可是买煤?我们家的煤耐烧,一块煤能用三个时辰。”

    本来要转身的老李惊住,“小子,此话当真?”

    他又看了一眼板车上的煤,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煤能烧三个时辰。

    “不信?”伙计将门口的圆筒上的水壶提起来。

    老李这才发现水壶下面竟然是个炉子,炉子里一颗空心煤球正发出暗红的光。

    伙计笑呵呵道:“这最上面的煤球是我早上开门换的,不信你问问旁边摆摊的,我有没有换过?这都烧快两个时辰了。”

    有人说没注意,也有人点头说没看人换。

    一群人里有个格外倔强的老头。

    “你新换个试试,我们盯着看。”

    伙计笑呵呵将最底下还未燃烧完的碳取出来,又从板车上夹了一个放在最上面。

    大肚子水壶重新坐上去,伙计招呼一群老头,“大爷,进里面坐外面多冷。”

    老李跟着老伙计身后进了店,店内没摆放煤炭,倒是有不少跟外面一样的炉和水壶,还有不少带尾巴的铁锅。

    那铁锅比平常家用的要小不少,一看就知道是放在炉上用的。

    老李问:“小子,你把炉拎进来,放在外面我们也看不到。”

    门一关,可不就堵住了。

    “那我开半扇?”

    伙计拉开半边门,外面冷风一下吹进来,屋子仅有的一点热气也被吹走。

    “还是关上。”

    “对对,关上。”

    伙计笑呵呵带上门,就站在门边给几位大爷介绍。

    “闲着没事,我来跟几位讲讲,大家平日里用煤是不是非常费?我们家的蜂窝煤可是经过特殊技术改良过的,非常耐烧,温度也均匀,要是再买个炉子回去,这省下来的煤可就海里去了。”

    有老头子不认这个账。

    “小子,话不是这么说,我们烧炕做饭用的,这怎么节省?”

    伙计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大爷呀,一年四季,您总不能都烧炕吧?”

    “您看我家这炉这蜂窝煤,一天用下来也就四个,要是炒菜做饭得用猛火也就多用两个,算下来也比煤块便宜。”

    老李闷声道:“不划算,这煤没有煤块重。”

    人家煤块一个两斤多,这煤球三个还不一定抵上人家一个,算下来价钱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伙计看了看左右,神神秘秘道:“大爷,您要是定得多,一千个蜂窝煤,我们额外赠送一千个。”

    “定两千送两千五,定三千送四千。”

    “定的多送的越多,你们几位大爷商量一下,几人凑一凑不就够数了?到时赠送的再平分。”

    老李一下子心动了。

    加上送的这就比旁边的煤铺子便宜不少,他算了算,只要买一千个煤球再加上赠送的足够过一个暖冬了。

    “你说话算话?”几个老头子激动起来。

    这优惠力度也太大了!

    伙计忙示意他们小声一点,“这是一个人买一千才有的福利,我也是看几位大爷有眼缘,愿意让几位大爷凑一单。”

    老李给老友使了个眼色。

    这白占便宜的好事可不能错过,算一算比旁边煤铺子便宜一半了,哪怕是夏日也买不到这个煤价。

    “买了,我们几个人买三千,送四千对不对?每人分一千,小子,你们铺子有这么多煤吗?”

    伙计笑呵呵道:“有有有,京城九个门都有我们的仓库,我给大家写提货单,大家拿着单子去自家最近的门,那里会有人给你们送货。”

    菜市口的煤铺子迎来了一批又一批人,生意非常火爆。

    最开始是看到或听到小报的人过来看情况,一听优惠力度,立刻忍不住想要购买的欲望。

    等到了领煤的仓库,人家还搞什么抽奖,凡是超过一千的提货票子都能抽一次奖,要是买两千就抽两次。

    旁边堆放着十斤一包的米面,还有一罐罐贴着油盐酱醋纸的陶罐。

    上去抽的都没空过手,手气最不好抽到了一包二两的盐。

    这可是盐,白给的!

    总而言之,这次泰山商行的操作让京城的商人都大开眼界。

    生意还能这样做,这还能赚钱吗?

    官报的安善优看着不起色的广告业务,脸上满是忧色。

    报馆的主编人在汇报过去一年的财务情况。

    马上到年底了,安善优总得知道自家报馆赚了多少。

    “人家小报两文钱一份都不亏本,怎么我这十文钱一份只是不赔不赚?”

    主编猜测:“人家广告做得好,这次卖煤炭是神来之笔,您看卖出去多少煤,整个外城有几家没买煤?”

    哪怕家里备足煤的,看了那价格低廉到前所未有也控制不住想要囤货的手。

    安善优的夫人也跟着买了三千斤,还买了一套灶具,实话实说这炉子是真好使,夜里起来也能喝到热水。

    安善优皱起眉头,“就没有办法遏制小报?你看看,小报起来,吃了我们多少生意?”

    主编疑惑道:“也没吃呀。”

    他们以往的客户都是京官,少数订报的商人也是找了门路,官报代表着朝廷的动向,是官老爷的才能看的,那些商人想定报可不是有钱才能办到。

    不打通关系,他们官报也不敢送。

    官报和小报的受众本来就不重合。

    安善优直截了当问,“我们自己的小报为何订购数上不去?”

    主编不好意思说,请的几位书生投稿只会之乎者也,哪怕登陆的小说也没人看。

    到时昨日的书生游街今日上报,卖出去的数量多了一些。

    安善优见主编不开窍,直接问,“有没有办法将小报的份额抢来?”

    主编愕然,“东家,这小报背后主人可是宫里的娘娘!”

    这一点安善优倒是不担心。

    “你有见过泰山商行找官府施压吗?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商人,既然是商场争斗就用商场的规矩。”

    “东家的意思是……”

    安善优背过手去问,“一家报馆最重要的是两样东西,人和纸,人挖不过来,能否截断纸的来源?”

    “这个属下知道,小报的纸是京城李子园提供。”

    安善优摸着下巴,“我们报馆也是从李子园购的纸吧?”

    “是,京城各大报馆有三成是从他家购纸。”

    “去请李子园的东家来家里一叙。”

    ***

    御花园建了一个大大的暖房,一个将亭子包含在内的暖房。

    暖房里摆放着不少花盆,全都是御花园内比较珍稀的花种。

    皇贵妃宴请嫔妃就设在了御花园。

    宝音一早换上了新衣服,还梳了个两把子头。

    身上的旗装是按照后世电视剧设计出来的,里面塞了鹅绒,又薄又暖,最里面穿的是毛衣毛裤,跟旁边裹成胖球的宫女相比,她看起来很单薄。

    阳光出来,暖房里温度上升,玻璃上满是雾气,有太监拿着竹竿捆着的布不断擦拭。

    宝音到时,人已经来了不少。

    看到宝音所有人说笑声都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在宝音的衣服和妆容给吸住了。

    怎么说呢,这会儿入关才过去没几十年,穿着打扮远没有后世的精美和夸张。

    宝音这一身经过后世观众审美考验的服装和发型,对于宫里的嫔妃来说是降维打击。

    大家都编着粗辫子盘头,顶多加块布包裹住发髻再插个发簪,宝音这一身直接超出了众人想象。

    “皇上说了要节俭,也没见谁有她这样张狂。”

    “竟然露出了腰身,羞死人了!”

    “嘘,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贵妃娘娘!”

    皇贵妃起身笑着招呼宝音。

    “妹妹总算是来了,快快请坐。”

    宝音穿过一众火热眼神,在钮祜禄贵妃身边坐下。

    这位钮祜禄贵妃她也只有请安的时候见到,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

    仿佛听宫女们说过,这位贵妃受到先皇后的拖累,不怎么受宠。

    她跟钮祜禄贵妃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

    高位的嫔妃容貌出色的不多,不代表嫔中没有美貌的。

    起码小选入宫的容貌都不俗。

    皇贵妃好奇地问宝音,“妹妹这身衣服可是内务府呈上来的?我怎么未见过这种款式?”

    其他妃嫔听到这话纷纷看过来。

    宝音笑了笑,“是我自己设计了款式,让人拿去尚衣局赶制出来的。”

    皇贵妃眼睛闪了闪,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肚子上。

    “妹妹好才华,我就说宫里没这样的衣服。”

    宜妃出声道:“妹妹也没有见过,不知贵妃是否介意妹妹也做一身?”

    宝音自然不介意,“图纸在尚衣局,谁要谁取。”

    她穿出来就是来潜移默化大家的审美,不止衣服,各种好看发型也得弄出来。

    男人发型丑的不忍直视,好在女人发型没人管,可以拿来养养眼。

    大家谢过,显然都抗拒不了好看衣服的诱惑。

    话语从宝音的衣服转到暖房里的花,一众人感叹,“往常也就暖阁里能看到点花。”

    说完又纷纷感恩起皇上的恩典来,把宝音给整了个无语。

    聊着聊着又玩起了游戏,旗人玩的自然不是汉家女人写诗念对和传花鼓那一套。

    玩的武了些,是投壶。

    宝音起先没注意,看到宫女抱出来的景泰蓝五孔贯耳大瓶,心都被吓得一抽一抽。

    这瓶放到后世,少数也得几百万吧?

    “我先开个头。” 佟佳氏笑着接过一支箭就要往宝瓶里丢。

    宝音猛然起身,“等一下!”

    第43章

    佟佳氏被吓了一下, 脸色不大好。

    “妹妹可是有事?”

    宝音笑了笑道:“这瓶子我挺喜欢,不知娘娘能否割爱。”

    佟佳氏神色缓了下来,“不过是个瓶子罢了, 妹妹想要送给妹妹便是。”

    她侧头示意宫女将瓶子抱下去。

    宝音笑吟吟道:“我在家时没玩过投壶,对这个规则倒是不了解,我这里倒是有个好玩的游戏, 叫[天黑请闭眼]。”

    她说了规则,一众从未玩过这个游戏的嫔妃们眼睛亮了起来。

    宝音看了看周围,四妃和两个贵妃一个皇贵妃就有七人, “麻烦娘娘再选五位妹妹。”

    皇贵妃指了嫔中的五个人, “那就端嫔、僖嫔、安嫔、敬嫔,布常在。”

    几位跟来的贵人眼里光暗淡下去, 不过也都接受了, 肯定是选几位嫔主子, 至于布常在, 她生育过三公主。

    宝音命人取来纸, 让人写上十二个身份,再裁下来揉成纸团。

    几张桌子并在一起, 十二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宝音将纸团混着洗了一遍道:“每人拿一个。”

    外围的贵人们站过来看热闹。

    宝音本来想参与进去, 但是第一次大家都不熟悉规则, 她索性起身将身后一位贵人拉过来坐在她的位子上。

    “第一次我不参与, 带大家玩一遍。”

    纳喇贵人有些受宠若惊, 捡了手边的一个纸团。

    她坐在贵妃和皇贵妃之间很不自在。

    宝音其实也没有认出她是哪位纳喇氏,宫里的纳喇贵人有三位。

    见所有人都拿到了纸,宝音笑着提醒,“大家先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要放出来被人看到。”

    “确认好身份, 将纸团放在自己面前。”

    “官老爷请亮明身份。”

    德妃含笑将纸展开给大家看,“我是官老爷。”

    宝音立刻走到德妃身后,“有请官老爷主持游戏,大家记好自己身份,官老爷说闭眼就闭眼,说睁眼就睁眼,喊到身份的才能睁开。”

    “官老爷请说天黑请闭眼。”

    “天黑请闭眼。”

    十一个人都闭上了眼。

    宝音再次提醒。

    德妃:“杀手请睁眼。”

    三名杀手睁开眼确认对方身份,然后投票杀了纳喇贵人。

    德妃:“杀手请闭眼,士兵请睁眼。”

    士兵睁开眼确认彼此身份,然后投票选一个人检查身份。

    投的是宜妃。

    德妃检查完宜妃的身份,对着士兵摇摇头。

    这就意味宜妃不是杀手。

    德妃:“所有人请闭眼。天亮了。”

    所有人都睁开眼。

    德妃笑吟吟宣布被杀的人是纳喇贵人,询问她留什么遗言。

    纳喇贵人愣了一下,看向宝音。

    宝音提醒:“说一下自己何时死的。”

    纳喇贵人:“我昨日吃了一块糕点……”

    接下来一局紧张的官匪博弈开始。

    一局结束,所有人都沉迷于这个紧张又刺激的游戏里。

    第二局开始没多久,皇帝来了。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有贵人慌忙行礼,她们才发现皇帝来了。

    皇帝含笑道:“继续玩,不用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他。

    宜妃娇嗔地挽住他手臂,“皇上来得正好,帮臣妾参谋一下,臣妾上把可是被当成士兵给杀了。”

    皇帝看向宝音,看到她的打扮后,眼神变深。

    皇贵妃脸色说不上好与坏,“表哥可不能下场,表哥下场我们可玩不过。”

    皇帝笑道:“对,我看着你们玩。”

    宝音全程没说一句话,全然当他不存在。

    玩了两把,确认游戏细节她们都熟了,她找借口离开,皇帝也被拉着坐上了她的位置。

    宝音走在外面,脚踩着雪吱吱响,旁边河里的冰都很厚了,也看不清下面游动的鱼。

    她想着要不再弄个滑冰比赛,北京的冬日里不去什刹海溜冰总觉得缺点什么。

    身后传来咯吱声。

    宝音回头见到梁九功快步走来。

    梁九功喘着白气,“我的娘娘嘞,您怎么跑这边了,河边滑,小心摔跤。”

    宝音问他有什么事。

    梁九功恭敬道:“皇上听说您喜欢景泰蓝瓶,命奴婢挑几个给您送去。”

    宝音一听,来了兴趣,“我要亲自去挑。”

    皇帝手里的可都是极品,再说他的私库她还没去看过。

    皇帝的私库在哪里,这个宫里众人皆知,就是内务府的广储司。

    广储司有六个库,银库、缎库、茶库、皮库、瓷库、衣库。

    皇帝赏赐、宫宴所用银子都从私库出,私库收入来源主要是皇庄供给,还有每年重大节日收的礼。

    宝音去的是瓷库。

    瓷库是按照品类分的,她挑了几样明朝的瓷器又看中了几个紫砂壶。

    不得不说皇帝品位是真好,黑色的紫砂壶上用金色珐琅彩绘制了亭台楼宇和山水,宝音初看也被惊艳到。

    再往里还有宋朝的国宝瓷器,她就没再看了。

    今日算是大丰收,带着一堆瓷器回了延祺宫,皇贵妃应下的景泰蓝大宝瓶已经送来了。

    宝音欣赏了一番,留下几样本朝的,其他都送进库房收起来。

    上回皇帝说要学西洋知识。

    宝音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编书了。

    加减乘除是为小孩子准备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是为皇帝准备的。

    身为一个学霸,哪怕初中的知识已经忘记得差不多,翻一翻思维导图,将旧知识再拾起来也不是很难。

    看着窗户外的阳光,她将几点记起来的光学知识写在纸上面。

    “唔,有了教科书,是不是还差粉笔和黑板?”

    宝音冒出这个念头来。

    很快抽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了要求,让人送去乾清宫去。

    皇帝离开御花园已经一个时辰后,也没想到一场游戏竟然耗费了那么长时间。

    刚回南书房,将几个儿子叫来检查学业,就听梁九功的上报。

    皇帝接过纸,看了一眼。

    然后将纸丢回去,“让武英殿造办处按照要求去做,尽快送来。”

    宝音闭关三日,初步整理出了各个学科可以教授的第一个知识点。

    然后就听见身边兰儿提醒。

    “这个月三十号是景仁宫小阿哥的生辰,娘娘可需要备礼?”

    宝音愣了一下,“皇子生辰要送礼吗?”

    其他皇子倒是不需要,这不是景仁宫这位有点特殊吗?人可是皇贵妃的养子。

    没有皇后,皇贵妃就是后宫之主,对于低等的小答应小格格来说,皇贵妃才是她们的顶头上司。

    别说皇贵妃的养子过生辰,就是景仁宫里那只狗过生辰都有人巴结送礼。

    兰儿提醒并不是想为主子做主。

    “主子您最近跟皇贵妃主子走得近,合该备一份。”

    宝音思索该送什么样的礼物。

    要是可以,她很想送个蒸汽火车玩具,让这群古人见识一下科技的厉害。

    可惜橡胶树还没运回来,没有橡胶就无法解决密封问题,倒是可以用松脂,只是遇热松脂就软化了。

    不过就算有橡胶,想要短时间做出火车玩具也没那么容易。

    许多零件都需要一点一点打磨,这可不是后世的工业化强国。

    很快她眉头松下来,火车玩具不行,自行车可以手搓出来。

    齿轮可以用铁水浇筑,再打磨。

    她在纸上画出一辆一米长的儿童自行车,后面带着辅助轮不用怕摔倒。

    下面将自行车各个零件分解出来,连链条都分解出来了,她就不信做不出来。

    车轮就用木头的,木轮已经用上了几千年,工匠会挑选合适的木材不需要她指手画脚。

    宝音画完,本来打算叫内务府的工匠来,要是看不懂她可以解说。

    然后她得到了拒绝。

    “没有皇上下旨,私自进后宫是重罪。”

    宝音:“……”

    她灰溜溜去找皇帝。

    “是给小四的生辰礼?”

    皇帝听她说明来意后,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纸。

    东暖阁内,几张地图贴在屏风上,宝音看出来跟后世的地图有几分相像,应该是出自洋人之手。

    皇帝重用南怀仁画地图,她也不是没听说过。

    想来这些便是了。

    皇帝只扫了一眼,“这车有点怪异。”

    “儿童车,小孩子会喜欢。”

    [要不是年龄不合适,我还想整个扭扭车。]

    “小四要是有,也得给小三准备一个。”

    他不是一个厚此薄彼的阿玛。

    宝音:“这没问题,不过到底是四阿哥的生辰,先送他,三阿哥的晚两日吧。”

    皇帝点头,吩咐人去喊内务府大臣。

    宝音羡慕到流口水。

    [这个时期最好的工匠都在内务府和工部了,这要是给了我,两年我就能搓个原始版汽车出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挖点人,这些有手艺的工匠后世那都是大师,干的活都能评个非遗,哪怕不能挖到人,帮我培养出一批能用的人手也行啊!]

    皇帝正巧说到这事,“我给你拨几个人,供你随时造东西。”

    宝音眼睛亮了,“能放在宫外吗?”

    皇帝轻笑道:“送给你,随便你养在哪里。”

    宝音拍了拍胸口,“我养,那点银子我出得起!”

    [最好将这些技术整理出一套完整的体系,自古多少工艺失传,不就是没有记录下来吗?]

    内务府总管飞扬武快步走进来。

    “奴才给皇上、娘娘请安。”

    皇帝带着笑道:“起吧。”

    “飞扬武,这张纸你看看,内务府工匠能否做出来?”

    梁九功将纸转交给飞扬武。

    飞扬武恭敬接过,只扫了一眼便道:“回皇上,上好的木工十日就能做出。”

    宝音:“要用上好的钢。”

    [铁就算了,就怕硬度不够,玩几天就断了。]

    飞扬武:“是,铸模子需要时间,完工需要半年。”

    [半年?半年黄花菜都凉了。]

    “皇上,您不是说分我几个工匠吗?不如现在就给我,我自己花钱去做。”

    [还不如绕过内务府呢,我记得后世有个小故事,乾隆喜欢吃鸡蛋却不舍得吃,鸡蛋是他吃不起的东西,内务府给他报价十两银子一个。]

    [一辆自行车能需要几天?用石膏做个模型,再用翻砂模往里注入铁水,不就做出主体了吗?再打磨打磨毛刺能花费多少时间?]

    [半年该不会是加一个部门,往里面添一些走后门来捞钱的人吧?]

    皇帝看着飞扬武的眼神变冷了。

    哪怕内务府总管不时地换,还是断不了他们想要捞钱的手。

    十两银子一个鸡蛋,他都不敢想象内务府后来贪了多少!

    大冬日里飞扬武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不知这位是后宫哪位娘娘,这话就是诛心之言呐!

    飞扬武辩解道:“皇上,铸造模子需要工匠一点一点磨,错一点都要重新来,半年时间已经是加急赶工了!”

    皇帝,“多罗靖定贝勒,此事不必你管了。”

    “下去吧!”

    皇帝有些犯愁了,宗室挑不出合适的人担任内务府大臣了。

    宝音可不知道他愁这个,她收起图纸,“内务府接不了,我就让我的人去办了。”

    皇帝瞧了她一眼,“我将你阿玛提到内务府大臣,你看如何?”

    宝音愣住了,她重新坐回去。

    [他是怎么想的?]

    皇帝拉过她的手,“方便你调集匠人做东西。”

    宝音奇了,“皇上不怕我阿玛贪污?”

    “你之前不是想挣钱吗?内务府就是我的钱袋子,交给你一段时间,让我看看你挣钱的能力。”

    “你阿玛他不敢,我不信他有胆子在你眼皮底下贪污。”

    ***

    西山门头沟,这里大大小小的煤窑少数也有一百多个。

    近日京师购煤的数量骤降,一群窑主心焦之余凑到一起。

    “总不会是涨价才降低销量吧?”

    “一群贱皮子,往年冬日涨价也没见不买,今年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秋日限量供应,让其他地方的煤入了京?”

    “没听说有外地煤进京啊!”

    “老姜,你不是派人去打探了吗?打探出什么了?”

    一脸上修剪整整齐齐胡子带着皮帽的中年人回道:“京城里多了个卖煤的铺子,价格比我们秋日里卖得还便宜。”

    “什么?!”

    “是谁家违背了约定?不是说了不能降价卖吗?”

    姜窑主摸了摸顺滑的胡须道:“这人大家应该很熟悉,秋日里不是来了一伙人来买煤粉,就是那伙人。”

    中秋节那会儿,门头沟来了一群人,不要煤块,单单要没什么用的煤粉。

    这东西每家煤窑窑口都洒了不少,一听有傻子要要,连夜将地皮铲了卖了。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煤粉粘了起来,卖的价格只有咱们的三成,这价格咱们非亏本不可。”

    “这不是砸咱们饭碗吗?我看,咱们的窑挖得也够深了,不如就封窑吧!”

    封窑是窑主常用的手段,只要窑封得多,碳产量就会变少,一变少煤势必就要涨价。

    只要涨价,朝廷就得满足他们某些需求,比如打击某些低价抢占市场的不法商贩。

    “这个办法不行!”

    朝廷也不是没有应对方法,每口窑都有认开的牌照,随意关了,顺天府可是会来调查。

    “那去找衙门做主?”

    姜窑主道:“没用,那伙人是泰山商行,背后主子传闻是宫里主子。”

    一群窑主面面相觑。

    有一个一脸横肉的窑主咬牙道:“难道就没有治他们的法子?”

    忙一年就指望冬天发财了。

    姜窑主沉吟:“我听说安家官报跟泰山商行的小报有私仇,不如将消息透露出去,要是那些买碳的人知道买回去的是不值钱的煤粉……”

    “哈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瞧瞧,区区一个煤铺子竟然大言不惭说赞助一场滑冰比赛!”

    安善优看着别人家小报占有的市场越来越广,将他家小报挤得没了生存空间,就不由生气。

    这日小报重点宣传了煤铺子将要赞助一场滑冰比赛,比赛场地就在什刹海。

    下面还列了比赛规则和奖品,最下面是报名地址。

    今日报纸一出,到下午外出滑冰的人数肉眼可见暴涨。

    “东家,我打听到一个消息……”

    主编小声道。

    “我手下的人去西山煤窑问过了,那煤场秋日里从他们那里采购了大量煤粉,也就是说泰山商行卖给平民的是连劣等煤都算不上的煤粉!”

    安善优眼睛亮起来。

    “快,竟然还有这种事?我们小报可不能见到这等奸商欺骗百姓,一定要爆出来!”

    隔日,官报不约而同刊登了这个消息,将某个煤铺子打成了奸商行列。

    顺天府张吉午看完小报后又拿起了官报,一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换上常服往菜市口走去,不是他不想去别的地方,而是菜市口更有性价比,这里烟火气息浓厚,内外城还有城外的人都往这里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茶馆,说书先生念起了滑冰比赛,“冠军有一百两巨奖,亚军是五十两,季军二十两,前十名是五两优秀奖。”

    “哇,一百两!泰山煤铺可真有钱!”

    一百两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看到长什么样子。

    毫无疑问,对于平民来说一百两就是一笔天大数字。

    一家人吃喝二十年都用不完。

    张吉午见所有人都热烈讨论着滑冰比赛一事,怀疑煤铺子卖的煤块是煤粉做的这件事还未传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街溜子模样的走了进来,大声喊道:“大家可知道泰山煤铺卖给咱们的煤块是煤粉做的,不值钱的煤粉呐,天杀的奸商!”

    茶馆讨论气氛依然浓烈,压根没有人理会他。

    街溜子青年咬咬牙,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大声问:“你们知道泰山商行卖的煤是劣质煤吗?”

    坐在桌边的老汉悠悠道:“知道啊,人家卖咱的时候就说了呀。”

    “可是耐不住它耐烧,它便宜啊!”

    第44章

    “你小子贼眉鼠眼是想打什么主意?”

    老汉狐疑看他, 冷不丁一把拽住了他手腕。

    “是不是想做坏事?你要是捣鬼,弄得咱们没有便宜的煤烧,咱可饶不了你?”

    街溜子青年用力挣脱, “胡说,我就是为大家打抱不平!”

    他收回手,“哼, 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哼哼,人家都把做煤球的方子给咱了, 咱愿意烧煤灰, 咱乐意烧,你们这群小子要是不干好事, 小心老汉找你家里去!”老汉气呼呼哼回去。

    街溜子灰溜溜跑了。

    张吉午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侍卫里立刻走出一个人跟了上去。

    张吉午慢悠悠走到老汉那一桌去, “老人家, 你们刚才在吵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老汉瞅了他一眼, “看你一身打扮也知道家里不缺吃喝,怎么也用我们平民用的煤球?”

    “不不。”张吉午摆手, “别看我这身衣服没有补丁, 我家境也不富裕。”

    朝廷给官员的那点薪资还真不够体面活着, 凡是官员都有来钱的法子。

    老汉指着空着的板凳, “来, 咱跟你说道说道。”

    等张吉午坐下,老汉嗑着瓜子道:“这煤球其实很简单,同样的煤磨成粉混合泥土能变成三份,人家都告诉咱们方法了,等天暖和了, 咱准备让儿子孙子挖点土跟家里的煤试试。”

    “凭空变三份,还有这种好事?”

    老汉回了一句,“这不正常吗?面加水、米加水,不都会变大吗?人家说磨粉后再混合水泥这叫燃烧得更充分!”

    ***

    纳兰佟桂的日子不大好过。

    虽然官司还没结束,但是搁置在那,摆明了皇上偏向贵妃。

    自家贵妃,官司输了也就输了,让纳兰佟桂生气的是会计司那群孙子,竟然找借口撸掉了他的差事,让他回家等着。

    纳兰佟桂那个气呀,见天在家骂那群孙子,不敢骂贵妃还不敢骂他们?

    就这样闲了一个月,纳兰佟桂开始想方找人脉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明珠。

    只是明珠大人最近忙呀,也不知道忙什么事,就是不肯见他。

    “阿玛,家里碳不够了,阜成门不少煤铺子关了,也就泰山商行的还在卖。”

    “怎么回事?”

    京城最大的卖煤地方就在阜成门,规模不知道比菜市口大多少。

    有些是门头沟煤窑老板亲戚家开的,有的是不生产煤只做煤的搬运工,也就是常说的二道贩子。

    纳兰家第一回在京城过冬,低估了煤燃烧的速度,入冬时储的煤少了。

    他家上一回是从阜成门一家叫万源煤厂的铺子买的煤,质量还不错,这次便打算再找他家。

    价格肯定要涨,冬日里买煤价高也能忍受。

    费扬古道:“听说阜城门出了个恶霸,领着一群混混挨店强买强卖,万源煤厂刚从门头沟那囤了三万斤的煤硬是被那恶霸被低价强买了去。”

    “万源煤厂的东家也挨了打,气得门也不开了,去了负责抓捕盗贼管理治安的西城兵马司,结果也没有下文。”

    纳兰佟桂怒火中烧,“这群王八犊子捞钱也不看看情况,若是买不到煤,我非得告上明珠大人那里去!”

    旁边听着了苏和泰心里暗暗计算,那恶霸上交多少钱才能满足西城兵马司的胃口,这钱要是落在他手里该有多好?

    唉!

    想到妹妹进宫,家里收入断了,公中发的月例越来越少,连好酒都买不起。

    苏和泰叹气,妹妹不在,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咳。”苏和泰提醒了一句,“要不去泰山商行买,他家煤挺便宜,听说囤的煤用不完。”

    “不去!”纳兰佟桂生闷气,他还能不知道泰山商行是谁的生意?

    “老爷!老爷!”屋外传来管家激动的声音。

    纳兰家的管家是从盛京家里带过来的,纳兰佟桂自然知道他的秉性,若不是有大事,也不会这样大呼小叫失了分寸。

    “老爷!”管家跑进屋来,脸上是狂喜之色。

    “老爷,内务府那边来人了!”

    纳兰佟桂也跟着欣喜起来,难道是恢复他差事了?

    很快又镇定下来,家里可是有贵妃娘娘,他就说有娘娘在,那群门缝里看人的家伙,迟早要将他请回去。

    “老爷,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吉服!”管家急切提醒。

    纳兰佟桂眼睛微微瞪大,兴奋的手颤抖,“送吉服?”

    吉服那可是正经官员才能穿的!

    他脑子发烫,冒出来一系列念头,也顾不上管家,快步往前院走去。

    “纳兰大人,恭喜!”

    见纳兰佟桂进来,本来坐着喝茶的吏部官员和内务府的人起来向他道喜。

    纳兰佟桂激动地搓手,“这、这,大人前来是为何事?”

    吏部官员接过属下的圣旨。

    纳兰佟桂一看,扑通跪地。

    他伏地,就听吏部官员念圣旨。

    听完,他脑子有点晕乎乎,还缓不过来身。

    这时候站在门外的苏和泰大叫一声,“阿玛是内务府大臣了!”

    纳兰佟桂被这一声喊声给叫醒了,他喜极而泣道:“奴才谢主隆恩!”

    他双手伸过去恭敬接过圣旨。

    苏和泰快步上前喜滋滋将自家老子搀扶起来。

    哈哈哈,我阿玛是内务府大臣了,我们家要发达了!

    吏部官员向纳兰佟桂道喜,纳兰佟桂忙开口请人留家里吃席。

    吏部官员婉拒,言称自己部里还有事,便和内务府的人一起走了。

    外人离开,费扬古上前给父亲道喜。

    “恭喜阿玛升任内务府大臣。”

    纳兰佟桂此时得意极了,心里那对女儿的那点疙瘩早烟消云散了。

    他热泪盈眶道:“到底是亲生女儿啊,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狠心。”

    “是是,贵妃在宫里也不容易,听说皇贵妃甚是嚣张跋扈,妹妹一定受了不少气,阿玛这回成了内务府总管,可要多照顾妹妹。”苏和泰跟着道。

    后院,正躺在炕上看着儿子蹬腿的兆佳氏一脸高兴,突然外面传来欢呼声,儿子明显被吓得抖了一下,拍着瘪嘴要哭的儿子,兆佳氏动了怒。

    “人死哪去了?吵什么吵?”

    外间丫鬟掀开帘子一脸喜气洋洋道:“太太,大好事,老爷升任内务府大臣了!”

    兆佳氏转怒为喜,急切起身,“何时的事?”

    “方才家里来了吏部官员来传圣旨!”

    兆佳氏双手合十道:“我就知道大丫头没那么狠心。”

    丫鬟也一脸笑意回道:“可不是。”

    转天,纳兰佟桂便穿上官服上任了,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别地正是内务府的会计司。

    俗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一千多年前,汉高祖都明白的道理,纳兰佟桂自然也懂。

    不跟这群狗眼看人低的混账显摆显摆,他念头不通畅。

    看在原本高高在上,以往连搭话机会都没有的会计司郎中冲他行礼,纳兰佟桂是从身体到灵魂都舒爽。

    “不必多礼,本官也是初上任,什么都不懂,就到处看看。”

    曾经身为会计司的一员,纳兰佟桂如何不了解会计司,这里可不仅管着内务府帑项还管着钱粮衙门。

    会计司赔笑,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纳兰佟桂就这么嚣张地在衙门里逛了一上午,是见到一位官员就亲切问候。

    充分让会计司所有人都认识到他这位新上任的顶头上司!

    到中午,纳兰佟桂意犹未尽,看时间不早了,也不打算再去别的部门,直接选了不少好东西,就这么光明正大给延祺宫送去。

    他也没傻到送的都是贵重物品,身为内务府大臣,他有权限调用一些物品,只是日常用品并不出格。

    宝音看着满地的箱子,又看了看纳兰佟桂那张已经笑成菊花的脸。

    她示意宫人将内务府的太监带出去。

    等人走完,她才端着茶碗问,“阿玛是怎么想的?”

    “我在宫里不缺吃喝,你一上任就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是想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怎么会?”纳兰佟桂解释,“这是延祺宫下个月的份例,提前给你送来,不算违反宫规。”

    宝音往地上一瞥,箱子里的东西品质确实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她放下茶碗,没有再纠结这件事,“阿玛可知皇上为何让你做内务府大臣?”

    纳兰佟桂笑容满面道:“知道,知道,是贵妃使的力,阿玛都记在心里。”

    她笑了笑,“皇上提的时候,我本来是不同意的。”

    纳兰佟桂脸上笑容收起来。

    她继续问:“这内务府大臣可不好做,阿玛应该知道,做不好很快会被换下来,阿玛觉得您有这个本事压制住内务府那帮子人吗?”

    纳兰佟桂闷声道:“我对皇上忠心呐。”

    “光是有忠心是不够的。”她起身绕着箱子走,偶尔低下头检查里面的东西。

    “多罗靖定贝勒可是宗室,够忠心吧?可是指挥不动内务府那帮子人有什么用?还不是说撤就撤?”

    她摸了摸上好的布料,之前内务府可没有往她宫里送。

    她起身看向纳兰佟桂,“内务府大臣一向是有宗室出任,自家亲戚贪点无所谓,自己家的肉烂在自己家锅里,皇上也不会在意,可是阿玛不一样,您可是连外戚都算不上,您觉得抢了宗室的位置,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

    纳兰佟桂手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今日的狂喜全部演变成了后怕,他似乎看到宗室贝勒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他,就等着他出错将他拉下来。

    “宗室们出错,皇上看在亲戚份上,罚一罚也就过去了,阿玛这样身份若犯下天大错误,想来连命都保不住,您还觉得忠心有用吗?”

    “朝廷里不是没有忠心的大臣,到了那一步,皇上也得挥泪斩马谡。”

    纳兰佟桂脑补到自己家被抄家灭族,以前觉得这事跟自己离得远,现在看来是一步之遥啊!

    “那我去请辞?”他内心舍不得,这可是三品官员,内务府大臣走出去,明珠大人都得客客气气跟他打招呼。

    “那倒也不必。”

    宝音将先前飞扬武那件事说了。

    “皇上想将内务府暂时交给我,才选了阿玛做内务府大臣。”

    纳兰佟桂转悲为喜,皇上对女儿竟然有如此恩宠?

    “宝音,你说怎么办,阿玛都听你的!”

    纳兰佟桂可不傻,他明白自己跟女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女儿好他才能好。

    内务府大臣这个位置他一定要为女儿坐稳了,从暂时变成长期!

    宝音见他终于明白过来,颔首道:“那我们来商议一下如何将内务府拿下。”

    她要内务府里里外外都刻上属于她的标记。

    纳兰佟桂高兴地搓手,“不是该先找匠人做你说的那个小车吗?”

    宝音含笑道:“这个不急,回头你拿图纸回去,去铁匠营走一趟,去问问哪些匠人闲着愿意接这活计,该给的钱还是要给,这个可不能省。”

    纳兰佟桂面露不解,“那些工匠属于内务府,给内务府干活给什么钱?”

    宝音挑眉,“若是以内务府名义造,这送给四阿哥的车子还属于我吗?那是宫里营造,我还指望开个铺子卖这种车赚钱呢。”

    纳兰佟桂一下明白过来,自己这女儿的赚钱本事可是从没让他失望过。

    宝音重新坐下。

    “依阿玛来看,想要掌握内务府,哪个部最重要?”

    纳兰佟桂果断道:“会计司!”

    一个部门最紧要的就是账房,更不要说内务府的会计司不仅肩负着账房职责,还管着钱粮。

    宝音点头,“想要了解一个衙门,先从财务入手总不会错。”

    “那么,阿玛觉得第一把火该烧向哪里?”

    纳兰佟桂若有所思,“查账?”

    宝音端起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又放下,她捏着帕子抹了抹嘴角,再次问,“让谁来查呢?”

    “会计司自己做的账,难道要自己查自己?”

    纳兰佟桂明白了过来,“娘娘您的意思是……”

    宝音果断道:“引入外界人来查。我会命人教出一批账房,明年开春查账。”

    “阿玛目前要做的是不要有动作,先过好这个年,再给我盯着账本,不要让人察觉销毁。”

    “我倒要看看这内务府有多少魑魅魍魉!”

    ***

    铁匠营属于正黄旗地界,这里还驻着骑兵,除了打造武器外,这里还设有炮厂,若是以前纳兰佟桂肯定是没胆子来这边。

    内务府的铁匠也住在这一片,他找了许久,才找到被菜圃包围的一片土房。

    也别以为进了京就是享受繁华了,京城里贫民可不少,远离闹市区这种土坯房子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倒是能看到不少人家的烟囱冒着烟。

    纳兰佟桂踩着硬邦邦的雪地,随意找了一户人家敲门。

    开门的是个黑瘦的小孩。

    纳兰佟桂挤出一抹慈善笑容,“小孩,你家大人可在?”

    “啪!”门关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纳兰佟桂还未反应过来,门又开了。

    这次是个有点怯怯诺诺的妇人。

    “这位官老爷,请问您有何事?”

    纳兰佟桂咳嗽一声,“你家汉子呢?本官找他有事。”

    妇人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喊人。

    纳兰佟桂又道:“别误会,是本官私事,本官要找铁匠打一样东西。”

    女人脸色好了许多,忙道:“老爷请进,我这就叫我家那口子。”

    纳兰佟桂进门,一眼就瞧出这户人家一贫如洗。

    之前那个开门的少年更是一身破棉袄,脚上踩着的还是个漏着脚丫的单鞋。

    进了正屋,也就一张桌子像点样子。

    桌上还摆放着一碟咸菜和灰扑扑的窝窝头。

    咸菜很常见,是平民家中最常见的菜,许多人吃不起盐,就靠着咸菜来补充盐分。

    纳兰佟桂脑海里冒出过往记忆,在家里还未发家前,家里也买不起三十文一斤的盐,也靠着咸菜来补充盐分。

    一群天杀的盐商,将盐价翻了十倍,要不是没办法,他为何要冒着风险买私盐腌制的咸菜?

    将盐商骂了一顿,纳兰佟桂就看见东边屋子出来一个中年汉子。

    汉子看起来要比他儿子壮硕许多。

    汉子一出来就行礼,“这位老爷,我只能给官家做活,不能给私人干活。”

    “本官是内务府大臣。”

    汉子直接跪倒在地,“小人程三拜见大老爷!”

    “起来吧。”

    纳兰佟桂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程三,本官今日来找你是有事。”

    “看看这张图,要用上好的钢几日能做出来?”

    程三起来双手接过。

    看了许久,他才道:“回大老爷的话,只小的一人要一个月之久。”

    “这么久?”纳兰佟桂皱眉,“不行,太久了,这个月底就要,再多加几个人,十天行不行?”

    程三没敢承诺,只推脱要找人来推算。

    纳兰佟桂直接道:“我在这等着,你去多喊几个人,只要是内务府的工匠都给本官叫来。”

    “是是。”

    程三拉开门往外跑了。

    他媳妇小心送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开水,碗口还缺了一块。

    纳兰佟桂嫌弃地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程三的儿子,“小子,去附近茶楼让送一壶上好的茶过来,剩下的钱就赏给你了。”

    小孩接到银子眼睛一亮,抓起银钱拔腿就跑。

    纳兰佟桂见程三媳妇有些手足无措,便转头往外看去。

    很快就有人进了院子,看到堂屋内坐在的人,躬身行礼,“见过大老爷,小的是武英殿造办处的木匠。”

    武英殿是修书的地方,里面的书修好后会用木刻字刊印出来,京城许多书铺求到武英殿刻本后会印刷成书贩卖。

    “一旁等着。”

    纳兰佟桂指着旁边说,很快就有一茶馆掌柜送来茶具,用滚烫水烫过茶具后,才放茶叶和开水洗茶,倒掉第一遍水,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客人请用茶,上好的碧螺春。”

    不用说纳兰佟桂就闻到了那股茶的清香,他不懂茶,也能看出这茶叶不是极品也能评得上品。

    “好茶!”他尝了一口,一股茶香豆香交织出的香气回荡在咽喉处。

    掌柜含蓄笑了笑,“客人请慢用,这炉子一起留着,回头我们自然会派人来取。”

    纳兰佟桂点点头。

    等掌柜离去,这屋子里已经聚集十来人。

    没多久程三又带着五六个人回来。

    纳兰佟桂不解,“我们内务府就这点匠人?”

    程三忙解释,“一些在宫里当职,一些被工部借去,还有一些被派去木兰围场修行宫,我们这些人排到了休息。”

    纳兰佟桂拍了下桌子,“行吧,就你们几个了。”

    他掏出图纸。

    “十日内能不能做到?”

    “工料不用你们操心,工具缺什么报上来,回头去营造司领。”

    近二十人围着程三看图纸,小声商议后回道:“十日可以做到。”

    “那就好。”纳兰佟桂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

    “那么算一下,要多少酬金?”

    “不敢!”

    “如何能收大老爷的钱?”

    一群人争先恐后推辞道。

    纳兰佟桂一瞪眼,“怎么?本官是那种会贪占小便宜的人吗?”

    “不,不是。”

    “大老爷是当世青天!”

    “那就收十文钱?”

    纳兰佟桂郁闷了,“十文钱?埋汰谁呢?”

    他从怀里掏出十两拍在桌子上。

    “这是定金,给本官好好做,做得好本官有赏!”

    他起身,想到什么又交代道:“做完后模子要保管好,本官会派人来拿,另外赶工一个后再多做几个,不允许拿出去卖,也不允许泄密!”

    “是是是。”一群人连忙说不敢。

    纳兰佟桂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心疼到龇牙咧嘴,要不是贵妃答应了那车铺子让他参股,他说什么也不会给这些贱皮子银钱。

    哎哟,心疼死我了,这可是从买鼻烟壶里节省下来的。

    纳兰佟桂一走,程三家的堂屋就变得寂静无声。

    一伙人在怀疑人生,什么时候当官的大老爷不让他们白干活,反而给他们钱了?

    有人伸出手拿起了银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眼神里满是梦幻。

    “是真的!”

    一年纪稍大的匠人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银子,“咬什么咬,不埋汰啊?”

    他看看左右,“这银子既然是给咱们的,说说该怎么花?”

    “程三,你说说怎么花?”

    程三一咬牙道:“平日里咱们得了那点薪资总是被上面这样扣那样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要不拿这钱去买碳,让大家伙都能过个暖冬?”

    这话一出迎来一片赞同声。

    “我知道一家极便宜的煤铺子,人家还给送上门!”

    “大老爷说得是不是真的,完工后还有赏钱?”有人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确认不是白日做梦。

    程三镇定道:“要不尝试一下,不管有没有赏钱,十两已经不少了。”

    那年纪最大的工匠道,“这轮子简单,营造司就有差不多的轮子改一改就能用,这模子加把劲就能做出来,我们赶赶工,五日差不多了。”

    “那就五日,大老爷要得急,我们费点时间早点完事!”

    第45章

    乾清宫配殿中, 几名阿哥正在抄写文章。

    大阿哥装模作样在纸下面藏了一本兵书,还给一旁看到的三阿哥使了个眼色。

    这时传来了动静,几位阿哥抬头, 就看见一个太监疾步走进来。

    这太监有点眼生,应该是刚调进乾清宫。

    “奴婢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请安。皇上召阿哥们去东暖阁。”

    “东暖阁?”

    大阿哥有些意外,他还没有去过东暖阁, 汗阿玛平时休息的地方是西暖阁,检查他们课业大部分也多是在那里。

    他学着大人模样下巴一抬,“那还不带路。”

    几位阿哥走进东暖阁就看见挨着墙壁的位置摆放着一块黑色的木板。

    皇上和贵妃坐在炕上闲聊着什么, 而太子则坐在旁边吃着点心。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给贵母妃请安。”

    甭管几位阿哥心里是怎么想的,进来后还是先行了礼。

    皇帝伸手招呼他们过去。

    几位小阿哥走过去规规矩矩在炕边立着。

    四阿哥偷偷瞅了一眼贵妃, 不明白她为何在这里。

    “先坐下吃些糕点。”宝音笑着让几人坐下。

    [要说历代皇子就清朝皇子最辛苦, 清朝皇室对皇子教育是真狠, 也不是没有好处, 清朝后面的皇帝还真算不上昏庸, 也勤政,就是能力有限加上时运不济, 对上了工业革命后的英国。]

    [工业化国家对上农业国家就是降维打击。]

    皇帝含笑, 命人将皇子读书时用的桌子搬过来。

    大阿哥脸上染上了紧张之色。

    宝音立刻就发现了。

    [小孩脸上有什么还真藏不住。]

    几张桌子被送过来, 皇帝起身去翻看桌上皇子们的课业。

    先看了四阿哥的, 点评后又看了三阿哥的。

    等走到最后面那桌, 手伸要拿起桌上抄写的大字……

    大阿哥脚一软眼看就要跪下。

    宝音出声让他别逗他儿子玩了,“皇上,时间不早了。”

    皇帝收回手,瞥了又站直的大儿子一眼,“过来见见我为你们请的老师。”

    大阿哥露出逃过一劫的庆幸。

    几位阿哥看了一圈, 除了他们父子,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贵妃。

    几双眼睛放在了贵妃身上,难道……

    宝音含笑不语。

    皇帝继续道:“贵妃对西洋了解颇深,我请她来教你们。”

    “授课时,你等要以老师相称。”

    “是。”几位阿哥齐声道。

    “拜见老师。”

    这时梁九功脚步匆匆走进来。

    “皇上,三位格格到了。”

    皇帝点头,“让她们进来。”

    宝音看向门口,就看见三个年纪不大的小格格。

    皇帝瞥了宝音一眼,脸上露出“我可不是重男轻女的那种人”的表情。

    宝音是真意外,没想到皇帝竟然将公主也喊来了,除了还在吃奶的,三位长大的公主都给叫来了。

    桌子不够,皇帝便吩咐多准备几张凳子。

    见人到齐,宝音也站起来走到了黑板前。

    立刻有太监过来发书。

    说是书不如说是几页纸临时装订的简陋本子,昨天她写完书让拿去武英殿刻印,今日一早就送来了。

    她一盘算,赶早不赶晚干脆上课吧。

    几位学生包括坐在炕上的皇帝都似模似样翻开书。

    宝音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阿拉伯数字,在下方还标注了简体数字一二三。

    “今日简单点,就教这几个数字。”

    见阿哥们拿纸抄写起来,宝音心里记下。

    [回头准备点铅笔,用毛笔来计算可不太友好。]

    宝音写完后,又出了几个加减题。

    就这么边做计算边让几人熟悉了阿拉伯数字。

    今日课程简单,加减题连最小的四阿哥都能掰着手指头算清。

    宝音也没擦掉黑板上的字,让几人消化一下,开始了第二节课。

    她命人将箱子抬上来。

    半人高的木头箱占据了半个桌面。

    木头箱子的侧面被黑色布遮挡得严严实实。

    “取一根点燃的蜡烛来。”

    梁九功殷勤地跑去将蜡烛取了过来。

    宝音端着掀开黑色布,弯腰进去调整了一下蜡烛方向。

    然后出来招呼他们,“谁先来看?”

    皇帝从炕上起来,“我来看看。”

    他掀开黑布头伸过去,再出来若有所思。

    “是《墨子》一书记载过的小孔成像。”

    皇帝招呼儿女排队,一个接一个看。

    等全部都排队看完,宝音便问:“都看到了什么?”

    大阿哥积极道:“琉璃上的火焰是倒着的!”

    太子也道:“是倒着。”

    其他人也表明看到的是倒着的。

    宝音这才在黑板上画下一个正着的火焰和一个倒着的火焰。

    中间画一条竖着的长线,长线中间点了一个点。

    皇帝意识到黑板的好处,老师说什么可以在黑板上写出来,这比口述要好不少。

    宝音又拿了一把直尺沿着两边火焰对应位置通过中间那一点画了几条直线,然后将粉笔一丢。

    “没错,就是倒着的,通过这个实验我们可以看出光是通过直线传播,实际上现实中我们的眼睛所看到的图像就是倒着的。”

    “不对!”大阿哥开口,“怎么可能是倒着的?”

    宝音夸了他一句观察细心,又解释道:“我们所看到的自然界万物都是有光反射,光传入我们眼睛影像是倒着的,不过我们的大脑会自动调整画面,形成的最终效果是正着的……”

    ***

    入冬后的小汤山非常热闹,因为是第一年,招来的人没处安放,便全都塞进了小汤山,等待开春后再另行地方安置。

    “幸好这房子是砖房。”老李揣着手站在食堂外看着里面热闹场景。

    没错,幸好是砖房子,幸好刷了水泥很快能干,要是木房或土房根本扛不住那么大的暴风雪。

    青珞含蓄笑道:“是主子有高见。”

    两人又聊起别的事来,之前朝廷禁止圈地,不少逃难的人又回去了,有些准备不充分的,大雪一下日子又难熬起来。

    “好几家找上门要借粮,说是等秋收时连本带利还,我是这样想的,只要答应来年粮食卖我们,我们就平价借粮,收来的粮食不管自己吃还是囤到粮价高时再卖出去,都划算。”

    冬日粮食跟秋收时肯定不是一个价。

    老李吸了吸鼻子,“别为了这点毛头小利误了主子的名声。就平价借粮,来年秋收时收粮食比市场上高一点,愿意卖咱就收。”

    农户也不傻,知道秋收粮食价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卖。

    其实很多人家忙忙碌碌一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有些人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

    老李跺了跺脚,“库房粮食还够吗?今儿个又来不少人。”

    老李指的是刚进食堂的一群青年。

    青珞掏出账本看了看,“入冬前跟京城的几个大商户借了一笔粮食,约定了用来入股咱们的生意,还有一些王府和有爵位的也拿粮食跟我们换了辣椒。”

    大冬日吃过一顿火锅再吃别的锅子就有点平淡无味,前些日子,聚贤楼又推出了烤整羊,撒了辣椒面,让一众吃腻烤羊肉的旗人们惊为天人。

    辣椒和白酒一样成为热门通货,大冬天能活血,保命玩意。这些旗人老爷可不缺粮食,不出钱拿粮食换,对于他们来说太划算了。

    一些人还打着辣椒种子的主意,打算开春在自家庄子种上,拉到黑龙江一带卖,转手这钱又回来了。

    “再加上从城外收购了不少土豆能撑到开春。”

    等正月他们自己种的土豆就能收获了刚好接上。

    青珞收回账本,跟着跺了跺脚道:“得找几个人去清理积雪,菜棚子可不能压塌了。”

    玻璃只要碎一块,一个棚的菜全都得冻死。

    只要下雪,就轮到他们紧张了,派人轮番去清理积雪。

    薛洋站在庄子门口冲远处有一群相互搀扶着的青年挥手。

    很快,五六个狼狈青年来到了他面前。

    薛洋上下打量一番,“摔得怎么样?”

    其中一个说没事。

    “就是化雪了,路上有点滑。”

    薛洋看他们满身泥水忙领着他们往庄子里走。

    入门处登记了名字贯籍等信息,又签了协议,领了新棉服。

    走在干净的水泥板上,一群人眼里都是好奇,看什么都看不够,这水泥虽然做成了荷叶形状铺在地上,可也能看出不是整块石板雕刻。

    又走了一段,看到一个院子,见薛洋把他们往这里带,不少人以为这是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院子白墙黑瓦,一看就很典雅,他们心里很是满意。

    结果就见薛洋从怀里掏出票子,他笑着道:“在这里做什么都得用票,洗澡有澡票,吃饭有粮票,等你们安顿下来,会有人发放,想要吃得更好些,可以拉粮食或钱来看换票,走,先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一伙人不敢进,大冬日洗澡要是染上风寒可是要人命的事。

    “放心,里面暖着呢,不会冻着。”

    薛洋推着其中一个往里进,进了门就看见一个大爷坐在门口专门收票的,薛洋数了八张票递过去。

    “一共八个人。”

    大爷凑着人数,递过去八把锁,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里面是温泉?”

    “是,修了澡堂从里面引的温泉水。”

    薛洋领着他们进了第一间房子,门帘掀开,里面全是水汽,热腾腾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了外间的柜子,只三两个没上锁,便招呼人去第二间屋子,一直到第三间才看到有大量空位置的柜子。

    “找个空柜子,干净衣服带里面去,包裹和贵重物品先放这,记得锁上,这里可不止咱们进来,附近也有村子里的人跑这里来洗澡。”

    一群人散开去找空柜子了,衣服往里面一塞,柜门一锁,绳子绑着的钥匙往手上一戴就掀开帘子往里面走。

    门口还坐着两人,一人给他们发黄色薄薄一片像胰子的东西,另一个瞅了他们一眼,递过来两个丝瓜瓤,“搓澡、修胡、剃头都可以喊我,只要一张澡票。”

    薛洋笑呵呵道:“有需要肯定找您。”

    他掀开帘子带头进了里屋。

    里屋还不是洗澡的地方,这里摆放着不少床榻,竹板编的,夏日常用来洗澡的

    里面很暗,只靠近房顶的地方有一扇玻璃窗,那窗户还不大,只有光传入进来。

    借着亮光能看到墙壁上布满了陶瓷管还有铝做的莲蓬。

    薛洋脱下衣服,走入一个隔间,告诉其他人,“往左边转是热水,要是太烫就往右边转一点。”

    说着进了隔间关上了门。

    大家一听也纷纷找了个空着的隔间。

    一众人舒舒服服洗完澡,包着头换上了新衣服,才抱着脏衣服出来。

    外面墙壁挖了一个火炉,里面放着燃烧的柴火。

    薛洋带他们来烤头发。

    烤干后起身又交代,“锁要还回去,都别忘记了,再看看别丢了东西,回头可不好找。”

    门□□还锁后,老头看了看他们怀里的脏衣服询问,“要不要找人帮忙洗?洗一次□□票。”

    薛洋看看同伴,有人表示自己是棉服不能洗。

    老头咂咂嘴,“没事,可以帮着拆开只洗外面,就是贵点,得缝回去,一人三两粮票。”

    薛洋说了他们来这里每日有半斤粮票补助,吃饱可以,吃好很难。

    所有人都表示要回去将寺庙的房子给退了搬到这里来,缺的票可以花钱买。

    有两个舍不得好袄子沾了泥,便将衣服递给了老头。

    老头接过放旁边竹筐里,手里撕下一张纸一半夹在衣服上,一半递给衣服主人。

    “回头纸对上才能让领走衣服,不会让别人领走。”

    这话说得人安心无比。

    薛洋又领着一群人出了澡堂往里走,这回是他们住宿的地方。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上上下下足有二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很大,一间房内放着八张高床。

    薛洋推开其中一间还没住人的进去,“条件有限,先凑合着住,等开春建了新房子就能住开了。”

    这些床都很高,床下面摆放了一张桌子,桌两旁还有架子。

    最重要的是桌上还摆放了一个火油灯,灯还是玻璃制品,下面的火油被封住了,只有一根棉芯漏出来。

    棉芯外还罩着一层玻璃。

    整个灯固定在桌面上,并不能挪动。

    薛洋交代道:“为了预防出现火灾,这灯是不能动的,大家也不要动,房间里木头多,烧起来可不好救火。

    “灯油没了找一楼的宿管大爷,他会来给换新的。”

    “每个月会给两张灯票,大家也不要熬太晚,要是超了只能花粮票跟宿管大爷换了。”

    几人满口称是。

    这其实是薛洋接的第三批人了,前面两批早融入了这里了。

    “来的时候跟大家说了,人家招人是做账房的,来人家的地方就要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大家拉开各自桌子底下的抽屉。”

    薛洋随手伸向一张桌子,从第一个抽屉里掏出一本书来。

    一看还有书,一众学子可是眼睛一亮,纷纷拉开属于自己的那个。

    除了书还有一根长长的硬笔。

    “这是一本数字书,人家计算用的不是汉字,就几个外来数字大家尽快记住,还有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都要熟练,明天开始就是培训了,若是记不住可跟不上人家的课。”

    这么一说在场不少人都凝重起来。

    很多人家境并不富裕,有不少还是上届落选的人,他们可以选择回乡等待下次科考,可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恩科,不少人便留在了京城。

    留下归留下,大京城居住不易,最开始还有钱住客栈,没多久不少人便选择借住寺庙。

    寺庙免费提供借住,可平日里吃喝拉撒应酬人家可不提供。

    不少人靠着抄佛经卖画为生,今年一场大雪,令所有南方学子手足无措,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那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大地上洒。

    这边洒,那边学子就不敢断了炭火,生怕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特别是在发现两个夜不归宿,被冻死路边的人后更是人人自危。

    没人愿意死在这种可笑理由上。

    昨日有人来寺庙招人,说是招账房,供吃穿,每月二两银子,还有暖和的房子可以住,一下子吸引到了不少人。

    当然不是贪图那点银子,全都是奔着有暖屋来的。

    最最重要的是人家只招半年,不想干了,半年后走人,半年时间也不耽误他们温书,大不了晚上多看一会儿。

    今日几个红螺寺的学子商议后,便收拾包袱来投奔薛洋了。

    屋里安静下来,一群人都坐下翻书。

    这个坐落在温泉附近的房子并不冷,庄子下面布满了暗道,隔一段距离还有给水加温的火洞,看不见的温泉流淌过水管,让庄子不至于温暖如春,也比外面高个十多度。

    屋子里密封性很好,一面大大的窗户用了两面玻璃,隔断了外间的冷风,几人在屋里也不觉得冷。

    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一众人看向木门,薛洋去开门,然后一个大爷模样的人走进来。

    “薛后生,你们忙完没有?”

    “好了。”

    薛洋便给其他人介绍,“这是你们楼的宿管大爷,跟我同姓,以后生活上有问题可以找他。”

    薛大爷点点头道:“我就住在楼梯口右手边的屋子,这里每晚要查房,要是晚上不回来一定要给我请假,不然还以为你人丢了呢。”

    “现在跟我去领你们的粮票。”

    一听发票,一群人立刻放下书跟了上去。

    他们已经明白,在这个庄子里票就等于钱。

    薛老汉的屋子不大,就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个老妇人正在炉子上做饭。

    薛老汉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叠票,边数边道:“一人一日是八两饭票,每个月一号来领,这个月还剩四天,每人三十□□票。灯票下个月发,澡票每月四张,也是一号发。”

    说着将数好的粮票放在了一起,一打接着一打。

    又对了一遍没出错后让他们排队领。

    领一个在本子上签个名,写上了宿舍房间号。

    薛洋是担保人也要跟着签。

    等领完,大爷又说了一遍宿舍的规矩,“不准吵闹,不准把饭带到宿舍吃,尽量不要用蜡烛。”

    告别大爷,薛洋又带着他们去了对面,“这是食堂,大家吃饭的地方,卯时、午时、酉时提供三餐,错过就没得吃了,隔壁店铺,附近村子的村民会将一些干菜拿过来卖,大家缺什么可以去那里买。”

    有人问,“外面的人也认粮票吗?”

    薛洋道:“认,村民拿了票可以跟庄子换东西,比如说粮食,这里拿粮票换一斤要比外面便宜几文钱。”

    “还有咱们洗澡用的胰子,是不是很好用?外面买不到,庄子这不可以拿粮票买,有一些娶亲,会拿票来换一对,上面印着喜字非常喜气。”

    “大家也可以去村子里面找人换,会更便宜一些。”

    一行人先进食堂吃饭,饭菜看着很好,特别是一整条鱼和那油亮的五花肉看着就馋人。

    薛洋身后几个青年咽了咽口水,住在寺庙,跟和尚搭伙吃的都是青菜豆腐,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碰到荤腥了。

    一群人站在肉菜前举步不前,可惜菜在玻璃后面,他们只能干咽口水。

    目光上移,就看见玻璃上贴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土豆烧肉□□票。

    顿时不少人口水就没了。

    他们开始算身上的粮票,一日八粮,一天三顿,午间这顿吃个荤就要四两,分给早晚的是各二两,只能说勉强能吃饱,想要吃好就别想了。

    薛洋领着一众人去拿餐盘,餐盘都是陶制,放在外面也不值钱,形状也有点特殊,应该是定制,有四个方格。

    他带头交了□□票,负责打饭的婆子给他打了满满一格。

    然后再去打菜的地方排队,第一个白菜是不要钱的,玻璃后面的婆子给打了一勺。

    薛洋前面的那个人舍不得吃肉,就从台上一个盆里挖了两勺酱,然后端着盘子找空位吃去了。

    薛洋要了一份肉,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第一次来,大家都舍得花票,不是打了一份肉就是要了一条鱼。

    大家找了个空着的圆桌子坐下,薛洋招呼他们吃,“别担心粮票不够,庄子里有很多赚钱的工作,这次我带你熟悉庄子,就有□□票报酬。”

    他得意笑。

    众人一听,纷纷开动。

    等吃得差不多了才跟薛洋打听有哪些活他们可以做。

    “我们学习只要半日,剩下半日大家可以勤工俭学,比如靠着山那边还有个小学,都是在庄子里的孩子,附近几个村子也有孩子往那里送,大家可以去教孩子认字,每日也有五两粮票收入。”

    “只是这个是长期任务,最少也要做满一个月。”

    “那岂不是要教下人的孩子读书?”有人很不满。

    薛洋认真解释,“不是下人,那些人是庄子收留的难民,大部分人白日里在另一个地方工作,年老的才被分配到庄子上做活,我们一路上遇见的大爷就是这种情况。”

    “这些孩子父母不在,庄子管事便召集起来找人教他们识字,省得学坏了,还有一些孩子是孤儿,你们没发现入冬后城里不少流浪儿都不见了吗?”

    “这些孩子原来靠卖报为生,冬天也被接到这里。”

    有人郑重道:“这个庄子主人是大善人。”

    薛洋哈哈一笑,然后神神秘秘道:“你们可不要往外说,这个庄子主人其实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就是发现牛痘的那位。”

    “大家努力学,庄子管事可是说了,这些西洋知识,皇上都在学呢!”

    第46章

    一名叫李经方的学子豁然起身, 他抓住了薛洋的手臂。

    “薛兄所言为真?”

    想要参加科举的那都是奔着出人头地来的。

    毫无疑问,薛洋这话威力之强显而易见。

    和皇帝学的一样,往后做官说不定能博得好感, 拉近距离,成为天子近臣!

    薛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模样。

    “小声点, 你们难道想让其他人听见?”

    “是是。”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将李经方拉坐下。

    薛洋看了一眼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起身道:“走, 去把盘子刷了。”

    “在这里很多事需要自己动手, 当然一个月给别人一些粮票,可以让别人帮着刷。”

    一听要给粮票, 立刻没人出声了。

    这会儿大家都弄明白了, 这个地方是没粮票寸步难行!

    一行人去了食堂一角, 学着其他人将盘子里的剩渣往潲水桶里一倒, 然后到旁边木盆子边蹲下来, 抓了把草木灰往盘子搓了搓清洗,洗完再放入旁边干净水里漂一下, 最后丢到了那个最大的木盆里。

    有妇人过来将这一盆餐盘放入炉上的热水里泡着, 泡好的又送去打饭的地方。

    干完这一切大家手都通红, 特别是本来手脚上就有冻疮的几个人, 这会儿是又痛又痒。

    薛洋将手揣进袖子里, 又领着他们沿着主干道继续走。

    路过了几处院子后,停在了一处院子前。

    这院子修得又宽敞又明亮,还移植了竹林,院门旁边挂着“知味书屋”四字行书。

    “书屋?”一行人眼睛都是一亮。

    现场就没有不爱书的。

    薛洋领着他们往里进,这是一个典型四合院, 进门后就是宽敞的院子,还未种植其他植物显得有些单调。

    穿过不知道多少个门后终于看到一条极长的两层罩楼,一楼各个房门都开着,薛洋给他们介绍。

    “一楼都是教室,不同学习进度的人会被调入不同教室,等结业才能进入账房工作,进去后最低薪资二两,若是发现账上有问题,发现一个奖励一两。”

    有人眼睛一亮,他绝对不是奔着钱来的,他就是觉得跟做账的人斗智斗勇很有趣。

    李经方惊讶,“结业才算工作,那我们现在是……”

    “哈哈,我们现在只能算带薪学习,人家给的补贴只是让我们活着,对了这里每三日一小考,每半月一大考,若是一个月后还是没能结业,人家就来清退了,大家过来也别想着混日子,都签订了契约,若是不通过,这段时间个人日常开销还是要还回去。”

    这话令所有人一激灵,若是被人清出去,他们人可就丢大了。

    有人打定主意头悬梁锥刺股也要结业。

    这关系着日后的名声!

    薛洋指着最右边的房间。

    “一号教室就是你们明天学习的地方,三日后考试通过就能进入二号教室。”

    “薛兄现在在几号教室?”有人好奇打探。

    薛洋笑得很含蓄,“愚兄比列位早几日来,已经在五号教室,诸位加油,五号之前的教室学得都很简单,尽量将时间空出来进入后面的教室。”

    他像是想到什么提醒道:“对了,也不一定要等到大考,对自己算学有信心可以申请提前考。”

    他又领着一群人从一号教室旁边的楼梯往上走。

    到了二楼,一群人立刻开了眼,因为这里每间屋子都做了到房顶的书架。

    书虽然还不多,但是市面上的书基本上这里都有,还有几本前朝大家注释的手抄本,外面很难看到,听说只有宫里有……

    一群青年犹如进了米缸里的老鼠迟迟不肯离去。

    薛洋又交代了几句书屋的规矩,就径自穿过一道小门往另一间走去。

    这里还是书屋,只是从四书五经变成了算学。

    再往里还有史书,杂书,连《永乐大典》都有一本,也不知是从哪里搜刮来的。

    薛洋停在了算学房间,从最下面的书架取出一本《初级物理光学》,他走到窗边的长椅子上坐下,翻开了这本包含世间真理的书看了起来。

    ***

    乾清宫里,一场新奇的教学已经告一段落。

    宝音在黑板上写下几道题,让阿哥们抄下来回去计算,明日交给皇上批改。

    没错,令老师头痛的批改作业工作,宝音交给了皇帝。

    “下次上课是三日后。”宝音问,“今天学到了小孔成像的原理,下次上课我们通过这个原理将屋外的云弄到屋里,大家有没有信心?”

    这话对于没见过世面的皇子来说诱惑力极大,连皇帝都是一副兴致勃勃表情。

    大阿哥怀疑,“能把云弄到屋里?”

    今日课上的一直颠覆几位阿哥认知,至少他们之前都不知道光投影是倒着的。

    三阿哥和四阿哥懵懵懂懂,还没到理解的程度,与其说上课不如说是来玩。

    几位公主也跟着开阔眼界,她们也没想到今日来学的是这样的知识,往常所见到的寻常景色,此刻在她们眼里也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听说宫里如今最火热的游戏就是这位贵母妃传授。

    贵母妃好厉害!

    宝音得意享受这一群幼崽的崇拜。

    皇帝见时间不早了,驱赶几个孩子离开。

    四阿哥依依不舍,他还想问贵妃,天空为什么是蓝的?草为何是绿的?下雨为什么会打雷?

    贵母妃好厉害,以前他问汗阿玛和母妃都被搪塞长大后就知道了,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天上会下雪了。

    皇帝觉得四儿子叽叽喳喳有点吵,便将人塞给大阿哥,让他赶紧带走。

    等一大群孩子离开,皇帝展开纸在图上画了起来。

    宝音走过去,看见他在画屋子的布局图。

    皇帝边画边道:“暖阁还是太小了,幸好没让他们的哈哈珠子也过来。”

    “乾清门东头的屋子,我已经让清理出来了,回头改造一下给孩子们上学用。”

    “上书房?”

    [清朝皇子读书的地方是叫上书房吧?]

    皇帝回味这个名字,拍板道:“就叫上书房。”

    ***

    程三鼻青脸肿瘸着腿回了打铁铺子。

    铁匠营一里外的打铁铺子就是他们临时做活的地方。

    有内务府大臣的安排,上面管着他们的旗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早退。

    眼前这个不大打铁铺子是王铁锤的大儿子王大锤开的。

    王铁锤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没有退下来让儿子接班,便帮儿子在临街开了个打铁铺子,平日里卖一些菜刀和农具。

    不能说发财,维持温饱还是没问题。

    王大锤看见程三一瘸一拐忙惊叫起来,“程三叔,您这是叫谁给打的,我叫我爹出来!”

    王大锤这么一喊,里面跑出来五六个光着膀子的汉子。

    沿街有卖饼的妇人看到了,挑着担子的脚步都慢了许多。

    程三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跟狭小的门脸不同,里面还有个宽敞院子,院子里一个炉子烧得发红,就这样还有人怕温度不够,往铁料里加牛骨。

    旁边放着一个大致已经成型的车形状,这是利用工部的大型熔炉炼化钢液浇筑而成,一早才拿回来。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利用铺子里的条件用灌钢法做出钢片,再裁剪成合格的尺寸,这样操作是十八人一起动手,花费三天才完成一半。

    今日一早,铸造的模具拉回来,程三见状便抽出时间去跟人订煤,谁能想到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便一身狼狈回来。

    “是谁动的手?”

    几名满身肌肉的大汉跟在他身后追问。

    程三这才说明情况。

    “我去阜成门打听情况,城门口人一听说我要买煤就热情招呼我,说他家煤就是最便宜的,我也没多想就跟着他去了,谁料被带着进了一个私宅。”

    “是一群地痞,强迫我高价买他们的煤,我不同意就挨了一顿打,这群孙子就凭着人多势众,不让我早敲断他们腿了!”

    程三说到最后面目狰狞,恨得咬牙切齿。

    “报官了没有?”

    程三冷着脸道:“给我指路的就是城门口小兵,我出来后一打听才知道那兵油子头领跟那瘪三头头都称兄道弟,经常一起喝酒。”

    “唉,怎么又来一群恶霸?”

    顺治年间,就有这么一群恶霸横行于世,百官不问,后来先帝闻之派人查办,才清理掉这群恶霸。

    谁能想到三十年后,又有人聚集了这般大势力。

    “我知道这么一群人。”王大锤吞吞吐吐道。

    和他爹不同,王大锤生活在市井中,小道消息也灵通。

    王铁锤给了自己儿子后脑勺一下,“知道还不说?想急死你爹提前吃席?”

    王大锤忙道:“程三叔说的那群人应该是斧头帮众,斧头帮的帮主诨号叫刀爷,领着一众人做煤炭倒卖生意,今年春天听说得了某位王爷的青眼,斧头帮声威大震,招兵买马力压其他帮派。”

    听王大锤一解释,众人才明白偌大外城竟然还有这么多帮派。

    有把持煤的斧头帮,还有把持水的玉泉帮和把持菜的豹头帮。

    京城水质差,井水苦涩,便诞生了不少运水进城卖的人。

    一部分人运水进京运气不好就被帮派低价强买。

    若是不卖,就会挨一顿打,说不定车都得被毁了。

    还有菜农也是,进城卖个菜都得胆战心惊。

    一听这群人势力这般强大,有人劝程三算了。

    程三脸色阴沉,“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蹲在一旁的王铁锤抽了口旱烟,将烟锅往地上一磕,然后出了个主意。

    “要不告诉那位大老爷?”

    想来想去,他们也只认识那一位贵人。

    一群人目光不由放在还未完工的活上,得嘞,加紧干活吧。

    距离找工匠那日已经过去五日,这五日纳兰佟桂的日子过得是非常惬意。

    女儿说不要轻举妄动,他便萧规曹随,只记下会记司账本位置,每日来巡视一遍。

    或许是没料到他在打账本主意,观察他没出格动作后,没几日便对他放任自流了。

    内务府有一套完整制度,哪怕没有他这个内务府大臣也能玩得转。

    纳兰佟桂也装出一副对权势没兴趣的架势,别人分给他的钱,他也笑纳,只是转头记了账,给娘娘偷偷送去。

    有人见他这样,顿时放心了,连贵妃娘娘都拉下水了,还怕他捅出去吗?

    这日纳兰佟桂巡逻到了武英殿,武英殿是修书的地方,里面的书海了去,许多就是孤本。

    他这段时间每日会借一两本,转天又会还回去。

    女儿可是答应他了,每本书给他一两银子报酬。

    要是借一百本岂不是一百两,一万本就是一万两,武英殿的书海又何止一万本?

    他也不管那些书落到谁手里,只要最后回他手里就行了。

    这来钱生意再干净不过了,不比分赃来得用着放心。

    所以纳兰佟桂很积极,还完书又吩咐管书的小太监取两本他没看过的。

    拿着刚到手的两本书,纳兰佟桂便打算离开武英殿了,还在院子里被人喊住。

    他眯着眼睛一瞅,那柱子后面躲着的人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看到的那些工匠里的一个。

    他阔步走过去,就见那工匠恭敬道:“大老爷,您定做的物件已经做好了。”

    “什么?”纳兰佟桂一惊,“这般快?”

    他以为十天已经很赶了,这伙人竟然五天就做出来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可一想到那破烂的胡同就不肯挪脚了。

    他念了自己家地址。

    “送到这里去,记住抬去府里,莫要有磕磕碰碰!”

    他也不愿再浪费时间,迫不及待往家里赶。

    那工匠也连忙告假去传信了。

    “是,就是这个模样,跟图纸上一模一样。”

    纳兰佟桂见上面的涂漆都跟图纸上一样更加满意了。

    “管家,去库房支二十两银子。”

    管家很快去了。

    程三等人吃惊,纷纷推迟说不要赏钱。

    纳兰佟桂正满意成品,也不在意这点花出去的小钱,又问,“还能再做一个出来吗?”

    程三露出为难之色,“大老爷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买煤一事有些困难。没有煤真没法再做一个。”

    纳兰佟桂奇了,“泰山商行的煤不是可以随意买吗?”

    程三心里一咯噔,忙道:“那煤烧炕可以,用来炼铁锻钢不行,温度不够,大老爷,这炼铁的煤要西山最优质的煤,只是这煤被阜成门一恶霸垄断,我们去买只能买到劣质煤。”

    一提起这事纳兰佟桂就火冒三丈,这几日沉浸在喜悦中,他都忘记这伙人了。

    “你们也碰到这伙人了?”

    程三心喜,“难道大老爷您也……”

    纳兰佟桂脸色沉下来,“我正打算收拾这伙人。”

    程三忙劝道:“大老爷,可千万别冲动,这群人不好惹,能量大着呢,听说背后还有一位王爷做靠山,平日里和西城兵马司官吏也是称兄道弟,轻易惹不得啊!”

    纳兰佟桂咬牙切齿,“本官堂堂三品大员,内务府大臣还怕一个小小地痞,行了,你不必再劝了,本官来会会这群人深浅!”

    程三闭上嘴,神情忐忑不安,很快和同伴拿着管家给的二十两银子走了。

    等出了府,他脸色立刻变了。

    “这回我倒要看看刀爷这伙人要怎么收场,非得让这刀爷变成柄爷不可!”

    纳兰佟桂在府里转悠半圈,还是没想明白此事找谁。

    明珠大人肯定不会管这种小事,他在朝中也没有其他混熟的人,虽然在内务府耀武扬威,说到权力还真没掌握多少。

    遇事不决问女儿。

    纳兰佟桂立刻喊人抬上装小车的箱子进宫。

    宝音看着支在地上的小车,摸着手柄位置,这里是用打磨光滑的木棍接了口,露在外面的木棍和接口处用牛皮给绑上了。

    车身上也用了她画的图案,一只长毛小狗,跟隔壁那只非常相似。

    她扶起来走了一段,齿轮和链条咬合也正常,没有掉链子情况出现。

    要说不足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没有刹车,这车真要减速只能用脚刹。

    不过因是木头轮子,跑起来有点吃力,倒也不用担心跑起来控制不了速度。

    宝音在这边验车,那边纳兰佟桂在告状。

    “娘娘是不知道那群人有多可恶,他们不敢对付泰山商行的煤铺,便把控了阜成门,凡是从阜成门进京的煤炭都被扣下,低价强买了去。”

    “现在还强迫让人买他们的高价煤,那价格是泰山商行煤铺的五倍,真是罪大恶极,偏偏还有人包庇他们,没人敢拿这群人……”

    纳兰佟桂唾沫星子飞溅。

    宝音没回应,确认车子达到她要求了,便开口问,“可以做到大批量生产吗?”

    纳兰佟桂滞住,糟糕把这事给忘了。

    “忘了问,娘娘煤的事要先解决,不然买不到上好的煤,也炼不出好钢……”

    宝音打断他,“煤的事不用你操心,回去问问那些工匠,若是每个人只负责一道工序,需要多少工匠?”

    纳兰佟桂没听明白。

    宝音指着车上画的小狗道:“比如画小狗的只负责画小狗,做弹簧的只做弹簧,将工序分得越细,每个人只做一件事,是不是能快速掌握?”

    纳兰佟桂一听,这个主意好,每个人只做一样,一两日就熟练了,也不需要找最好的工匠。

    纳兰佟桂也顾不上那群地痞流氓,飞快告辞。

    人走后,宝音想了想又派人去找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太监过来。

    宫里这个年纪的宫女没有,太监倒是有不少。

    说到底还是家太穷了,不得不送进宫。

    只希望将人才快点培育起来,再培育出杂交水稻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没多久马必应便领着一个小太监进殿,小太监应该被提前训过,表情畏畏缩缩,很可怜的样子。

    宝音瞅了马必应一眼,便让兰儿将人带下去吃点东西。

    “不要训斥他,才多大点孩子,平日里我可有训过你们?”

    马必应忙道:“主子再好不过了,满宫也找不出主子这样对奴才这般好的了。”

    宝音幽幽道,“在外面警醒些,回宫就自在点,等会儿你看着那孩子骑车,就在殿内,骑一刻钟就下来休息,这是给宫里阿哥的礼物,也不好出差错,先让人试试。”

    马必应迅速应下,宝音又想到了纳兰佟桂说的那些沉思片刻写了一封信。

    “派人送去《世界新闻报》。”

    马必应恭敬接过。

    隔日请安,一群皇子公主生母养母都好奇地看向宝音。

    “前日听三格格说什么火焰倒着的事,娘娘可否让妾身也见识一下?”

    “三格格叽叽喳喳,也说不清楚,妾身如【大旱望云】,娘娘就发发慈悲为妾身解惑吧。”

    荣妃这一串话直接让在场所有人目光放在了宝音身上。

    她口中的三格格是前几年重新排序后的三公主,皇帝给儿子重新序齿,也没忘记女儿。

    只是一些早产出生后即夭折的没有排序,排的都是养活过一段时间有感情的。

    太后似乎好奇荣妃说了什么,问了身边的嬷嬷,嬷嬷翻译给她听,太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那嬷嬷态度和善道:“贵妃娘娘,皇太后说她也好奇。”

    宝音便道:“那就请大家等一下。”她让嬷嬷遣宁寿宫太监去乾清宫取道具过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几个太监抬着箱子过来了。

    宝音要了一根点燃的蜡烛,将实验做了一遍。

    感兴趣的嫔妃也伸头进去看了。

    荣妃夸张松了口气,然后笑道:“可算是知道三公主说的是什么了,诸位姐妹是不知道三公主问起我时,我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好不容易才敷衍过去。”

    “还是贵妃娘娘学识出众,连这些都知道,这叫做【钟灵毓秀】。”

    宜妃翻了个白眼,“荣妃姐姐,钟灵毓秀不是用在这里,应该叫才识过人才对。”

    皇太后已经看完了火焰,伸手拉住宝音就是一顿夸,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显然是在夸她没错了。

    等嬷嬷翻译后,宝音谢过太后的夸赞,然后说战国时期墨子就已经做过这个实验了。

    惠妃松了口气,她本来有些紧张,紧张皇上让宝音教大阿哥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现在一看,原来就是玩,还是得交待儿子,这是小道,不能玩物丧志。

    第47章

    许言均阔步往院子里走, 作为京城最知名的小报所属报馆,《世界新闻报》早不是当初那副破烂模样。

    越来越多商户在上面打广告,光是广告费就覆盖发行报纸的成本。

    近期寻觅了几名出色的作者, 写出来的连载小说也吸引了大批追读者。

    还和江南的几家报馆达成合作,允许转载《世界新闻报》的小说过去。

    有了钱,报馆豪气地撒钱将报馆重修了一遍, 原本拥挤的院子也被清空,那些占地方的字模全被拉去了新建的印刷厂。

    作为一家蒸蒸日上报馆的报人,许言均内心也是十分骄傲。

    谁能想到在成为报人前, 他只是胡同里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

    这份打听消息的工作, 别提有多对他胃口了。

    “主编!”

    许言均推开一扇屋门,冲着里面女子嬉皮笑脸笑道。

    蓝玉抬起头问:“许二, 我记得你家是阜成门那块的是不是?”

    许言均站直了腰, “主编, 您有什么事就说, 我许言均保证给您办到。”

    许言均全身上下也就一个名字还看得过去, 要不是他真消息灵通,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 他也不会被报馆收编。

    蓝玉先捧了他一句, “知道你人脉广, 可知道阜成门那群土霸王的底细?”

    许言均眉头皱起来, “主编, 咱们报纸不会要收编那伙人吧?”

    “怎么可能?”

    蓝玉解释道,“近来有不少观众送信来反映被人强迫买高价煤,告到官府,官府也不管,任由这伙人横行霸市, 想让我们报纸报道一下。”

    主子传令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

    “我这不是想起你了吗?想让你潜伏进去调查一番,我们的报纸宗旨是为广大观众提供最客观最真实的真相。”

    见许言均不感兴趣,她咳了一声道:“这次批的经费有两万钱。”

    两万钱,近二十两银子呢!

    许言均一喜,“主编请放心,我一定会收集最详细的情报!”

    蓝玉点头,“潜入进去不要轻举妄动,可以传递消息,但要顾及自己的安全,我会派人配合你。”

    “是,主编!”

    许言均出了报馆,便径自回家了,他换回了自己原来那身潇洒的混江湖行当。

    在阜成门附近的胡同溜达几圈,然后来到一家茶馆点了一壶茶留意周围的信息。

    午时有一伙明显混帮派的青年过来茶馆收保护费,茶馆老板赔笑交钱。

    许言均看完后一言不发,喝完一壶茶便转身回家了。

    傍晚,他拎着一壶酒摇头晃脑来到了一个破旧的院子。

    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张婆婆,我洪兄弟可有回家?”

    “是许二呀。”张婆婆听出了是谁的声音,拉开门让他进来。

    “大郎还未回来,你找他可有事?”

    紧接着张婆婆又担忧地问,“可是我家大郎在外面闯祸了?”

    许言均忙道:“是我找他有事。”

    他扫了一眼院子,院子很破,打扫的确很干净,屋檐下放着一个近来十分流行的煤炉子。

    炉子上还坐着一个陶罐子,还能闻到一股药味。

    张婆婆一声咳嗽,许言均紧张地问,“张婆婆可是生病了?”

    “一点小毛病,大郎那孩子不放心,硬是让大夫过来开了药,咳咳。”

    许言均赶紧将板凳端远了些,身为报馆一员,也了解了很多信息,自然也就知道病症的传播渠道。

    张婆婆虽然奇怪他怎么跑院子里坐,也没有问,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儿子的这群狐朋狗友,也就这许二郎近来找到了正经工作,她才开门让他进来。

    又聊了一会儿就听见伴随推门声的呼喊声。

    “娘,我回来了!”

    许言均慢悠悠起身,冲洪大郎打招呼。

    “洪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洪大郎惊讶,“许二,你来找我?”

    他跟许言均其实不熟,两方本来就不是一个群体的人,年幼时一起玩闹过,长大后渐行渐远。

    许言均举了举手里的酒,“这不是想着有一段时日没见了,找你喝酒来了。”

    洪大郎将带回来的窝窝头和剩菜递给老母亲,然后领着许二往外走。

    “去孙力家,他家焖了羊头,正是吃着的时候。”

    “吃什么羊头,走,找个酒馆整几个肉菜我们好好吃一顿。”

    酒足饭饱,洪大郎问许二找他所为何事。

    许言均道:“你也知道我在一家报馆当报人,这大冬日也没有什么新鲜事,这不就想到你混帮派吗?听说你们斧头帮威名远扬,想了解一下。”

    “什么威名远扬,是臭名昭著吧?”洪大郎嗤笑一声。

    许言均“唉”了一声,“像我们这样的报人就是吃消息灵通这碗饭的,要是给不出新鲜报道,就得被开除,我这不是想到兄弟你了吗?”

    “近来我们报馆内部开了一万钱,就是为了征集有价值的消息,兄弟,你帮帮我,多讲讲你们帮派内的事,咱俩一起合作把这钱给赚了!”

    洪大郎心动了,他在斧头帮只是一个打手,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吃喝是不愁,赚的钱没几个还被上面小队长各抽走了。

    这一万钱他攒一个月也攒不到。

    “你愿意分我多少?”

    许言均见他心动了,沉吟片刻道:“消息主要来自你,这样我们五五分。”

    “不行,太少了,我还得分点给其他兄弟。”

    许言均一咬牙,“那就八千,你拿八千!”

    洪大郎满意了,“好兄弟,喝酒,下回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来找我!”

    “喝!”

    ***

    今日天气不错,天上出了太阳,将大殿都映得金灿灿的。

    乾清宫暖阁内,宝音领着一群皇子公主用黑布将玻璃窗都给蒙上。

    皇帝盘腿坐在炕上,正翻开孩子们的作业。

    等屋子暗下来,宝音上前拿一根点燃的香朝黑布上戳了个小洞。

    她示意皇帝让开,炕上的墙壁早悬挂了白布。

    将黑布按在玻璃上,外面的天空透过玻璃透过黑洞倒映在白布上。

    孩子们欢呼一声,“屋里能看到云了!”

    皇帝走过来评价了一句,“太模糊了,看不清。”

    宝音道:“要是有块凸透镜就好了。”

    [这还不简单,弄块凸透镜聚集光线不就清楚了,可惜造办处还没实力做出凸透镜来。]

    [凸透镜凹透镜要是造出来,不就意味着可以做望远镜了?]

    皇帝心神一动,望远镜不就是千里眼。

    “梁九功去南书房取一支千里眼过来。”

    宝音提醒,“要看得最远的。”

    [想要看得清晰还得算一下凸透镜的放大倍数,这个应用到几何计算,现在数学进度还停留在加减乘除上,看来得加快进度了。]

    梁九功回来得很快,此时东暖阁内已经点上了蜡烛。

    宝音接过,研究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拆解办法。

    皇帝接手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操作,几下就将里面的玻璃片弄出来了。

    她只要了凸透镜,然后将黑布掀开,将那面凸透镜中间对准黑布上的洞,再按在玻璃上。

    “来个人帮我按住。”

    梁九功第一个响应。

    宝音将位置让给他,让人取下白布,找了两人拉着布展开。

    吹灭蜡烛,倒映的光影比之前要清晰,还是不够清晰,她又让人往前挪了挪,这样手动调整,终于让外面的天空清晰出现在白布上。

    “哇!我看到云了,在动!”三阿哥惊呼出声。

    “是顾太监!顾太监往乾清门走呢!”

    几个阿哥公主聚在一起辨认画面上出现的太监。

    宝音冲皇帝得意扬眉,“是不是科学实验更有趣?”

    昏暗中,皇帝含笑不语,他早知道西洋这一套的厉害之处,早年没少用学来西洋知识来压制朝臣。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光学知识,若学到电学,是不是能弄出电灯?]

    同样的实验在小汤山也有人做。

    薛洋看完实验原理心痒痒的厉害,他想重复一遍实验,来印证书上说得可是真的。

    玻璃有,宿舍就有玻璃,黑布没有,可以用墨汁将玻璃涂黑。

    至于白布,墙壁本是白的,这一步可以省了。

    他掏出自己带的纸将实验过程抄下来,便回到宿舍验证。

    也幸好他选的宿舍人少,其他人都在教室埋头苦学。

    起先墨汁调得稀,玻璃挂不上色,等调浓后,往玻璃上一涂,一滴墨汁还是顺着玻璃流下来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印记。

    他苦思片刻,眼神不由定在桌下的废纸上,然后手不受控制伸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一位舍友回宿舍拿忘记的书,看到一地“黑纸”惊讶地问。

    薛洋正在涂最后一张,他脸上满是狂热,“我在追求真理!”

    舍友吐槽他魔怔了,“那你慢慢追求吧。”

    等回到教室,他将这件事吐槽给其他人听,被一名叫杨敏真的学子听见。

    杨敏真询问了详情,便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杨敏真跟这里其他学子不同,他是本地人,家在宛平县。

    之前因为牛痘来过小汤山,前阵子遇见了认识的人说来小汤山做账房,他好奇之下过来看看。

    来了后才知道这里开了算学培训班,杨敏真的算学是他的短板,京城国子监他进不去,宛平县也没有合适的夫子,这里只是学完后给人工作半年,他就心动了。

    昨日告别家人,住进了这个庄子。

    薛洋他也知道,之前可是集结了许多人游街让朝廷都退步了,关键是后来朝廷也没拿他怎么样,许多人在背后猜测薛洋身后有人,还是身份了不得的人。

    杨敏真对他有些好奇,一听他行为举止奇怪,便准备上门去看看。

    薛洋已经将黑色的纸沾水贴在玻璃上,这回效果很好,贴三层后就没有光再投进来,屋子里也变得昏暗,只剩下门口透进来的光。

    他指尖沾水小心地抠出一点洞来,然而墙壁上并未出现影子。

    “怎么会失败?”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薛洋过去开门,就看见一陌生青年站在门外。

    “薛兄,我是杨敏真,昨日来这里,方才听闻你在做什么实验,特意过来瞧瞧。”

    薛洋有气无力道:“实验失败了,不明白为何会失败?”

    杨敏真笑了笑,“这书既然是庄子上,是不是说明庄子有懂这本书的人,不如我和薛兄一起去问问?”

    薛洋精神肉眼可见恢复,“杨兄,你说得对!”

    他忙带着抄写的实验和杨敏真一起去找人了。

    找谁?

    庄子里干活的大爷们肯定不行,薛洋认识这里的管事,直接去找李管事。

    老李在嗑瓜子,一听两人来意便道:“去问青管事和紫管事,她俩学问最好,问她们准没错。”

    自小跟在主子身边接受教导,谁知道都学了些什么?

    “青管事?”

    “紫管事!”

    两人是知道庄子里有女管事,却没想到还是饱学之士,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呐!

    两人一脸为难,说了顾虑。

    “若私自去找人,不是让人误会两位管事的清誉?”

    老李嗤笑一声,“也就你们汉人讲究,放心,尽管去问,她俩可看不上你们。”

    四个大丫头眼光高着呢,可是发誓要帮助主子完成伟业!

    薛洋抹了一把脸,“是,我们不应该拘泥于男女之防。”

    接着他一脸狂热道:“真理不应该被性别束缚!”

    “达者为师!”

    杨敏真有些后悔,还是硬着头皮追着薛洋满庄子找人。

    他们也不敢开口去问,只能埋头去一个个地方找。

    只是很奇怪,平日里常见的几位女管事,变得难找起来,最后两人在山下的一处院子找到的人。

    青珞脸色满是忧愁,她旁边方娘子也是同款表情。

    冬日大雪,庄子门口时不时发现被丢弃的小孩,怕没人发现被冻死,只能每晚派人轮番巡视。

    或许知道庄子愿意收留孩子,一些捡到孩子的热心人也将捡来的孩子往这里送。

    养孩子这点粮微乎其微,难的是一些还在喝奶的婴儿。

    大冬天稍微出点问题,这么小的孩子可就夭折了!

    “奶娘请到了吗?”

    方娘子摇摇头,“庄户人家都不富裕,喂养自己的孩子还不够,哪有多余的奶喂给其他孩子?”

    “那就花钱去买!”

    她拍板道:“请一位大夫,进京城收奶,一碗奶给二十文钱。”

    二十文钱够买半斤鸡了,肯定有妇人愿意来卖。

    请大夫是先看妇人有没有病,生病人的奶肯定不能要。

    她又看了看炕上嗷嗷大哭的婴儿们,交代道:“先让人挤了羊奶烧开,放温后再喂。”

    这法子在盛京屯子里并不稀奇,一些生下孩子奶水少的就用羊奶来喂。

    至于为何不用牛奶,主子似乎说过一些人体质是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

    她看了看屋子里忙碌的妇人们,有些庆幸收留的宫女足够多,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深谙怎么伺候人。

    这些知道自己注定没有孩子的妇人,对待哭闹的孩子非常有耐心。

    听了这话后,立刻有人去羊圈里挤奶。

    很快有人端着一碗羊奶过来,倒进小锅里放在火炉上煮。

    通风口一开,火苗上来,奶很快冒热气,没多久就冒泡开了。

    多分了几碗,拿到屋外用勺搅动很快就凉了。

    亲眼看孩子们喝下去,妇人又抱起每个孩子拍打后背直到发出饱嗝后,青珞才放下心来。

    她又交代了几句,才转身准备离开,她还要忙着派人进城去买奶。

    羊奶只能救急,小孩还是得喝人奶。

    买奶这种事也就大冬天能做,天气暖了,这奶不能放半天就馊了。

    “青管事!”

    守在门口的两人开口叫住她。

    青珞一脸疑惑,“你们找我?”

    薛洋立刻将困惑说了。

    青珞则告诉了他原因,“宿舍的玻璃是青色玻璃,有气泡透光性一般,你要做实验就用透明度高的无色玻璃,这个可以找庄子外的眼镜铺问一问。”

    薛洋感激她解了他的疑惑,原来问题是出在玻璃上。

    青珞还有事也不耽搁快步走了。

    薛洋激动地抓住杨敏真手臂,“听到没有,问题出在玻璃上!”

    “是是,恭喜薛兄找到问题,接下来是不是去眼镜店?”

    “走,现在就去!”

    庄子的眼镜店开在了大门口,埋头苦读几十年书的人眼睛多多少少有些问题,知道小汤山这边能够量身定做眼镜,附近的老秀才老童生都过来配眼镜。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眼镜价格并不高,比京城新开的那家便宜多了。

    杨敏真二人到了店铺,还未进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戴着黑色的眼镜的人,这个人双手叉腰看向远方十分神气。

    “怎么是黑色的?”杨敏真好奇地问。

    戴着墨镜站在门口摆姿势的人回答,“这叫墨镜,看雪久了眼睛会刺疼,时间长了还会瞎,眼镜店就推出了这款墨镜,说是戴上墨镜再看雪景就不会有这个烦恼。”

    薛洋眼睛“锃”的一亮,“我知道,是雪在反射阳光,黑色玻璃可以过滤掉这种光!”

    他又喃喃自语起来,“这是光学里介绍过的。”

    他旁边的杨敏真满脸尴尬道:“我这位兄弟最近学西洋来的光学知识入了迷,请不要见怪。”

    那人哈哈一笑,“不,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看太阳眼睛会痛会流眼泪,看雪时间长了也是这种情况。”

    他摘下墨镜,“介绍一下,我叫常宁,金常宁!”

    他又拉了拉狗绳,指着脚边蹲着的猎犬,“这是我的狗,叫金豹!”

    杨敏真冲他竖起大拇指,“很棒的狗,怎么不叫金虎?”

    “哈哈,金虎是我哥的狗!”

    三人性格相投,凑在一起说个不停,杨敏真也知道金常宁是闲着没事带狗出来溜达,听说小汤山这边热闹特意过来看看。

    “没想到还有墨镜,店家说我戴上这墨镜非常有范,请我在门口站一会儿,说是再送我一个。”

    “我想要个老花镜,我奶奶眼神不太好,她自己的眼镜是老款的,戴起来有点重不太方便。”

    两人夸赞金常宁孝顺,薛洋也说起自己的来意。

    “你要透明不带色的玻璃?”金常宁惊讶,“这个简单,我家庄子就有。”

    两人婉拒了去他家庄子的邀请,“我们课程紧,没时间外出。”

    金常宁立刻道:“那我派人送来。”

    两人其实从金常宁的一身衣服就能看出他非富即贵。

    不过无功不受禄,还是没有接受。

    “行吧。”他指着庄子大门道,“能让我进去看一看吗?我其实对你们那实验挺感兴趣。”

    薛洋立刻道:“这个不是我们不答应,而是我们没有权力带外人进入,只有来这里做账房,签下协议才能进去学习。”

    “那这样,我出银子,找个地方你们做实验,我想知道结果!”

    追求真理的都是好兄弟!

    薛洋热情拉住他的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

    帽儿胡同,张氏正在洗衣服,冬日里下雪也不是没有好处,脏衣服可以拿到雪地里用雪洗。

    抖掉床单上的雪,她抱着往回走,就看到胡同口搭起了一个帐篷。

    将床单放回屋里挂上,张氏带上门往胡同口走去,然后就看见帐篷旁还有个帐篷,这个帐篷门帘是掀开的,里面摆放了一张长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大夫。

    桌腿上还靠着一块黑色板子,用石膏写着二十文或半只鸡收一碗人奶的字样。

    周边几个胡同有不少被帐篷吸引过来的人,都围在一旁小声议论。

    过了一会儿,一位眼熟的妇人来了,正是方娘子。

    方娘子一来,不少人跟她打招呼,毕竟指望从她那里换点票。

    拿着票去换东西,可比花钱买便宜多了!

    大家看方娘子板着脸,都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便凑过去将她围在中间。

    “方娘子,这是你们弄的帐篷吗?来做什么的?”

    方娘子道:“最近不少孩子丢在我们庄子,又不能不养,只是大部分都是婴儿,这不实在是找不到奶妈了,就想着来收点奶,大家要是有熟悉的还在给孩子喂奶的妇人,就帮忙问一下愿不愿意卖奶。”

    “这样一碗奶,我们愿意二十文一碗收,不过这奶也不是来就收,得我们的大夫看过后,身体健康的妇人才收。”

    这岂不是还免费看病?

    一听有这好处,一些家里有新生儿的人就动了心。

    “也就一碗奶,不要多,多了挤占孩子的粮。”

    碗也不大,巴掌大的碗能装多少?

    这事能干,二十文能买八个猪蹄给媳妇补补身,这奶不就补回来了?

    第48章

    “造孽啊, 大冬天扔孩子,这是不准备让孩子活!”

    “这也是没办法,家家户户日子都难, 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养活,这还算好的,愿意给孩子找个活路, 有那心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扔尿桶里淹死!”

    “没错,隔壁那胡同不是有个叫桂花婆的,她儿媳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生的, 后来肚子没了, 也没见家里有孩子哭,后来有人上门问, 人家硬是不承认怀过孕, 只说吃胖了。”

    “没人知道她儿媳妇生的孩子怎么了, 很大可能被弄死了, 毕竟都生六个丫头了, 前面五个都叫人伢子卖了,剩下的这个只埋头干活, 连身像模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那老婆子也属实心狠!”

    方娘子皱眉, 最不愿意看见这种人, 都是女人, 对待孙女下手最狠。

    “方娘子,我儿媳妇还有奶,刚准备给孙女断了,你要收,我就喊她来。”

    有人笑道:“金婶, 你家孙女都两岁了,怎么还没断奶?”

    金婶笑眯眯道:“小孩子多吃点奶对身体好,我们家也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这都连续几代没有女娃了,这唯一一个自然多爱了些。”

    “生在金婶可算是进福窝了。”

    没多久,陆陆续续来了三五个妇人,有些有小毛病被大夫诊出来了,还开了方子,其他健康的妇人被请去隔壁帐篷挤奶。

    一见真是免费看病,原本看热闹的少了大半,没多久更多哺乳期妇人跑来了。

    卖一碗奶,还能免费看病,这种好事可不能错过,很快胡同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第一碗奶取出后,方娘子抬了一个木头箱子过来,掀开箱盖子,里面事先放了半箱子干净的雪,将碗按在雪里,上面盖着一个碟子,一碗奶就冻上了。

    有人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

    “奶放久了容易坏,冻上能保存久一点。”

    “这跟冻肉一个道理。”有人明白过来。

    方娘子笑了笑,“也就冬天用这办法,冻得也不能放太久。”

    有人道:“啊,这个法子可以试试,家里产妇涨奶可以挤出来冻上,晚上热了喂孩子喝,也能让产妇睡个好觉。”

    “可不是,我女儿夜里总是起来喂奶,上回去看她,都没什么精神,月子坐不好得受一辈子罪!”

    一上午消息传开了,都知道这一片有人收奶。

    黄昏之时收了最后一批奶,方娘子便让收工了,拆了帐篷借放在胡同口第一户人家,大半要了半只鸡,也有要了二十文钱的票。

    这种票在这几个胡同已经跟钱等值,经常有远一些的胡同的人过来以高出票价一文两文钱收购。

    要不是纸上的变色墨水调不出来,怕是早有人打伪造票据的主意了。

    乘着城门还未关,方娘子拎着装着冻成块的人奶木桶出了城。

    傍晚路边都冻成冰,牛马走上面容易滑倒,人走也得小心。

    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可以用木马,城门前就有木马出售。

    这段时间滑冰非常盛行,城里的湖面不够,有人就结众出城玩,时间一久路面被踩得硬邦邦,这出行就成为老大难问题。

    好在这难不倒有心之人,很快有人拿出了木马,前面套着几只狗,狗可以带着主人体会雪地飞翔的感觉。

    玩的人多了,附近村子就有人扛着新做的木马来卖,还有人带着自家养的狗来接活。

    方娘子租了个木马,这木马和最开始小孩子玩的那种不一样了,前面有主人控制狗,后面加了个两头翘的竹筏。

    竹筏上还固定了一个椅子,方娘子在椅子上坐好,紧紧提着木桶,就见木马主人抽了一下地面,在头狗带领下,四五条狗往官道飞奔而去。

    小汤山也不是很远,狗加速跑也就一刻钟不到,这速度比马跑得还要快。

    狗主人是住在大汤山附近的,收了钱不准备接活了,便呼唤狗回家。

    方娘子提着木桶没有进庄子,而是沿着庄子外墙外山脚走去,庄子内温度比外面高,她怕冻上的奶化了。

    还未靠近山脚,她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还不是一个孩子在哭,而是十多个一起哭。

    见方娘子回来,一群妇人露出获救了一样的表情。

    “有两个喝不了羊奶,喝了就腹泻……”

    方娘子将不算大的木桶放在桌上道:“取个大碗来。”

    碗拿过来,就是吃面的碗。

    她拿竹夹子夹了两块放进碗里,然后交代道:“隔水热,喂之前要试一试,不能太烫。”

    有人忙接过碗,“这还用你交代。”说着忙去了。

    炉子上本就坐着一壶热水,取来锅倒入热水,再将碗放进去,盖上盖子这般小火温着。

    不大一会儿乳黄色的冻奶便化了。

    温度上来,又拿了几个小碗用热水烫了烫,每碗分了一点,忙着的妇人接了碗拿勺子来喂。

    还未满月的孩子吃得并不多,尝到奶香味咂咂嘴主动张嘴。

    “你们看她吃得多香。”

    被丢都是女孩,这种事民间太正常了,北方还好,南方丢孩子的风气更盛。

    有人凑到方娘子身边小声道:“我看这些孩子应该是特意丢到这来的,我打听过了,没听说周围有村子丢孩子。”

    很显然,之前庄子收留了大量难民被人看在眼里,知道庄子主人心善,才把孩子丢过来找个活路。

    方娘子哪里不明白。

    那人提醒道:“就怕有人等孩子长大后来认亲,让庄子帮着白养孩子。”

    这种事太常见了,不知道多少人在孩子长大后去认亲,认回来白得一姑娘,嫁出去还能拿回一份彩礼。

    “你看这事要不要跟青管事提一提?”

    ……

    晚间青珞在自己房间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温泉,她们自己人住的是庄子最中心,跟外面是隔离开的,要进来得通过几道门。

    泡完澡,她就披散着头发等待发干,盘腿坐在屋中审视着桌面上的建筑图纸。

    庄子是主子的庄子,肯定不能容下这么多外人,明年这些人都得迁走。

    她已经看中了一块地,就是宛平县的盐碱地。

    在城东郊区,距离东便门也就三十里地。

    那边通往通州,过往路人极多,交通也算便利。

    她手上这张图纸是请人设计的图纸,许多不需要放在城里的产业,比如皂厂、毛线厂、印刷厂等等都可以迁到外面来。

    建厂和建庄子不同,庄子是以人为主要住着舒服,厂以货物为主,要方便货物运输。

    看了一遍她不是很满意,做工的地方盖什么院子,做成大库房那样的不就行了?

    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写上自己的意见后,青珞将设计图打了回去。

    没多久方娘子提着一壶奶茶来敲门。

    青珞请她进来,方娘子说明来意。

    “这个简单。”青珞道:“从现在记下每个孩子的开销,日后有人上门索要回孩子,就让对方将孩子的花费连本带利还上。”

    说到这里她沉吟一声,一样米养百样人,说不定就有小孩长大后变成白眼狼,觉得她们阻碍她找回亲人。

    这种有碍主子名声的事肯定不能传出去。

    “满三岁的小孩要多教育,跟她们说说养她们的开销,养她们的辛苦,要是还想长大离开去找父母,需要为庄子工作还回抚养她们的费用,这些钱就花在养善堂吧。”

    方娘子觉得这样很好,她也见过一些出宫后执意回乡找亲人的傻子,找到了又怎么样?

    当初能狠心将她们送进宫,又如何指望那些亲人不会卖第二回。

    有多少找回亲人后,就被父母匆匆嫁去做继室?

    庄子做善事,可不代表自己是大冤种。

    四阿哥过生辰,旁的宫没有反应,景仁宫提前一日就忙活起来。

    在小太监骑了两天,车都没出现问题后,宝音便将车收了起来。

    小太监也没赶走,就留在延祺宫。

    在上了两节光学课后,终于镇住了一群小孩,宝音的数学课也正式进入正轨。

    每日教完皇子公主简单的计算后,就开始给皇帝补二元一次方程和几何题。

    这些皇帝都有基础,只是需要换算成陌生的阿拉伯数字和英语字母,进度才显得慢了一些。

    不过没关系,他身边有个南怀仁。

    南怀仁在听了宝音一次课后,就知道该怎么教皇帝了。

    上完课,皇帝要是没有理解透彻会让南怀仁再教一遍。

    他还带着大阿哥和太子一起听。

    牛掰的还是用满语讲解。

    或许是用母语,皇帝理解起来更加容易,就这样皇帝进展一日千里。

    本来这些初级数学知识对于大人就不难,在亲手推导了几次公式后,记住公式将数字代入计算出结果,皇帝便学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学会了还抽出手来指点儿子如何计算。

    这日宝音出了两道常见的应用题,便提前下课了。

    留皇帝带着大阿哥和太子对着蓄水池一边注水一边放水计算水池何时注满和一条一百里的路两人两头同时跑,速度一快一慢在几时能碰面的题目苦思。

    宝音心情愉悦地回了延祺宫,做老师和做学生体验就是不一样,做老师的快乐就是看学生被题目难住,更不要说这个学生还是一个皇帝。

    “娘娘,纳兰大人已经在等着了。”

    刚从轿子里出来,马必应过来搀扶小声提醒。

    宝音的心情就不大好了。

    纳兰佟桂非常积极讨好女儿,三天两头来汇报情况,除了第一天出格地带了礼物,其他时间都是空着手来。

    皇帝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怎么又来了?”宝音踏入门槛后看见屋檐下站着的人问。

    纳兰佟桂忙道:“有件事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教娘娘。”

    宝音领着他进了正殿,“何事?”

    纳兰佟桂将事情说了。

    纳兰佟桂说的是一起旗人和民人之间的官司。

    大致内容是内务府三旗属下一个叫朱显达的采蜜差使头目多次让自家马啃食民人的禾苗,民人报官后仍然放马啃食。

    宝音皱眉,“这件案子跟内务府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纳兰佟桂解释,“这类案件地方官员无权审理,涉及内务府旗人的案件会移交内务府。”

    宝音一惊,也就是说内务府还有审案的权利,不就意味可以执掌部分司法权吗?

    这权力也太大了!

    纳兰佟桂可不知道宝音这般想法,对他来说他巴不得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

    “这官司下面移交上来被一直压着,内务府肯定是偏向旗人,你看我是不是插一手,争取一些旗人的支持?”

    这个时候旗人和民人用的是两套法律,旗人在法律层面上就有优待,旗人可以买民田,民人不能买旗田,这就导致双方摩擦很大,演变成了民族纠纷。

    宝音不由头痛,这见鬼的两套法律,到底是哪位大聪明弄出来的?

    这不是加深民族纠纷吗?

    大清的问题是真不少,她真有信心能改造自己想象的那样吗?

    宝音摇了摇头,“我先问问皇上,这事先不要管。”

    丢给皇帝头疼去,或许是内务府太好用了,皇帝不停给内务府加码,反正倒霉的是他的子孙。

    不管旗民的官司会怎么样,内务府的司法权肯定要拿掉。

    纳兰佟桂又小心翼翼送上来一张纸。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宝音接了过去,神色有点复杂。

    这是她曾经卖出去的鸡蛋糕方子。

    “这方子早些年就被佐领献给了内务府,那群王八犊子压着没往上交,还是我无意中发现。”

    他又掏出一沓纸,“这些都是下面献上来的方子,全都被丢在库房没人管,也没呈给皇上。”

    宝音接过,纳兰佟桂小声问,“按理说这是他们办事不上心,能不要用这个理由拿下他们换成自己人?”

    显然纳兰佟桂不想单打独斗了,他想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宝音翻着方子,有几张明显是家传秘方,这些后世都没听过。

    她让马必应拿下去抄录,然后回道:“这个不够,只能说办事不细心,阿玛可以拉拢一批不得志的人,年底内务府肯定要盘账,先不用管,过完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重要的位置换上咱们的人。”

    纳兰佟桂眼睛一亮,忙不迭应下。

    等他离去,宝音看着马必应抄录的配方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开一家医学院了,也不知道显微镜弄出来没有,弄出来的话各种抗生素研发可以安排上了。

    想到少到可怜的点数她又头疼,点到用时方觉少。

    不行,写论文的烦恼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她要让别人也体验一下写论文的痛苦!

    打定主意后,宝音将鸡蛋糕的方子交给了小厨房。

    “去做一些送去乾清宫。”

    想到明日是四阿哥的生日,过生日怎么能少得了蛋糕呢?

    她觉得不会承认是自己想吃了。

    隔天一早景仁宫收到了隔壁延祺宫送来的礼物。

    四阿哥醒来揉了揉眼睛,就往正殿跑去,身后的太监忙追了上去。

    “额涅!”

    佟佳氏正跟嬷嬷说着什么,小阿哥一进来嬷嬷立刻紧张拦住他。

    四阿哥很委屈,最近一段时间总是一靠近额涅就被嬷嬷拦住。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额涅抱抱了。

    今日是他生辰,可以不用去上学,可以一整天陪着额涅,谁想被这么一拦,他心情失落起来。

    额涅好像不喜欢他了。

    佟佳氏训了嬷嬷一句,招手让小阿哥过去。

    四阿哥这才一扫失落,高高兴兴走了过去。

    “儿子给额涅请安。”

    佟佳氏摸了摸他额头,见没有出汗才道:“今日是你生辰,额涅让小厨房为你准备了长寿面。”

    佟佳氏给嬷嬷递了一个眼神,嬷嬷不情不愿下去,很快端了一碗打卤面进来。

    佟佳氏接过亲自喂他,小阿哥又是别扭又是害羞张嘴吃了。

    吃完后,佟佳氏送上了准备的礼物,是一身新衣服。

    小阿哥满脸惊喜,这布料是他前些日子看到过的,是额涅亲手缝的,他还以为是为汗阿玛准备的。

    竟然是给他的?

    小阿哥急切道:“额涅,我现在换上。”

    等他换上,他高兴地在殿内跑了起来,没发现嬷嬷守在佟佳氏身边,一脸警惕模样。

    “其他宫送来的礼物放暖阁了,我让人领你去。”

    一太监站出来,恭敬对小阿哥道:“四阿哥,奴才领你去。”

    四阿哥不想走,可看到额涅一脸疲倦还是跟着去了。

    等人影不见了,嬷嬷小声道:“格格,永和宫今年还是没送衣服过来。”

    前年六阿哥出生,德妃照顾孩子的同时还不忘让人送一身衣服过来,去年就无端端断了,今年更是像不知道一样,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佟佳氏摸了摸肚子神色复杂,只叮嘱道:“不要让人亏待胤禛。”

    “延祺宫也送来了礼物。”嬷嬷突然想到什么说,“还送了糕点来,奴婢没敢让人呈上来。”

    “你做得对,糕点让下面人分了,送给小阿哥的礼物都检查了吗?”

    “太医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佟佳氏捂着额头,“嬷嬷,我这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景仁宫这不劳你多操劳了。”

    嬷嬷忙道:“奴婢为主子分忧是应该的。”

    她一脸慈爱地看了看佟佳氏的肚子,“只要小皇子能平安出生,就算让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

    “哇!”

    四阿哥一进屋子就看到一辆崭新的小车子,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特别是车身上画的小狗,还有车龙头上的狗头形状车篮都入了他的心。

    太监忙介绍道:“四阿哥,这是延祺宫的贵妃娘娘送来的小车,这是派来教阿哥骑车的小苏子。”

    年岁不大却高四阿哥一头的小太监忙下跪行礼。

    四阿哥眼睛紧放在小车上,“这个要怎么用?”

    小苏子忙告知。

    四阿哥坐在牛皮座上,两脚用力蹬着脚蹬,小车动了起来。

    有后面辅助轮在,也不用担心摔倒,就这么在殿内跑了两圈,四阿哥就骑熟练了。

    “我要去外面骑!”他大声宣布道。

    太监忙拦住,“小主子,外面冷,这不行呐,会吹风生病,奴婢让人将配殿收拾收拾,您在配殿骑可行?”

    四阿哥勉强道:“那我明天骑着去乾清宫……”

    隔天天色刚亮,一群打着哈欠的阿哥便被送去了乾清宫。

    四阿哥打着瞌睡,吃了饽饽后想起自己的宝贝小车来,一下子精神起来。

    “小苏子,去把我的车推进来!”

    小苏子应下,很快把车扛了进来。

    四阿哥得意地在配殿骑了一圈,把一群用膳的阿哥们给看得一愣一愣。

    大阿哥眼睛一亮,放下筷子跑了过来,“四弟,让我玩玩!”

    “四弟,你从哪弄来的?”

    三阿哥跑过来一脸羡慕问。

    四阿哥不舍地将车子让给了大哥,回答了三哥的话。

    “是昨儿个延祺宫贵母妃送我的生辰礼物。”

    三阿哥立刻道:“是养心殿造办处做的吗?我也要!”

    十一岁的大阿哥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蜷缩在小车上腿都有些伸展不开。

    哪怕是这样,他也欢快地骑着车跑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撞在殿内柱子上。

    哐!

    小车前轮直接散架。

    四阿哥嘴抖了抖,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哇,我的车~”

    惠妃看了看银镜里清晰的自己,是已经青春不再的自己,她放下镜子吩咐宫女。

    “收起来吧,用惯了铜镜,用其他还有些不习惯。”

    这镜子是家里人从南方买回来的,说是洋人的东西,在扬州那边都卖疯了,一面巴掌大的银镜就敢要一千两!

    这面镜子是下面人送的礼,经过了几道手到了惠妃手里。

    本来有些好奇的惠妃看到里面的青春不再的自己却没了心情。

    她到底是老了,比不上宫里花骨朵一样的女孩了。

    “娘娘,大阿哥被皇上打手板了!”

    本来跟随大阿哥去读书的小太监忙跑回储秀宫求救。

    惠妃惊讶,“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

    上回是作业让哈哈珠子代写,这回又因为什么原因?

    她看了看发白的天色,这个时间正是皇上御门听政的时候,儿子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

    小太监忙说了缘由。

    一听原因,惠妃也忍不住了,“该!”

    他都多大了?都快娶媳妇了,还去玩弟弟的玩具!

    “娘娘?”

    惠妃忍着气道:“先备一份礼去景仁宫给皇贵妃赔礼……”

    第49章

    宫里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各宫娘娘找人打听四阿哥的车子哪来的,一件是入宫多年的皇贵妃曝出了喜讯!

    在听见后面第二个消息时,宝音正教皇帝写论文。

    太监来报这个喜讯时, 东暖阁内一片寂静。

    宝音先回过神看向皇帝,皇帝明显惊诧了一下,看着不太像高兴的样子, 但很快被掩盖了下来。

    “看赏!”

    他起身就要去景仁宫去探望皇贵妃。

    [皇帝好像不怎么高兴。]

    [确实不是一桩喜事,小格格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也带走了皇贵妃的精神气, 病歪歪了几年也跟着走了。]

    [近亲结婚呐, 危害太大,生出来的孩子要么智妖要么痴傻, 要么残疾, 还有可能遗传其他遗传病, 古代没法跟现代一样做产检, 近亲生育就开盲盒一样赌运气。]

    [奇怪古人都有同姓不婚, 怎么就没有想明白是因为血缘太近呢?]

    [难道只有儿子才算自己血脉,女儿不算?]

    [唉, 说来近亲结婚这件事一直是清朝皇室的老传统, 其实挺好, 坑的也是自己子孙, 最后三代皇帝都绝嗣了, 也不知道是近亲结婚的危害还是气数已尽……]

    宝音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皇帝黑着脸冲她伸手。

    她愣了一下,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不明所以。

    皇帝问:“不是顺路吗?我送你。”

    宝音婉拒了,“我准备去御花园逛逛,皇上您去吧。”

    [人家小两口享受新生儿喜悦, 我何必跟着过去碍眼?]

    皇帝脸色更加黑了,转身往外走。

    表妹这些年未有身孕,他以为是上天注定他俩没有子嗣缘分。

    没想到是二人血缘太近的原因。

    近亲结婚有危害他不是不知,只是没想到会让后世皇帝绝嗣,连续三代啊!

    满汉不婚难道真的错了?

    皇帝心情沉重,心思又回到表妹这一胎上,这个孩子不能要,他不能放任表妹因为这个注定早夭的孩子去死!

    说去御花园,宝音还真去了。

    其实冬天御花园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这会儿还没到梅花开的时候。

    走到一处假山旁,她隐约听见了狗叫声。

    奇怪,御花园怎么会有狗?

    宫里的猫狗都在猫狗房里养着,放荡不羁的猫儿可能会四处游荡,狗却不会。

    冬日里狗都养在狗房里,不大可能放出来,要是咬到哪位主子可是会被送慎刑司的。

    宝音让身后的人不用跟着,她循着狗叫声找了过去。

    原本以为找到的会是一只跑丢的小狗,没想到还有一位小可怜。

    听见脚步声,四阿哥紧张抬头,被他抱着的小狗不住叫唤。

    “杏儿别叫!”他慌张去捂狗嘴。

    宝音停下脚步,笑道:“小阿哥怎么在这里?你身边的太监呢?”

    四阿哥倔强不吭声。

    宝音看他腰间不伦不类别着一个褡裢就有些想笑。

    这是要离家出走?

    宝音冲他伸出手,“可不许逃学,走吧,我送你回乾清宫。”

    四阿哥抱着狗站了一会儿,终于伸手牵住。

    宝音没问他为何在这里。

    不外乎是知道养母怀孕,小孩失落一个人躲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皇宫太大,对于小孩来说太危险了。

    上书房内,张英正在教学,见四阿哥被送回来,示意他坐回去。

    四阿哥坐回座位,他旁边的三阿哥还在练字,见他回来有点奇怪。

    “不是请假回景仁宫了吗?”

    四阿哥没有回他,张英咳嗽一声,三阿哥也不敢说话了。

    宝音看着马必应怀里抱着的小狗觉得好笑,怎么发发善心还把狗带回来了?

    路过景仁宫时,她看到里面热闹场景,显然皇贵妃怀孕一事对景仁宫的人来说是一件大喜事。

    相较于景仁宫,她的延祺宫显得清冷很多。

    进了大殿,宝音吩咐人照顾小狗,毕竟答应了四阿哥,狗暂时放她这里,她不是狗党,她更喜欢猫。

    不过这小狗还是很乖巧,没怎么吵,她看着也顺眼了些。

    “给它准备个窝,再用布绳弄个拳头大的绳结。”

    “算了,狗窝先等等,先弄个绳结吧。”

    趁着宫女用布头弄绳结的功夫,宝音飞快下笔,画了一个狗窝。

    画完狗窝,她手痒痒起来,又画了猫窝、逗猫棒、猫抓板、猫爬架……

    乾清宫有两只御猫,可惜神出鬼没不给人碰,她也就见皇帝撸过两次。

    画了不少图纸,确定都能开一家宠物店了,她才收手,

    “这个,拿去做个出来。”

    她将狗窝图纸交给兰儿。

    狗窝是麻袋样式的,看一眼就会。

    兰儿从库房取来两张羊皮,裁剪了形状,里面加了一层衬布,缝好后往里面塞棉花。

    衬布位置相对再缝合,一个简单的麻袋狗窝就做好了。

    兰儿掀开狗窝,那只叫杏儿的狗钻了进去又出来。

    玩具绳球也做好了,她当着狗的面往外面一扔,小狗立刻就窜了出去。

    果然没有一只小狗能抗拒飞盘游戏的诱惑。

    景仁宫内,皇帝欲言又止,看着表妹高兴神采,终究是没说什么。

    唉,该怎么劝表妹放弃这个孩子?

    佟佳氏一脸母性光辉,嘴里说着要给孩子缝小衣,就是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

    是位格格。

    皇帝心里默默道,他有些难过,这个孩子注定保不住。

    他也知道表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为了生个孩子用尽了办法。

    这时候开口让她打掉孩子,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表妹身子可有不适?太医诊脉的脉案拿来我看看。”

    说着他看向嬷嬷。

    嬷嬷忙道,“奴婢这就去取。”

    脉案这种东西景仁宫会留一份,太医院也会留存一份备案。

    翻看脉案,皇帝眉头轻皱。

    他抬眼看向佟佳氏,“表妹可知你这胎不好?”

    佟佳氏的笑容收起来,“表哥,太医说了,说我药喝多了伤了身体,本就很难怀上孩子,这个孩子说不定是我唯一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下他。”

    “接下来我会在景仁宫养胎,宫务您看交给谁合适?”

    “延祺宫贵妃刚入宫,交给她恐不妥,不如交给钮祜禄贵妃?”

    皇帝咽下了想要劝说的话,“就钮祜禄贵妃,再让四妃协管。”

    皇帝没多久离开了景仁宫,留了一句晚上再过来这句话。

    佟佳氏也不在意,她现在满心都是肚子里的孩子。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见皇帝过来有些意外。

    皇帝一进宫殿就看见太皇太后戴着一副新式的眼镜,他很确定不是宫里的款式。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笑呵呵道:“昨日常宁那小子拿了一块板子进来,说给我测试视力,今早又送来一副眼镜,这个比我原来那些要清楚不少。”

    然后她又问,“皇帝这是从哪过来,为何满脸心事?”

    皇帝迟疑了一下道:“皇贵妃这一胎不太好,我想劝她打掉,先养好身体,只是……”

    “她不愿意对不对?”

    太皇太后接话,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皇帝有些苦恼,“太医说这胎哪怕生下也很难活下来,孙儿想着不如干脆打掉,若是孩子生下来再夭折,怕表妹会伤心难过随孩子一起去了。”

    皇贵妃疯魔一般想要生孩子,这宫里谁不知道?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玄烨,这世间有些事是注定的,哪怕知道这个孩子来世上只是走一遭,皇贵妃大概也是愿意的。”

    皇帝又岂能不知。

    表妹想要孩子都想疯了,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将胤禛抱来给她养。

    谁又能想到都以为她注定生不了的时候偏偏又怀上了?

    ***

    “小黑!”洪大郎冲着角落里蹲着的少年招手。

    那叫小黑的少年抹了下鼻子跑了过来,“洪大哥,您叫我?”

    洪大郎拉着小黑走到角落里,“你想不想赚钱?”

    小黑眼睛一亮,“想啊!”不想赚钱填饱肚子他也不会加入帮派了。

    “现在有个赚钱的法子……”洪大郎看了看左右道:“你凑过耳朵来。”

    小黑耳朵凑过去,随着洪大郎的声音,他眼睛越来越亮。

    “小黑,办到的话,分你两千文!”

    “保证办到!”

    洪大郎前脚离开,小黑又将关系好的二柱喊来。

    “二柱,跟您说件好事,你不是缺钱给你那相好买头花吗?只要你这样再这样,记住不要暴露,人家也不是对刀爷不利,就是仰慕刀爷想知道他的英雄事迹……”

    ……

    蓝玉对着许言均冷冷一笑,“你可知道,今日有斧头帮的人找来说卖消息,说吧,你中间赚了多少?”

    许言均抓了抓耳朵,“主编,这真不能怪我,我一老实人,进入斧头帮骗不过去呀,您就说这效果好不好吧,有没有用?”

    这话差点没把蓝玉给气笑,她之前还担心他安全,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给她玩这一手。

    好好地潜伏任务,他转手扣一半转包出去,那个叫洪大郎的又扣了一大半。

    两万钱呐,层层扣,落到来卖消息的人手里就剩两百钱!

    要不是那卖消息找上门来传递消息,她还真不知道他这么有能耐!

    也幸好斧头帮就是一群地痞,根本没有保密意识可言,那底层帮众根本不把那些消息当一回事,有人请客,几杯黄汤一喝,什么都往外说了。

    “行了,这事不归你管了!”

    蓝玉将他踢出计划之列,许言均坐不住了,“别呀,主编,这钱我都承诺人家了!”

    蓝玉没好气道:“钱我开个条子你去领,你说你怎么那么有能耐呢?”

    许言均笑嘻嘻道:“我朋友多呗,这不是主编您一早就知道的吗?”

    “去去去,赶紧给我走人!”

    许言均趴在桌上不肯走,“主编,要不要我将京城各大帮派的底都给你挖来?不要多,每家一万钱就够了!”

    “没事,你可以滚了。”

    “好嘞!”

    第50章

    今日小报上报道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阜成门有那么一群恶霸他们打人欺辱妇女,甚至还垄断了煤炭生意,凡是想要买煤的只能买他们的高价煤!

    只是一上午时间整个外城都知道了这伙人的行径, 同时小报上还详细描述了几个受害者去告状,官府却不理会的事。

    一时间民怨沸腾。

    “何止是煤炭,我家这边每次买水都得从帮派指定的摊位去买, 不然就会闯入家里暴打一顿,告东城兵马司人家来看一下,然后被告知没抓到人。”

    “我老姨父在城外种了几亩菜地, 辛苦侍弄, 再挑进城里卖,一进城门口就被人收了就给两文钱, 两文钱有什么用?还不够施肥的钱!”

    顺天府内张吉午看着手中的小报摇了摇头, 他知道得更多, 若不是泰山商行背后有人, 这些人都敢砸了泰山商行的煤铺子。

    只是这案子属于西城兵马司管辖内, 没有移交顺天府也无法越权管理此案。

    藏在胡同里的小报报馆今日遭了殃,被一群地痞流氓围困。

    要不是巡逻的衙役到了这里, 这事还无法善了。

    带头的地痞临走前吐了一口水, “呸, 我可是给县衙一个面子, 这事要是不给我平息了, 我们没完!”

    小报大门紧关,大门内报馆的人一阵紧张,等这伙人散去才松了口气。

    带头的衙役上前来敲门,只说让他们有事去通知衙门,话里话外让他们尽快召人平息此事。

    一众报人编辑看向蓝玉, 蓝玉满目怒火,谢过了衙役的提醒。

    衙役走后,其中一位叫谢临武的编辑询问该怎么办,“这群人要是一日来闹上三回,咱们报馆还开得起来吗?”

    有人偷偷道:“这群人胆子大得很呢,有人去告状,他们就派人日夜跟着,吓得人只好撤了状子。”

    “嘶,这般无法无天吗?”

    “听说背后有人撑腰,西城那块就怕这伙人,告衙门也没用,前脚告了,人家后脚就知道了,你们想想其中猫腻……”

    “这个我知道。”一个负责收集小道消息的报人道:“前日那斧头帮的刀爷还跟兵马司指挥使去聚贤楼吃饭呢,要了一只条烤羊!”

    众人看向蓝玉,官面上的事肯定只有蓝玉才能做主。

    果然蓝玉眼里满是怒火,“别怕,我这就进宫!”

    ……

    “那伙人是见到衙役是一点也不带怕的,敢当着衙役的面威胁咱们,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宝音冷静听完,然后问了一句,“西城兵马司是管什么的?”

    一听是负责救火、巡夜、抓捕盗匪、羁押案犯,立刻明白了。

    那不就是公安局吗?

    “你随我去见皇上,到皇上面前再说一次。”

    蓝玉立刻紧张起来,竟然要去面圣,可想到那伙子嚣张的地痞流氓,还是鼓起勇气跟着主子去了。

    到了乾清宫,皇帝在南书房见官员。

    梁九功请她进了东暖阁。

    宝音对东暖阁已经很熟悉了,领着蓝玉进去,才发现里面装饰换了。

    梁九功陪着笑脸道:“听说娘娘喜欢瓷器,奴婢从瓷库选了一些。”

    宝音已经看到贴着墙壁的百宝柜了,上前去欣赏了一番,之后就觉得无趣了,她让蓝玉坐下,命人取来点心。

    就这样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皇帝才抽出空来更衣,顺便见了见宝音。

    临近年关,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先是安排南边的事,等开春势必要跟台湾打一场,还有北边……

    皇帝进来,一众人跪了一地。

    皇帝看向宝音,“因何事急着要见我?”

    宝音看向蓝玉,“蓝玉,你给皇上再重复一遍。”

    蓝玉这次带上了前因后果。

    皇帝不动声色听了,原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点小事。

    “一群地痞,报官府就是。”

    皇帝牵住宝音的手领着她坐下。

    宝音怪道:“这也得衙门愿意管才行。”

    [那西城兵马司都快成匪窝了,还不着急,这要是换我们那会儿早扫黑除恶了。]

    皇帝看向蓝玉,“小报可有带来,拿来我看看。”

    蓝玉还在震惊皇上竟然是来过庄上的佟三爷,一听这话,忙将带来的报纸呈了上去。

    皇帝看着正面那占据很大一板块的内容,越看脸色越冷。

    他冲梁九功道:“去将都察院左御史董讷和九门提督费扬古叫来。”

    皇帝起身,吩咐宝音,“此事我来处理,你先回去,晚间我去你宫中。”

    宝音愣了一下,然后就见皇帝走了。

    她心情很复杂,还是安抚蓝玉,“你先回去,再找人守着报馆,那些人要再来直接打出去。”

    蓝玉说了声是,她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其实很想问那位佟三爷怎么变成皇上的事。

    皇帝回到南书房等了片刻都察院总督和九门提督都到了。

    他将报纸递过去。

    “都看看。”

    费扬古先恭敬接过去。

    他看完后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又将报纸递给了董讷。

    这西城兵马司可是都察院的下属衙门。

    董讷看完,直接跪下,“是臣失职,未能发现下面人问题。”

    皇帝冷声道:“快到年根了,出了这么大事,百姓也是惶惶不安,都察院尽快处理了,将这些地痞全部捉拿归案,朕不想再看顺治年间的事再发生。”

    “臣遵旨。”董讷领旨退后一步,将费扬古凸显出来。

    皇帝看向费扬古,“阜成门归你九门提督管辖,下面守门兵员就没有向你上告此事?”

    费扬古心里骂了一句董讷阴险,还是单膝下跪道:“是奴才失职,以后会叮嘱下面人。”

    皇帝训斥过后此事就算揭过了。

    “此时四城兵马司要迅速将涉案人员捉拿归案,若有强烈反抗与官府械斗,步兵衙门要随时派人协助。”

    “是,奴才/臣领命。”

    皇帝挥手让二人退下,想了想又将戴梓喊了过来。

    ……

    傍晚天色阴沉,眼看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皇帝过来时看到宝音在逗狗,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哪来的狗?”

    宝音道:“四阿哥的小狗,皇贵妃怀有身孕,景仁宫不适合养狗,四阿哥就请求养在我这里。每日放学后会来看一看。”

    想到皇贵妃这一胎,皇帝叹了口气,他牵着她往里走。

    “皇贵妃这一胎,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意思?难道是发现这一胎有问题了?不是才怀上吗?两个多月这孩子也才花生米大,御医把脉能看出有问题了。]

    她丝毫不知是自己泄露出来的。

    皇帝挥手让屋里人都退下,牵着宝音坐下。

    “皇贵妃这一胎不好,太医说胎儿过弱,生下来也很难养活。”

    皇帝直接推给了太医,这种话说多了,他自己都没觉得有问题。

    [跟我说有什么用?凭借这个时代的医疗体系,不,根本没有医疗体系,皇宫的医疗条件已经够好了,这样还保不住这个孩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做过的梦里,这个孩子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皇贵妃想不开最后郁郁而终,我想着要不趁着胎儿还小,对身体损伤也小的时候先打掉。”

    宝音一脸奇怪看向他。

    “这事您跟皇贵妃商议便是,跟我说有什么用?”

    [难不成让我想办法?我不干!呵呵,这个打胎大队长的活谁愿意做谁做!]

    皇帝一言难尽道:“皇贵妃不愿意。”他怎么可能让她去做。

    “我想着要不等皇贵妃生产,给她换个健康的孩子。”

    [嚯,狸猫换太子,玩得这么厉害吗?]

    宝音眼睛亮起来,一副不怕事情大的样子。

    “好办法!”

    [这样皇贵妃就有了健康的孩子,一个女孩也无关紧要,未来还能抚蒙,不对凭皇贵妃的身份这个孩子可能会留在京城,说不定还会嫁回佟家……]

    [牛!就佩服皇帝这脑洞。]

    “那皇贵妃自己的孩子呢?”

    皇帝眼神悠长,“在后宫找个生母,让太医尽力救治。”

    他看向宝音肚子。

    宝音明白过来,心里尖叫一声。

    [想都别想,我还是个孩子,别想让我生孩子,挂名都不行!]

    皇帝很想捂住耳朵,又怕暴露了自己能听见她心声这件事,忍耐被她心里痛骂了一顿,才开口打断。

    “我打算安排一个宫女子安置在延祺宫,会和皇贵妃一起生产,最后难产留下一个孩子。”

    至于这孩子怎么来的,宝音没有问,其他人想要弄个孩子进宫比登天还难,可要是皇帝做此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皇上的意思是将皇贵妃的孩子交给我?”

    宝音声音冷了下来。

    [不忍心皇贵妃经历丧女之痛,就将孩子丢给我?小孩又不是小猫小狗,难道死了我不难过吗?]

    皇帝揉了揉她的手,“这是就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宝音冷着脸依然不愿意。

    皇帝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来,宝音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看到圣旨上的内容,她立刻惊住了,这是一道允许泰山商行不限次数关口出海经商的圣旨,任意海关衙门不得阻拦。

    要知道现在还没开海禁,这道圣旨对于她和商行来说就是聚宝盆!

    “这是报酬。”

    [不就是养个孩子吗?大不了现在就安排人征集全天下的大夫,有了玻璃就将婴儿保温箱弄出来,显微镜弄出来,各种抗生素也加快研究,对了再多死磕几篇论文,兑换一些药品研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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