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是新年, 除夕夜慈宁宫举办了一场盛大晚宴。
皇帝仅存的两个兄弟也领着福晋、侧福晋进了宫。
男人开一桌,女眷自然是凑在一起。
冬日里宴席上菜凉掉的居多,好不容易上个热锅子上来, 也只有点温乎劲儿。
宫女们帮着添了木炭,本来奄奄一息小泥炉重新燃烧起来。
宝音和钮祜禄贵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太后身边,这时候太皇太后还未出场。
皇贵妃因未出小月子, 今日倒是没露面。
当然新年里不许提起这些糟心事儿,宜妃和裕亲王府的侧妃一捧一和将皇太后逗得开怀大笑,倒是承托的宝音和钮祜禄氏傻呆呆的。
宝音抿嘴, 加了些热锅子里的鸡蛋吃。
这次接触了内务府的事务她才知道外面的王公大臣进宫吃席不是空着手来的, 需要自备食材,通常是几只羊。
这倒是出乎宝音的意料, 她是第一次知道在清朝来皇宫赴宴还要带羊的。
一想到未来几位阿哥们成年开了府, 再进宫赴宴一个个赶着几头羊就觉得这画面有几分可笑。
[当然皇子阿哥肯定不会赶羊, 这些羊都是在赴宴前交给内务府手里作为赴宴的食材。]
[这个规定倒是挺好, 宫里支出少了不少, 也不用担心铺张浪费,反正客人食材都是自带的, 就是有些好玩, 不知道这规矩是怎么传下来的。]
皇帝在保和殿请的客, 跟两位兄弟喝了两杯后, 又看老五很不顺眼, 大过年也不想训斥他,便让太子和一群阿哥们陪着两位叔伯。
他借着更衣的借口绕到了慈宁宫这边,刚一进门就听见那醒目的心声。
赴宴带食材怎么了?
这可是发扬老祖宗的节俭风格,宫里的一切都是供宫里所需,宴请的食材自然要客人自带, 这可是荣誉,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宫赴宴。
皇帝心里反驳了一句,先给坐在上首的皇太后请安,又转去后殿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难得做了蒙古女人打扮,新年来临她穿上了自己民族的服饰。
皇帝见了夸赞了几句,说她气色好上不少。
太皇太后也觉得身体好了很多,笑着问孙子:“皇帝这般早就过来了?”
皇帝回道:“喝了几杯酒出来透透气。”
太皇太后走出来,皇帝伸手搀扶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前殿走去。
等正式入座,太皇太后和和气气道:“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要拘谨。”
说着举起酒杯,众人皆举杯。
宝音举杯只沾了沾嘴唇,她不敢喝太多,这具身体的体质就是容易醉,自打知道后,她便很少喝酒了。
太皇太后说了自便后,宝音便低头吃了几口热锅子,已经凉了的炒菜她是不碰的,凉了的菜上凝固了一层白色猪油。
她扫了一群,几位福晋、侧福晋也只动了杯子,一看是在外面填过肚子。
菜不合口味,她吃了几块就放下筷子了,心思放在了何时散宴这件事上。
皇帝扫了她一眼,便没有再看他了。
没多久,一位陌生脸的小太监过来添酒,也不知道是路滑还是其他原因不小心洒在她袖子上。
她猛然抬起了手臂,小太监吓得跪地。
啪的一声酒壶落地,殿内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求贵妃主子饶命!”
“求贵妃主子饶命!”
宝音正拿着帕子吸袖子上的湿漉漉液体,然后就被人跪着求饶的太监整无语了。
殿内所有人目光看过来,皇帝给梁九功递了个眼神。
梁九功飞快安排人将那太监给拉了下去。
宝音起身跟太皇太后请罪。
太皇太后不在意道:“去带贵妃去后殿更衣。”
宝音来赴宴自然没有带换洗衣服,再说只是袖子上沾了点酒而已。
跟随慈宁宫的嬷嬷走去了后殿刚想说湿的地方烤一烤就见嬷嬷捧着一套新衣服过来。
“慈宁宫里没有合身的旗妆,倒是有几身干净衣裳,是早年慧妃娘娘留下的,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换上。”
宝音还在想惠妃怎么留了衣服在慈宁宫,等看了是蒙古服饰,突然想起宫里还有一位慧妃,只是早早便没了。
她眉头一凝,身边的兰儿更是大怒,“嬷嬷还没道理,怎么能拿死人的衣服给娘娘用?大过年不是诅咒我们主子……”
嬷嬷吓了一跳,忙道:“误会,是误会!”
她忙解释:“这是慧妃娘娘还在慈宁宫住时留下的。”
宝音拦住了兰儿,对嬷嬷道:“不用了,也就袖子沾湿了,本来就没多大事,给个暖炉烘一烘也就干了。”
那嬷嬷哆哆嗦嗦退下。
兰儿还在生闷气,宝音倒是不生气了,只能说人家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冬日子不缺取暖的物件,很快有宫女送来一个暖炉。
暖炉外面是柳编的南瓜造型,南瓜梗的盖子揭开是里面黑陶做的宽口小炉子,小炉子里燃着两块火正旺的木炭,上面的盖子是网洞形状,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炭火。
宝音将暖炉揣在手里,袖子贴着暖炉,很快湿的部分被烘热乎了。
她给兰儿递了个眼神,“走吧。”
一行人出了门往前殿走去,正好碰见正要离开的皇帝。
皇帝停下脚步冲她招手。
[怎么跟召唤小狗似的?]
她还是走了过去,皇帝伸手摸了摸她的袖子,低声问,“怎么没换一身衣服?”
宝音也压低声音回道:“没有合适的。”
庭院内的灯笼光映在两人脸上,带着些朦胧的橘色光影。
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一道亮光,然后是高空爆炸的烟花。
两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是皇宫东面谁家放的烟花。
烟花很绚烂,跟后世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也对,宋朝就有烟花了,这么多年下来,现在烟花品种跟后世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会出事吗?”她突然想到后世城市禁止燃放烟花。
皇帝看着东边快要照亮半边天的烟花道:“无妨,是在城外放的,那边无人居住。”
宝音一听就放心了,现在的北京可都是木头房子,真要起火大冬天可很难灭掉。
毕竟放在外面灭火的水都被冻住了,冬天风还大,一旦烧起来那是一烧就是一大片。
突然身后传来说话声,宝音一回头就看见一众妃子说说笑笑出来,显然也是来观赏烟花。
看到皇帝和宝音携手站着,一时间不少嫔妃声音都小了下来。
宝音试图抽出手,皇帝却没有放开。
他跟着回头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拉着宝音走了。
等看不见两人身影,庭院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几坛子老醋一下子摔碎了。
“今日除夕,万岁爷莫非要破例和贵妃娘娘一起过?”
“这可是皇后主子才能享有的资格!”
有人不服气,也有人挑拨道:“我们能跟人家比,人家一进宫就封了贵妃,皇上不舍得委屈她,现在看来前程远大着呢。”
都贵妃了还有什么前程?前面还堵着皇贵妃这座大山。
“皇上这是准备立叶赫那拉贵妃做皇后吗?”
有人心里揣测。
裕亲王侧福晋瓜尔佳氏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想到宫里这位贵妃这般受宠,这份宠爱跟先帝时的董鄂妃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吧?
正殿内太皇太后听闻宫女的禀报,没好气地跟皇太后说:“悄悄,遇见个上心的,跟护食一样扒拉在怀里,父子俩一个德性。”
皇太后抿嘴笑了笑。
太皇太后想到了先帝,轻轻叹了口气,跟玄烨相比,福临还是太过幼稚。
不懂深宫中帝王的宠爱有时是一份裹着蜜糖的毒药。
至于现在这个,且再看看吧。
宝音知道出了慈宁门才抽回自己的手,她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这下好了,我该成为后宫所有女人的眼中钉了,你是嫌弃我日子太过平静,想给我制造一些难度吗?]
皇帝见她停下,跟着停下看她,眼里透着疑问,似乎在问她怎么不走了。
[装!跟我装什么装?你刚才要不是故意的,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那倒是不必。
皇帝心中回答。
“过完年,我准备让四妃协助你管理后宫。”
他似是给之前行为作解释,这解释还不如没有。
“我不干。”
凭空给她增加工作她才不干。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合作换了,想要那道圣旨不收回,你不该表示一下?”
宝音忘了这一出,皇贵妃的孩子没了,她先前答应皇帝帮着养孩子的承诺自然不算数了。
那圣旨都拿出去找投资了,怎么能收回去?
“行吧,我手里事情多,不能管太长时间。”
皇帝表示不用太长,等明年避暑回来就行了。
[这是他要出巡?]
[也对,他就不怎么爱待在京城,一年里一半时间都爱在外面。]
很快她反应过来,不对呀。
“你要把我留在宫里?”
[好呀,不仅白干活,还要帮他管宫里,让他带着小老婆们出去度假,呸,渣男!]
皇帝立刻邀请道,“木兰围场修得差不多了,皇玛嬷受不了暑气,明年我准备去承德避暑,你也跟着去。”
啊,好狡猾的男人!
是出去旅游还是趁皇帝不在,偷偷干点大事?
宝音陷入了选择困难。
[算了,他不在京城也有好处,我可以狐假虎威。]
他都把那群八旗子弟打包带走了,京城这边想怎么发展还不是随她?
[到时给他一个大的震撼!]
第72章
宝音婉拒了皇帝的邀请, 两人进了乾清门后分道扬镳,她从往东六宫方向走。
路过景仁宫时里面倒是一片安静,宝音侧头看着高大的宫墙, 心里堵得慌,总有种心虚心理,好似对方的孩子没了跟自己有关。
若是她没有入宫, 皇贵妃的孩子应该好好地能挺到出生。
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最难过的应该是皇贵妃, 她也
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不育保平安。
皇帝儿女众多,也不缺她为他生孩子。
她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给这个时代留点什么就足够了, 没必要生个孩子出来受罪。
给皇帝生孩子绝对是一件糟心事, 生儿子说不定要陷入夺嫡之争, 生女儿很大几率抚蒙。
康熙的女儿长命的还真没几个。
延祺宫要比隔壁热闹许多, 她出发去赴宴时吩咐她宫里的人准备一桌菜庆祝一下,这会儿十多个宫女太监都聚集在东配殿的正殿中, 围着圆桌子吃席。
她走到门口, 就有人发现了她, 忙有人过来打招呼。
“拜见主子。”
宝音还未等所有人都行礼, 便笑着叫了起。
“你们吃你们的。”她扫了一眼没看到后殿的人, 便问了一下。
“姚姑娘在后殿自己开了一桌席,主子放心,奴婢没有忘记姚姑娘。”
马必应小步过来,笑呵呵道。
他口中的姚姑娘正是安排在后殿的那位假怀孕的官女子,平时只待在后殿不怎么爱出门。
这位姚姑娘本来是乾清宫茶水房的一名宫女, 是汉军旗包衣。
宝音点了点头,让马必应他们继续吃,她转身回了正殿。
回暖阁后,兰儿紧随而来,宝音道:“不用在跟前伺候,你们也去吃去。”
兰儿笑了笑道:“厨房还有一桌,等他们吃完,我们再轮换着吃。”
一听这话,宝音顿时有点饿了,宴会上的菜不怎么合胃口,只吃了一点,走了这么长时间路早消化完了。
她看向兰儿,“那让厨房给我下一碗面,再取三四碟子菜过来,晚上不能吃太多。”
兰儿一听忙下去了。
用了迟来的晚膳,宝音和宫女太监们聚集在正殿守夜。
她不由回忆起去年,去年还在老家,她在盛京城内跟家人一起守夜,那时候一家平平淡淡,哪里像今年这般人心都变了。
望着一众陌生的面孔,她不由挂念起宫外的蓝玉几个,也不知道她们新年是怎么过的。
除夕夜,城里很安静,吃完了晚饭,一家人聚在一起等待凌晨后吃饺子。
内城东边的一栋二进宅院里一群女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说话。
蓝玉正在跟人搓麻将,临近新年实在是太忙碌了,忙到今天下午才抽出时间坐下吃个团圆饭。
二进宅子里住满了人,除了蓝玉四人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妇人,都是之前在庄子上做工的。
大家凑在一起,没有谁比谁身份低,都争先忙着帮忙,整出了几桌好菜。
吃完年夜饭,相熟的凑在一起说话,青珞拎着一副牛骨麻将过来,新年怎么能少了这个娱乐?
四人凑一桌搓麻将,旁边挤满了对麻将规则不了解的妇人。
看着看着大致也就看会了。
蓝玉输掉了十多个铜板,将牌一推,嚷嚷了起来,”不干了,怎么老是输?”
“我来!我来!”旁边蠢蠢欲动的妇人举起手。
麻将的魅力在此刻展露无遗,越来越多人被吸引过来,连旁边玩叶子戏都不玩了,跑来看新鲜玩意。
见蓝玉起身,紫翡也扭头问身后,“我去解个手,你们谁来帮我打一把?”
一位年轻的妇人笑嘻嘻道:”我看会了,我试试。”
“好啊,听说新手的手气非常好,说不定能胡牌,这些铜钱留给你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紫翡起身让了位,那年轻妇人喜滋滋坐在位置上,生疏地洗起了牌。
紫翡给蓝玉使了眼色。
蓝玉领先往外间走去。
“新铺子准备得怎么样了?”紫翡问道。
蓝玉骄傲回答:“筹备了几个月,早准备妥当了。”
她们这几个月工厂的货都挤压着,只在滑冰大赛拿出一部分宣传。
剩下的货物都是为了新铺子准备。
这可是大清唯一一家百货商店,吃的喝用,一个家庭所需要的货物在百货商店里都能找到。
“供应货物的商家也找好了吗?”
她们自己的工厂只生产市面上没有的产品,一些日常用品是找作坊供货。
因为要押货款,不少人听了就婉拒,最后还是报上商行的名头,给了三分之一定金才同意,不过一些紧缺货,比如二锅头这种好酒属于供不应求,都是出多少钱拿多少货。
“暖棚里的菜年前卖了一批,年后就不卖了,等元宵节全供应百货商店。”
实际上这种气温,只玻璃房是没用的,暖棚里需要烧火才能让暖棚热起来。
还有一发现下月所有守着暖棚的人都得警惕起来,要及时铲掉玻璃上的雪,不然会将暖棚压塌。
京城跟盛京气候相差不大,冬日里一场雪,一下就是好几天,等雪停都有一人多高,仿佛进入世界末日一般。
好在天气越恶劣,蔬菜价就能卖上去。
刚入冬时的菜,普通人咬咬牙还能吃一回,到后来是眼看着菜价一日高过一日,一把韭菜涨到一两银子一斤,这谁吃得起?
有那眼红的准备明年在屋里种上几盆韭菜,若是能卖出去也能贴补家用。
两人携手去了旁边靠墙搭建的洗手间,上完又回到屋子里。
麻将桌上青珞可赤珠也起身了,四人凑在一起便吃瓜子便喝茶,聊聊过年后的安排。
等外面锣声响起,立刻拍拍手准备吃饺子。
煮好的饺子端上来,一人吃了六七个,吃完后漱口打了个哈欠去睡觉了。
延祺宫中,宝音也吃了饺子。
她吃的饺子是素馅的饺子,不怎么好吃,宫里过年吃素饺子是传统。
吃了两个,她不动了,见小狗凑过来,直接倒进了狗碗里。
这小狗倒是不挑食,埋头苦吃起来。
“杏儿,你说你的小主人是不是有其它狗了,把你给忘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狗尾巴。
狗抬头汪汪叫了两声,又埋头吃起来。
长毛后吃饭容易沾到食物,头上的长毛被梳起来扎了小辫子,身上穿着红色的小坎肩,堪堪遮住肚子,小坎肩上还有福字暗纹,看起来很是喜庆。
这衣服还是宝音从宫外带回来的一套旧衣服改的,她画了图,量了狗三围尺寸,心灵手巧的针线房宫女很快将衣服盖好送来。
给狗做衣服倒是不难,她现在手里几分多,宫外有持续不断的论文送到她手里,这已经是她的点数来源,再过几日,她累积的点数有望突破一百。
一百点数,是她去年不敢想的数字。
门口的光突然暗下来。
宝音抬头就看见马必应指挥小太监架着梯子要吹灭灯笼。
她起身走了过去,“是要换蜡烛吗?”
马必应忙回道:“主子,是要灭了,晚间无人,宫里的灯都要灭掉。”
宝音不解,她印象里除夕夜的红灯不是都亮到年初三吗?
就算是白天也不熄灭的。
“继续亮吧,蜡烛不够就换新的。”
没有工业化的古代,蜡烛价格也不算低廉,对了,蜡烛是怎么做来着?
“是。”他连忙应下。
这点小事没必要逆了主子的意,大不了让守夜的太监警醒点。
远处传来钟声,听着像寺庙传来的钟声。
已经深夜了,宝音打了个哈欠吩咐道:“不用留太多人守着,早点休息了。”
她说完便进了暖阁,脱掉衣服躺在热乎乎的炕上 ,没多久便进入熟睡。
此时的乾清宫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钟声响起后,本来在看书的皇帝起身换了一身衣服,开始准备开笔仪式和祭神的仪式。
开笔仪式在乾清宫就能举行,忙完和早候在宫外的宗室和满人一品大臣举行祭天仪式。
祭天后,吃了一碗素饺子,他独自一人又去坤宁宫祭神。
祭神其实是要跟皇后一起去的,没有皇后,皇帝一般是独自去祭拜神灵,祈求明年是个丰收年。
这一套流程完成已经五更天,东边比西边要亮少许。
皇帝穿着一身吉服再去乾清宫接受百官朝拜。
然后是太子的朝拜,太子拜完百官再拜太子,接着是安排百官去保和殿用宴,整套流程才算是结束。
忙完天色已经大亮,皇帝喝了几杯浓茶才撑到现在,吩咐太子招待百官后,他便回到东暖阁,闻着一股熟悉的清香,裹着被子进入梦乡。
跟忙了一夜的皇帝不同,宝音是一觉到天亮,早上起来,廊檐下的灯笼还是亮着的。
宝音先吃了饺子。
这回的饺子总算不是素的了。
吃了一碗后,她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然后被抬着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拜年。
年初五都没有歇息过,慈宁宫花园开了戏台子,从大年初一唱到大年初,除了唱戏还有说书,还有杂耍,非常热闹。
宝音年初一凑了一回热闹,回来后就感慨皇帝在做丈夫这一点上要比他的子孙合格。
雍正那个性子拧巴把老婆憋屈死的狗东西先不提,乾隆对他老娘倒是孝顺得不行,对于后妃就寻寻常常。
[也难怪皇帝死后,他那么多妃子都恨不得随他而去。]
第73章
皇帝踏进来的脚步顿了顿, 他脸上露出无奈神情,她又在瞎想些什么?
他加重了脚步声,宝音抬起头见是他, 眼神有点惊讶。
她目光放在皇帝手上的一本书上。
皇帝贴着她坐下,将书本递到她手边。
“已经完本的《律例》,刑部刚送过来。”
宝音忙接过去, 她等这东西已经等了几个月了!
只是连续翻了好几页才在一些不起眼的位置看到她希望看到的。
很好,允许女户设立。
关于嫁妆权利,是男女双方和离后, 在官府留过文档的嫁妆可以由女方带走。
再多就没有了。
宝音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翻了两遍还是这样。
她有些困惑,“吃绝户相关的条例呢?”
皇帝拿过她手里的书, “那个案子已经让顺天府审讯了, 被抢占的财产归还了回去, 地方官员也被令押解回京。”
宝音沉默片刻。
[是我想太多了, 一下子步子怎么可能跨越这么大。]
[看来还得加把劲!]
皇帝闻言眉头不由挑起, 总觉得又有头疼的事情要发生了。
……
帽儿胡同张氏最近找了个新的活计,外城正阳门大街新开了一家商铺, 主家非常豪气, 一出手就拿下了临街五个商铺。
商铺休整打通用了一个月, 过年也就休息了三日, 张氏找的活是给工地的匠人做饭, 一个月扣掉买菜的钱,能余小两千钱,对于张氏来说是笔不小的报酬。
五年前她未能给前夫生下儿子,前夫家以无子罪名休了她。
为了迎娶新妇,前夫竟然狠心将女儿一块赶了出来。
可怜她母女二人无家可归, 后来还是姨母见她无落脚之地,帮她租了个房子落脚。
这几年张氏靠着刺绣勉强度日,绣得多了眼睛都快熬坏了。
谁知去年运气好认识了一位方娘子,从她那里弄了票,买粮食少花不少钱。
腊月里方娘子找上门,问有个做饭的活她愿不愿意做。
她起先是不愿意,怕粗了手没法再绣。
还是女儿劝了她,等眼睛熬坏了得不偿失。
张氏只好答应了,来了后才知道来做工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个个都是家里有困难的妇人。
三个妇人忙一日三餐,还能自己也跟着吃甭提这活有多好了。
方娘子还特意过来看过她们几回,就怕她们受委屈。
还应了她们等铺子开,请她们来铺子里工作,也不是什么紧要的活就是整理一下货物,引导一下客人去哪里结账。
张氏想着也不难,一月有一千钱收入,虽然比不上绣活,可旱涝保收,方娘子还应承成了店员可以自己和家属可以免费看病,就连吃药东家也会帮着贴补一半。
张氏三人一下心动了,一千钱是不多,可后面这一条就太吸引人了,这念头去瞧个病得多难。
家里没有个底,谁敢去看大夫?
张氏利索地炒菜,旁边的一大桶已经做好的菜在热水盆里坐着,这是保证菜不会凉得太快。
馒头煮好,外面稀稀拉拉的工匠过来洗手。
她们做饭的地方就在临街,大庭广众之下,偶尔还有人问她们的饭菜卖不卖。
工匠端着空碗过来,一人舀了两勺菜还有两个馒头就蹲到墙边的长板凳旁吃了。
今天的菜有菜干炒油渣,还有炒土豆丝,都是下饭的好菜。
一众工匠吃得心满意足,可惜东家不允许干活的时间喝酒,这两样油水大的菜配上小酒才美滋滋。
正喝着,方娘子找了过来,方娘子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问工头。
“今日能完工吗?”
工头忙拍胸保证可以。
商铺改造主要是打通两间铺子之间的隔墙,还有将中间三个铺子门都封一半,上半边改成玻璃大窗。
因为要考虑墙壁承重问题,打掉前需要用高柱子撑起横梁。
这是急活,工匠们忙活了好些日子才做完,今日主要是给屋子刷上白石灰,明日还有玻璃窗户送到。
后日是货架,大后日还要急着给货物上架,时间紧迫。
方娘子得到保证后,又来跟张氏三人打招呼。
“明日不用你们做饭了,知道冰房子吗?去哪里做培训,辰时正要到,培训内容是教你们怎么接待客人,遇见突发情况该怎么解决。”
张氏三人忙开口,说保证会到。
见方娘子要走,张氏忙叫住她。
“这剩下的粮油米面该怎么处理?”
虽然不多,可还是有剩余。
方娘子又转回来,看了一眼张氏指的地方,米面也就剩两斤左右,油还剩下小半罐,盐倒是不多了。
她道:“剩下多少做个账,回头有人接收。”
她丝毫没有说让她们分了的意思。
这些东西也不是她的,她不能为主家做主。
方娘子假装没有看到其中一个女人遗憾的神色,很快便离开了。
方娘子一离开,张氏便发现那个叫梅娘的妇人冲她甩了个脸色。
“就你会充当好人!”
她脸色平静,当作没看见。
另一位凌婶子的还好,就是这个叫梅娘的有点贪小便宜的毛病。
之前她总是嘀咕炒菜油没必要放那么多,后来又想将馒头往家里拿。
她自己省下来的就随她了,其他张氏看得紧绝对不允许。
梅娘很不满意她,还试图拉凌婶子孤立她。
凌婶子则是老好人模样,谁也不得罪。
张氏无奈扫了梅娘一眼,真是什么人都有。
傍晚天还未黑,最后一顿饭结束,三人收拾了东西,将余下料记好账交给管理工地的管事。
管事冲三人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一句,“明天记得按时到,可是很难遇见这么好的东家。”
张氏配合着点头,她是知道方娘子是为泰山商行做事,这泰山商行不是贵妃娘娘的产业吗?
贵妃娘娘这样的好东家可是很难遇到,听说给泰山商行做事,第一个好处就是免费种痘。
不愧是牛痘娘娘,一心想着将牛痘事业发扬光大。
隔日一早张氏抱着头出了门,等赶到菜市口的冰房子那边还未到辰时。
她看到了凌婶子,也看到了梅娘,梅娘旁边站着一位小娘子,两人挨得很近。
见到张氏和凌娘子,梅娘眼神躲躲闪闪,倒是她身边的小娘子不耐烦喊了一声,“嫂子,这地方什么时候开门?我都快冻死了。”
张氏看看梅娘再看看她身边的小娘子,心里叹息一声,人要作死谁都无法阻拦。
没一会儿方娘子和两位严肃的妇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妇人开了门,方娘子面色不悦看向梅娘,“怎么回事?”
没等梅娘开口,方氏示意张氏二人先进去。
张氏掀开帘子进去,就听见梅娘苦苦哀求,“方管事您通融一下,就收下我小姑子吧,不然我回去后跟我婆婆交不了差!”
张氏想再听,前面带路的妇人冲外面吼了一声,“闹什么?招什么人是你能做主的吗?要是不想做,就滚!”
梅娘见哀求不成,便威胁道:“方管事要是不收下我小姑,我也不干了。”
这下把方娘子都给气笑了,“爱干不干,是给你一个活计,不是求你来干活,行了不愿干就走!”
说着不等梅娘反悔便使唤人将人赶走了。
方娘子走进来,冲着两位妇人道:“之前找她是看她在婆家日子难熬,大冬天还要帮一家人洗衣服,吃睡在厨房,本来找她是想给她一个立起来的机会,结果还蹬鼻子上脸了,真是一坨扶不起来的烂泥。”
“唉,世道如此,婆家发话她也不能不听,可惜了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有了挣钱的活计,每月定时给家里交钱,婆家也能高看她一眼,起码日子能好过一些。”
“可不是吗?”
三人唏嘘一声,方娘子见张氏和凌婶子不出声,便道:“你们找个空座位坐下,还有人没到,等人到齐了再开始上课。”
凌婶子惊讶,“还有其他人呢?”
方娘子解释,“是一个货架配一个店员,你们的工作是整理货架,货物少了要及时上报,还要打扫货架周围的卫生,记住货架货物的价格,再引导客人怎么结账,一开始不熟会忙,以后客人熟悉流程了就简单很多。”
说着又小声道:“跟你们透露个好消息,你们的月薪虽然不多,可是卖出去货物是有提成,卖出去的越多,你们拿到的也就越多!”
张氏听了有些迷糊,再问方娘子她又不肯说了,只说等人到齐了一块说。
过了约莫一刻钟,突然来了一大群妇人和年轻小伙,应该是一起坐车过来的,她听见外面传来的马叫声。
张氏瞅着夹杂在妇人中间的三个小伙,愣了一下,这商铺阴盛阳衰呐!
“好了,都找个座位坐好。”方娘子拍了拍手。
很快挤进来的一群人找空位坐下。
方娘子看向另外两个妇人,“你们先来,还是我先来?”
两位妇人道:“你先吧,将卖货流程说一下。”
方娘子一听也不客气地走上正前方的讲台。
“大家都是我们挑选出来的优质店员,我先来跟大家说说我们百货铺的待遇。”
低月薪加提成方娘子又讲了一遍。
“当然这份工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们守着的货架需要你们自己看守,客人需要什么货物,可以拿给客户看,但是不允许客户拿走,客户确定要,你们先给客户开单。”
“单子是这种,一式三份,填好好引导客户去付款台付款,这里重点提一下,客户未结账,不能允许客户拿走货物,可以找理由拿走客户手里的货物,比如说这边给您包装一下,另一个人呢就拿着开的单子带客户去结账。”
“结账时下面红色的付款单付款台会留下,黄色的单子货架这不要抽出来,这个每日是要对账的,卖出去的货物跟货架上少的对不对的上,对不上是要扣你们奖金,当然我们百货铺也不是那么绝情,每月会给一定免处罚额度……”
第74章
“接下来大家学一下怎么填写付款单。再由我身边的李管事和邢管事扮演顾客模拟买东西结账的过程。”
接下来一个时辰里, 一众学员先是学习了怎么用硬笔在可以复写的付款单上填写货物和价格算物品总价。
张氏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被挑中的都是识字的,连一旁胖乎乎普普通通的凌婶子都写得一手好字。
难怪每月给一千钱工钱还说是底薪,对于识字的人来说这钱确实不多, 但对于识字的妇人来说这钱拿得来之不易。
谁家商铺会选择妇人来做店员?又不是一些肮脏之地。
确定学员都学会了,方娘子放下水杯咳嗽一声站起来。
“我们是服务人员,客人进门要带有微笑服务, 没有哪个客人愿意进来看见人耷拉着脸一副丧气模样,当然服务过程中大家也会遇见一些刁钻的客人,有时也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 下面再由两位管事演示一下遇见突发情况该怎么处理……”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 方氏被打断,神情很不悦走了出去。
一众学员传出骚动声, 张氏听见外面声音高昂的祈求声, 还有……梅娘的声音。
“我儿媳妇人脑子不灵醒, 换我闺女怎么了……”
方氏:“我们这里选人是有标准, 岂能让你们私下让来让去?”
“大不了我不换了, 你们让梅子继续上工……”
方氏:“不行,已经给梅娘一次机会了她自己没把握住, 我们这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你们要是不收, 我们今日就不走了。”
方氏:“外面有衙役巡逻, 你确定想让我把人叫过来送你们进衙门?”
“你……”
没多久方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一脸平静冲两位管事点头, “继续……”
中午有人过来送饭,送的是韭菜油渣饼,一人两块,凑着屋子炉上暖着的热水吃了。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又继续上课,下午上的还是遇见各种突发情况, 他们该怎么应对。
张氏这天客上的是瞠目结舌。
等到傍晚课程结束,方娘子拍了拍手道:“今日就学到这里,该遇见的情况想来你们都记下来了,回家复习一下,明日还是今早过来的时间在百货铺那边汇合,帮着整理货架和打扫卫生,后日货品要上架,大家尽快熟悉自己负责的商品……”
元宵节这日一早就有些与众不同,城外不少人挑着货物进城。
元宵节夜间是没有宵禁,全城都很热闹,平时很少见的摊主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天还没亮城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准备进城。
正阳门大街京城的主干道平日里就很热闹,今日更是人山人海。
不少人扛着摊子沿街走动,有卖糖葫芦的有卖糖画的,还有扛着自己编的篮子四处叫卖的。
正阳大街,离聚贤楼五十米远的地方一家新开的商铺就很吸引人目光。
玻璃还是稀罕物件,却已经不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价格,家里有底气的人家今年入冬都赶了时髦给家里换上了玻璃窗户。
虽然不能家里所有屋子都能换上,可换个正屋也能感受到玻璃的好处。
当然也有坏处,用了玻璃窗就不能在屋子烧炭了,说是毒气跑不掉。
玻璃不算太稀奇,稀奇的是整个门都用玻璃包起来,一眼就能看见店里面琳琅满目的货物。
附近的一圈商铺早注意到这个显眼包了,毕竟连续盘下五个连在一起的铺子也是大手笔。
铺子修了一个月,之前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还用木板将外面围了起来,今早看拆开了,总算是得以窥见庐山真面目了,不少店家踱步凑过来站在大大的玻璃窗户前往里面看。
五个大商铺,中间三个门给砌起膝盖高,剩下的换成了玻璃封住。
首尾两个门给改成了开扇玻璃门,南边写着入口处,北边写着出口。
“这铺子还能这样开,客人进了铺子南进北出,非得将铺子绕一圈不可。”
不少人心痒痒,谁都知道客人看的货品越多,越有可能购买。
“要不进去看看?”
他们也不算同行,再说进门是客,里面还能将他们赶出来?
“不好吧,还没开业呢,等等,有人拿炮仗出来了!”
一妇人抱着一挂炮仗出来,很快巨响声穿透了整条街。
炮仗声音一落就听见敲锣打鼓声,原本围观的人一回头,好家伙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舞狮队伍,这一带很快热闹起来。
方娘子一脸喜气地冲围观的人拱手,“今日我们百货铺开业,欢迎大家来赏个脸,只要购买金额超过五十钱就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她拍拍手,里面早就已经等待的店员将桌子搬出来摆放在门口。
桌上已经放了一个木头箱子。
又有两店员在墙上贴了一张大大的红纸。
红纸上写着一等奖一辆自行车,二等奖一百斤大米,三等奖十斤豆油,安慰奖就多了有四枚鸡蛋、一双袜子、五两米等等。
“我们保证人人都能抽到奖,保证所有人不落空……”
本来人就爱凑热闹,一听还有这般新鲜的事,顿时要往店里挤。
“大家排队,不要挤,店铺有限,一次只能进二十人,不要挤,出来一人进一人……”
张氏这一天忙得不可开交,只知道拿货写单子再上新货,也幸好单子只需要写数字,每样货品都有序号,再将价格相加让客人去付钱,付完钱交单子取货,要是写汉字光写字就累死了。
等傍晚店铺关门,她看了空了很多的货架,开始将取货单子和收款单汇合起来,盘点货物有没有差错。
然后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我这边少了两件皮衣对不上数,一定是趁着我忙的时候没注意,有人偷偷拿走了!”
“我这边有一盒胭脂不见了,胭脂盒太小了,藏袖子里也不容易被人瞧见,这小偷太可恶了!”
张氏负责的是香皂柜子,一些是包装好的成品,不好偷,但是散装展示的香皂被人扳走半块,好的那一面放在外面,让她一时没能察觉,这回盘点才发现。
张氏:“……”
方娘子走了过来,拍了拍手道:“账台这边账已经算出来了,今日总营业额有一千三百两,这是个重大突破!”
她一脸喜气洋洋。
一群店员却不开心,少了的货品他们可是要赔偿,纷纷叫起委屈来。
方娘子笑眯眯道:“多大的事,铺子里东西价格都不高,跟奖金比赔得这点算什么?”
“一千三百两,百货铺子这边有利润百分之一的提成,扣掉成本,也就几千大钱给你们几个分,这还是第一天,你们算算赔的这点算什么?”
张氏心中一跳,百货铺有十三个店员,几千大钱她少说也能分一百个,要是每日都有这么多,一个月也有三千大钱再加上工资一个月能拿近四两银子……
这账所有店员都能算出来,一时间一改颓废之色喜气洋洋起来。
“好了,为了庆祝今日开业大吉,我请你们去吃饭,都收拾一下,将提货单交给仓管,明早再来摆货。”
今日元宵节,夜晚不宵禁,沿街的商铺也挂上了红灯笼,平日里早该关门的食铺子还敞开着,街巷随处可见卖水、卖吃食的小摊子。
方娘子请客当然不是在聚贤楼那种顶级酒楼,十多个人浩浩荡荡挤进了路边的夜宵摊子。
这是滑冰比赛时的吃法,简单搭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帐篷,再摆放几张矮桌矮凳就是一个临时食铺。
老板是一对夫妻,炒菜的师傅是个男人,张罗客人的是他婆娘,两人平时是在正阳门那边摆摊,因为饭菜便宜又量大,有不少守门的士兵是他们的客人。
有士兵在他们就在正阳门站稳了脚,没想到今日元宵节夜晚也做起了生意。
“老板,我们十多个人有什么菜你看着上。”方娘子打了个招呼。
“肉,我要吃肉!”有几个举起手叫嚷道。
方娘子笑呵呵道:“有什么大荤吗?”
老板娘掀开了旁边炉子上炖着的蹄髈道:“今天有这个,炖了一下午已经烂糊了。”
“来两个。”
这种移动摊位也没有固定菜谱,都是有什么菜搭配着卖。
见靠近炉子的地方还有一盆游动的杂鱼,方娘子又道:“给我红烧个杂鱼锅边再贴一圈饼。”
老板娘干脆利落应下,杂鱼也就两斤,老板娘都给收拾了,洗干净后拿去给老板。
老板抓了一把面裹匀了,小火油炸又复炸了一遍,保证小鱼刺都炸酥了,再放入水大火红烧,水开再焖,等水少了一半时在锅边贴了一圈饼,饼熟后连锅一起端上桌。
这顿饭吃得人一脸满足,张氏盯着老板做菜,学到了不少菜。
这小杂鱼以前拿到手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清理后腌了晒干,没想到还能做成这样的美味。
饭饱后一众人起身,方娘子去结账,张氏发现方娘子是拿着粮票去结账,老板娘笑眯眯收下,甚至还有些惊喜。
她若有所思,什么时候粮票可以动作钱来用了?
第75章
过了正月百货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里很少有人不知有这么个货物齐全的铺子。
货物齐全不说,价格也很实惠,比如说扯一身衣服用的棉布, 到布行少说要四十文钱,这里就要三十五。
一样两样便宜也就罢了,可所有货物都比外面铺子低那么一些, 积年累月省下的钱可不是小数目,有乡下进城的人也爱来百货铺走一遭,不买也没关系, 人家不赶人。
还有家里养了鸡鸭的, 一问百货铺后门有专门收购的管事,只要送进城人家就收, 要是多了, 人家还会安排人去乡下收。
谁能想到过来见个世面还能给家里找个营生?
张氏忙活了半日, 中午人少了总算是有休息的时间。
他们这些店员本来是包三餐的, 每月定时发粮票, 铺子后面的院子本来有厨房可以做饭,后来有隐患, 便给拆了, 如今都推倒重新修, 准备跟前面的门面连接起来扩容店铺容量。
吃饭的地方没了, 只能拿着粮票去街上吃。
附近的吃食铺子都是愿意收粮票的, 因为粮票在百货铺可以当做钱来使用。
有些食铺还很欢迎他们用粮票,泰山商行下面的产业越来越多,粮票能购买的商品也在增加,比如稀缺商品只提供给内部,这时候粮票就能派上用场。
市面上就有一批人专门做收粮票的生意, 据说还有人试图仿照过,只是仿制不出那种奇特可以变色的颜料。
张氏出去吃饭是舍不得用粮票,她手中的粮票已经换代过,如今是越发精美,不仅文字可以变色,上面还印着凸纹的白头鹰,眼色犀利看着纸外面的人,这只鹰非常奇特,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那头鹰都好像在看纸外面的人。
中午买了两块烧饼对付着吃了一顿,张氏回到自己货架前坐下休息。
旁边货架的店员正是凌婶,凌婶一边织着毛线一边问她,“明日该轮到你休假了,准备去哪里玩?”
张氏先问她吃过了没,得知她家里人会给她送饭才回道:“我准备带女儿去趟衙门。”
她抿着嘴,心里很是激动。
就在两日前,朝廷颁布了新的法令,女子可以设立女户,关键是没有任何条件限制。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张氏深刻明白这世道对女人的压迫。
女人不是自由身,未出嫁前父亲是主,出嫁后主子变成了丈夫,丈夫可以任意卖了妻子,若是没有丈夫那就更可怜了,只能任由人欺负。
现在女人多了个出路,可以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这都是上面娘娘为万千女人争取来的!
凌婶跟她共事过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她家情况,不由附和一声,“那些官老爷们可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不是官老爷。”
张氏眼中满是光,“是我们的东家,我听方娘子说,她在努力为我们女人争取一些权力。”
……
正月初二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宛平县衙,知县王养濂揣着瓷钢杯喝茶。
这白色印着大红公鸡略显土气的杯子是下面人敬献给他的,里面是铁制,外面又烧了一层瓷,这杯子有个好处就是容量大,不用担心摔破了,里面还配了个迷你陶瓷球,可以塞茶叶,也不用担心喝茶沾着门牙太过不雅。
得了这个瓷钢杯,王养濂喜爱到不行,上值时喜欢带着,关键是还能拿来暖手。
他溜达到门口,看到外面长长的队伍不由心惊,“怎么这么多人?”
好在都不是告状的,全都等候在典史门外。
师爷脚步匆匆走过来,看到这么多人也跟着惊住,他停下脚步扫到了王养濂,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明府!”
王养濂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忙拉着他往后衙走。
“你昨日不是说今日请假不来了吗?”
师爷点头,“是没错,只是属下遇见了一桩难事想要寻找明府拿主意。”
两人进了后衙休息的屋子,师爷将事情和盘托出。
王养濂一脸懵逼,“你说有人找你说要开一家车行询问营运证怎么办理?”
师爷点头。
王养濂一脸迷惑,“有这玩意吗?”
师爷小声道:“明府,挖煤要□□,卖盐要有盐引,这搞车行的要个营运证不是很正常,关键是能创收啊!”
王养濂心动后婉拒了,“这不行,得请示朝廷才行。”
“这个好办。”
师爷掏出几张已经润色过的纸,“这是我从对方口中套出来的话,人家办车行已经计划好了,每辆车都有编号,通过编号可以查到车的主人何时购买等信息。”
“这家车行准备做公共马车。”
“车行那边想要我们规划几条路线,起点是正阳大街的百货铺,终点是四大城门,需要我们设定四条路线能经过最多的胡同。”
王养濂接过了纸,“这马车收价几何?”
“车行那边保证无论路途多远都是一文钱,但需要我们给个营运证,且京城只他们一个车行可以做这生意。”
“什么意思?就说这生意他们包了?”
师爷道:“我觉得这一点可以投同意,跟盐引不也是这样,一个城只能指定一个盐商吗?”
王养濂将纸放在桌面上,发出了质疑,“我同意又怎么样?我也没有权力做这个主。”
他要真是一方县令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这个县令是在京城,上头有一堆可以做主的爹!
他说话算个屁!
“明府可以上报朝廷,若是朝廷允许,营业证还是会归地方衙门来发,哪怕户部会抽走一部分,还是会有一些留在衙门。”
王养濂心动了。
“你帮我写一道折子我送上去。”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将那车行的主人给叫来,我要问问情况。”
……
张氏紧张地拉着女儿进门,典史从早上忙到现在,人都已经麻木了,张口就问:“可是办女户?”
“是官老爷。”
“材料带来了吧。”
所谓资料就是户籍、证人之类,张氏为离异之人还多了个休书。
张氏的邻居王氏紧张走了过来,声音颤抖道:“官老爷,奴家为张氏作证。”
典史翻看户籍,再看了休书,立女户也不是没有条件,那就是年龄要满十八。
证人的作用是保证申请人不是不明身份的人。
翻看后典史在原来户籍上盖了一个章,红章上写着作废二字。
他抽出一份新的,拿起笔一边问一边下笔。
“姓名。”
张氏目光迷离,“张月娥。”
多久没有人问起过她的名字了,年少时手帕之交会叫她月娥,出嫁后她叫李张氏,被休后娘家无法容她,她搬出来改叫张氏。
似乎这就是她的名字,多久了,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再叫这个名字了。
典史在户主后面写下这个名字,其他的照抄原来户籍上的。
“你是户主,家里还有谁?”
“还有一女。”
典史找出女儿的那份户籍,刚要抄写名字,张氏叫住了他,“我想给女儿改名,不叫招弟。”
典史手停顿,“改什么名?”
“张胜楠,楠木的楠。”
典史意外,还是帮着写了,一番弄完,他将户籍交回去,眼神负责道了一声“恭喜”。
张月娥含着泪不住道谢,又掏出银子塞了过去。
典史一摸有二两重,顺势收下了。
今日活虽然多,可每个来办事的都给了好处费,累积在一起也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典史脸色虽然不好,还是态度温和的原因。
衙门办事收钱很正常,前朝开始衙门皂吏干活朝廷是不发钱的,发的那点米禄还不够养活一家人。
怎么办,当然是从来衙门办事的百姓手里刮油水。
几百年下来已经是一种常态,典史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回去的路上,王氏不断向她贺喜。
“新律出来那天我家老头子就领着我家老大老二还有四五个侄子跑去大妞前面那一家将嫁妆搬回来了。”
“那一家可真不要脸,竟然还想占着大妞的嫁妆不还,亏还是个读书人家!”
“也是去得早,再晚一年嫁妆就被花光了,你是不知道,我给大妞陪嫁的那套银冠最后在那家新娶的媳妇房里找到的,这是把大妞的嫁妆当他们自己的了!”
王氏的女儿前年被休回家,理由是未生出孩子。
“我呸,我家大妞嫁过去那王八犊子就总去书院读书,几个月也不见回来一次,能生出孩子还真是见鬼了!”
“后来攀上高枝了,就休了我家大妞,想什么好事?”
“今天一早我家老头子带上儿子侄子去书院找人了,嫁妆是拿回来了,花在那鳖孙身上的银钱可没拿回来,还有他那一身衣服都是大妞出钱置办,拿回来便宜乞丐都不便宜他!”
王氏越说越高兴。
张月娥也向她道喜。
王氏说着又犯愁,“大妞那个不争气的丫头钻进了死胡同里,人安静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早知道就不依着她找个读书人,读书人负心人最多。”
张月娥停下脚步道:“嫂子,大妞年纪不大,也才十七岁,她也识字,要不您送她去学堂读书?”
“我们商行准备在城外开几家学院,也有专门收女学生的学堂,大妞是见识少被一下框住了,等懂的理多了,就明白过来了。”
王氏惊讶,“还有专门收女学生的学堂,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月娥笑了笑:“我也是才听到消息,店里管事特意通知我们,说家里有孩子的可以送去学堂,作为员工孩子学费可以减半,正好我打算将胜楠送去,大妞要是愿意去,俩孩子正好做伴……”
第76章
“去城外啊。”
王氏有些犹豫, 这年头拍花子多,她如何放心女儿去城外上学?
张月娥想了想道:“王嫂子,我也不瞒你, 城外的学院还在计划中,动工得四五月化冻之后,现在上学的地方安排在了我们百货铺后面那条胡同, 旁边有会馆,安全问题应该能得到保证。”
“我家胜楠早上会和我一起出门,下学我让她在学堂留一会儿等我下班去接她, 您这边要是不放心, 等下学也能去接人。”
王氏心动了,她现在只想找个法子让女儿走出来, 别把人给活活憋死了。
这世上有拿女儿不当一回事的人, 也有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
回到家王氏看着关在房间里的女儿叹了口气, 她给炉子换了煤球开始做起了晚饭。
没多大一会儿外面传出热闹声音, 很快大门被人推开, 王氏看见丈夫儿子们一脸兴奋走进来。
“娘,您今儿是没看见那鳖孙子的脸色, 整个学堂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这回他的脸是丢大了。”
王氏闻言问道:“衣服拿回来了吗?”
“要回来了, 那不要脸的孙子现在穿的那一身衣服都是妹妹出钱给置办的, 都穿旧了, 我们直接当场将衣服扒了,卖给那家贫的学子,也没要多,一套十文钱。”
十文钱连棉袄里的棉花都凑不齐。
“最后还是那山长出面才放过他。”
“我看那山长好像后悔将侄女嫁给他了,呸, 一群子衣冠禽兽。”
两个儿子一口一句骂起来。
王氏打断,“行了,都太冷了,进屋再说。”
晚餐时,王氏将女儿喊出来,大妞脸色发黄,一脸菜色。
王氏拿了一块饼,不经意开口,“隔壁张娘子说他们商行要开一家学堂,专门收女子的学堂,张娘子问我要不要送大妞过去,我看大妞在家闲着也无事,要不去学一门手艺。”
王氏的丈夫咬着饼的动作停住,他眼里满是惊讶,“还有专门收女子的学堂?”
“都教什么?”
“说是先学一年字,再学两年手艺,什么手艺现在还不知,张娘子想让女儿学医术,未来有个头疼感冒的证据也能治。”
“还有这种好事?”二儿子凑过来眼巴巴道,“有没有教男子学手艺的?”
现今社会学手艺可是一件难事,首先要给人家使唤两年,学艺一年,出师后要帮人家白干七年,后面还得每月将赚到的钱要分成上交。
要是这天下真有一个可以花钱学手艺的地方,恐怕得挤破脑袋也要进去。
“有,不过张娘子只有一个女子学堂的推荐名额,等回头带你妹妹去的时候再帮你打听。”
王氏又扭过头去问丈夫意见,“当家的你觉得怎么样?”
她丈夫嚼着饼看向了大妞,“大妞你想不想去,想去爹砸锅卖铁也送你去。”
一直没说话的大妞缓缓点头,“爹,我想去。”
王氏一脸高兴,“想去就好,我等会儿就去问问张娘子,看哪天有时间一块去报名!”
张月娥刚和女儿吃了晚饭,几日不在家,家里难免有些乱,她和女儿吃完饭开始打扫屋子。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张胜楠去开门,外面正站着王氏和她的女儿大妞。
“妞妞姐。”
张胜楠叫了一声,然后扭头冲屋里喊,“娘,王婶子和妞妞姐来了。”
张月娥从里间出来,张胜楠已经将两人请进来。
王氏从口袋里掏了一把糖塞了过去,然后道:“胜楠你带着大妞进屋玩去,我跟你娘说说话。”
“好咧。”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大人,王氏说起了过来的目的。
“报名就这几日,开学是二月十三,到时带着户贴和钱去就行了,一学期学费是四十文,吃饭要从家里带粮食过去。”
“这么便宜?”
要知道附近开蒙的学堂一年也得二两银子,四十文对于学手艺来说太便宜了。
“是,我们商行自己办的,主要是培养自己需要的人才。”
王氏又问了许多,有些张月娥知道自己就说了,有些她也不知道便推说不清楚。
“这样我告诉你报名地点在哪里,明日你带大妞去问问。”
“我也打算明天中午去给我家胜楠报名,她这个年龄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王氏干脆说,“那我明日中午去百货铺去找你,我们一起去。”
没个熟人陪着,她心里没个着落。
百货铺她又不是没去过,口袋里那把糖果就是特意去百货铺买的,这糖如今可是畅销货,到货没多久就卖光了。
也幸亏她有张月娥这个好邻居,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排队去买。
第二日中午,百货铺到了午休时间,客人减少,张月娥看到窗户外等待的人,便跟隔壁货架的凌婶打了个招呼,让对方帮忙看一下。
走出去后,女儿张胜楠先热情过来抱住她手臂,“娘。”
张月娥先跟王氏打了一声招呼,“多谢嫂子将胜楠带过来。”
“谢什么谢,顺手的事,要说谢也该是我谢你。”
张月娥笑了笑,又看看王氏身边的大妞,大妞或许是很久没有出门,整个人有点唯唯诺诺。
“大妞出门了,走,我带你们去报名。”
她领着几人往南边走,在第一个路口时进了胡同。
“这学堂原本是一处蒙学堂,年前被另一家抢走了学生,那夫子便不开了,我们上面的管事将这处地方租下来,不算大,先凑合用,等开学后,你们拿粮食过来换粮票,中午就在学堂吃。”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穿过了三个胡同后总算是到了一处宅院门外。
这地方很安静,隔壁竟然还是一座小寺庙。
门是敞开着,张月娥领着几人进了屋,影壁旁边放了张长桌子,此时一少年模样的人坐在长桌上正翻开桌上的书。
王氏立刻警惕起来,“不是说只收女子的学堂吗?”
张月娥也很惊讶,走上前问,“这里是女子学堂吗?”
少年抬头,忙站起身,“是是,我是过来帮忙的,新老师还未调来。是来报名对吧,我帮你们登记。”
张月娥又问,“女子学堂的夫子是女夫子吗?”
少年点头,“新生是女夫子,等二年级选择专业,可能会是男夫子。专业就是手艺,一些手艺好的师傅是男子,但是请放心,我们会有女夫子随堂。”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她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某些行业只有男人,比如学习医术,想找个女老师比登天还难,难道就因为老师是男的就不学了?”
她去看病的大夫也是男的,会因为大夫是男的就不看了吗?
肯定不会。
好在第一年是女夫子,她稍放下心来。
张月娥见状干脆将战场让出来,王氏揪住少年问了不少问题,直接把人都给问晕了。
等报完名,王氏领着女儿高高兴兴往回走。
“张娘子,我记得你们百货铺不是有许多背包吗?”
张月娥点头,“是,有牛皮和兔皮羊皮的背包,很受周围一些会馆学子喜爱。”
王氏高兴道:“往后大妞也是读书人了,我得给她买一个用来装书。”
她们今日报名,还领了五本书回家,这钱花得值。
张月娥想到什么提醒了一句,“学堂那边写字好像用的是硬笔,这笔我们百货铺也卖。”
四人穿出路口,就看到旁边一辆自行车骑了过去。
王氏看了那自行车后面驮的人,眼睛也不眨一下,“这车不错,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这车贵着您,现在全京城也就十多辆,我们百货铺之前也有一辆,得一百两银子,刚到货就被一位公子哥给买走了。”
“嘶,一百两!”
王氏倒抽一口气,“这也太贵了!”
“可不是。”
张月娥突然又想起一桩子事,“王嫂子,东城外的暖棚您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我娘家就是那附近的。”
“暖棚那边在招工挖土豆,一天最少能拿二十文,您帮我问问胡同里的人可有人愿意出城去干。”
这是上面主管发下来的任务,说暖棚里的土豆一起成熟,挖土豆的认识不够,问他们有没有熟人愿意干这个活。”
“还有这好事?”
王氏一脸喜色,“我认识的人可多了,真有那么多活能做吗?”
“要不您先带二十人去,再问问那边管事还缺多人?”
丰泽园外,一片被圈起来的暖棚里,皇帝正站在地头等着土豆的统计数量。
今年是头一年,因为没经验在丰泽园外开的五个暖棚,三个毁于暴风雪中,谁能想到只是破了一块玻璃,里面的菜就全被冻死了。
剩下的两个暖棚,其中一个种菜了,种的菜都供应给宫里,剩下的一个种了土豆。
他去年在朝堂上问高产粮的事,玉米、红薯只南边有,好在土豆北京城外已经有种植,他命人种了两亩地先看看产量,只是没想到只剩下了一亩。
这两日,内务府这边上报说土豆成熟了,皇帝想起这桩事来,想看看这土豆的真实产量。
夸得再好也不如眼见为实。
田间太监们忙忙碌碌,皇帝从上午就等在这边,亲眼看着太监将土豆一点一点挖出来。
一亩地干了大半天才挖了一半,也不能怪太监们慢,实在是怕用农具给戳破了,只能用手来挖。
皇帝看这效率低得可怜,又调了一批人过来,好几十人终于在一个时辰内将地给挖干净了,田埂边散落的土豆都已经快堆积成山。
其实地挖到一半时皇帝就被土豆的产量给惊住了。
他这地是上等田,土豆产量高是理所应当的事,可这产量也太高了,要是换成下等田,哪怕减产,减产到一半也够百姓一家吃一年了。
看着正在称重的太监们,皇帝陷入甜蜜的苦恼,这种神粮该怎么储存呢?
第77章
土豆丰产的消息瞒不过朝中重臣, 亩产五十石,这突破了所有人的想象。
北方小麦产量多少,正常亩产一石左右, 良田再加上精耕细作会有两石。
跟高达五十石的土豆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皇帝召唤了众王公大臣来田头间分享他丰收的喜悦。
众人拍马屁的拍马屁,也有请求推广的。
皇帝笑呵呵挥了挥手,“不能贸然推广, 这个耗费田力太多,不能在一块地连续耕作,你等要推广, 也不要忘记这一点。”
众人皆口称说是。
皇帝今日心里激动又亢奋, 又惦记着另外两样神种来。
“番薯和玉米这两样你等也要上心,争取让天下扫除饥饿, 才是朕所念之事。”
一群大臣忙称愿为推广良种献犬马之劳。
皇帝这份高兴一直维持到回了南书房, 写下命各地视情况推广三样良种后, 他又想到了另一样神物, 杂交水稻。
“贵妃在做什么?”
皇帝换了一身宝蓝色绣着银色蝙蝠纹的常服,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梁九功。
梁九功微微弯腰,“回万岁爷, 贵妃主子今日未出延祺宫。”
他自然知道皇上说的贵妃是哪一位。
皇帝笑了笑:“她还没忙完吗?”
罢了, 之前她都说不让他插手了, 他便不过问就是。
“那就摆驾翊坤宫。”
宜妃怀有身孕, 该去看看她了。
延祺宫。
宝音没有想象中那么忙, 正月十五过后,太皇太后再次离宫去了小汤山温泉庄。
她便让纳兰佟桂带人将内务府账目全都封了起来,算是打了内务府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也不管内务府那些人背后有什么关系,谁与谁是亲戚,账本搬走后直接送进城内的一座宅子, 当天就进二十多个培训过的算账好手,将账本重新抄录一遍。
当然她查账也没查什么陈年旧账,也就查了最近三年的。
没想到她高估了算账的速度,这都半个月了各种报表汇总还没送进来。
她也能理解,后世有电脑,有软件程序各种报表一键生成打印出来就可。
这个年代可得手工来做报表,更不要说各类账目要誊抄一遍,再算账和统计。
内务府那庞大的产业,没有电脑辅助,正常来说没半年肯定是算不完。
这也是她只扣留了三年账本的原因。
起先内务府三天两头找纳兰佟贵要账本,后来大概发现账本没在他手上,便安静了下来。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问题。
内务府的账有问题,这是肯定的,哪怕皇帝都不会相信内务府那群奴才的节操。
只是她不知道内务府这群人的打算,难道真就任由她拿走账本。
正阳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某座宅子大门紧闭,外面站着不少守门的家丁。
院子内二十多位满脸胡须的青年眼睛通红对着账本拨算盘。
拿到账本誊抄的第一时间一众人就发现这账本足够要人性命,他们上面的人够胆大将皇庄的账本搬来让他们算。
给皇帝的私产算账?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一些人心中惧怕,也有人跃跃欲试。
可人都关进来了,不算完不准出去,哪怕一些人心中不情愿还是硬着头皮算了。
这夜是个无月夜,又不巧是阴天。
某处宅子外,一伙人站在围墙外,有人压低了声音问,“账本就在这里?”
“是,追查是送进了这里,找人盯了好些日子,三餐都有人送进来,看送的量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真要烧?”
“你要是能将账本偷出来,不烧也成。”
那开口的闭上了嘴。
“咱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账本上,一旦查清了咱们扣下的银子,我们的性命难保!”
他目光阴狠看着墙壁道:“里面这群糊涂鬼要怪就怪自己命运不济,怪自己跟错了主子!”
“点火!”
火油沿着墙壁大门,再扔到墙内,一把火点燃,很快火势凶猛起来。
“走水了!”
“救火!”
次日一早,宝音喝着粥吃着咸鸭蛋收到了消息。
“着火了?”
“是,幸好那宅院独门独户,火势没有波及到旁边。”
宝音了然,这是有人狗急跳墙了。
当初安排人算账时她想到了电视里常有剧情,为了账本杀人放火。
没想到多安排了几个混淆视听的宅子还真安排对了。
“有没有人受伤?”
“没,就烧了一大片房梁,当时咱们的人盯着,一起火就喊人了,没波及周围。”
宝音咽下咸蛋黄,蛋白捣碎放在白粥里,她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微咸的白粥道:“看来这账本问题有点大。”
“去跟蓝玉说一声,先报这起事故,再以知情人口吻讲解这起火的缘故,他们敢动手,我就敢闹大。”
“是。”
……
张吉午头都大了,昨夜一处宅子莫名其妙着火他不是不知晓,这事中城兵马司不是接管过去了吗?
怎么今日小报上就登出来还涉及到宫里杀人放火这种事上?
果然还未到中午宫里就派人召见他了。
到了南书房,张吉午还看到了难兄难弟中城兵马司的指挥。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中城指挥眼里有红血丝,很明显一夜都没睡好。
他打了个哈欠道:“内务府前几任总管都被叫了进去,没想到那小报知道的比咱们都多,我们这边目前掌握的是有人故意纵火,宅子外面发现了火油的痕迹,没想到人家都能指名道姓是谁。”
谁能想到忙活了大半天,最后竟然是内务府有人下的手。
张吉午早猜到了,他本来以为皇上很快会召见他,没想到等了两个时辰也没等到,只隐约听见南书房皇上骂人的声音。
宝音在听见皇贵妃请她过去一趟时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两个都这样了,皇贵妃还主动请她过去。
距离皇贵妃小产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景仁宫不仅没有低调,反而更加高调起来。
皇贵妃的存在感很足,坐完小月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了宫权。
景仁宫的宫女还在安静等待她回复。
宝音最终还是起身去了景仁宫。
“给皇贵妃请安。”
“贵妃请起,看座。”
宝音坐下,看向上首。
佟佳氏面色还算不错,看起来并未因小产而受到什么影响。
“不知娘娘请我来是有何事?”
她没有见到佟佳氏身边那位惯用的嬷嬷,听说这位嬷嬷早前被皇上赶出了宫,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佟佳氏笑了笑,“倒没多大的事,就是内务府近来人心惶惶,听说出了不少差错,不是将给荣妃用的香料送给了宜妃,就是宫里的宫女份银忘了发。”
宝音微微皱眉,抬眼看她。
“本来这事也不该我过问,只是妹妹的阿玛是内务府大臣,掌管内务府,这得罪人的事做多了,这位置可是不稳呐。”
宝音听明白了,心里感叹那群人能量强大,都找皇贵妃出面说和了。
她笑了笑搪塞道:“我阿玛的差事我一向不怎么过问,不知道内务府出了什么事,竟然让这些奴才这般不上心,连宫里的差事都能出差错,看来是能力有限,强行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干脆赶出宫去。”
佟佳氏诧异,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位贵妃对宫里奴才都挺好的吗?怎么能说这种话?
内务府在宫里办差的绝大部分都是太监,不像宫女三十岁就能出宫,太监入宫就是一辈子,年老了才会出宫,真要是现在赶出宫,那不就没了活路?
真要有活路也不会挨一刀进宫了。
佟佳氏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
她其实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无奈家里人收了人家银子,额涅特意进宫,若是不帮这个忙,传到皇上那边知晓家里收了钱,她面上也不好看。
本来想先劝叶赫那拉贵妃放手,没想到人家不接这茬。
宫里谁不知这位贵妃和内务府过手呢,都闹出火气来了,外面的宅子都给烧了,皇上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现在就看接下来这位贵妃打算怎么做了。
佟佳氏见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有些头疼了,又想起了延祺宫前些日子发生的事。
“听说原先安排在你宫里的那位官女子孩子掉了?”
宝音点头,“突然没了胎动,请示了皇上,太医开了下胎的药。”
佟佳氏意外,没想到这事表哥也知道,没法在这件事上使力,她只好干巴巴道:“那让她好好养身体。”
两人干坐了一会儿,宝音提出告辞,佟佳氏也迫不及待送客。
出了景仁宫,宝音回头看了一眼,她清楚地感觉到少了那位嬷嬷,这位皇贵妃状态都有些不同。
希望她能摆脱既定的命运。
……
“妞妞姐。”
张胜楠敲开了隔壁的门,冲着走过来的少女打招呼。
少女腼腆道:“我爹给钱改名了,我以后不叫大妞了,改叫吴小雅。”
“本来是叫吴雅,娘说听起来叫乌鸦,乌鸦虽然是神鸟,可女孩叫这个不好听,就在中间加了个小字。”
“哇,我娘说我叫胜楠,不是为胜男人一筹,娘说楠木很珍贵,我在她心里比楠木还要珍贵。”
吴小雅眼里满是羡慕,她父母对她还算不错,没有张姨对胜楠这样如珠似玉。
“张姨。”
张月娥点头,她锁上门道:“以后早上我送你们去学堂,下午你娘去接。”
“听说附近的火灾没有,这世上黑心肠的人多,除了我跟你娘,哪怕是熟人去接,你们也不要跟着走,若是有人说是我和你娘有事委托她帮忙去接,你们也不要理会……”
第78章
罕见的女子学堂人并不多, 两少女牵着手挥手告别妇人后便进了学堂。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或许是没有科举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女子学堂并不像寻常学堂天未亮就要抵达学堂。
上午上课时间定在了八点左右, 作为同一期的学生,一群相差不少的女孩们都进了同一间教室。
“我是你们这一年的教导夫子,负责你们文化课, 算术和格物等科目会有其他老师负责,往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们。”
一面目严肃的妇人拿着书籍走进来, 先开口说了一通, 环顾十多个七八岁到十六七岁之间的女孩说道。
妇人又说了课堂上的纪律,让学生掏出书本上课。
下午三点左右学堂下课, 上了大半日的课, 张胜楠一脸激动。
“原来上课是这个样子?”
她娘识字, 在家中教过她识字, 她自己也读过《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启蒙书, 却从来没有想过字体的演变是这样来的。
一个日字,从最开始的太阳图形再演变成如今熟悉的文字, 原来这就是传承下来的汉字。
旁边的吴小雅没有说话, 她有些自卑因为她是教堂上年纪最大的学生, 还是一个失婚的妇人。
现在跟一群孩子坐在一起读书, 让她生出了挫败感。
更加挫败的是一些课她听得稀里糊涂。
“胜楠, 下午的算术课你听懂了吗?明天夫子说要考核,你能教教我吗?”
张胜楠惊讶,今日的算术课非常简单,就是认识了十以内的数字和五以内的加减法。
这个掰手指头不都能算出来吗?
见吴小雅一脸焦急,她点了点头, “那回去后来我们家做作业吧。”
两人来到了大门口,王氏早估算好时间过来等着了。
两人小跑了过去,王氏见女儿完好,不由笑了笑。
她愿望也不大,就希望女儿能一生顺遂。
“大妞问夫子了吗?有收男徒弟的学堂吗?”
回去的路上王氏关心询问。
她长子在纸厂工作,不用操心,女儿也安排进了学堂,学一门手艺,现在就差二儿子没着落了。
吴小雅心里咯噔一声,她把这事给忘了,看着母亲殷切的神情,她有些不知所措。
张胜楠笑呵呵接话,“婶子,这事我知道,我听我娘说年前那会儿,商会就搞了一次召才令,之前观望的人多,报名的人少。”
“现在消息传开了,找过去的人多了起来,据说商行那边准备让这些人收徒弟。”
“婶子也别急,具体能学哪些课程还没个定论,连我们也是,先让我们认一年的字再说。”
“吴二哥上过几年学堂,识字没问题,到时直接送去学手艺得了。”
王氏一听,脸上立马笑开了花。
“还是你这丫头嘴甜,哪里像大妞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哪里,大妞姐是文静端淑,我娘在家就时常让我多跟大妞姐学学。”
旁边吴小雅向她投去了一个感激眼神。
三人刚出胡同走到正阳街,就看见路边停了好几辆马车。
那些马车非常怪异,车厢很长有四个轮子,车厢外面写着两行字,[京城百货铺,最好最全的商铺,正阳大街等待您的光临。]
三人面面相觑。
张胜楠看到路边树上挂着的牌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公共马车!”
“什么公共马车?”王氏一脸糊涂,她没听过这东西。
张胜楠兴奋解释道:“我听我娘提起过,她说商行为了刺激百货铺的生意,开了四路公共马车,分别通往四方城门。”
“每一路一里设一个临时停靠点,起点就是百货铺,上马车就要交一文钱,一路任意停靠点都能下,也就是说从百货铺到最远的安定门坐这公共马车全程也就一文钱。”
王氏听明白了,只是花钱坐车?
这点路要坐什么车?对于她来说走个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张胜楠又道:“娘说我们这些学生可以买半价票,一个月十五文能包月,娘还说让我以后上下学都坐公共马车,那些车夫都是经过车行训练过的。会照顾我们这些女学生。”
王氏一听一个月只要十五文,岂不是赚了一半?
她立刻拍板包!
只是一个月多出十五文支出,手里立刻紧了不少,前日她出城跟着挖土豆,累死累活忙了一天也就赚了三十文,赚得也不算多。
她想起的丈夫,眉心染上了忧色。
自家那银铺早些年生意还不错,有一些老客户,近些年因为样式过时不受年轻人喜爱,生意已经大不如前。
她丈夫早前还说想把铺子兑出去,女儿被休回家后,他再未提过。
好在儿子找了一份好工,每月都能拿一些粮票钱票回家,一转手倒是能赚一点钱回来。
办包月的地方就在百货铺,百货铺有一张精美图案的车票,像后世的邮票一样,每次坐车就撕开一张交给车上的售票员。
两女孩拿出了刚拿到手的学生证明,半价将这张精美的车票图给拿下了。
王氏赶了一次新鲜,这公共马车却是好,平稳不说比走路要快上不少,要说缺点也不是没有,就是绕了很大一段路。
等回胡同里经过王氏这大喇叭一宣传,转眼间就知道了街上有公共马车这种新鲜玩意。
“是嘛,那下次我回老家,岂不是可以直接坐到阜成门?”
“那可不,就是车上人太多了,抢不到座位只能站着。”
“我们从起点上车还好,中途上来的只能站着,我们胡同口不远临街就有一个停车点,老方便了!”
王氏正跟人唠嗑,有人跟她打听女学的事。
要说送女儿去上学,吴家跟张家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张家也就算了,就母女俩相依为命,送女儿去上学说得过去。
可吴家就不一样了,吴家三个孩子,这女儿还是被休回家,真不知道吴家是怎么想的,去花这冤枉钱。
问话的人并没有想要送女儿去学堂的意思,单纯好奇女学堂都教些什么。
总不能跟那些大家小姐学得一样吧?
“教什么?那可就多了。”
王氏来劲儿了,“我问过了,教医术、算账、刺绣、厨艺都教,听说请来的都是技术最好的!”
一听还教医术一些人震惊了,“那以后我们这些老邻居生病是不是还能找大妞给看看?”
王氏淡定摆手,“我们家那丫头还没决定学什么,这不是刚进去吗?人家说要学文化课,要打基础,这基础打得好学什么都事半功倍。”
一些人再也不嘀咕吴家脑子有病给丫头乱花钱了。
要是能学医,他们也愿意送。
这年代要是能学一门医术,往后可是能改换门庭,从泥腿子一下步入杏林世家。
什么女娃娃,现在不是能立女户了吗?回头找个赘婿就是,生的娃娃不还是自己家的。
有人还是心里不舒服,“女娃娃能学这些吗?怎么不收男孩?”
王氏没好气道:”就凭人家乐意,人家只收女娃,你有意见憋着!”
***
宝音拿到了去年前的报表,前年和大前年的还未整理核算出来。
她只看了汇总,还有下面人专门列出来有问题的账目。
看出几处异常,她勾起嘴角。
可真是为难这些人了,修个宫殿人工材料报价竟然是十万两,想到皇帝一边挨吴三桂揍,一边凑了点钱修宫殿,结果这钱被内务府贪走了大半,她就想笑。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个被修的宫殿叫延祺宫。
哈哈,别的宫殿她可能还需要摸一下底,可延祺宫需要吗?
就修了一个正殿,东西配殿都空着,后殿还破破烂烂,内务府竟然报价十万两!
十万两不论是按照物价还是金价拿到后世也得一千万软妹币以上。
别看她先前拿了一百万银票子给皇帝跟玩一样,那银子也是先扣留换了银票逗皇帝开心,这一百万两银子留在她手里两个月创立了多少营收,养活了多少人口……
这个暂且不说。
一千万拿后世修个宫殿只能说杯水车薪,因为难点是许多工艺都失传了,需要找专业的人来做。
可这里是古代,现成的工艺在哪,物价人工费用也在那,能花多少钱?
这钱肯定是虚报了。
她目光灼灼,就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猎鹰。
近来内务府都有些不好过,因为上面在查账。
内务府干不干净?
这个没人敢保证,为皇室服务,经手的钱粮暂且不提,各种瑰宝也是数不胜数,看到财物伸手可得,能按捺住人心的贪婪,也就不会有时常被换掉的内务府大臣和太监总管了。
本来以为新换上来的内务府大臣跟前面的一样,想要找机会捞几笔。
谁想这纳兰佟桂不讲武德,钱照拿,反手就要查账。
这可就要命了,谁也不知道这个账要查到哪一个度。
唯一庆幸的是只搬走了近三年的账本。
查账的一事闹出来后,前面的账本立刻被翻出来,不知多少账房熬夜做假账。
宝音将纳兰佟桂召过来,让他去调查延祺宫修缮的事。
“先从工匠开始,那些人修的延祺宫这些都有记录,问一下他们拿了多少报酬,再统计一下用了哪些材料,这些材料拿去市场上问一下,近些年材料费用统计一下,就能得出内务府贪了多少。”
纳兰佟桂忙说是。
宝音怕他急匆匆去,人家有了安排便叮嘱道:“问完再寻摸一下近一年修房的,问一下人家订料子的价钱……”
第79章
城墙边上的一排倒座房里, 临街开了门,这里是内务府安排太监住的房子。
许多人不知道这宫里太监许多都是在宫外居住,皇宫再大也住不下上千奴才, 平日当值的时候宫里有落脚消息的地方,但享受这待遇的并不多。
此时某个敞开的房间里站着四五个人都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张太监被带进慎刑司了,说不定得把咱们给供出来!”
“何二虎!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这钱你可是拿了大头!”
“我能怎么办?这银子难道你们没花?”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招了!”
“快说!”
“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张太监身上!”
“这能成吗?”
“张太监不是过继了个儿子吗?找个机会跟他通气, 让他认了这罪,他那儿子我们出钱送去学堂!”
“就这么办!”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几个人很快散去, 其中一个明显年长的太监没多久又回到了屋里, 等了一刻钟,又有人进来。
“哥, 事情都办妥了吗?”
“成了, 找了几个替死鬼, 等张太监开口肯定会攀咬他们, 我这边也逃不过去了, 这些银子你拿着,带着爹娘走吧, 不要留在京城, 能走多远走多远。”
“哥, 就没办法了吗?”
太监苦笑, “上面要查, 不管怎么说肯定要处理一批杀鸡儆猴,我的证据确凿,想逃也逃不掉。”
“哥,你是为了家里能活下去才进宫,现在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 我怎么能看着你眼睁睁送死?”
“要是有生路,我如何不想活?”
太监摇摇头。
“哥,真没有办法了吗?”
太监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动。
“哥?”
太监抬起手制止他说话,“也不是没有。”
***
缎库门外,纳兰佟桂被一名太监拦住。
“纳兰大人,小的何二虎有事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纳兰佟桂站着没有动,慢条斯理问了句:“有什么事在这里不能说?”
何二虎谄媚道:“事关前面的内务府总管太监,小的怕传入别人耳中。”
纳兰佟桂神色一动,便跟着何二虎走到一处无人的墙角边。
“说吧,到底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
何二虎贴近纳兰佟桂耳边小声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纳兰佟桂一脸惊惧。
“此事当真?”
何二虎小声道:“小的有证据,也愿意交出来,只是想请大人开恩,饶恕小的一命。”
纳兰佟桂此刻听见宫中骇人听闻的事被吓得不轻,此时他六神无主,道:“你的事我无法做主,你可愿意跟我去见娘娘,娘娘若是开恩,你的小命自然能保住。”
何二虎当即俯身一拜,“小的自然愿意。”
***
今日宫外送来了两箱纸,宝音命人拆开,一箱是可以绘画的白纸,另一箱是餐巾纸和卫生纸。
白纸跟现有的纸不同,纤维更加紧密一些,不像现今的纸分布不均匀。
这纸的做法是参照了压面条的面条机,将纸纤维压出成纸,而不是现如今造纸用的抄纸法。
这纸最大的好处就是适合硬笔,之前的纸也能用,就是一不小心就会戳破。
她去年便让人改良,今年可算是拿到了成品,纸还不够白,但是比如今常用的纸要白上很多。
命人将箱纸收入柜子,她又看向了餐巾纸和卫生纸。
餐巾纸是一小包一小包的,外面裹了一层牛皮纸,用的时候撕开一道口就能抽出纸,卫生纸要简单,就是一卷一卷,抹着细密绵软虽然是淡黄色,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大进步。
“下一步该尝试做卫生巾了,我记得刷视频时看过,印度那边用香蕉树纤维制作卫生巾……”
做出这个平民肯定用不起,但是可以在上层女性普及。
有总比没有好。
当然她不会承认是自己被大姨妈烦到了。
吩咐兰儿将卫生纸收起来,宝音看向送货的太监。
这太监早在去年就接过了帮她联系宫外的任务。
“这几种纸的产量有多少?”
太监忙道:“商行就买了一个造纸坊,还是先前报馆缺纸买下的,主子吩咐后工匠研究了一冬天,这才刚做出来,这纸的产量不多,除了送进宫的,剩下都送到百货铺那边试卖。”
宝音听着这几个字别扭,本来打算叫百货大楼的,只是没有楼才改成了铺子。
新的百货大楼已经开工,就在菜市口原来堆放垃圾的地方,打算建一座三层的高楼,只要高度不超过皇宫,跟官府备一下案便可以开工。
这百货大楼肯定要名副其实了,只是可惜她不能出去看,这也没办法,要是没有现在的地位,她也不可能肆意扩张,光是打点官府就能让她脑袋大了。
“纸是必需品,需要压低价格。”
她想了想,没必要将配方把持在手里,这纸的配方就在哪,人家买回去研究一下也就研究个差不多了。
于是她便道:“吩咐工匠,看可否做出大型的机器,要是有人打听就将压纸的机器卖出去,最好像水磨一样可以用水带动压纸。”
太监惊讶,谁会愿意将生蛋的鸡卖出去?
他很不理解主子的做法。
宝音挥了挥手,“就这样传话,退下吧。”
人一走,宝音便揣了一卷卫生纸往更衣室去了。
等再次出来,是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宝音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正在洗手就看见马必应跑了进来。
“主子,纳兰大人来了。”
“纳兰大人?”
宝音回到位置上抽出餐巾纸擦手,还未等她说什么,纳兰佟桂已经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她一挑眉,可是很少见他这般不顾规矩,往常都是等她传唤才进来。
“都下去。”
纳兰佟桂一进来就冲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喊。
可惜没人理会他。
纳兰佟桂又对宝音道:“我有一件隐秘的事要跟你说,你让他们都退下。”
宝音这才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
屋子里的宫人这才行了个礼退下。
“说吧,是什么事?”
她扔掉纸团,伸手理了理袖子。
“方才我在缎库那边见了一个太监,那太监大概怕这次查账逃不掉,便用一个秘密来换回他一条性命。”
纳兰佟桂看着极为兴奋,他压低声音道:“皇上早年夭折的皇子很有可能是赫舍里皇后下的手!”
“那太监说早年几位嫔妃怀孕时,赫舍里皇后都会赏赐……”
他停顿了下才神神秘秘道:“赏赐几盆兰花。”
宝音神色很平静,“赏赐兰花怎么了?”
面上很平静,私下里却开始搜索兰花相关论文。
“不清楚缘由,只是……”
他极度亢奋道:“你看,凡是接了赏赐的嫔妃后来生的孩子都没保住,只抱到宫外的大阿哥活了下来,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宫里孩子反而陆陆续续都站住,这还不能说有问题吗?”
已经查出兰花不能放在卧室,香味会引起失眠的宝音很是无语。
“所以呢?”
他眼巴巴道:“若是查明岂不是可以拉下太子?”
宝音嗤笑一声,“我拉太子下来做什么?我有孩子吗?”
“你可知再过两个月就是赫舍里皇后的忌日,皇上每年都会带着太子去祭拜赫舍里皇后,你让我现在去揭发这件事,是嫌弃我日子过得太平静吗?”
纳兰佟桂萎靡了下来,也对自己女儿都没有皇子,抓到赫舍里皇后的把柄又有什么用?
便宜其他皇子吗?
再说只是送了兰花,谁能证明那些孩子夭折跟兰花有关?
这件事真要揭开,首先倒霉的就是自家,想起可以跟明相分庭抗礼的索额图,纳兰佟桂一个哆嗦,他也是昏头了,竟然打这个主意。
宝音现在看纳兰佟桂越发不顺眼了,差点给她惹出了大乱子。
“跟宫里有关的事你不要擅自做主,先报给我听,另外那太监还有说其他的吗?”
“没了。”纳兰佟桂犹豫了一下道。
他觉得那太监还隐瞒了什么,只是不肯跟他说。
“那太监就等着门外,娘娘想问什么可以召见他。”
“人我就不见了,你告诉那太监,第一次查账是警告,只要将贪污银子退回来,便小惩大诫一番,不会要他们性命。”
纳兰佟桂犹豫,“这些人可能没银
太监怎么可能存下银子,多少太监拿到月例第一时间就去赌了,他们都是没家无后之人,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没钱还?”
宝音冷哼一声,“怎么没有,不是还有月例吗?查出贪了多少连同利息从月例中扣,每月扣一些,总有还清的一日。”
纳兰佟桂倒抽一口气,看女儿神色都变了,这等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
“皇上,这是景德镇今年送来的瓷瓶。”
赵昌领着一众太监将几十个瓷瓶展开供皇帝欣赏。
皇帝品位很高,他喜欢清雅,这一点他儿子未来的雍正继承了这一点,倒是他孙子反而像是基因突变了一番。
皇帝挑了几个,“这些送去延祺宫。”
赵昌心里惊讶,这让一旁的梁九功有种优越感,这才哪跟哪,等日子长了,他就知道皇上对这位主子的偏见了。
皇帝挥挥手,“剩下的入库吧。”
赵昌领命退下,梁九功忙送上一个木盒子,这是皇帝先前命他去取的。
皇帝翻看里面的密折,眼神不由眯起来。
“去,将裕亲王叫来。”
裕亲王过来时皇帝已经不在南书房,在御花园欣赏梅花。
皇宫的御花园不算大,这也是后来皇室喜欢修建大型园林的原因。
“大哥,请入座。”
裕亲王只贴了个边坐下。
皇帝说了召他入宫的目的,“正阳大街那边开了个女学堂,招的都是女学生,我想让大哥从八旗中筛选一批合适的女孩去这学堂。”
裕亲王惊讶,“可是八旗女孩都要参加选秀,哪里有时间上学?”
皇帝挥手,“上学不耽误选秀,我就是想弄清楚这学堂都教了什么。”
裕亲王:“那奴才便从镶白旗中挑选合适的女孩。”
他所属的就是镶白旗,虽然不知皇上此举有何用意,裕亲王还是领命了。
说完这件事,皇帝又问起京城最近的变化。
“听说近些日子京城多了一个新鲜玩意,叫什么公共马车是不是?”
裕亲王笑了笑,“皇上也听闻了,确实是,就是少了些,车上总是人满为患,听说挤都挤不上去,倒是方便了百姓出行。”
这车只方便民人和普通旗人,家里有马有驴的谁愿意去费那个劲儿跟人家挤一辆车?
“这么说来,这公共马车是好的了?”
裕亲王点头,“是挺好,就是马车少了些,经过的地方不多。”
皇帝微笑,“大哥可愿意参与这生意?”
裕亲王惊讶,“难道这是内务府的生意?”
皇帝摇头,“不是,是贵妃名下商行的买卖,贵妃不做不赚钱的买卖,这生意现在就开了个头,她说手里缺资金,想问问宗室有没有愿意参股,我就想到了大哥。”
“大哥且放心,贵妃是赚钱的好手,不要是有钱就投一些,要是没钱我这里还有些可以先借给你。”
裕亲王这下是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贴补他,给他找了个赚钱的法子。
一定是前不久他从国库借银子的事被皇帝知晓了。
裕亲王很感动,还是婉拒了皇帝借钱的提议,“奴才对生意一窍不通,府里刚借了国库银子周转,如今还有五千两,贵妃若是不嫌弃,奴才愿意投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福全来说不算少了,好几个庄子加在一起一年也才这些收入。
皇帝笑笑:“也好,那我回头跟贵妃说。”
皇帝其实也很别扭,头一次干这种事。
不过他家那位赚钱的法子是毋庸置疑的,这钱想来很快能赚到。
他想到前几日在她那里听到的话,之所以后来朝堂腐败不断,正是他开了允许大臣借国库银子的先例。
想到自家小四后来还有个讨债亲王,抄家皇帝的名号,皇帝也被膈应到了。
这国库借银才开了个头,还能追回,其他人可以不顾,自己这大哥总得安排个来钱的路子。
第80章
裕亲王回到了王府命人支取了五千两银子送去公共马车所在的车行。
“王爷?”
长史奇怪看向裕亲王。
裕亲王摆摆手, “莫问,只管送去。”
长史无奈,这么大一笔银子也不敢让别人送, 只好自己亲自押送过去。
一个时辰后他面色古怪回来,两手恭敬地递上了一张铜卡。
卡片正面写着康熙二十二年制,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凭此卡免费乘坐公共马车,至康熙二十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失效。
福全接过去,心里不是滋味, 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换来了这个?
长史紧跟着又呈上来一张契约一样的纸, 纸中间写着股份二字,然后是约定五千两入股占多少, 凭借此凭证每年年底领取分红。
裕亲王将凭证收起来, 然后吩咐长史, “去将镶白旗的名册给我取来。”
***
戴梓一脸呆滞, 昨日他还是养心殿侍讲, 谁能想到今日还未上值,在宫门口就被人请走。
来人还不允许他反抗, 当着宫廷侍卫的面, 将他塞入马车, 然后马车拉着他一路出了城, 等马车停下已经是下午, 他也被带到了深山之中。
马车停下,外面的赶车的人恭敬请他下车。
戴梓此刻慌得不行。
“你是何人,带我来此究竟有何事?”
他还是想不明白,宫门前的侍卫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连阻拦一下都没有。
“戴侍讲莫要慌, 让您来这里也是经过万岁爷同意。”
戴梓一串疑问被憋在心里,再问那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他下了马车,才看到这里是一处建在深山中的宅院,宅院外有兵马守候,他一下子就放心了。
“戴侍讲,这边请。”
戴梓被领着进了宅院就看到眼熟的场景,朝廷造火器的工匠何时搬迁到这里来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里走,那人领着他进了里面一处空院子才转身拱手道:“戴侍讲,皇上命您在此研发更为先进的火器,说免了你的职,让您专心在此处研发。”
戴梓这下愣住了,皇上为了让他专心研发火器,将他丢到深山之中?
这是人干事?
“我的家人?”
那人再次拱手,“您的家人不必担心,我们这边会派人照顾,您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将您妻儿一块送来。”
那倒是不必,自己儿子还要读书,哪里能跟他一样被关起来。
“劳烦您转告一下我夫人,就说我这有紧急差事,近期不能归家。”
那人道:“戴大人请放心,我会转告,您的家人也不必担心,这边会派人照顾,另外您看这边还缺什么,缺什么跟外面说一声,都尽量满足您。”
戴梓谢过,待那人转身离开,才抹了一把脸。
这都是什么事啊?
戴梓将几间屋子都看了一遍,然后一头埋入了书房里。
书房里放着好几本关于火器设计的书籍,直接让他入了迷。
***
江宁府,南北相隔太远,冬日严寒漕运阻断,近日南方化冻,随着北方的船只来到南边也带来了诸多京城的消息。
“什么?有我江宁会馆的学子游街抗议?”
“朝廷真听了学子抗议更改了律法?”
“胡言乱语,什么女户,这是乱家之法!”
“女子就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什么立女户,简直太荒谬,果然是蛮夷不懂礼法!”
……
随着商船大量近期的小报也相继传开,有些见到商机的报馆直接原封不动复刻了《世界新闻报》毫不客气当街叫卖起来。
伴随着小报的热卖,江南关于句读之争再起。
先不说热热闹闹的句读之争,伴随着小报,还有新律法也一同抵达江宁府。
这新律法很快在一个特殊群体里引起轩然大波。
十九岁赵茗是江宁织造局三万女工中的一位,这个年龄还未婚已经是大龄剩女,可是她宁愿每年交钱也不愿意成亲。
织造局的生活枯燥乏味,每日和纺织机作伴,唯一的优点就是每月的工钱定时发。
手里有钱,她会交一半给家里,另一半存上,因为每月有钱拿,家里也不催促她成亲。
一旦成亲这钱可就便宜夫家了。
起先赵茗也焦急过,随着年龄增长,她开始适应这种生活,再看看周围一圈早早成亲的同伴,不仅要做工回家还要做饭,偶尔还有带着伤来上值的,跟这些同伴相比她的日子既轻松又快乐。
时间一长,家里准备给她说亲,她反而不愿意了。
朝廷允许建女户的律法传到江宁府,赵茗听见这个消息后心里仿佛被揭开了一层迷雾,她原来一直过得稀里糊涂,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立女户一说。
原来女子也可以当家做主。
“什么?你要立女户?”
赵茗请了一日假回家,她父亲听完勃然大怒。
“立什么女户?我看你是心野了!”
赵茗的大哥在一旁帮着妹妹说好话,“不就是立女户吗?妹妹不愿意成亲就算了,以后找个赘婿进门。”
赵茗家本来是小纺织作坊,后来被织造局收编,全家都进了制造局。
赵父是有点权力的小管事,经常外出收购蚕茧。
赵大哥是一位秀才,如今在江宁府一家书院读书。
“什么赘婿,好男儿有几个愿意入赘的?”
赵大哥要比赵父想得开,“找那家贫儿子多的。”
江南富裕,不少商户这么干。
当然也有将女儿嫁给书生投资的,只是这种投资一个弄不好会引狼入室,小商户想着稳妥点,会找那老实人家入赘。
赵大哥对这个妹妹本就有亏欠,要不是供他读书,也不会拖到妹妹年纪大了还不能成亲。
想到近两年不少上门的媒人说的都是让妹妹去做填房,别说妹妹自己不愿意,赵大哥自己都看不上。
“爹,就让妹妹立女户吧。”
赵大哥让赵茗先回房,跟赵父说了自己的看法。
赵父想到了女儿婚事艰难,立女户倒是可以找赘婿,不是外嫁,除了家里多出一个人跟之前相差不大,也心动了。
他其实舍不得女儿每月交的那笔钱,大儿子要继续考,小儿子还有孙子也要读书,处处都要钱。
赵茗立女户很快在一众女工中传开,等回到织造局,旁边一位叫朱珠的女子询问她,“立女户是什么感觉?”
赵茗笑了笑:“以后可以当家做主,不想成婚也不会有人逼我。”
赵茗不是织造局第一个立女户的人,她前面还有几位大师级别的绣娘。
这几位绣娘都是为宫中娘娘和皇上做活,平日里在织造局地位也很高。
相比之下赵茗就不是很显眼,或许是立女户太过诱人,隔三岔五就有立女户的女工。
很快这股风波还传入了民间。
江南说保守她保守,说开放也开放,这里原先有港口,接触了大量外来的传教士。
经济发达,一些人家思想也开明,但也有守着那些古板规矩不肯放手的人。
林子清带着妹妹和娘连夜逃离家,林家在扬州是地方望族,只是我外人永远不知道这个家族会吃人。
他妹妹是遗腹子,爹去世时娘还年轻,娘被族里要求守节,得了朝廷的赞赏,赏了一座贞节牌坊。
这块贞节牌坊为林家带来了不少好处,谁看了不称赞林家清贵?
林子清年幼时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自己还未出嫁的妹妹因为未婚夫去世,被族里要求嫁过去守节。
林子清觉得荒谬,活人怎么能嫁给死人,未来还跟一个牌位过一辈子?
他看着懵懵懂懂的妹妹,再看看一脸正义凛然的长辈,林子清觉得这世界仿佛被颠覆了一般。
他连夜带着娘和妹妹逃了,去他的守节!去他的贞节牌坊!
他妹妹才九岁,他疯了才会送妹妹嫁给一个牌位!
坐上船,林方氏一脸忧愁问儿子,“子清,真不去姑苏吗?”
林子清决绝道:“不去。”
姑苏是他娘舅家,娘舅家要是好的,当年也不会任由娘留在林家守节。
真要去娘舅家,说不定隔日就被强行“送”回江宁府了。
林方氏忐忑不安,“我就这样离开,朝廷会不会怪罪?”
她是朝廷封的节妇,按理说应该留在家里不得外出。
林子清断然道:“娘,族里不会传出来的,他们还要靠着贞节牌坊获得好处,绝对不会传出您的消息,那贞节牌坊他们要守让他们去守好了。”
见林方氏还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林子清掏出一张小报安她的心。
“娘,我都想好了,我们进京去,这小报上写着召才令,我去投靠这家商行,无论如何都能养活你和妹妹。”
“你不继续考了?”林方氏闻言大惊。
自己儿子都是进士了,不继续考不就断了前程?
林子清看着已经睡熟的妹妹,道:“这科举要是拿妹妹一生去换,不去也罢。”
林方氏性子懦弱,见儿子自断前程心里焦急又不知该怎么劝。
林子清见状又劝道:“娘,您且放心,做官不是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去京城天子脚下机会多了,实在不行我就投入权贵门下,总有做官的机会。”
他抖了抖报纸,“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京城安顿下来。”
这份小报给了他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家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