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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吃饱了撑的

    *

    不在愤怒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荀晔不想当变态,他选择爆发。

    老虎不发威真拿他当病猫了啊?

    随着天气转暖,各州都加紧进入春耕状态, 只有神经病才会在春天开战。

    没错,他说的就是陶谦,那个身为一州牧守不专心打理州中事务还主动挑起战事的神经病。

    徐州的春耕会不会被耽搁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他只需要保证青州的春耕不会被耽搁。

    好不容易熬过什么都干不了的寒冬, 要是开春之后还没法投入生产, 他们拿什么去面对下一个冬天?

    如果真的被战事耽搁的没法耕种, 都不用他开口贾诩就得把陶谦给弄死, 弄死陶谦的时候可能还会顺便把徐州搅和的不得安宁, 就和史上的长安差不多。

    这么一对比,只要个琅琊郡就能息事宁人的他真是太好打发了,他甚至没想顺带着让徐州周围一圈的势力联合起来瓜分徐州。

    嗨呀,他真是太善良了。

    但是!好人没好报!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对着孔融歌功颂德还骂他下地是作秀!

    眼睛用不到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有眼如盲让真正看不到的人怎么办?

    谁说当官的不能下地?太平年间皇帝都会亲自耕田,皇后也会亲手采桑养蚕, 有本事在籍田礼上朝天子和诸侯百官喊作秀, 在他面上嚷嚷算什么?

    地头的动静有点大,附近劳作的农人都下意识直起腰看了过来,然后又被各自的小队长催促着继续干活。

    一天下来能干活的时间就那么长,小将军哪边回去再打听,不要耽误正事儿。

    要干活的农人都收心继续干活, 田间的管事却都有意无意的凑到了地头的草棚旁边。

    此处并非屯田所在地, 而是城外官道旁的公田, 州牧大人今天过来只是为了查看田间麦苗长势,没想到竟然有人当着他的面出言不逊。

    让他们瞅瞅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非常刻意的假装无意, 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位神色倨傲的少年郎被带到草棚里。

    嗯?少年郎?

    荀晔看到来人后也诧异的挑了挑眉,他以为在外头大放厥词的是个和孔融差不多岁数的老男人,没想到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孔文举洗脑能力这么强?

    来者披头散发脚踩木屐,身上好像是随意套上的长袍,如果不是时间线不对,荀小将军甚至以为已经到了魏晋。

    看这打扮多魏晋,褒衣博带放荡不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跟服了寒食散似的,怎么看怎么像黄毛街溜子。

    自认为心理年龄远超身体年龄的荀小将军揉揉脑袋,感觉和这个年纪的愣头青置气纯属跌份儿,刚攒起来的火气瞬间散了七七八八。

    不能指望所有年轻人都能和他的小伙伴一样聪明睿智独具慧眼,总得给笨蛋留点生存空间。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搅闹?”

    “平原祢衡。”街溜子少年扬起下巴,斜眼看着眼前和他差不多大却已是一州牧守的少年将军,气势越发咄咄逼人,“某实话实说,如何称得上是搅闹?”

    荀晔:……

    想骂人!

    这是什么见鬼的运气,出个门竟然能碰上三国贴脸开大第一人祢衡,还是嘲讽能力拉满脑子却被忽悠瘸了的祢衡。

    混蛋小子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徐州百姓的生活环境再说话,他这个州牧哪儿不行?

    ——崽种!直视老子的眼睛!

    荀小将军怒发冲冠,“祢衡”这个名字瞬间把他刚散去的火气又聚了起来,甚至烧的比刚才更旺,“实话实说?好,本将军就站在这里听你说,看看到底是实话还是某人没脑子被谣言蒙蔽于是随大流人云亦云。”

    祢衡冷笑一声,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随大流,“自从州牧大人来到青州,青州各地人心惶惶,官署上下惴惴不安,不知多少能人奇才为求自保远走他乡,州牧大人难道不知他们为何弃官逃奔他处?”

    荀晔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传说中性情刚傲但身负奇才所以曹操和刘表气到吐血也舍不得杀的三国第一喷子,大概是少年期的喷子还没修炼到几年后那种一针见血的程度,总之就是有点失望。

    平等的瞧不起这世上的所有人是吧?没关系,他现在也瞧不起这位没修炼到家的杠精。

    “传闻平原祢衡少有才辩,虽言行轻人,却也情有可原。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荀小将军面无表情,“来人,送祢处士离开,免得留在这里碍事。”

    如果站在百姓的立场上骂他也就算了,他还能从骂声中查漏补缺,站在弃官而逃的官吏的立场上骂他不干人事……

    他还说那些人在他到任之前就逃之夭夭是心虚呢!

    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杠精去别的地方杠去,他没空和不讲道理的大喷子争高低。

    祢衡:???

    祢衡听到眼前人说他“有才辩”什么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年纪尚轻名声不显,出了平原国就没几个人认识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州牧大人竟然听说过他的名字。

    但是后面的话就不像前面那么顺耳了,“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正常情况下这话都是他说别人,头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祢衡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他平时傲慢惯了,从来只有他点评别人没有别人说他的份儿,也可能是他无甚名气还没到别人评价他的时候,总之就是“不过如此”这几个字绝对不能放到他身上,“州牧大人莫非是恼羞成怒……”

    “本将军看你才是恼羞成怒!”荀晔啧了一声,直接大力出奇迹将人拽到田边用事实说话,“你满口青州各地人心惶惶官署上下惴惴不安,我问你,青州各郡国有多久没能正常春耕?不说整个青州,就说你口中那位弃官投奔别处的孔融,北海国的百姓在他的治理下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清楚吗?”

    木屐不适合快步走,祢衡的个头儿也比不过荀小将军,反应不及直接被拽的踉踉跄跄。

    身体受制于人,不耽误他嘴上继续咋咋呼呼,“孔北海到任后召集百姓聚兵讲武,亲写书札和青州各郡共同谋划讨贼之事,还设立学校推举贤才,天下皆知孔北海之名。”

    “天下皆知孔北海之名,都知道北海国在他的治理下奸民污吏横行霸道正常百姓无处谋生?好到斗米十千饿殍遍野?好到百姓宁肯落草为寇也不愿找官署求助?好到整个青州在他的筹谋之下都宁随黄天赴死不向苍天求生?”荀晔抱着手臂反问,问完之后也不想听祢衡反驳,反正听了也没什么意义,“小小年纪不学好听风就是雨,纯粹是吃太饱了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既然祢处士为孔北海打抱不平,不如留下来和北海籍贯的百姓共同劳作几日,看看到底是现在好还是之前好。”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打的少。

    还好这家伙不是他家孩子,真要是他家的孩子他能把人挑在枪尖上教训。

    祢衡,平原祢氏。很好,他记住了。

    荀小将军越说越气,直接召来亲兵把人弄走,“此人对本将军无礼,送去徐和将军那里劳改半个月。”

    张饶、徐和那支黄巾军早先因为孔融名声大试图投降,结果不光没投降成功还额外带走了好几万的北海百姓。

    既然祢衡觉得孔融治理的北海好的不得了,那就让真正经历过孔北海理政的百姓给他讲讲当时的北海国到底是什么鬼样子。

    有才就能胡说八道了吗?我爹我叔我伯我全家都有才我说什么了吗?

    什么人呐!简直不可理喻。

    荀小将军骂骂咧咧,不光在心里骂骂咧咧,整个草棚都能听到他的怒骂。

    就很不世家。

    祢衡懵了。

    虽然他喜欢羞辱权贵瞧不起所有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郎,从小到大嘲讽过那么多人最多也就是挨几句骂,对方还都骂不过他,这还是头一次根本不给他对骂的机会直接把他抓起来。

    劳改?什么意思?抓他进大牢吗?

    荀晔没空和杠精对着杠,有自信杠成功也不想费这个功夫,书房里那么多活儿等着他干,田里那么多情况等着他视察,真当所有年轻人都无所事事啊?

    做人最重要的是有价值,能做学问是好事,有文采能写文作赋是可以给后人留下文化瑰宝,但是有后人的前提是先人能活下来,先人都饿死了还哪儿来的后人?

    深呼吸,冷静,收。

    他是提前一步进入成年人世界的天命之子,不和有眼如盲的喷子一般见识。

    ……

    齐国屯田大营,张大帅出去执行秘密任务,目前营里的大小事务由二把手徐和代理。

    整个大营都在劳改,处理营中事务也不耽误他们白天下地干活。

    祢衡被送到田里的时候,徐和正在清理水渠里的淤泥。

    “就这一个人?没别的了?”徐将军甩甩手上的泥点子,毫不客气的说道,“主公从哪儿找来的人?感觉让他通个水渠都能自个儿把自个儿淹死。”

    就这小身材板儿别说干活儿了不拖他们后腿就不错了,是老大在外面犯错了吗?主公为什么送来这么个玩意儿?

    祢衡咬牙切齿,“少瞧不起人。”

    区区农活手到擒来,没干过不代表他学不会。

    外面的传言没错,荀青州果真是个武断专横之人,哪里比得过孔北海礼贤下士?

    徐和撇撇嘴,听亲兵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表情更是古怪,“这小子说咱家主公到田里是装模作样?不是,你小子从哪儿听的谣言?说人坏话都不过脑子的是吧?”

    祢衡梗着脖子反驳,“难道不是?”

    徐和嗤笑一声,将铁锹扔给旁边的兵,光着膀子压迫感极强,“你懂耕地、翻地、播种、除草、除虫吗?懂得根据地势高低安排水渠流向吗?懂得收割作物进行秸秆再利用吗?懂得堆肥来滋养农田吗?”

    “不、不懂又能怎样?”平原祢氏大小算个世家,他身为世家子还没有沦落到亲自耕种的地步,不会种田很正常,“耕作是农人的事情,荀青州又能懂多少?”

    此话一出,都不用徐和开口,带他过来的兵就直接怼了回去,“荀青州又能懂多少?徐将军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们家将军教的,你说荀青州能懂多少?”

    这世上绝大部分世家子都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其中不包括他们家将军。

    他们家将军有仙家爱重,可以在睡梦中接受仙人教导,若非将军懂得如何使庄稼丰收又怎么会每到春耕就往田里跑?

    也就他们家将军脾气好,换个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能把人拖出去砍了。

    第142章 胸有城府牛

    *

    荀青州在很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搞个上山下乡让那些某些人亲身感受一下耕种的快乐。

    但是再看看紧张劳作的田间,又感觉分不出精力去额外找事儿。

    本来春耕时间就紧,再腾出手就教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肯定耽误正事儿。而且官署里的官员虽然大部分都不会种地但也不会和祢衡那样到处乱喷, 人家从早到晚也在为政务忙碌。

    书院里的学生在正农忙时会安排劳动课,官署里的官吏还真没那个条件。

    他刚到青州不到半年,恢复民生没那么快, 调整之后的教育制度也需要时间让底下的学官适应。

    地方官署不能只依靠主动前来投效的士人, 基层需要的官吏很多, 主要还是得有成型的人才培养体系。

    现有的察举制不好用, 科举选才、他喵的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场科举还在筹划之中, 最快最快也要三月份才能开考。

    笔试、阅卷、面试、分配任命、试用期……

    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又得半年。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他懂, 可这热豆腐也太难吃到嘴里了,很难让人不着急。

    都怪祢衡,要是没有祢衡挑事儿,他还能继续心平气和的按照节奏走, 而不是现在这样恨不得直接把时间线拉到三年后,还是所有事情都进行的极其顺利的三年后。

    现在祢衡在他眼皮子底下说三道四惹得他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三年后没能和他计划中那样事事顺利就都怪那个杠精。

    全责!喷子全责!

    荀小将军安排好田里的事情怒气冲冲回城, 生气的时候要找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万一控制不住迁怒到无辜农人身上回头内疚的还是他。

    全责!祢衡全责!

    聚在草棚周围的管事们摇头叹气,同样是年轻人,他们小将军已经是肩扛一州的男子汉,某些人却还是只会瞎嚷嚷添乱的混小子。

    世家子弟, 啧, 也不过如此。

    他们这些庄稼人不像城里的贵人那样举手投足都高高在上, 但是他们好歹有眼睛能分得出谁好谁坏。

    听说那孔融在北海国当官的时候就喜欢这种爱出风头的人,真要让他去见孔融没准儿俩人还真能看对眼。

    得亏没让他当官, 不然遭殃的还是百姓。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消息的传播速度是飞快的,短短一下午时间,草棚里的事情便以城外公田为圆心传遍临淄城并继续往更远的地方传去。

    别怪他们没提醒,小将军白天被傻不愣登的二愣子冒犯到心情不好,最近千万别犯到他跟前。

    ……

    “有人到将军面前挑衅?”贾诩诧异的侧过身,“人变成两截了吗?尸体扔哪儿了?”

    府上管事叹气,“大人说笑了,小将军脾气好,只是将人骂了一顿然后送去徐将军处劳改半个月,没有直接将人变成两截。”

    他也想听到挑衅之人血溅当场的消息,可惜小将军的性子他们都了解,除了战场上其他时候能不见血尽量不见血,比他们家大人都心软。

    咳咳,说错了,不能和他们家大人比。世上之人千千万,比他们家大人还狠心的应该没几个。

    总之就是,战场之外的场合挑衅他们小将军其实没啥危险。

    “那也不能只劳改半个月。”贾校尉发出不赞同的声音,“半个月能干多少活儿?至少得干到夏粮收获才能让不知民间疾苦的家伙打心底里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

    小将军那里他去说,劳改都劳改了肯定得出成效才对得起“劳改”两个字,不然他们家小将军岂不是白挨骂了?

    骂别的地方他还能勉强听两句再骂回去,骂小将军种田是装模作样全天下种过田的老百姓都不答应。

    种过田吗就说别人装模作样?

    主公也真是的,平时挤兑他的时候多厉害,怎么在自家地盘还能被欺负?

    行吧,恶人他来当。

    ……

    无人在意的时刻,少年祢衡的劳改刑期从半个月变成了三个半月。

    无人关注的地方,少年祢衡过上了白天苦哈哈干农活晚上还要学习理论知识的日子。

    在被抓来劳改之前,祢衡从来不知道耕种也有那么多需要讲究的地方。

    耕种耕种,就是普普通通的春耕夏种秋收冬藏,风调雨顺的时候收成高,风不调雨不顺的时候收成低,小规模天灾减产,大规模天灾绝收。

    可是屯田大营里的耕种模式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不光要跟那些凶巴巴的兵丁一起浇水、除草、捉虫、翻地,还要跟着学怎么合理规划农田,那些人还丧心病狂的用沙土做出农田的模样让他来决定怎么规划水渠的路线。

    有病吧!他要是懂那么多他还写什么文章,朝廷肯定直接把他请去当农官了好吧!

    他是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

    更气人的是,每次他说他不会的时候那些人就一脸“连这些都不会还说自己是读书人?”的表情。

    一个比一个不屑,一个比一个轻蔑,一个比一个嗤之以鼻。

    不是,他该会吗?

    有本事去问城里其他读书人,天底下肯定不止他一个读书人不懂。

    万万没想到偶尔来大营视察的读书人都懂,不光能听懂,还能从耕种到收获再到滋养土地都讲的头头是道。

    尤其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吏,讲完耕种还要给他讲堆肥的技巧,讲就讲吧还把他派去挖粪池堆肥。

    多大仇啊?!

    ……

    “祢衡被派去挖粪池?”书房里,荀晔听到汇报后惊呆了,“他真去干了?”

    徐和理所当然的点头,“不干就是违令不遵,军令如山,顶嘴抬杠是大忌,除非他还想在屯田大营再待半年。”

    荀晔:……

    天气越来越热,粪池的味道也越来越销魂,不知道对祢衡来说被派去堆肥和直接砍头哪个更痛苦。

    大概都挺痛苦。

    嗨呀,杠精罪有应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荀小将军乐的不行,笑完之后才继续说正事儿,“最近一个月的春耕成果我已经看过了,按照之前说好的条件,奖赏直接去找贾校尉领就行。”

    “主公,属下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奖赏。”徐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弟兄们干起活儿来多卖力您也看到了,如果今夏收成好,能不能提前让我们当正经的兵啊?”

    老大前些天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一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但是昨天忽然给他送了封信让他赶紧到主公面前撒泼打滚摆脱劳改犯的身份。

    军功就那么点儿,一步慢步步慢,真等到两年后三年后再上战场估计连汤都喝不上热乎的更别说吃肉了。

    虽然不知道老大在外面看到了什么,但是事关弟兄们的前程听老大的不会有错。

    所以主公,他们可以靠努力种田将功折罪吗?

    可怜巴巴.jpg

    荀晔捂着心口,庆幸今天中午没吃太饱下午也没来得及加餐,不然非得当场吐出来不可,“徐将军,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做这种忸怩的动作?”

    五大三粗的徐和瞬间蔫儿了下去,“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啊主公。”

    他们不是外面那些只有青壮年的野黄巾,他们是带着男女老少一起行动的黄巾。家眷有条件安心种田很好,他们这些青壮年留下种田也很好,但是人都是贪心的,当兵打仗赚军功明显比种田有前途,他们也得为将来考虑。

    管亥也是黄巾军的贼头子,凭什么他能当兵训练不用种田?

    徐和在心里咬手绢儿,不过羡慕归羡慕,具体什么原因他也能猜到。

    管亥手底下那支黄巾贼本来就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落草为寇,人家是有官方背景只是披了层黄巾贼的皮,出身不同待遇比他们好很正常。

    ——主公啊,外面战事正酣,徐州正是需要大量兵力的时候,他们这些黄巾出身的弟兄吃了主公的粮就是主公的人,主公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主公让他们捉狗他们绝不撵鸡,就给他们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吧!

    ——他们好歹有两万多青壮,就算没主公身边的亲兵能打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让他们去打仗真的比留在后方种田划算啊主公!

    ——主公啊!主公!

    荀老板的表情逐渐空白,等底下嚎啕假哭的徐某人嚎完才两眼无神的敲定他接下来的命运,“徐和,光天化日之下扰乱公堂,刑期加半年。”

    和刚才经历的魔鬼场面相比,区区半年的刑期真是便宜他了。

    徐和:???

    徐和:!!!

    徐将军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眨个眼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常,好像刚才那个大白天发神经的不是他一样,“主公,属下知错了。”

    荀晔冷笑一声,“知道错了,但是不改,对吗?”

    “属下一定改。”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事已至此徐和赶紧把背后给他出主意的老大供出来,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次卑微认错,“主公,我等也是立功心切,今后再不会此等做派。”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可以网开一面。”荀晔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但是如果屯田大营军心不稳,本将军唯你是问。”

    徐和应了一声,偷鸡不成蚀把米显得更蔫儿了。

    好在荀老板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要当好老板就得熟练掌握打一棒子给颗枣的技能。

    简单点说就是,敲打完还得画大饼,免得真把屯田大营的心气儿给敲打没了。

    两炷香的话疗之后,欲哭无泪的徐将军找回信念恢复昂扬斗志,以比来时更加英武的模样返回屯田大营。

    两年的劳改期是他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乱世也没那么容易消停,徐州算什么?大汉那么大,两年后他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第143章 牛牛蹚浑水

    *

    这年头叛乱哗变是家常便饭, 再强大的军队也怕营啸失控,将士的心理状态需要时刻关注。

    荀晔揉揉脑袋,打发走徐和后开始反思最近哪儿做的不好。

    忙起来就是容易有疏漏, 竟然忘了屯田大营的定期心理疏导。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大部分人在经历过灾荒后都能被安稳的耕种生活吸引住,但还有小部分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用得好是悍勇强兵用不好就是定时炸弹。

    这次是徐和听了张饶的馊主意主动找上门, 万一下次有小心思的不是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的憨憨而是心机深沉之辈, 两万人的大营能被忽悠走一万五。

    这算什么?不幸中的万幸?

    他的运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发现了问题就要解决, 不能每次都靠问题主动, 也不能指望他每次都能及时出现, 让他想想、额、好像不用想,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全能秘书来扛事儿。

    ——子瑜子瑜,呼叫诸葛子瑜。

    话说“怀瑾握瑜”的人气真高啊,名“瑾”字“X瑜”, 名“瑜”字“X瑾”。得亏身边现在只有一个周瑜一个诸葛瑾,再来几个瑾瑜还真不好分。

    荀小将军放空心思感慨了一会儿, 等诸葛秘书过来立刻恢复如常。

    子瑜跟他不久还不清楚他们军中的配置, 正好趁此机会熟悉熟悉。

    擅长人际交往的人才不多见,子瑜就是他们全村的希望。

    才不是因为他没空亲自去找人唠嗑。

    他知道唠嗑很耽误时间,往往不知不觉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但是唠嗑真的很解压。

    每日一次质问上天为什么不能给人类分身术的能力,他要是能变成两个他不就可以一边扛着高压干活一边找人唠嗑解压了吗?

    怪天怪地怪一切, 反正不是他的问题。

    “再苦不能苦孩子, 再穷不能穷将士。将士出征在外会惦记家里, 后方百姓能安稳过日子才能让他们安心征战。”荀小将军拍拍诸葛秘书的肩膀,老气横秋的传授经验, “因为百姓容易被有心之人带偏,所以官署更得让百姓知道官吏整日忙碌是为了什么,只有让百姓发自内心的信任才能在动乱中立于不败之地。”

    诸葛瑾乖乖听完,然后郑重其事的点头应道,“主公说的对。”

    人心向背定成败,民间百姓的情况一刻也不能轻忽。

    士人中多有能言善辩之辈,正好接下来城里要举行考试来选拔官吏,他会格外留心挑选脾气好看上去亲善可以和百姓深入交流的年轻人。

    “说的跟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你自己才多大?”荀晔笑道,“走,去书院看看。”

    年前已经放出消息说要凭考试来选拔官吏,青州各城的城门也都贴着告示,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绝大部分青州百姓知道官署要干什么。

    要是宣传了几个月还有士人说没在意没听到,那只能说他们这辈子跟当官没有缘分。

    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还指望官署求着他们当官?他们不上心有的是人上心。

    唉,他竟然变成了如此讨人厌的存在,真是太不应该了。

    荀小将军擦擦眼角不存在的鳄鱼眼泪,一边走一边讨论半个月后就会举行的考试。

    这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场公务员考试,可惜二凤爹已经走了,不然高低得让有经验的守护阿飘帮他把把关。

    暮春时节白天已经很暖和,但是傍晚温度降下来还是有点残冬的感觉。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身体壮不怕这点冷,他更怕怎么躲都躲不过去的酷暑。再过俩月就会睁眼闭眼都是热,珍惜现有的舒服天气吧。

    考试定在三月下旬,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子,青州各地最重要的都只有这场考试。

    看张饶去琅琊郡捣乱的同时还不忘传信屯田大营的弟兄给自家捣乱就知道徐州不足为惧,根据那家伙传回来的最新情报,臧霸等泰山贼出身的将领非但开始不听陶谦指挥还大有自相残杀的趋势,接下来该头疼的是陶谦而不是他。

    也是,泰山贼的贼头子也不少,臧霸只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个,势力最大不代表能管住所有人。

    比如黑山张燕。

    对不住了张将军,名气最大的坏处就是想举例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泰山贼出身的将领面和心不和,徐州官场也没太平到哪儿去。陶谦刚到徐州时的确干的不错,不过现在的徐州已经完全找不到之前的清明,陶州牧已经成了就是“亲小人远贤臣”的代名词。

    因为徐州到处都是漏洞,所以本来只是去挑拨臧霸的张大帅觉得还能再进一步,于是申请多在外面待些日子看看能不能直接让徐州陷入内乱。

    不愧是归降后就跟着贾毒士种地的贼头子,行事颇有毒士遗风。

    何况徐州周围的兖州、豫州、扬州也不是好相处的,陶谦不主动挑起战事也就算了,大家还能勉强维持表面太平,如今陶谦已经开始看谁好欺负就想欺负谁,周边的邻居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挑拨怎么能只挑拨徐州内部,其他地方也不能闲着。

    兖州不用特意挑拨,曹老板本身就不是吃闷亏的人,陶谦已经打上门了他肯定要反击。

    豫州也不用挑拨,他给留守颍川的文若叔写封信哭诉一下后面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没办法,有家的孩子是块宝。

    至于剩下的扬州,且不说现在占据扬州的袁术有多难相处,他们孙郎周郎可都是扬州人。

    乌程侯将家眷带到豫州不意味着吴郡老家没留一点势力,庐江周氏底蕴深厚关键时刻也能派上大用,就是目前态度还在暧昧,只有一个周瑜在他手下不能算上整个家族。

    问题不大,目光短浅的袁公路足以弥补这点儿不足。有袁术在扬州根本用不上他的人脉,察觉到有人挑衅的骷髅王自己就会冲上去干他丫的。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给陶谦出的馊主意,但是那人值得他感谢感谢再感谢。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就没见过这么善解人意的人。

    看到书院门口来来往往的官吏士子,荀小将军摇摇头收回刚才的话。枕头送早了,现在是还没开始打瞌睡就先送来了枕头。

    诸葛瑾最近经常往书院跑很清楚现在的进度,一边派人去通知院长夫子们州牧大人来访一边讲解哪座建筑已经投入使用哪座建筑还在建造中。

    没错,虽然临淄城中书院、藏书阁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但是书院和藏书阁都还在建设中,只有其中一部分能正常使用。

    建房需要时间,印书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延请大儒需要时间。

    一花独放不是春,书院得百花齐放才有书院的样子,没见过哪家名校的师资只有一个人。

    之前天气太冷施工进度慢,就算郑老爷子把信送出去也不能让人家冒着寒冬赶路,怎么着也得等到天气转暖再考虑出远门。

    外面世道那么乱,没有大规模的劫匪盗贼还有小规模的强盗,路上遇到饿极了的野兽也很要命,开春后再出门比冬天出门安全的多。

    算算时间,老爷子的好友学生之类的也该陆陆续续过来了吧?

    这年头太不安稳,书院没有建在依山傍水的郊外,而是直接在城里圈了片地来修建,目前还没有学生,到下半年才会开始正式招生。

    大门方方正正,进门正对着的是尚在建设的藏书阁,左右两边是上课用的屋舍,后面是夫子们当值的办公场所,再往后则是大片供夫子们和远道而来求学的士子居住的屋舍。

    虽然没有郊外环境好,但是也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

    既然是书院就少不了祭拜孔夫子,孔融是孔融孔夫子是孔夫子,虽然曲阜孔氏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地位很高,但也没谁傻到把孔氏子孙当成孔老夫子本人一样尊崇。

    荀晔带着诸葛瑾绕过香案直奔后面的办公场所,意料之中,郑老爷子已经准备好试卷只等能做主的州牧大人过来。

    书院里没有闲杂人等,白天晚上都有兵丁巡逻,这些天要准备考试取才更是日夜重兵把守,除了出卷人本人连他们的家眷都不能出入。

    郑玄等人最开始以为要被囚禁,被荀小将军唠了一会儿才明白不让他们和外界接触是什么意思。

    此次考试意在为国选材,若是不小心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消息那么考试便很难维持公平。

    小将军用心良苦,是他们想岔了。

    “先生们坐,我就是来看看书院有没有事。”荀小将军眉开眼笑的走过去,“快坐快坐,过些天考完试还要劳烦先生们批阅试卷,可不敢把先生们累着。”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伐果断的一面,很容易就会被他表现出来的热情无害骗过去。

    就算亲眼见过他杀伐果断的一面也很难不被骗过去。

    比如现在,在座的几位大儒就一个比一个慈祥。

    荀晔笑的开心,他才不说这是他用“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硬生生唠出来的好感度。

    郑玄拿起书案上的那摞纸递过去,“将军,这些是我等根据将军的要求列出的题目,将军看看选择哪一份。”

    半个月后便是考试,这几天要把题目定下来然后送去印刷。

    聚到临淄的士子比他们预想中的多,再不定下题目可能直到考试当天试卷都印不出来完。

    虽然也可以写到竹简上分发给士子再让士子们在竹简上作答,但是他们已经被最近这些日子的“奢靡”生活腐蚀了,轻薄便利的纸张是真好用啊。

    真好用啊。

    真好用啊。

    真好用啊。

    用一次就想感慨一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用的纸呢?

    大儒们来到书院之后都觉醒了仓鼠属性,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书案上用了一半的纸张有没有补全。

    诶嘿,每天都有补。

    不光他们有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纸张,连半个月后的考试也都不再使用竹简,要知道报名参加考试的士子足足有六千多人,怕是青州和青州附近能赶过来的士子都赶过来了。

    如此财大气粗,不愧是荀小将军。

    财大气粗的荀小将军没有把纸张的真实价格告诉几位大儒,现在还不到公开真相的时候,老爷子们还是继续过他们的“奢靡”生活吧。

    试卷很好选,毕竟已经分好甲卷乙卷丙卷,出卷之前也和老爷子们说过要学问和庶务兼备,现在只需要挑张顺眼的就行。

    幸运卷和备用卷都要送去印刷,等到开考前一天再由精兵护送到书院,考试当天由他麾下的精兵负责监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能再卡一波心理素质。

    试卷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唠嗑时间。

    老爷子们要等到考试结束才能出门,虽然在书院里也能说话聊天看书写文章,但是总归没有在外面自由。

    不来也就算了,来了就陪老爷子们解解闷。

    他没文化不重要,他爹他叔他全家有文化就行,没本事凭学问融进大儒圈子还不许他套近乎走后门?

    很巧,郑玄等人也有些事情想要确定。

    竹简笨重,不管是传抄还是使用都不方便,用过小将军拿给他们的纸张和书本后没有人再想继续用笨重的竹简。

    纸张轻便,所以容易传播。

    郑玄出身农家深知求学不易,世家子有家学传承可以早早习六书明句读,没有家学传承的贫家子就算有老师愿意收也很难博览群书。

    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来者不拒,更多的还是会挑学生的老师。

    书简是传家宝,除了自家人以及被承认的得意门生也很少有哪个老师愿意把书房敞开来给其他学生看。

    纸张轻便但昂贵,就算是皇家也不能随意取用,如果不方便用竹简他们更偏向用绢布而不是纸张。

    然而根据他们这几个月的观察,荀小将军送来的这些纸张极有可能没那么贵,甚至可能“低廉”到寻常百姓也能买得起。

    他们不知道这些纸张是怎么造出来的,也不知道那些书本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只听外面的传闻的话就是一个字“贵”,可还有一句话叫“传闻不可尽信”。

    如果纸张真的和传闻中一样昂贵,他们书案上的纸不会每天都在补充。

    养兵要花钱,赈灾济民要花钱,荀小将军初来乍到,就算荀氏家底丰厚也绝对不会把钱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有钱多买些粮多救些百姓不好吗?

    荀小将军什么性情他们能看出来,有钱都花在刀刃上,也不会为了面子花冤枉钱。

    没有意外的话,荀氏工匠造纸的成本不会高,印刷装订成册的成本也不会高。

    知识是世家的根本,像现在这样以高价卖出或者只给自家人用还好,如果印有典籍的书本能大规模传播,全天下的世家大族都会对荀氏群起而攻之。

    豫州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清楚,并州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清楚,只看小将军在青州的行事风格,他们怀疑这胆大妄为的小将军真的敢站在所有世家的对立面肆意妄为。

    身为读书人,他们希望所有读书人都能用上轻便易于携带的书本纸张,希望田间幼童也有机会拿起纸笔学习,希望全天下识荣辱知礼节。

    但是身为小将军请来教书的士人,站在小将军身边人的立场上来想,他们觉得这是在玩火。

    这几天在书院闲着没事儿他们几个老家伙聊了很多,从纸张书本再到小将军这新奇的考试选官之法,越聊越觉得心惊,越聊越觉得小将军要掀了世家的天。

    虽然事情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但是小将军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好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和全天下世家对着干还挺吓人的,他们得先把各地的老友学生喊过来,不然以后就喊不过来了。

    反正就,他们几个要么农家出身要么家世不显,荀小将军这种正统世家子都敢冒天下世家之大不韪,他们也不能拖后腿。

    几个六七十岁的老爷子目光灼灼看着敢为天下先的荀小将军,试图从他口中打探出几句惊天动地的话。

    然而……

    “您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些纸和书本都可贵了,出了书院和官署别地儿都没有呢。”

    啊哈哈哈哈,他那么乖巧懂事胆小谨慎一州牧,怎么会光明正大的砍全天下世家的命根子呢?

    不会的啦不会的啦,先生们想多啦。

    老爷子们:……

    所以小将军想的比他们猜测的更可怕是吗?

    插科打诨很有用,不管老爷子们信不信,反正荀小将军坚信他是个胆小谨慎的好儿郎。

    愉快的聊天时间结束,老爷子们送走忙碌的州牧大人,然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吧,就当小将军是个胆小谨慎不出格的州牧。

    他们干他们的,不耽误小将军谨慎。

    ……

    半个月的时间一闪而逝,大汉第一场科举考试(简易版)在青州齐国临淄城顺利完成。

    就在荀晔兴冲冲期待即将上任的基层官员时,豫州传来急报,陈王刘宠遇刺身亡。

    寒冬给大汉各地都带来了程度不同的灾情,袁术本身就不擅长理政,扬州占地又极广,直到开春之后也没恢复过来,百姓兵丁甚至到了去河里捡蚌蛤来吃的地步。

    扬州缺粮,自命为扬州之主的袁公路必须要解决缺粮的问题才能坐稳扬州之主的位置,于是他选择向富庶的陈国借粮。

    周围和他关系不错还富庶的只有一个陈国,他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借粮的地方。

    但是陈王这次没有卖他面子,一粒粮食也不肯借。

    借粮借粮,粮食的事情上就没有“借”的说法,说是“借”其实就是“白给”,他陈国的百姓都快被隔壁颍川勾引走完了他哪儿有余粮给别人?

    然后,骂骂咧咧的陈王刘宠就被愤怒的袁术派刺客噶掉了。

    就是这么仓促,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荀晔:……

    倒也不太出人意料。

    也不知道陈王干什么得罪了老天,世界线都乱成这样了他的死法还能和史书上保持一致。

    没有记错的话,史上刺杀陈王的刺客是那个在徐州杀了曹老爹后夺取财宝逃去袁术身边的家伙,现在动手的还是那个刺客吗?

    不是的话还好,如果是同一个人,那曹老爹还好吗?

    荀小将军沉思片刻,然后派人去把曹昂喊来。

    陈王之死对青州没有影响,但是会让豫州有正当理由讨伐袁术,再加上之前陶谦拉足了周围一圈的仇恨,豫州扬州打起来顺路踹徐州几脚完全没毛病。

    如果曹老爹还在琅琊郡,这兵荒马乱的让曹家大公子带兵去接祖父到身边享福也没毛病。

    至于兵丁进入琅琊郡后会发生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谁知道呢。

    他只知道趁他病要他命,能打下来多少地盘就要多少地盘,打下来多少都是他的本事。

    陈王好歹是刘氏诸侯王,就这么被刺杀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只要朝廷没法惩治袁术,接下来就是彻底撕破脸的大混战。

    朝廷连诸侯王被刺杀都无力去管,别的还能干什么?

    话说回来,袁术火气上头想杀人很正常,他派刺客之前身边就没人劝?

    陈王活着借不到粮陈王死了更借不到粮,杀死陈王除了能出气外对他完全没有好处,反而会给人讨伐他的理由,他身边总不能一个明白人都没有。

    还是说,有人在背后促成此事。

    第144章 刁钻志才叔

    *

    曹昂匆匆忙忙从城外军营回来, 听到他们家老大的话后以为自己听错了,“去琅琊郡接祖父?我去?”

    荀老大点头,“没错, 你去。”

    小曹同学茫然的眨眨眼睛,在他爹已经成为兖州牧的情况下,让他这个官没多高辈分也没多高的孙子去接祖父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

    “祖父那边……是不是应该我父亲出面?”曹昂迟疑的问了一句, 然后又不好意思的说道, “还有就是, 我去请的话祖父不一定来。”

    他们家祖父和他爹性子完全不一样, 他爹浑身浩然正气别管打不打得过先打了再说, 不然憋着气越想越气, 祖父则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只想守着万贯家财过富家翁的生活。

    看之前他爹起兵的时候祖父直接带着他叔去琅琊避祸就知道,比起匡扶汉室拯救苍生他祖父更乐意当被拯救的那个。

    他爹是兖州牧派人去接还行,他去接的话被拒绝的可能性更大。

    荀晔搓搓下巴, “老爷子是对你不满意,还是对我不满意?”

    曹昂:???

    小曹同学张了张嘴, 这话他还真没法回。

    荀小将军拍腿定下结论, “就当老爷子是对我不满意吧。”

    他们小曹体贴可靠还能干,没有人会对这样的好大孙不满意。

    不满意就不满意,反正主要目的不是接人,他只是想拿老爷子当个幌子而已。

    曹老爹只有一个,他能想到的地方曹老板也能想到, 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赶在曹老板之前过去。

    到时候曹老爹愿意跟小曹来青州就来青州, 不愿意来青州就把人送去兖州, 反正琅琊郡他要定了。

    “老爷子家财万贯惹人眼,为了防止有不长眼的劫匪挑事儿, 必须得有足够的兵丁护送。”荀晔朝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曹同学比划了一下,“懂了吗?”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再听不懂那是傻子。

    曹昂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懂懂懂,一定带上足够多的兵来护送祖父。”

    没人盯上就想法子让人盯上,他们不主动砍第一刀,但是可以刺激敌人先砍第一刀。

    只要对方先动手,接下来再怎么打就是他们说了算。

    再说了,陶谦本来就已经对他们宣战,他们打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之前不打是看在大家同为汉臣的份儿上不和老糊涂了的昏聩之官一般见识,现在能腾出手了当然找回场子。

    徐州内乱是徐州官员的事情,他们身为受害者趁此机会杀对方个片甲不留很正常,扛着刀旁观却不动弹才是迷惑行为,“事不宜迟,我收拾收拾马上走。”

    荀晔笑的开心,“张饶张将军也在琅琊郡,到地方有什么拿不准主意可以找他商量,只要别太伤天害理干什么都行。”

    曹昂抱拳应道,“将军放心,我有分寸。”

    以他们老大的标准,只要不伤及无辜百姓就不算伤天害理,富家豪族以及高官权贵不在需要注意的范围之内。

    抄家行,流放行,踩坏田里的庄稼不行。

    他懂他懂他懂,跟在老大身边那么长时间要是连这点都不懂还怎么竞争最贴心最受重用的小弟?

    最多两个月,他一定把琅琊郡拿下来送给大哥!

    “如果老爷子不愿意来青州就护送他去你父亲那里,不要觉得离开琅琊郡就安全了。”荀晔叮嘱道,“钱财动人心,宁肯多花些时间也要将他们送到你父亲身边。上次见父母还是半年前,顺便还能趁此机会回家省亲。”

    曹昂听的感动不已,除了大哥还有谁连他想家都操心到。

    “行了,走吧。”荀小将军拍拍两眼泪汪汪的小曹,“记住,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去找张饶,战事面前就别管缺不缺德了,反正陶谦也不讲究这些。”

    “张将军很缺德?”曹昂平复完心情,小声嘀咕道,“我之前见过他几次,感觉挺好相处的啊。”

    荀晔耸耸肩,“他投降后一直跟着贾校尉种田。”

    曹昂拍拍脑袋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要放弃良心,和贾校尉待久了却是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小问题。

    荀晔揉揉手腕,安排完曹昂后又回到书案旁写信,他得先确定豫州那边的动向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要不要把陶谦往死里打。

    隔壁曹老板也不能闲着,麾下那么多猛将不上战场多浪费,都调动起来干正事儿。

    ……

    颍川官署,郭嘉窝在好侄儿留下的躺椅上感慨,“袁公路不愧是袁公路,跟了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所以说选主公要谨慎,即便不小心选错了也要有辞官不干的决心,真要顾忌这顾忌那去了就舍不得走,最后糟心的还是自个儿。

    互相折磨的日子谁过谁知道。

    不对,是袁公路单方面折磨手底下的官员,他本人自信的很,世上没有人能折磨得了他。

    戏焕从屋里出来,看看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让人在院子里支个小桌再取个小火炉过来,等仆从收拾好退下才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壶酒。

    好些天没能闲下来,今天难得没那么多堆积的政务,不能只让郭奉孝一个人快活。

    酒香勾人,郭鬼才顺从心里的想法把躺椅挪到小火炉旁边。

    酒!美酒!俩月没能碰着的酒美!

    志才你是神!

    郭嘉做贼心虚的关上院门,然后回来直勾勾的盯着分量顶多够他们俩解解馋的小酒壶,“徐州陶恭祖忽然生事,袁公路那边志才想怎么安排?”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陶谦本来没有戏份,奈何陶徐州不甘寂寞非要惹是生非,他们再做安排便不得不将徐州也考虑在内。

    也行吧,反正早晚都要对上,提前让徐州加入混战没坏处。

    戏焕动作娴熟的煮酒,同时慢条斯理的说道,“陶恭祖不足为惧,按照原计划进行。”

    没有陶谦捣乱他们想撺掇袁术搞事还有几分难度,有陶谦捣乱就不一定了,以袁术的性子肯定要压人一头才高兴。

    徐州贼匪自称天子,是贼匪本人想翻天,还是州牧陶谦在试探?

    他们不是陶谦,不知道陶谦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们可以猜,还可以把其他人猜测的方向往他们想要的地方引。

    不怕敌人上蹿下跳,就怕敌人关起门当缩头乌龟。

    郭嘉笑弯了眼,“如此诡计多端,不愧是志才。”

    戏焕轻笑一声,温声道,“不如奉孝妙计百出。”

    正说着,院门忽然被推开。

    忙里偷闲的俩人瞬间收起笑容,藏酒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快,眨眼的功夫小火炉的上的酒壶就变成了水壶。

    但是,只要眼睛不瞎,就不会看不到他们刚才的小动作。

    荀彧:……

    郭鬼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炉火纯青,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抬手就是招呼,“文若怎么回、咳咳、文若来了,快坐快坐,志才正好有事情想找你说。”

    戏焕:???

    他哪儿有事找文若?

    三个人那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听不出到底是玩笑还是真有事。

    俩人藏酒藏的熟练,荀彧找酒找的也熟练。

    在两个酒鬼痛心疾首的注视下,美酒尽数落入好友腹中,一滴都没给他们留。

    郭嘉有气无力的躺回去,“志才,不是我说你,大夫说了饮酒伤身,你这刚能下床才多久,怎么就不听劝呢?”

    冬天难熬,他们志才这身子骨儿不出意料在刚下雪的时候就倒了下去。

    那什么,他比志才强健了不少,但也小小的咳嗽了几天,不过很快就痊愈了,罪不至禁酒半年。

    戏焕木着脸不说话,他是正常人,不和傻子一般计较。

    啧,那几口酒还不够他自己解馋,早知如此就不该抱着和这家伙分享的念头藏到现在,他自己回家喝多好。

    由此可见,人还是自私一点比较好。

    可是文若前天才出发去陈国,怎么会这么快回来?陈国没有一点能绊住他脚步的事情吗?

    郭嘉也很疑惑,陈王刘宠和国相骆俊都死在刺杀之中,如今的陈国正处在无主的混乱状态,没有十天半个月稳定不下来,文若刚走没两天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乌程侯正在收编陈王留下的强弩兵,收编完毕后不日便启程攻打扬州给陈王报仇。”荀彧放下酒盅,小小一壶酒喝下去跟喝水没有区别,“扬州郡县中只有丹阳郡以盛产精兵著称,如今的丹阳太守吴景乃是乌程侯妻弟,这一战袁术可不一定撑得住。”

    扬州占地极广,比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加起来都大,不过主要是那边豫章、会稽二郡占地广,北边的九江、庐江、丹阳、吴郡和中原郡县差不多。

    袁术所在的九江郡位于扬州的最北方,也就是和豫州、徐州接壤的地方,向南则是庐江、丹阳、吴郡三郡环绕。

    庐江太守陆康出身吴郡陆氏,陆府君年轻时便有义烈之名,只忠于朝廷而对各路诸侯不屑于顾,如今的袁术在他眼里和乱臣贼子无甚区别。

    也就是说,即便开战庐江也不会为袁术所用。

    丹阳太守是乌程侯的妻弟,肯定站在乌程侯这边。

    吴郡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乌程侯老家,断没有帮着外人打自家人的道理。

    庐江、丹阳、吴郡三郡将南边的豫章、会稽隔开,别说袁术没法调动豫章、会稽的兵,就算他能调动南边的兵也过不去。

    杀人者人恒杀之,汝南袁氏这次估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在场都是聪明人,戏焕和郭嘉也很快想到了开战后袁术的下场。

    早死晚死都是死,既然一定要死,临死之前还是得为这天下再做点贡献。

    戏志才笑的如春风般温柔和煦,“你们说,要有多少人自称天子才能让朝廷对此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第145章 淮南及时雨

    *

    再惊世骇俗的事情只要发生的足够频繁就能让人见怪不怪, 戏焕的计划就是让有想法的人都把想法公之于众。

    只要他们把话说出来,之后是死是活不重要。

    上来就推翻汉室太过仓促,天下得乱到群雄四起的地步才好说接下来的改朝换代。

    郭鬼才唯恐天下不乱, 以水代酒举杯赞道,“志才真乃旷世奇才。”

    戏焕收回笑容,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只会捣乱的某人。

    荀彧无声叹气, 等两位好友都坐好了才又说道, “明光刚刚送信回来, 你们可要看看?”

    郭嘉顿了一下, 问道, “是送到颍川官署?还是点名送到你那里?”

    荀彧拿出信件递过去, “你们说呢?”

    他这两天在陈国,如果不是点名送到他手里,他也不会这么快回颍川。

    郭嘉和戏焕对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远在青州的小祖宗又有了稀奇古怪的新点子, “文若,我们先不看, 你先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对, 你先说是大事还是小事。”

    荀彧:……

    他都特意从陈国赶回来了,能是小事?

    三个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戏焕接过信纸拆开。

    然后……

    越看眼睛越亮。

    越看笑容越大。

    越看越觉得他们家小将军是天上下来的小神仙。

    人怎么能机灵成这个样子?

    郭嘉看他这反应也连忙凑过去,然后眼睛越来越亮、笑容越来越大的又多了一个人。

    不愧是他们家小将军,脑袋瓜就是比一般人好使。

    荀彧就知道俩人会是这个反应, 等他们感慨完才再次开口问道, “如何?”

    戏焕放下信纸, 叹道,“小将军眼光独到, 不与俗人同。”

    郭嘉窝回躺椅,“我就是那个俗人。”

    见过自称汉室正统的没见过自称黄巾正统的,更没见过撺掇世家子站在百姓的立场造反称帝的。这和聪明不聪明没关系,除了他们家小将军外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那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小将军的想法也没错。”戏志才慢条斯理的分析道,“当年黄巾之乱不是因为百姓有野心,张角等人也不是要推翻朝廷,而是天灾人祸导致百姓实在活不下去才不得不反抗。”

    不间断的天灾导致江河断流蝗虫蔽日千里无炊烟,朝廷不思赈灾反而自上而下一层层的搜刮民脂民膏,地方豪强横征暴敛,出趟远门路上看到的死人都比活人多。

    百姓是要造反吗?不,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只要朝廷能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少些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少些把人往死路上逼的地主豪强,但凡有一点生路百姓都不会加入黄巾。

    ——岁大饥,人相食。

    官员呈上的竹简只有短短几个字,短短几个字写的却是成千上万饿死的百姓。

    府库无粮无力赈灾也就罢了,偏偏各地府库都堆满了粮食,只是官员和富庶的豪族不愿意分出哪怕一粒粮食来赈济灾民,宁肯让粮食烂在仓库也不肯拿出来让饥民活命。

    如果面对那种困境的是他们,除了去烧杀去抢掠他们也想不出任何别的活命之法。

    人得先活下去才能讲究礼义廉耻,连活命都做不到哪儿还有精力讲究那么多?

    子不教父之过,百姓生乱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做的不好。

    他们小将军说的不错,当年黄巾之乱百姓的诉求不是推翻朝廷而是活下去,前者暂且不提,后者……只要有本事让百姓安稳过日子那他就是正统。

    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也不傻,跟着谁能过好日子他们就跟谁,在他们面前讲大道理甚至不如一块草饼有用。

    “文若,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小将军这是在让袁术打头阵?”戏焕抬手拂过眼角,不等荀彧开口便自问自答,“是了,先引导袁术按照他的想法走,将来他自己走上这一步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郭嘉饶有兴致的问道,“袁公路出身汝南袁氏自幼养尊处优,明光怎么会想到让他来打头阵?”

    戏焕抬眸,“咱们小将军分析的不对?”

    “这倒没有。”郭嘉耸耸肩,“虽然听着很离谱,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是不行。”

    戏志才微微一笑,“小将军奇思妙想,我也有点新想法。”

    郭奉孝坐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两个人不明不白的说了几句,然后绕开禁他们喝酒的好友去一边说悄悄话。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乃是天下公认的关东世族之首,袁氏子弟出门在外自是以出身为荣。

    虽然袁绍袁术兄弟二人互骂的时候老是拿嫡庶说事儿,但是真正不用寒门庶族的不是满口“婢生子”的袁术而是袁绍,袁术本人除了和袁绍对骂外其他时候并不怎么讲究这些。

    也可能是袁氏的教育问题,真正的嫡长子袁基负责门面,过继出去的袁绍明公正道大义凛然,嫡次子袁术就想干什么干什么。

    也是,世家大族的资源也要集中培养继承人,有优秀的继承人在前面顶着,其他子弟不需要各个正派。

    所以袁术少时以侠气闻名。

    侠气侠气,说好听点是侠肝义胆惩恶扬善,说难听点就是横行不法肆意妄为。

    侠以武犯禁,循规蹈矩的世家子弟可闯不出侠气来。

    乌程侯当年一路杀刺史杀太守杀到中原,如果当时在南阳的不是袁术而是袁绍,他们绝对合作不到一块儿去。

    再看袁术到南阳后招揽黄巾劫掠豪强的做法,以前只觉得那家伙是出身太高不把袁氏以外的其他世族放在眼里,现在想想那分明是和他们家小祖宗一个路子。

    他们小将军来颍川是“打豪强抄全家”,袁术到南阳也是“打豪强抢全家”,有区别吗?没有!

    袁公路初到南阳时灭了不少豪强富户,还在部下苦口婆心的劝导下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如果不是大方了一次后就恢复抠门本性,只怕会有更多贼头子去他那儿讨生活。

    可惜那家伙不如他们小将军忧国恤民,只知道拿钱财来安抚贼匪不去想怎么让贼匪恢复正常生活。

    贼就是贼,兵就是兵,民就是民。他们小将军分的清清楚楚,能招抚的贼就收编屯田,不能招抚的贼就尽数剿灭,没有拿着他的钱粮继续为非作歹的道理。

    这么一看,还是他们家小将军更胜一筹。

    让袁术发挥流寇、啊不、游侠风范走煽动群逆的路线给淮南地界儿的贼匪当及时雨,怎么说呢,不是不行,就是很奇怪。

    很奇怪,相当奇怪,是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怪法子。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主意呢?

    发出没有见识的声音。

    两个人凑一起嘀嘀咕咕,毫不留情的排挤刚刚回来的小伙伴。

    荀彧也不介意,面带微笑的目送俩人放着椅子不坐去台阶上蹲着,接过煮茶的重任留在院子里吹晚风。

    这躺椅用起来不太体面,但趟上去是真舒服。

    他选躺椅。

    奉孝说的不错,他们家明光想事情的角度相当刁钻,但是刁钻的同时又有种让听众都下意识按照他的想法来想的霸道。

    人民路线?群众路线?

    应该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意思吧。

    真是奇奇怪怪的说法。

    *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的扬州却没有任何烟雨江南的感觉,反而饥民遍野死气沉沉。

    九江郡,袁术成功派刺客杀死不给他面子的陈王刘宠和陈相骆俊,然而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

    人死了粮食依旧没有借到,死了也没多大用。

    可惜派去的刺客只有几个人没法把陈国府库洗劫一空,不然他肯定比现在高兴。

    想他袁术乃是汝南袁氏之后,顺风顺水活这么多年,虽不至威动海内却也是正天下皆知的名士,现在可好,连手底下的兵都养不活。

    陈温这个扬州刺史怎么当的?不能干就换人,他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就没见过府库里什么都没有的城。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暴躁,暴躁易怒紧接着就是起杀心。

    杀完刘宠和骆俊还不够,袁术现在连陈温都不想留。

    他要是陈温他早就以死谢罪了,压根不用等别人来杀。

    屋里的袁术正气着,外面忽然有一中年文士快步走来,“主公,大喜啊主公。”

    袁术冷脸相对,“将士嗷嗷待哺,府库空空荡荡,何喜之有?”

    “主公此言差矣。”来者笑道,“主公承天之祐,窘迫只是一时,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沉默寡言办实事的人很多时候都比不过空有嘴皮子会说话的人,只要嘴皮子利索,再运气好碰上个爱听好话的上司,前途想不光明都难。

    来者姓田名野字海平,乃是北方流落到九江的士人,机缘巧合之下被提拔为长史,再机缘巧合之下入了他们家主公的眼,然后就一举超过韩胤韩长史成为主公心腹中的心腹。

    能说会道就是好,简单几句话就能把怒发冲冠的主公哄的眉开眼笑。

    袁术抿了口茶,问道,“海平方才说‘大喜’,不知是什么‘喜’?”

    田长史神秘兮兮的捏捏胡子,摆摆手让伺候的婢女都退下,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才压低声音开口,“主公可曾听过‘代汉者,当涂高’这一谶语?”

    袁术眸光一闪,身体前倾,“海平此言何意?”

    “主公,这谶语大有说法。”田长史晃晃脑袋,煞有其事的分析道,“涂即途也,主公字公路,‘路’也是‘途’,‘途’即是‘涂’,这谶语的意思是主公就是代汉的天命之子啊。”

    袁术艰难的压下上扬的嘴角,心里再怎么觉得这话说的对表面上也还得矜持几分,“朝廷虽说危如累卵但也还没到支撑不住的地步,海平想多了。”

    “并非想多,是之前一直没往这边想。”田长史好似错过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捶胸顿足,表演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继续感慨,“主公日日都在跟前,那谶语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属下却知道今日才琢磨出其中真意,真是对不起主公的爱重。”

    他这想法可不是牵强附会,而是真心觉得他们家主公就是谶语中那个代汉的天命之子。

    “汉乃火德,代汉者必承土德,而袁姓出自陈,乃是舜帝之后,五行正好为土。如今袁氏嫡系只剩主公一人,这应谶者还能是别人不成?”田长史摇头晃脑,分析完后反问道,“一样应谶可以说是巧合,这么多都对上了,主公还能说是巧合吗?”

    哪有什么巧合?他们家主公就是谶语中的“涂高”。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袁术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大笑出声,但是笑完还是得矜持一下做做样子,“我等乃是大汉之臣,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大争之世,人人皆有争心,不争则亡。”田长史好似那动以利害巧辞服人的战国纵横家,三寸不烂之舌轻轻松松将人撩拨的坐立不安,“主公可知徐州陶恭祖纵容贼匪自称天子?可知那孔融孔文举亦有不臣之心?”

    袁术挑了挑眉,“孔融也有小心思?”

    田长史啧了一声,“那孔融空有野心虚名而无实力,主公和他可不一样。”

    他们家主公不光有虚名还有实力,虽然实力多少不好说,但肯定比孔融那种被黄巾贼欺负的只能求救的家伙强。

    孔融连区区几万的黄巾贼都应付不来,他们家主公所到之处却能让黄巾贼首群起响应,这还不能证明他们家主公的实力?

    孔融号称礼贤下士,结果能得他青眼相看的只有那些标奇立异的家伙,不像他们家主公,只要嘴甜就都能青云得意飞黄腾达。

    嗨呀,还是他们家主公好。

    田长史眯了眯眼睛,第不知道多少次赞美他们家主公,将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主公本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人就是这样,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就说他自己,不飞黄腾达都对不起他这口才。

    袁术也觉得他自己是个极好的主公,可惜这世上太多庸人,一个个的跟没长眼睛似的根本看不见他的好。

    好话不用多说,他知道他有多好,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淮南不比南阳富庶,这两年又赶上年景不好粮食减产,他带来的兵力有限也没法和在南阳那样放肆杀富户抢豪强,府库是真的没有粮食了。

    “主公莫要着急,有法子有法子。”田长史清清嗓子,看上去胸有成竹很令人安心,“淮南不如南阳富庶,但也不至于凑不出主公养兵的钱粮。既然那些世家豪族不愿意主动,主公可以帮他们主动。”

    袁术刚被夸了一通心情正好,闻言煞有其事的起身拱手,“还请先生教我。”

    田长史捏捏胡子,朝他们家主公挤眉弄眼,“主公,淮南这地方不太平,山贼可遍地都是啊。”

    北方都是动辄上万的贼众,只要有人揭竿而起立刻就能啸聚山林,一旦出现就会被地方官府和朝廷重点关注。

    南方和北方不太一样,这边多是小股小股的山贼,年景不好的时候下山劫掠,年景好的时候又在山里耕种为生。

    说他们是贼,他们能拿出世代居住的证据;说他们是民,他们又时不时下山劫掠。

    这年头不光兵和贼分不清楚,有时候连百姓也和贼混在一起没法分辨,那些时民时匪的山民对地方官而言都是大麻烦。

    远的不说,就说隔壁丹阳郡。

    如今的丹阳太守命吴景,乃是乌程侯的小舅子,说起来还和他们家主公有些渊源,那是他们家主公早先没和乌程侯闹翻时提拔上来的人。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提拔的恩情也比不过实打实的血缘。

    吴太守被任命为丹阳太守时丹阳有太守,人家既没有老态龙钟命不久矣也没有被调任到其他地方,莫名其妙被人挤下去也是无妄之灾。

    这一点是他们家主公的不妥,提拔人也得安排妥当,不能只顾得提拔新人不管旧人的死活。

    不过当时他还没投奔主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多说无益,现在重点要说的是此地彪悍的民风。

    丹阳山峦起伏连绵不绝,山里不光有山民,还有铜矿铁矿可供开采。

    山里有铜铁可以锻造武器兵甲,百姓不乐意受官府欺压进山落草也有活路。就算进山之后不当山贼,官府也没法再追去山里收税。

    山高谷深危险的很,里头还有和官府对着干的“山越”虎视眈眈,不到万不得已官兵不会进山。

    但进山不是万事大吉,山里的日子不好过,隔几个月就得下山劫掠一番,山外的百姓常年和山民干仗也温和不到哪儿去,男女老少都彪悍的很。

    丹阳的前任太守得知有新太守来上任没有坐以待毙,得到消息的之后立刻联合周围的山匪试图据地自守。

    吴太守也不是好惹的,到地方后直接把他们连兵带匪全轰了出去,一点前任的余孽都没留。

    可见不只丹阳郡彪悍,丹阳郡周边也都一个赛一个的彪悍。

    百姓彪悍不听管教,山民半匪半民更不服约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利用。

    “主公,丹阳泾县有伙肆虐已久的山贼,那贼首人称祖郎,听说是个人物。”田长史拉出屏风后面的舆图,指着九江南边的几郡挨个儿说。

    山贼多是几百人几百人一伙,属于没必要大张旗鼓去讨伐但留着他们又心烦的规模。

    一伙两伙可以忍着不管,反正几百人也闹不出多大乱子,可如果南边几郡的山民集体作乱呢?

    他们家主公在世家大族里没什么人缘,招揽贼匪时可是一招一个准儿。

    北边荀氏那个小将军就是招揽贼匪起家,他们家主公比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稳重不知道多少,肯定比毛头小子更得人心。

    降服周边的贼匪就等于降服整个淮南,民心齐泰山移,到时谁能说他们家主公不是谶语中代汉的“涂高”?

    天王老子来了“涂高”也是他们家主公!

    袁术被他说的热血沸腾,“先生真乃当世奇才。”

    田长史矜持的摆摆手,“哪里哪里,主公谬赞。”

    惭愧惭愧,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还能这么玩。

    袁术已经开始畅想翻身当皇帝的美好生活,但是在翻身之前还是得琢磨一下怎么翻身。

    扬州境内的问题能解决,扬州外面的呢?

    他刚派人弄死陈王和陈相,朝廷没本事制衡地方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豫州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主公,豫州虽兵强马壮,但养兵的花销庞大,他们还得顾忌着其他地方,怕是没有底气主动出征。”田长史安慰道,“主公派人刺杀陈王的时候算过不是吗,去年冬天的寒灾波及南北各州,豫州富庶可以稳住,然青州在夏收之前只能靠豫州养着,不然荀小将军带去的几十万青州黄巾降卒肯定会造反。饶是豫州富庶,一州兼顾两州也会力不从心。”

    刺杀不是派个杀手就完事儿了,还得考虑杀完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豫州六郡国只有陈国有兵有粮,如今陈王陈相尽数死于刺客之手,荀氏谢他们还来不及,大概率不会派兵来攻。

    况且豫州要兼顾的不只青州,还有北边的幽、冀、并、兖四州。

    北方的灾情比南方严重,哪边缺粮豫州都得想法子筹集资助。

    主公安心,比起隔壁豫州,徐州那个时不时发癫的陶恭祖才更需要担心,谁知道他打不过兖州打不过青州会不会调转势头来打他们扬州。

    九江郡和徐州接壤,万一陶谦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打过来一遍儿才肯罢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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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坚悍勇,不得不防。”袁术咬牙挤出来一句,看着舆图上那大片要么已经归了荀氏要么就是快要归荀氏的地盘更糟心了。

    对他来说豫州不管北边才好,他宁肯和孙坚干一仗也不想听到北方各州都要归荀氏的消息。

    都怪袁本初没本事,占据冀州那么好的地盘却守都守不住。

    公孙瓒和曹操更是没志气,荀氏不就是能给他们供应粮草吗?好歹都是占据一州的人就不能自给自足然后壮大自身吗?

    啧,没出息。

    有出息有志气的袁氏嫡系子弟在心里把能骂的都拉出来骂了一遍,然后坐回去喝口凉茶消消火,最后才心平气和的让人将谋士幕僚都请来议事。

    不远处的官署之中,韩胤韩长史察觉到失宠的危机很是紧张,紧张到甚至都不和看不顺眼的同僚吵架了。

    然而坏掉的人缘不是他不主动刺人就能回来的,以前是有主公宠信不得不赔笑,现在主公身边来了个更受宠的,官署中的官吏也能让韩长史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

    阎象最近很头疼,有个成天痴心妄想的主公已经很糟心,现在又来了个比韩胤还能惑主的家伙,不动脑子都能知道他们家主公能被忽悠成什么样。

    他就不该来九江,要是不来九江就能和南阳的官吏一起被前来接手的荀氏重新安排。看如今南阳的情况,累是累了点儿但好在安心,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个时不时想上天的主公提心吊胆。

    刺杀陈王,他们都快自身难保了怎么还能继续得罪人?

    阎主簿木着脸处理公务,不多时,外面来人请他去议事厅议事。

    看到官署里同去议事的同僚们,阎主簿沧桑的叹了口气。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他有预感绝对不是好事。

    ……

    惊!他们家主公竟然长脑子了,这次还真是好事!

    议事厅中安静无声,在田长史说完接下来煽动群逆的路线后,在座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阎象等人震惊不已,不敢相信他们家主公身边能有真才实学的谋士。不,不对,应该是,不敢相信他们家主公会真的宠信有真才实学的谋士。

    他们还以为这次来的又是一个韩胤呢。

    和阎象等人的震惊不同,前宠臣韩胤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这个新来的家伙……人缘好像会比他好啊。

    该死,怎会如此!

    ……

    兖州,曹操面沉如水,正在考虑到底是以杀立威还是以杀立威还是以杀立威。

    他来兖州的时间也不短了,之前在东郡的时候被东郡世家拿捏,阴差阳错成了州牧依旧是被人拿捏。

    倒不是说上头的荀氏,比起不怎么掺和兖州内政只是要求驻兵的荀氏而言,兖州本地的豪族才最烦人。

    连远在豫州的荀氏都能关心兖州的受灾情况,本地的豪族世家却死守着那点儿利益不松口,这合适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曹老板放下笔,看着面前列的满满当当的名单杀意尽显。

    但凡有点良心的他都不会写出来,奈何这世上丧尽天良的人太多,杀一轮杀两轮怎么杀都杀不尽。

    哦,兖州一轮还没开始杀。

    那没事了,马上就开始第一轮。

    “大哥——大哥有子脩的信——”曹洪快步走来,人还没到破锣嗓子已经喊的满院子都知道他来了,“临淄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快拆开看看。”

    曹操收起刚列出来的名单,听到儿子写信回来也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不过心里高兴也不妨碍骂那臭小子几句,“离上次送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那小子还知道家里惦记?”

    曹洪知道他们家大哥是嘴硬心软,所有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催着赶紧拆信。

    家书内容可以略过,他主要想知道神仙最近有没有教荀小将军新鲜东西,他馋荀氏的精甲很久了。

    曹操接过信件拆开,然而只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曹!子!脩!”

    第146章 推行均田令

    *

    “阿嚏——”

    荀小将军揉揉鼻子, “谁在骂我?”

    这几年得罪的人太多,会在看不见的地方骂他的人更多,真要怀疑的话嫌疑人直接多到数不过来。

    骂就骂吧,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身为有正经事情要做的大忙人,他和那些只会无能狂怒的家伙不一样。

    哼哼,骂他的话最好藏的死死的别让他知道是谁骂的, 不然他会让骂他的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微雨过, 小荷翻, 夏天悄然降临。

    白天的日头已经有灼人的感觉, 好在太阳落山后还有几分凉意。

    官署的官吏下班后各回各家, 荀老板却没有上下班时间, 他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干。

    位高权重的老板亲信也是一样,州牧大人什么时候传唤他们就得什么时候过来,睡觉做梦都得是“为百姓服务”。

    忙起来的时候恨不得不动脑子杀光天下人,走出官署看到街上熙熙攘攘恢复繁华又觉得忙的值得。

    真就痛并快乐着。

    临近傍晚, 议事厅坐满了人,在场除了荀州牧的亲信谋臣将领还有各郡国的典农官。

    为了接下来的事情他甚至把吕大将军喊了过来, 希望青州上下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要捣乱, 不然吕大将军杀疯了没人拦得住。

    各郡国典农官:……

    不好,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众人小心翼翼的躲开杀气腾腾的吕大将军,眼巴巴的看向他们的顶头上司贾校尉,希望贾校尉能让吕大将军收敛点儿别那么吓人。

    贾校尉也想让吕大将军别刚来到就摆出要大杀四方的架势,可是他说的不算。

    吓唬吓唬他们也好, 知道害怕才能老老实实不添乱。

    怎么说呢, 他们家小主公不愧是被仙人扶顶的凡间半仙儿, 每次有什么新想法都能搞出惊天动地的架势。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把青州本地大户逼急了他们也会愤而生乱, 这次确实得让温侯过来坐镇。

    “都到齐了是吧?到齐了就开始说正事儿。”荀州牧朝旁边的煞神使了个眼色,直接开门见山说明这次召集各郡国典农官的用意,“春耕已经结束,各郡国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青州乱了那么多年,百姓流离失所田地大片荒芜,官府收税受到严重的影响。先前忙于春耕无暇商议此事,趁最近闲下来正好和诸位说说怎么保证赋税的来源。”

    屯田对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吸引力,但世上不只有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有许许多多没有沦落到流民地步的百姓。

    农耕社会靠土地吃饭,土地制度不能随便。就算不能和后世那样“打土豪分田地”,也得尽量做到“耕者有其田”。

    他这些日子把先秦到现代的土地制度都分析了好几遍,有阿飘爹给他偷渡资料,就算脑袋瓜不够用也还能靠烂笔头来取胜。

    生产力条件在这儿摆着,步子太大容易起到反作用,经过慎而又慎的选择,最终留下的是北魏到唐朝前中期实行的均田制。

    首先,魏晋南北朝离汉末不算太远,汉末的生产力和那时候差不了太多。

    其次,北魏推行均田制时的情况和他们现在差不多,自永嘉之乱到北魏统一北方,几十年的战乱直接把北方打成了筛子,当时面临的局面比他们现在更加严峻,那时候能靠均田制恢复生产他们现在肯定也行。

    推行均田制的前提:人口凋敝,官府拥有大量无主荒田。

    看青州的这情况,完美符合条件。

    战乱时荒芜的无主田地已经统计出来,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不够用,等到不够用的时候没准儿还有别的“无主”田地主动送上门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哪怕山前拆车卖轱辘,几年后的事情几年后再操心,反正目前按照人口来分配田地肯定够用。

    各地农官都清楚治下的无主荒地有多少,接下来还要清查有主的土地以及世家豪族庇护下的百姓数量。

    当然,他是个讲道理的好州牧,不会跟恶霸一样看上谁家田就直接抢,也不会强行让归于世家豪族的佃农恢复自由身,但是如果某些横行乡里的真恶霸太不当人惹得天怒人怨保不住自家祖业,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只说一点,如果有佃农不堪压迫想要重新回到官府的编户之内,各地官署肯定不会拒绝。

    如果有人想藏匿田产藏匿人口,那最好做的足够隐蔽一直别让他发现,不然就是上赶着给他送把柄,他缺人缺地缺急眼了肯定不会客气。

    这些不是典农官该管的事情,他之后会找负责清查田产人口的官员单独谈话,典农官只需要做好交接保证开垦出来的荒地都能有个好收成就行。

    在座的典农官们:啊?啊!啊?

    众人听的神情恍惚,总算知道为什么凶名远扬的吕大将军会猛不丁的出现在青州。

    他们是农官,督课农桑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上头的事情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只需要听命行事。

    但是现在,州牧大人给他们的“听命行事”加了那么多难度,今后出门估计都得结伴才行,不然他们怕会被恼羞成怒的世家豪族套麻袋。

    这是督课农桑的事儿吗?这是从富户豪族碗里抢食儿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青州也要迎来“小将军一怒抄家灭族”的盛况了吗?

    还、还怪刺激的。

    所以校尉您事先得到消息了吗?得到消息怎么也不和底下人说一声?这弄得跟他们是外人似的。

    校尉明鉴,州牧大人明鉴,他们是老老实实地里刨食的农官,和那些藏匿丁口田产的富户豪族不一样。

    众位农官正襟危坐,不管心里怎么想,表现出来的都只有“拥护”一种态度。

    荀州牧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然后把印好的均田令发到众人手上。

    北魏太和九年颁布均田令,之后北齐、隋、唐修补更正,直到唐德宗建中元年推行两税法均田制才彻底瓦解。

    一个制度能延续近三百年肯定有可取之处,他手上有那三百年间所有版本的均田令,再根据目前的情况略作修整。

    北魏时朝廷掌控的无主荒地多,男女平民奴婢都在授田范围内。唐朝的均田制在制度方面比之前的北魏、北齐、隋朝完备许多,但是当时朝廷能安排的无主荒田数量大大减少,因此明确规定妇女和奴婢都不授田,还放宽了关于土地买卖的限制。

    也就是说,制度方面前期不如后期完备,但是从效果上看后期却远远比不过不完备的前期。

    资料齐全的好处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他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根据历史上走过的弯路来防止他们这儿继续走弯路。

    均田制有配套的赋税制度,在此基础上还有相辅相成的府兵制,只是全部都改动的话百姓兵丁都可能适应不来,得先把田制确定下来然后再仔细思量赋税和兵制。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现有兵制还能再撑几年,等不用打仗了再改也来得及。

    而且他这均田令也不是定下来就不改了,推行下去的法令不求能撑三百年,能运行十来年就行。

    均田制的前提是有大量无主荒地,等过些年没有那么多荒地供官府分配就得及时修改。推行均田的用意不是一步到位天下大同,而是让富者富的有个限制,贫者也能有个最低标准能够维持温饱。

    改革嘛,土地制度也得改革,发展到那个地步有了新的需求就知道该往哪方面改了。

    他还年轻,将来怎么着也能活个七八十岁,总不能等他七老八十了天底下还是百姓流离失所大量田地荒芜,那会显得他很没本事。

    到时候不用系统爹给他打叉,他自己就得抹脖子以谢天下苍生。

    均田制和租调制度互相配合,田制有变动课税自然也要变。

    先让农官有所准备,再过几天这均田令便会发到各地官署,然后由各地官署贴出布告来让青州百姓都知道新的田制是什么样。

    宣传工作他亲自盯着,这年头欺上瞒下的手段太多,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农官们拿到还带着墨香的均田令一条一条看下去,越看越觉得心惊,越看越觉得煞气四溢的吕大将军亲切。

    亲切啊,可不得亲切吗,可惜他们不是州牧大人,不然他们非得把吕大将军捆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

    可算知道董卓当年为什么放着这么个猛将不用非得把人留在身边当护卫了,人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儿都心知肚明,董相国也知道他坏事儿做的多半夜容易见鬼。

    他们不是说州牧大人在做坏事,只是这么形容一下。

    董相国当年横行霸道杀人如麻,但是敢和他玩儿命的不多,大部分人都是私底下骂几句,明面上还得笑脸相对。

    毕竟世上多的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没那么多心怀苍生和恶势力拼命的圣人。

    他们州牧大人就不一样了,上来就冲着所有世家豪族的钱袋子去,让那些世家豪族想置身事外都不行。

    “你们看这一条,年满十五岁的男子女子都能分田,拥有奴婢和耕牛的可以额外多分,奴婢和普通农人一样可以分得土地,连耕牛都有固定的田亩数。”飞快看完所有内容的官员没忍住感慨道,“虽然这些田等到年老身死都要还给官府,但是活着的时候能有自己的田已经是很难得,能自己耕种谁愿意去当佃农?”

    课税轻重州牧大人还没说,但是以他们州牧大人爱民如子的一贯作风,再重也不会比给富户豪强当佃农重。

    看看在青州屯田的那些黄巾贼众,都算上惩罚了才收到六成,某些不做人的富户收的都比六成多。

    不光百姓能分田,地方各级官吏也有的分。按照官职高低分配不同数额的公田,离任时交给下一任,去哪儿当官都能在当地分到公田。

    太守十顷,治中、别驾各八顷,县令、郡丞六顷……

    虽然也不能买卖,但是加上俸禄也是不菲的收入。

    当然,和世家的家底儿相比这点儿田不算什么,但是对他们这些没多少家底的小官而言就很有动力了。

    地不是他们的,在任期间地里的收成都是他们的,他们要地不就是为了收成吗?

    呜呜呜呜呜呜,州牧大人不光爱民如子还爱官如子,他们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州牧大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这就是能和上天沟通的天命之子吗?果然比朝廷靠谱多了。

    典农官们交头接耳小声讨论,时不时抬头看看坐镇厅中的吕大将军,再时不时看看旁边老神在在的顶头上司,看完之后继续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虽然即将迎来的是和全青州世家豪族对着干的大场面,但是依旧很安心呢。

    ……

    荀州牧不动声色,接下来可不只和青州的世家豪族对着干,北方几州他都不准备放过。

    发出大反派的声音。

    ……

    “均田令”答疑结束,典农官们带着传单、啊不、带着法令离开议事厅,接下来就是不适合外人听的内容。

    吕布向来不耐烦看字多的东西,但是这次难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我有预感,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贾诩瞅了眼摩拳擦掌的吕大将军,不觉得青州的世家能有多大本事反抗,“主公的威名天下皆知,温侯怕是要失望了。”

    他们家主公在颍川说杀就杀,如今到了青州脾气也没好多少,青州世家豪族本就不指望能拿捏他,而是想着能自保最好,就算没法全须全尾守住家产也不能被抄家流放。

    和抄家流放相比,只是损失点田产佃农不算什么。

    何况再过两个月就要忙碌夏收,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这时候搞事耽误了收获怎么办?到时候万千饥民都会入梦谴责他们浪费粮食的行为。

    万千饥民,万千饿鬼,万千麦粒谷穗的冤魂。

    不信可以试试。

    吕大将军开始还想怼两句,等贾校尉说完也不想怼了。

    这老小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说起话来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吕奉先大人有大量不和阴险的弱鸡文人一般见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要钱不要命的家伙闹事呢?

    荀晔想的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青州是他开科举兴均田的起点,最好一点风险都不要有。

    在并州的时候有叔祖和族人,在豫州的时候有叔父们和以叔父们的名义招揽来的贤才,在青州不一样,青州的所有都靠的是他自己。

    也就是不到写史书的时候,让后世的史官执笔这儿妥妥是他大X朝的龙兴之地。

    这是第一块什么都靠他自己的地盘,再谨慎也不为过。

    从豫州带来的粮食不算靠家里,豫州的屯田也有他的功劳,况且哪儿有出门闯荡不带包袱细软的?他只是带的东西稍微有亿点点多,四舍五入还是全都靠他自己。

    别的不说,能成功举办大汉第一届科举就足够他在阿飘爹面前嘚瑟半天。

    均田令具体怎么推行他没和叔父们说,只在信里提了几句算是预告,等过两个月推行下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割据自治算什么,要玩就玩大的。

    ——青州的土地制度要换啦,要跟的抓紧举手,过时不候哦。

    ……

    徐州琅琊郡,曹昂率兵大张旗鼓去接他祖父,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说少年郎尽孝有错。

    曹老爹带着妻妾和小儿子在琅琊避难,避难不意味着闭目塞听,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清楚的很。

    毕竟是曾位列三公的能人,为官多年该有的警觉他都有。

    一大家子提前得到消息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所有人都以为曹昂顶多带几十上百护卫过来,万万没想到见到的会是大几千精兵。

    这这这、这合适吗?

    小曹同学将大军安置在城外,和城里的官亮出身份打声招呼,然后乐滋滋的跟出城接他的小叔回家。

    合适合适,出远门就得这么谨慎。

    其实他不担心他们家祖父的人身安全,只要陶谦不丧心病狂的派兵围剿他们家祖父,以他们家祖父的能耐就算带着万贯家资也能保全自身。

    怎么说呢,他们家祖父以门荫入仕,历任司隶校尉、鸿胪卿、大司农,当年也算是位高权重,到中平四年更是出任太尉位列三公。

    虽然这个三公是通过贿赂中官和捐钱得来的,但就说是不是正儿八经由朝廷任命的三公吧?

    要不是黄巾之乱来的突然,他们家祖父没准儿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按照惯例每次天灾人祸都得撤个三公以示敬意,他们家祖父就是为黄巾之乱负责的倒霉三公。

    总之就是,平心而论,他们家祖父不是什么清廉的官,身为一个不怎么清廉的官还能一路青云直上挤进三公之列,能耐如何就不用他多说了。

    反正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他爹估计也不行。

    之前祖父嫌弃父亲成天就知道招兵买马胡来,现在父亲已经是兖州牧应该不能再算胡闹,以父亲的名义去请的话应该能请动。

    如果祖父愿意跟他回临淄那就更好了,他们家老大会热烈欢迎。

    不知道父亲收到信之后是什么反应,应该会感慨他长大了知道主动为父亲分忧了吧。

    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就算避难也不能在敌人的地盘避难,陶谦不是什么好东西,祖父实在喜欢琅琊郡的话可以等他们拿下琅琊郡后再搬回来,最近还是不要在这里待了。

    所以祖父是要去兖州呢还是去青州呢?

    小曹同学开开心心的来到琅琊郡,进入琅琊境内之前先派人给张大帅送了个信儿,之后一路畅通无阻连个拦路的都没有。

    琅琊郡有多少兵力他不清楚,如果臧霸等人将麾下所有兵丁都安置在琅琊,再加上郡内各县的兵丁,应该能有个五六万人。

    青州兵力有限,他能带出来的只有六千人,但是这六千人可以指哪儿打哪儿,比守城的五六万人都好用。

    陶谦怕不怕不知道,反正他高兴的很。

    可惜正经任务还没办,不然他还想去拜访一下驻兵琅琊的臧霸臧都尉。

    到人家的地盘儿了得讲礼貌,不带礼物也得打声招呼。

    臧霸:……

    臧都尉刚被同为贼匪出身的张大帅拉着灌了一肚子心灵鸡汤,虽然知道来者不善,但是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有道理。

    同样是贼,怎么人家归顺完之后能进京面见天子还能当个正儿八经的将军,他主动请命讨贼还坐镇徐州的北大门最后却只得了个骑都尉的官职?

    凭什么?为什么?何至于此啊?

    去年青州黄巾进犯兖州他全程都在看着,徐州和青州兖州挨边,他得防备着青州的黄巾贼再打到徐州的地盘来。张饶这人他也听说过,之前投奔孔融不成恼羞成怒和黑山贼勾结起来攻打兖州城池的贼头子,也算是青州黄巾中有名的家伙。

    这家伙进入兖州后没少攻打城池劫掠官府,就因为愿意接受招降于是摇身一变成了吃皇粮的将军。

    他臧宣高到徐州后甚至没怎么劫掠百姓,一直以官兵的身份讨伐徐州境内的黄巾贼,怎么看都是他更加劳苦功高。

    怎么着?他不配当将军吗?他手底下的贼头子不配当将军吗?

    张大帅表示:配!很配!就是跟错了主公!换个主公立马就能当将军!

    别看陶谦声名在外,相处久了就知道名声这东西都是虚的。就跟那孔融似的,名声几乎被吹成圣人再生,结果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当初是眼瞎了才觉得那人值得投奔。

    他们家主公说过,钱粮在哪儿心意就在哪儿,陶谦甚至不愿意费心为泰山贼的兄弟们谋官谋爵,别的就更不能指望他了。

    不如看看他们家主公,钱粮管够还有升官加爵的机会,有军功绝对不打压,时机合适的话甚至能进京面圣让天子亲自给他们升官加爵。

    天老爷,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这些吗?

    骑都尉是个什么官儿?还不如自由自在当贼的时候快活。

    他实在想不明白宣高兄弟为什么能在琅琊郡一待就是一两年,换成他估计两个月就跑了。

    一个月看不清陶谦的为人两个月还能看不清?朝廷再磨蹭一份加封的诏书也不能磨蹭两个月也送不到手上。

    臧霸、臧霸无话可说。

    他父亲是县狱掾,因为不肯听太守的命令私杀狱犯被收押。

    那年他十八岁,凭着一腔孤勇带着十几个人把父亲从牢狱中劫了出来,之后便是亡命天涯。

    他臧宣高孝烈勇名遍闻乡野,当贼还是当官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可是他爹是个正直到近乎迂腐的人,当年宁肯不要命也要遵守律法不让太守动私刑,自然接受不了有个当贼的儿子。

    骑都尉官职虽小,但也比泰山贼首听上去好听,至少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了。

    陶谦在徐州站稳脚跟后就不复之前的友善随和,升任州牧后更是本性毕露。

    他已经忍了两年,真的有必要吗?

    臧都尉开始怀疑人生,他身边的弟兄也都气愤不已。

    就是就是,张将军说的对,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们老大没干活也就算了,可他们家老大来徐州后干的比陶谦本人都卖力,又不是没干活凭什么不给他们好处?

    张饶也没指望三两天能把臧霸忽悠成真兄弟,反正时间多的很,他们可以慢慢聊。

    还有徐州别地儿的官兵,就算是拐着弯儿才能说上话也没关系,多交流交流就熟悉了。

    主公说的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靠忽悠来让敌人倒戈会上瘾,他现在就处在这种欲罢不能的状态。

    人活一世哪儿那么多圈圈框框,就算要尊父命走正道也要找个平坦的道走,不能带着兄弟们一起自讨苦吃。

    他以他的人格保证陶谦不是好人,能和孔融玩到一起去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宣高兄弟不信的话可以等等,时间会证明跟着陶谦混真的没前途。

    ……

    事实证明,张大帅说的对。

    ……

    夏天的雨来的急去的快,刚还狂风呼啸彤云密布,一眨眼又是蓝天白云。

    如果不是地面上的人猝不及防都被淋成落汤鸡,那劈头盖脸而来的暴雨甚至像是错觉。

    曹昂抹了把脸,淋雨也不耽误他笑的开心,“小叔,现在再来说带兵到琅琊接你们合适吗?”

    落汤鸡曹德苦着脸拧外袍上的水,“合适,从今往后你说什么都对。”

    鬼知道陶谦竟然真的派兵追杀他们,他们犯什么罪了就追杀?家里有钱犯法了吗?兄弟出息有罪是吗?

    真是的,吓的他爹都不敢骑马了。

    “子脩,现在只有咱们俩,你给叔透露几句。”曹德在心里大骂陶谦不做人,骂完之后夹紧马腹凑到大侄子跟前,“琅琊郡各城的县兵不会出城,主要靠臧都尉的兵震慑宵小,那臧都尉到底是陶谦的人还是荀小将军的人?”

    “这谁知道呢。”曹昂耸耸肩,“腿长在臧霸自己身上,脑子也长在他自己身上,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觉得陶谦不行想另寻明主也不是不可能。”

    曹德若有所思,“也是。”

    “不说这些了。”小曹同学追上前面的马车,在车窗旁边敲了敲然后掀开车帘,“祖父,马上就到分叉路,您想好到底去哪儿了吗?”

    去兖州就往东走,去青州就往北走,该做决定了。

    “去青州!跟你去青州!”曹嵩对上大孙子笑嘻嘻的脸吹胡子瞪眼,“经过老夫的深思熟虑,还是觉得那位荀小将军比你父亲靠谱。”

    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小的不行,老的也肯定靠得住。

    曹昂笑的更开心了,“祖父英明。”

    第147章 喷子立大功

    *

    意料之中, 陶谦对曹昂带兵去接应家眷反应巨大。

    意料之外,老东西直接派兵追杀。

    “瞌睡了就来送枕头”这话荀晔已经说累了,陶徐州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感觉比袁术还抽象?

    袁术派刺客去陈国搞刺杀可以说是泄愤, 但是人家杀也只针对个人不针对全家,祸不及家人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在这方面没人想当第二个董卓。

    陶谦可好, 竟然真的因为和曹操过不去而试图灭门, 他脑袋被门夹了?

    他承认他派曹昂带兵进入琅琊是挑衅, 可是陶谦完全可以打着驱逐外敌的旗号和他们干仗, 而不是上来就冲着曹老爹一家追着杀。

    打着驱逐外敌的旗号正大光明的干仗那是两方势力的交锋, 上来就冲着曹老爹追着杀那是恼羞成怒拿无辜家眷泄愤。

    世道再怎么乱也还是有人要出门闯荡, 总不能今后出门闯荡都得带上一家老小,陶徐州这是断天下有闯心的士人的路啊。

    再说了,陶徐州派兵攻打他青州北海国的时候他只是防御没有反击,当时没有反击不代表之后也不会反击。

    挑衅怎么了?说客已经派过去那么多天, 对面驻军将领都快成他的人了,还不准他派几千闲着没事儿的精兵挑个衅玩玩?

    某些理中客骂他之前先回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是陶谦先挑的事儿, 他后面再怎么挑衅都只能说是反击。

    所以陶谦派兵追杀曹老爹是谁撺掇的?总不能是他们张大帅吧?

    在曹嵩抵达临淄之前,张饶的信先快马加鞭送了回来。

    ——主公!属下是清白的!

    虽然事情很像他撺掇的,但是这事儿真的和他没关系,他还没有没品到拿同僚家眷冒险的地步。

    陶谦的想法向来令人捉摸不透,这次八成、不、十成十是他自己脑子抽了想出的馊主意。

    荀小将军搓搓下巴, 觉得他们张大帅说的有道理, 于是也快马加鞭的写回信。

    虽然曹子脩带了足够多的兵马可以护家人周全, 但是这种事情谁都不敢打包票,万一真变成史上那种灭门惨案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张饶胆大却也不傻,不会不打招呼就搞那么大的事儿,

    事已至此,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要他们都认定是陶谦自己想出或者采纳的馊主意,陶谦就得对这件事情负全责。

    别愣着了,反击吧。

    人家已经欺负到家门口了,不打回去实在对不住他肆意妄为的坏名声。

    荀青州笑的灿烂,二话不说开始写信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陶谦近来逮谁咬谁的原因他大概能猜到,就是因为去年冬天遭了寒灾收成不好手底下没钱没粮想用战争来转移治下矛盾。

    但是天灾不只造访了徐州,北方各州的灾情比徐州更严重,徐州府库的粮草不够用主要还是他陶恭祖养痈遗患自作自受。

    纯纯自作自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自作自受。

    陶谦是扬州丹阳人,他有个同乡叫笮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划重点:“虔诚”、“佛教徒”。

    在五斗米教、太平道遍布天下的情况下,信道教很正常,信佛属于少数人。

    笮融早年以乐善好施出名,陶谦当上徐州牧后他带了几百个人前去投奔,陶州牧一看同乡来投很是开心,当即让他当下邳国的国相,并让他督广陵、下邳、彭城三郡的漕运,可以说是把整个徐州的粮草调度都交给了他。

    乱世之中粮草是重中之重,能调度粮草的都是亲信中的亲信。就像他这里,除了他之外能在粮饷上做主的只有一个文若叔,其他人用兵用粮都得提前打报告。

    然而笮融并不是知恩图报的人,相反,虽然他信佛,但是他本人却是个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的狡诈之徒,当上下邳国相后便看谁不顺眼就大肆杀戮,还坐取三郡漕运为己用。

    和后世某些假借宗教之名敛财的出家人差不多,笮国相中饱私囊的借口也是为了信仰。

    短短不到两年,下邳国内的佛寺便如雨后春笋般随处可见。

    单用铜来制作佛像已经很奢侈,笮融却下令每座佛像都要镀金,还用锦缎丝绸缝制衣裳给佛像穿。

    大大小小的寺庙不计其数,其中最奢靡浮屠寺说出来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反正荀晔听的时候感觉像是误入了西游记片场。

    寺中亭台楼阁奢华至极,宝塔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塔身九层八角,每层皆悬挂铜盘且有飞檐,塔顶亦有一面铜镜朝天,称为“九镜塔”。

    大雄宝殿、如果叫这个名字的话、寺中最大的宝殿能容纳三千多人,笮国相身为虔诚的佛教徒自然不会忘记发展信徒,新建那么多寺庙就是为了吸纳信徒让世人都知道佛教的好,每到浴佛的日子还免费接待观礼的行人,据说路旁设席数十里,桌上放好酒菜饭食任人取用。

    绵延几十里的宴席耗费的钱财数以亿计,比曹老爹当年买三公花的钱都多。

    这么花钱如流水的“虔诚”,如果用的不是公家的钱就更好了。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哪个主官会容忍属下这么放肆的中饱私囊,但是陶徐州就是这么大气,公账上的钱都被贪污空了依旧睁只眼闭只眼当什么都没看到。

    徐州那是没钱吗?那是钱都被笮融塞自己腰包了。但凡陶谦能拿出打泰山郡打北海国的架势去抄笮融的家,抄出来的钱财都能够他再多养几十万的兵。

    可是陶徐州连官员俸禄都快发不下来了愣是不管花钱如泄洪的笮国相,被忍无可忍的官员捅到跟前也只是象征性的骂几句就不管了。

    荀晔:……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小问号?

    他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在自己钱袋子被动了的情况下无动于衷,陶谦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还是被笮融控制了?不然现在这情况根本没法解释!

    陶恭祖是一州州牧,笮融贪污的那些钱粮不是他陶恭祖的私产而是府库的公银公粮,知不知道什么叫“公”啊?

    连袁术在吃喝玩乐的时候都知道把公账私账分开算,笮融算哪根葱,凭什么随便取用府库的钱粮来追星?啊呸,是“虔诚”的发扬佛教。

    还修庙建塔设席摆宴,啧,有那个功夫不如多看看百姓能不能吃上饭,佛像穿锦衣镀黄金有个屁用?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倒是先放下屠刀啊。

    简直莫名其妙。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贪污和赌博一样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没见哪个贪官贪够了就金盆洗手,这也不是能金盆洗手的事情。

    笮融敛财的时候说的好听,他是为了修建寺庙宣扬佛法,不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

    实际上呢,是个人都知道敛财肯定是为了私吞。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以陶谦现在这“亲小人远贤臣”的昏庸模样,就算没有外界的威胁徐州也早晚都要四分五裂。

    既然徐州早晚都要四分五裂,不如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比如给徐州换个州牧。

    不对,是取消徐州牧的编制。

    桀桀桀桀桀桀。

    荀老板大反派似的笑完,然后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

    祢衡在屯田大营劳改了这么多天知道错了没?这年头厉害的喷子不好找,也不能一直让他在田里挑粪。

    ……

    徐州下邳,州牧陶谦和亲信齐聚议事厅,脸上的表情相当不好。

    这两年北方征战不休,并州、幽州、冀州离得太远影响不到徐州,周边的青州、兖州、豫州、扬州却不能不管。

    他到徐州后借泰山贼之势将境内黄巾贼全部赶到北边青州,之后又让泰山贼守在北方琅琊郡防止黄巾贼南下,之后便无需再担忧境内有贼寇作乱。

    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他既然已经成为徐州牧便不能没出息的据地自守,而是得凭借现有的地盘图谋更多。

    他原本想的是趁黄巾贼攻打兖州撺掇兖州各郡国内斗好渔翁得利,万万没想到兖州牧刘岱会莫名其妙亲自上阵迎敌,更没想到堂堂州牧能死的那么草率。

    兖州乱起来后的确有人渔翁得利,可惜得利的不是他,而是原本连小小东郡都没能掌控的曹操。

    行,曹操当兖州牧就让他当,算他运气好就是。

    兖州一共八个郡国,八个主官在之前的战乱中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有小心思,明面上愿意接受曹操这个州牧不意味着心里也信服,只需稍加挑拨便能让他们再次再次生乱。

    可是!你曹操都当上州牧了为什么还和荀氏好的跟一家人似的?接受别的势力入驻兖州是认真的吗?

    陶州牧不明白,以己度人他肯定不会允许不属于他的兵马驻守治下城池,可偏偏曹操同意了。

    豫州的兵马进驻兖州之前,他已经想好曹操是怎么死的了。

    豫州的兵马进驻兖州之后,他改成想好和曹操作对的兖州世家是怎么死的。

    毕竟颍川荀氏虽为世家却出了个杀星,他们杀起豫州世家都毫不客气,断不可能对兖州世家手下留情。

    打起来好,打起来他才好想办法继续当渔翁。

    结果没等他想好怎么谋夺兖州,冬天的寒灾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到徐州后引以为傲的就是对内政的治理,别处的百姓忍饥挨饿流离失所,他徐州的五谷蕃熟穰穰满家,谁来都得夸他这个州牧治理有方。

    徐州五谷丰登固然有运气好不曾受到战火波及的缘故,但是他的精心治理也功不可没。

    奈何徐州的好运结束在上一个冬天,他的好运也结束再上一个冬天,寒灾之下粮食减产,连续几次动兵也都以失败告终,荀氏那小子甚至蹬鼻子上脸直接派兵到徐州境内放肆。

    这能忍?

    “荀明光派兵进入琅琊之事,诸位怎么看?”

    议事厅中一片寂静,许久,别驾赵昱才打破了沉寂,“曹兖州之父避难琅琊,大人近来屡次兴兵,曹家大公子带兵前来迎接护送也在情理之中。”

    陶谦抬起头,冷笑一声,“听元达的意思,还是老夫的不是了?”

    赵昱:……

    难道不是?

    赵别驾为人清正高洁,严于律己严于待人,是徐州官场上远近闻名的真君子。他前两年镇压黄巾贼后不愿受赏弃官回家,现在能出现在议事厅是硬生生被陶谦逼出来的。

    他不想当官的时候陶徐州硬生生逼他出来当徐州别驾,他出任徐州别驾后陶徐州又不听他的话,既然如此为何要让他当这个官?

    赵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这辈子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看不过去就是看不过去,再怎么是顶头上司这事儿让他说也是他们的问题。

    州牧大人不主动挑事儿,曹家怎么会急匆匆的从琅琊迁走?

    眼看赵别驾又要忠言逆耳,他身后的别驾从事糜竺不着痕迹的扯扯他的袖子朝他摇摇头。

    吵也没用,不要白费力气。

    笮融摩挲着袖中的小金佛,慈眉善目的开口解围,“曹氏子要尽孝情有可原,不过现在的问题不在曹家身上,而是那么多兵为什么进入琅琊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家主公让泰山贼驻守琅琊,那些贼匪向来耳聪目明,难不成一个看到大军入境的兵都没有?

    还有琅琊太守萧建,这么些天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人还活着吗?

    赵昱瞥了眼明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偏偏表现的心慈面善的毒蛇,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没再说话。

    看看这议事厅中的魑魅魍魉,徐州完了!

    陶谦不觉得他要完,他觉得徐州很有前途,“国相有何妙计?”

    “融才疏计拙,哪儿有什么妙计,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笮融笑吟吟回道,“荀青州要和主公过不去,但荀青州又和曹兖州关系紧密,主公何不来一出围魏救赵?”

    刘岱死后兖州各郡国主官推曹操为州牧,但是所有人都只想让曹操来当冤大头抵御黄巾贼,并不是真心想把州牧之位让出去。

    何况朝廷任命曹操为兖州牧还不是兖州那些太守国相的功劳,是荀氏苑陵侯进京复命的时候在满朝文武面前推荐曹操,如此才有后面这些事情。

    据他所知,陈留太守张邈早年与曹操袁绍关系都非常不错,也是最先提议让曹操接任兖州牧的人。

    那种情况下推曹操为州牧,他们这少年情谊是深是浅还有的琢磨。

    何况张邈此人自视甚高却本事平平,他能甘心让早年样样不如他的曹操后来居上?

    等兖州乱起来,青州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听闻荀青州前不久下达了均田令,那政令他看过了,如此明目张胆的让世家豪族割让利益,青州的世家大族肯定不会乐意。

    主公莫急,他们的机会多着呢。

    陶谦听的不住点头,“此事便交于国相处理,务必让荀氏那小子跌个跟头。”

    现在已经不是抢地盘的事情,而是之前吃的闷亏必须要出气,不然天下人都觉得他陶恭祖好欺负。

    笮融眯了眯眼睛,已经开始琢磨能从这次的事情中捞多少好处,“主公放心,融定不让主公失望。”

    陶州牧和笮国相对此次议事都非常满意,他们俩都满意了其他人的意见也不重要,接下来只简单说了几句便结束了这次议事。

    众人依次散去,赵昱磨了磨牙,看看同样脸色不怎么好的治中王朗,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躁忧虑。

    糜竺慢条斯理走上前,“二位大人可有空闲到某家中饮酒?”

    典农校尉陈登两眼无神的飘过来,“可否加我一个?”

    说真的,他忍笮融很久了。

    他这辈子只想济世救民当个隔壁荀青州那样的救世主,陶徐州提拔他当典农校尉他很开心,但是他辛苦劝课农桑是为了让百姓都有饭吃而不是为了让笮融中饱私囊。

    糜竺看着仿佛游魂一样的陈校尉,默默伸手将人扶住,用行动来回答可以加他一个。

    想当年陈校尉刚到徐州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这才过去多久爽朗能干的年轻小伙儿就被磋磨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造孽哦。

    ……

    北海国,安丘城。

    城中百姓已经从黄巾围城的惶恐中走出来,不再两眼一睁就开始担心会不会有贼匪冲进城里烧杀抢掠,需要头疼的只有耳边聒噪的蝉鸣。

    孙小将军风一般冲到官署,“公瑾公瑾快过来!大哥的急信!咱们终于来活儿了!”

    虎崽子这些天守在北海国那叫一个憋屈,要不是旁边有人拦着他甚至想带兵去下邳活捉陶谦。

    可惜不行,就算陶谦跟发癫似的各种挑事儿他也还是朝廷任命的州牧,直接活捉州牧那是和朝廷对着干。

    每当这个时候就开始羡慕黄巾贼,黑山贼、泰山贼也行,总之就是当贼比当兵自由。

    难怪东莱管太守放着手底下的兵不用要让家中子侄去当贼,当兵不方便干的事情当贼可以干,只要换成黄巾贼的名号,他们直接打去京城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们都当贼了就别想着和他们讲道理了,皇位让出来给他们老大坐!

    不过现在这样也行,陶谦上赶着给他们送把柄,他们可以一边骂一边打,保证打出黄巾围城的架势来。

    “大哥说了这事儿我们占理,还特意找人写了份檄文。昂哥这会儿还在琅琊,到时多派几个嗓门大的去城下骂,务必让全徐州的百姓都知道陶谦是什么人。”孙策兴奋的不行,“这份是给文化人听的檄文,这份是给不认字的百姓听的檄文,两份交替着念,只要能听懂人话就一定能听懂。”

    如此气死人不偿命的主意只有他们家大哥想的出来,不愧是他们家大哥,厉害的不要不要的。

    周瑜接过檄文,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看完之后没忍住笑了出来,“将军哪儿找来的能人?”

    “听说是个趁大哥去田里堵着大哥骂的愣头青,被大哥反过来骂一顿然后丢去劳改了。”孙策身在北海国,对齐国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那家伙在大哥面前捧孔融踩大哥,贾校尉知道后略施小计便让人老老实实挑了两个月的粪,看这檄文写的多好,挑粪果然能让人明事理。”

    周瑜:……

    好像也没错。

    两份檄文内容差不多,一份语言刻薄讽刺辛辣,引经据典骂的人抬不起头,一份全篇大白话,让人听了还想听第二遍。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1】

    ——看那老鼠还有体,做人反而不守礼。做人如果不守礼,赶快去死别迟疑。【2】

    没有猜错的话,下面的白话版本应该是他们将军亲自动笔所写。

    檄文短短不到一千字,白话文也只有两三千字,通篇下来只有一个意思:荀州牧忧国忧民累的都不长个儿了,曹州牧公而忘私更是连亲爹都无暇孝敬,陶谦陶州牧可好,趁人家救灾恤患扶困济危的时候偷袭城池还追杀人家全家,那么大年纪了要不要脸啊?

    两份檄文一份比一份愤慨,一份比一份冤屈,一份比一份想气死陶谦。

    写文章的人的确有本事,在骂陶谦的同时不忘点出荀州牧和曹州牧为济世救民作出的努力,以两位州牧的忧国忧民反衬陶州牧纵容下属贪污腐败更显得陶州牧无能昏庸。

    虎崽子摩拳擦掌,“大哥印了上万份檄文,说是要让徐州乃至全大汉的士人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打不死陶谦也要气死他。”

    周瑜也觉得这主意很好,但是又怕陶谦狗急跳墙他们招架不来,“将军前不久才下发均田令,要是青州那些不愿听命的世家豪族和陶谦勾结在一起怎么办?”

    “你当温侯来青州是游山玩水的吗?”孙策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放宽心,大哥说让我们放手去打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他们只需要和尚在琅琊郡的昂哥还有张大帅配合抢地盘,其他的事情自有大哥来兜底。

    周瑜叹了口气,“伯符,你再看一遍将军的信。”

    “怎么了?刚才看漏了吗?”孙策凑过去从头开始看,看了好几遍才明白小伙伴为什么让他重新看,明白过来继续哈哈大笑,“懂了懂了,北海国有公瑾这等文武双全的贤才打理,愚兄才能不及公瑾所以能才能放手去打哈哈哈哈哈哈。”

    带兵去攻打徐州的只有他,公瑾要留在北海国看家。

    也行也行,他努力把公瑾那份儿也打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瑜:露出疲惫的笑容.jpg

    ……

    曹昂派人护送祖父回临淄,然后带着剩下的兵和已经成功说服臧霸的张饶会和。

    琅琊郡和齐国不到四百里,从临淄快马加鞭到臧霸屯兵的开阳只需要半天。

    孙小将军还没点好兵,骂陶谦的檄文已经送到。

    张大帅不识字,不知道那一摞摞传单上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但是他记性好,听旁人念一遍就记的七七八八,然后还能添油加醋讲给别人听。

    等孙策拿着卷好的大喇叭一路打过来的时候,臧霸等人已经顺势折服在檄文之下。

    陶谦老贼纵容手下贪赃枉法不管百姓死活,有志之士当愤而讨贼,而不是念在他是州牧的面子上忍气吞声。

    檄文里说的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的根本在于百姓而不在于官,孟子都说了“民贵君轻”,他陶谦凭什么纵容手下不把百姓当回事儿?

    笮融敛财的事情不是秘密,他修建寺庙那么大的动静,除非陶州牧是聋哑人,不然不可能不知道那家伙在下邳干了什么。

    而且笮融经常打着宣扬佛法的借口提供免费的饭食吸引百姓礼佛,就算徐州少有战乱也还是有很多衣食无着的百姓,很多百姓对佛法根本不了解,前去参拜主要是为了免费的饭食。

    黄巾之乱才过去多久,张角的教训在前面摆着,也就是陶谦不管,不然一座庙里聚集上万人换个主官都得把主事者抓起来。

    数万人前去一个地方参拜,谁敢说他们不是在谋划造反?

    有能耐自己种地挣钱虔诚,用府库里的钱粮虔诚算怎么回事?是他的东西吗他就用?

    檄文如当头棒喝敲醒了臧都尉,驻扎在琅琊的大军在臧都尉的带领下改邪归正,务必要全徐州都知道贪污公款罪不容诛。

    主力军队都光明正大的投了对面,琅琊太守萧建萧府君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月见状索性也跟着投了。

    曹昂带来了六千兵马,分出一千护送曹嵩等人回临淄,留下五千随他攻城略地。臧霸在琅琊有两万兵丁,再加上孙策带来的七千兵马,加起来三万多精兵放到外面已经是可以号称“十万大军”的程度。

    那么多人扛着大喇叭一路走一路喊,不光让徐州百姓都知道了陶谦权欲熏心欺负完兖州欺负青州,还让徐州百姓都知道了他们上交的赋税都被用去干了什么。

    一时间民间群情激奋,百姓活撕了陶谦和笮融的心都有了。

    他们累死累活种地交税,上头却用他们省吃俭用挤出来的钱粮去供神仙,谁家神仙这么贪心?让不让凡人活命了?

    揭竿而起!必须揭竿而起!要让黑心的官知道他农民爷爷的厉害!

    ……

    时隔多年,徐州官员再一次感受到敌军势如破竹的恐惧。

    当年黄巾之乱的主战场不在徐州,这次的敌军就冲着徐州来,一路高歌一路喊,比当年气势汹汹的黄巾贼还要可怕。

    下邳城中,陶谦面色铁青,双手颤抖的看着亲信从城中捡来的檄文,薄薄几页纸在他手中仿佛千斤重。

    “噗——”

    旁边的亲信大惊失色,“来人呐!快来人呐!大人吐血晕倒了!快来人呐!”

    第148章 玩这么大吗

    *

    青州来的大军一路声势浩大, 虎崽子深谙搞事的精髓,特意让匠人做了几面铜锣配着军中战鼓来惹人注目。

    爱热闹是人的天性,锣鼓喧天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去看热闹, 就算对面是兵也一样。

    于是乎,这么一路敲锣打鼓一路喊,连沿途的野狗都知道荀青州派兵攻打徐州是因为陶谦这个徐州牧不做人, 顺带着还被宣传了一下陶州牧的亲信下邳国笮国相的所作所为。

    有些事情不捅破窗户纸可以一直装瞎, 就算有少数人捅到跟前也能含糊着继续装瞎, 但是被宣扬的天下皆知就不一样了, 再装瞎会让他那本就在悬崖边儿上的名声更加危险。

    陶谦晕了半天被救醒, 醒来之后不顾心慌气短, 颤颤巍巍的让人去请笮融。

    另一边,同样看到檄文的笮国相面色阴沉,难得维持不住他那悲天悯人的作态。

    ——慈父多败儿,溺子如杀子。

    该死!该死!竟然骂他是陶谦的儿子, 别让他知道写檄文的是谁。

    笮融眸光森冷,已经为那人准备好数十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门外的管事看到主家的表情险险忍住扭头就跑的冲动, 再怎么毛骨悚然也还是忍着腿软进去传话, “国相,州牧大人有请。”

    笮国相长出一口气平复心情,脸上重新挂上温善的笑容,“去写张请帖给孔融送去,明日宴请孔北海。”

    管事低着头应下, 等主家走远才赶紧去安排宴请之事。

    虽然孔融已经弃官不做, 但是他在青州没有官职, 出于礼貌旁人依旧称呼其为“孔北海”。

    笮融向来看不上徒有虚名之辈,那孔融虚活几十年只会经营名声, 除了名声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北海国被他治理了多久就乱了多久,可谓是有名无实的典范。

    哦,现在连虚名也没有了。

    恨吗?肯定是恨的。恨就对了,心里有怨气才好为他所用。

    如果不是荀青州不按常理行事,孔北海现在还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孔北海,没准儿还能再进一步成为孔青州。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一不小心就沦落到现在这般一无所有的境地。

    陶谦已经不顶用,徐州八成也待不下去了,让他想想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才能守住这滔天的富贵。

    *

    赵匡胤从虚空中飘出来的时候议事厅正在开会,带着艰巨任务而来的阿飘陛下略显忧心,没有飘到好大儿面前彰显存在感,而是落到房梁上等底下忙完。

    小世界的发展进度一直都有反馈到他们手中,也就是说,系统比他们更了解局势。

    上次的任务是保证北方百姓能在天灾中生存,北方所有势力的行动都能算到傻小子头上,虽然难了点儿但也不是完成不了。

    问题是,让刚到青州半年的崽夺取大汉半壁江山,系统你认真的吗?

    他也是打过天下的人,知道打地盘有多难,就算这儿的情况和他当年完全不一样,上来就半壁江山也未免太难为人。

    刘猪猪和李二凤也是,他本来还想找系统谈谈任务的标准,结果还没等他喊住系统就被那俩家伙一人一脚踹了过来。

    跟有什么大病似的。

    赵大陛下的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已经想好这次回去要怎么一挑二干仗。

    就算荀氏长辈能靠得住,就算公孙瓒、曹操、刘备、孙坚都在己方阵营,就算袁绍已经凉的透透的,就算……

    爷爷个腿儿的,没法“就算”了!

    荀晔不知道房梁上有只阿飘在生闷气,他在和吕大将军商量徐州到底该怎么打。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运气好没办法,兔子主动冲到脚边的树桩上撞死他也不能当看不见。

    按照本来的计划,他只想悄咪咪的抢个琅琊郡。

    奈何陶谦实在不得人心,派去琅琊的兵马气势如虹,远在下邳的徐州官员还主动派人到临淄找他示好。

    在确定徐州的中坚力量已经和陶谦离心之后,荀州牧原本抠抠搜搜的野心瞬间膨胀。

    陶谦不得民心也不得官心,正是踹掉他夺取徐州的大好时机,只要琅琊一郡太没出息,要打就打整个徐州。

    和其他人说要打徐州或许还能得到几句“主公三思”“将军慎重”之类的劝告,和吕布说这事儿吕大将军只会嫌弃他想晚了。

    年轻人就该敢想敢干,瞻前顾后不像话,要是最开始在徐州的是他,陶谦刚朝北海国伸爪子的时候他就扛着方天画戟杀过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荀小将军很认真的反思了一下,对自己之前的小家子气羞愧难当,然后开始每日三省吾身:今天睚眦必报了吗?今天野心勃勃了吗?今天“人若犯我,灭他满门”了吗?

    最近冒犯他的还活的好好的,好,来商量灭对方满门。

    吕布:……

    也行吧。

    要他说年轻人就得跟他学,那些世家都谨慎的过了头,抡起武器杀就完事儿了,顾忌这顾忌那还叫什么闯荡?

    然而他说的不算,一个二个的都嫌他不够稳重。

    真是的,稳重能当饭吃吗?

    吕大将军看着面前的徐州地图,决定给天下人一点“不稳重”的震撼。

    仗不是他打的,他只负责在后方指挥,这要是还能怪他那他也没办法。

    “擒贼先擒王,琅琊在这里,往南是东海郡和彭城国,再往南才是陶谦所在的下邳国。”吕大将军伸手在地图上划了条线,然后继续说道,“檄文已经传遍徐州,陶谦如今民心尽失,不用担心孤军深入会被徐州各城联合起来瓮中捉鳖。”

    一座城一座城的打过去最为稳妥,但是攻城太浪费时间,打的时间越长消耗的粮饷越多,他们属于进攻的一方不适合打持久战。

    只要让徐州所有城池都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下邳,沿途的城池就会闭城自守而不会派兵出城拦截。

    拦什么拦?陶谦配让他们拼命吗?

    荀晔搓搓下巴,感觉长驱直入夺取下邳有点冒险,“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挂着羊头卖狗肉,让子脩和伯符打着进攻下邳的旗号南下,走到郯县时停下脚步劝降东海郡的主官,以免东海郡忽然发难。”

    陶谦在下邳落脚,徐州的治所却不在下邳,而是在北海郡的郯县。

    大军南下直奔下邳也行,但是一旦东海郡和彭城国不像他们设想的那样闭城自守,被切断补给线的将士们就危险了。

    房梁上的阿飘陛下点点头,孤军深入机动性很强,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最要命的就是补给困难。

    从古至今打地盘都很少绕着打,都是稳扎稳打的平推,因为没人能保证绕过某座城池后那座城池会不会和前面的城池前后夹击。

    不冒这个险是对的。

    赵匡胤在心里夸了夸稳妥的好大儿,然后把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吕布骂了个狗血淋头。

    陶谦再怎么不修武备也不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虽然侥幸没怎么被战火侵扰,但是也不是一点战乱都没有,陶谦到徐州后能把徐州从野有饿莩变成谷米封赡肯定有他的本事,不能因为那家伙现在逮谁咬谁跟神经病似的就觉得他一点本事都没有。

    还擒贼先擒王,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什么叫“不用担心孤军深入会被徐州各城联合起来瓮中捉鳖”?但凡大军敢绕过东海郡和彭城国直奔下邳,那两地的官兵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变脸如翻书。

    阿飘陛下骂骂咧咧,心道幸好臭小子是他和其他几位有脑子的老师教出来的,真让吕布来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被人坑死。

    然而……

    荀晔看看彭城国旁边的豫州沛国和谯郡,指尖一挪划到彭城国,“不过大哥说的也不是不行。月前乌程侯到陈国接手陈王留下的强弩兵,如果不让伯符和子脩在郯县停留,可以让他们一直南下然后突袭彭城,有乌程侯在两州交界处压阵,东海郡不敢有小动作。”

    彭城国位于徐州西部,离豫州不远离兖州也不远,孙家虎崽子和曹家大公子共同领兵,身在豫州的江东猛虎和身在兖州的曹老板不说时刻盯着肯定也得时常关注着。

    谁离得近谁去接应,反正不能让他们家好大儿吃亏。

    徐州一共五个郡国,琅琊郡已经俯首称臣,需要打的只剩下东海郡、彭城国、下邳国以及广陵郡,如果能拿下东海郡和彭城国,再打下邳国和广陵郡就如同探囊取物。

    阿飘陛下:……

    阿飘陛下:???

    探囊取物?崽你好好看看地图,看看徐州到底有多大,看看五个郡国有多少座城,这是能用“探囊取物”来形容的吗?

    打仗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动,不要说的跟今天晚上想多吃一碗饭一样简单好不好!

    ——李二凤!刘猪猪!看你俩教出来的崽!

    赵匡胤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然而底下不光荀晔和吕布觉得没什么,其他将领也都觉得小小徐州不值一提,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全是“妙啊!”“有乌程侯压阵还怕拿不下小小下邳?”“下邳都打下来了还愁广陵郡不降?”之类的话。

    看众人自信的模样,好像徐州已经改姓了荀。

    荀小将军摇摇不存在的羽扇,昔有诸葛亮“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今有他荀晔“狐假虎威夺徐州,青史百代妙名扬”。

    不愧是他。

    赵大陛下深吸一口气,抱着棍子坐好。

    他早该想到的,正常打法也没法短时间内打下大汉的半壁江山,系统既然敢发这样的任务肯定已经料到这小子不会走寻常路。

    可是这么打真的很冒险啊!

    好在荀小将军不是忽然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只管冒险不管现实,他们这儿无脑莽的有一个吕大将军已经够了,当家做主的他还是得留一点儿脑子。

    他刚到青州半年,带回来的劳动力虽然多但短时间内都没法反哺军队,不管是种地的种子还是吃喝嚼用都是他从豫州带来的,想自给自足至少要等到夏粮收获。

    如果徐州那边不能以战养战,那就必须得速战速决,因为他带来的粮饷填不住青州的大窟窿。

    以战养战的前提是攻打的地方有足够多的钱粮,划重点:府库有钱,而不是百姓有钱。

    再穷不能穷将士,再苦不能抢百姓。封建社会的岳家军都能令行禁止,他带出来的军队走到哪儿都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

    公家的钱就不一样了,公账盘好之后能拿出来给将士们当赏赐,让将士们知道不劫掠百姓也能有封赏。

    徐州的情况有点特殊,陶谦亲自扶持起来的大老虎已经把地方盘剥的一点油水都不剩,下邳之外的几个郡国穷的异常稳定,只有下邳一地富的流油。

    还不是公家的府库有钱,是侵吞了整个徐州钱粮的下邳国国相笮融有钱。

    也就是说,陶谦怎么样不重要,笮融必须死。

    如果陶谦没有纵容笮融为所欲为,他们攻打下邳或许会引起徐州的拼死抵抗。毕竟抵御外敌入侵是本能,就算陶谦本人没本事,偌大的徐州总有几个能稳住民心义士来扛大旗。

    可惜笮融在徐州干的事情太过恶劣,如此以来情况将大为不同。

    这年头的士人为什么注重名声?因为名声真的能带来切实的利益。

    陶徐州纵容属下横征暴敛搜刮百姓,荀青州治下的青州百姓却能安定生活休养生息,是人都知道该选哪边。

    荀晔又过了一遍徐州的情况,有吕大将军给他参谋很快决定好接下来怎么打。

    他马上给乌程侯和曹老板写信,以他们现在的兵力用不到豫州和兖州出兵相助,那边只需要声援一下让徐州各城不敢阳奉阴违就行,剩下的事情以孙策和曹昂的本事足以搞定。

    赵大陛下撑着脸看着已经长大的荀牛牛有条不紊的安排细节,好像安排的不是冒险孤军深入,而是按部就班的一座城一座城的打一样。

    别的不说,主将如此确实能让底下人信心十足,而只要将士觉得他们能行,臭小子又在别处安排好退路,接下来的战事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好吧,确实很厉害。

    打仗有时候很不讲逻辑,有个能让将士们全身心信服的主心骨即便处在弱势也能逆境翻盘。

    这就是士气,没法讲道理。

    战事不等人,荀晔安排完在场的将士后立刻写信给已经深入徐州的孙策曹昂,然后再分别和孙坚曹操打招呼,在给曹老板的信里还顺便提了一嘴曹老爹在他这儿挺开心。

    曹老板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他和小曹同学都挺高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布捏捏拳头,“昨天抓到的细作,要不要一起送回徐州?”

    当然,来的时候是个人,回去的时候是个盒。

    陶谦老儿知道此次在劫难逃就明的不行来暗的撺掇青州的世族陪他搞事,可惜青州的世族不傻,抄家灭族和损失一点点利益相比他们选择后者。

    这些天他逮出来了十几个探子,一半是底下人发现不对抓出来的,剩下一半是城中世家主动送过来的,看来陶州牧的“贤明”已经传到青州,青州的世家也不愿意奉献家财给笮国相礼佛。

    “礼尚往来,陶徐州送此大礼,我们也不能不讲礼貌。”荀晔笑道,“祢处士近来文思泉涌作赋数篇,正好都给陶徐州送去。”

    吕布乐了,“行,我去办。”

    他不喜欢那鼻孔朝天的臭小子,但是那小子骂人的时候还挺能出气。

    荀晔也这么觉得,只要挨骂的不是他那么祢衡将是他们的一大杀器,嘲讽拉仇恨稳的不能再稳。

    赞美喷子。

    议事厅里的人很快走的七七八八,等要写的信都写完要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完才长出一口气停下来歇歇。

    赵大陛下掐着时间从房梁上飘下来,不等好大儿和他打招呼便直接发布任务。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天命有定,盛衰无常,汉室气数已尽,勇敢的天命之子,你是改变三国鼎立局面的救世主吗?】【1】

    荀晔:???

    赵大:???

    荀牛牛震惊,挥退议事厅里的其他人然后抬头问道,“爹,玩儿这么大的吗?”

    赵匡胤也想问,来之前不是说好的半壁江山吗?怎么发布出来直接变成改朝换代了?

    第149章 笮融欲潜逃

    *

    赵匡胤觉得系统在抽风, 荀晔觉得他们家系统爹在开玩笑。

    父子俩面面相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系统修改任务措辞,终于意识到这次的任务不是抽风也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荀晔:……

    赵匡胤:……

    荀晔默默把刚收起来的舆图拉出来, 把架子上的徐州地图换成大汉疆域图,然后深沉的看向旁边的阿飘爹。

    盯——

    赵大陛下看看严阵以待的崽,再看看已经怼到眼前的疆域图, 想回去找系统干架。

    这是他应该面对的事情吗?

    系统你出来, 有本事亲自出来交涉, 躲在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匡胤磨了磨牙, “明光稍安勿躁, 为父去去就来。”

    气的他都开始文绉绉了。

    荀晔郑重的点点头, “义父放心,我就在此地,不会走动。”

    希望义父找说法的路上能顺便买几个橘子回来。

    系统爹怎么想的?徐州还没打下来就让他改朝换代,他看上去像是振臂一呼四夷臣服的威风崽吗?

    改变三国鼎立局面……

    现在曹老板在老老实实当兖州牧, 孙家也没有割据自治的想法,刘皇叔更不用说了, 现在还在冀州勤勤恳恳的干活。

    他能说三国鼎立的局面已经改变了吗?

    不信的话系统爹可以分析分析, 看看历史重回原来轨道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这几年搅乱局势不是白做工,蝴蝶翅膀造成的影响大着呢。

    任务完成!任务立刻完成!按照字面内容来分析任务,这次的任务刚发布就能算完成!

    荀牛牛在心里发出愤怒的“哞哞”声,抱着手臂等待系统爹的回应。

    可惜这次系统爹没有和之前一样好说话,就算被他找到了漏洞也没有带着荡漾的电子音过来直接认定任务完成。

    愤怒的荀牛牛没有等到系统的回应, 只等来了表情一言难尽的封建大爹。

    荀晔收回不存在的牛犄角, 小心翼翼的问道, “爹,什么情况?”

    赵匡胤扯扯嘴角, 努力维持淡定的语气,“系统说任务没错。”

    荀晔满脑袋小问号,“没错?为什么啊?”

    始皇帝灭六国还花了十年,他这一次任务时间就改朝换代肯定有问题。

    阿飘陛下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的解析都解不出来,“它说它相信你。”

    荀晔:“……谢谢啊。”

    他自己都不敢有那么多的信心。

    赵匡胤双脚落地,心情沉重的拍拍好大儿的肩膀,“不管任务有多难,它都相信你能完成,加油。”

    荀晔:……

    赵匡胤继续复读,“它说它相信你!”

    荀晔仿佛看了场默剧,还是毫无逻辑乱成一团糟的那种,满脑子都是光球系统爹的“可是我相信你”,缓了好一会儿才眼巴巴的抬头问道,“那您呢?您相信我吗?”

    赵匡胤:……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感情上来说他应该立刻回答“相信”,理智上……

    他要是没打过天下还好,偏偏他打过。

    理智和感情的小人儿在心里拉扯干架,噼里啪啦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分出胜负。

    赵大陛下眼一闭心一横,“相信!”

    为了好大儿的良好心态,不信也得信!

    荀牛牛哭唧唧,“我不信呜呜呜呜。”

    赵大陛下目光坚定,“相信”两个字已经说出口,编也能编出漂亮话,“稳住,没骗你,真的信。”

    荀牛牛继续哭天抢地,“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不信呜呜呜呜呜。”

    他现在才多大点儿地盘,这时候给他发布终极任务像话吗?

    系统爹肯定是中病毒了,不然肯定不会抽风到这个程度。

    赵大陛下安慰好自己还要安慰接受不了现实的好大儿,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啊。

    看看地图,只要不和他大宋比,东汉的疆域也就那么回事儿。

    不着急,慢慢打,打着打着就发现“诶?怎么周边一个敌人都没有了呢?”,系统都说可以了还能不可以吗?

    稳住,淡定,信不过自己还能信不过坐拥全宇宙最高科技的系统?

    荀晔眼泪汪汪,“这话您自己信吗?”

    赵大陛下脸不红心不跳,“我信。”

    荀小将军吸吸鼻子,“那好吧,您信我也信。”

    赵大:???

    这么简单?

    阿飘陛下已经做好哄孩子的准备,结果刚说两句孩子自己就好了,剩下满肚子话没机会说出口,一瞬间感觉刚才那么认真的他像个笑话。

    这小子到底是被任务吓到了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吧?

    赵匡胤狐疑的看着可怜巴巴擦眼泪的臭小子,确定这倒霉孩子眼睛里半滴眼泪都没有后眼神逐渐凶残。

    确定了,就是故意的。

    真心觉得遇到这么个任务很值得一哭的荀小将军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和这次的阿飘爹商量怎么应对突如其来的任务,“爹,我不着急,您也稳住,咱们父子齐心其利断金,小小汉室轻松拿捏。”

    赵大顿了一下,作势要往外走,“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汉武陛下打个电话。”

    “爹爹爹!留步留步!刚才是为了缓解压力说着玩呢。”荀晔赶紧改口,“爹您什么时候到的?我们现在正在打徐州您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正好,孩儿再给您讲一遍。”

    陶谦老儿脑袋有坑,因为所以然后最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噫吁嚱,于是就是现在这么个局面。

    “爹您是不知道,陶谦是真的很莫名其妙啊,他竟然纵容手下贪污他的钱!”荀晔拿出说书的架势,拿桌上的笔架当惊堂木这么一拍,然后就开始声情并茂的讲故事,“陶谦是丹阳人,笮融也是丹阳人。陶谦今年六十来岁,笮融今年四十来岁。我之前和人猜笮融是不是陶谦成婚之前和白月光生的私生子还被人嘲笑了一顿,您来评评理,纵容到这个地步也只有白月光生的私生子了,正儿八经的亲儿子都不行。”

    亲儿子要讲究这讲究那,从小到大养在身边也能狠得下心管教。白月光生的私生子就不一样了,首先没养在身边就能刷一波愧疚值。

    按照他的猜测,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打板——

    在很久很久以前,扬州丹阳郡有个叫陶谦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和同郡的笮姓女子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私定终身不为世人所容,两家家长都不同意,小情侣不得不东飞伯劳西飞燕,从此形同陌路人。

    青年陶谦在家人的安排下娶妻生子,笮姓女子却对情郎念念不忘终身未嫁,据说是受情伤太深,从此淡出世人的视线。

    十八年后,也可能是二十八年后,女子因病离世,病逝前拿着信物给儿子让他去找已经飞黄腾达的亲爹,问他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咳咳、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一见钟情的那谁。

    陶谦看到带着信物找上门的亲生儿子一瞬间又回忆起了当年的美好,当年的他年轻没有能力不能做自己的主,现在的他已是一州之牧没有人能再对他指手画脚。

    于是就开始了丧心病狂的补偿。

    什么清廉什么名声什么百姓的死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只要儿子开心,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也能徒手搓星舰给星星月亮轰下来。

    “停——”阿飘陛下听的脑壳疼,“让你分析局势不是让你造谣,有你这么胡说八道的吗?”

    “祢衡也是这么怼的,但是他猜的也没比我猜的好哪儿去,更没有我猜的有戏剧性能吸引人。”荀晔撇撇嘴,嘟囔道,“他说笮融可能是陶谦的救命恩人,也可能是多年前雪中送过炭,反正就是对陶谦有恩,所以陶谦才会对他的作恶多端视而不见。”

    赵匡胤啧了一声,“确实,还不如你编的有意思。”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荀小将军骄傲叉腰,“所以最后让他按照我编的故事来写檄文,肯定能把陶谦气吐血。”

    都要讨伐陶谦了肯定怎么不客气怎么来,什么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事情都能往上写,只要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听众才不会深究是真是假。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当他是造谣的那一方时,就算良心有点痛也很难抵抗这种把对方气吐血的快乐。

    笔杆子掌握在他手里,有本事陶谦也写檄文骂回来呀。

    哼。

    赵大陛下眼角微抽,这嘚瑟的样子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那么欠揍呢?

    一定不是跟他学的,他没这么缺德。

    “你真的让人把这些写进檄文里了?”

    “故事编出来就是给人听的,当然要写进檄文。”荀小将军理直气壮的点头,“当然,檄文也要经过艺术加工,具体是往好里加工还是往坏里加工只能看执笔之人,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赵匡胤很给面子的回道,“你高兴就好。”

    缺德好啊,这世道越不要脸越能活出名堂,只要将来别把他的存在泄露出去就行。

    好大儿如此擅长剑走偏锋,想必打天下也是不走寻常路,不怪系统咬死不肯改口,他是系统的话他也不改。

    这小子是“有压力才有动力”的典型,没点压力反而不行,至于压力的极限在哪里……反正目前还没见着。

    旁边,荀小将军分享完他们敲锣打鼓进攻徐州的计划继续说青州的情况,“青州流离失所的百姓多,但也还有部分拥有耕地的平民百姓。既然已经乱到这个地步,我就想着可不可以直接一步到位把田制给改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放在这里也很好用,有我奉先兄坐镇青州,目前还没碰到敢直接说不的人。”

    “醒醒,他们怕的不光是你奉先兄,还有你本人?”赵大陛下大马金刀坐在书案上,“吕奉先凶名远扬,你荀明光在颍川杀了一轮又一轮也不差。”

    “这样的吗?”荀晔笑的露出小虎牙,“谢谢爹夸奖。”

    可惜目前政策推行的还算顺利,青州还没出现上赶着给他杀的家伙。

    议事厅旁的隔间里堆放着不少杂物,荀小将军进去翻出之前放在里面的均田令,“不知道爹在那边有没有看过,现在看看也不迟。这是孩儿根据历代均田令修改出来的政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北宋不立田制,他这政令有缺点也比放纵土地兼并的北宋强。

    想想北宋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坚决不能让他们这里也发展到那种程度。

    额,仔细想想,他们这儿似乎也没比北宋好多少,世家豪强圈起地来好像比北宋的权贵更肆无忌惮。

    那没事儿了。

    荀晔背书似的将青州各郡国的均田令推行进度讲给阿飘爹听,顺带着点出接下来要推行的地方。

    他本来准备让冀州当第二个推行均田制的州,但是陶谦上赶着给他送地盘,只能委屈冀州往后挪挪容徐州插个队了。

    赵匡胤看完递到跟前的均田令,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冀州的世家豪族表示谢谢徐州来插队。”

    这哪是插队,这分明是救命恩人。

    虽然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是能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把冀州放到后面也行,冀州本就是世家掌权,袁绍当州牧的时候没来得及笼络所有冀州世家,如今冀州没有州牧,世家豪族的力量会比之前更强。”荀晔解释道,“徐州本身没有那么多势力大的家族,而且他们连笮融都能忍,应该也能忍我。不想忍也没关系,反正徐州属于战败方,杀起他们来比杀我老家颍川的世家还没有心理负担。”

    田制和税制是配套的,均田制可以控制人口耕地,赋税制度可以控制钱粮,四舍五入就等于地盘掌握在了他的手上。

    和“州牧”的虚名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掌控。

    当上州牧并不一定能掌控一州,掌握一州的人口耕地赋税的话就算没有州牧之名也是无冕之王。

    先定个小目标,把青州、徐州、冀州三州掌握在手中。

    兖州可以跟在后面,扬州或许能插个队,再之后才是尚且有主的幽州和长辈们治理的豫州、并州。

    以他们家志才叔的办事效率,最多半年袁术就得称帝,到时候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他也可以趁机浑水摸鱼再抢点地盘。

    汉朝的淮南开发程度不及中原,但地盘是真的大啊。

    大就是好,大就是美,大就是值得。

    只要人口能跟上,赤地千里也能开发成沃壤良田。

    梦想是美好的,梦想是虚幻的,梦想是遥不可及的,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运气好就实现了呢?

    “你最好有信心能实现。”赵大陛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旁边的大汉疆域图上圈了个圈,“这是谁接下来要打的地盘啊?是我们家明光啊,那没事了。”

    荀晔:……

    “鉴于青州还没有哪个世家站出来搞事情,稳妥起见,为父可以好心去他们家里打探消息。”赵大陛下很会自己给自己找事干,“清除隐患要趁早,等小毒瘤长成大毒瘤牵扯的地方就更多了。为父是个好父亲,再给你几次装神弄鬼的机会。”

    荀晔:“……谢谢爹。”

    这是阿飘爹主动请缨,不是他倒反天罡连阿飘都不放过。

    ……

    琅琊郡内,受到最新指令的孙策曹昂凑在一起商量怎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曹昂瞧着门口的几面铜锣,不太想带上这玩意儿出征,“前几天的动静已经够大了,应该不需要再敲锣打鼓的宣传了吧?”

    “要宣传要宣传,琅琊郡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彭城国和下邳国才是重头戏。”孙策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分兵攻打下邳,“大哥说了让我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有多大动静就搞多大动静,陶谦已经人心尽失,但只要他还是州牧百姓可能就认他,所以必须得让百姓知道咱们为什么攻打徐州,更得让百姓知道咱们攻打徐州只打官兵不打百姓。”

    他们是正经的兵,和那些半兵半匪的家伙不一样,途径某地不会如蝗虫过境,路过城池也不会朝平民百姓挥起屠刀。

    他们是百姓的依靠,是城池的守护神,是乱中的定海神针,是值得百姓带着鸡蛋去慰问的好兵。

    曹昂捏捏耳朵,“行吧,新打出来的那十面铜锣我都带上。”

    “敲锣多有意思,要不是大哥不让太显摆,我都想亲自上战车上敲锣去。”虎崽子拿着锣槌爱不释手,他可太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了,可惜这次不行。

    大哥说太显摆容易被人放冷箭,为了小命儿还是悠着点儿好。

    曹昂捶捶脑壳,满脑子都是锣鼓响起来的声音。

    不行,他得缓缓。

    “你去给你父亲写信,我去给我父亲写信,虽然大哥肯定已经给他们二位打过招呼,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贴心小棉裤曹大公子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明天还要忙,今天晚上就把信写了吧,不要拖延。”

    孙策依依不舍的放下锣槌,“行,马上写。”

    曹昂走到营帐门口,临出门又回头叮嘱道,“不要拖延。”

    孙策面色发红,胡乱找出纸笔就开始写,“没有拖延!这次真的没有拖延!”

    严谨的小曹同学这才放心离开。

    山泽凝暑气,星汉湛光辉。大军在入夜之前安营扎寨,两位带兵将领写完信后又和臧霸及其麾下将领确定兵力到底如何分配,直到月上枝头才各自回帐篷休息。

    青州来的军队在琅琊诱降当地驻军之后壮大了好几倍,比起气死人不偿命的檄文,实实在在的大军更让人慌张。

    老年人经不住刺激,陶谦吐血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州牧连续多日下不来床,迎敌之事被下邳国相笮融全权把持。

    大敌当前,所有人都在关注敌军的动向,然而徐州官署那么多人,觉得笮融能扛事儿的一个都没有。

    指望笮国相能退敌不如指望天降陨石砸到对面军营里,不过以两边的德行来看,真有陨石的话砸到他们这儿的可能性更大。

    在琅琊郡驻军倒戈相向、琅琊郡太守带头投敌之后,笮融立刻调集徐州境内所有兵力到下邳严阵以待。

    兵力留在原地大概率会变成敌人的兵,还是调到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本身就没多少兵还都被调走的东海、彭城、广陵:……

    你清高!你命贵!你把兵都调走不管别人死活是吧!

    对面喊话的时候说了不伤百姓但是没说不伤官吏,他们这些官府里当差的就活该去冒这个险?

    调兵的命令一下来,下邳之外的其他三郡国更加离心离德。

    ……

    兖州,接连收到信件的曹州牧头风病犯的越发频繁。

    曹洪体贴的奉上热水,“大哥,荀小将军以前提过有大夫能撬开脑壳取出病灶根治头风,要不要让小将军帮忙留意能撬开脑壳的郎中?”

    曹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喝完杯中热水直接用杯子砸过去,“你要不要也开个脑壳?”

    曹洪手忙脚乱的接住茶杯,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不,我不敢,我又没有头风。”

    眼看曹操要爆炸,夏侯惇赶紧把不会说话的曹子廉撵出去,“大哥,子脩信上说了什么?”

    “和荀小将军信上说的差不多,他和孙家那小子被派去攻打徐州,让我看着情况给他压阵。”曹操把信拍在桌上,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兖州现在什么情况臭小子不清楚?哪儿还有余力去给他压阵?换他来给我们压阵还差不多!”

    别看荀小将军去青州那么轻松,换成小将军来兖州也会是焦头烂额。

    他知道兖州本地的世家早晚要朝他发难,但是没想到打头阵的会是儿时好友张邈,“想当年……”

    夏侯惇听到熟悉的“想当年”忍不住往后退,自从陈留太守张邈不服他们家大哥的治理起兵作乱,这仨字就萦绕在营帐之中没消停过。

    想当年也不行啊,黄巾入侵时张邈派人来撺掇老大当替死鬼接任兖州牧,这会儿会和老大闹翻多正常。

    说实话,他以为先翻脸的应该是他们家老大,毕竟张孟卓做的已经很明显,而他们家老大小心眼起来也很不念旧情。

    “大哥,人都已经厚葬了,咱对张孟卓也算是仁至义尽,还是继续说子脩吧。”

    “陶谦在他们敲锣打鼓的宣扬下名声尽毁,徐州已经如同一盘散沙,那笮融也不是能守城的人,有乌程侯压阵不够还要再加上我们,他俩干什么吃的?”曹州牧冷酷无情的说道,“派人去乌程侯那里说一声,只要乌程侯别也不管不问就行。”

    ……

    隔壁忙着盯袁术也想不管不问的乌程侯:???

    糟糕,竟然慢了一步。

    ……

    下邳城楼,遮阳的凉棚底下,陈登揣着手咬着饴糖小声问道,“徐州的民心已经散了,你猜下邳能撑几天?”

    “不是下邳能撑几天,而是笮融能撑几天。”赵昱冷笑一声,“糜从事说笮国相家中管事这几天奔波于城中各座寺庙,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准备逃了。”

    “逃就逃吧,反正也没指望他。”陈校尉叹道,“希望青州军赶紧打过来,在下对荀青州麾下贾校尉仰慕已久,不知能否有机会当面交流屯田心得。”

    赵别驾:……

    “慎言。”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徐州的州牧已经死了一样。

    虽然他也盼着能有个明白人来接手徐州,但是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毕竟陶谦还没死笮融也还没来得及跑。

    日当正午,城楼上的守军全都昏昏欲睡。

    糜竺皱着眉头上来,看到赵昱和陈登凑在一起咬耳朵也走了过去。

    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如何?”

    “青州军兵分两路,说是直奔下邳,其实有一路绕去了彭城。”糜竺的弟弟糜芳在彭城当国相,发现大军出现在彭城境内魂儿都要吓飞了,更可怕的是不光有青州的大军“路过”彭城,隔壁豫州也在两州交接处屯驻重兵,“绕去彭城的小将是豫州孙刺史之子,彭城空有天险但已无兵可守,真要开战的话只能投降。”

    不投降也没办法,能战斗的兵力全被调来下邳,彭城只剩下茫然不知所措的百姓怎么抵抗身经百战的精兵?

    糜氏是徐州有名的大商,糜竺也更喜欢以商人自居,但是这件事于公于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考虑除了投降都没有其他应对之策。

    闭城自守?孤城一座能守多久?守城的意义又在何处?

    他们面对的不是上下一心抵御外敌,徐州的州牧已经不值得百姓效死。

    更不值得家底丰厚的世家豪族为之卖命。

    敦厚温雅的糜从事垂下眼帘,语气中罕见的带了些冷意,“笮融将整个徐州的兵力都调来下邳是障眼法,他已经安排好让孔融写檄文和青州对骂然后趁机带着这几年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出逃。”

    “四面八方都是敌,他能往哪儿跑?”陈登嗤笑一声,“扬州?也只有扬州才有一线生机。”

    他是下邳本地人,不管徐州牧是谁他都不会离太远。但笮融是丹阳人,在丹阳得罪的人太多才到徐州来投奔陶谦,出走容易再想回去可没那么简单。

    何况现在把持扬州的不是那位老好人陈温陈刺史,而是汝南袁术。

    陈刺史可能还卖他一个面子,袁术必不可能。

    陈校尉眸光微闪,然后朝糜竺眨眨眼,“糜从事,这世道赚钱很不容易对吧?”

    糜竺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陈登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个问题,“元龙想经商?”

    “不不不,经商是大学问,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陈登连连摆手,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养兵济民处处都要用钱,笮融在徐州搜刮了那么多钱财,总不能让他全都带走。”

    那是他们徐州的民脂民膏,荀青州打下徐州后府库的钱财大概率能用在百姓身上,让笮融带走的话他们徐州就真的成了纯纯的大冤种。

    糜竺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将消息送出去,让青州的兵半路劫他?”

    陈登摊手,“如果能调动下邳的兵直接把他杀了自然是最好,问题是,谁能有本事在城里动手?”

    作恶多端之人很清楚有多少人想杀死他们,笮融家中戒备森严,出门也带着上百卫兵,估计董卓当年也就是这样了。

    他们没有吕大将军和荀小将军那般盖世武艺,如何能突破重重阻碍除掉笮融?

    赵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糜竺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于是将送消息的活儿揽到自己身上。

    他家大业大和外界接触也多,派人出城不显眼,这种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只能他来做,换成其他人怕是仆从刚出城就会被笮融找借口杀上门。

    ……

    “笮融要携款潜逃?”荀晔想起笮国相那动不动就开几十里流水宴的做派,当即表示人可以跑钱不能跟着跑,能杀人劫财、啊不、能连人带财同时留下更好。

    那是笮融的钱吗?那明明是徐州府库的钱!是公款!

    荀小将军让人好生接待前来送信的糜氏门客,然后派人去请管亥过来。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笮融到徐州后对百姓敲骨吸髓索取无度,还请管将军重操旧业为民除害。

    “劫下来的钱不用忙着带回青州,管将军直接在下邳城外等着和大军会和。”荀青州拿起放在案上的军令,举手投足已自带威严,“切记,只劫笮融,勿伤无辜,违者军法处置。”

    第150章 美人爹开怼

    *

    威严是威严不了一点儿的, 领命的管亥刚走,荀小将军就跳起来算笮融在徐州这两年大概搜刮了多少钱财。

    不用指望笮融有良心,直接按照下邳、彭城、广陵三郡的税收来算就行, 也许真正到手的比他算出来的还要多。

    笮融直接负责的是下邳、彭城、广陵三郡,不意味着东海、琅琊能免遭毒手。

    陶谦都已经拮据到要对外开战来转移内部矛盾了还舍不得杀个笮融爆金币,俩人之间真的清白吗?

    不懂, 不理解, 不尊重, 也不祝福。

    公私不分是为官大忌, 可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 但绝对不能反过来。

    就跟电视剧一样, 动不动就屠了三界为他/她陪葬,三界多冤啊。

    徐州也一样,只搜刮百姓不干实事,百姓冻死饿死流离失所算谁的责任?总不能怪老天吧?

    荀晔大概估算笮融贪污的金额, 越算越心平气和。

    很好,感觉入主徐州的原始资金有了。

    “爹, 莫要灰心, 过些天到徐州一定有您大展拳脚的机会。”荀小将军笑的开心,“您在家歇着,我去趟军营,天黑之前就回来。”

    赵大陛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让英明神武无懈可击的好大儿不用管他。

    刚过来时他想着凭借无人能敌的身手打入敌人内部, 然而临淄城、齐国乃至整个青州有名的世家豪族他都转悠过了, 愣是没谁敢当出头鸟。

    偶尔有几个不清醒的, 不等他们开始搞事儿就先被自家的人给摁住了,要么和平夺权要么武力夺权, 反正不给他们露头搞事的机会。

    很离谱,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离谱。

    几天下来他也看明白了,青州的世家豪族不敢搞事不只有他们家好大儿的威慑,还有被一言不合就落草为寇的百姓吓怕了的缘故。

    多年前大贤良师张角掀起的黄巾之乱主战场在冀州和豫州,其他各州虽然也在打仗,但是不像豫州冀州打的那么残酷。

    然而在大规模的战事平定之后,其他地方都只是小规模的贼匪,只有青州乱到贼众百万的地步。

    人家黑山贼的大本营在太行山,什么时候缺粮什么时候出山劫掠,被他们盯上的城池虽说抵抗不住但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

    青州黄巾和黑山贼的聚众百万还不太一样,他们没有黑山张燕那种名义上的大首领,也没有虽然松散但确实存在的组织,各路贼首互不从属,男女老少全部上阵,是匪是民只是换个称呼的事情。

    当初那些入侵兖州的黄巾贼被招安劳改,如今都在老老实实的屯田,可青州黄巾不只入侵兖州的那些,留在本地的也有很多。

    有管亥麾下堪比正规军的黄巾贼,有和张饶等人差不多的黄巾贼,还有正常种地只在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揭竿而起的黄巾贼。

    在青州易主之后,外出作乱的黄巾贼都被登记造册加入劳改大家庭,小部分、不对、应该是特指管亥及其手下那些打着黄巾旗号的正规军,那些家伙直接编入正规军,至于数量最多的平常正常种地只在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揭竿而起的百姓们,他们藏好头巾后又是温顺无害俯首帖耳的普通百姓。

    新来的州牧大人以为青州的百姓和别处的百姓一样温驯,但青州本地人却都知道这些看上去驯良的百姓闷声办大事的时候有多厉害。

    州牧大人推行均田制,要把世家豪族的地盘和人口都清点一遍。

    坏消息:家底儿被人查了个干净。

    好消息:只是查家底儿不是抄家。

    现在的情况就是,头顶时刻悬着一把利刃,谁敢露头就削谁。

    说好吧,头顶时刻悬着一把利刃;说坏吧,利刃还没开始削他们。

    如果需要对抗的力量只有头顶的利刃,世家豪族肯定会联合起来把新来的州牧赶出去或者直接弄死,偏偏他们现在不光有兵强马壮的州牧,还有时刻盯着他们的“温顺”老百姓。

    荀州牧在青州推行均田,百姓分到的田地越多,世家豪族能控制的土地就越少,平民的数量越多,世家豪族能控制的人口数量就越少。

    按理说世家豪族应该愤而造反,但是、但是他们实在不敢。

    换个角度来想,能分到田的百姓越多,动不动就系上头巾烧杀抢掠的刁民就越少;愿意造反的刁民越少,他们能保住的财产就越多。

    就跟前几年似的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反贼流寇,他们有再多的地又有什么用?就算有收成,收上来的还不够贼匪抢的。

    不如现在,虽然不能再暗戳戳抢占田地搜罗佃农,但是好歹能保住他们可怜的粮仓,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反对均田?

    他们要是敢把话说出来,等不到州牧大人派兵抄家就会迎来等着分地的老百姓的铁拳。

    指望青州的百姓能忍气吞声,做梦去吧。

    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阿飘陛下飘遍青州也没找到刺儿头,只免费看了几场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大戏。

    很难说新来的州牧大人到底知不知道治下“温顺听话”的百姓的真面目,让赵大陛下来评价,他觉得那小子纯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叫过些天到徐州一定有他大展拳脚的机会?这是知道徐州百姓不像青州百姓一样该出手时就出手、确信徐州世家豪族会反抗?

    行吧,话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干活就干活。

    ……

    青州的大军如狼似虎,一时间天底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徐州。

    以前只知道徐州牧陶谦很有能耐,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就能让徐州从世荒民饥变成物阜民丰的福地,没想到徐州富庶的表象下还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檄文上写的是真的吗?下邳国国相笮融和陶谦到底是什么关系?陶谦为什么愿意纵容他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可惜陶谦已经病的神志不清,不然他会感受到什么叫谣言猛于虎。

    青州和徐州开战,没有人看好徐州,也没有人会不自量力的派兵过去救援。

    且不说那个作恶多端的笮融,陶谦能和孔融玩到一起能是什么好人?

    之前荀小将军率军亲赴北海解黄巾之围是什么下场他们都看的明白,被请过去的援军尚且被骂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主动派兵去救援鬼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他们又不像荀小将军那样有本事硬刚,真要遇到类似的事情只能憋屈着吃闷亏。

    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还有少部分试图浑水摸鱼,比如袁术。

    九江郡和下邳国挨边,陶谦笮融等人想逃的话九成九的会选择九江,他只要派兵在两州交界处守着,很快就能看到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朝他冲过来。

    古有农夫守株待兔,今有袁术拦路待财。

    没人会嫌手里钱多,笮融在徐州搜刮了那么多钱财,能劫下来一半也是好的。用劫下来的一小部分钱财去救济百姓,扬州的百姓就会真心实意的拥护他,他还能拿着剩下那一大部分逍遥快活。

    来的好来的妙,他最喜欢吃大户了。

    袁公路期待满满的点兵点将,只等带着全副身家的大贪官路过九江郡。

    等啊等啊等,等啊等啊等,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等到人。

    什么情况?陶谦和笮融还真和城池共存亡了?

    袁术不信,陶谦清醒着或许能为御敌干点实事,笮融就差把整个徐州都私吞了肯定不会冒这个险。

    更换逃跑路线了?不能吧,除了九江还能走哪儿?总不能直接出海了吧?

    海上风大浪大多危险,万一翻船可就全部便宜海里的鱼了。

    不行不行,不如便宜他。

    袁公路满心期待即将到手的钱财,等来等去等不到人于是派人去下邳打探。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竟然有人敢在他前头把笮融给抢了。

    袁术:???

    笮融……这么没本事的吗?

    好歹是搜刮了大半徐州的大恶人,带着那么多钱财出逃之前肯定得安排好随行护卫,他敢劫是因为特意调了八千大军在必经之路上守着,下邳境内哪个贼有那么大的本事?

    “据说是别处流窜到下邳的黄巾贼,贼首相当凶残,一刀下去直接把笮融的脑袋劈成了两半。”好不容易挤到他们家主公跟前的韩胤绘声绘色的讲道,“那伙儿贼匪有五六千人,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也是笮融倒霉,刚出城没多久就和他们撞上了。”

    袁术听完之后捏捏耳朵,“流窜到下邳的黄巾贼?全是青壮年还是男女老少都有?”

    韩胤愣了一下,回道,“好像都是壮年。”

    “啧,还以为这次能趁机抢点儿好东西,散了散了。”袁术摆摆手让人派出去的兵撤回来,一边安排一边骂,“什么流窜到下邳的黄巾贼?分明是荀家那小子猜到笮融要逃提前派人去堵了。”

    如今这天下哪儿黄巾贼最多?一个豫州,一个青州。

    虽然两州的黄巾贼都已经改邪归正恢复老百姓的模样,但是就问他们没被荀氏打服之前是不是黄巾贼吧?

    让归降的黄巾贼重操旧业而已,多大点儿事儿。

    荀氏那小子也真是的,一点好处都不给外人留,徐州那么大全吃下去也不怕撑死。

    “主公,就这么撤了?”韩胤难以置信,“下邳近在咫尺,荀氏远在青州,主公大可以……”

    “大可以什么?硬抢?”袁术不耐的挥挥手将人赶出去,“想想青州的兵力,再看看我们的兵力,硬碰硬你碰得过?”

    韩胤:???

    不是,主公不是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吗?

    韩胤一脸懵的站在院子里,越发摸不明白他们家主公的想法。

    “韩长史怎么站在外面?”匆匆赶来的田野田长史拱手打招呼,不等韩胤开口便拍拍脑袋告辞,“主公方才传唤,野先走一步,稍后有空再同韩长史闲谈。”

    再会再会,他可不是闲人,他是主公一刻也缺不得的大忙人。

    哈哈哈哈哈哈。

    韩胤僵着脸目送某个抢了他位置的家伙离开,如果目光能杀人,那家伙现在已经被他碎尸万段。

    抢了他的位置还在众人面前嘲笑他,当他韩胤是没脾气的泥人吗?

    书房里,并不了解手下人之间争斗的袁术还在抱怨,“海平来了,快坐。”

    公远说的不错,韩胤的确是惑主的奸佞。

    良臣都会苦口婆心的劝主公三思而后行,他可好,明知道打不过还撺掇他和荀氏硬刚,那家伙该不会已经成荀氏的人了吧?

    袁术顿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他比不过别人,但是现在这情况他确实打不过荀氏,老的小的都打不过。

    如果不是被荀氏策反,韩胤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劝他撩拨荀氏?虎口夺食对他完全没有好处啊!

    之前荀家小子在颍川的时候他就有点怀疑,当初他派韩胤去结亲,结亲不成带回来许多礼物也还行,现在想想当时那礼物恐怕不止他的份儿,韩胤也被喂的肥肥的。

    可恶,越想越气。

    他原想着趁战乱抢几个工匠回来,结果颍川半点儿没乱,那混账小子还把纸质书的消息传的满京城都知道。

    更过分的是,他还涨价!

    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搜刮百姓也很费劲的好吧!

    “海平,你有没有觉得刚被扔出去的那家伙最近越来越奇怪?”

    他知道他这样的人物身边免不了有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但是如果真的是韩胤,那事情就大条了。

    真正被别人安插进来的田长史:……

    啊?韩胤吗?主公您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了?

    田长史想想不到俩月就被他排挤的孤零零连说闲话都没人陪的韩胤,陷入沉默。

    得亏那家伙不是细作,不然真的为他的主人担忧。

    ……

    京城,皇宫。

    小皇帝一颗心已经随他们家小将军飞走,青州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

    咳咳,有延迟的那种。

    虽然他是皇帝,但是他的消息真的不太灵通,能知道什么全看太傅和朝臣愿意告诉他什么,要是有两边都不愿意透露给他的消息,他就是急的满地乱转也没用。

    好在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能听到多少算多少,总比一点都听不到强。

    “荀侍郎,您说小将军打下徐州后还要派人去当徐州牧吗?”小皇帝在苦恼不该他苦恼的问题,“朕觉得应该和冀州一样把州牧之位空出来,这样就没人能阻碍小将军做事了。”

    看上去没有主官,实际上有主官。

    没错,就是这样。

    荀悦用砚台压住书页,看着心思完全不在书本上的天子,欲言又止。

    他知道天子非常仰慕他们家明光,但是这些话真的不能在他面前说,陛下有点太不见外了。

    也就是太傅不在殿中,太傅在的话又得祭出竹板来。

    荀悦如此想着,继续当个不会说话的木头人等天子絮叨完。

    他们陛下是个碎嘴子,不等他说完课就没法讲,好在陛下知道控制时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停下,然后等课上完了继续叨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最近青州和徐州开战促进了小陛下的进化,现在就算杨太傅在旁边坐着也不耽误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打就打嘛,打过之后就不能再骂他了。

    杨彪:……

    荀悦:……

    他们陛下很聪慧,聪慧的已经让他们猜不出什么时候是真傻什么时候是装傻。

    小皇帝絮叨完之后安心上课,上完课自觉的去做作业,留刚上完课的荀老师和班主任杨老师沟通他的学习进度。

    两位老师相对无言,想谈的并不是天子的学习进度。

    杨彪长叹一声,“明光在青州以科考取士,仲豫怎么看?”

    荀悦面色如常,“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

    “大汉沉疴旧疾缠身,确实需要改变。”杨太傅叹道,“世家大族若想长盛不衰需得用心培养年轻后辈,若长久无人在朝中为官,再显赫的家族也要走下坡路。”

    荀悦眉眼弯弯,“可是太傅,天下不只是世家的天下,更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世家想长盛不衰,可百姓也想安稳活下去,世家大族能保证子孙代代都是贤才吗?

    连天家都不敢保证每任天子都是明君,世家凭什么觉得他们应该长盛不衰?

    如今朝廷选官采用的是察举制,他承认这制度很有用,但是举荐出来的官员是好是坏全看举荐之人的一张嘴,他们能保证一个人大公无私两个人大公无私,还能保证全天下有资格举荐士人的人都大公无私?

    太傅出身弘农杨氏,是和汝南袁氏相差无几的四世三公的豪族,不会不清楚如今这制度多容易让世家做大。

    若非天下大乱,以太傅在朝中的底蕴,弘农杨氏之后两代三代依旧能轻轻松松延续三公的荣耀。

    太傅治家严谨能保证家中子弟都有真才实学,说句不太客气的,能保证儿子保证孙子,还能保证接下来代代都有真才实学?

    这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是世家大族的通病,他荀氏一样避免不了。

    杨太傅沉默许久,“你知道老夫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们都是世家子,生下来享受世家带来的尊荣,此生也应为维护世家尊荣而努力。

    盛极必衰的道理所有人都懂,但是懂不意味愿意在盛极的时候停下来,万一他们身处的不是盛极、之后还能更加强盛呢?

    正是因为世家的权势太大,所以之前几代天子都想方设法的限制世家发展。

    两次党锢让世家大族元气大伤,但是看看现在的局势就知道,世家没有伤到根本,倒是外戚和宦官全部被铲除。

    世家势大,现在已是割据州郡自治,再大下去可就……

    不、还不到忧心那些的时候,他们要说的是荀氏小子在青州举行的科举取士。

    若此法推行至大汉全境,那世间还能再有经久不衰的世家吗?

    先前那小子说人手不够用要用特殊的法子取士应急,当时他还没意识到这应急之法有多惊世骇俗,如今反应过来怕是也迟了。

    那小子向来不按常理行事,也不像大部分世家子那样端着,发现这法子推行起来能解决选官制度上的大部分问题后肯定不会再放弃。

    问题是,世家愿意吗?

    这可不是推行均田制时退让的一点点,这是直接掘世家大族的命根子啊。

    “我以为明光在青州推行均田的时候太傅就会来找。”荀悦好像不在意掘世家大族的命根子带来的后果,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太傅,世家子于家学之上已经占尽优势,如果这样还比不过庶族,那的确该恼羞成怒。”

    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考不过庶族子弟,丢不丢人?

    杨太傅:……

    啧,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难缠。

    “太傅,饿殍遍野的场面您见过吗?”荀悦收了笑容,定定的看着眼前竭诚护卫汉室的老者,缓缓开口,“您举孝廉之后平步高升,或许不知道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干旱时赤地千里,洪涝时颗粒无收,疫病一来十室九空,秋收之时螟蝗蔽日。朝廷在民间遭灾时本该第一时间就去救灾,但是十次遭灾有九次的赈灾粮都发不下来。”

    但凡朝廷能给人一点点希望,民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忍无可忍的百姓揭竿而起,也不会有那么多有真才实学的人隐居不出。

    别的不说,就看他们家明光。

    他们家明光小小年纪就能让青州百姓改过从善恢复正常生活,是他天纵奇才吗?不,他只是知道耕种为生的百姓需要什么。

    连入世未久的孩子都知道百姓饿了得吃饭病了得吃药冷了要加衣裳,朝廷呢?朝廷只觉得天下百姓都是不需要吃喝只需要干活缴纳赋税的工具。

    荀悦垂下眼帘,“太傅,这世道在吃人。”

    唯才是举没有错,他们家明光也没有错。

    既然没能生在太平盛世,那就想办法让世道变成太平盛世,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战火兵燹残害世间。

    如果天下世家都反对,唔,冒昧问一句,对面有几个能打的?

    不是他瞧不起谁,而是看现在的实力对比,对面好像真的不太够看呀。

    将领打得过吗?文臣比得过吗?就算所有世家出身的官员都撂担子不干,他们颍川荀氏那么多人也不都是废物。

    他们家明光有句话说的很好:世家子不干有的是人干。

    要知道天底下不只有世代簪缨的高门,更多的还是勉强传承的小士族。对那些本就无法因门第获益的小士族而言,科考不是挤占他们的位置,而是能让他们更上一层的登天梯。

    小士族想往上爬,就算上面压着的是传承千百年的庞然大物也一样,真到那个时候他们家明光不会孤立无援。

    除此之外,给百姓分地也牢牢的将百姓都栓在了他们这一方。

    大部分情况下平民百姓都不会对局势造成太大影响,但是乱世不一样,黄巾之乱应该已经让天下人知道愤怒的百姓有多大的力量。

    杨太傅满脑子都是那句“这世道在吃人”,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科考也好,均田也好,仲豫,这些并不是那孩子该操心的事情。”

    即便要变也应自上而下从朝廷开始改变,而不是让一个有能力推翻朝廷的新星在地方耀眼灼目。

    荀悦又笑了,“太傅,如果明光不操心,单指望朝廷的话这些政令还有推行到地方的那一天吗?”

    恕他无礼,他觉得朝廷不一定有他们家明光可靠。

    哦,不对,是一定没有他们家明光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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