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我卡关了,“先知”法师塔第二关那里,老是被画像偷袭,烦死了。
A:那一关其实挺好过的,进场之后先直接炸翻离你最近的那个画框,然后一边利用场景里物品的死角躲避(那些柜子真的很有用!),一边顺路炸翻其余的画像就好,慢慢推,不要急。最开始死个几次后,摸清规律就好了。
A :哦,不过我说的是普通难度。这关如果开了困难难度的话巨恶心,主要就是怪被打死后会很快自我修复,血量还会翻倍,很容易把人心态打崩,新人建议就不要挑战了。
A:对了对了,有一点忘了说,进去的时候一定一定记得选对道路! !这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展品很满,记得及时退出,不然……
A:等等,你没有开困难难度,也选对了展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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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屋子画像追着打是什么体验?
被一屋子画像、地毯、天使雕像、章鱼(这玩意儿哪儿跑出来的?!)……追着打,又是什么体验?
迅速低头躲开又一波来自画像的狂轰滥炸的同时,米娅不由得想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提这种变态的问题,如果有,她回去后就能一口气答上来两个。
站在她左侧的伊登反手一道迅疾灼热的火焰烧过去,一排画像齐齐被烧成焦炭,但在场没有一人放松下来。
很快,就像他们已经熟悉的那样,火焰甚至还未从头撩到尾,那一排画像就已经恢复如初。
画中的魔法师气得跳脚,举起魔杖又是一阵挥舞,而伴随着右侧安德里斯的一剑,二层走廊那头伸过来的地毯吃痛般缩了回去,威胁似的对着四人晃了晃被砍成两半的身子。
这副景象若是放在游戏或动画里,米娅搞不好还能称赞一句小怪做得还挺可爱——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生凉。
原因无他:这张可爱的地毯,已经被他们杀死过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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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前,冒险小队四人组刚刚踏上第二层,就遭遇了来自画像的攻击。
一张普普通通的画像在他们经过后不久突然发难,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四支羽箭倏然从画中飞出,直奔四人的背后而来!
然后……就被阿尔维斯的盾牌尽数挡下。
阿尔维斯的那面巨盾,随着他身高的增长,显然也跟着一起经过了叠代。
他少年时期拿着的盾牌就跟自己差不多高,如今身高往上蹿了一大截,盾牌也跟着水涨船高(?),往那一杵就跟面墙似的,厚重的精钢流淌着森然的冷光,看着就让人无比的安心。
四支小小的羽箭叮叮当当地撞在这面沉重厚实的盾牌上,然后就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仿佛四只气势汹汹的蚊子伸着口器一扎,全扎在了塑料假人的胳膊上。
听那声音来判断,米娅怀疑它们就连盾牌的漆也没蹭掉。
画像里的弓箭手叽叽喳喳地乱叫,前呼后拥地往下一张画像内跑去,可还未等他们跑出画框,一眨眼的功夫,这面墙上所有的画像都被一道环绕着雷光的剑气拦腰斩断!
走廊对面的墙壁上还悬挂着另一排画像,安德里斯那头一剑横扫的时候,这头的伊登也默契地与他同时出手,指尖宝石戒指红光一闪,对面的一排画像便也在尖叫声中化为了灰烬。
而在被羽箭偷袭的同时,阿尔维斯已经将米娅推到了身后,安德里斯和伊登也一左一右围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小三角的形状,把她环在中间,警惕着下一轮的偷袭。
走廊内寂静无声,墙壁上几张还未烧完的画像噼噼啪啪地烧着,构成了这点寂静里唯一的声响。
“我们先走吧?”
等了一分钟后,米娅提议道。
三人简短地商议了几句,依旧维持着将她放在中心的阵型,继续沿着摆满收藏展柜的走廊,向通往三楼的楼梯方向走去。
尽管上一轮的偷袭没有造成任何人员损伤,战斗的强度对于小队成员来说连热身赛也算不上,但这已足以让人提高警惕。
于是乎,刚上二楼时对着一众展品大呼小叫,兴奋得如同在参观博物馆一样的悠闲气氛,转眼间便荡然无存。
弯弯绕绕的走廊长得出奇,走过这一段后,下一段走廊中又出现了画像的影子。
这一次,还未等画像有什么动静,三人就先下手为强地出手,或烧或劈或砍或电,上演了一场叫人身临其境的《画像的一百零一种死法》。
第二次遇到画像的时候,米娅还警惕心满满,等到不知道第几次撞见画像墙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犯困了。
这些画像设计得好似割草游戏里的杂兵小怪,一个无脑平A下去就唰唰唰死上一大片,半点挣扎也没有,也不爆点金币材料装备什么的,叫人打着好生无趣。
“无聊了?”
伊登问她。
“是有点,”
米娅回答说,“总觉得萝莎夫人法师塔里的布置不该这么简单,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伊登轻快地打出一个响指,耳垂上翠绿的耳坠一闪一闪。
随着他的动作,左边墙壁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下一秒,那面挂满画像的墙壁中猛的冲出许多纠结缠绕的藤蔓,藤蔓见风便长,不过几个呼吸间就灵活地爬满了整面墙壁!
墙上的画像纷纷落地,当场就砸坏了一小半。
伊登又吹出一声口哨,于是藤蔓闻声而动,还未被砸坏的画像也被巨型的藤蔓绞在了怀中,仿佛被巨蟒缠上的猎物一般,画框断裂,画布也被扯坏,绞得那叫一个筋骨尽断。
在将这一整面墙来回犁过一边后,藤蔓便如同干完了活的牛马一般(此处是指草原上的牛马,并非格子间里的那种),懒洋洋地伏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了。
“嘿,还有件事没办,别歇着。”
伊登戳戳离他最近的那根藤蔓,低声道。
藤蔓慢吞吞地抬起来一截——米娅心想,如果它是个人类,搞不好现在就对伊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空中晃了一晃,深绿色的尖端上冒出一点嫩绿的芽。
嫩芽努力地往上长去,凑到米娅眼前,抽出一个小小的花苞,紧接着“啪”的一声,花苞一下子打开,绽放出一朵鲜红的小花。
小花还在她面前晃了晃身子,叶片上下挥舞,很是可爱。
嗯,非常标准的小红花,就是幼儿园老师奖励小朋友的时候最爱画的那种。
伊登伸手揪下那朵小花(被藤蔓抽了一下),递到米娅面前,眨眨眼睛,笑盈盈地说:
“这个送给你。还无聊吗?”
……大山临盆,生个耗子。米娅接过那朵花,左右看了看,将它别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上。
“谢谢。”
她说。
“花里胡哨,你是在马戏团进修过吗?”
一旁的阿尔维斯阴恻恻地说,“多大的人了,搞这种把戏,幼不幼稚。”
伊登仿佛洗发水广告里的模特那样,夸张地一甩红色长发,啧啧道:
“是是,有些人不幼稚,实际上羡慕得不得了,只能靠喷酸液来缓解内心的阴暗,是不是?阿尔,这人是谁来着?”
“老师,在还不清楚我们还要走多久的情况下,这种随意消耗魔力的举动,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走在她右边的安德里斯满脸清廉正气,大公无私地说,“如果接下来的探索中,有人魔力耗尽无法支撑,您一定不要心软。尽快地抛弃队伍里的累赘,才能保证我们这次任务的成功率。”
“……不要以为你用这种表情说话,我就看不出你在撺掇我抛弃同伴。”
米娅锤了一下安德里斯的胳膊。
“这不叫抛弃同伴,这叫'对冒险活动进行合理的规划'。”
安德里斯继续满脸正直地阴阳怪气。
于是,接下来的平A割草时间里,又加入了冒险小队惯有的(?)插科打诨,紧绷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间轻松了下来。
队伍一面清怪一面拌嘴地前进,又在不知道销毁了多少画像后,终于抵达了下一个向上的楼梯前。
四人同时停住脚步,向上看去。
与从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类似,这一架楼梯也是法师塔中常见的款式。楼梯绕了一个大圈,优雅地环形上升,扶手上刻满了精致的雕刻,最底端是一个眼球的款式,恰到好处地点明了塔主的身份。
只是……
从大厅往上走的时候,楼梯上一览无余,能够清楚地看见二楼的场景——可是从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却被一层浓重的黑雾给遮得严严实实。
PS :这雾气的质感,跟米娅看见的游戏界面里,遮盖住未解锁部分地图的黑雾质感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制作组将相同的素材进行了复用。
常玩游戏的玩家都知道,这就代表着前方的区域还未开放,无法进入。
亲爱的冒险者,请解锁地图以后再来尝试吧!
“我们似乎没办法从这里过去……”
她说道。
伊登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宽广的走廊上方是一层天花板,看不见三楼的景象。
他竖起食指饶了一圈,刚才用过的藤蔓快速地爬了过来,利落地在天花板上凿了个大洞——可是从被凿穿的洞中看出去,依然只有层层叠叠的黑雾。
“这边也一样,估计整层楼都是这种黑雾,没法绕开,”
红发的魔法师转过头,嘴角一勾,说道,“我们找找别的方法吧。”
第82章
光球术、光照术、火焰、冰凌、水流、雷电、魔法藤蔓、被藤蔓掀翻的碎石……
所有东西,都在进入黑雾之后有去无回。
光照、火焰或雷电一类自带亮光的魔法,在进入黑雾之后,其亮光就倏然变暗,没往前走上几步,那一点微弱的亮光就完全熄灭了。
而像水系冰系魔法,或是藤蔓碎石一类具有实体的物体,都会在进入黑雾之后不久,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登曾指挥一根藤蔓试探性地深入黑雾之中,刚开始进入的时候一切正常,所有人都能看见藤蔓摇摇晃晃地往前伸了过去。
它的速度越来越慢,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在某个时刻彻底停下不动。
伊登便又让藤蔓缩了回来。
它回来的动作倒是比进入的时候快上很多,一下就缩了回来——这是因为,前方那一大截伸进黑雾的藤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粗大的藤蔓上,只留下了一个光洁的横切面。
伊登沉默了片刻,对三人说:
“我感觉不到里面那一截的存在,它和本体的联系被切断了。”
安德里斯点点头:
“跟我们之前试过的魔法一样。所有进去的魔法,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掌控,但是进去后不久,魔力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切断了……有可能用活体生物再试试吗?”
“这里哪来的除了我们四个以外的活体生物?”
伊登诚恳地问道。
“我以为你会那种魔法,毕竟你看上去像在马戏团进修过,”
安德里斯也以同样的诚恳回应他,“或者你如果愿意自己进去试试的话,我们绝不会拦着。”
米娅:“不,我会拦着的。”
阿尔维斯(面无表情):“去吧,伊登,我们和老师都不会记住你的牺牲的。”
伊登:“……你这句话里的状语是不是有点问题?”
本来眼见黑雾过不去,米娅的心里还有几分惴惴不安,结果被三人的群口相声这么一搅和,那点子不安的气氛立马就消减了不少。
不得不说,如果《成为勇者之前》的背景是消灭大魔王成为世界第一的相声大王,她相信面前这仨货也拥有一骑绝尘的天赋值。
魔法和无生命的物体都在黑雾中出现了不妙的结局,四人也自然没有想上去试验一下“活体生物”的意思。
他们拿出了出发前准备好的食物和水,在楼梯口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决定先把二层全部探索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通往三层的出口,或者是找到些能够破局的线索什么的。
说干就干,休息完毕后,冒险者小队继续出发。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走廊。
这一条走廊通往的,是一个与来时差不多构造的房间——或者叫厅堂更加合适。
一来一去的路上,他们经过的这两间厅堂,就好像博物馆里左右两边的展馆一样,呈现完全对称的结构。
不仅结构上完全对称,功能上也同样相近。这间展馆中,也同样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展柜。
天花板和展柜里都设置有各式各样的灯光——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这么亮堂,得多亏是魔法供能。
在重点照明、面光补充、柜外照明、洗墙照明……等多重光源的照射下,一座纷华靡丽的博物馆,向着四人张开了怀抱。
与来时路上那个空空荡荡的展馆截然不同,这一间展馆中,所有展品都好好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件不落。
米娅四人在入口处停下,没有贸然进入展馆,而是先谨慎地观察起了其中的布置。
展馆的进口和入口处,分别摆放着一座座巨大的雕像,与一副副厚重的铠甲。
雕像光滑洁白,是最常见的天使形象。
天使们雕刻得圆润丰满,神情灵动,面颊上带着浅淡的笑容,身披一席典雅的长袍,或手握弓箭,或怀抱乐器。
天鹅般的羽翼自他们的身后伸出,随着天使不同的动作,呈现出各式的姿态。有些羽翼张开,如正待起飞的鸟儿,有些则垂拢于身后,仿佛也正跟着主人一同休憩。
羽翼上的每一根羽毛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伸出手去,感受那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
铠甲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情。
每一副铠甲都全副武装,从头盔胸甲到腿甲足甲,从头到尾,一件不落。
铠甲反射着展馆内的灯光,锃光瓦亮,跟一个个小灯泡似的,估计连苍蝇落上去,也只有劈断腿的份儿。
如若不是头盔与面甲间还留有一丁点的缝隙,让人能够看见里面黑漆漆的空洞,否则就是里面真的藏有一个骑士什么的,也算不上稀奇。
除了铠甲与雕像以外,展馆内还放置有更多琳琅满目的展品。其中有好一些,米娅都在刚才那个空荡荡的展馆里阅读过标签。
从一群被别针挨个钉好、如同蝴蝶标本那般被展示起来的袖珍小精灵,到天花板上一只只绕着水晶吊灯环绕挂起的、五彩缤纷的巨型章鱼,从一枚还未破壳的龙蛋竖切面,到被诡异的深灰色黏液爬满的玻璃展柜(如果两间展馆的位置真的完全对称,这个展柜对应的标签就应该是“恶灵”)……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论其对心灵的冲击程度,也只有米娅头一回进入自己法师塔中时的那一次,才能一较高下。
刚才的展馆里只有光秃秃的地面,这间展馆里甚至还铺着厚厚的猩红色地毯,想必踩起来的感觉一定不错。
如果这第二间展馆放在米娅所来自的那个现实世界中,估计立马就会一跃成为当地的热门景点,需要倒计时抢门票的那种——哪怕这些物品都是道具制造的,光冲一饱眼福而来,那也完全不亏哇!
而四人停在门口、没有进去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间展馆的墙壁上,同样挂满了一排又一排的画像。
站在门口观察了几分钟后,伊登的藤蔓再次被推举了出去,成为一名光荣的探路急先锋(哎,如果藤蔓能说话的话,一定会挥舞拳头表示抗议的)。
果不其然,藤蔓刚刚在门口试探性地爬了几步,最靠近门口的画像中就射出了一排羽箭,给它扎成了一根刺猬藤蔓。
“好吧,看来这边也要清一遍。”
伊登给藤蔓把箭拔出来,说道。
安德里斯拔剑出鞘,阿尔维斯的巨盾也出现在了手中。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人保持之前的阵型,再一次给展馆里的画像来了个大清洗。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割草就更加顺利,不多一会儿,所有的画像就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虽说过程中难免误伤到一些展品,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毕竟是来一座危险的、充斥着暴动魔力的法师塔中探险,而不是来参观博物馆的。
“我有点奇怪的是,”
米娅打量着周围的展品,边走边问,“为什么对面展馆里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这间却一点也没丢呢?”
毕竟,按照常理推断,一间展馆里的东西,其价值必然会有个高下,不会全部都是价值一样的展品。
譬如说,假如展馆中间摆放的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剑,那么其周围也许就会放着跟着这把剑一起出土的其他文物,玉器啦,漆器啦,或者是香料骨头衣服饰品什么的,其价值与主展品必定有所区别。
而如果这两间展馆的确就是完全对称的结构,那么这一面的展馆中,应该也会有价值更高昂的展品。
米娅向三人解释道:
“如果是我的话,在时间紧急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带走两边展馆中最重要或者最贵的藏品,而不是一边连地毯都被带走了,另一边却所有东西都好好地放在原位……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您说得没错。不过硬要说的话,也许是他们撤离时只通过了那一边的展馆,而来不及再把这一边走一遍,这也说不定,”
安德里斯说道,“等我们回去之后,或许您可以写信给萝莎问问看。”
这倒也是。
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等出去之后再问问汉娜也不迟——
咦?
米娅猛的挺住了脚步。
护在她身后的阿尔维斯反应最快,紧跟着停了下来,警惕地用盾牌将她护在了怀中。
前头开路的两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同时看向了她的方向。
“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维斯微微俯下丨身来,低声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米娅犹豫道,“我刚才怎么觉得踩到了什么东——”
她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
最后一个单词还未出口,脚底的地毯突然一个波浪式地翻涌,一小块猩红色的厚沉布料如同有生命一般原地暴起,将米娅整个裹在其中,接着异常灵敏的将身子一扭,仿佛一只偷到了饼干的老鼠,就要叼着她逃窜而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远远超过了米娅的反应速度。她只感觉身子一歪面前一花眼前一黑,就被裹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桎梏中!
可恶,我刀呢? !
伴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包裹住她的地毯一阵激烈的抽搐,米娅来不及反应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向着最顺手的地方刺了下去!
她本以为这地毯至少得像网纹蟒似的跟人类搏斗一阵,未曾想刚被她一刺,地毯就摔在了地上,把她吐了出来。
……这就完了?
“老师,您没事吧?!”
阿尔维斯冲了过来,一脚踢翻地毯,将米娅直接捞了出来,仿佛抱一只长条猫咪似的,将她悬空提溜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身体。
“我没事……”
米娅回头去看那地毯,只见那一整片地毯已经被黑色的魔力吞噬了个精光。
地板中央插着一柄黑色的巨斧,那黑色的魔力,正是沿着地板被巨斧劈开的裂纹向四面蔓延的。
就这几秒的时间里,展馆里的地毯变成了继画像后的第二批牺牲品,被三种不同的魔法毁坏得差不多了。
伊登和安德里斯也围了上来,三个人仿佛三只抢食吃的仓鼠,将她团团围住,查看她的状况。
米娅抬头看向他们,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当视线无意中划过三人身后的墙壁时,那几句话就卡在了喉中,她的目光僵硬地停在了一张画像上——
没错。画像。
刚刚才被清理干净的墙面上,又一张崭新的画像,如同恐怖片里的鬼魂一般,正缓缓地浮现出身影。
第83章
“伊登后面!”
米娅下意识地大喊。
伊登一愣,随即反手一划。
他根本没有回头,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就乍然暴起,沿着身后那道墙舔过,将新生成的画像再度烧成了灰烬。
但是这一次,他们都没有了刚才的平A割草时的轻松。阿尔维斯抬起右手,巨斧发出阵阵翁鸣,从地板上飞回,稳稳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另一边,在确认完米娅没有受伤后,安德里斯和伊登也各自摆出了架势,目光在刚刚才被他们破坏过的墙壁上梭巡。
如果是平时,米娅或许还会在脑子里吐槽一番,譬如阿尔维斯这召回巨斧的动作设计简直就和雷○一模一样——但眼下,她完全没有了这么做的心情。
她只是将视线投入地板,死死地盯着被黑色魔力吞噬得只剩一小块的地毯,注视着它的动静。
但愿只是我想岔了,但愿不会这么倒霉……
可惜的是,这是一块非常遵守墨菲定律的地毯。
就在米娅在心底祈祷的同时,它非常不给面子地舒展开身体,被魔力烧毁的前端凭空出现了猩红色的线头,线头彼此交织编排,仿佛一个格外灵巧的编织大师,飞速地就织出了一小块地毯。
这一次,不用米娅提醒,同样注视着地毯动静的阿尔维斯快准狠地一斧头砸下去,立马给这场进行到一半的编织作业宣告了中止。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不对劲的。
在三人的合力攻击下,第二轮“复活”的画像和地毯继续前后脚的扑街,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然而这一次扑街后,它们复活的速度变得比上一次更快——展馆这头的地毯刚被烧完,那头新的地毯就又开始“自己织自己”了起来!
更麻烦的是,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重物落地声,与金属相互摩擦的尖锐刺耳的噪音,所有人都看见,展馆两头的雕像与盔甲,也同时转过了身,朝向了他们的方向。
不是吧……
米娅在心中呐喊:我们这是在参演《博物馆奇妙夜》(暴力分级版)吗? ?没人通知过我! !
石质的雕像在展馆的白色灯光中舒展身体,美丽的羽翼伸懒腰似的张开,乐器流淌出悦耳的音符,典雅的长袍随着它们的动作轻轻拂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叫人很难去相信,“沉重”与“轻盈”竟然可以如此和谐地共存在同一个物体的身上;
而那些银光闪闪的盔甲,就像米娅穿越前曾经在无数个魔幻背景的电影和游戏里看见过的那样,在试探性地挥舞了几下佩剑后,就手持武器,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金属的盔甲部件互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巨大的雕像面若桃花,雕刻得姣好无瑕的面庞上挂着盈盈微笑,然而其中手持弓箭者已经拉弦搭箭,石头做的箭矢几乎有成年人小臂那么粗,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砸下来,与其说是箭矢,不如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投石;
而就在四人分头躲闪的期间,盔甲组成的战斗小队也已逼近了他们的跟前。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比眼下的情景更糟糕,那就是随着远处几座雕像弹起乐器,被乐声拂过的箭矢和长剑上,或燃起了熊熊火焰,或覆盖上了一层幽幽的绿光……
不是,怎么敌方也有拐啊! !怎么他们也能给上Buff ! !这像话吗! !
(你看,游戏玩家就是这样,自己打怪的时候换装备上Buff灌药样样不含糊,可要是敌方也这么做,他们就会气得跳脚。)
万幸的是,尽管敌方看上去声势浩大,然而我方的绝对实力依然占碾压地位。
还未等那支远程近战混合拐的标准队伍成形,它们就已经被魔法和剑气合力掀翻。
雕像破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块,盔甲散落一地,伊登再一挥手,气势汹汹袭来的地毯就被一根气势更强的藤蔓掀起,咕噜噜打着转落到那摊子废墟上,再被阿尔维斯带有腐蚀性的黑色魔力从头浇到了尾,来了个售后服务。
“你猜,它们这次还能复活吗?”
米娅喃喃道。
伊登的面庞上,依旧带着刚才送花给她时的那分轻松的笑容,仿佛不是在探索一层打不死的危险法师塔,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如若放在法师塔外的冒险中,米娅少不了要嘀咕他几句成天嬉皮笑脸之类的,但是不得不说,现在他的这副笑容,无疑极大地缓解了她心里的压力。
“嗯……不好说,”
伊登的目光投在那堆砸在一起、被腐蚀得滋滋响的敌人上,悠闲地说,“如果是一般的魔法操控,被操控的物体被打碎之后,魔法就应该会自动解除。但是既然刚才的画像和地毯都能复活,没道理雕像和盔甲还比它们弱鸡——”
仿佛要应和他最后一句话似的,在被腐蚀殆尽之后,原本雕像和盔甲伫立的地方,飘过一阵朦胧的黑雾,黑雾之中,一排排大小形状各异的形象逐渐现出了轮廓……
也许是因为体积重量更大的关系,也许是因为魔力含量更高,它们生成的速度,要比画像和地毯要慢上不少。
于是安德里斯抓住这个机会,一道杀意十足的剑气呼啸而至,剑气撞上正在“建模中”的敌人,却被那道笼罩它们的黑雾温柔地吞没!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特摄剧里敌我双方轰然对波的精彩特效,如同一滴水汇入水塘,如同落叶轻飘飘地落在枯叶堆的顶端,安德里斯那道雷霆万钧的剑气,就只是如此悄无声息地……被吞没了。
米娅:“我现在有一个主意,要不我们先跑吧。”
伊登:“同意!”
安德里斯:“好。”
阿尔维斯:“我殿后。”
趁着那支由雕像和盔甲组成的队伍还没完全复活,四人齐齐转身,拔腿就跑。
对于一支冒险者小队来说,“逃跑”从来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持队伍不减员不掉队,全须全尾地活着回去,可比逞英雄掉脑袋要重要多了。
当然啦,也不是没有那种同伴利欲熏心相互陷害、或是单纯脑子不好衡量不清形势的事情发生。
但是正如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正常人而不是蠢货一样,埃瑞斯塔中绝大多数的冒险者队伍,也并不乐意为了所谓的珍宝和任务白白丢掉性命。
宝物没了可以再找,任务做坏了大不了赔偿,自己和同伴的小命没了,该找谁哭去?
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玩家米娅,从前在带着学徒练级的过程中,也会在血线清零的前一秒赶紧带人离开。
游戏外的玩家会为角色死亡过程中丢失的经验与掉落的装备肉疼不已,而身处游戏之内,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聪明人都知道,打不过的怪不要梗着脖子硬刚,先把游戏机制摸清楚比什么都重要!
好在,这间展馆倒是够大,跟真正的博物馆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就意味着,你能在各个拐角与展厅里穿梭,和身后的小怪玩上一把捉迷藏。
刚才走过来时还抱怨路途太远拐弯太多,现在米娅万分由衷地庆幸萝莎夫人出手足够豪横,不过区区一间展馆,阔绰得能拿去当大逃杀的场地使,给他们的逃跑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否则,要是跟她自己的法师塔似的,只有一个一览无余的大厅,那就不是在玩大逃杀,而是在玩另一类割草小游戏了(就是不知道被割的草究竟是谁)。
一路飞速逃走,旁边的三个人还不忘顺手清理一遍路边(?)各色画像,直到跑到一处画像数量较少、没有雕像盔甲的展室中,四人才停了下来。
“停,我们在这里休整一阵,”
安德里斯刷刷几剑将地毯劈成碎块,丢到一边去给阿尔维斯烧掉,说道,“先把这里小怪一清,趁它们还没复活,抓紧聊聊接下来的对策。”
伊登和阿尔维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米娅……米娅扶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刚才一溜烟逃跑的时候,只顾着不能给同伴拖后腿,肾上腺素十分给面子地发挥了作用,心脏强而有力地蹦跳,将血液送往每一根最需要它的血管。
心率飙升,肌肉力量爆发,注意力高度集中,估计发挥了她自大学八百米考试和上班差一分钟打卡迟到以来的最好成绩。
如今稍一放松,汗水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小腿肌肉甚至隐隐有抽搐之感。
米娅半蹲下身,轻揉自己的肌肉,以免待会跑着跑着小腿抽筋,那乐子可就大了。
“您还好吧?”
阿尔维斯担忧地说,“您苏醒不久,身体恐怕还没完全恢复,待会我可以抱着您——”
“等到了实在坚持不了的地步,我会这么做的,”
米娅摇摇头,“现在还能跑,那边也没追太紧,我没问题的。比起这个……刚才那些东西复活的规律,你们也注意到了,是吗?”
见她态度坚定,阿尔维斯也就没再强求:
“我明白了。您需要的时候,务必要叫我。”
四人在被清理干净的展厅一角围成一团,持盾的阿尔维斯与拿剑的安德里斯站在最外侧,远程魔法师伊登与米娅在内侧,一面警惕着厅里的情况,一面快速地交流起了从刚刚的战斗中获得的情报。
“那就对一下吧,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
伊登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复活的速度随着死亡次数的变多而加快。第一次是最慢的,第二次的速度就有了提升,而在第三次的时候,就已经几乎是死亡后几秒就进入了复活阶段。目前尚且不知道它们复活的原理,也就不清楚到底需要击杀它们几次,这一点很麻烦。”
安德里斯面色严肃地点头:
“在复活后,画像中魔法师的攻击手段也有了升级。第一次是威力较小的羽箭,第二次是连发弓弩,第三次就已经出现了魔法师。地毯的攻击手段暂且还没这么明显……如果那些雕像和盔甲也有这个规律,就比较难办了。”
阿尔维斯扫视了一圈展厅里的环境,未持盾的手中召出巨斧,抬手又给角落里地毯画像堆加了点燃料,刚好保持在让它们持续被侵蚀,又不会真正死亡的界线上:
“每一次复活后,那些东西的生命力都会比上一次增强。基数太小,难以判断具体的增幅,假设是按比例增加,那么杀到后期后,对我们这边就极为不利。”
米娅的观察结果也跟三人一样。
每一次复活,小怪们的等级和血条都会增加,复活速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快。
前面几次杀起来还算轻松,可要是这种“复活”没有尽头,那么杀得越多,也就对他们越为不利……
真是道难解的谜题,解题的思路到底藏在哪里呢?
米娅将队伍踏上第二层之后的所有行动放在脑子里快速略过,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咀嚼,如同坐在电脑前苦苦思考解谜游戏的方法时那样专注。
她回想起了自己刚踏入展馆中时提出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对面展馆里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这间却一点也没丢呢?”
对啊,为什么呢?
两间展馆完全对称,既然那边的展馆中依旧残存着画像和空空如也的展柜,是否意味着那边的展馆中也同样出现了与这边一样的问题?
如果是的话,那边展馆中的怪物又去了哪里?
它们是自行躲了起来,还是被消灭了?
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展馆,究竟是“成功”后的庆典,还是“失败”后的遗迹?
还未等她从一堆庞杂的线团中找出一个结果,突然鼻尖一凉,仿佛一颗水珠滴到了鼻子上。
搞什么,异世界不会还有空调漏水吧?
米娅用食指拂去那滴水珠,忽而眉头一皱,指尖凑近,仔细观察——
那并非清澈透亮的水珠,而是一小团半透明的黏液。
第84章
在看清米娅指尖液体的同时,一旁的三个人几乎是在同时展开了行动:
阿尔维斯持斧的手臂肌肉隆起,猛地用力将巨斧往上一甩,接着直接将盾一横,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揽住米娅的腰肢,如同一只凶猛扑食的黑豹,抱着她飞速掠出去好几米!
旋转的斧头似乎是狠狠扎入了什么柔软肥厚的东西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顶就像是裂开了一个装满水的超巨大塑料袋,袋子里腥甜的液体倾泻而下,仿佛在这间展厅里下起了一场急雨。
阿尔维斯将盾牌举过头顶,“水珠”源源不断地飞溅在盾牌上,溅起一阵油锅烧得滚热后的噼里啪啦声。
另一边,滔天的火焰将天花板熊熊撩过,伴随着惊雷滚过天空的炸响。米娅的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不得不低头捂住耳朵,来保护自己脆弱的耳膜。
战斗来得快也去得快,等阿尔维斯将她放下后,米娅才看清,伊登和安德里斯已经停止了攻击,正同时抬头,往天花板的方向看去。
米娅便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焦炭状物体。
鉴于此物已经被火焰烤过一遍,又被来了一顿天打雷劈,离得这么远,实在是让人难以分辨它生前的形貌。
仿佛是听到了她心里在说什么似的,那坨焦炭晃了一晃,居然从天花板上声势浩大地栽了下来,掀起一片灰尘。
米娅和阿尔维斯靠了过去,还未来得及观察焦炭怪,就看见面前伊登和安德里斯的状况……着实有几分滑稽。
两人仿佛是被两桶亮蓝色的油漆泼过一般,从上到下都淋满了蓝光闪闪的液体,液体还缓缓地顺着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往下滴滴答答地滑落,缓缓拉扯出粘稠的蓝色丝线。
安德里斯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米娅在心里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而长头发的伊登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想象一下,你养了一只毛皮油光水滑、蓬松可爱的长毛小狗。
小狗的皮毛经过精心的保养与梳理,看上去就像一只雪团子那样可爱,你没少发照片在SNS上炫耀。
某天你带小狗出门散步,路过一处黏糊糊的泥潭时,小狗却突然兴奋地挣开牵引绳,在你惊恐绝望的尖叫声中朝着泥潭一路猛冲,最后朝着泥潭狠狠地一头扎了进去!
于是,你就收获了一只,长毛被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泥水的……小狗。
接下来再把泥水替换成亮得刺眼的荧光蓝,就是伊登现在的状况。
哎呀,也不知道这个展厅的灯在哪里,他这样子如果关了灯,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充当什么小众设计师风格的人形小夜灯吼……
米娅的脑子里溜过去了颇为不合时宜、但十分形象的一句话。
眼见阿尔维斯面瘫着脸走了过来,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狠狠地把他一瞪。
“你扔你那把破斧子前就不能说一声吗?”
伊登把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这玩意儿爆浆的啊!!”
“你的任务是护卫老师的安全,如果这些液体里有毒怎么办?”
安德里斯擦着脸上的荧光蓝液体说,“做事前麻烦能先动一动您那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脑子吗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
阿尔维斯(面无表情):“我扔的时候用盾牌护住老师了。”
伊登:“所以你就没打算同时护一护我们的队友情吗?”
阿尔维斯(疑惑地歪歪头):“那是什么?”
米娅扶住阿尔维斯的手臂,躲在他的身后,浑身颤抖。
安德里斯(无奈):“老师,您想笑的话,直接笑出来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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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和安德里斯走到一旁,各自召来清水,试图洗掉身上那染色剂一样的荧光蓝液体,场面一时好似宠物店开业大酬宾,洗狗第二条半价。
米娅和阿尔维斯则抓紧这只怪物还没复活的时间,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起了那一大坨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黑炭。
还未凑近,她就已经闻到了极其浓烈的焦糊味。
焦炭的表面时不时掉下一两块黑色的碎屑,中间被阿尔维斯的斧头劈开的地方裂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处还残留着些许蓝色的血液。
也多亏了这道伤口的存在,才让米娅辨认出了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外皮虽已焦脆,内里那道纵切下去的伤口处,却依然能看出些许红褐色的、质感柔嫩的躯体。
这不就是之前吊在主展厅水晶吊灯旁的、那群大章鱼中的一只吗! ?
有了这个印象后,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章鱼干瘪的触手上,还残存着被吊线穿过的痕迹——是了,之前它就是如此被吊起的。
就在不久前,米娅还站在它的底下,昂起头欣赏了人家好一阵子,嘴里啧啧称奇呢!
阿尔维斯显然也已经认出了这怪物的真身。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好几秒后,米娅才苦笑道:
“如果这玩意儿也能跑出来追杀我们,那不就意味着,刚才那个展馆里所有的东西都能跳出来跟我们战斗?这也太作弊了吧……”
阿尔维斯拔出自己的斧子,忽然眉头微微皱起,拉住米娅的手,就要往后退去。
——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再次笼罩在了死得不能再死的章鱼身上。
透过那层薄薄的雾气,隐约可见章鱼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地变浅,皮肤表层的焦炭也正逐渐剥落……
“没事,以它的体型来看,恢复过来还得一段时间。”
娅摇了摇头,反而凑得更近了一些,想要从这只章鱼身上观察出些许的端倪。
雕像和盔甲复活的时候事发突然,自己这头只顾着逃跑,没顾得上查看它们的数据。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许从数据面板上能发现一些线索。
章鱼的面板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就是一只普通的深海魔兽,有一长串拗口的名字。血条正在从零到开始缓慢地蠕动,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
笼罩着章鱼的黑雾同样存在着一个数据面板,只是不论是名字还是各项数据都是问号——唯有一点例外,那就是它的血量。
每当章鱼的血量往前蠕动一点,黑雾的血量就会乱码似的跳动一下,显示出一个数字,然后再次恢复为问号,接着又跳出清晰的数字,如此反复。
米娅凝神细看,很快发现,这些数字并非毫无规律,每次显示出的数字,都比上一次要减少一点。
这倒是很明显了,黑雾在给章鱼输血,而减少的那一点,就是它输给章鱼的血量。
可是如果按照这个“输血”途中跳出的数字来看,黑雾的血量简直多得令人绝望,输给章鱼的那点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她再转头看向角落里那一坨被叠在一起的画像和地毯。这两种东西的体积比另外几种怪物要小,地毯又是深红色,不太容易注意到那层薄薄的黑雾。
现在回头看去,才发现,它们也是依靠吸食黑雾的血量“复活”的……
看着看着,米娅突然“咦”了一声。
“老师?”
阿尔维斯疑惑道。
米娅没顾得上理会他,快步跑到那个角落中去,狂戳数据面板。
奇怪了,明明丢在这儿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小怪,照理说,应该要有两个数据面板才对。
可不管她怎么戳,面前都只固执地跳出了一个窗口,窗口中的名字既不叫画像也不叫地毯,而是叫做“无名的怪物”。
“无名的怪物”旁,黑雾每一次被吸食后闪烁的血量,都远远地超过了章鱼吸食的数字……
米娅抬起头,望向满面不赞同的神色、快步朝她走来的阿尔维斯,脑中升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这个念头而微微颤抖,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个兴奋的微笑,“我们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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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玩过橡皮泥吗?
六色,十二色,二十四色。
有时候捏着捏着总觉得颜色不太够,是不是就灵机一动,想着,就像用颜料调色一样,我把这个色加上那个色揉在一起,不就能得到我想要的颜色啦?
颜色越加越多,调色却越来越不顺,最后不论怎么调,都只能得到一大团灰色的橡皮泥。
原本各式各样的鲜亮色彩,都在这一坨灰色的玩意儿里湮灭了踪迹——
“哇啊啊啊啊啊好恶心这是什么啊!!”
无名的怪物发出刺耳的啸叫(注:上面那句不是它叫的),一面敏捷地黏在天花板上蠕动,一面冲四人洒下一阵箭雨。
伊登头也不回,双手左右一挥,燃烧的火墙挡在小队与箭雨之间,拦下了大部分的攻击,却还是有几支顽强的箭冲过了火焰,险险地与他擦身而过,钉在地板上。
他在逃跑中还不忘拔起一根观察,随即满脸嫌恶地将箭丢在一边——箭上包裹着一层湿哒哒的黏液,也许这就是它们能冲破火墙的原因。
“恭喜你发现了章鱼和弓箭手画像杂交的产物,这将是一项震惊世界的发明……”
米娅被阿尔维斯抱在怀里,坐在他的手臂上,趴着他的肩膀,一眨不眨地盯着黑雾中疯狂跳动的数据,刚刚顺口吐槽完伊登的话语,就又快又急地抛出了下一个指令,“还差一些!不行,现在速度还是太慢了!还有能揉进去的东西吗!”
四人小队在下一个展厅口齐齐地急刹车,引得怪物一头撞在旁边的墙壁上——这一套遛怪的流程,他们已经玩得很娴熟了。
安德里斯一马当先冲入前方的展厅,劈开里面离他最近的展柜,在飞扬的碎玻璃中捞起了展柜中一只古蛇的标本,转身用力一扬,以一个标准的掷标枪的姿势,将那条古蛇扔向了怪物的方向。
古蛇在飞出的过程中就被几道雷光劈得焦黑,焦黑的长条状物体落在怪物的身上,就像一小团新的橡皮泥被揉进旧的灰色橡皮泥中一般,慢慢地与它融在了一起。
而就在米娅的眼中,只属于古蛇的数据面板,在闪烁几下后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无名怪物”的面板上,“血量”那一栏又狠狠地往前猛涨了一截。
——这也意味着,当黑雾再次试图修复它时,就需要付出成几何数增长的、更庞大的资源。
黑雾那深不见底的血量,终于在如此反复的消耗中,出现了崩落的缺口。
第85章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来看,章鱼怪不论是从体积、质量还是等级上来看,都完爆弱鸡的画像和地毯,血条也理应比这两者要长得多。
可是,为何黑雾在“修补”它们的时候,由画像和地毯组成的“无名怪物”,却远比修补章鱼时消耗的血量要多呢?
等章鱼差不多要再次复活的时候,米娅指挥阿尔维斯,又给它深深地来上了一刀(两个人都聪明地提前躲好,防止复刻伊登和安德里斯的惨剧),接着在它第二次修复自己的期间,捞起角落里的画像地毯混合物,将它们往章鱼的伤口深处塞去!
章鱼怪发出吱吱的尖叫声,被烤得焦脆的触手疯狂地拍打地面,伤口处的血肉费力地挤压、蠕动,似乎是想把这个入侵自己身体的异物给排除出去——
可惜的是,它并未成功。
在米娅和阿尔维斯的注视中,残血的画像和地毯紧紧地吸附在章鱼的伤口之中,仿佛是田间的水蛭贪婪地咬在人的小腿上,顽固、执着地往里钻去,然后……
在章鱼竭尽全力的挣扎中,它们融合在了一起。
章鱼的伤口上突兀地露出来半截画框,涂满厚重油彩的画布上开始往外渗出粘稠的液体,猩红的地毯则露了半截在外头,时不时抽动几下,好似传说中吊死鬼的舌头。
当画框的第一个角融入章鱼的血肉中时,米娅眼中那个属于章鱼怪的面板就闪烁了起来;等到融合完成的时候,那个面板便干脆利落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名的怪物”的血条突兀地变长了一大截。
而为了治愈这突如其来多出的一截血条,黑雾就要消耗更多的血量才对……
米娅站在无名怪物的身前,一动不动,专注地数着黑雾面板上跳动的数字。
没错,就跟她刚才观察到的一样,在第二次融合过后,黑雾被吸食的血量又翻了个倍,每跳动一次,它的尾数就会经历一次更叠。
——尽管对与面板上那一长串的数字而言,这点更叠依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但是……如果这个基数能继续翻倍下去呢?
“老师……”
阿尔维斯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这只章鱼已经死过一次了,第二次复活的速度会比之前更快,请您不要站那么近……”
米娅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就差把脸贴在章鱼红褐色的体表上了。
她立马一个后仰,退后几步,跟那一坨东西拉开了距离。
这时,把自己处理干净的阿尔维斯和安德里斯也刚好走了过来。
“你贴得那么近干嘛,小心它突然活过来咬你一口。”
伊登一边轻松地说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边也跟着凑了过去,观察着章鱼的伤口,“等等,你们对它干了什么,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就对了!
米娅一把拽过他的长袍,也一并招呼另外两人道:
“走,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别的素材!我还得多做几次实验!”
素材有的是,天上吊的地上铺的墙上贴的展柜里堆着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四人组好似一队闯入银行的劫匪——或是一伙掉进米缸的耗子——饿虎扑食地扑向每一个他们能抓到的怪物,将其打个半死之后,再扔进同样被打得半死的“无名的怪物”中,眼瞅着它们在愈合过程中长在一起。
反复几次实验后,米娅很快就从面板上掌握了这一层的规律:
当新的小怪加入后,无名怪物消耗的黑雾血量并非单纯的相加,而是成倍数的叠加;所有怪物中,画像是最低等的素材(怪不得之前的展厅里只有画像被剩下),而越是稀有凶残的怪物,融合之后叠加的系数就越高。
如果说之前每一次小怪的复活,对于黑雾庞大的总血量而言,不过是一两只蚊子在吸血的话,在扔进去几只强大的怪物后,无名怪物每次复活所消耗的血量,就已经是在割肉放血了!
联想到对称的展馆中空空荡荡的场景,四人同时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展馆空无一物,不是因为藏品被撤离的学徒全部打包带走了,而最有可能是因为,它们也曾被揉成过一只庞大的怪物!
得出这一结论之后,剩下要做的步骤自然也就简单了许多。
只要持续性地往这一坨“橡皮泥”里塞入新的素材,那么它总会有将黑雾的血量消耗干净的时候!
也许,这就是破解第二层楼谜题的关键所在!
客观来说,如果换成一队普通的冒险者,即便是发现了这一线索,也不一定能突破难关。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所有的融合,必须要在被融合的二者都残血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想要让无名怪物不停地消耗黑雾的血量,也需要无数次地击杀它。
而在与许许多多的小怪融合后,“无名的怪物”不仅从视觉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每一次攻击也都会变得更强、更全面,最后更是干脆每一次平A都是横扫全图的范围AOE,普通的冒险者根本无法招架!
最令人胆寒的一点在于,在怪物一次次地死去过后,黑雾也会源源不断地涌来,一次次地将它复活。
仿佛那是神话之中力大无穷的盖亚之子安泰俄斯,只要他还站立于地面之上,他强大的母亲就会给予他无尽的力量,让他不可战胜。
试想,当你面对一个每一次倒下都能重新站起的敌人时,你该如何才能克服内心的恐惧呢?
神话之中,赫拉克勒斯发现了这一秘密,将安泰俄斯举到空中掐死了他
——而米娅,虽然她没有赫拉克勒斯的本领,却拥有一双比这更珍贵的、能看透所有数据的眼睛。
最大的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
在未知变成已知的那一刻,胜利的天平便已开始倾斜——
“很好,清零了!”
当最后一只幼龙的标本被揉进怪物的身体之后,一直紧盯着数据的米娅便大喊道,“阿尔顶上挡住这波攻击!它没法再加强了!安德奔雷开路,伊登注意跟上打出连击!!连击不要断,一路砍到死为止!!”
连绵不断的雷霆在偌大的展馆中一次次重重劈下,烈火紧随其后,如附骨之疽一般死死地缠绕住怪物的每一处躯干,伴随着爆裂的噼啪声与浓重的焦臭味,将那庞大的身躯燃烧殆尽——
在他们身前,阿尔维斯双手持盾挡在队伍的最前方,浑厚的魔力以他为中心爆发似的展开,形成一整面无形的墙壁,不论怪物如何挣扎嘶吼,都无法冲破这面坚固的城墙!
终于,在发出一声混杂了多重音色、非男非女非鬼非人的怒吼后,无名的怪物重重地摔在了空荡荡的地面上。
这一次,它没能再爬起来。
空气中寂静得可怕,过了几分钟后,四个人从盾牌后探出四颗颜色各异的脑袋,谨慎地观察着怪物的行动。
伊登:“你们说它有没有可能是在装死?”
安德里斯:“不好说,感觉它比你要聪明一点,说不定能够学会使用计策。”
安德里斯:“要不这样,你再烧它一下试试。”
伊登(转头):“阿尔,拿你那斧头给它戳一戳,反正已经脏了。”
米娅:“行了行了,我确认过,已经死透了。阿尔,盾可以收起来了。”
阿尔维斯一收起盾牌,米娅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仰头注视着无名怪物庞大的尸体。
那具巨大的遗骸几乎塞满了半间展厅,肉身似乎是浅浅的灰色,然而细看之下,又有旋涡状的彩色光晕盘旋其上,好似马路上车辆漏油后形成的薄膜干涉,呈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妙色泽。
怪物的体表上横七竖八地支棱出杂乱无章的肢体,龙的翅膀、蛇的尾巴、大理石的天使头颅、章鱼的触手……
最底下还有一整排蚊虫般纤细的小翅膀和小腿,米娅蹲下身研究了好久,认出那是被他们扔进去一整柜子的袖珍小精灵。
单独观赏的时候,这些小精灵的标本既可爱又精致,而今揉在这一大团灰色的橡皮泥里,效果可谓惊悚十足。
“您是打算看看有没有掉落的材料吗?”
德里斯走到她身边问道。
米娅摇摇头。
怎么说呢,她感受到一种非常充盈的……成就感。
这只无名怪物若是放在游戏里,再怎么说也至少得是个关底小BOSS ,值得玩家满地打滚地死上一二三四五六次的那种。
深夜里反复研究数据磨炼操作后敲着键盘通关是一种成就感,实打实地站在鲜血与黏液齐飞、烈火并惊雷共振的战场里当指挥,又是另一种奇异的成就感。
米娅想她的小队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勇者小队,尤其是三人都绝对地服从她的命令、在她的手底下如臂指使的时候。
远程与近战的攻击错落有致地叠加,防御一面护卫全队一面提供支援,如同一支恢弘的交响曲。
而她仿佛是一名高超的乐队指挥,能够在混乱的局势中最精准地找到乐曲的漏洞,于是新的旋律在她的指挥下即刻加入,将乐曲轰然推上最高潮!
米娅的嗓子已经喊得有些嘶哑,心脏却依旧激动地跳动着,甚至心底还隐隐期盼着再来上一曲。
过了有那么一小会儿后,她才从这种微醺般的成就感中回过神来,对三人笑道:“只是在想一些事,不小心走神了……走吧,我们去下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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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下一层之前,想起安德里斯的话,米娅让三人轮流试了试,结果很是遗憾:他们无法从怪物身上获得任何材料。
怪物死去之后,正如米娅预料的一般,笼罩在楼梯口的浓郁黑雾也已经散开,优雅的环形楼梯终于对他们敞开了怀抱。
如果说二层的氛围是一个幽暗、寂静的博物馆,那么才刚走上楼梯没几步,灿烂的阳光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洒了进来,照得楼梯上一地鎏金般的碎片。
刚刚完成了一场刺激又精彩的战斗,小队坐在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地面上修整了片刻,便又继续向上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阳光似乎总能驱散人类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走在满地明亮的阳光里,听着伙伴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互损,伴着节奏不一的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差点就叫人忘了他们是在一座危机四伏的法师塔里冒险,还会错以为是在集体春游呢!
只是,这个春游的脚步声,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米娅倏然停住了脚步。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纷乱的脚步声依旧在她周围响起,那绝不是三个人能走出来的动静。
她抬头看向前方,照在面上的阳光太过刺眼,将队友们的身形都照得朦胧了起来。
好嘛,前面走着三个人……
那么我身旁的这三个人,又是些什么东西?
第86章
法师塔的三层是一个与二层截然不同的空间。
二层宽阔、幽静、封闭,精心设计的灯光从天花板或是地板的各个角落投射出来,见光而不见灯,给人一种带有几分压抑的高级感,就连说话也要静悄悄的,唯恐惊扰了这般沉静的氛围。
而三层一整层,却是一大片开放的走廊。在这里你几乎找不到灯光,因为单是从走廊外射入的阳光,就已经将整层楼堆得满满当当。
自然光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再怎么精美的人造光源也只能羞怯地避开。
如此奇异的建筑结构,当然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之中,只有魔法才能做到。
米娅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往下望去。
三层的走廊呈现一个“回”字型的构造,下方不是他们先前已经走过的底层大厅与博物馆二层,而是一处欣欣向荣的庭院。
庭院中种植着高大的树木与五颜六色的花卉,修建有几处喷泉池,还星星点点地散落着供人休憩的亭子,以蜿蜒的小路相连。
不少树木的枝头还隐约悬挂着果实,清风拂过,便送来一阵夹杂着花果甜香的新鲜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也不知道这一片院子是魔力制造的,还是被从外界搬运进来的,总之不论是洒在身上的阳光,还是拂过鼻尖的清甜微风,都是那样的真实而美好。
——如果没有身边这一团混乱的景象,该有多好啊!
米娅双目放空地盯着庭院里景色看了许久,又做了几个长长的深呼吸,才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三个人……
……一大群人。
看见师门如此热闹,为师真是十分欣慰啊.jpg
就在她身后的走廊里,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四个伊登,四个安德里斯,以及四个阿尔维斯。
如果说“同行的团队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是恐怖片的专属设定的话,那么“同行的团队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九个人”,就应该划分到搞笑电影的范畴里去了。
本来以为萝莎夫人法师塔中的魔力暴动都会是二层那种紧张惊险刺激的类型,万万没想到还会跑出来这种设定。
了不起的“先知”,您可真是一位既富有想象力又饱含幽默感的魔法师啊……就是这也太折腾队友了一点! !
拜托了,请再让我打十个关底BOSS恐怖大怪物吧! !
米娅:“好,我们一点一点来盘逻辑。走上楼梯的时候我们还只有四个人,走到一半我发现多了三个,为什么到现在就出现了十二个?你们有人注意过,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吗?”
伊登A:“我跟您差不多,也是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多出来了人。嗯……尽管当时我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却没有人提出来,直到走到三层,大家才反应了过来。”
安德里斯A:“大概是混淆认知的魔法,让我们放松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戒。”
伊登B :“真不像话,这么轻松就能让认知混淆的魔法给你放松了警戒,宫廷魔法会的首席工作干得挺辛苦吧?”
安德里斯B :“说得你好像就没中魔法一样?要是我们聪明绝顶的魔法协会会长在人数再次增加前就提出问题,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难分辨吧?”
安德里斯C:“你就不要指望伊登那个核桃仁一样大的脑子了。本来就蠢,分成四份以后拿去喂鸟都嫌少。”
伊登C :“脑不在多有用就行。安德你的脑子要是多出来那么多赘余的部分,下次冒险没粮的时候我们可以烤脑花吃。”
阿尔维斯A:“我跟老师一样。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多出了一组人,走上三层之后发现人数再次翻倍,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伊登D:“阿尔你延迟是不是太严重了一些?”
(转头对米娅)“老师,这人延迟这么严重,先把他踢出去,他绝对是假的。”
阿尔维斯B、C、D:“我支持。”
阿尔维斯A:(抽出巨斧)
米娅(面无表情):“很好,在各位的热情回答下,我们已经确定了人数出现问题的大概时间点,现在继续下一个问题。”
若是将平时的三人组吵吵闹闹比作十只鸭子,那翻了四倍的他们才不是四十只鸭子那么简单,而是……
一千只挤在一起的鸭子!
并且每只鸭子还都嘎嘎叫着挤上前来,一边把自己的扁嘴巴往她面前戳,一边试图用脚蹼把别的鸭子给蹬进水池里去。
最叫人抓狂的一点在于,平时他们仨最多最多胡乱攻击对方,而现在足足有四倍的人口,甚至每组人自己内部还互相扯起了头花!
这头一边自己打自己,那头还不忘同仇敌忾地怒怼另外两组人,场面怎一个“混乱”二字了得!
伊登四人组的嘴是最碎的,一千只鸭子里他们四个至少要占去五百只。
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就仿佛一整支精神抖擞的嘴炮军团,一面互相指认另外三人是假货而自己才是真品,一面联手吐槽安德里斯组和阿尔维斯组,末了还不忘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一句是白忙活的;
谢天谢地,安德里斯组要稍微冷静克制一些。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也对场面感到头疼的缘故,嘴比平时毒上了不少。
如果嘴毒能当武器用,安德四人绝对是在场最强的战力担当。
这两组人一伙嘴贱一伙嘴毒,剩下的阿尔维斯平时耍嘴皮子功夫就耍不过他们,变成四个人之后更是四倍的耍不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在(?)阿尔维斯也不需要耍得过他们——四把巨斧四面巨盾往那一搁,瞅着就是一组绞肉机的配置,米娅心说要是把他们四个拎起来隔空这么往西西里一扔,搞不好就能血洗当地帮派建立起一个新的黑手党组织,就叫阿尔维斯帮好了……
米娅本来还寻思,看能不能依靠万能的游戏角色栏来分辨自己的真假学徒,可是她点开每个人的角色面板后,看见的居然是一模一样的面板!
一共三组人,而每组中又有四人。 3×4,一共12个一模一样的窗口飘在她的面前。
除了名字用ABCD区别开以外,所有数值和描述都一模一样。
好了,这下捷径也没法走咯。
米娅忧郁地靠在栏杆上,忧郁地观摩着面前这出可以拿去做《埃瑞斯塔明星大乱斗》的离奇景象,心里不禁恶狠狠地嘀咕:
干脆让他们抽签分批打架,最后活下来的那三只再和她继续出发好了!
反正队友选择战力最强的那个肯定没错!
“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分头吵架的间隙,伊登A见缝插针地转过头来问她。
米娅(有气无力):“下一个问题是……你们所知道的,能让人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的魔法,都有哪些?这些魔法各自的特点是什么?我们或许能够根据它们的特点,来找出分辨真假的方法。”
“好主意!”
伊登A一打响指,“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这些复制人是不是也能完全复制对方的记忆和知识——我倾向于不能,那太难了——那么也许聊着聊着,他们就会自己露出马脚。”
安德里斯A不紧不慢地说:
“方法倒是不错,只是就你这几年疏于学习的状态,估计就算是假货脑子空空,我们也很难把你和他们区别开来。”
安德里斯B点头道:
“老师,要是不小心杀错了,那可是他自己的责任。”
米娅:“我数到三,谁再在说正事的时候胡乱攻击别人,我就认定他是假的!一二三,开始!”
伊登四人组和安德里斯四人组极为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啊,世界终于安静了……
米娅抓紧这极为宝贵的安静时间,在三人(或者该叫十二人?)的群策群力之下,列出了三种比较完美的、能够适用于当前情况的复制魔法。
第一种,魔兽“皮行者”。
“皮行者”是一种能够模仿复制他人身体的稀有魔兽,只要它吞吃了人类的任何身体部位(包括头发或指甲这种可再生的部位),就能变成对方的模样,同时继承对方的部分记忆。
吃得越多,就越像本人。
这种魔兽在埃瑞斯塔最辉煌的战绩时,曾经吃空过整整一代皇室成员,直到某只皮行者上朝时做的决策太过英明,才被把持大权的臣子看出了不对。
虽说如今“皮行者”已极为罕见,但以“先知”的实力,抓上那么十几只放在塔里,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种是复制魔药,第三种是高级复制魔法。
这两种方法的原理各不相同,但最后呈现出的效果却是相似的:那就是在完美复制对方躯体的同时,得到部分记忆,帮助他们在对方的亲友前蒙混过关。
复制魔药和复制魔法都需要被复制人的血液作为施法材料,不过,刚才二层的战斗既快且猛,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自己一点擦伤也没吃过——哪怕是被三人严密保护的米娅,也受了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伤。
很好,如今魔法的原理也知道了,剩下要做的,就是益智推理解谜小游戏了。
面前这三组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里,究竟谁才是正版呢?
米娅很快得出了第一个答案。
她指着阿尔维斯D说:“阿尔,过来。”
四只阿尔维斯面面相觑。
短暂几秒钟的沉默后,阿尔维斯D推开另外三人,站到了她的身边。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以及隐约的期待。
米娅摸了摸阿尔维斯的盾牌,肯定地点了点头,勾起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嗯,这个是真的,剩下那三只可以宰了。”
第87章
在数个魔法的合力围攻下,阿尔维斯ABC就像是动画片里常使用的特效一般,发出砰砰砰三声响亮的炸响,接着化为了三缕颜色各异的烟雾,消失不见。
“好消息,至少现在我们可以至少排除掉皮行者了。”
伊登A鼓了鼓掌。
YES !我这么多年《名侦探柯○》《少年金○一侦探事件簿》以及无数的国内外推理小说真是没白看!
第一局旗开得胜,米娅也给自己在心中握了握拳。
身边的阿尔维斯弯下腰来,勾了勾嘴角,说道:“老师,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米娅侧头去看他,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微微怔忡了几秒。
在这条阳光充裕到几乎过剩的走廊里,阿尔维斯的浅棕色皮肤看起来仿佛拥有了一种丝绸般的质感。
金色的光芒跳跃在他黑色的头发与牛奶巧克力般的面颊上,给他整个人的身形都抹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轮廓,好似那种在极致的阳光下拍出来的黑色小——黑色大猫的照片,就连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无需过多的饰品装点,因为阳光就是最适合他的珠宝。纯金的光线描摹过他的眉眼身躯,构成装点他的耳坠、项链、戒指与臂环。
说实话,阿尔维斯那强健得恰到好处的身体沐浴在阳光里,简直就有一种脱离了人间世俗的超凡之美——
他要么是神祇本身,要么就是经过精心挑选和打扮后,奉献给神祇的、最完美的祭品。
并且阿尔维斯现在看上去高兴极了,脸颊上少有地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双目弯弯,面颊上居然还缀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就差开出一朵晃来晃去的小花花,再冒出几个闪闪发光的小星星特效了。
米娅忍了一秒两秒三秒,还是没有忍住,伸出罪恶的双手,揉了揉阿尔维斯的头发。
对不起了,阿尔! !
但是你这个样子太萌了! !
阿尔维斯头发的质感就跟她想象中的一样,柔软清爽,揉起来简直给人一种揉猫咪毛毛的错觉。
她快乐地揉了个够,恶狠狠地发泄了一通被一千只鸭子吵得头昏脑涨的不爽,以及第一次推理就大获成功的兴奋后,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
猫咪本人仿佛被雷劈过一般,错愕地愣在了原地,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写上了“僵硬”二字。
“抱歉抱歉,一上来就选中了正确答案,太激动了一点,把你头发弄乱了,”
米娅这才察觉到自己把阿尔维斯的头毛揉成了鸡窝,赶紧道歉道,“我再给你弄回来?”
阿尔维斯嗯了一声,这次干脆半跪在了她的跟前,好让她梳理得更顺手一些。
“……干什么啦,这是在玩什么新的花样吗?”
伊登A幽幽地说。
“而且还是在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前诶。”
刚才还和A吵得不可开交的伊登B,现在又哥俩好地附和他。
“你不能厚此薄彼。”
伊登C接上。
“因为我们会吃醋的哦。”
伊登D流畅地跟着说道。
也许是因为伊登(× 4 )把能吐的槽都吐完了,所以四只安德里斯并没有参与吐槽,只是眨巴着八只蓝得如出一辙的眼珠子,沉默地瞅着米娅和阿尔维斯。
揉的时候太开心了没在意,现在重新给他梳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周围还有这么多围观群众,总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与米娅的不好意思相比,阿尔维斯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尴尬之情。
他只是轻轻瞥了那边的两组人一眼,就又平静地将脸转了回来。
重新把他的头发勉强理顺的时候,米娅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耳朵。
啧啧,就说阿尔只是装的啦,其实他也有在不好意思吧!耳朵烫得这么厉害,面上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也许这也是面瘫+黑皮的优势之一……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输出吐槽,手上一点也不耽误事地给阿尔维斯梳好头发,米娅才想起了她还有正事没说。
她指了指阿尔维斯的盾牌,说道:“我是靠这个认出你的。”
阿尔维斯和另一边两组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米娅伸手在他的盾牌上一抹,将手伸向众人的方向:
“看,这是刚才那只章鱼怪的黏液,在阿尔的盾牌上糊了好厚的一层……哇,好恶心的触感,待会我得洗洗手。”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只见米娅的手指上确实粘着一层散发着亮蓝色光芒的、胶水一般的液体。
液体已经快要干透了,她合上手指再张开,只见那层液体便在她的手指尖艰难地拉出了丝丝缕缕的、蓝盈盈的丝线。
阿尔维斯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似乎又有些低落了下去。
伊登(×4)和安德里斯(×4)的神色看起来则都有几分微妙,应当是联想到了自己也被这玩意儿淋过一头一脸的悲惨遭遇,心有戚戚焉。
“原来如此……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
伊登A举手道,“我没记错的话,不止'这个'阿尔的盾牌上有这种液体吧?既然这一层的魔法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复制魔法,那肯定会连服饰武器的细节也一起复制的,那怎么能仅凭这点,就判断出阿尔的真伪呢?”
“没错,我也记得他们三个的盾牌上都有蓝色的痕迹,就连液体喷溅出的形状也一模一样。”
伊登B继续跟他一唱一和。
米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把手指上那点子液体擦干净,慢悠悠地说:
“只看颜色的话,的确如此,可是只有这个阿尔的盾牌上,有那只章鱼留下的浓重腥味。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明显,然而一旦分开来,就能分得出来了。”
“所以我突然想到,这层楼的复制魔法,即使再怎么能一比一的还原,终归是只能在外形上进行'仿制',而无法完全还原物品本身的功能……那要分别真伪,就简单太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伊登四人组面前走去,把手一摊,冲四人笑道:
“来,把你们的戒指给我。”
“戒指?”
伊登C从手指上摘下一枚黄玉戒指,轻轻地放到米娅的掌中,“你想要哪种颜色的?”
“黑曜石的那个啦。”
她说。
伊登A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了她几秒,然后摘下了手上的黑曜石戒指,丢进米娅的掌心里:“接着。”
米娅很快就收集完了四只黑曜石戒指,一溜烟跑回了阿尔维斯身后,说道:“轰他。”
阿尔维斯侧头看她,认真地道:“您想要怎么轰?”
“怎么轰都可以,用魔法就行,”
米娅说,“别拿你那个斧头砸。”
阿尔维斯点了点头,转向伊登四人组的方向。一道爆裂的黑色火焰突兀地撕裂明媚的阳光,向着伊登的方向袭去!
烈焰扫过的同时,伊登BCD整齐地原地消失,同样是同子供向动画的可爱特效别无二致:三声炸响,三缕烟雾之后,原地只剩下了毫发无伤的伊登A。
“阿尔,你这一下子,多少就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了。”
伊登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阿尔维斯倒也并未反驳他:“你知道就好。”
伊登冲他竖了一下中指,转身跑向米娅的方向,冲刺几步向前一扑,仿佛像是想给她一个拥抱——
米娅敏捷地低头一闪,避开了他张开的双臂,顺手把戒指丢还给他:“接好了!”
黑曜石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被伊登伸手一捞,轻易地握在了手中。
“其实最开始你要我摘戒指的时候,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
他戴上戒指,叽叽咕咕地抱怨道,“那三个摘的戒指什么红的蓝的黄的都有,就只有我直接取了黑曜石的给你。干嘛还要让阿尔轰我一次!人家脆弱的小心灵都受到了伤害……”
“我这不是想着验证一下,以防万一嘛。”
米娅回答说,“而且,'脆弱的小心灵'?那是什么?你有这种东西吗?”
“……这是怎么回事?”
安德里斯B皱了皱眉,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米娅一愣,这才想起,她还没来得及跟安德里斯和阿尔维斯两人提过伊登是“布谷鸟”的事。
复制魔法只能复制阿尔维斯盾牌上蓝色痕迹的表象,无法连同那股浓重的腥味一起复制。当发现这一点后,她就想到,那这个魔法肯定也无法复制伊登的黑曜石戒指。
——那枚能够抵消他的“布谷鸟”体质,让他从“恶魔之子”的化身,转变为“大魔法师”的戒指。
而就像伊登所说的那样,当米娅向他们索要戒指的时候,四只伊登里,只有伊登A准确地明白了她的想法,摘下了自己的黑曜石戒指,其余三人则根本就没get到她的意思。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A就是真正的伊登。
咳,至于之后让阿尔维斯帮忙地释放一个小小的魔法嘛……才不是为了报复之前这四个货吵得她耳朵嗡嗡响的事!
伊登的特殊体质本也不算什么秘密——现在早就不是“布谷鸟”动辄就被喊打喊杀的年代了——只是从前她担心他被法师塔里的学徒歧视(毕竟那时他们都不过是青春期的少年人,搞出什么校园霸凌也不意外),是以给他掩盖了下去。
如今刚巧撞上了复制魔法的这档子事,择日不如撞日,她便简短地给安德和阿尔两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人)解释了一番。
“……我算是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溜进皇宫的了,”
阿尔维斯阴恻恻地一瞪伊登,“问他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肯说。”
伊登往米娅身上懒洋洋地一靠,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戴满戒指的双手懒散地环在她的胸前,黑曜石的戒指反射着阳光,得意地一闪一闪:
“这是人家的隐私诶,麻烦你尊重一下好吗?”
阿尔维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欠抽?”
伊登:“你和安德不是从小就这么说?停,你干什么,不要过来,把你那个恶心的章鱼大盾牌拿远一点,熏到老师了怎么办?”
“原来如此,”
听完米娅的解释后,安德里斯C点了点头,忽而问道,“那现在只剩下一个我了。”
“老师,您凭借盾牌认出了阿尔维斯,又凭借戒指认出了伊登。现在,您要怎么认出我呢?”
四位安德里斯同时看向了她的方向。
四头沐浴在璀璨阳光里的金色短发,四双爱琴海一般澄澈透亮的蓝色眼睛,四具站得笔直、手握长剑的身体。长剑映在开放式走廊灿烂的阳光里,剑身闪耀如熊熊烈焰。
仿佛神话中末日的号角吹响,天使的军团降临凡间。
第88章
“非得让我来辨认吗?”
米娅像所有不想干活的上司那样,试图把任务往底下小兵的身上甩,“我已经认出两个了,剩下的交给伊登和阿尔来认认?——阿尔,你和安德都共事这么多年了,不会认不出来吧?”
阿尔维斯:“认不出来,我脸盲。”
米娅:“?”
“必须您来认,”
安德里斯C继续说,“您是我们之中唯一没有被复制的人。所以,这一层的规则很可能就是,必须由没有被复制的那个人来指认出正确的队友。”
米娅低头沉思:“你这么一说,倒也有道理……”
“听他瞎说,他骗你的,”
伊登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你没有被复制的原因很简单,法师塔里的所有异状都是由萝莎夫人的魔力暴动所引起的,所以塔里的问题都跟魔力有关。你的身体里没有魔力,自然也就没有被这一层的魔力所复制——安德他就是想让你认出他来,仅此而已啦。”
对面的四个安德里斯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伊登的话。
认出安德里斯……她要怎么认出安德里斯呢?
发现阿尔维斯盾牌上的黏液一事,纯属巧合。
米娅对章鱼怪血液里的那股子腥甜的味道记忆犹新,所以才在发现某个阿尔维斯盾牌上没有那种味道时灵机一动;
这点灵机一动让她联想到了伊登的黑曜石戒指,丝滑地顺藤摸瓜,找出了真正的伊登;
可问题在于,安德里斯的身上,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
她思索了几分钟,看向面前安德里斯C的眼睛,说道:“其实就是你吧?”
安德里斯C浅浅地笑了笑:“您的判断依据是?”
“因为从刚才开始,只有你一直在咄咄逼人地向我提问,”
米娅坦诚地回答道,“那三个就没怎么说过话……我猜,他们虽然可以在比较日常的情境中模仿被复制者的言行,但是一旦涉及到一些超出框架的事件,就不太好模仿了。”
“……你能认出我的,只有这点吗?”
安德里斯C轻声道。
“这点还不够吗?”米娅纳闷道,“只有真正的安德里斯才能像这么跟我说话,其余人就算模仿得再像,也只能临摹个皮囊——我认出来了啊,他们都不是你。”
安德里斯C沉默了几秒,说道:“好吧,您说服我了。”
他在回身的瞬间拔剑出鞘,长剑淌出流水般顺滑的光芒,横向划过剩余三名安德里斯的脖颈!
伊登发出一个表示嫌恶的声音,揽着米娅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下个瞬间,三名“安德里斯”就在她的面前齐齐人头落地!
……令人欣慰的一点是,三人并没有从脖颈处喷出大量的血液,只是三具无头的躯体整齐划一地往下一倒,倒地的同时就化为了彩色的烟雾,从四人的面前消失了。
“好,这下解决了。”
安德里斯收剑入鞘,转头发现米娅三人直勾勾地把他望着,于是疑惑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米娅:“……你对'自己'下手还怪狠的。”
她看着脖子都疼。
伊登和阿尔维斯在一旁点了点头。
安德里斯无奈地说:“不过是复制魔法搞出来的魔物,本质上来说就是为了分裂我们搞出来的玩意儿,哪有什么狠不狠的。”
“毕竟长着你自己的脸,居然都不带犹豫一下的。安德,我对你要高看几分了。”
伊登啧啧道,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安德里斯看向米娅,说道:“如果长着老师的脸,我可能会犹豫一下吧。”
米娅想象了一下四个自己站成一排,然后被安德里斯一刀齐齐砍断脖颈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更疼了。
她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脖子,忽然想到:
“等等,既然这些复制人都可以被你们自己解决掉……那我们干嘛还要费劲地辨认啊?直接暴力解决掉不就可以了?”
遇到可以莽过去的谜题,还费那个脑筋干什么?又不是真的在玩解谜小游戏,解不开就会少拿一个成就。
“那是因为我们太强了,”
伊登笑着解释道,“如果是普通的冒险者队伍,遇到这种问题还挺头疼的。因为不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队友,所以就会互相防备,一不小心就让复制人钻了空子。”
他做出握刀的手势,作势往米娅身上一捅——被阿尔维斯把爪子给拍开了——解释道:
“比如,你突然被多出来的'队友'攻击了,要怎么判断攻击你的究竟是复制人,还是借此机会痛下杀手的真队友呢?队友一号杀了队友二号,怎么证明被杀的那个就是复制人,而活下来的就是真队友呢?这种被杀掉以后就自己消失的类型还挺少见的,其实一般就会和普通的尸体一样,那种就更难辨认了。”
“队伍里要是人心不齐,不一会儿就会生乱。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先把自己人给认出来,确保周围都是你足够信任的队友,才好继续下一步行动。”
他继续总结道。
“不过老师说得也没错,我们也不存在这个问题。只是最开始走到三层的时候,被那些复制人忽悠住了,”
安德里斯突然加入了对话之中,“不论是出于实力,还是出于对队友的信任,我们都不会被他们的小把戏离间……是吧,老师?”
他把“信任”一词咬得有几分重,探究性地看向米娅的眼睛。
“……嗯,没错。”
米娅说。
她闷头走了几步,回头说道:“走吧,我们该继续往上走了。”
小队绕着三层转了一圈,成功地在一个拐角找到了向上的扶梯。米娅正准备往上走,伊登却突然开口道:
“一口气爬了三层,中间还跑了那么久,我累了。我们在下面花园里休息一会儿吧。”
他伸出食指,向下一戳,指向了“回”字型结构的底部,那里安逸地躺着一处繁盛可爱的庭院。
“咦,那里是可以下去的吗?”
米娅奇道,“我还以为只是起一个单纯的装饰作用。毕竟二楼我们才走过,也不长那样……”
伊登笑道:
“当然可以。从构造上来说,这处庭院很明显是三层的一个附加物。换句话说,它其实是和三层连在一起的,它们加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第三层'。”
“依我的理解看,在魔力暴动还未发生的时候,这一层应该是给学徒休息活动用的,所以下面才会有那么大一个院子。反正我们也已经紧赶慢赶爬了三层了,干脆就把这处休息区用起来吧?别耽误了萝莎夫人的好意呀。”
米娅本以为安德里斯和阿尔维斯会继续跟伊登唱反调,没想到两人只是看了看底下的庭院,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伊登的提议。
于是,小队成员找到了通往下层庭院的楼梯,走到了庭院之中。
不知是满地青草带来的错觉,还是因为破解了第三层的复制人谜题后心态的放松,米娅只觉得庭院中的阳光比走廊上的更要灿烂热烈。
四人在一处喷泉池子旁洗了洗脸,搓了搓爪子,阿尔维斯还顺带搓了搓他那个又厚又重的大盾牌,一丝不苟地把上面的亮蓝色黏液全都洗了个干净。
米娅随意地找了片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草坪坐下,她本来只想揉揉腿休息片刻,却没想到这处柔软的、散发着淡淡青草香气的草坪,竟然拥有一种惊人的吸引力,她坐下不过几秒钟,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知不觉间躺了下去。
草地仿佛一片绿色的绒毯,将她轻柔地裹住,暖意顺着脊背与四肢向上攀爬。偶尔有风拂过,送来一片瓜果的清香,草叶在风中摇曳,窸窸窣窣地相互摩擦,形成了最天然的白噪音。
米娅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瞌睡虫全都被晒了出来,困得连睁眼也费力。
“……我有点困……”
在察觉到身边坐下来一个另一个人时,她内心里残存的那点理性费力地挣扎了几下,迫使她在睡意朦胧中含含糊糊地说道,“五分钟后叫我……”
“安心睡吧,本来就是想让你休息,我才说要下来的嘛。”
那人说。
米娅在愈发汹涌的困意中勉强睁开了眼。
耀眼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浇下来,那人曲起一条腿,随意地坐在她的身边。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风微微撩起他暗红色的长发,好似拂过一匹昂贵的漂亮锦缎。
“……你不是说你累了……”
她模糊不清地嘀咕。
伊登一手支在曲起的腿上,托住脸颊,另一只手摘了朵草地里的小花,把它拈在手上转了转:
“直接说让你休息会儿的话,你肯定会逞强不干,所以我就只好说我累了……”
话到此处突然停住,他低头看向她的方向,声音放得极轻,语气里半分的调侃,半分的无奈:“……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好歹听人家把话说完呀。”
####
伊登·伊格尔斯俯下丨身去,注视着老师的面庞。
米娅侧躺在草地上,已经沉沉睡去。她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吹得面庞下的草叶跟着呼吸一起摇摇晃晃。
他撑在她的身侧,身体阻挡住了阳光,形成了一小片温和的阴影。
她笼罩在这一片阴影之中,像是鱼无知无觉地在海水中欢乐地游来游去,而船上的渔夫早已屏住呼吸,准备拖动渔网。
太阳是这样的暖和,晒得他的心底也发痒,仿佛是有青青的嫩芽急迫地想要钻出泥土,舒展身体。
伊登凑得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连他自己都错觉会给她一个吻——但最终,他只是将那一朵小花别在了她的耳侧。
他有些沮丧似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猛地转过头去,大声抗议道:
“要干嘛,把你那大斧头收回去,上面是不是还沾着章鱼血,我都闻到了!”
“我洗过了。”
阿尔维斯淡淡地说。
他把架在伊登脑后的巨斧收了回去——斧刃离红发魔法师的脑袋如此之近,只要顺势那么一挥,保不齐伊登会变得比那只章鱼怪的尸体还要难看——语气平静地说:
“看来你的脑袋里还保有对危险最基本的认知。”
“哈?你不会以为我怕你们吧?”
伊登夸张地耸了耸肩,“我只是不想在老师睡着的时候对她做什么事——我要是想做,就等她醒着的时候,堂堂正正地做。”
他说“你们”,自然是因为安德里斯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幽灵似的站在了二人的身后。
“即便是醒着的时候,老师也不会接受你的。”
安德里斯突然开口道。
“看不出来啊安德,才刚进先知的法师塔没多久呢,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预言魔法,”
伊登话中带笑地回怼他,“我就好奇多问一句,你的预言里老师接受你了吗?还是阿尔?”
安德里斯和阿尔维斯都没回答他,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自从冒险小队重聚以来,这样僵硬的气氛,已经有阵子没出现在他们的身上过了。
“现在老师一门心思扑在找线索上,根本没心情想这些事,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出来?”
伊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向后一栽,同样倒在了草地上,“那就等找完线索以后再说也不迟。十五年都等过来了,我还怕这个?”
“你也躺下干什么?”
阿尔维斯皱了皱眉,“起来,不要睡在老师身边。”
伊登张开双手,非但没有起来,整个人还躺得更欢:“我累了,我也要睡会儿。”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竟然真的睡在了原地。
阿尔维斯和安德里斯面面相觑,几秒后,阿尔维斯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米娅的另一边,非常丝滑地也躺了下来。
“阿尔维斯,皇帝陛下,请告诉我你没有被那个傻缺传染弱智好吗?”
安德里斯温和地说。
“我也困了,我要睡会儿,”
黑发黑眼的皇帝说,“队伍里不能都睡着,安德,你守一会儿,两个小时之后把伊登叫起来轮换。”
吩咐完之后,他同样理直气壮地闭上了眼睛。
太阳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光热,一视同仁、毫无差别地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洒下自己的恩赐,给睡得四仰八叉的冒险者们盖上一层温暖的被褥,仿佛最慈爱的母亲。
安德里斯·林德伯格坐在自己的三位伙伴身边,注视着他们的睡脸,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
第89章
米娅一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阿尔维斯睡得正香。
睡意还未完全消散,她在草地上习惯性地赖床(尽管此处并没有床),睁着眼睛又躺了好一阵子,才听见身边传来另一个绵长安稳的呼吸。
侧脸看去,阿尔维斯面对着她的方向侧躺在草地上,黑色头发软软地搭在面颊上,肌肉夯实而修长的身躯猫一般地蜷缩着。
或许是因为睡着的缘故,他的眉眼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要年幼一些,依稀能看出些许年少时的样貌。
米娅一时看得出神,然后就见阿尔维斯的睫毛轻轻地闪动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抱歉,我吵醒你了?”
她小声地说,“你想睡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阿尔维斯摇了摇头。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在你醒过来之前~又躺回去装睡了~~”
身后传来伊登用气声说话的声音,好似蚊子嗡嗡嗡。
米娅转过头去,只见伊登坐在她的身后,正往嘴里丢红艳艳的浆果。
或许是因为吃到一半又说话的缘故,他的嘴唇也沾上了一些紫红的果汁,仿佛刚偷吃完胭脂的贵公子。
呃,番邦红毛贵公子。
浆果又红又大又饱满,上面还带着几滴新鲜的水珠,看着就叫人口舌生津。
伊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着连枝带果地丢过来几颗,又给阿尔维斯扔了一些,说道:
“刚在那边的喷泉旁边摘的,很新鲜哦,尝尝?”
米娅取了一颗在嘴里,浆果在口中轻轻一抿就炸开,皮几乎一入口就消失不见,酸甜的果汁直往喉咙里淌,恰到好处地扫除了睡觉刚醒时那种些微的困倦感。
她将那根枝条上剩下的浆果全摘了下来,啊呜一口全塞进嘴里,好吃得感觉自己两眼都在冒星星,不比夏天狠狠吸一大口新口味的冰果茶要差。
米娅一面幸福地嚼嚼嚼,一面从草地上站起身,就看见阿尔维斯依旧坐在地上,手里的浆果只吃了一颗,眼神看上去……嗯……似乎有些呆滞?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在阿尔维斯面前挥了一挥,阿尔维斯的眼珠这才缓缓地转了转,盯着她的眼睛看,语气里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好酸。”
“真假的,我那个吃着还行诶,”
米娅弯下腰,拿过他手里的浆果,丢了一颗在嘴里:“我# ¥ %&*好酸!!!”
浓重的酸味在舌头上横冲直撞,酸得直冲天灵盖,给她一下子冲精神了。
“啊真的吗,怎么会这么酸,我随机摘的呀,都怪那棵树长得不好!”
伊登非常纯良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故意的吧?”
米娅瞪他。
“我这不想着阿尔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反反复复,给他吃口酸的醒醒神嘛——嗷!!阿尔维斯!!!不准用浆果扔我!!沾到衣服上了洗不掉!!”
“干得好阿尔,我支持你!”
三人你追我赶地草地上闹了一阵子,迎面撞上抱着四人的水囊回来的安德里斯,于是伊登非常机灵地往安德里斯身后一蹿,让他毫无防备地迎接了阿尔维斯的一轮浆果洗礼。
第三层的冒险,最终就以一场浆果混战落下了帷幕。
此后往上爬塔的过程中,稀奇古怪的遭遇层出不穷,每层的地图时而在天空大海,时而在地底深处,一路上遇见的怪物和挑战也是花样百出,让米娅恍然以为自己在玩什么“是勇者就上一百层”的小游戏。
不过,好在她有三个强大可靠的队友,每隔几层还能遇见像三层这样的补给层恢复精力,走走停停间,他们杀到了法师塔的最顶层——
也就是“先知”萝莎夫人的房间。
下面一层的守层怪物是一只血厚得根本砍不动的多头巨龙,最后四人是分头逃跑,想办法给巨龙的几个脑袋绕在一起打了个死结,这才绕开了巨龙的防卫阵线,一路冲到了顶层。
底下的战斗是那样的激烈,本以为塔主所在的顶层,不论如何也应该经历一场恶战,可奇怪的是,在他们从楼梯口走到房间门口的路上,整层楼内安静得出奇,除了四人的脚步声以外,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没有突然冲出的怪物,地板没有突然变成沼泽,队友没有一眨眼间就变成奇形怪状的生物,没有拔地而起的迷宫将四人忽的分开——这都是他们在下面的楼层里曾遇见过的——这座狂暴的法师塔仿佛忽而变成了乖巧的绵羊,就这样放任四人走到了顶层房间的门口。
……可恶,越是这样就越是提心吊胆啊! !
米娅在心里咆哮。
冒险小队在房间口站了几分钟,没有等到什么攻击,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阿尔维斯走到最前方,握住了房间的门把手。
“我来开门。”
他言简意赅地说,“你们两个保护好老师。”
在场没人提出反对意见——这也是阿尔维斯应当承担的责任。作为小队的“盾”,他永远都需要在面对危险时顶在最前方。
阿尔维斯左手架起了盾牌,剩下两人准备好了瞬发的魔法,米娅握紧了她的武器。
在确认队伍内所有成员都做好准备之后,阿尔维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面前这扇厚重的大门。
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门缝慢吞吞地扩大,显而易见,已经很久都没被开启过了。
刺眼的白色光芒从逐渐打开的缝隙中投射而出,照在四人的面庞上,米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已经做好了面对关底Boss的准备!
然后——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最先进门的阿尔维斯擎着盾牌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又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往里面扔了几个魔法,最终转过头来,对门口的四人说:
“……我没有感觉到危险,但是……你们还是进来看看吧。”
埃瑞斯塔帝国的第六十七任皇帝,杀伐果断、冷静自持的阿尔维斯·法比乌斯,少见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带有几分困惑与不解的神情。
米娅三人快步走进了房间里。
就像阿尔维斯说得那样,法师塔之主、“先知”萝莎夫人的房间里面,就和她的房间外面一样平静,不管四人怎样行动试探,都没有触发任何的攻击。
——然而,她的房间里,却异样得令人毛骨悚然。
米娅的法师塔中,位于顶层的房间是类似套房的结构。
外面是办公室兼客厅,平时用来跟学生聊天或接待客人,里面则是她的卧室。卧室里还有衣帽间、盥洗室和露台等,生活工作两不误。
而萝莎夫人的房间,却更接近于一间巨大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中央悬浮着一张椭圆形的长桌,长桌旁是摆放整齐、间隔一致的座椅。
房间内通体纯白,而长桌和座椅都是浅灰色,设计时尚、颜色素雅,如果不是米娅知道自己处在一个魔幻设定的游戏里,还会错认为这是什么科幻大片的截图。
更正,房间“本来应该”是通体纯白。
可是如今,这张纯白的房间内,到处都是暗红色的痕迹。
那种红色不是伊登的头发一样光润亮泽的暗红色,而是一种血液干透后的酱红黑褐色,覆盖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不,不是说这间“会议室”内好似经历过连环杀人案一般,普通地溅满血液或血流成河,而是“被丨干涸的血色痕迹所覆盖”——
从地板、天花板到灰色的长桌,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暗红色的字迹。
字迹与字迹相互勾连,如同毛衣里的线一般相互织在一起,效果有点像你给方便面的面饼上涂满红色颜料,再把面饼印在纸上之后呈现出来的痕迹。
这些字迹乍看之下很容易叫人头昏脑涨,误以为它们是什么毫无规律的乱涂乱画,但米娅很快就发现,它们其实是一行行同样的小字,只是彼此之间相互重叠,字迹又分外潦草,因此才不易辨认。
她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吊着一顶极其华丽的多层水晶吊灯,方才开门时洒在他们面上的刺眼光芒,就是这盏吊灯所发出的。
既然能容纳下这么一顶繁复华贵的吊灯,可见会议室的层高并不低。米娅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心想它的层高差不多是普通民居的两到三倍,怪不得一进门就感到房间又大又空旷。
而即便有着如此之高的层高,会议室的吊灯旁、惨白的天花板上,也被写上了一句红色的字体。
那一句话的每个字母都写得又大又清晰,字母边缘有着飞溅的红色液体,不难看出,在书写这句话的时候,书写者用了不小的力道,仿佛一名癫狂的画家在画板上任性地挥毫涂抹。
也正因为它只有一句的关系,在场所有人都能够轻松地读出它的内容:
「神秘即魔法」
在看清这串暗红色字母的同时,米娅的眼前忽然一花,游戏面板就这么突兀地跳了出来,第五把大锁落下,地图上黑雾散开,浮出了北地的轮廓。
「线索【北地】已解锁,点击查看。」
「线索:【北地】
内容:魔法即神秘,神秘即魔法。这是“先知”萝莎夫人留下的遗言。 」
她还没来得及琢磨这个新出现的线索的内容,离她最近的安德里斯却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站得离两人稍远一些的阿尔维斯和伊登,也各自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看向会议室中长桌的尽头。
空无一人的长桌主位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第90章
刚才进入房间的时候明明已经确认过,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
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
在看见那个诡异身影的一瞬间,米娅的背后唰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脏几乎快从嗓子眼儿里飞出去,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个够呛。
……如果放在游戏里,此时的游戏演出,应该就是在玩家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个贴脸+爆音的恐吓。
俗套又好用的jumpscare手法,制作组的心可真坏呀!
也许是为了消减恐怖氛围,大脑开始自作主张地胡乱吐槽了起来。
不得不说,只要把所有的场景都贴上“游戏背景贴图做得还不错”“制作组的这一块儿的设计思路挺新颖的”“这种老套的惊吓手法我早就看烦了”之类的标签,那么恐惧感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自然而然地减退,其效果堪比被恐怖游戏实况吓到不行时打开吐槽弹幕。
好,这下总该进入Boss战了吧!
恐惧感消退之后,涌上米娅心头的,就是游戏玩家对关底Boss的执着——过五关斩六将一路砍翻无数小怪才闯进了大Boss的城堡,没道理不打Boss战就给过关啊?
奇怪的是,足足过去了三四分钟,长桌的那头也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Boss既没有亮出血条,也没有突然发出桀桀怪笑,更没有召唤出无数小怪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面对四人摆出的架势,她也没有要迎击的意思,只是单纯地、静静地……坐在那里。
米娅从安德里斯身后探出头来,试图点开那个Boss的角色面板,却发现不论她怎么戳,角色面板都没有跳出来。
“……她已经死了。”
距离长桌尽头最近的阿尔维斯说道。
他放下盾牌,快走几步,靠近了那个女人,而对方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试探过几次,确认这名死者不会变成死灵怪物,也不会暴起发难后,四人这才解除了防御,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
那是一名中年女性的尸体。
她个子挺高,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规整的发髻,每一根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梳好;她身着一身华贵的黑色长袍,干瘦的手从长袍宽大的袖子里伸出,双肘支在长桌的桌面上,双手交叠抵在额头,双目微闭,仿佛只是在短暂地小憩。
靠得更近一些,米娅才发现,女人的面颊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与活人的面色大相径庭。
但除此之外,这具尸体并未腐烂,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也没有尸斑之类的痕迹。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处在生死边界之上的躯体。
米娅感到自己的掌心里又渗出了冷汗。
不论是从这名中年女性所坐的位置,还是从年龄、样貌和衣着上,都能轻易地推测出她的身份——
她就是这座法师塔的主人,离奇死亡的前任首席宫廷魔法师,“先知”萝莎夫人。
在意识到女人身份的同时,米娅的腿倏然一软,身旁的伊登眼疾手快地捞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她直接摔在地上。
“老师?”
伊登低声道,声音里隐隐含有一丝担忧。
米娅已经无暇顾及他在说些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仿佛有一根钢筋拧成的线将鼓膜刺穿。眼前的画面忽而变得模糊不清,大脑中交替出现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
穿越前她在电脑上看见的那段“过场动画”,动画里红发的魔法师掀开层层叠叠的帷幔,露出底下一张苍白的面孔。
她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给她带来的惊悚,因为她在电脑屏幕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解开【王都】的线索时,游戏界面里那句诡异的介绍:
「前任首席宫廷魔法师,大魔法师“先知”萝莎夫人于法师塔中暴毙。她的死状有些古怪。这是否让你联想到了自己?」
如果说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米娅只是感到了一阵背后发毛般的不适,那么此时此刻,这种不适就被成百上千的放大,仿佛有人往她的喉咙里强行塞进了一只犹在蹦跶的活蛤丨蟆,咽不下吐不出,恶心与恐惧之感层层交织,几乎爬满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岂止是“让你联想到自己”的程度,萝莎夫人的样子,不正是与她在过场动画里看见的自己一模一样吗? !
“……师……”
“老师……”
“老师!!米娅!!!”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谁的声音,可米娅的眼睛就是死死地黏在萝莎夫人的尸体上,大脑一片茫然的混沌,那些声音对她而言就是标准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传进她的意识里——
直到伊登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握住她的肩膀猛的摇晃了几下,她才打了一个寒颤,从回忆的泥潭中清醒了过来!
回过神之后,米娅才发现,她的三个学生都已经焦急地围了上来,三颗颜色各异的脑袋将她的视线占得满满当当,画面好似那个经典的西游记表情包“你醒啦.jpg” 。
“……抱歉,刚才被萝莎夫人的尸体吓到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勾起唇角,虚弱地笑了笑。
“您想到了什么?”
安德里斯问道,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米娅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现在几乎是被伊登抱在了怀里,而她的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被他和安德里斯握在了手中。
刚才,在她无意识的恐惧中,她似乎是拼命地用力掐过二人的手,他们的手上都被她掐出了斑斑点点发红的指印。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她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又心虚地摸了摸那些被她掐出的痕迹。
被这么一打岔,方才那种几乎要把她淹死的恐惧感似乎又消退了些许,腿也没那么软了。
米娅做了两次长长的深呼吸,挣扎着站直了身子,勉强控制住自己摇摆的心神。
“这都没什么,你要还害怕的话,就多掐几下呗,”
见她恢复了些许精神,伊登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情照常同她开起了玩笑,只是那声调后依旧铺着层担心的底色,“说来,你想到什么了,怎么会怕成这样?”
“我……”
米娅张开嘴,本能地想要将方才心底的恐惧向他人倾诉,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反复几次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应付过去的说法:
“……她的样子,和你们曾经给我说过的那种……那种我尸体的样子太像了,我只是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
伊登皱起了眉头,向萝莎夫人的尸体看去。
“你这么说,倒的确有些像,但是……”
他嘴里念叨着什么,手中忽然凝聚成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向着萝莎夫人的尸体刺去!
“伊登你干什——”
伊登的动作太快,米娅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利刃穿透了萝莎夫人的遗体!
是的,“穿透”。
利刃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的“遗体”,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池塘中。
被利刃触碰的部分并未被割开,而是泛起了阵阵涟漪,在伊登抽出那柄利刃之后,那些“涟漪”又迅速地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果然……”
伊登转过身来,对着米娅笑笑,说道,“老师,这不是萝莎夫人的尸体——或者说,这只是她尸体的一个'投影'罢了。”
在米娅的状态终于大概地恢复了正常后,四人便在长桌边拖出四把椅子坐下,伊登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句,拼凑出了顶层房间中魔法的生效机制:
这个机制说来也简单,就是一个延迟生效的投影魔法。
在会议室的大门被人开启后,会议室内暴动的魔力就收到了信号;
而由于延迟起效的关系,进入会议室的人并不会立刻看到“萝莎夫人”的身影,多半是会在环顾完整个房间的情况、看见那些涂满四壁的血字之后,才会猛然注意到那个悄然出现的身影。
如此一来,就能达到一种惊人的惊吓效果。
米娅对这种手法并不陌生,就像她此前吐槽过的一样,这种“延迟出现”的jumpscare ,早就被现实里的恐怖片导演用滥了:
主角被地下室中诡异的响动所吸引,惴惴不安地走在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
漆黑的画面慢慢推进,主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背景音乐也越来越高昂尖锐;在这一刻,观众和主角都做好了被惊吓的准备,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鬼怪的出现。
终于,漫长的楼梯吱嘎声来到了尽头,就在主角踏在地下室地板上的那一刻,越来越高亢的背景音终于达到了最高潮!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观众于是和主角一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口气被呼出的同时,鬼怪就猛地出现在了主角的耳侧!
于是乎,屏幕中主角的尖叫,和屏幕外观众的尖叫,就汇成了一支无比和谐美妙(?)的二重奏。
——可是,恐怖片的导演这么做,是为了狠狠地吓到观众(这也正是恐怖片观众所追求的),而萝莎夫人这么做,又能得到些什么?
“话又说回来,这种手法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米娅嘀咕道,“她也没有在我被吓到的时候趁机攻击我什么的。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来,被吓的那一阵子过去后,也能反应过来,她什么也达成不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在了一个古怪的节点上。
“……那是什么?”
她指向距离自己不远的、萝莎夫人的投影所在的位置,轻声道,“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有看见这个东西吗?”
就在米娅手指的前方、长桌的尽头,静静地躺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它看上去多么的普通,多么的不起眼,笼罩在“萝莎夫人”撑起的手臂形成的阴影中,就好像它的主人只是在随意翻阅它的过程中静静地睡了过去——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