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事情超乎国公爷的想象。
他在得知李向渔夜里和金吾卫发生了冲突,被请进宫中问话后,便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亲自进宫,想着可以将李向渔带回来,却没能成功。
此刻他开始回忆圣人当时的模样。
经由江岑溪提醒,他才意识到圣人当时的疲态。
他本以为是长安城最近的动乱,让圣人太过忧心才会如此,此刻看来似乎是有着无奈在其中?
国公爷几乎是立即要起身去寻人商议此事,又很快退了回来:“如今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江岑溪如实回答:“只有我们几个以及柳寺正那边。”
他们几个具体是谁无需多说,江岑溪来长安城不久,接触过的人只有独孤贺以及李承瑞等人。
“你们可有初步的想法?”
“其实来此之前,我正试着去问老道士的话。”
“好,我也需要去调查一番,才可以确定可不可以配合行动,此刻不能贸然答应。”
“这是自然。”
他们这些人真有什么举动,还可以用捉妖作为理由含糊过去。
国公爷若是有什么举动,那就有可能被人参一本举兵造反,所以他最是不能轻举妄动。
国公爷不敢停留,立即起身去着手调查。
他能做到的事情自然在他们一行人之上,可以调派的人手众多,调查宫中的事情也要比他们快一些。
江岑溪对李承瑞招手:“跟我来。”
“嗯。”
带着李承瑞离开书房,两个人直奔关押老道士的房屋。
途中江岑溪侧过身,拉住了李承瑞的手臂问:“被打哪了?”
李承瑞只能扯开自己的袖子给江岑溪看,手臂上果真青紫了一块,接着道:“后背还挨了两下。”
“这个安鹤眠也真是一个硬骨头,在公主府的时候也是,宁愿抹脖子也不愿意妥协。”江岑溪提起了这件事情。
李承瑞仍旧是阴沉的模样,似乎是在分析,随后
问道:“你不觉得可疑吗?既然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长公主也算是他的仇人,他为什么不杀了长公主,而是割自己的脖子?”
“无法完成?”江岑溪迟疑着问。
“安鹤眠就算被用了药物,也是一名男子,和没有武功的女子争执,手中还有武器,不该一丝抗争的力量也没有。我怀疑……”
李承瑞说到这里微微蹙眉,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恶心。
江岑溪不知道贵族的荒唐事,所以不解地看向江岑溪。
李承瑞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跟江岑溪解释:“我知道一些大家族的事情,他们也会胁迫良家子,用的手段很是残忍,甚至有人从旁协助,按住那个人的手脚……”
也就是说,那一日安鹤眠的院落里很可能不止一个人。
一个天之骄子,颇负盛名的大家,想来他在西梦未亡国前也是颇为骄傲的大家族子弟。
亡国后却被囚禁在一座小院里,在众多人的眼目之下,看到了自己最屈辱的样子。
他服药之下没办法挣扎过那么多人,他拼尽全力,也只能逃到院子里,最后抹了自己的脖子,长公主这才放过他。
“所以这次胁迫是在他作画之前?”不然画中仙会出现帮他吧?
“不知道……总之是非常屈辱的一段时间,也难怪安鹤眠这种厌世的心思这么重,长安城是他厌恶的地方。”
“……”江岑溪想到安鹤眠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被人囚禁后这般摧残,也难怪会有那样阴郁的气质。
两个人沉默间,已经到了关押老道士的房屋。
老道士是被三师姐和七师兄关押的,知道他会遁法,还布置了诸多法阵,谨防他会逃离。
如今老道士已经被大阵折磨了一日一夜,在此之前还被江岑溪打成重伤,想来也到了虚弱的状态。
江岑溪带着李承瑞进入其中,她蹲下身查看老道士的状态。
老道士被捆绑着躺在地面上,意识到有人进来,只是有气无力地看向他们,还在阴恻恻地笑,显然仍旧不在乎。
李承瑞站在一边双手环胸地看着老道士,见江岑溪摆手,立即走过去狠狠地给了老道士几脚。
李承瑞的力气极大,这几脚也颇有讲究,能将他的骨头踢碎,却不至于要命。
一时半刻死不了,但也离死不远了。
老道士疼得笑容开始扭曲,却还在努力笑,随后低声道:“你们……已无力回天。”
“哦。”江岑溪冷淡地回应,随后将一张符箓贴在老道士的额头。
老道士先是身体一颤,随后开始痛苦呻|吟,身体因想要挣扎却无法挣扎而变得扭曲,手指都在痉挛。
看得出他在努力抵抗,可这般被束缚时无法施展,只能凭借意识抵抗。
可惜意识也逐渐被攻陷。
江岑溪拄着脸,看着老道士痛苦挣扎的模样,居然愉悦地扬起眉来。
他的痛苦成功取悦了她。
这种人就应该遭受这样的报应,可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快。
江岑溪这般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时辰,才对李承瑞道:“为我护法。”
“我该如何做?”
“见我的状态不对就将我移开,再叫来三师姐即可。”
“好。”
江岑溪趁着老道士意识微弱之时,施法进入了老道士的识海。
他懒得和这种人对话,问到的答案也不一定是实话,还不如进他的识海看一看真相是什么。
这种行为很是冒险,如果三师姐先知道的话,定然不许,所以江岑溪也只能趁她老人家不知情时实行。
她也知道她需要尽快离开,妖道的识海环境会影响她的心境,所以全程都很谨慎。
可老道士终究是将近二百岁的年纪,记忆极多,她进入后仿佛一脚踏进了黑泥潭,她嫌弃地甩了甩鞋子上的泥污,最终也只能放弃,继续在泥泞里前行。
她这一路目睹了很多事情,老道士打打杀杀,还真有不少的丰功伟绩。
老道士应该叫隐年,有一个老妇人总这么唤他,这是他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妇人对他极好,但是性子稍显怯懦,家里的皆是破被破罐,生活得拮据,仍旧有人过来欺负他们娘俩。
隐年恨透了他们,总想学功夫去报复,可惜他没能学到。
后来妇人重病,他买不起药,便偷偷去药房偷看那种药草长什么样,接着自己跑去山上摘。
他想得太简单了,明显位置的草药早就被摘没了,只有危险的地方才有。
他壮着胆子去了,最终却摔下了悬崖。
他奄奄一息之际,听到了一个声音,温柔的,妖娆的,可以蛊惑人心的,轻声问他:“我可以帮你,你可愿意?”
他身体动弹不得,显然已经摔得断了骨头,只有微弱的意识能够支撑他思考,虚弱地问“帮我……”
“嗯,帮你,还可以让你报复那群可恶的人类。”
“帮我。”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但是我需要你给我半颗心脏,永远听命于我,我就可以帮你寻来功法秘籍来。”
他都要死了。
整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半颗心脏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他回答:“好。”
后来隐年活了,还成功救了自己的母亲。
那只妖真的寻来了一些秘法,他没有引路人,字都认不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法术,通通胡乱地学了。
妖寻来的功法也五花八门,没有什么派系,正邪更是不分,他完全不在乎。
后来他人也变得古怪,可他不在乎,强大就可以了。
江岑溪又看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会帮妖邪捉其他的妖,来喂养这只妖,让它越来越强大。
后来他还帮妖邪杀了一名贵女,让女妖侵占了她的身份与皮囊,还与人类成为夫妻。
妖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然强行让自己怀孕,生下了人类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孩,这不利于她向上爬。
事情到这里江岑溪突然熟悉起来,兔妖和她家小姐的故事也就此拼凑出来。
果不其然,是老道士杀了兔妖,还用邪法镇压了妖邪真正的女儿,只是因为半妖死后怨气大,会对妖邪不利。
他们寻来一名男婴成为妖邪的“儿子”。
妖邪的身体也从这个时期开始变得越来越弱,这是她强行生下人类的代价,这也是她恨自己女儿的理由。
后来老道士还收了徒弟,用的也是妖邪当年的法子,需要献出一半的心脏。
徒弟们的身影在识海里不算清晰,和那妖邪一样,只是模糊的黑影轮廓。
江岑溪一直看,逐渐看到了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不由得感叹,皇家可真够乱的……
这时江岑溪已经想要离开,可偏偏她看到了让她无法移动步子的画面。
她看到了宁静的半山腰,那里有一处屋院,建筑不算华丽,院子也是简单的篱笆院子。
院子里住着一对夫妻,他们还有一儿一女。
恐怕是这段记忆和江岑溪的记忆重叠,让这些人终于有了清晰的模样,她在老道士的识海里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以及哥哥。
明明也该是平凡的一天,日子也该平淡地过下去,却出现了诸多妖邪攻击他们。
江岑溪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那一日结界出现破损,是有人类协助。
老道士和他的徒弟从旁协助施法,他们辅佐的妖邪也在攻击他们的行列之中。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江岑溪的芳香骨。
她再次亲眼目睹父母的死亡,江海吟和许清知十指紧扣,含着泪看向对方,明明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却还在鼓励江岑溪。
她又一次看着那妖邪带走了她的哥哥,意识到自己被家人放弃,江扶厌不哭不闹,还要尽可能伪装成自己不那么煎熬,这样也能让家人安心一些。
此刻她已经无法平静地留在识海中,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跟着他们离开,想要看看妖邪将她的哥哥
带去了哪里。
她的哥哥……还活着吗?
可她看到的是众多妖邪身受重伤却无功而返后的泄愤之举。
她看到它们聚集在一起戏弄江扶厌,闲暇时还会去殴打他。
让他在地面爬行,让他学狗叫,让他喝野兽的尿|液。
她知道她该冷静。
她也知道她该离开识海了。
可看到这一幕,她还是陷入了疯狂,她想冲过去将这些可恶的东西全部杀死!
她在识海中动用了法术,识海果然发生了剧烈的震荡,还有排异的反噬疯狂地朝着她袭来。
她在识海里发狂,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江扶厌在一日,将煮好的饭菜递给那妖邪时,用带着锋利尖刺的石块,刺中了妖邪的心口。
妖邪发狂地将他打飞出去,她未能看到江扶厌最后的结局如何。
对啊……她的哥哥岂能一直被欺负?
他的脾气最差了,比她还差。
他肯定会被报复。
可是他有没有成功?有没有被这群妖邪杀死。
他现在如何?
他还在结界中吗?还和一群可怕的妖邪生活在一起?
他还活着吗?
*
李承瑞发现了江岑溪的不对劲,他立即走到了江岑溪身前,观察她的神态。
在她出现发狂的状态后,他立即伸手拽住她,想让她离开老道士的身边,停止这场试探。
可他没能成功,还引得江岑溪尖叫出声。
他是错愕的,下意识伸手抱住江岑溪,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里,叫她的名字:“江岑溪!”
可江岑溪的眼神是浑浊的,甚至是癫狂的,好在她此刻是最原始的状态,不会乱用法术,只是努力用身体本能地挣扎。
在意识到江岑溪有自虐倾向后,李承瑞开始努力控制江岑溪的身体。
他仗着自己身形大,强行抱住江岑溪后便努力在不破坏法阵的情况下离开屋舍,去寻三师姐。
“啊啊,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江岑溪还在咆哮,喊得近乎破音。
“嗯嗯,我会帮你杀了他,现在我们先去找三师姐。”
江岑溪仍旧像一个发狂的小兽一般,在他的怀里又拍又打,李承瑞全然不管,反而将她抱得越来越紧,脚下跑得更快。
李承瑞身形高大,肩膀也宽。
江岑溪算不上娇弱,却仍旧身材纤细,被李承瑞这般抱着几乎可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身形里。
分明的身材差距在此刻清晰地体现。
这般抱着哄着,几乎将江岑溪半扛起来,仍旧不影响他快速移动。
可能是意识到她的力气真的不如李承瑞大,她发泄似的咬住了李承瑞的肩膀。
夏日的衣服单薄,江岑溪发狠地啃咬,很快将他的肩膀咬得渗出血来,李承瑞也毫不在乎。
他甚至单手按住了江岑溪的头安抚:“没事,我在呢,马上就找到仙师了。”
江岑溪简直要气疯了,她却无法挣脱李承瑞的怀抱,咬了他,他也不松开,最后干脆气得崩溃大哭。
她一哭,李承瑞更慌,哄孩子一般地哄她:“不哭不哭。”
府中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他们被江岑溪惊叫声吸引过来,可靠近了却看到自家小将军抱着狂躁的仙师在府中狂奔,一派强抢民女的模样。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难道和小将军突然被请家法有关?
这边的动静太大,三师姐也被吸引过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快速赶过来。
过来时,便看到李承瑞抱着江岑溪哄她的模样。
“这……”国公夫人当即一慌,却还是第一时间回神,遣散周围的侍女,并且对身边的人眼神示意。
无需多言,侍女们便去下封口令了。
国公爷想骂一句“成何体统”,又注意到小仙师神态不对,抬头见三师姐匆匆赶来,这才闭了嘴,却闹了个老脸一红。
他总觉得亲密的事情,私底下做就是了,让这么多人瞧见自家儿子这般模样,真……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
三师姐也并未第一时间分开他们,而是让李承瑞先控制着江岑溪,接着探查江岑溪的情况。
“她做了什么?”三师姐表情严肃地问道。
李承瑞极其迅速地回答:“她想去看老道士的记忆,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还是被老道士反噬了,突然开始发狂。”
“一味逞强!出来这么久都没什么长进!”三师姐怒骂。
李承瑞下意识帮她说话:“她也是想快些解决问题……”
三师姐这次连他一起骂:“都是你们惯的!”
李承瑞终于无法反驳了。
江岑溪挣扎不出李承瑞怀抱,干脆将手臂搭在李承瑞的肩膀上,反手抱着李承瑞,仿佛是想要找到依靠,接着继续号啕大哭:“我要杀了它们。”
看到江岑溪这般模样,李承瑞不受控制地心疼,接着低声回答:“嗯,我陪你杀了它们。”
第102章 画中仙(三十)“都得死,包括你我。……
102
三师姐看到这种情况似乎有些恼,控制江岑溪情况的时候并未用平和的手段。
她双手掐诀,口中默念,随后在江岑溪的眉间一点。
轻点看似未用力,却让江岑溪的额头朝后一仰,随后彻底倒在李承瑞的怀里,晕死过去。
若是情况允许,三师姐会用清心咒之类的方法,让她先平静下来。
可如今局面太过混乱,难不成她要看着江岑溪被李承瑞一直抱着听她念咒?
三师姐只想迅速解决此刻闹剧一样的情况。
见江岑溪安静下来,三师姐正要伸手去接江岑溪的身体,便看到李承瑞侧脸看了看江岑溪的情况,随后很快将江岑溪横着抱起来,对三师姐行礼:“我先送她回房。”
“我送……”三师姐的话还没说完李承瑞已经快速绕开她离开了。
三师姐一怔,随后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甚至说不上话。
国公夫人也很慌,她觉得她作为家长应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于是她道:“孩子大了,他……”
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如果孩子已经大了,就该男女大防,这般做更加不妥了。
她迅速改口:“孩子还小,大家都是好朋友,也是事出紧急……”
国公爷也赶紧跟着说:“对对,事出紧急,嗯……”
可还是觉得这话有点护着孩子,最终国公爷只能继续补充:“若是陵霄派不嫌弃,犬子可以负责!我会亲自去蜀地提亲,绝对不会亏待。”
国公夫人一惊,怎么突然说到婚事上去了?
可仔细一想,儿子都这么荒唐了。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就是得对人家女孩子负责?
于是她跟着说道:“没错,是瑞儿唐突在先……”
三师姐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也是我师妹冒失惹的祸,而且她……”
不敢跟她汇报便做的事情,就是江岑溪自己也知道是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江岑溪还是做了,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的也是活该。
三师姐斟酌了一番后,还是说了实话:“多半对令公子还没什么心思。”
“可……”国公夫人仍旧犹豫,仿佛这种事情是大事,不可疏忽了。
又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议亲,显得他们国公府不周到了,便想着是不是该另寻一处说话。
三师姐似乎是看出了这夫妻二人的心思,于是道:“小师妹和令公子一路以来结伴而行,关系算得上不错,受伤时也会彼此扶持,不然还能放任不管吗?这种事情不必上升到别的境界,想来她自己也不会在乎。
“而且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若是想嫁,我们还会来和府上交涉。她若是不想,这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是是。”国公夫人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规矩,只能应是。
国公爷则是拱手行礼:“我国公府自然是欣赏小仙师能力的,甚至不敢高攀,待解决了如今动乱后,会问过二人意思再详细商议此事。”
三师姐随便应道:“好。”
三个人说话间,外面传来消息:“长公主来了!”
国公夫人只能快速整理自己的仪态,随后亲自去迎接。
国公爷也还有事情要处理,并未过多停留,迅速离开。
三师姐表情也有些难看,一脸愁云惨淡地朝着江岑溪的住处去,她脚步很轻,到门口时,正看到李承瑞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掉了江岑溪眼角的泪珠。
“咳咳”三师姐轻咳了一声,以此提醒。
李承瑞原本还在盯着江岑溪看,眼里是遮掩不住的疼惜之意。
手指抹过江岑溪的眼角时,恨不得立即血刃了江岑溪的仇人。
听到三师姐的声音,他才突兀地惊醒。
李承瑞还算有一点残存的分寸,他迅速起身,对三师姐行礼后便要离开房间。
可他又不会遮掩,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江岑溪一眼,最后离开时,几乎是发狠般地将自己的目光抽走,才能舍得离开。
这时三师姐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棘手,如果江岑溪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想让这小子死心都需要费些心思。
她最后叹息一声,突然在想,自己青春年少时都干什么了?
她怎么就快五十了,还没个道侣呢?懵懂的感情都没有产生过。
很快她想了起来,哦,她当年执着于挑战所有人,想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等她稍微懂点事的时候,也到了断情绝爱的年纪,看谁都烦。
不过她不后悔,回想起来还觉得自己年轻时确实厉害,还忍不住得意地笑。
*
江岑溪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愤怒,她咆哮,像一个暴躁的疯子。
随后她猛地惊醒,几乎是瞬间坐起身来,目光呆愣愣地看着房间剧烈地呼吸着,逐渐恢复平静。
她这种修炼之人,最擅长调整自己的呼吸,平静后她扫视周围,很快看到了坐在床边守着她的三师姐。
三师姐很想责怪她,可看到她这般模样又忍不住疼惜,最后也只是抬手,食指在她的眉心位置推了一下。
她的头随之后仰,接着故作夸张地捂着额头:“哎呀,好疼!”
“别碰瓷,我没用力。”
江岑溪偷偷去瞧三师姐,又很快老实下来:“我……失控啦?”
“你好着呢,刚才满院子乱跑地说自己是小鸟。”
江岑溪震惊不已:“啊?那么丢人?”
“也没。”
她也随之松一口气。
谁知三师姐之后说的话,还是让她震惊了。
“那傻小子不知道你怎么了,抱着你在院子狂奔找我,你还又哭又闹的,他只能努力控制你,还是引得不少人围了过来。这一幕被他父母看到了,都说要去陵霄观提亲了,你就胡闹吧!”
江岑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竟然觉得,这还不如她到处乱喊自己是小鸟呢!
“这……这也不能……成亲啊!我……”江岑溪语无伦次起来。
“我拒绝了,说不用,你不在乎。”
“……”江岑溪的态度又弱了下来,“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但是也不能成亲,成亲这种事情多耽误修炼啊!”
三师姐看着江岑溪眼神意味深长起来,居然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她带孩子的方式不对,怎么觉得江岑溪要顾她后尘了?
不过她也没想多言,而是询问:“你看到了什么?还有,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三师姐和七师兄参与的事情不多,知道的真相也不如江岑溪详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一次是以江岑溪为主的历练,需要江岑溪来主持大局,他们只需要配合。
江岑溪安静下来,随后道:“我先去看看邱白的情况,再问问其他人,此事不能再拖了,应尽快解决,今夜就要将另外两名画中仙寻到。寻不到就先不寻,直接杀进去,没人抓她们,她们自然而然地就安全了。”
这件事越拖越对他们不利,她还很急切地想要找那妖邪询问自己哥哥的下落。
三师姐很快答应:“嗯,好,我和七师弟会全力配合你。”
决定了此事后,江岑溪立即下了床,凑到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头发,随后快步出了屋子,刚出去便询问:“小将军呢?”
“他好像被长公主叫去了,在凉亭呢。”
“哦,好的。”她回答完便快速寻李承瑞了。
三师姐看着江岑溪毫不犹豫地离开,第一件事就是找李承瑞,不由得又多想了一些。
她现在好像也挺依赖李承瑞的。
从之前的事情看,李承瑞的确总在帮她善后。
有这几个人在,江岑溪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杀四方,之后会有人带她安全离开。
*
长公主是一个奇怪的人,她瞎了一只眼,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再到处寻其他的挽救法子,而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心态强大到不可思议。
她说自己受到了惊吓,心情不佳,却在来国公府后便坦然地坐在了凉亭里,还非要李承瑞护在她身边。
“小将军!”长公主再次唤他,“本宫拿不准葡萄,你能不能喂我?”
李承瑞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她身边的侍女。
她身边的侍女仿佛没有感知到一般,只是继续帮她扇风。
“小将军,本宫若是不开心了,怕是又要牵连一群人,昨天来本宫住处巡视的小将士叫什么?”她仿佛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儿似的,目光轻佻地看向他。
李承瑞内心很是排斥,甚至能够想到长公主当年就是这么刁难安鹤眠的。
那她当时是拿谁做威胁?
李承瑞只能俯下身摘了一颗葡萄,道:“张嘴。”
长公主疑惑,还是张了嘴,李承瑞很是精准地将葡萄丢进了她的嘴里。
她叼着葡萄一怔,很快轻笑出声,笑眯眯地吃着葡萄。
“小将军有多高?”长公主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没量过。”
长公主在此刻起身,站到了李承瑞身边比量:“我头顶才到你肩膀……”
说话时,还抬手扶了一下李承瑞的手臂。
李承瑞很快躲开,甚至后退了一步,抬头却看到江岑溪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歪着头看着他。
他心中一紧,有种做坏事被家长发现了的心虚感。
江岑溪很快走了过来,见长公主看向她,当即摆了摆手:“不必行礼,我有话要问你。”
“……”长公主还当是自己听错了,结果江岑溪真的坐在了不远处的石椅上,等待长公主回答她的问话。
长公主的目光扫过她,从上打量到下,又着重地看向她的双眼。
不知为何,长公主对她有着一股子敌意,甚至是……恨意!
不过长公主没有多说什么,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后重新坐下道:“你有什么问题,且问吧。”
江岑溪第一个问题便犀利到李承瑞听了都一惊的程度:“你除了安鹤眠,还抓了谁?”
“……”长公主当即沉了面色,目光不善地看向她。
她身边的侍女仿佛终于复活了,朗声道:“好生无礼!你是什么人?!”
“在下陵霄派弟子江岑溪,奉家师之命,特来长安处理祸事,平世间纷乱。”
长公主薄唇轻启,仍旧含着笑询问:“既然仙师是来长安平乱的,为何长安还是如此不太平,你来了也没能改变什么?是你无能吗?”
“说来也是造孽。”江岑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果你当年不抓安鹤眠来长安,这美人图中的画中仙也不会现身在长安城。我来长安后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画中仙,探查的结果竟然是长公主造成的如今局面,你还真是在公主府里留下了好大的隐患。”
长公主微微眯起眸子,语气森冷地问:“仙师的意思是,一切因本宫而起?”
一般来说,寻常人面对长公主这般带着威压的语气都会退一步,至少不敢得罪。
果然,江岑溪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回答:“并不是全都因为你。”
有退让,却不多 。
江岑溪斟酌了一番后又补充了一句:“皇宫里的几位也算是参与其中,长安这一次的祸乱,是因你们而起。”
她着重强调了“你们”二字,竟然连皇宫里的人一同骂了进去。
长公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容极其尖锐,同时问道:“怎么?在仙师看来,如今的暴乱都是我皇家而起?”
“凡事皆有因果,画中仙因你而起,长安阁老府的妖邪,因权力而起。一切都是贪图,要么是贪图富贵与权利,要么像你一样,贪图……安鹤眠这个人?”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离开长安?因为我怀了安鹤眠的孩子。”长公主突然说了一件石破天惊之事。
江岑溪的表情未动:“安鹤眠死于二十一年前,你在他死后七八年的时候,怀了他的孩子?”
“安鹤眠死了?”长公主突兀地问道。
“嗯,死了。”
长公主轻轻点头,随后倒在椅子上,也不知是怎样的情绪。
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用那唯一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站立的李承瑞,最后再次看向江岑溪,再次打量她。
江岑溪被长公主打量得有些不悦,轻声问道:“怎么?”
“他死得不值。”
“你知道他们死亡的真相?”
“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李承瑞和江岑溪此刻都有些激动,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知晓当年事情且还活着的人。
不过他们又很快确定,长公主定然不会配合,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他们死之前做了什么?”江岑溪问。
长公主摇头。
“如今天下大乱和他们有关系吗?”
长公主迟疑了一会,又一次笑了起来:“都得死,包括你我。”
第103章 画中仙(三十一)她能拥有一个家吗?……
103
听到长公主这恐吓般的话语,江岑溪竟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她只有一个想法,非常明确:“谁要和你一起死?”
随后她的举动也让所有人震惊,她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腕探查,同时盯着长公主看:“你不会也被什么上身了吧?”
探查后确定没有异样,她才松开了长公主的手,随后去问她身边的侍女:“她平时说话就是这般神神道道的?”
“……”侍女哪里敢回答?还很想训斥她放肆。
见长公主不愿意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江岑溪也没有耐心再问,而是招呼李承瑞跟着自己:“跟我来,要忙活起来了。”
这种事情要在解决完当下难题后再处理。
李承瑞如蒙大赦,很是开心地答应了。
他跟着江岑溪朝外走了一段,突然看到江岑溪摸出了一张符箓,朝着长公主祭了出去。
看到符箓稳稳地贴在了长公主额头,长公主猛地朝着她怒视过来,她才笑了笑后道:“哦,再确认一次你有没有被附身,你自己摘下来就可以了,符箓还可以留下当护身符用。”
“放肆!”长公主快速扯下符箓,大手一拍就要发怒,江岑溪根本没有留步,带着李承瑞快速逃离。
身边的侍女急急地问:“可要抓住他们?”
长公主看着手中的符箓,冷哼了一句:“已经说此事因我们而起了,我们再耽误他们捉妖,岂不是罪上加罪?”
她说着起身,叹息了一声:“本宫乏了。”
听到长公主要回去休息,侍女很是谨慎,小心翼翼地跟随长公主起身离开。
*
邱白暂住的小院里一派太平。
其他人都在忙,且没有回来看她,她得知江岑溪似乎又受了伤,很是关心地问了几次,也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晚间正要去看看能不能得到最新的消息时,萧夫人居然来了。
萧夫人仍旧是带着一些补身体的东西过来,还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都是工艺精湛,布料极佳,尺寸合她身的。
邱白见到萧夫人时都会老实一阵子,说话也很有规矩,仿佛是温柔可以传染,又或者是怕自己会吓到这般柔弱如流水的女子。
萧夫人会问她最近吃饭如何,身体如何,话语里都是对她的关心。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萧夫人手指上包裹的白纱,她听说,萧夫人救她时,指甲没了一个,这伤不重,却十指连心,之后也恢复不了了。
她想起来便会难过一阵子。
今日萧夫人还是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这次伤好了以后,会留在长安吗?”
邱白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回答:“还没想好,之后可能也会和江岑溪他们一起吧?”
“在外面……辛苦吗?”
邱白故作轻松地回答:“也还好,我早就闯荡江湖习惯了。”
萧夫人看着她,眼神仍旧是暖意浓浓且温柔的。
前些日子仿佛有着千言万语要问,最后又吞了回去,可这次萧夫人似乎想再争取一下,下定决心般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不愿意和淞儿在一起的理由?”
邱白还是之前的说辞:“我喜欢自由嘛,出去……”
萧夫人打断了她:“可是听到旁人说了什么?”
“……”邱白的话语一顿,表情出现了些许破绽,又很快恢复。
萧夫人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知道你的出身,也知道你吃过很多苦,一定是一个细心又敏感的性格。所以我对待你时会特别小心,我怕我一个注意,会触碰到你曾经的伤口。
“在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是不是我做得太过了?我不应该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才能让你在我的面前放得开,把我视为家人。”
邱白赶紧否认:“您很好,您对我好,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邱白走南闯北这么久,虚情假意的人见多了,她也算是人精,自然能看出谁对她是真挚的,谁又是在表面上虚假地表示亲和。
柳淞和萧夫人对待她的态度让她受宠若惊,又觉得自己不配。
萧夫人认真地道:“邱白,你可能会听到一些声音,他们觉得你和柳淞不相配。可我知道,在遇到危险时,柳淞都只能被困在门外,冲锋陷阵的人是你,奋不顾身救了许多人的也是你。在这方面,柳淞同样没有能力。
“我也知道,你可能想让他寻一个门当户对之人,或许女方家世好,会帮衬柳淞一把。可邱白你也该知道,柳淞如果真的靠这些帮衬,他如今不会仍旧只是大理寺正,难道我们不能帮他吗?他不需要,他的功名是自己考取的,他的成绩是他自己一步步走来的。他需要的是一个他自己选定的,喜欢的人。”
邱白努力将嘴唇抿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淡然,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她的确自卑,她总是会陷入梦魇里,她仍旧是被人鞭打的奴隶。
这些梦缠着她,让她无法忘却自己的出身,她这种人配不上柳淞,也配不上这么好的一家人。
所以她逃了,她想着,她离开了,这家人会得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儿,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可听到萧夫人对她说这些,她还是会落泪,她仿佛遇到了懂她的人,萧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和委屈,还理解她。
萧夫人本是平静的,仍旧是端庄的模样,看到邱白默默流泪,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仍旧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邱白,你能不能给淞儿一个机会,你们敞开心扉好好聊一聊。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很想跟你成为一家人,就算是在这种乱世的情况下,给我一份安全感,让我知道家里还有一位非常厉害的捉妖师坐镇。”
一家人?
家?
她能拥有一个家吗?
好梦幻的词啊……
仿佛是幻想里才能拥有的东西。
她做了小半辈子的奴隶,又到处漂泊许久,从来没有家的概念。
“我……我会的……”邱白刚刚回答,还没说完,便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
“邱白!邱白!”江岑溪几乎是喊着她的名字往她的屋舍来。
邱白和萧夫人都快速擦了擦眼泪,随后萧夫人站起身来:“我带来了糕点和水果,可以给仙师一些,够吃的。你们如果出去,记得注意安全。”
“嗯!”邱白立即点头回答。
江岑溪进入房间时,萧夫人正要出去,两方见到立即互相行礼。
随后李承瑞站在外间等待,江岑溪则是一个人进去,看了看邱白的情况问:“能下床了吗?”
“手臂断了一条,但是能走路,怎么了?”邱白故作轻松地问。
“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行动了,你不用跟着我,在外面守着就成。”
邱白也不拒绝,而是对江岑溪挑眉。
江岑溪很快回答:“价格跟独孤贺谈,肯定多劳多得。”
“好嘞!”邱白很快同意了,同时提及,“有一个叫谢年的方士,他在阁老府上帮了不
少,也有些能力,可以叫上他一起。”
“可以,我让李承瑞去寻他。”
*
按照天采所说,寒英曾经搭救过一位贵人,她落难之际怕是会得贵人相助。
香雪是她们九名画中仙里最谨慎的一位,想要寻到她,可能需要用些手段,就连其他几人,也猜不到香雪的位置。
按照之前这群人搜寻画中仙的迫切程度,让江岑溪他们怀疑,这群人应该长期派出能人异士,长期在长安城搜寻画中仙。
如果他们杀进宫内,在他们无暇顾及之时,这些人说不定仍旧在同时搜寻画中仙。
还有一点,如果江岑溪真的被逼到绝境使用召将的能力,召来的天将怕是会顺带杀死他产生范围内所有的妖邪,这两名画中仙也会被误杀。
所以他们决定在这一夜再次尝试寻找画中仙,这是最后一次尝试。
七师兄从国师府出来后,手中托着罗盘,带着一众人行走。
莫辛凡和李承瑞完全不懂,江岑溪便跟他们解释:“这是我七师兄擅长的事情,他可以算出吉凶,想要寻东西也可以找他,他很快能确定大体位置,他就是依靠此法找到的我。”
莫辛凡再次发出了赞叹之声:“前辈好适合进大理寺抓凶手啊……”
“你总是励志于将我们都送到大理寺去。”
“确实厉害。”莫辛凡由衷地道。
等他们寻到了一处地方,李承瑞抬头看着院内墙,许久未动。
江岑溪不知道这里住的什么人,于是问:“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前宰相。”李承瑞这般解释,“但是仍旧可以称之为宰相,因为在他老人家年迈退位后,再没有立过新的宰相,说是宰相乃是彪炳千古的名相,是百世之师,没人能达到他老人家的功绩,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江岑溪听着稀奇:“真的?”
李承瑞点了点头:“嗯,我也挺尊敬他的,寒英是如何救了他家人的?”
这时天采从画卷之中飘然而出,回答了李承瑞的问题:“听闻是救了一个小女孩,应该是老人家的孙女,老人家很是感激,且毫不在意她是妖身,还留她在府中陪伴女孩。”
江岑溪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悄悄进去。”
邱白和谢年站在一旁,看到画中仙都觉得稀奇,探头探脑地看。
对于他们来说,也很少见到这般美貌的妖,自然想多看看。
天采再次回到画卷之中,江岑溪握着画卷跃到了院墙上。
李承瑞有些担心,不敢让江岑溪一人进入,便跟着一同进入。
其他人在院墙外等候,七师兄看向邱白,道:“我见小道友似乎有些愁容,贫道可以帮小道友算上一卦。”
邱白很是惊喜,问道:“当真?收钱吗?”
“你是小师妹的朋友,我岂会收你的钱?”
“那给我算算财运吧。”
七师兄听了轻笑出声:“困扰小道友的是财运问题?”
“我觉得吧,人只要有钱了,什么困扰都没了。”
“言之有理。”七师兄对她的说法表示了肯定。
*
其实江岑溪和李承瑞只起到了一个护送的作用。
真寻到了寒英,都是天采和可离在跟她交涉。
两个人又不好现身,很是谨慎地蹲在墙头朝她们那边看,时不时还能感受到几名画中仙的目光。
他们还在观看,突然见到一名少女朝着他们施施然走来,也不怪罪他们夜里突兀地出现在府上,而是轻声询问:“你们能确保她的安全吗?”
江岑溪低声回答:“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少女点了点头,也跟着看向寒英:“之前是寒英想要保护我,如今我却觉得,我不该留着她,如今长安很乱,我没能力保护她。”
“她做了你的护卫?”江岑溪诧异地问。
“是朋友。”少女含笑回答,“父母离开后,她是除爷爷外对我最好的人。”
江岑溪听完也跟着轻笑,由衷地感叹:“她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挺好的。”
最终他们顺利地拿到了寒英的画卷,迅速离开。
到了院外,却看到了国公府中的将士来报信。
将士看到李承瑞后,立即说道:“仙师,小将军,长公主出事了!”
他们没有犹豫,立即决定:“现在就回去。”
邱白抱怨了一句:“我财运还没算完呢!”
江岑溪没理她,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将士也是匆忙赶来,了解的具体内容不多,只能回答大概:“长公主睡着后,突然从头顶被剥下了一部分皮,好在情况已经被府中的女仙师控制住了。是女仙师之意,让我们通知你们。”
第104章 画中仙(三十二)这些年间,她早就痛……
104
江岑溪等人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了国公府。
她知道,如果长公主在国公府内出了事,国公府难辞其咎。
长公主入住国公府的那一刻,就是将国公府架在了火上烤。
回到国公府,进入长公主居住的小院后,很快看到了紧张的气氛。
有些人受惊不浅,地面还被摔碎了茶杯,三师姐也是一脸阴沉地站在院中,不愿意在房中和长公主共处一室。
“出了何事?”江岑溪大致扫了一眼情况后,低声问。
邱白还没见过长公主,便只是躲在江岑溪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看热闹。
其他人则是不方便进入院落,在院外等候。
三师姐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他们回来了?!”长公主在屋内高声问了一句,随后快步走了出来。
国公夫人跟在她身边,也是一脸的愁容:“长公主,您的身体不适合走动,继续静养才是。”
长公主没有顾及国公夫人的阻拦,快步冲出来后,看了江岑溪一眼后,越过她到了院外。
她在不远处看到等候的李承瑞,当即发了疯地冲过去:“安鹤眠!你不是说你不会画本宫吗?这就是你对本宫的报复吗?!”
李承瑞错愕了一瞬,见江岑溪跟了出来,这才问道:“您是如何知道我身上有安鹤眠执念的?您这两日对我的特殊,是因为您早就知道?”
长公主此刻是狰狞的。
她瞎了一只眼,面部似乎是被人割开,将她的皮从头顶割开硬生生地往下剥。
如今已经被三师姐控制了情况,皮被重新覆盖回去缝合过,此刻仍旧裹着厚重的纱布。
但她这般不管不顾地冲出来,还是让血液浸了出来,透出血红的颜色,像是雪地里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你不知道吗?她是你创造出来的,你却不知道吗?!”长公主朝着李承瑞质问时,还在往他的身上扑。
李承瑞是习武之人,自然轻松地躲开,同时还在跟她解释:“您冷静一下,我身上只有他的执念,没有他的记忆,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得极少。”
“你不知道?”长公主仿佛冷静下来了些许,可看向李承瑞时的眼神仍旧是疯狂的。
“他不知道。”江岑溪在此刻冷声说道 ,“对于执念我们也觉得很棘手,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一些线索,我们可以帮你解决此事。”
“你不要跟本宫说话!”长公主听到江岑溪的声音后,是不可控制的愤怒,她几乎是咆哮着回答江岑溪。
她对江岑溪的敌意十分明显,甚至不加遮掩。
“你已经瞎了一只眼,现在又经历这种事情,以后……”江岑溪还想劝说她。
“那就去死!那就让本宫死!”长公主说完开始癫狂地大笑,她用仇恨的眼神看向江岑溪,又投向所有人,就连初来乍到的邱白都被怒视得一哆嗦。
江岑溪算是知道为什么三师姐阴沉着脸,屋子里一片狼藉了。
长公主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江岑溪双手掐诀,她准备用法术让长公主冷静下来。
长公主却抬起手来阻止,声音缓和了些许:“别对本宫施展你的法术。”
“你需要冷静。”
长公主听到这句话,居然觉得很可笑,她的笑难以抑制:“如何冷静……早就冷静不了了。”
她又一次看向李承瑞,用极致压抑的声音问道:“安鹤眠,你画本宫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为何要画你我初见时本宫的模样,你那时不是没有正眼看本宫吗?为何记住了本宫的样子?”
“……”李承瑞自然无法回答她,所以只有沉默。
长公主不在乎了,她的肩膀像是一瞬间垮了下去,衣服只是挂在她身上,被她拖拽着带回院子里。
“就算你讨厌我们,什么都不想跟我们说,你也不打算让今夜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长公主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会,她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很快会意,对周围摆了摆手,众人纷纷散去。
国公夫人此刻也是一脸的疲惫,她询问地看向李承瑞,李承瑞低声道:“娘,您先回去休息。”
“嗯,有事再叫我。”
“好。”
邱白很想留下来偷听,可又怕影响到长公主的情绪,还是跟着国公夫人一同离开了。
最后院落里只留下了江岑溪和李承瑞两个人。
长公主则是站在院落里,歪着头,看着远处的明月,失神了好一会,才呢喃般地开口:“本宫最开始……以为那些只是本宫的梦。”
她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最终才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本宫的魂魄会在本宫沉睡时离体。她会到处游荡,她看到的东西本宫也能在梦境里看到,本宫却无法控制她的行为。
“所以……你在公主府作画时,她偷偷看到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本宫仍旧看得出来,那作画的样子就是安鹤眠。还有那天夜里,你刺瞎本宫眼睛的画面,本宫也看到了。”
李承瑞有一瞬间的心虚,他是真的以为那是妖邪,且威胁到了江岑溪的安危,才会那般狠戾的出手。
如今看来,长公主还真是一个沉稳的性子,明知道他刺瞎了她的眼睛,仍旧能够面色如常地面对他,没有暴露半分怒色。
他之前小瞧了长公主。
江岑溪则是有些诧异:“我的布置对你的画中仙无用?”
“本宫不懂这些,可寻常的捉妖之法抓不住她,她应该不算是妖,本宫也寻过方士,都没有用处。她真的是……肆意妄为。
“她会在本宫沉睡时出现,每天夜里到处游荡,竟然与一寻常男子相恋,还与他发生了那些事情,本宫也都能看到!”
说到这里,她带着恨意:“可恨的是,本宫当时仍旧觉得是梦,梦还是连续的,本宫还觉得新奇。直到本宫发现,本宫居然怀了身孕。”
长公主说到这里再次笑了起来,转身看向李承瑞,又问:“有没有觉得很畅快?你大仇已报?”
“……”李承瑞真是牵连着被恨了。
他哪里回答得出?
长公主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本宫因为此事激怒了皇兄,被强行打掉了孩子,并且赶出了长安,去了洛阳。
“本宫想解释可皇兄不听,他觉得本宫就是一个荒唐的女子,做得出来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呵——本宫长那么大,也只对安鹤眠如此,他却觉得是本宫天性淫|贱。”
这是超乎江岑溪和李承瑞想象的事情,在长公主第一次说自己怀过孕时,他们甚至没当回事,还当长公主是在信口胡诌。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之前想过如果画出活着的人会引出画中仙,杀死画中仙也会让本尊陨命。
谁能想到,和画中仙结合还能让本尊怀孕?
“本宫岂能放过那个男人?本宫将那个男人寻了出来,千刀万剐,剁成一块一块儿的,丢给野狗吃了。在那之后,那魂魄之体就疯了,她也恨上本宫了!”长公主说完,仍旧是一脸的愤恨,仿佛将人剁了也不能解恨。
她也是愤恨的,她甚至觉得魂魄之体记恨她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从那以后,魂魄之体开始到处惹是生非,她总是做一些离奇的事情努力作死,本宫也因为她经常负伤。本宫猜测,这次也是她主动送上门给那些人杀的,她想让本宫死。但是只要本宫醒来,魂魄之体会立即消失,本宫这一次也是因此得救。”
“你在这次的梦里看到了什么?!”江岑溪很快发现了重点,说不定长公主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
长公主却不说了,只是平静地看向江岑溪,见江岑溪有些急了,她才不急不缓地再次开口:“他们以为又抓到了一名画中仙,迫不及待地来剥皮,在剥掉本宫的皮之前,本宫看到皇后先剥掉了自己身上的皮,只留下一个血红的人站在那里,眼睛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随后她开始剥本宫的皮,在这时本宫强行醒了过来,她那边没皮可用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哦,对了,谢谢你给本宫的护身符,它帮了大忙。”
显然是她给长公主的护身符,长公主有好好留着,还在她遇到危险时唤醒了她。
李承瑞终于惊叹出声:“果然是皇后!”
长公主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顺便提一句,皇后的身体似乎要坚持不住了,她看中了一具崭新的,完美的身体,你们猜她瞧上了谁?!”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同时惊醒:“李向渔!”
长公主看着江岑溪和李承瑞几乎是同时朝着府外冲了出去,应该是要趁夜入宫了。
临走时,江岑溪喊着:“三师姐,您暂且留下保护他们。”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留下人保护她?
她一直目送这两个人离开,最终疲惫地再次进入自己的屋舍,踩在碎裂的瓷片上也浑不在意。
这些年间,她早就痛到麻木了。
*
李向渔偷偷潜入了藏书阁。
她一直住在皇后寝宫附近,起初她还当皇后会逼问她一些事情,可他们只是让她留在此处居住,甚至没有召见过她,让她很是疑惑。
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她发现皇后身边的宫娥有些不对劲,她们的脚步很轻,又并非习武之人的习惯。
皇后住处的氛围也很奇怪。
她想要探查一番。
注意到宫娥出入过藏书阁,她在夜里秘密离开住处 ,跟着进入藏书阁,想要寻找那些侍女看过什么书。
她并未去翻阅,而是去看书卷的摆放处薄薄的尘埃,再去看书架上灰尘的位置,书本有没有前移后挪。
也幸好这里常年被锁着,才能让她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她拿起了一本明显被移动过的书籍,粗略地翻开,在其中看到了一些文字,她不懂内容是什么意思。
而且在昏暗的环境下她也有些看不清字,只能粗略猜测和道术有关,便想将书带走去给江岑溪过目,于是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时她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极为轻盈地行动,躲避的同时探查,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她将手放在横刀的刀柄上,移动位置的同时小心警惕着,移动到下一排书架前,仍旧没有人。
真要感谢她夜里入宫匆忙,武器并没有被收走。
这时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抹掉,低头却看到是血迹!
她猛地抬头,随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屋顶倒挂着一具红彤彤的身体,仿佛是被剥掉了全身皮肤的人。
它的眼睛只是悬挂在那具身体的头颅上,此刻还在晃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那身体蜘蛛一般地能够固定在房梁上,四肢抓着房梁上,头努力后仰着看向她,在和她对视后还咧开嘴对她阴恻恻地微笑,血盆大口可以看清所有的牙齿,惨白的,在血色的身体上格外分明。
“嘀嗒。”
又有一滴血从她的身上滴落,她却不在意,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李向渔,仿佛在欣赏让它满意的猎物,越看越满意。
李向渔并没有坐以待毙,迅速后撤,拔出横刀后戒备着周身。
“嘿嘿——”血色的怪物突然笑出声来,它看到李向渔要跑也不着急,甚至没有跳下来,而是保持着倒吊着的状态,在房顶快速攀爬,追着李向渔快速移动。
李向渔尚且要躲开一排排书架,它却在棚顶如履平地,仿佛追逐她是一个愉快的过程,让它越来越兴奋。
让它没想到的是,李向渔居然有胆量突兀地停止,回身朝着它一刀刺来!
它原本在快速追逐,一时间没能立即停下,迎面撞向横刀。
情急之下,它吐出蜘蛛丝控制住横刀,免得横刀刺中自己。
可这般行动的代价是,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生变化。
李向渔努力挣脱蜘蛛丝对横刀的束缚时,眼睁睁地看到了那具身体的变化。
它的身体又生长出了其他的躯干,变为八条腿的怪物,腿极长,能将它血红的身体撑起来。
它那张可怖的脸上又像长蘑菇一般,“噗噗”地冒出眼睛来,直到整齐排布了八只眼睛才结束。
它从一个人形,变为了没有皮肤的蜘蛛形态。
可它似乎非常厌恶自己这个形态,变化后崩溃的发出咆哮声:“啊啊——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杀了你!”
李向渔错愕了一瞬,因为她听得出,这是属于皇后的声音。
她似乎很快确定了,宫中妖邪的身份……
第105章 画中仙(三十三)一切归功于,李承瑞……
105
李向渔一向不惧怕这些妖邪,但是见到眼前的这个怪物,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觉得恶心。
真的很恶心。
若是漂亮的花蜘蛛,还会让人感叹一番颜色艳丽。
但是浑身血淋漓的,还有着些许人类特征的蜘蛛,就是会让人觉得可怖。
或许也是被这丑陋的模样刺激到,李向渔终于拔出了自己的横刀,在蜘蛛人灵活地移动着八条腿向她狂奔而来时,提刀而上。
她一直都是军中悍将,身为女子亦可力拔山河。
她脚下轻踏飞身跃起,怕自身的力气不足,甚至在跃起后身体旋转,银牙紧咬着一刀砍下。
妖邪的身体有着自身的屏障,没有法力的人很难突破那层屏障,当初李承瑞也是需要手臂上贴着符箓方可攻击到妖邪的本体。
她用尽力气劈出一刀,却未能伤及其分毫。可她这足以撼动山河的一击,让妖邪的身体后仰过去,也是瞬间激怒了它。
眼看着四条腿齐齐朝着她而来,其足尖顶端瞬间变为利刃一般的武器,锋利得足以割破凛冽的风,轻易地断掉她的骨头。
她身体迅速后撤,落地后身体后滑了些许,随后闪身进入了书架的缝隙里。
她蹲下身看着面前的蜘蛛人后半身撑地,上半身立起,四条长腿同时切割着周围。
几乎是转瞬间书柜已被割开几段,书也被割开,碎裂的书页在夜色之中纷飞,洋洋洒洒。
蜘蛛人纵身追来时,却未能见到之前在此处的李向渔。
它暴躁地朝着窗外看去,李向渔已经灵活地跃了出去。
李向渔之前没有逃出宫墙,只是因为她不想违背皇名,引出更多的麻烦,不意味着她不能离开。
她用最快的速度朝外离开,全程纵着轻功飞檐走壁。
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因为一瞬间的分神会降低她此刻的速度。
周围是急速掠过的风,四下是寂静无人的夜,耳朵里充斥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身材高挑的女子恨不得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阴暗之中,甚至开始悔恨没有认真地练习轻功。
会被听到脚步声吗?
她不确定……
偏在即将离开宫墙时,她遇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和她交手过的右卫,今天居然是他轮值。
之前她和众多金吾卫交手,她的确不想要这些人的性命,却也让他们受伤颇重,算得上伤筋动骨。
右卫在李向渔这里吃了苦头,李向渔仿佛只有些许皮外伤,甚至进宫时头发都没有乱。
再看他们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模样,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右卫忍不下这口气,他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女人踩在头上欺负了一回。
他看到李向渔居然深夜提着横刀,要擅自离宫,立即冷笑着前来阻拦:“下都督,您这是在做什么?”
李向渔强忍着厌烦,还是如实回答:“宫中有妖邪,我去请仙师。”
“妖邪?我怎么没看到?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下都督莫要让我们为难,还请束手就擒,让我们送你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尚未回神,便被李向渔拽着衣襟朝她那边拽。
也不知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他被拖拽着移开了位置,还没站稳,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血色蜘蛛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而他刚才站的位置,也被蜘蛛人四条锋利的腿划过,未能伤到什么,只是割裂了地面的石板。
右卫受了一惊,惊呼了一声:“啊——”
不远处其他金吾卫也被声音吸引过来,看到这一幕齐齐一惊。
李向渔松开右卫的衣襟,沉声问道:“你看到它的真面目了,还想奉它的命行事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等是奉皇命……”右卫话还没说完,蜘蛛人再次袭来。
两个人同时闪避开,李向渔再次提刀攻击过去。
右卫受惊不浅,重重地吞咽,却也没有含糊,握住手中武器,也跟着李向渔一齐攻击。
围拢来的金吾卫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此时都是一致对外,同时朝着蜘蛛人招呼过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此刻的情况棘手,因为他们伤不到蜘蛛人分毫,攻击都是徒劳。
齐心协力之下,也只是阻挡了蜘蛛人的些许攻势。
尤其是蜘蛛人一条腿轻易地刺穿了一名金吾卫的胸膛,拎起一块破布一般轻松地将人的尸体提起,朝着他们丢了过来,刚让他们意识到了实力差距。
右卫惊呼:“这不行啊,得找仙师!”
“我刚才和你说什么来着?!”李向渔没好气地问。
如果不是他阻拦,她早就出去了。
右卫自知理亏,最终只是道:“我掩护,你去寻人。”
“你会死。”李向渔并没有同意,“我们尽可能地带着它朝外去,想来仙师有探查的方法,此时也正在赶来,我们尽快和她会合。”
“好。”
可在他们面前的蜘蛛人并非寻常的妖邪,它做过人。
它拥有着人类的智慧,并且以人类的身份活了二百多年。
她能够蛰伏在圣人身边,甚至在后宫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无人发现她的不妥。
如果不是它的皮囊支撑不住,让它逐渐暴躁失控,它怕是也不会露出破绽来。
国师用弟子本命令牌布下的大阵?
呵——
根本入不得它的眼。
它吐出蜘蛛丝缠住了几个人的腿,轻易地将他们悬吊在半空。
他们被固定在蛛网上初期尚且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很难挣脱,怕是会任人宰割。
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
了不对,蛛丝在吸取他们身上的血液!
他们眼睁睁地看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蛛丝从最初的乳白色,逐渐被浸染成血红的颜色,还在逐渐蔓延。
转眼间,这不完整的蛛网已经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蜘蛛人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跃起,挥舞着四条锋利的长足,作势要将他们砍成烂泥。
李向渔见识过这四足的威力,书柜都可以轻易砍断,更何况他们?
她几乎是咆哮着挣脱了一臂,自己的横刀抽不住,她便晃着身体抽出右卫的刀,朝着蜘蛛人挥砍过去。
她伤不到蜘蛛人,但是可以抵挡攻击。
一手敌四足,一时间招式凌乱,就连右卫都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挣扎,他一直强忍着被吸血的痛苦,盯着他们的过招,在李向渔出现破绽时,猛地抬脚踢在了那一足的外侧,让李向渔不至于受伤。
李向渔第一次过招这般酣畅,谁能想到是和一只其貌不扬的妖兽?
她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再次尝试着劈砍。
许是多次过招,终于让妖邪的身体屏障出现了一丝破损,让她顺利地砍断了对方的一条足。
“啊——”蜘蛛人凄厉地惨叫,随后咒骂,“你竟然如此对本宫?!”
听到蜘蛛人的声音右卫也是一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很快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想。
好在有几名金吾卫冒险开了宫门,很快便看到快马加鞭赶来的人。
江岑溪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直接踏着马匹跃身而起,朝着蜘蛛人所在的位置丢出数道天雷,拂尘扫过,蛛网断裂。
李向渔、右卫和其他金吾卫得以脱身,同时后撤。
李承瑞在此刻赶来,在李向渔的手臂上贴了一张符箓:“有了这个,可以攻击到妖邪的身体。”
右卫看向他们这边,急切询问:“还有吗?”
“没了。”李承瑞还真没有了,一张是江岑溪之前给的,一张是他刺瞎长公主画中仙时自己偷的,再没有了。
说起来,江岑溪仿佛觉得李承瑞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护身符都没多给他一张。
七师兄要稍后前来,丢给了李承瑞一沓符箓后,立即纵身到了江岑溪身后不远处,双手快速掐出手印,口中低喝:“两仪反转。”
话音刚落,蜘蛛人的身体突然消失,随后出现在七师兄身前。
江岑溪和七师兄像是配合过千万次,极为默契,蜘蛛人刚刚出现,地面的剑阵已然成型。
汇聚着银色光亮没有实体的剑,在夜色之中犹如万千流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密集的银色光剑朝着蜘蛛人的身体刺去,穿过它的身体,在它的身体上穿出一个个血色窟窿。
蜘蛛人再次惊呼出声,且发狠地朝着他们师兄妹二人吐出蛛丝。
邱白和刚刚赶来的谢年不敢怠慢,在途中江岑溪已经说了一些她在老道士记忆里看到的情况,他们知晓宫里还有老道士的徒弟,立即纵身打算入宫。
可他们却很快停顿下来,邱白苦笑着道:“情况不太妙啊……”
江岑溪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一名宫娥面无表情地挟持着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低声道:“放了它。”
就算只有一面之缘,此刻夜色尚未散去,江岑溪仍旧能够认出来,这个被挟持的男人是本朝的帝王,如今的圣人。
她心下一惊,果然看到李承瑞等人已然变了神色,甚至是求助地看向江岑溪。
李向渔是第一个丢掉手中武器的人,甚至撕掉了手臂上的符箓,她的使命始终是拼死保护圣人,此刻依然如此。
右卫以及金吾卫也都跟着纷纷放下武器,一时间只听得兵器落地的声音。
江岑溪却在这时收起拂尘,的确有收招之势,却没有退让,银色光剑仍旧悬浮在蜘蛛人周身。
她朝着斜侧走了一步后,坦然地看着那名宫娥道:“我知道你有半颗心脏在它的手里,你只能听它的,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可以让你解脱呢?”
“我不信你。”这宫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半颗心脏,才导致她没有情绪,此刻说话也是毫无温度的,甚至不需要多余思考。
“的确,在我眼里,杀了你们比保护这个男人更重要,毕竟杀了你们可以保护更多人。”江岑溪看到李承瑞急切地看向自己,又是一阵无奈,“可他的身份特殊,我的朋友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放了它。”宫娥根本不在乎江岑溪说什么,只是重复这句话。
蜘蛛人被众多银色光剑刺穿身体,身上不知多了多少的血窟窿,正在滴滴答答地落着鲜血,它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江岑溪仍旧没有放,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最讲究血脉,皇位必须由这一家人的亲生血脉继承。可是这个妖邪当初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将旁人的孩子养在身边,这个孩子后来成了……先帝,对吗?”
江岑溪看向血泊之中的蜘蛛人,蜘蛛人自然不会回答她。
宫娥也是沉默回应,显然这是她知道的事情,她并不觉得意外。
她又看向被挟持的圣人,看到圣人一脸震惊的模样,当即安慰圣人:“您不必惊慌,您不算是跟自己的皇祖母**,因为您的父皇并不是她亲生的。”
“你……你说什么?!”圣人看着江岑溪,用沙哑的声音问了出来,他甚至觉得江岑溪在说什么荒诞的梦话。
“这是我在老道士的记忆里看到的。”江岑溪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妖邪很喜欢位高权重的感觉,所以她立志于做皇后。她很早便夺取了一名贵女的身体,用贵女的身份做了皇后。
“但是人类会有生老病死,她只能伪装成自然衰老,之后又找到了一具合适的身体,再次用这个身体故技重施,成为如今的皇后。
“所以圣人您怀疑她的身份是正确的,而且她因为生上一个孩子,已经伤了根本,生不了了,太子自然不是您亲生儿子。”
“你、你、你!”圣人听到这种荒唐的言论,竟然气得剧烈喘|息,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怀疑皇后的身份不对劲,因为他注意到皇后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和传闻中原本的徐家长女不同。
他也怀疑过太子不是他亲生的,因为太子真的不像他,无论是肤色还是样貌,都跟他和皇后不一样。
可他从未想过,他自己也并非皇家子嗣,就连他的父皇也不是。
李向渔和李承瑞都曾经知晓过圣人让柳淞查的案子,却没有想到,这个案子居然是这样的延续?
这如果是真的,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他们姐弟二人同时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旁边的右卫听到之后,也是一阵迷茫,满脸写着:假的吧?假的吧?
江岑溪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手里的这位圣人并非皇家血脉,更应该去寻真的皇家子嗣,看看还有没有遗孤。这样的话……我们放弃救他,他在此刻牺牲,我能同时杀死你们两个,这样也算是救了更多人,不是吗?”
江岑溪在此刻看向李承瑞,和李承瑞四目相对。
李承瑞先是一怔,很快回神:“你这妖道,胡言乱语!”
宫娥仍旧挟持着圣人,却见下方众人出现了争执,表情也出现了些许破绽,甚至不如方才有底气。
怀里的圣人也在此刻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怒吼:“对……胡言乱语!朕岂能……”
见圣人不受控制起来,宫娥只能双手去固定他。
却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名男子清冷的声音:“两仪反转。”
她的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处。
原本还在和江岑溪争执的李承瑞也在此刻立即跃身,接住了圣人的身体,接着对姐姐喊道:“姐,
我们保护圣人离开。”
李向渔原本还在震惊之中,甚至不知道李承瑞和江岑溪是什么时候沟通好配合的,竟然能够天衣无缝地完成这一举!
刚刚那一瞬的对视?
李承瑞猜到了江岑溪的意思,无条件地信任江岑溪,所以判断出了她的想法?
一切归功于,李承瑞完完全全信任江岑溪。
她立即回神,拿起地面的横刀,重新在手臂上贴好符箓,跟着李承瑞一起护送圣人离开。
右卫同样跟着离开,甚至目光朝后扫过,确认刚才在场的都有谁,之后会逐一下达封口令。
邱白和谢年也跟在他们的队伍里,毕竟这边也需要会法术之人的保护。
李承瑞则是在此刻扶着圣人迅速逃离,同时低声道:“您莫要生气,仙师刚才只是权宜之计。”
圣人被扶着离开时频频回头,看到江岑溪已经和七师兄一起和蜘蛛人、宫娥斗成一团时,方才回神。
可他的心中仍是震惊的……
因为他意识到,江岑溪说的恐怕是真相,不然信口胡诌镇不住那名宫娥。
第106章 画中仙(三十四)“这泥沼里的妖长得……
106
独孤贺和莫辛凡算是姗姗来迟。
他们来时,七师兄和江岑溪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二人。
独孤贺不敢贸然带着莫辛凡上前,却还是在合适的位置停下,对莫辛凡道:“你认真去看他们斗法,说不定会有所顿悟,这种场面就算是门中弟子都很少见到。”
一方面独孤贺相信江岑溪和七师兄的实力,不会波及到他们。
一方面是这两位都对付不了的话,他们俩也跑不了,还不如趁机看一看。
独孤贺一向疼惜人才,意识到莫辛凡有些修道的天分,又确定莫辛凡为人善良,也会有意指引。
“好。”莫辛凡认真点头,态度极为端正。
有七师兄帮忙,江岑溪要比之前更加从容一些。
尤其是七师兄钻研剑道,是斗法能力最强的一派。
就算是陵霄派的内门弟子,也会按照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和资质不同,而分别决定他们的专攻方向。
七师兄是与剑同修。
江岑溪则是专攻雷法和召将,这也是陵霄派素负盛名的法术。
江岑溪收起拂尘,身体后撤,盯着宫娥周身的屏障看。
她甚至无法确定这宫娥如今是凡人之躯,还是已经和老道士一样成了妖身。
宫娥是宫中最常见的装束,眉眼没有什么惊艳之处,是最为平常的相貌。
甚至有些稚嫩似的。
她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嘴唇略厚,鼻头小且圆,配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更显得整个人像个孩子。
可她的表情是淡漠的,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似的。
引起江岑溪和七师兄注意的是,她的周身环绕着黑色和靛蓝色相间的锦鲤,锦鲤的周身有着蓝色的流光跟随,在趁机的夜里形成了异常瑰丽的画面。
十余条锦鲤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让江岑溪和七师兄之前的攻击全部被阻挡,他们竟然一时间都无法真正地攻击到她。
“这是什么鱼?”江岑溪竟然有心情问她这样一句话。
宫娥明明话很少,却能做到有问必答:“蓝翼鳛鳛。”
“哦……”江岑溪换着拂尘的位置,脚下踏罡步斗,三步九迹,再次询问:“你们从何而来?”
“你不是在师父的识海里看到了吗?”
“这结界形成了千百年,我们出不去,妖兽们进不来,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江岑溪一直深知这一点。
她的哥哥江扶厌在结界内,她无法进入,所以一直没办法去寻找江扶厌。
可这些人却能够从结界内出来,还能几次往返于皇宫,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小宫娥没再说话,直直朝着江岑溪攻击过来。
显然她也不是什么都会回答。
另一边,独孤贺看着这边的情况低声跟莫辛凡道:“刚才小师祖的步伐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三步九迹,是走三步留下九个足迹,她也在同时施展了尽脱四生之法。”
“啊?”莫辛凡听得云里雾里,眼睛还不敢移开,只能这般显得有些呆愣地回应。
“施展了此法,五官不会被周遭的色声香味迷惑,小师祖是看出了那游鱼还具有些许迷惑作用,提前净化了内心。”
“哦!”莫辛凡终于懂了。
也难怪莫辛凡完全看不出迷惑感,就像江岑溪之前分析的,莫辛凡心思单纯,寻常的幻术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就算真的产生了影响,也因为莫辛凡的想象力匮乏,而造不成什么大范围的伤害。
此刻这些幻术在莫辛凡看来,就是鱼在游,甩出了好多蓝色萤光的鱼卵。
江岑溪决定用掌心雷强行攻破宫娥的屏障。
七师兄从旁协助,万千银色光剑朝着宫娥汇聚。
相对来说,宫娥的姿态是从容的。
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旋转,控制周身的游鱼飞速旋转,仿佛形成了一阵墨色的漩涡,漩涡之中漂浮着点点靛蓝色的萤光,雷电和银色光剑几乎都在被这些游鱼吞噬。
最凌厉的攻击全部被湮灭在最柔的水雾之中,消失无痕。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冲出屏障,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
江岑溪迅速侧身躲开,手极为灵活地抓住了宫娥的手臂,作势便要回敬一掌。
可宫娥的手臂却瞬间化为一摊积水,仿佛江岑溪稍微一用力就将宫娥捏碎了。
莫辛凡在此刻说道:“小仙师这一招我看出来了,是太极!”
“嗯嗯……”独孤贺含糊地回应,随后道,“小师祖没得手的招式,我们小声些说。”
“哦!”莫辛凡立即回过神来。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问:“小仙师用雷电,情况应该会像当初在深潭炸鱼一般,这些鱼该被电晕才对,为何还安然无事?”
独孤贺也陷入了沉思,他突兀地朗声说道:“小师祖莫要看表象,这应该不是寻常的水和鱼。”
江岑溪显然是听到了独孤贺的提醒,迅速后撤一步,她没有再去看,而是冷静思考起这屏障的奇妙之处,以及破解之法。
二人还准备再看一会,这时谢年在两名金吾卫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出来。
他看到那边还在交战,也不敢打扰,霎时急得团团转。
这时见到独孤贺如同见到了救星,快速前来说道:“国师,圣人他……您去看看吧!”
“好的!”独孤贺慌忙地翻身下马,谢年则是双手去扶他,才让他下马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个时候还是恪守着不能骑马进宫的规矩。
莫辛凡觉得自己不能单独留在这里,万一一个不小心会添乱,成为人质。
他还是跟着独孤贺比较合适,于是跟着独孤贺快速进宫。
江岑溪和七师兄此刻无暇顾及他们,只能尽快将眼前之人解决。
*
独孤贺没有背景,还总觉得自己并非内门弟子而没有底气,一向遵守规矩和礼节。
他第一次在宫中奔跑,平时不觉得宫中路途太长,此刻却怎么也到不了头似的,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服老的年纪。
他被扶到了圣人的寝宫,李向渔守在最外侧,李承瑞和邱白在里间圣人身边。
独孤贺进入时见到寝宫内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太医便懂了一些,心中也跟着谨慎起来。
这是不能声张的情况,他也需要谨慎对待。
邱白见到独孤贺到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毕竟独孤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解决此事。
她拉着独孤贺到了一边,低声介绍他们这边的情况:“我们进来时圣人被挟持,岑溪用法子救下了他,可途中圣人便说自己被寄生了。当时我们还不知怎么回事,还当是被妖邪控制了神志。圣人也是听说我是捉妖师,他才愿意给我看。
“真的是不看不要
紧,看到了我也……他……他的肚子鼓鼓的,里面还在动,最可怕的是从鼓动的形态看,里面应该是有十几只蜘蛛在爬行……”
独孤贺听得一头冷汗,身体跟着一颤,这是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的程度。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去。
圣人此刻已然没有了力气,颓然地躺在龙榻上。
独孤贺行礼后,圣人也无力回应他。
独孤贺掀起被子看了一眼,看到圣人的肚皮上居然真的用东西在动,白皙的肚皮上鼓起七八个圆圆的凸起,那东西还在里面活动着,显然十分活跃。
肚子这么鼓,圣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显然是腹中的东西在吸收圣人身体养分,让自己存活。
独孤贺看过情况后,几乎是双手颤抖地拿出了自己的小包,从里面翻找符箓,接着交给邱白:“催动这个符箓。”
“好。”邱白立即念决,催动符箓,将符箓贴在了圣人的腹部。
符箓生效后,肚子里面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至少不再鼓动,圣人也没有之前难受了。
独孤贺和邱白慌张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圣人,这……持续几日了?”独孤贺问得欲言又止。
“足有四日。”看来之前莫名其妙地下令时,圣人的状态已经不妥了。
“您可否描述?”
“是……是皇后……”圣人缓过神来后,第一时间说道,脸上甚至有着自嘲的笑容“她意识到……朕调查她了,她也……不再伪装……她愤恨地说,朕总是逼着她生……她说,让朕也体验一下……”
圣人显然说得委婉了许多。
那妖邪当时仍旧是皇后那绝美的样貌,却说出最为刻薄的话:“生生生,就知道生孩子!你们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传宗接代?!呵,笑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女人突然大了肚子,那你也大一下试试看,开不开心?臣妾帮了你,你自己可以怀上了,是不是更开心?!”
皇家子嗣单薄,如今圣人只有一个皇子。
早年圣人的确因此事而焦虑,自然在皇后面前提起过此事,给足了皇后压力。
后期圣人有过其他儿子,可最后都不幸夭折,圣人猜测是皇后从中作梗,于是冷落了皇后一阵子,甚至克扣了她的赏赐。
这件事让皇后记恨上了圣人。
所以被发现后,第一个报复的便是此事,这也是圣人被胁迫的理由,身体里的东西和皇后心意相通,甚至连他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想法,皇后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加以控制。
独孤贺将手轻轻地放在圣人的肚子上,表情仍旧是凝重的,许久后他才道:“圣人,这虫必须及时取出来,不然它们会吸干您身体的全部养分。就算用毒毒死它们,它们的尸身也无法顺利排出,还会毒害您的身体。
“它们和母体心意相通,感受到母体虚弱才会如此陷入这种状态,加速吸取您的身体。”
“需要……开膛破肚?”圣人似乎想到了这一点,近乎绝望地问。
独孤贺回答得坚定:“没错。”
“国师。”圣人突然握住了独孤贺的手,“朕信任你。”
独孤贺呼吸一颤,他很多次想要辞官,都是被圣人无条件的信任留下。
他很快重重磕头,随后郑重地道:“臣会给您服用丹药,您不会感觉到痛,并且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危。”
“嗯……”
独孤贺在同时对邱白、莫辛凡道:“你们二人协助,尤其是邱白,被剖出来的蜘蛛要尽数抓住,不可放过一个,它们吸食的是圣人的龙气,会导致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快。”
国家皆有气运,圣人又是帝王,周身的龙气最胜,是极好的喂养妖邪养料。
“好!”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谢年知晓自己已经卷进这场是非之中了,最后甚至有可能为了国家颜面被灭口。
如今他却只能尽可能地帮忙,说不定能够得到独孤贺的求情,于是道:“我来护法。”
独孤贺又看向李承瑞:“劳烦小将军用最快的速度去太医处寻来工具,最好再带来一名擅长缝合的大夫。”
“是。”李承瑞立即转身离去,顷刻间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
一个总是攻击不到本体的宫娥已经够让人烦躁了。
这小宫娥还召唤出了一摊沼泽一样的东西,江岑溪和七师兄立即避开。
随后从沼泽里逐渐冒出一名头发湿漉漉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暗紫色的长发,全部披散在肩头,或者规规矩矩地贴在后背,他看向江岑溪时,江岑溪才发现他的瞳孔也是暗紫色的。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有着极其结实的腱子肉,肌肉沙丘一般地高低起伏,尤其是他浑身湿漉漉的,在夜色下还泛着莹白的光亮。
他身上的长裤裤脚破破烂烂的,赤着足,露出一节脚踝。
不得不说,他的姿态很奇怪,他一直匍匐在地面上,身体像是蜥蜴一般的姿态,目光阴鸷地看着江岑溪。
“小心,他也是结界外的妖物。”七师兄及时提醒。
江岑溪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打别人都好说,这个男人她有些无从下手,仿佛一掌就拍在人家的胸肌上了。
难道她第一次这般亲密地碰触男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且江岑溪总是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很快她又骂自己,你真是被李承瑞那三从四德的思想传染了!
他是妖邪!得杀了他。
男人在地面上抬起头来仰视她,她不由得轻笑:“这泥沼里的妖长得还怪好看的。”
宫娥仍旧是冷淡的声音,指着江岑溪道:“她欺负我。”
男人眼眸暗了暗,不由分说地朝着江岑溪扑了过来,攻击甚是凌厉。
江岑溪却在这时提起:“他是泥沼里出来的,上次阁老府上的也多是蟾蜍,你身边还有蓝翼鳛鳛,那你是什么?”
宫娥沉默不语。
第107章 画中仙(三十五)“你与我合作,我就……
107
李承瑞带着太医回来时,皇宫内已经不太平了。
年迈的太医全程是被李承瑞提着身体强行拖拽过来的,并非他不愿意来,而是他真的腿软到站不直身体,甚至无法直立行走。
这还是李承瑞挑选过的太医,因为第一名太医刚刚带出来,看到外界的模样就吓晕了,这个至少还没晕过去。
他单手将太医护在身后,身上还背着医药箱,另外一只手还要去斩杀扑过来的妖邪。
这些低阶妖邪潜伏在皇宫内,在国师的大阵形成后确实被镇压住一阵子,不能继续作祟。
可如今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国师的大阵已然撑不住了,弟子的本命令牌碎裂,这些妖邪也一股脑地冲出地底出现。
李承瑞的手臂上贴着符箓,可以立即破开妖邪的屏障。
他跟着江岑溪走了一路,也长了不少见识和作战能力,这些低阶妖兽已然入不得他的眼,他甚至没有任何停留,一刀斩杀一个,完全不会浪费多余的力气。
妖兽的鲜血喷溅到太医的身上,溅了他一脸,吓得他惊叫一声,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免得引来更多的妖邪。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好在李承瑞的气势凶悍,又有着强悍的实力,才让他心中踏实不少。
想来他被选中也是幸运的,跟在李承瑞身边更加安全,也不知如今太医院里是什么模样。
到达圣人的寝宫附近时,已经乱成一团。
他将太医推进谢年布下的结界内,道:“把医药箱给国师,你先在外间等候。”
太医身材有些肥硕,几乎是“啪叽”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却不敢怠慢,连爬带滚地朝前,试着站起身来却又一次摔倒。
好在邱白迎了出来,拿走了他手中的医药箱,他才能够松一口气。
回过头,李承瑞将一些符箓给了右卫,让右卫分发给抵抗的金吾卫,能够更迅速地解决妖邪。
李向渔一直
冲在最前面,此刻已然浑身浴血,周身散发着遮掩不住的杀气。
李承瑞很快加入战局,他觉得他杀了一路,摸索出了经验,而且他经常跟在江岑溪身边,应该能给李向渔示范一番。
没想到李向渔根本不需要他教,出手比他还狠戾。
他又默默离李向渔远了一些,免得李向渔打顺手了给他一刀。
谢年还在加固自己的防护结界,可终究会侥幸钻出重围的妖兽攻击他的结界,让他维持得艰难。
他挺想邱白出来帮他一下的,结果只看到太医战战兢兢地终于进了外间,在外间等待。
邱白在窗口说了一句:“你撑住,我们也要开始了。”
“好。”
谢年知道,圣人肚子里的东西比外面的更棘手,里间只有邱白一个人会法术,莫辛凡只能算是一个半吊子,所以他此刻只能独自一个人苦撑。
果不其然,第一只被刨出来的蜘蛛,明明已经被符箓控制,还是挣扎着扑向了独孤贺,恨不得咬断独孤贺的手臂。
邱白情急之下干脆徒手去抓,接着念咒杀死它。
莫辛凡看到邱白的指尖变得成了黑紫的颜色,断定蜘蛛有毒,于是道:“你教我点什么,我帮你抓。”
毕竟邱白如今只有一只手能活动,他帮忙的话还能分担一些。
他皮糙肉厚,总比邱白伤上加伤要好一些。
事出紧急,邱白也顾不得什么是师门秘法,当即教给莫辛凡一些捉妖可用的法术口诀。
莫辛凡没有拜师,却无意间道家和江湖捉妖师的法术都学去了一些。
紧急时刻,莫辛凡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晰,尤其是之前有江岑溪给他铺垫的底子,他居然很快便记住了,并且能够运用。
两个人不再是慌乱的模样,独孤贺挤出一个蜘蛛之前,会对他们道:“三、二、一!”
随后蜘蛛的身体会被他从伤口处挤出来。
他们不再徒手去捉,而是改用匕首,努力让它们刚刚离体便会被杀死。
第四只出来的蜘蛛应该是躲在腹部最深处,远离符箓位置的,它最清醒,还具有智商。
它出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仿佛只是被挤出了身体落地,却在落地的瞬间吐出蛛丝,让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几乎是一瞬间便从众人的眼中消失。
“我去抓!”邱白道。
圣人这边等不得,若是药效过了,圣人会生不如死。
只能独孤贺继续,莫辛凡从旁协助,邱白一个人去对付这只蜘蛛。
另外两个人同时应声:“好。”
邱白十分小心,这东西可以隐匿在阴暗的角落,完全不被人发现身形。
邱白捉妖的经验丰富一些,动用法术,在屋舍中起了一阵微弱的风。
蛛丝晃动,连带着吊在蛛丝上的蜘蛛也被邱白发现了位置。
这蜘蛛并未坐以待毙,张开口器朝着邱白便攻击过来。
情急之下邱白并未用匕首,利用自己手臂上绑着木板,干脆用这木板挥舞,将蜘蛛捶飞出去。
随后她立即跟上,用匕首插进蜘蛛的身体。
“嚯!我算是明白你们军队为什么要穿盔甲了,捶也摧死他们了。”邱白说着回身,继续协助。
“你发现了很好的用法。”莫辛凡还有心情回应她,心疼极好,引得邱白轻笑出声。
逐渐地,那些蜘蛛身体上黑雾缭绕,很显然形成了一股子毒雾。
“开窗。”独孤贺低声道。
莫辛凡立即起身开窗。
独孤贺在圣人的肚子上仔细按压,寻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在他将最后一只蜘蛛朝外送的同时又道:“让太医准备好缝合。”
太医已经独自在外间缓了神,他需要认真完成这一次治疗,这种事情,他一个人死都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一个不小心会牵连九族。
他不能有一丝怠慢。
背负着九族的命运,太医做了一个深呼吸,走进去后不去看遍地狼藉,平稳地走进去做自己的事情。
独孤贺从旁协助。
邱白处理好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和莫辛凡整理地面上的蜘蛛尸身,全部放入了邱白的储物罐子里。
这东西可以留下以后做毒药,也算是意外地得到了好东西。
独孤贺也是一脸的疲惫,他趁着不需要他的工夫摇晃着起身,在自己随身的布袋里寻找,最后取出丹药的瓶子。
他犹豫着这种解毒的丹药需要分几份给他们时,莫辛凡毫不犹豫地吃了一整颗:“您炼制的丹药很厉害!我全吃了!”
独孤贺不由得一惊,倒是不心疼他的丹药,毕竟之前就没人敢吃他的丹药,终于有人敢吃了,他该高兴才是。
只是……
独孤贺犹豫着道:“这是解毒的丹药,吃多了没有什么益处,还会让你上吐下泻。”
莫辛凡听完急得直抠嗓子眼。
邱白轻笑着接过丹药,掰开后吃了一半,又接过药膏涂抹指尖。
处理好了他们这边,她和莫辛凡也要出去动身处理外面的妖邪了。
独孤贺留在房屋中,走到了太医的身边,看到他动作利索地缝合伤口,没有半分手抖,心中暗叹,这位太医也算是有些胆识。
他又到了窗边,对外面道:“小将军,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要早朝了,您需要杀出重围关闭宫门,或许只需要通知柳寺正,他就可以让局面合理解释过去,安抚众多大臣。”
李承瑞很快回应:“末将得令。”
*
鱼非鱼,水非水。
江岑溪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当一种东西需要虚假的外形伪装,便意味着它若是露出本来面目,会立即被发现其弱点。
而且不难猜测,宫娥的自身很弱,才需要这般强悍的防护。
此刻要么让这游鱼水雾现出原形,要么用其他的法子试探出它是什么。
原本蜘蛛人已经被束缚住,江岑溪和七师兄有的是时间去试探。
可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总会打断江岑溪的施法,就连七师兄的大半战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宫娥一直在旁观一般,冷不丁地出手,又在被识破后迅速后撤。
其间她还试探性地靠近蜘蛛人,却未能成功。
这边缠斗不止。
那边蜘蛛人仿佛缓过了神。
它仍旧倒在血泊之中,本就血红的身体,此刻更是被鲜血浸泡着,部分位置血液干涸,已经开始出现了血痂。
它此刻的状态很差,稍微动一动,身体都会破裂,从而流出更多的鲜血。
它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坐起身来,抬起一条长足,将自己几乎掉下的一只眼睛扶回原来的位置,还颇有耐心地将八只眼睛调整好位置。
随后它的身体从面部开始出现了蜘蛛黑色的皮肤,甚至还有新鲜且毛茸茸的刚毛。
圣人肚子里的蜘蛛的确被杀了,可从圣人身上吸取的龙气,还是让它恢复了些许。
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七师兄的银色长剑追着男人,可男人却凭空一跃,竟然直接跃入了地面,地面上出现了一摊水痕,又很快消失。
随即水痕在别的地方出现,他再次出现后两条腿变为了鱼尾,用力地抽向七师兄。
七师兄手指微动,他的身影也凭空消失,随后出现在不远处的位置。
两个人虽然法术不同,可性质相同,这样的两个人难得遇到了一起。
江岑溪又抽出了一张符箓,对着宫娥使出火系法术。
她逆向思维思考,表现出水的模样,是不是意味着想要制造出水克火的假象,旁人便不会用火去攻击水幕。
可江岑溪这般尝试后,火系法术也被水幕挡住,似乎并没有用处。
看来她的猜测不对。
“真是失策……本宫又失控了。”蜘蛛人突然在此刻开口,用妖娆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
江岑溪迅速抽出符箓,对着蜘蛛人丢出,加固了困住蜘蛛人的法阵。
蜘蛛人看到她的举动并不在乎,继续说道:“其实本宫并不是如此性情,说到底……是被一个叫江扶厌的人伤了根
本。”
江岑溪原本不想听它说话,毕竟她此刻在思考攻克游鱼水幕的方法。
可听到江扶厌这个名字,江岑溪还是身体一顿。
在老道士的识海中看到江扶厌的身影,那时江岑溪已然失控。
醒来后她很快醒悟,知晓此刻不是为这些事情分神的时候,她很快调整了情绪。
可蜘蛛人再次提起了江扶厌,显然它知道江扶厌是她的哥哥。
“他还活着?”江岑溪问。
“至少八年前还活着。”蜘蛛人这般回答,“他在八年前毁了我是肉身,我身受重伤,侥幸逃脱,归来后只能靠剥妖类的皮维持样貌。”
“他在结界内?”
“你与我合作,我就告诉你如何能够找到他。”
第108章 画中仙(三十六)她哥哥什么样,她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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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溪听了蜘蛛人的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瞬间同意了,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可以啊!”
她知道蜘蛛人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也是真的想要知道江扶厌的消息,也想知道他们进入结界的方法。
如果可以套出话来当然是最好。
蜘蛛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了江岑溪的话,毕竟她刚刚也是用这招儿唬住了小宫娥。
它用那过分柔和妖娆的声音说道:“只需要你献出半颗心脏给本宫,本宫可以答应带你出去见见他。”
“哦?你不是说他伤了你吗?你不怕见到他后,他再次来杀你?”
“本宫不会陪你入结界很深的,本宫也不想招惹一直在结界内的东西。”
显然他们比结界内的妖兽有脑子,可以混出结界,在这凡尘作威作福。
但是进入结界遇到那群穷凶极恶的强大妖兽,他们也是很弱的存在。
江岑溪斗法的动作仍旧没停,又问:“他为何伤你?”
“你岂不是在明知故问?他是什么个性,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他也知道出来的方法,但是他没有出来,他留在结界内追杀所有参与过当年围杀过你们一家的妖兽,本宫也参与过,那个疯子怎么可能放过本宫?
“所以……你确定不和本宫合作吗?如果本宫死了,你再难知道进入结界的方法,你忍心让你哥哥独自一个人去复仇吗?每杀死一个妖兽,都够他九死一生的。”
“……”江岑溪原本是较有兴趣地套话。
她怎么可能给一个妖邪半颗心脏?
她的心脏给出去,这个蜘蛛怕是能瞬间毁天灭地了,那是在助纣为虐。
可此刻她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似乎又要被心魔入侵。
七师兄并不知道江岑溪有心魔隐患的事情,还在一人缠斗两个妖邪。
他笃定江岑溪不会同意,甚至没有出言干预,就像之前和宫娥周旋时一样。
可此刻江岑溪的眸子在悄无声息地变红……
却在这时有人跃过了高墙,跳到了他们不远处,身后还带着一群小妖。
江岑溪瞬间被李承瑞吸引了注意力,甩出拂尘,顺手帮他杀死了身后的小妖。
“我来关宫门,然后去寻柳淞。”李承瑞非常迅速地主动说自己来此的目的,又在独自关宫门时朝着江岑溪看了一眼,“怎么还没杀死它们,是因为聊天聊多了吗?”
江岑溪很快回神,她知道李承瑞不是在催促,而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被妖邪蛊惑。
她很快呼出一口气,接着骂道:“你行你来。”
“我不行!”李承瑞坦然地说道,“我自己滚。”
他退出宫门后,用力关上了大门,来得快跑得也快。
蜘蛛人却因为他的突兀到来变了神色,因为这小子只出现了片刻,也搅乱了它的计划。
果不其然,江岑溪很快恢复了状态,没有再回答它,再次攻击向之前的宫娥。
“又是人鱼,又是蟾蜍的,你也是妖身吗?”江岑溪明目张胆地积攒着掌心雷,那发光的雷电在她的手心汇聚得越来越大,显然是在团聚更强的力量。
璀璨的光亮映照在江岑溪秀美的脸上,映衬得她的笑逐渐狰狞起来。
宫娥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也不急,仿佛很惋惜似的道:“不会本来是人,却被变成了妖身了吧?他们把你变成了什么?该不会是田螺之类的妖物吧?或者是蚌?仔细想想……还有点恶心。”
宫娥一向是冷淡的模样,此刻居然出现了些许破绽。
这引得江岑溪勾起唇角,手中旋转着,团聚的雷团更大,逐渐到了可怖的程度。
宫娥开始想要逃离,却被七师兄的银色光剑挡住了去路,成百上千的光剑朝着她而来。
她后退了半步,江岑溪已经到了她的身前,朝着她周身的游鱼攻击过来。
“只要是壳就能打破,看我够不够努力罢了。”之前的确被障眼法难住了片刻,让江岑溪想了许久的破解之法。
若是按照她的猜测,这一层如果真的只是她的壳,用最笨的方法一直强攻一处,打出破损即可。
宫娥出现了慌乱,再次朝着江岑溪出掌攻击。
江岑溪竟然还能单手抽出符箓贴在她伸出水幕的手臂上,七师兄立即前来砍断了她的手臂。
宫娥痛呼出声,人鱼男人也出现了慌乱,急急地前来搭救,再次被七师兄阻拦。
江岑溪继续加持雷电攻击,那轰天动地的声响简直响彻天际,大地随之震颤,地面石板崩裂开,宫娥的身体都被攻击得陷入地面寸许。
终于,江岑溪听到了壳破裂的声响,她收起雷电,朝着那一处破损一拳砸了过去。
她终于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坚硬的壳内。
她抓住了宫娥已然鲜血淋漓的身体,再次低喝出雷法口诀,对她近身轰出雷击。
“啊——”宫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显然痛到了极致。
可她却做出了让江岑溪诧异的举动。
她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蜘蛛人而去。
与此同时,蜘蛛人终于挣脱出剑阵控制,接住了宫娥的身体。
江岑溪看到蜘蛛人暂时加固了宫娥的壳,她还当蜘蛛人要保护宫娥。
却看到蜘蛛人进入了宫娥的坚壳,然后……吃了宫娥。
江岑溪难以置信地看到蜘蛛人张开巨大的口器,一口吞掉了宫娥的整个头颅。
接着是身体,贪婪的,每一块血肉和骨头都不肯放弃。
宫娥献给了蜘蛛人半颗心脏,她是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还是蜘蛛人对她进行了操控。
不但江岑溪和七师兄出现了诧异,就连人鱼男子也是错愕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宫娥被吞食。
他愤怒后却说不出话来,也不管自己松懈下来会不会被攻击,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水幕,拍打着水幕想让蜘蛛人放过宫娥。
七师兄拿起剑,却出现了片刻的犹豫,没有给人鱼男人致命一击,用了简单的收邪法术,将人鱼男人收到了宝瓶内。
随后七师兄将宝瓶给了江岑溪,想来之后她需要
从人鱼这里知道些什么。
可看到蜘蛛人不在乎人鱼男人被收走的模样,江岑溪就能确定,人鱼男人知道的东西不多,他只是在帮宫娥罢了。
江岑溪和七师兄同时攻击向之前的破损位置,怕蜘蛛人补充得太多,情况会难以控制。
蜘蛛人只能吞食半个人,便被攻破了水幕。
她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宫娥半具尸体,轻蔑地看向他们,就算时间短暂,也让它生出了更多的皮肤来,至少不再是之前恶心的模样。
蜘蛛人在水幕消失的一瞬间吐出大量蛛丝。
这一次的蛛丝完全透明,他们二人甚至无法知晓蛛丝的具体位置。
很快他们便停顿住。
江岑溪看向自己的手臂,她不过是轻轻地抬起手臂,便被无形的蛛丝割破了皮肤。
这透明的蛛丝锋利无比,一瞬间密布在他们周围。
七师兄调用自己的长剑攻击,却发出了兵器碰撞的声响,蛛丝被碰触后晃动,伤口割得更深了一些。
切不断!
江岑溪单手掐诀,却看到蜘蛛人朝着她继续吐丝,缠绕着她的手指,她霎时不敢再动。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她的手指被硬生生割断。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僵局。
蜘蛛人在自己的蛛丝上自由地行走,轻笑出声:“早就听说过你可以召将,你召将给本宫看啊,看看是你的手指先断,还是天将先来。”
它说话间,已经移动到江岑溪的身前,张开口器便要去吞掉江岑溪的头。
如果江岑溪躲,只会是被割断身体的下场。
在此刻,有几道身影从江岑溪布兜里的画卷之中翩然飞出,齐齐朝着蜘蛛人攻击过去。
蜘蛛人看到她们出现还有些惊喜:“还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你杀了木樨、川红和朱槿!”一向温婉的天采在攻击的同时,发狠地质问出声。
“原来她们还有名字?”蜘蛛人似乎觉得很惊奇。
这一句话完全是将她们的性命视如草芥,彻底激起了她们的愤怒,四名画中仙围拢它丑陋的身体,法术齐施。
江岑溪则是快速看向天际,即将天明,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她们几个都会有危险。
于是她低声喝道:“用火!”
烧了蛛丝她和七师兄可以出手。
“我们是画中仙,也怕火!”天采回答她。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的身体恐怕和稻草人一般,遇火即燃。
这也算将自己最大的短板直接告诉了江岑溪。
这时宫外又有一道身影越了进来,低声说了一句:“闭眼。”
江岑溪和七师兄同时闭上了眼睛。
这名女子朝着场地撒了大捧的泥土,尘土落在蛛丝上,有了些许痕迹,终于能够让江岑溪和七师兄看清楚蛛丝的位置。
天采很是惊喜:“香雪!”
“你们几个真是冒失!”香雪说是这样说,却立即跟着出手,“但是这妖孽得杀!”
香雪知道她们几个冲动。
可这蜘蛛畜生实在可恶,杀害了她三个姐妹,她也愿意跟着冲动一次。
七师兄第一时间找到了缝隙,掐出指诀来,指尖燃起微弱的火焰来,用手指去涂抹蛛丝,火过之处蛛丝立即断裂。
蜘蛛人独自面对五名画中仙,又很快看到江岑溪和七师兄已经脱困。
它开始且战且退,又有了逃跑之意。
江岑溪得以活动身体,看到七师兄操控长剑追击蜘蛛人,数千长剑追踪着它下落。
她跟着纵身而起,手中握住掌心雷,朝着她攻击过去。
紧接着,她又是一道新的咒术,封住了四方八面,使得蜘蛛人逃窜的身体撞到了结界上。
她轻哼了一声:“江扶厌这人最是诡计多端,他绝对不会是饶你一命之人,所以你很擅长逃跑吧?当务之急……是让你逃不掉。”
她哥哥什么样,她最了解。
江扶厌过目不忘的本事全都用来记仇,这种人怎么会放过它?
江扶厌布阵完毕,又是一掌追去,将蜘蛛人重重轰击在地。
随后她大喝一声:“回到画卷中去,就要天亮了。”
画中仙同时纵身回到画卷,避开了清晨的第一缕光。
在江岑溪制伏蜘蛛人时,她疑惑地看向斜前方。
宫中的高墙上坐着一名紫衣少女,瞎了一只眼睛,表情却仍旧生动,她坐在高处悠闲地晃着脚,看戏一般地看着他们这边。
见到割破她头顶的东西被制服了,这次也送死无望,她也跟着淡去了身影,也不知是天亮了她就会消失,还是长公主又醒了。
第109章 画中仙(三十七)“安鹤眠的执念…………
109
江岑溪和七师兄配合成功收了两个妖,又处理了在场残余的所有蛛丝,免得后续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但是这半具尸体有些棘手,他们不太擅长处理尸体,需要把血迹也清洗干净吗?
不过他们很可以为宫娥超度亡魂。
斗法完毕后的师兄妹二人陷入了迷茫,这种时候,他们很需要独孤贺过来善后。
只管打架不管收场的特质在他们二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终他们决定寻找人来帮忙,缓步进入宫内后发现里面的情况似乎也不太乐观。
宫内存在着大量的尸体,有低阶妖兽的,也有金吾卫的。
在蜘蛛人被捉后,其他的低阶妖兽没有了依仗,无法再嚣张,都有了遁走的心思,也都被他们顺手收了。
他们不熟悉宫中位置,七师兄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罗盘,很快寻到了独孤贺他们的位置。
独孤贺一直在探头观察局势,见到他们二人急匆匆地迎了过来:“两位师祖,妖邪已经收了?”
江岑溪简单地活动着身体说道:“嗯,最棘手的都收了,之后需要你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
独孤贺当即来了精神,明明也是苦熬了一整夜的老人家,却精神抖擞地问:“需要徒孙做什么?”
显然他很想协助他们做些什么。
独孤贺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也是能为师门做点什么。
“皇后身边的人全部抓来,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的妖道。另外需要催促九天斋的法坛,九天斋后这些潜伏的小妖皆可除尽。”
“是。”
江岑溪想了想后又问:“我能去哪里休息?”
“我送您去我的国师府,再派去御医给你们处理伤口。”
“都是小伤,我只是有些乏。”
“我立即派人带你们过去。”
奔波了一整夜,江岑溪自然乏得厉害,应该又要长期休息一阵子。
各处皆乱作一团,自有宫中其他人处理,不需要她来操心,她做好她该做的事情即可。
她和七师兄去了国师府,见到床她便倒在床上,沾着血的衣服没换掉便已经入睡。
入睡后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在梦里见到了她的哥哥。
江扶厌好像长高了很多,不过仍旧是那张好看到近乎妖孽的面容,笑的时候似乎带着妖气。
他看到了她,微眯起眸子看着她,随后轻笑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明明是看起来寻常的模样,可江岑溪知道,这话语背后透着浓重的恶意和憎恨。
她猛地惊醒。
醒后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神,恢复了力气后,她终于有时间失神思考了。
想起当年的事情她还是会内疚,还是会难过。
这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她调节了很多年,可终究会在软弱时想起。
她掀开被子下床,看到外面天蒙蒙亮。
她虽然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会,可终究又睡了一天一夜。
这个时间还有些早,她也没有去叫人打来洗澡水,只是下了床,整理自己收到的收妖瓶。
这里关着人鱼男人和蜘蛛人,老道士还被关在国公府,之后她也需要去一趟,想办法将这老家伙也收到收妖瓶内。
她一向在意因果报应。
和老道士有仇的不止她一个人,若是无法进入蜘蛛人和老道士的识海,看到可用的东西,她会回蜀地一趟。
将这两个人交给兔妖的魂魄折磨似乎最为稳妥,兔妖一定会让它们的日子“丰富多彩”起来。
而且兔妖的魂魄也无聊得很,这两个祸害也不生不死的,之后他们会是最长久的陪伴。
接着她又拿出了一个贝壳。
这是她在斗法结束后在宫娥尸身边捡到的,她觉得有些蹊跷,便也顺便收了。
她朝着贝壳注入法力,很快在她的周身展开了水幕,将她包裹在其中。
黑色与蓝色相间的鱼围绕着她旋转,形成了一个保护结界。
她很是惊奇,原来站在中间这么有安全感,而且是真的漂亮,外界在她看来是清晰的,又是透过水幕的流动感,很特别。
随后她看到了斜上方的破洞。
“咝——”这个洞好像是她打
破的。
她之后还得想办法将这个洞补上才可以,这样她也算是多了一件非常不错的法器。
这让她有些开心,拿出了一条绳子,将贝壳固定在绳子上,接着绑在了手腕上。
江岑溪走出房间伸了一个懒腰,刚要走几步,便看到一个小道童匆匆跑了出来,对她行礼:“祖师爷,晚辈去给您准备洗澡水和早饭,不过水需要烧,您稍等片刻。”
这小道童第一次伺候祖师爷,觉都不敢多睡,听到动静瞬间清醒过来,跑着过来招待。
江岑溪看向他,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她见过这小道童好几次了,只是觉得眼熟,如今才算是第一次正式交谈,于是她问:“你是独孤贺的徒弟?你叫什么?”
“晚辈叫温诚言。”
“哦。”江岑溪想着她是长辈,第一次见到晚辈应该给个见面礼,想了想后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串手持给他,“在陵霄观开过光的,我法术加持过,可以保你一次性命无忧。”
这相当于是送了他一条命,给了他一个顶顶有用的护身符。
小道童感动得几乎想哭,很快道谢:“谢谢祖师爷!”
见江岑溪摆手,他赶紧离开,去准备江岑溪需要的东西。
她在小院里简单地活动身体,心情突然好了些许,果然心情不佳的时候就应该看看天空,亲近自然。
当然如果蹦出来一个人给她骂两句,她的心情会更愉悦,小道童那么小心翼翼的,她都不忍心责备。
待她洗漱完毕,才发现身体上有着不少细微的伤口。
肩胛骨处的伤口也裂开了,她只能自己撒上药粉,简单地包扎。
吃饭时,小道童见她心情还不错,立即跟她汇报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早朝时便出现了一阵混乱,不过情况被柳寺正安抚了,很快宫中也传出了消息,宫中的确是遇到了妖兽袭击,所幸被仙师们联手全部诛杀。只是皇后为了保护圣人崩了,圣人也受了伤,近期无法早朝。”
江岑溪点了点头,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还保住了皇家颜面。
想来这也是柳淞善后时的说辞。
“还有一件事,太子也在昨日没了,太医诊治说他只有半颗心脏,突然没了支撑一般地离世了。不过外界的说法是太子知晓母后离世,突发心疾跟着去了。”
江岑溪听完错愕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
也是,蜘蛛人发现圣人不受她控制了,便想培养一个能受她控制的储君。
所以她收了太子的半颗心脏。
蜘蛛人被抓后,太子没有法力支撑,自然会跟着去世。
江岑溪对于这些事情不是很关心,却能够想到如今的情况混乱。
长安作为都城,皇宫里都遭遇了如此劫难,还能不人心惶惶?
皇上受伤,皇后崩,唯一的太子也紧随着皇后离世。
糟透了。
她只能安慰:“我瞧着圣人还在壮年,等他伤好了再努努力也是可以的。”
小道童叹息:“师父算过,圣人确实子孙缘不好……”
这说得足够委婉了。
江岑溪知道,独孤贺虽然斗法能力不行,但是算这些定然没问题,他说圣人子嗣不好,就是真的不好,他们也帮不了。
当然这些也不是她能关心的事情。
她又问:“独孤贺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他说让您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待举办九天斋即可。”
她想了想也是如此。
画中仙的事情已经解决,幕后黑手也就此解决。
似乎也没什么她能做的事情了,她安心地吃完饭,很快起身:“邱白在哪呢?”
“这晚辈不知。”
“李承瑞呢?”
“小将军怕是非常忙碌,如今长安乱事极多,一个上午就会去几个地方平乱,去军部打听,都不一定能打听到他当时的位置。”
仿佛什么也没问出来。
好在独孤贺不久后便回了国师府,跟她更加详细地说了如今的情况。
“长安的确大乱了,可举国上下皆是如此乱象,长安城还有仙师坐镇,别处可就没了。所以最初的确有离开长安的百姓,不过如今局面已经稳住了。
“圣人已经清醒,和徒孙以及柳寺正详细商议后,决定放出消息,九天斋会在大慈恩寺举办,届时百姓也可前去观看。另外一个决定是,告诉百姓祸乱起源于黑池河,之后会派出仙师和军队去往黑池河,彻底解决此事,以此稳定民心。”
“去寺庙举办科仪?”江岑溪一惊。
不让寺庙处理此事也就罢了,还让道士上人家地盘上举办法事去,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独孤贺耐心解释:“嗯,情况特殊,寺中方丈已经同意,还愿意从旁护法。”
江岑溪不由得又紧张了一些,思考着要不要再去看看典籍,可别在佛家面前丢了人。
显得不专业可就不好了。
独孤贺继续说道:“如今下都督和李小将军都忙得不可开交,莫小将军则被派到了城外。
“哦对了,我为了让参与了此事的邱白和谢年无碍,特意第一时间求情圣人将他们二人破例收入司天监,待太平后,他们二人会立即任职少监。
“国家正是缺少这样的人才之时,他们二人在阁老府中也有立功,圣人很快答应了,另外几名幸存的方士也都有嘉奖。”
江岑溪听了很是惊喜:“邱白也当官了?这是几品?”
独孤贺也跟着轻笑出声,似乎也替他们二人开心:“从五品。”
“柳淞呢?”
“他是六品。”
江岑溪听完大笑出声,甚至直拍桌子。
这二人的情况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独孤贺很快打断了她的笑容:“这次柳寺正也算是协助办案,算是功臣之一,怕是在邱白成为少监之时,他也会得到晋升。”
“哦……”她还以为邱白能压柳淞一头了呢。
“这些日子徒孙会去亲自看管法坛的搭建,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所以会经常离开,你和七师叔祖以及三师叔祖若是有事,都可以吩咐我的小徒弟,他在长安的时间久一些,对很多事情也都了解。他若是解决不了,也会立即通知我。”
“好。”
*
江岑溪倚靠着凉亭的栏杆翻看着典籍。
她在门派时都没这么用功过。
此刻为的不过是复习一番九天斋的流程,免得出什么纰漏。
她以前仗着自己的天赋高,一些细节没那么注意也无碍,最后也能完成。
可这回是做给全天下看的,她还是需要认真一些。
听到了些许动静,很快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墙头,果不其然看到李承瑞又在翻墙头了。
去公主府他有顾忌,不敢入内。
来国师府他仿佛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直接跃了进来,探头探脑地看:“七师兄和三师姐不在吧?”
“他们二人跟着去看法坛了。”
“我可是得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你。”
江岑溪看到了李承瑞手里捧着的花,当即对他勾了勾手指。
李承瑞很快将花奉上,道:“这回的花可厉害了,是我娘亲手摘的。她将院子里开得最好的花剪了下来,汇总插在了这个花瓶里,还插了一些旁的花草作为装饰。
“她还怪我呢,和说要是早知道是送花给你,上次就不该让我捧一盆花过来。”
江岑溪看着这精心插过的花很是喜欢,同时道:“我的那盆花还在公主府呢。”
“过几天我让我姐讨回来。”
“你身上的执念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感觉很淡了,但是还在,偶尔我也会突然忧郁一瞬间,很快就好了。”
江岑溪不由得疑惑:“所以安鹤眠的执念会是什么呢?和画中仙有关,还是和长公主有关?”
李承瑞摇了摇头。
江岑溪又凑过去嗅了嗅花,一瞬间笑得眉眼弯弯的。
李承瑞一直盯着她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看到江岑溪嗅花,他都觉得这画面甚是美丽,让他移不开眼睛。
江岑溪端详着花,又道:“我处理完九天斋后,还要试试看处理长公主身上魂魄离体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她不该提起这个人,她刚刚说起,就看到小道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本是有话要说,看到李承瑞居然出现在国公府不由得一惊,话也突兀地止住。
江岑溪对他摆手,说道:“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
“长公主她……她死了。”小道童终于想起了正事。
“什么?!”江岑溪一惊,她和李承瑞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小道童不敢怠慢,赶紧说了他得到的消息:“听说是今日长公主去东宫想要拜祭太子,三公主也在。三公主平日里都好端端的,看到长公主后突然变得不正常,发狂之下将花瓶碰碎,长公
主似乎要去帮忙搀扶,三公主却用碎片刺进了长公主的心口。”
江岑溪有些疑惑,嘟囔着准备动身:“三公主被附身了?”
她正要离开,却注意到李承瑞有些不对。
李承瑞的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
江岑溪感知极强,立即伸手扶住了李承瑞,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李承瑞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和江岑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认真去感知。
许久后,他才道:“安鹤眠的执念……似乎要散了,却又苦撑着。”
“他的执念是想让长公主死?”
“恐怕是的。”
“让他看到长公主的尸体,执念恐怕会彻底消散。”
两个人都没有过多停留,缓过来后,立即前往东宫。
第110章 画中仙(三十八)长公主日记。……
110
在圣人受伤,皇后和太子接连去世后,长公主也陨了,还是被三公主杀害的。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东宫的氛围更加凝重。
想来这种氛围很快便会无声地蔓延。
江岑溪和李承瑞到达时,柳淞已经在了,并且正在忙碌地处理此事。
江岑溪先是去看了三公主的情况,探查了一番后走出来道:“三公主并未被附身,身上也没有执念,应该是之前被长公主的魂魄吓到过,在经历了这些后还要为了稳定民心,一直住在出过事情的公主府,又得知了皇后和太子的死讯更加惊恐,在看到长公主后才会陷入癫狂。”
一直在旁等候的太医得知此讯,立即前来询问江岑溪:“三公主可是患了心疾?”
其实这是委婉的说法,他是想从江岑溪的口中确认,三公主是不是疯了,他们才敢按照疯病给三公主医治,不然他们触怒了三公主,以她现在的癫狂状态都会被治罪。
江岑溪也知道他们的苦衷,于是语气深沉地道:“我对她用了解悲思符,可以助她安神,之后的情况……还是需要安抚、静养。”
这也就是短期内减少三公主外出的事情,免得三公主再次伤人的说辞。
最后要不要确定三公主是不是真的被吓疯了,还需要观察。
“好,我们知道了。”太医又一次走进去,查看三公主的情况,最后下方子。
随后她和李承瑞去寻了柳淞。
柳淞显然也十分疲惫,本就是纤瘦的身体,白皙的面容,此刻眼下已经有了些许青紫,更显得他虚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他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阻止两个人的行动,让他们能够靠近长公主的尸身。
这若是从前,柳淞定然不许李承瑞靠近。
以前李承瑞也会觉得是柳淞难以相处,现在熟悉了,也知道柳淞是真的日夜奔波。
已经这般繁忙了,李承瑞还总是跟他纠缠,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
李承瑞嘴还笨,说不出之乎者也来,次次都是败北收场。
看到长公主的尸体,两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在他们看来,长公主这一次回长安,仿佛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好的“赴死”。
她回到长安当日便遇到了袭击,之后又遭遇割皮,现在又突兀的死亡。
这一切都是“魂魄离体”造成的。
而长公主回长安的理由,也是因为画中仙。
安鹤眠没有杀她,却间接造成了她的死亡。
江岑溪伸手覆在长公主手臂上探查,如今是魂魄归位的正常状态。
在她死后,那个魂魄不会再离开她的身体。
所以那一抹紫色身影的“画中仙”也随着长公主的死亡而死亡。
江岑溪看到李承瑞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长公主的尸体上,想来安鹤眠仍旧在干扰李承瑞的行为。
在李承瑞的眼中,长公主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还展现着临死前的震惊。
现场还被保护着,周围有散落的碎片,还有一地的血迹,可见当时的混乱。
长公主像是死不瞑目,明明之前还是近乎癫狂却保持着傲气的皇家女子,此刻却死得突然……
又仿佛是在预料之中。
李承瑞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执念消失了。
这一次的抽离感很轻很淡,仿佛这个一直阴郁的画家是默默离开的,仍旧带着愁苦的情绪。
甚至没有大仇得报的兴奋。
这种情况让李承瑞一阵迷茫。
之后江岑溪和李承瑞跟着柳淞一起去收拾长公主的东西,有些东西会被带回大理寺。
其实这个案子没有什么疑点,唯一需要柳淞发愁的,就是该如何给三公主治罪。
江岑溪得空时问李承瑞:“执念离开了,你怎么还郁郁寡欢的?让人以为安鹤眠还在。”
“不知道,可能是如今的情况太糟糕了,父亲整日里也是唉声叹气的。我也跟着迷茫,却帮不上什么。”
又或者,是李承瑞也感知到了安鹤眠的情绪复杂,替他惋惜。
这点他不自觉地替安鹤眠隐瞒。
两个人即将离开大理寺时,被柳淞叫住了。
他快步追过来,递给了江岑溪一个本子:“我知道你们似乎很关心二十一年前的事情,这个本子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还可以拿走,之后的东西都会被封起来。”
“哦,谢谢。”江岑溪双手接过,粗略地翻看,发现是长公主的手写本。
江岑溪大致地看了看内容,便确定这的确是她需要的东西,立即再次道谢:“确实用得到,谢谢。”
柳淞仍旧是疲惫的模样,没有过多客套:“无妨,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几个人互相行礼后,柳淞又匆匆离开。
李承瑞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跟着江岑溪。
江岑溪确认了他执念已消,身体无碍后,带着本子独自回了国师府,接着翻看内容。
小道童对她的照顾很是周到,水果茶水摆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圆桌上还摆放着李承瑞送来的花瓶,鲜花还在散发着阵阵清香,让人心情愉悦。
这恐怕是江岑溪离开陵霄观后难得清闲的时间。
仿佛一路上都会不停地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之后也要马不停蹄地继续启程。
她终于再一次解决了一件事情,身上的伤不重,其他的情况不需要她去操心,让她能够安心去看着一本册子,可看着看着,江岑溪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因为这是长公主自己的日常记录,里面文字简单易懂,甚至能够清晰地读出长公主当时的情绪。
江岑溪翻看时,也能看出她爱到极致后,延伸出了对安鹤眠以及西梦公主的恨意。
天奉十一年六月二十
这群人天天吹捧西梦公主,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继位?
储君还不是她年幼的弟弟?
她优秀又有什么用?还被拿出来让本宫学习,她吃力不讨好的,本宫为什么要走她的老路?
她忽略了一些长公主的日常记录,终于再次翻到了她想看到的内容。
天奉十一年十二月十五
西梦亡国了,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消息?
因下了雪,用了许多天消息才传到宫中来。
听说灭国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雪覆盖了整个王宫,到处都是银白,仿佛没有尽头,就像给亡国披麻戴孝了一般。
他们说西梦长公主从皇宫里走出来,明明没有多余的举动,还是被万箭穿心,她就连死时都是优雅从容的。
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怕。
大家都知道她的厉害,如果她不死,西梦就有复国的希望。
所有人对她的惧怕甚至超越了西梦这个国家,还有储君与她的父皇。
这很让人唏嘘,她那时还很年轻,尚未成亲,却是最悲惨的死状。
同为公主,本宫若是死了,会有人觉得惋惜吗?
想来本宫会寿终正寝,风光大葬吧?
天奉十二年
正月初五
军队凯旋,很多人去迎接。
本宫也得到了一个礼物,他叫安鹤眠,是这世间最有才华的画家,之前本宫就喜欢他的画作。
听说他们居然将安鹤眠秘密带了回来,本宫惊喜万分,特意盛装前去。
安鹤眠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本宫从未见过比他还俊朗的男子,难怪当初西梦的公主都会对他青睐有加,可惜他们不能在一起。
本宫将安鹤眠接到了公主府,许诺他,只要他顺从,本宫可以给他一个见得光的身份,然后让他成为驸马都尉。
他没回答,只是冷哼,性格真是讨人厌。
奉天十二年三月十七
安鹤眠真是个倔脾气,国都亡了,他还在傲什么?
本宫甚至需要哄着他,他才愿意尝一尝本宫带给他的水果。
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他只是一个阶下囚,如果不是本宫救他,他早该死了。
他若是老实些,日子只会更舒坦,这都想不明白,真是脑子不灵光。
奉天十二年五月初四
本宫问他,他和西梦公主是两情相悦吗?
他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思考。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气得本宫摔了所有的东西,他再看本宫时像看一个疯子。
本宫骂他是个傻子。
西梦公主就算如何优秀,也是一个会妥协而放弃他的人,为了让父母以及文武百官安心,她会选择和别人定亲,不管他的死活,他居然还在为这样一个人黯然神伤!
本宫为了他变得卑微,不顾自己的名声,什么都豁得出去,他却不识好歹!
他就是一个傻子,为了一个舍弃他的人而伤了真的爱他的人。
他听了不但不在意,居然第一次对本宫笑。
他说:你就是不如她。
不如她?!
这句话本宫从小听到大,最可恨的是从心爱之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可她就是死于她的优秀,她的妹妹不还在宫中苟活着吗?
奉天十三年十二月初八
本宫给他带了些纸钱,跟他说,今天是西梦公主的忌日,让他给已故的心上人烧些纸。
安鹤眠只是盯着本宫,那眼神恨透了。
本宫也恨透了他这副模样。
所以本宫故意说西梦公主死亡时的样子,万箭穿心还不解恨,我国军马从她的尸身上反复踏过,才终能放心。
这消息引得他发狂。
他不畅快,本宫就畅快了。
可他却说:你以为西梦真的结束了?都得死,包括你我。
什么意思?
奉天十四年十二月初七
又要到那个贱人的忌日了。
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拿来跟本宫做比较,死了还要让安鹤眠一直记着她!
本宫偏要在她忌日这一日,让安鹤眠妥协!
奉天十四年十二月初十
他居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本宫一起!
好多血,本宫从未见过那么多血,他的脸白得像纸,整整救了两日他才脱离危险。
要放走他吗?
留下他是正确的选择吗?
本宫一定要这么卑微吗?
奉天十五年五月二十一
好奇怪,最近突然开始做奇怪的梦,总是在到处乱转,内容还很清晰。
奉天十五年五月三十
安鹤眠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开始咳血,为什么?上一次的伤不是早就治好了吗?
最近本宫已经很少去他那里了,他也不会心烦。
难道要被本宫养死了?
奉天十六年七月十六
公主府里总有人说看到飘荡的女子身影,本宫怎么没看到?
难道是他们想偷懒。
奉天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
安鹤眠逃走了。
之后是一片空白,应该是长公主再也没有写这些的心情了。
她看完了之后心情很沉重,仿佛用另外一种方式知道了安鹤眠这近五年的时间经历的一切。
就算长公主记录得不算详细,她也能想到,这位长公主年轻时刁蛮任性,稍微不合她的意就会大发脾气。
她的字里行间,仿佛安鹤眠只是她养在公主府的金丝雀,是一个宠物,而非一个有尊严的人。
传闻中,戚溶月的气质决然,性情更是顶顶好,能对戚溶月心悦之人,又怎么会喜欢长公主这种刁蛮的人?
从安鹤眠的执念也可以看出来,他是恨长公主的。
他想亲眼看到长公主死!
之前她问安鹤眠,他的执念是什么。
他说不用她管。
现在想来,她也不会帮安鹤眠杀死长公主,不然她和李承瑞都会承担上罪名。
安鹤眠和两位长公主的纠缠和羁绊,江岑溪这个外人也无法评价。
只是会觉得可惜罢了。
在她思考时,她又想到了什么,再次翻开这个本子。
她第一次看时,关心的内容都是关于安鹤眠的,此刻突然想到了不对。
她再次找到了那一页。
奉天十三年七月十六
这场宴席真的让人生气,谁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多么龌龊不堪,倒是嘲讽上本宫了?
本宫就算养人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尤其是九皇叔,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叔回来后,居然还能拿到那么多权利?
真看他不顺眼。
九皇叔?
还是突然出现的皇叔?
回来后?
从哪里回来?
江岑溪合上这个本子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快速起身朝外走,想要找人询问一番。
她第一选择是想到独孤贺,最后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小道童问:“九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晚辈年纪不大,对九王爷不算了解,只知道早期似乎并没有九王爷,他突兀地出现,刚现身时也是渊渟岳峙的俊朗男儿,位高权重了一阵子。可后来离开了一阵,再次回来后盲了眼睛,从此便成了闲散王爷。”
江岑溪听了之后思考了片刻,道:“你去大理寺秘密问柳淞,九王爷是不是在西梦亡国后突然回来的,他是不是在二十一年前突然盲了眼睛的。”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