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姐儿, 这~这~你怎么能行呢?”
“娘,我在舟山府跟着最好的接生婆学了本事,真的, 娘你相信我。”说着不待她娘回应就上手摸了摸二姐的肚子, 摸完又细细观察一番,“二姐,你这是胎位不正,我先给你正好胎位,就帮你接生,你放心, 我一定会让你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岳林儿此时已经痛的快坚持不住了,汗水浸湿了衣衫, 额头上的汗水往下淌, 有几滴落入眼中,疼得她眼睛睁不开, 只朦朦胧胧看到妹妹的身影, 虚弱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岳欣儿也不犹豫,就开始手上用巧劲儿给二姐正胎位。林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双手紧紧攥着手帕, 一眼不错的看欣儿接生, 眼见她正好胎位,就开始教林儿怎么用力, 一看就是认真学过的, 心下安定不少。
寂静的眼里,屋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哀嚎声以及身边人的安慰声,作为父亲, 岳知语在门外的每一刻都对他来说都极为焦灼……
黎明似一把利刃,劈开了漆黑的夜幕,东方隐隐泛白时,屋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宁静,里面传来接生婆欣喜的声音,
“生了,终于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哩。”岳知语听着这一声,后头屋里也没有别的动静才长出一口气。没过一会儿,产房的门打开了,林氏抱着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走了出来,给岳知语看。他低头一看,好个白白嫩嫩的宝宝,这小宝贝长得五官颇为俊秀,不像一般的宝宝生来身上很多褶皱,乍看上去像个满月的宝宝!
“好个大胖小子哟!”岳知语不禁大笑道。林氏让他抱抱,等乖乖外孙入了怀,他才觉得这新生的孩儿皮肤如奶酪般柔嫩,小手小脚,柔软而娇嫩,真是一颗心都化了。只一个劲的喊着“亲亲”,“乖乖”,“宝贝”的。
他见此时破晓时分,就对刚出来亲家母道,“今日此刻已是黎明将至,抬头尽是朝阳,不如小名叫朝阳吧!”
“朝阳,朝阳,”沈氏在嘴里反复念叨着,随后喜得一拍手道,“《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网,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鸣朝阳,朝阳这个名字好呀!”
见沈氏随口就是一句诗经,夫妻俩这才想起来,这位亲家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读书识字本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亲家公早逝,这才抛头露面辛苦将孩子拉扯大,着实不容易……
这个时候门房终于将大夫送来了,其实也不能怨门房,实在是这大半夜的他先去借马车又去城里找大夫,拍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愿意出诊的大夫,两人紧赶慢赶,这不才姗姗来迟。此时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了,既然大夫来了就让大夫给大人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也好。那大夫把完脉给产妇开了点温补的食疗方子,嘱咐她这两天不宜起身,须静养,徐徐图之云云。
等崔瀚回来,看到妻子已生子,初为人父,也是喜不自胜,又听闻岳父起了这么好的名字,夫妻一合计,不若将朝阳当做大名,小名叫阳阳。于是崔朝阳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而林氏对岳欣儿当稳婆这件事的看法因为这次生产也有了变化。
林氏见了林儿生子的凶险,孩子又大,胎位又不正,要不是欣儿这一手本事,这林儿这一胎怕是要难产了。她家孩子这不仅学了门手艺,也是救人性命呐!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推己及人,若是别人家遇到难产,有欣儿这样好本事的在身旁帮忙,可能就母子均安了呢?
若说没成婚的闺女当稳婆对婚事有碍,未来的事情谁有说得准呢?何必因为未来的虚无缥缈就把现在的自己框住了。自此以后她对欣儿当稳婆这个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岳欣儿回来后,将自己从府城带来的新鲜玩意儿给了几个闺中好友,又从她们嘴里听了一脑袋最近村里的八卦。
其中一件就是说他那个前准大姐夫艳福着实不浅呀,竟然能让县城裁缝铺的宝贝千金李玉双给他当个妾氏!她一听,就惊讶万分,李玉双她可太熟了,那是她前世的大嫂呀,她跟她打了不知多少交道,那位可是前世他们家女大王般的存在,在家里作威作福,看他哥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天天把她大哥训的跟个孙子似的。
这一世没有跟大哥成亲,她挑挑拣拣,以为是想嫁个好的,没想到去给人做妾?这得是多想不开呀,去给个秀才做妾?
没等她想明白她前世大脑的脑回路,这天竟让她碰到了她。怎么回事呢?今天是崔瀚儿子阳阳的洗三礼,这崔瀚学问不错,早已是秀才,不久就要去考乡试了。他跟岳忠禄都是一个夫子的学生,所以岳忠禄知道凭着崔瀚的实力,这举人必定是唾手可得。趁着他还没考上时,攀附一二,以后科举路上也是一条助益不是?所以就让卢氏前去随个份子,吃酒席。
这卢氏呢,她让李氏陪着她去,看那姚梦梦投来的艳羡的目光,李氏心中顿时得意非常,不由心里腹诽,眼馋吧,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夫人怎么可能让你出来丢人现眼?
所以李氏高高兴兴的跟着卢氏去了,自然碰到了岳欣儿。此时岳欣儿在门厅的角落里,并不引人注意。她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她前世的大嫂,不由心生惧意,慌忙中脚步瑟缩着退了两步。盖因前世大嫂在家里好生霸道,她见了就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就会生理性的条件反射。想想现在她又不认识她,她们再也没有关系了,这样想着稳住心神后,再细看去,
确实是跟前世是一个人,化成灰她都记得,不过这脸面也有些不同。前世大嫂哪天不是红光满面,皮肤保养的溜光水滑的,再看这人,整个人脸皮蜡黄蜡黄的,眼睛深凹进去,黑眼圈深的铅粉都遮不住。明显是熬打的不行。
她可听她小姐妹说这李氏每月里能绣出好多活来呢,月月都能卖得百两之数,都羡慕的不行。想想前世里,她大嫂婚前确实有善绣的美名,这也是为什么母亲林氏极愿意聘她做长媳。可自从嫁给她大哥后,她大嫂成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有哪一日捏过绣花针呢?这给人当了妾,还勤快上了?这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是万万不能信的。
又见那李氏对着那卢氏一脸谄媚,在旁边做小伏低,好不殷勤,她几时看到过这样的大嫂。前世在她家作威作福女大王般的大嫂,去到另一家就被调教的如此上道,可见真是一物降一物,不得不佩服卢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卢氏身边小意殷勤的李氏感受到一双打量的目光,不由瞥向了那视线的来源。
就见角落里站着个二八芳华的少女。那少女身穿浅碧色长裙,袖间绣着花木纹样,头戴玉簪,五官不俗,神情灵动,看起来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见她看过来,少女表情略微一顿,然后礼貌朝她笑笑,感觉哪里怪怪的,明明不认识,看少女的样子似是对她有些熟稔,她也下意识的回应了对方善意,就不敢乱瞥了,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这种场合,出门前卢氏已经对她耳提面命了,一定要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不要眼神飘忽,让人家觉得不检点,莫要给相公抹黑云云。
看那李氏又跟小媳妇一样拘谨的低着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一世不来霍霍他们家就好,这不相干的人,一个眼神都是多余的,随即也不再看她………
此时在岳麓书院求学的岳展尚不知道他又当舅舅了,自考上秀才以后,他的学院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考上秀才以后就可以去县学或是府学进学了。身边的人,像岳承周,因为他岳家在桐江府城,他就选择了去府学继续进学,而也有去县学进学的,比如岳忠禄。他听说县学里来了不少好夫子,想换个地方进学看看对学业有无进益。
但大部分考中的学子都还是选择在岳麓书院继续求学,盖因岳麓书院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教学相长的夫子。只是大家也需要游学来开拓视野,让文章接地气,言之有物。
这不,这天一群书生聚在一块,在商量着金秋时节随夫子北上游学去。岳展当即提出反对,出行可能不安全,万一遇到劫匪怎么办?
人群中就有人打趣岳展,“不然我们同去多好!如果我们同去,别人或许害怕打劫,我们有你呢,肯定不怕,到时若是遇到劫匪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他一说完,人群就哄然大笑~
第82章 游学准备 “可我双拳难敌四手……
“可我双拳难敌四手啊!”岳展眉毛微皱, 摊摊双手,颇为无奈的说道。
“哎,你怎么还谦虚上了?稀奇, 真是稀奇!这个好办, 到时候你也教我们几招,待我们学得一招半式,到时候大家一起上啊!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大家一起扛过刀,也算是一桩美谈!”
“很是, 很是呢!”大家附和道。
岳展心说,还一起上, 到时候你们先吓尿了, 信不信?学个一招半式?学了个花架子,面对那绿林好汉有个屁用?还一桩美谈?以后指不定半夜做噩梦还会吓出一身冷汗!
他揉揉眉心, 这群酸腐书生, 怎么考上的秀才、举人呀!看着也都不大聪明的样子,朝廷筛选人才的这个考试还是太单一啊,看, 这一个个的, 都是些大棒槌!
想说动他们不去, 看来此路不通啊!于是他转而找山长,希望从山长这将这个事儿压下去。
可是很可惜, 山长义正言辞的说,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学的益处有诸如这样那样的好处,简直不胜枚举。遥想他当年就是因为游学怎样怎样。说到兴奋出, 那表情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得,此路也行不通。
那怎么办呢?不然再像上次桥塌事件一样,找个帮手?可这帮手上哪里寻呢?
上次遇险自己有岳辛帮忙,这次一来岳辛马上要考童生试,不能分心。二来此事凶险异常,这可是自己的准姐夫,一个万一他也不能让自己四姐还没成亲就守了寡吧!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刚好到了沐休,一头乱麻的岳展,脚步沉重的收拾好需要换洗的衣服往家走。
待到家才知道三姐回来了,二姐也生了,还是三姐给接生的,这信息量有点大!
“行啊,三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岳展见到几个月不见变得神采奕奕的三姐就私下里忍不住调侃她。
“你惯会取笑我,我现在还只是入门,这里面学问大着呢!过几天我还要回舟山府,那里有更好的大夫,我还想跟着大夫多学点医理,药理知识,学得越多,以后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三姐,你这是立地成佛了呀!”
“什么立地成佛呀!我哪有那么高尚,也有私心的,”她的眼睛望向远方,眼神悠远,
“以前我只想长跪佛祖跟前,祈求佛祖让人下一世长安,现在发觉靠自己的双手就可以造福更多的孩子,多积福德,必有果报。而且我发现,身如浮萍一般,竟也能为别人遮风挡雨,这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她转过头来,眼神中又带着些许的惊喜。
一个人最光辉的品格,大概就是经历了很多困难以后,决定为身边的人撑起一把伞,让他们不再经历这样的时刻。
他不禁说道,“你这叫送人鲜花,手有余香~。”
“送人鲜花,手有余香?”她细细品味后,展颜一笑,“展哥儿你不愧是秀才了,说的话简单,但里面蕴含着深意。”
岳展赧然,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前世烂大街的一句话,倒叫三姐以为他自创的,不由分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书上看的。”
“不管怎么说,有学问就是好啊!对了,这次游学,你劝的怎么样?”
提起这个他就头疼,耷拉了个脑袋,闷生闷气的说道,“还能怎么样,个个都冥顽不灵,非得去,还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
“那可怎生是好?这个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你就没找山长出面阻止?”
“我找了呀,”提到这个,他更来气,“我找山长,山长一直跟我说着游学各种好处,直说了两个时辰,说的唾液横飞,溅了我一脸口水!”
“那怎么办呢?”岳欣儿脸色不由沉重。
“三姐,你还能不能想想是哪里发生的事?我也好有个应对。”
她听后摇摇头,“我能想到的早就一股脑的跟你说了,上一世自我嫁人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消息都闭塞,若不是那浑人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族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只知道是山匪所为。”
山匪?那是不是他们尽量走水路,远离山路就能避开?若是实在避不开,他少不得准备点暗器了。
他系统的器械室里有五花八门的暗杀利器,而在暗杀室里,他不仅学会了无数的暗杀技巧,而且各种暗杀利器的运用也都是各中好手了。只是器械室里的暗器带不出来,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可以画出来嘛,拿着让匠人帮忙打造一些。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奈何他又不事生产,手里银钱有限,少不得又借了三姐五十两银子。借别人银子总是要多说很多话,他三姐就不会问这问那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心下安定不少。送三姐登上去府城的马车后,他也回到岳麓书院继续求学。
闲暇之余他就筛选暗器,最后决定打造两种暗器,一种是暴雨梨花针,他自己用。
这个暴雨梨花针,它乍看上去就是一只长盒,小小一只,刚好能握在掌中。
里面却暗藏27枚银针,一经激发,银针就像暴雨一般射向四周,因为射程长,波及面广,令人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就连武林高手都会中招,更不用说一般的虾兵蟹将。
一种是袖箭,同窗用。
袖箭,它的隐蔽性极好,能够麻痹对手,近身射中对方。它极为小巧,贴在袖口内,让人轻易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若是对手靠近,只需轻轻一抬手,袖箭就能迅疾的射出去,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防备。
若是箭头上有剧毒,后果可想而知,哪怕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只要佩戴了袖箭,就足以性命无忧。
确定了要打造的武器,这匠人反倒不好找了,普通的匠人是打造不了这种神兵利器的,非得是个中好手不可。即便找到能工巧匠,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接这个活,工费又不高又着实太费工夫。所以岳展寻摸了几家都没人愿意接这个活。
这样一直走到最后一家城西的李铁匠铺,那李铁匠一见他就将他认出来了,颇为激动的喊道,
“岳公子,您是岳展公子?”
“你认识我?”岳展用手指着自己,他觉得自己没有出名到随便一个人就能认出自己。
“这说来话长了,上次永定桥塌了,你们救了我那没过门的媳妇,这不,肚子都大了,再过个儿把月就要生了。官府都张贴了告示,你们的样貌都画的跟真人一样,你们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我能不好好看看记住吗?这是哪阵风将您吹出来了?”
岳展看着面前这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皮肤黝黑,上半身光着臂膀,一看就是长久干这个的。他心想或许他可以呢?
于是拿出两张纸将自己要打造的东西细细与他说了
那汉子看着这两张图,两只眉毛皱的能夹住只苍蝇了,端详了许久,就在岳展以为没戏的时候,他这才说道,
“这个袖箭倒是不难,我能做的,你这个暴雨梨花针,非是我等铁匠能办到的,不过我师兄倒是可以一试,他原跟我一样是铁匠,现在是巧珍阁里的大师傅。他的水平是这个。”他说着举起一个大拇指,他这才注意到,他的拇指上满是茧子,或许长久打铁磨的吧!
“那就多谢李兄了,您不知道您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您可别对我这么客气,您是我婆娘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能办到的,必然万死不辞。”
两人约定了几日之后过来拿后,岳展就走出了李铁匠铺子。刚走了十几步,迎面就见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她穿着一身葛布粗衫,皮肤偏黄,略显疲惫,头发像是随手一挽,斜插着个木钗,耳边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有些凌乱,手里拎着个食盒。
就见她往李铁匠的铺子里拐进去了。这就是李铁匠的婆娘呀?怪不得看着怪眼熟,这不就是当年赖着岳辛非让岳辛娶她的姑娘吗?
这两口子有意思,一个恩将仇报,一个知恩图报,这搭伙过日子,不知道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喽。不过这些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没过几天等他再去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已经做好的暗器。他打开看了看袖箭制作精良,箭簇冒着冷光,锋利无比。而那暴雨梨花针,更是技艺精湛,不愧是大师做的。他连连点头,口称满意,掏银子也爽快,那李铁匠却说太多了太多了,不需要这么多,只需要材料费就行,怎好收恩人这许多钱呢!
这还真是个实诚人,“李大哥,你别推辞了,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点银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并不多,出去我出这个价都不一定有匠人接这个活,你能接下来本身就帮了我,你要再推辞,下回我怎好再来麻烦你。”
李铁匠见他这样说,就没有再推辞,只得收下银子,让他下次尽管来就行云云……
第83章 游学遇险 时间真是不禁过,未……
时间真是不禁过, 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庆明二十年秋,是众人准备游学的日子。
说到这游学, 孔子是游学的鼻祖, 从孔子带着弟子游学开始,游学之习就蔚然成风。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大魏朝,游学就是获取讯息学以致用的最佳方法, 这个时代的游学是寄情山水的过程中,穿插着拜师访友。在游学中交友, 在游学中实践, 做到知行合一。
游学自古以来就是高端消费,在大魏朝同样是奢侈消费, 这么多人一路上的食宿, 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普通家庭仅靠着微薄的收入很难供得起这游学的支出。而作为岳麓书院的学子,他们是幸福的, 书院专门设了一笔款项用于游学支出, 普通学子仅需要自己出少少的一点银钱就可以跟随夫子周游四方。
但是即便这样, 每个人也需要提前准备好自己的行囊。他们早在出发前很久就将要游学准备的行李收拾停当。
干粮是必不可少的,还要将锅灶一起带上, 生米也要带着, 走到哪里就烧火煮饭,自力更生。除此之外,御寒衣服也必不可少。虽然这是秋天, 秋高气爽,但是早晚已经有些凉了,若是再下上一两场秋雨,那就要添置衣物了。
学习资料,笔墨纸砚更是不可或缺,还要准备足够的盘缠以备不时之需。林林总总,到出发时每个人的行囊都鼓鼓囊囊的。
幸亏书院提供车马,不然让他们扛,他们可扛不了这许多。
书生们个个摩拳擦掌,霍霍向游学。而游学的名单也是提前拟好的,学生报名,书院经过筛选,留下九个名额。
大家多是像岳展这样刚考上秀才功名,离着乡试还有三年时间,也有对会试没有把握,觉得自己火候尚浅,想要再历练历练的举人。当然这次一起出行的也有他的好友岳承霄和秦文韬,他知此行凶险,但是好说歹说都无法劝退二人。用他二人的话说,
“你这是想背着我们游学,独自快活?那怎么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也不要想!”
急得岳展抓耳挠腮,捶胸顿足,一无用处。得,都是大爷,去吧,去吧,好兄弟就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回好了,同生共死吧!
这天天高云淡,露冷风清,清晨的露珠还凝结在草尖,晶莹剔透时,岳麓书院门口已经停着三辆马车了。
这次跟他们一起出行的是邓文元邓夫子,和教御马课的崔夫子。崔夫子拳脚功夫了得,秦夫子虽然更有经验,奈何他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的,所以书院安排了更年轻的崔夫子为大家保驾护航。
等大家集合好,正要上马车,只听“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待那马车停下,一名方山书院的夫子下车跟崔夫子和邓夫子打招呼,紧随其后下车的是几个学子打扮的少年人。
岳展定睛一看,这里面还有熟人呢!上次马球比赛切磋的王坤,蹴鞠比赛时对方的队长方长明,另一个就瘦高少年看着也脸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遇见过,索性不去想了。
一番交谈,大家才知道原来方山书院的几个学子也想游学,已经拜托了岳麓书院的山长跟在他们的马车后就可以,而且他们也有夫子跟随,既然山长都同意了,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这样计划好的三辆马车,等真正出行成了四辆马车,岳展没有坐马车,他生的人高马大的,在马车里窝着不舒服,再说这样怎么能将美景尽收眼底呢?于是他说动崔夫子,跟夫子一样骑马前行。
在书院里天天读书的学子,此刻跟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品评着外面秋日的美景:
蔚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大雁高飞。满是秋意的大地上,火红的枫叶,金色的麦浪,挂果的树木,都一一铺陈开来………
他们的路线是提前定好的,岳展游说众人尽量坐船,所以他们在走了一天路后,坐船北上。古代的大船也可以是拉车马的,不过车马要分开。多少有些麻烦。
好在花一点银钱就有专门的伙计帮忙,一群书生并几位夫子就这样坐着大船,在江上行了几日,就到了洪州府。
别看他们书院坐落在桐江边上,这群书生里大部分还是旱鸭子,而且有几个晕船晕的厉害,本来计划坐十几日的船,看这几人晕船晕的脸色蜡黄,连连告饶,大家只得临时改变路线,从洪州府下船,改为陆上。
他们白日里赶路赏风景,夜里如果路过客栈就住客栈。赶不到客栈,就只好找农家借助一宿,没有农家的时候就找个破庙对付对付。
虽然在外面凑合着住一晚,但吃的一点都不凑合,这不,岳展跟文韬就拿着弓箭出去,没一会儿就拎着只肥肥的野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了。那野兔和野鸡身上插的箭镞一早被他们拔下来了。
带回来的这些东西也不用劳烦别人,岳展顺手就处理了,撒上油,盐,找一条长棍穿上,点燃柴火就架在火上烤,没一会儿,一股霸道的香气就飘过来,勾的大家口水直流。等再再上面淋上孜然,那香味别提了,简直香迷糊了。
两只兔子,一只鸡。十五个人,每个人都分到不少。就着干粮吃着烤兔子烤鸡,大家前些天在船上跌的膘,没几天就让岳展给补上了。
方山书院的瘦高少年唤名高览的,行程刚开始就水土不服,后来又晕船,本来就瘦,一番折腾下来简直形销骨立。待他们改道陆上后,这才吃下去饭,又被岳展各种投喂,肉眼可见的胖了,脸上补的都有婴儿肥了。
他自然是非常感谢岳展,尤其是行程刚开始知道对方是岳展就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的说当初永定桥塌了,自己就在当场,若不是被岳展和他的同窗救了,现在哪还有机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跟他们谈天说地云云。
这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如滔滔江水让岳展消受不起。他救人从来没想过要别人回报,更怕别人礼道儿太多,一个劲儿的感谢。不过知恩图报说明对方人品不错,值得结交。
跟高览一样,这王坤也是受过岳展大恩的人,当初岳展马上救人,可是单手将那王坤从马蹄下生生救回来的。他对岳展的感激更是不比高览少半分。而少年人又都有慕强的心理,在王坤心里,岳展就是他大哥。至于原来的大哥郭高轩自然在心里葬了,自那件事后两人渐行渐远,但是面上依然维持着彼此的体面。毕竟一个书院的,也不好闹得太难看,一切以和为贵。
此时王坤刚吃饱,他吃的有点吃撑了,打着饱嗝。谁能想到啊,原来已经做好了出来吃苦的准备,可这岳展真是个能人呢,这到点吃饭的时候,出去一会儿回来就没空过手,野果,野味应有尽有。不说野鸡野兔子,就是路过河边,人家拿着一根木叉子随手一叉就能从水中叉出一条大鱼,刮鳞,剖腹,再拔几棵鱼腥草,没一会儿就能熬出一锅美味的鱼汤,比饭馆里的鱼都鲜美。真是人才,人才呐!
只是有一样不好,这人事事忒多,自从改陆上行走以后,若是前方不是坦途,而是山川丘陵,他就让大家在袖子里安上袖箭,以防遇到山匪。
开始大家还噤若寒蝉,时间久了就心生埋怨,这国泰民安,山河无恙,人间太平的,哪儿来的山匪?
而且袖箭这东西吧,一想到那箭头上还有剧毒,就渗头皮。别到时候还没有山匪的影子呢,一个不小心伤了友军。虽然大家心里多有吐槽,奈何在岳展的淫威之下,真是敢怒不敢言,而且岳展这人真是游学路上最好的搭子,一路上就没有难倒他的事儿,跟这样的人同行,安全感满满,所以大家心里的那点不愿也就烟消云散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青州府时,邓夫子带着诸位学子拜访了当地德高望重的大儒林纪茂。在欣赏青州府城繁华热闹的同时,倾听大儒的谆谆教导,给大家更多的思考,将边游边学的游学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一趟出行,大家都收获不少。
待离开了青州府,下一站就是北海县了。刚离开青州府两日,这天下午天气晴朗,艳阳高照,马车“哒哒哒哒”的在马路上稳步行驶。
岳展骑马先跑到前方探路,他今天的右眼老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所以今天探路的时候他比以往都更加注意。待看到前方道路两侧都是山丘,山丘上树木林立,他直觉如果要打劫,这可不就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嘛!
他又细细打量远方山丘上的树木,可能离的太远了看不清楚,但是他似乎看到了一瞬刀光,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但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就要做好准备了。
第84章 与匪激战 于是他打马回到队伍……
于是他打马回到队伍, 跟崔夫子说了前方可能有埋伏,崔夫子让大家赶紧将袖箭藏于袖下,但是心里也是不信, 这都第几次了, 狼来了三次就没人信了,他们这都十几次了,他还能信?但是碍于夫子的责任,学生都这样说了,作为夫子总不能表现的将学生们的安危为儿戏吧!
至于被安排藏袖箭的学子更是苦不堪言,没得办法, 只得照做。这次放好以后,岳展竟还检查了一遍, 可见重视程度。
袖箭是提前做好的, 只是数量有限,只给岳麓书院的学生配上了, 这方山书院的三个书生并一个夫子是没有的。看着对方书院的学子们艳羡的目光, 他们心底升起的那点不满又烟消云散了。
岳展将方山书院的学子安排到最后,方山书院的夫子会些拳脚功夫,必要时也可以照应他们一二。
这样严肃的岳展,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 所有人不自觉的严阵以待。安排好众人, 岳展一马当先骑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崔夫子在中间, 秦文韬断后。
路上安静的只能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驶过扬起一片片沙土,像是此刻岳展的心,一直悬着, 没有落到实处……
马车慢慢驶离山丘,有几个积怨已久的举人开始指桑骂槐了,
“有些人害怕被打劫就不要出来嘛,长得跟个狗熊一样壮,还天天怕这怕那的,真是武大郎叫门,怂到家了。”
他们年纪比岳展大,还被这孙子天天指使着安这碍手的玩意儿,这回又是虚晃一枪能不生气嘛!
“就是,就是,这还没见土匪呢,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吓破了胆儿了!为我等学子不耻,一点骨气也没有,我都羞于与此等懦夫为伍。这个袖箭谁爱戴谁戴去,老子以后是不戴了。”说着摘下来就撇到车外去了。
这王坤一看,前面扔了袖箭,赶忙下车将那袖箭捡起来擦干净,绑到自己胳膊上。别人不信岳展,他信啊,还有这好事儿,能白捡个保命利器。前面的举人见自己刚扔了袖箭后面就有人捡了,真是恨铁不成钢,不屑的撇撇嘴,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你高尚,你别后悔,再来问我要啊!”
“笑话,我堂堂一个举人,自然是言而有信,不要拿你的品德瑕疵去揣测别人。哼。”
说完将那车帘子重重放下,仿佛再看一眼这等小人都脏了他的眼。
就在他车帘放下的一瞬,变故徒生,只见数支箭雨从树林里突然射出,
“小心,快躲起来”。岳展先一步示警告,让众人赶紧缩到马车里。只听“铛铛铛”是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混着刚刚扔袖箭的马车里学子惊吓的尖叫声。
岳展快速跳下马,借由马身掩护,像两侧看去。
一阵箭雨过后,只见林子里蹿出几十个拿着长刀,长斧,土匪打扮的人,他们从两侧往这边冲来。
为首的那人,五官挪位,横眉竖眼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嘴中镶着颗大金牙,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在短衫的敞口露着长满黑毛的胸膛。
只见他扯开满脸横肉,粗声粗气的吼道,
“兄弟们,今天的肥羊终于送上门来了,还是老规矩,母羊留着伺候,公羊原地噶了。”
听他这样说,山匪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吆喝着就往下冲。
“各位兄台,我等是江南岳麓书院的学子,因游学经过宝地,与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莫不是劫错了人吧。”崔夫子在马上朝那些要霍霍而来的劫匪喊道。
“慢着,”为首那大金牙一听,接着伸手让兄弟们先停下。
“你说你们是游学的书生?”
“是啊,我们是举人,是有官府备案的,我们要是出了事,当地官府可是有责任的。您看不若放了我们,彼此也相安无事。”
那山贼一听对方是举人,也不由思量了起来,举人虽然现在没有功名,但是官员的后备储备人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走马上任,成为管制他们这群山匪的对口官员,所以对他们这些山匪来说,抢劫举人就是抢劫官府。大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轻易不会做这种自断生路的事。
“就是,就是,我是举人,你们要是敢打劫我们,官府可是会剿了你们的老巢的。”刚刚那个扔了袖箭的彭举人,见那山匪被吓住了,此时从马车里爬出来,装腔作势的高声喊道。
“呵?你这还没出去了就敢威胁上老子了?等你出去还了得?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劫点小钱你就心高气傲,等你中榜我等岂不是要生死难料?弟兄们,看他们穿得这样好的料子,应该都是公子哥儿,这出门在外的盘缠肯定不老少,今儿个咱们给他们包圆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那彭举人一听山匪这样说,登时吓得六神无主了,别人有袖箭,他手无缚鸡之力,又什么武器也没有,看到马车上被钉着的长箭,他也不管斯文不斯文了,双手攥住咬紧牙关想拔下来,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拔不出,只能连滚带爬的爬下马车,在地上捡了一支羽箭抱在怀里当防身之用。
崔夫子看今日这山匪怕是不能善了了,只能加入战斗。而岳展用手臂将崔夫子一挡,
“夫子,你退后,让我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崔夫子不认识这是何物,但岳展自来不打诳语,就听他的话后退下去。
岳展等这群歹徒离他们还有一百米时,一马当先,绞杀过去。只见他抖动马缰,飞燕展开四蹄,如飞一般向前奔跑,与此同时他扔出暴雨梨花针的时候催动了它。
只见那盒子迅速变幻成伞状,27枚银针如暴雨般射出,几乎每一发都能射中一人。
为首的人立时就急了眼,这双方还没交战呢,自己带来的四十多个兄弟就先倒下一半。简直气煞他也,他挥动右臂,手里的大刀就直接往岳展门面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呼呼作响。可他低估了岳展的出剑速度,众人还没看清楚他怎么出的剑,只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剑光,再看去时,岳展早已将对方一剑封喉。
那大金牙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都来不及说话就栽倒在马下,倒地而亡。
其余的人见二当家的一剑就被斩于马下,都不敢上前,这一看就是练家子啊,谁有本事谁上吧,自认水平一般的都拿着家伙去招呼那群书生去了。
看这群书生吓得跟只老鼠一样瑟缩,本来吓去的七分胆气,又恢复了五分,也没甚好怕的,这群人里就那个黑脸壮少年扛打,别的都跟西瓜一样,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他们这样想的,也是这样举起长刀,准备哐哐一顿砍瓜,结果这举起的长刀还没落下,那吓得瑟缩的少年慌忙举起手,这是要告饶?没成想,下一瞬,那书生袖口祭出一只短箭,只听“噗嗤”一声,是箭簇入肉的声音,那举刀的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全身一动不动,只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短箭,“你,你………”还说不出第二个字,人直挺挺的倒下去,扬起地上一片黄土……
接着就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倒下……
而落在后头的是一个三十出头长脸的中年男子,他脸上的皮肤粗糙而邋遢,鼻子上有一颗黑痦子,此刻他发现了目标,面容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在他举起屠刀的时候,对方手腕一番,袖箭脱袖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进了他的大腿,他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面倒去。他不禁大叫,“小心,他们身上有暗器。”
这群山匪一开始还没明白,这会儿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合着他们袖子下面藏着机关呢!不过观察了一下,这箭好像只有一发,这只要能躲过这一箭就好了。
于是那躲过一箭的山匪,反手就要一刀取了这书生性命。
可他举起的屠刀还没落下,只听破刃之风划来,一道剑影斩击之下,血花飞溅,那贼眉鼠眼的山匪立时命丧当场。
高览吓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他以为自己要交代了,吓得不敢闭眼,就直直的看着那刀向自己砍来,他都能感觉对方的刀风从远处向自己头上划过来。接着就看到岳展飞身来到这里,一个剑花将对方刺成了个血窟窿。
感谢苍天啊大地,他回去就给岳展塑个金身供奉上,这不比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有用?关键时刻真能救命呀!这还救了自己两次了!
岳展此刻可没空想别的,他只一门心思救人。只见他身形快如闪电,几个起落就跑到远处,长剑一出,挡住了一柄弯刀,反手又是一剑,剑速之快,难有匹敌,对方只能束手待毙。
岳展在杀匪的时候会武功的夫子包括秦文韬他们也在一边保护学子,一边抵挡一些山匪的进攻。但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有那山匪就偷摸摸到了马车上。
第85章 上报官府 马车里那彭举人听到……
马车里那彭举人听到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 吓得跟缩头乌龟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了,他深悔怎么就把袖箭扔了呢?他就是扔了爹娘也不能扔了袖箭呀!他恨不能将自己打成猪头,可有个屁用, 他抱着一支羽箭瑟瑟发抖。突然车帘被掀开了, 下一瞬就见一个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腰弯背驼的汉子拿着长刀就要爬进来。
他惊得当场尖叫“啊啊啊啊!”
拿着羽箭的一头就一阵乱挥动,那汉子一刀就将他手里的羽箭砍飞了。此时没了防卫武器的彭举人不禁涕泪横飞,苦苦哀求道,“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你不就是求财吗?我这里有钱, 这里有钱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得精美的荷包, 将那荷包扔给土匪,“都给你, 求好汉饶我性命。”那汉子掂量了一下荷包, 露出满意的微笑。
“银子我收下了,不过这点钱可不够买你的命。”说着又要提刀砍人。
“等等,我还有, 我还有。”只见他哆哆嗦嗦的脱下鞋子, 在鞋垫底下掏出一张银票, 双手飞快的往前一递,放在离汉子一手的距离上。那汉子也不嫌脏, 一只手捡起来, 瞧了瞧,是一百两的银票。他虽不认字,但银票确是认识的。一看脸上果然露出欣喜之色。
“好汉, 求您高抬贵手啊!”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竟然哭了起来。
“喂喂喂,你有没有点骨气,瞧你那怂样,连个娘们都不如,吵得爷头疼,吃你爷爷这一刀,让你见识见识,黄泉路上你就不害怕了。”说着提刀又要砍来。
合着这就是不放过自己了。眼看那刀携着虎虎风声而来,他身体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滚,那刀“当”的一声砍在了车厢的一侧木板上,那木板登时让他破成两块,
“救命啊,救命啊。”彭举人吓得声嘶力竭的喊出声。可他越喊,那壮汉越兴奋,手上的长刀又迅速的砍来,誓要将他了结当场,可在那刀砍到离他大腿一寸时他突然不动了。
长刀掉落,落在彭举人的大腿上,那汉子则捂着心口,怔了一下就向后倒下,滑出马车,只听“哐当”一声栽倒在马车旁。这时车帘又掀开,从外面爬进来一个书生,正是彭举人的同窗,他刚用袖箭将那汉子从后面射中后心,就赶紧上马车看看情况,
“师兄,师兄,你没事吧!”他看到那长刀落在他师兄的大腿上,看着没出血,应该没造成啥伤害。只他师兄呆愣着,许久没回过神来,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尿骚味儿,他的视野扫过去,见他□□那湿了一大截,这是吓尿了?他忙将视线移开,假装没看到,他师兄最好面子,若是让他大庭广众之下丢丑,真比杀了他都难受。马车里放着行囊有换洗衣物,他假说自己再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先出去了,留他师兄在马车里整理仪容。
等再出去的时候,土匪已经所剩无几了,岳展在那大腿受重伤的鼻子上有痣的汉子旁边盘问,只听那中年汉子,虽被俘,却叫嚷道,“你们死定了,我们柳山寨有五百个好汉,你今日敢杀我柳山寨的兄弟,我们老大一会儿就会带人来血洗这里。”他看到他一个兄弟已经跑远了,显是回去通风报信了。
“哦?你说的是那人?”他指着一个背影,原是想放过他的。
他利索的取下硬弓,搭上长箭,手上使力拉动,健壮的肩膀上肌肉紧绷,手上青筋暴起,只听“嗖”的一声,那利箭如猎豹一般瞬间蹿出去,穿过树林,将那人直直射倒。
那重伤大腿的汉子似是不信,又用手使劲的揉揉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明明有四五百米之远啊,你怎么能射中,怎么能射中?”若不是笃定他射不中他也不会自揭有人已经去给他大哥报信了。眼见所有的人都在这交代了,那汉子整个人也没了先时的傲气,立刻萎靡起来。
“你们寨子在哪儿?”那汉子待要沉默,抬头看到岳展身旁的长剑,那剑身上还带着几滴血珠子,往剑尖滚去,他登时身上汗毛直立,但是一想到招认以后兄弟们会怎么看自己?老大不得提刀把他剁了?不禁陷入天人交战中。
岳展看出了他的犹豫适时的又添了一把火,“你大概不知,我这袖箭的箭簇上都是抹有有剧毒的吧?你看看的手指脚趾的指甲是不是发青了,再过一个时辰,若是没有解药,你就会毒发,七窍流血而死。”
中年汉子一听,赶忙查看自己的手脚,见果然跟对方说的一样,脸立刻灰败下来,只得老实招认道,
“我们柳山寨在西北二十里外的柳山上,山上加上女人孩子老人有几百人,今天是大当家成婚的大喜日子,我等出来打劫是想劫点东西给大当家作贺礼的。若不是你们这身份,我们想以绝后患,不然今日也不会赶尽杀绝,大喜的日子,若是老大知道了没的添晦气。”
这话刚好被在马车里换好衣服的彭举人听到,他不禁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将头深埋在膝间,双手相互摩挲着,说来也怪他,若不是他自曝身份,又惹怒对方,今天本不用一场恶战,他真的后悔了,一时失言,惹下这等祸事……
最后的结果是对方死的死,伤的伤,岳展他们这边十五个人,虽然多少有些狼狈,但是除了一人左胳膊被刀划伤,一人小腿被箭羽刺伤,其余人都安然无恙。受伤的两人,岳展第一时间都给他们包扎好了。就连一向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邓夫子都服了,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岳展的,他好像就是个百事通,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旅途上出了这档子事儿,几个夫子商量后决定报官,毕竟出了这么多人命,肯定绕不过官府,再有,这辖区内出了这么一伙横行霸道的土匪,还公然劫杀举人秀才,这县令要保住他的乌纱帽势必要出动人马剿匪。这里已经属于北海县的管辖范围了,所以他们很自然的选择去北海县报官。
所有人,原地待命。
岳展陪同几个夫子前去北海县报官。说来也巧,这北海县的王县令刚好是方山书院赵夫子的同年。而王县令日正巧在衙门里办公,见到当年同考的同年前来以为是路过叙叙旧,没成想听到这么骇人的消息。
在他治下,若是有举子,秀才,被匪徒杀害,这事儿他脱不了干系,轻则仕途止步,重则乌纱帽不保。再一听死伤几十人,这事儿还能善了?即便经过多年的宦海沉浮,听到这消息依然让他脸上的难色收也收不住。
他此刻脑袋嗡嗡作响,赶紧命师爷将衙门里今天的吏差并仵作都召集起来,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待到了现场,王县令一看,果然赵夫子所言不虚,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呀。
此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几个人,都已没了生息,俱是土匪打扮,还有十几个被捆在一处,个个身上都挂了彩,还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在一旁哀嚎连连,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的,还是被打怕了,口中喊着求饶。待见了官府来人,眼见插翅难飞了,就都自觉默声了,除了伤口疼得厉害的还在那哼哼唧唧,别的都垂头耷拉着脑袋,萎靡的缩着。
而那些书生打扮的,看着倒没几个人受伤的。这王县令及衙门的吏员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原来死的都是山匪啊,这些书生除了两个受了点轻伤,其余人都平安无事。
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他又看不明白了。
这一看就是实力的单方绞杀。莫非他们其实是武生,是打算武举入仕的学子?不然解释不通啊!一问也不是。其实也不用问,看都能看得出来,这里面除了一个黑壮青年看着有武艺傍身,其余的一看就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让他们杀只鸡都难,还能杀人?
他随口问了一个被捆成粽子的土匪,谁伤的他,那汉子没好气的闷哼一声,“还能有谁?没看到那长得跟黑狗熊一样壮硕的小子吗?就是他!”
王县令心下了然,果然跟他猜的一样。
“凤台兄,你让我好生佩服呀!竟有先见之明,聘了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当保镖呀!”
“什么武林高手?什么保镖?”赵夫子被王县令的话绕晕了,半天没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呶,那不就是你们聘的保镖吗?”他随手一指岳展的方向。
赵夫子才弄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即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可不是保镖,人家是岳麓书院的学子,正儿八经的秀才!真是出来游学的书生,如假包换!”见他说的如此笃定,王县令这才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佩服,佩服!”
赵夫子仿佛遇到了知音,直接就将少年提前准备保命利器,发现危险示警,他们被土匪围攻的险峻,以及少年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奋勇杀敌的情形表述的如同亲临其境。
王县令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此子未雨绸缪,防微杜渐又观察细微,同时还文武兼修,未来自当扶摇直上,摘星揽月,前途不可限量呀!!!”
第86章 箭在弦上 岳展可不知道王县令……
岳展可不知道王县令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他现在被一件事占据了所有心神,那就是离他们二十里路外就是土匪的老巢。虽说他们将来的匪徒一网打尽,但是万一有那漏网之鱼又去通风报信呢?
既然已经得罪官府, 难保对方不会来个釜底抽薪, 将他们围困在此,来个瓮中捉鳖。二十里路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杀到这里。这里并不安全啊!
若论战斗力,当时他们能够绞杀对方无非是因为这群山匪低估了他们这群书生的实力,以为他们个个弱鸡,没想到他们身上还会备有暗器,所以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若是杀来,他们暗器早已用尽, 对方又枕戈待旦, 胜负之数又能几何呢?
想想就头大,他找到崔夫子, 将他的想法跟崔夫子说了。崔夫子听后, 眉宇紧锁起来,拧成个“川”字,还能怎么办?他们对当地不熟, 这事一事不烦二主, 还得找王县令。
王县令不听还好, 一听直呼没办法,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伙山匪比他这个县令的任期都长, 他刚来当这个县令的时候这山匪就早已盘踞在此地多年, 他当北海县令已有七年,这山匪又经营这许多年,势力可见一斑。
“唉, 这群匪徒着实猖狂,前后做下数起命案,我那桌案上已经有厚厚的一摞案卷了。他们视人命为草芥,着实可恶,其罪真是罄竹难书。就前几天,这伙人还掳劫了朝廷命官的家眷,估计又是凶多吉少了。唉,说起来,朝廷之前也不是没剿过这伙匪徒,光我任职的七年就剿了四五回,只是回回都是铩羽而归。”
“哦?是因为对方人数众多?”
“倒也不是,实是这柳山地理位置绝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这群山匪又多是命案在身的亡命之徒,拼起来不要命,这横的也怕不要命的,这些年又一直劫掠钱财,招兵买马,所以实力不容小觑。那寨主听说三十几岁上下,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王县令一聊起这个来就长吁短叹,说来,他虽是县令,是北海县最大的官,但是这真正的地头蛇是这几十里外的柳山寨。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来都脊背发凉。卧榻之侧还趴着一条毒蛇就问你怕不怕,能不能睡得着?虽然这几年慢慢习惯了这伙人的存在,但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如鲠在喉,食不下咽,坐卧难安。
“既然这寨主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那咱们杀死砍伤他这么多人,这人肯定不能善了了,趁着现在他今天大喜的日子,管理松散,咱们给他致命一击,不然等他发现了这事,回头来报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岳展做不到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却给县里带来无尽的困苦。
“这,这怎么个致命一击法?朝廷的剿匪大军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我治下的官差也就这三四十号人,这若是上前挑衅,岂不是被扔了池塘里喂鱼都不够塞牙缝的?”
“这个,且听我细细说来。”说着岳展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王县令听后,面露疑色,磕磕绊绊的说道“这,这能行吗?”他光听就吓得胆战心惊,这还要做,真是要老命了,哎,年纪大了果然经不起折腾。
“我觉得可行,不若一试,若是成功了就是为民除害了,若是不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命丧他们刀下。”崔夫子觉得这个建议虽然大胆,但是他相信岳展的身手,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可是这可是五百人对上五十人。咱们的胜算能有几成呀!”师爷无不担忧的说道。
一向以稳重著称的邓夫子此刻也坐不住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们这是替天行道,天道都站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不硬碰硬,借力打力,何妨一试?再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将这四五十个土匪打的落花流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王县令见众人没有异议,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他也受够了这个窝囊气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日日提心吊胆的,不捅破这天,这日子就没个头!
于是众人清扫战场并商量好今晚的行动计划。
夜幕渐渐降临,柳山寨内一片欢腾,到处喜气洋洋。寨子里的树上都披上了红纱幔,远远望去像一片嫣红云团。随着风儿吹拂,那云团在风中摇曳生姿,为这大喜的日子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此时岳展率一小队人马已经悄悄摸到了柳山脚下。真正到了柳山,岳展才理解王县令说的柳山易守难攻。整个山脉仿若拔地而起,颇为陡峭,就算没有守卫,光爬上山就极为考验攀登者的能力。
更遑论,受不住拷打的土匪交代了柳山的整个布防,当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若不是获得了这等信息,岳展当真会轻敌,阴沟里翻船也未可知。
岳展直觉对方之前应该是个武官,光从布防就能看出此人深谙军事防御之道,这可不是读几本书,当几年大头兵就能学到的,非得是经过正统的培训,又正儿八经的带兵打过仗才锻造出来的。
他们这一队人马虽然有崔夫子,但是还是由岳展打头阵,白日的一场恶战让崔夫子自认技不如人,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学生,但是就是比他强。岳展定能不负众望。
寂静的夜里,虽然岳展身材魁梧,但行动起来犹如一只脱兔。只见他悄无声息的将自己隐藏起来,摸到站岗的土匪身后,如鬼魅一般,在对方毫无察觉间手中的刀片已然划过对方的脖子。那土匪先时只觉得脖子有点刺疼,还不清楚什么情况呢人就跟面条一样瘫软下去…
岳展也想过一个砍掌迅速将对方砍晕放倒,再绑起来,一来这需要队友间密切的配合,二来,稍有不慎,闹出点动静来,就打草惊蛇了,说好的剿匪,就很可能变成了被土匪包圆了,毕竟他们人数太少,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十倍不止。稳妥起见,只能这样了。现在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于是岳展带着队友一点点摸上山,一路上放倒了十三个哨兵,待快要到山寨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山寨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也因为寨主今日大喜,众人烹牛宰猪的,寨门上今日把守的人手比平日里少了许多,但是依然守卫森严,而且高高耸立的寨门依然是他们跨不去的天堑。
他们寨子所建的位置相当刁钻,寨子背靠百尺悬崖,整个悬崖非常陡峭,常人无法攀爬,是天然的城墙。
而寨子其余三面则是高耸的墙体,刷的光滑无比,也没有任何着力点。每隔几十米都有一个瞭望塔,根据土匪交代的口供,瞭望塔每三个时辰会换人。
他们若是想进去,爬墙是不现实的,寨门易守难攻,守卫森严,破门而入更不现实。岳展决定自己先进去看看里面情况再里应外援。
“你自己先进去?你怎么进去?”崔夫子一听岳展要自己先进去就无比担忧。来之前他以为一个山寨又不是正规军队,没想到防卫做得如同铁桶一样,牢不可破。他们这群人现在进退两难,后面王县令已经寻到了附近卫所的助力,只等他们的好消息了。
“后面的悬崖没有防守,我准备去那边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岳展,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莫要逞一时之勇,那悬崖王县令都说了唤名千仞崖,过去这些年爬的人有死无生。”崔夫子他也不想岳展自陷于风险中,这么优秀的学子,若是有个万一,让他如何回去跟山长交代呀!
“夫子,你就让我去试试吧,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今日不趁机拔除这个毒瘤,来日留他们只会祸害更多的百姓。”他说的言辞恳切,让崔夫子无比动容。
他拍拍少年宽阔而结实的肩膀,“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咱们也可以为守护这天下苍生,以身犯险。岳展,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将怀里的药包郑重的交到岳展的手中,看着那少年坚定的转身而去的背影,那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直到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崔夫子才回身。
转头就看到那方山书院的王坤,王学子在低头悄悄抹泪,“出息!”他脸色微凛,轻言训斥道。
“人还不一定有事呢,有什么好哭的?再说读圣贤书的时候你们夫子没教过你:大丈夫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此行就是要为生民立命,不止岳展,我们任何人都要做好随时没命的准备。”
他刚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刀,闪着流光,猛的一下插入每个人的心中,让人内心一震,顿时生出一往无前的孤勇来……
第87章 下药成功 另一边的岳展他绕道……
另一边的岳展他绕道到山后, 月亮不知道隐到哪里去欢快去了,今夜夜里的视线并不好,但不妨碍他清晰的看到了这千仞崖的全貌。只见山这边, 断崖峭壁, 险峻陡立。
此时若是从上往下看,会看到山路一边是悬崖峭壁,穷奇险峻。另一边是深谷,幽深不见底。
突兀高耸的山崖,像盘古开天辟地时用大斧劈去一半般,直上直下, 这么看,当真是无路可登。
若是别人, 可能真的要知难而退了, 可岳展不是别人。他在系统里待的这许多年,攀登室里见过比这更雄奇险峻的山峰, 攀爬过数不清的峭壁, 练就了一身攀爬的本事。
他脱掉鞋袜,将鞋袜放好,用绳子挂在脖颈两侧, 爬这种峭壁, 必须光脚, 只有光脚才能感知到每一步最真实的感觉,确定脚下是否安全。
起初走起来疼得厉害, 这些年攀爬下来, 留下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反倒没什么感觉了,行走在山崖间如履平地。
就像此刻一样, 面对这种让常年深山打猎的猎人都见之色变的悬崖,他面不改色,轻轻松松的爬到了一半。而后半程,随着攀登的高度越来越高,山风越来越大,他全身紧紧贴着石壁,像一只壁虎一样,游走在峭壁上。
越往上爬越危险,岳展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有条不紊的往上爬,耳边是虎虎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伴着几声夜莺的鸣声。
估计蜈蚣会说话也会不禁高呼岳展一声大哥,真是自愧不如。平白多长了这么多脚还不如这两只脚的能爬。
一个时辰后,攀爬中的岳展一只手终于摸到了平坦的地面,他探出头来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真的是无人看守,就双手双脚使力,将自己送到山崖頂上的岩石上。
坐下穿好鞋履,他分析出自己此时的方位,根据那招认土匪画的寨子内部图,他很快就摸到了寨子的后厨的墙外。
他从墙外偷偷瞄着里面的动静。
只见此时的厨房里,厨娘们正忙着烹饪今天晚上的美味佳肴。四只大锅同时在添着火,两只一米半宽的大铁锅里咕噜咕噜的炖着牛肉,猪肉,另两只大锅,一只锅里炖着骨头,一只炖着豆腐鱼汤。
这还不算其余的小锅里炒着应季的蔬菜。厨房里热火朝天,一群人干得汗流浃背。而厨房外三四米的位置,有个五十岁左右,长得细长脸,尖嘴猴腮的,绸衣打扮的男人,正惬意的躺在摇椅上喝着酒。有一个六七岁左右扎着双耳髻的瘦削丫头正在给他打着扇子。
旁边小几上,除了摆放着酒壶,还放了一碟炒花生米,一碟凉拌猪头肉。
岳展不由撇撇嘴,真是会享受生活。
为今之计是怎么能将怀里的蒙汗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撒到这四口大锅里呢!
正在这时,躺在摇椅的那人喝完了一杯酒,一摇酒壶发现酒壶竟然空了。他招呼身边打扇的丫头道,
“去酒窖那给我打壶酒去。别给我耍滑头啊,过了今晚你姐成了压寨夫人,你就是大当家的小姨子,到时候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呢!”
岳展才注意到这小丫头,干着丫头的活,穿得倒比管事还体面,有点不伦不类,原来也是掳劫来的。
若是之前招供的劫匪说的没错,这丫头应该就是前几天被劫的官眷,听这意思今晚这新娘子就是这丫头的姐姐了。
那这样或可利用一下这妹妹了。
酒窖离着后厨不远,他躲在一棵大树上,待那小姑娘走到这里时,捂着她的嘴,小姑娘吓得酒瓶都攥不住了,被岳展接住,一个闪身连人卷到树后面。得亏今天寨子里忙,又是饭点,做饭的做饭,忙活的忙活,没人关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害怕,我是官府的官差,今晚我们要来救你们,你能配合我们吗?”
小姑娘原来吓的眼睛都浸满泪水,充满无助和害怕,听他这样说,眼里瞬间有了光彩。
“那我现在将手拿开,你不要叫嚷,否则就打草惊蛇了。”
她连忙点如捣蒜。岳展见她配合就松开了手,她果然没有叫嚷。
她擦了擦眼泪,小声的祈求道,“大哥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你一定要帮我救救我姐姐,我姐姐要不是为我,也不会答应嫁给那个大坏蛋的。”
岳展就将手中的两包蒙汗药递出去,让她瞅准时间撒到酒窖的酒水里去。另一包让她瞅准机会撒到厨房的锅里去。
于是再出来的时候,小姑娘怀里已经揣着药了,她努力镇定自己,一步步往酒窖走。等到了酒窖,她发现今日真是天赐良机,酒窖里没有人在看守。她径直走到已经开封的酒桶旁,将那蒙汗药尽数撒入这酒桶里。
白白的药粉入水即化,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她忙用舀子舀了些倒满酒壶。刚倒满酒壶,就听到一声吆喝声,“你这丫头,在干嘛!”吓得她险些拿不住手中的酒壶。她强自镇定,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
“忠管事让我来给他打一壶酒。”那强三一看这丫头六七岁,满脸稚嫩,看着有些面生,哦,他想起来了,是前几天他们截获的官员家眷里的一对姐妹花。那天刚好他也去了,那姐姐长得俊的很,所以他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丫头看着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但是眉眼间可见也是个美人胚子。
这丫头命好呀,她的姐姐被大当家的相中了,这不转头就要当压寨夫人了,连带着这丫头身价也水涨船高,轻易动弹不得,没见连这酒窖都能自由出入了,他也不好斥责与她。
于是脸上立马浮现三分浅笑,“原来是这样,这忠祥也真是的,怎么还劳烦姑娘亲自来取酒。有下回,别听他支使,没当主子呢,倒摆起主子的谱来了。”
小姑娘连连感谢,一脸感激的模样,让他颇为受用···就这样,终于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出来的时候,她满头都是冷汗,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没有犹豫,提脚就往回赶。等回来赶紧给忠管事将酒杯满上。
那管事躺在摇椅上摇着腿,哼着小曲,“啧啧”的又喝了两盅酒。也不知是不是蒙汗药起了作用,她就看到那管事的眼睛越来越小,最后眯成了一条缝,没过一刻钟,有节奏的打呼声响起来了,真是睡的香意浓。
小丫头想起来,她还有一项任务没做呢,于是小人溜进厨房,这几天她也认识了几位厨房的大妈,再加上她长得文静,人小嘴甜,厨房里的婆子都很喜欢她。她走到烧火的刘婆子面前,
“婆婆,您快歇歇吧,这点粗活我来干。”说着就自然的接过了刘婆子手中的柴火。这刘婆子也年纪大了,面对着四口大锅,时时要添柴,还要受这烟熏火燎的,她着眼睛都被烟熏得有点疼了,正在不耐,这可心的丫头就出现了,让她如何不爱。
她还是假意推脱着,“哎,丫头,怎么能让你做这等粗活呢!你们都是府里的小姐,这活计肯定也不会。”
“婆婆,别的我不会,这烧火我可是行家呢!”她拍拍小胸脯,一副自信的模样,可一拍胸脯她又想起了怀里揣着的要命东西,又讪讪的收住手,怕刘婆子发现不自然,又转移话题道,
“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我爹后娶了继母,我跟姐姐从小就在庄子里长大的,哪里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小姐。”刘婆子一听,这还是苦命人哟!年纪大的人最听不得这个,若不是苦命人,哪个会流落到这柳山寨上啊。
“唉!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所以人不都说宁跟着要饭的娘,不跟着当官的爹嘛!”小丫头见刘婆子眼圈都红了,显然是触及了伤心事,就不再多言。只说,“婆婆,您出去坐坐吧,这里烟熏火燎的,伤眼睛,您放心,这里有我呢!”
刘婆子见她真是干得有模有样,就放心的出去了,紧随她出去的是一个用花布包裹住头发的年轻妇人,她做菜的时候发现姜没有了,就跟其余两人说自己去菜园去挖几根姜出来用。
厨房里除了她在烧火,还剩下两个人,也是没机会下手。她不敢贸然行动,她记得岳展的交代,等他给她制造机会。
她心里焦急,手下不停的往锅底添柴。火焰跳动,映在她脸上,像是染上了一抹暖色。
只听外面“哎呦”一声,这是忠管事的声音,另两个妇人一听外面有动静,赶忙跑了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唯有她落在最后,她直觉这就是那人跟她说的机会,随即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药就利索的撒在四个锅里。
只是她指尖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她做完这些不过五息,又利索的蹲下往炉里添着柴······
而那两个妇人出去一看,原来是忠管事从摇椅上摔了下来,虽然人是喝醉了,但是痛感让他在睡梦中都惊呼出了声。
两人赶忙将他又抬到摇椅上,整个过程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半点没睁眼。等两人忙活完,回到厨房就看到那小丫头就乖乖的蹲着往炉火里添柴,随各自又忙活起来。
第88章 寨主大婚 在墙外的岳展不禁长……
在墙外的岳展不禁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他悄无声息的退去, 足下运起轻功,腾空跃起,步履轻盈间已经去到远处, 身影很快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待他摸到寨门处, 寨门的瞭望台上左右各有两个守兵,还有一队人马在寨门附近巡逻。
此时马上就到了换岗的时刻,这是岳展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才让自己的人悄悄先潜进寨子,只等时机一到就里应外合。
也是今天寨主大婚,大家虽然在巡逻, 都早已心猿意马,又被空气中饭菜的香味勾住味蕾, 肚子里唱着空城计, 离着换岗的时刻还差一刻钟,在寨门附近巡逻的人就陆续撤了。只剩下左右两边各两个哨兵。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上去, 解决掉这四个哨兵。
这也难不倒他, 借着月色,他双足一跳,身体就腾空跃起, 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悄无声息间, 双手就把在了寨门两边瞭望台的墙头边上。他的脚下悬空,身着夜行衣, 借着夜色的掩盖, 并没有让对面的哨兵发现他的存在。
他悄悄探出头,发现两个士兵正背对着他,他施展轻功, 身子轻轻一跃,整个人就落在楼台上。下一瞬,他出现在他们中间,势如闪电般的伸出双手,手中的刀片滑过两人的前颈,顷刻间两人就倒了下去,他用双臂一带悄无声息的放倒在地。
他又纵跃到另一边的瞭望台上,如法炮制的将另两个人也放倒。然后将四个人的尸体藏到草丛中去。
见四下无人,他将寨门的门柱拿下,五米高的寨门,平日里打开寨门都需要两个人抬下的重达上百斤的门柱,他一只手就轻巧取下,轻轻将寨门打开一道缝,学了一声布谷鸟叫,这是他们的暗号。果然他刚叫了两声,崔夫子就带着一队人马悄悄靠近寨门。见开门的是岳展,不由大喜过望。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赶忙挥手让众人小步迅速通过寨门潜入寨内。见所有人都进来后,岳展又将门合上,将门柱插好,领着大家赶紧潜伏到一处角落,伺机而动。
他们前脚刚藏好,后脚一队接班巡逻的哨兵就赶来了,见没人交接也不惊讶,今日当家的大喜,他们肯定是提前跑过去凑热闹了。也不疑心有他,站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巡守……
大堂外,一排排火红的灯笼高高悬挂,一直绵延到几里山寨大门。有风吹动,那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停。
地上的红毯被铺陈开来,到处装点的一派喜意。
此时辛一啸正站在一旁等着新娘子的到来。
他看上去三十几岁,长脸,颧骨有些高,单眼皮,眼睛不大,却极为有神。别看他现在现在着一袭红袍,穿的颇为喜庆,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眉宇之间仍遮不住他那一身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下面的兄弟对他这个大当家的是既敬重又害怕,因为他拳头最大,打遍全寨无敌手,又精通行军打仗,带领兄弟们战无不胜。
而他性情又极为狠厉,像豺狼一样残暴贪婪,平时心胸狭窄,若是哪个有不听话的苗头,甭管跟了他多久,他一刀结果了对方,下手从不手软。
是以,全寨上下都活在他的威压之下,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他的话奉若圣旨。
今天他是新郎官,他自然极为高兴。都说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此刻他能不高兴吗?
这不是他头一次成婚,先头那个媳妇是个没福气的,嫁给他没几年就死了,后头他当了大当家以后,陆续添了三个妾室,虽然都是姿色不俗,但是当妻子还是不够格的。前几天掳来的这个小娘子,长得娇美动人,出身清白,还是个官员之女。他怎么看怎么喜爱,一想自己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夫人都没有,索性直接娶了当压寨夫人了事。
为这,后院里那三个娘们都跟踢翻了醋缸一样,个个对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伺候的也不经心了,敢给他甩脸子?真是反了天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他反手就赏了她们一顿鞭子,没看现在个个都老实的跟孙子似的。哼,这女人啊,就是得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再跟他甩脸子,他不扒了她们的皮他就是不是辛一啸!
这个小夫人嘛,年纪小点,他倒是可以多宠爱一点,但是要是敢蹬鼻子上脸,他可不惯这毛病!!!
在喜帕之下的陈江冉可不知道那辛一啸心中所想。
她穿着厚重的喜服,视野里只有喜帕下的一小片地方,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跟血一样红艳的喜服,心下酸涩无比,又有些害怕。但她不能退缩,她的家人还在他们手里。
等到吉时一到,她就由一个妇人牵引着,跨过马鞍,越过火盆,一步一步地跨过门栏,红裙在她行走间裙角晃动,光看这身影,不用掀盖头就能看出是个美娇娘。
见新娘子到了,他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从那妇人手中接过红绸,红绸的另一边,由新妇牵着。他们一起踏进装饰华丽的大堂内。
众人此刻虽然无法瞧见此刻盖头下的绝色容颜,但那天一起行动的兄弟,哪个没见过真人,那美得真是见一面就走不动路了呀!要不是迫于老大的淫威,当场就要抢来收用一番。唉,可惜了,上次老大亲自出马,自然没他们什么好事了,啧啧,只有流口水的份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们这些兄弟最近连根女人的毛都没摸到,老大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哟。唉,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老大,他们只敢在心里吐槽,半点不敢显出来。
众人默默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个个都笑得跟秋天里咧开的石榴一样,他们为老大高兴,真为老大高兴!
辛一啸见时间到了,招呼一边站着的兄弟问道,“二当家的怎么没来?”
那小兄弟心里也着急,这大喜的日子,明面上,二当家的不到,不是公然打大当家的脸吗?赶紧忙不迭的解释道,“二当家的说,他说~今天是大哥大喜的日子,他要下山去收点东西恭贺大哥新禧。”
辛一啸听后眉毛渐渐舒展,复又问道,“他几时下的山?带着多少兄弟?”
“辰时下的山,带了四十七个兄弟。”一听这话,辛一啸原本舒展的眉立时就又拧在一起。
“这都过去了五六个时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出去并不总是马上能回来,赶上有事的时候,第二天回来也是有的。”这有事的时候他没说明白,但众人都知道,若是劫获了几个好看的小娘子,当场就要享用,当然不会立刻回来,有时候在外面逍遥到第二日才晃晃悠悠的回来呢。
此刻大家脸上都是心领神会得表情,合着大当家成婚,这二当家看着身上火起了呀,这是下山去灭火去了。估计现在那火还未扑灭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心思从那春宵阁里爬出来去来参加这劳什子婚礼。
辛一啸脸上也是一副了然的模样,他就说他这二弟可不是心胸宽阔之人,那天掳人的时候就对他这新夫人垂涎三尺,原来在这里等他呢,自己出去快活,还能让他当场没脸。
好,真好,好的很呢!一个两个的,都敢骑到他脖子上撒尿了,今天这事何止是让他没脸,是公然挑衅他的权威,他的脸笑得有些扭曲,拳头攥的咯咯直响,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竟然又奇异的心平气起来,
“既然吉时已到,咱们就先不等二当家的了,等他回来先让他自罚三杯。”众人忙不迭的应是。心里噤若寒蝉,都知道大当家的越是平静,指定憋着坏呢,这当口,可不能触了他霉头,于是个个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
先要举行的是新郎与新娘的拜堂仪式。此时香案上已经摆上了各种供品,红烛高燃。按照仪式,一般都是赞礼者喊:行庙见礼,婚礼正式开始,接下来不外乎三跪,九叩,六拜。最后礼成,送入洞房。
那辛一啸可不是一般人,他想办婚礼,是想跟兄弟们一块热闹热闹,高兴高兴,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但他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就直接越过所有的环节,当着众人的面就将那喜帕一把挑开。
陈江冉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掀起她盖头,被吓得身体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双手捂住胸口。辛一啸见到新娘胆小的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由大笑的对众兄弟说道,
“这以后就是你们的新嫂子了,以后见着嫂子要放尊重些,若是让我知道有那阳奉阴违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众人连忙保证不敢不敢,一定敬重嫂子云云。
第89章 活捉匪首 “来人,上酒。” ……
“来人, 上酒。”
他话音刚落,自有侍从端着酒水走到他们面前。别的繁文缛节他不爱,唯独这交杯酒嘛, 他情有独钟。就是不当这新郎官, 他跟几个小妾床榻之上也偶尔喝上几杯交杯酒以此作乐。
他取下两杯斟满酒水的酒杯,将一只递给新妇。她看着这酒水,没有立刻接过来。
“怎么,你不喝?你若是不喝我不介意喝了渡到你的嘴里去。”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斜睨她,不大的眼睛里隐隐透着威胁。
她只好接过那杯酒, 顺着他交颈喝下去。可能因为她没喝过这种烧刀子酒,一口酒下肚, 喉咙登时辣的受不了, 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脸都咳得像染了一层红晕。
那辛一啸待要嘲笑她的酒量, 又想到她是官家之女, 一个闺阁女子不会饮酒才是正常的,他的那些妾氏倒是会喝酒,但是出身低贱, 上不得台面, 跟她是万万不能比的。
见她脸上染了红色, 像是像有点醉意了,“没看你们夫人喝醉了吗?还不快送去卧房休息。”转而要摸一把那羊脂般的脸庞, 岂料刚一碰到就被她别过脸去闪开, 他也不恼,他就喜欢有调调的女人,越不驯, 他才好上手,非要驯的服服帖帖才好。
摩挲着刚刚碰过她面颊的指尖,他笑道,“美人儿,你先去歇一会儿,养精蓄锐,保存体力,待会还要跟爷入洞房呢!哈哈哈!”说完一挥手,让侍婢将新夫人搀扶下去……
那新嫁娘陈江冉头晕晕乎乎的被侍女架着七拐八拐走到一处房门前,她眼皮似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她被扶着坐到了一张软床上,那侍女见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了,独留下她一个人。她的脑袋开始越来越沉,身体慢慢歪倒在床榻上,似是睡了过去……
大堂外,酒席早已收拾妥当。
这群土匪平日里喝酒宴饮,都喜欢以天为幕,摆在院中,就着秋风,不计露重。
此时饭菜都已经盛上,满满当当的一桌鸡鸭鱼肉,放眼望去有三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堆的都快冒尖了,可见这山寨的富裕程度。辛一啸一个手势,大家纷纷来在座位旁站定。
眼前这些来吃酒的都是大老爷们,寨子里的女人不是抢来的,就是哪个兄弟的老娘。这样正式的场合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此处。她们都是等这些爷们吃完,吃些剩下的下酒菜权当一顿饭。
他举起酒杯对兄弟们道,“今儿个是我辛一啸大喜的好日子,来,咱们喝了这杯酒,就敞开了吃,敞开了喝,肉管够,酒水管饱,大家吃好喝好啊!”
说着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众兄弟见老大干了也一起举杯共饮了杯中酒。见老大落了座,这才坐下,开始风卷残云般的狂吃起来。
这桌上的饭菜是多,可这一桌子坐的都是年富力强的壮劳力,敞开肚皮吃,那肚子就跟能填山填海一样,别看筷子夹个不停,这肚子里且有的装呢!
没一会儿功夫,桌上的几样大菜就见底了,众人猛吃一气,继而推杯换盏,划拳猜掌,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只是今日这酒后劲有些大,怎么喝着喝着开始天摇地转,头晕眼花。这才喝了多少,这还没有展开呢,就醉了?
辛一啸坐在首位上,他心里就想着早点入洞房了,因此,饭没吃几口,酒也没喝两杯,就见周围的兄弟怎么喝的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有的喝的东倒西歪的直接卧倒在地上。他直觉不对,糟糕,这是着了道了。
“都别吃了,都别喝了,这酒菜里下了药了。”他大声制止,可是为时已晚,二三百号兄弟,除了有那十几个吃得少的,药效还没挥发全,能颤巍巍的站起身,其余人早已经被这药撂倒,有的还打上呼了。
他不由气骂道,“哪里来的小人,在你爷爷的地盘上鬼鬼祟祟的,还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既然都使出来了为什么还不现身一见?”
“这种伎俩就该用在你等小人身上,方不浪费。”岳展一个闪身从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树上飞跃而下。
辛一啸内心一震,这人竟然潜伏在离他如此近的位置,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此人内力极为深厚,不在他之下。
“你是何方神圣,我观你面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愁的,你为何在我寨子里兴奋作乱?”
岳展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迷药要是有药效的,时间拖的越长,有那抗药效的就会清醒过来。索性胡乱编了个理由,
“怎么没有仇,你抢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咱们之间有夺妻之恨,哪个男人能咽下这个王八气,这不是血海深仇,是什么!”
辛一啸恍然大悟道,“哦?我不知她有未婚夫,得罪了英雄,这样,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没动你未婚妻,现在完璧归赵,请你也莫要难为我寨子里的兄弟。”
“我是男人,又不是王八,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咱们势不两立。”
见他不为所动,辛一啸挑眉换了一副狠辣的嘴脸,“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束手就擒吗?我的兄弟可不止这些。”说着从脖颈那掏出一个鸟形的物件,在岳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吹动了它。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如破空之声响起,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他吹完就见那岳展双手环抱于胸前,并不因此而急躁,他直觉大事不好,果然,只听那浑小子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说的兄弟莫不是在寨子外放哨的十三人,在瞭望塔上的二十一人,在寨门上看守的四个哨兵,外加一队巡逻的十二人小队,共计五十人?”
“你们在办酒席的时候我们也没闲着,都在干活呢,看看,这都是累的汗呀!”他还煞有介事的擦了擦额头上那不存在的汗珠子。
气得辛一啸要跳脚,这还没完,他继续说道,“你吹完了,接下来该换我吹吹了吧。”说着不等他回应,就见那黑小儿将两指放在嘴间吹了一声长哨,
“兄弟们,都给我出来,绑了这群鸟人。”
只听他哨音刚落,夜幕中远处就来了一队身影,个个身着夜行衣,脚下运起轻功,只十息功夫就到了眼前,这,这个个都是练家子。对方一看就是做了周全的准备,只见他们听得岳展一声令下就将早已准备好的捆绳拿出,绑起躺在地上和桌边的人,如缚鸡一样,没几下功夫就绑住一个,照这个架势,没半个时辰他的兄弟就会被这一群宵小捆的死死的。
他不由急的拍桌,“住手,助手。”见没人听他的话,都在自顾自的绑人,他几时受过这等屈辱。立时掏出腰间的软剑就飞身出去,刺向那始作俑者,那个黑脸小子。
他的动作又疾又快,可那黑脸小儿反应也相当利落,一个轻巧的闪身就躲开了他的杀招。辛一啸没停下又扭了一个剑花,顺着他闪身的方向追过去。岳展没有立时脱下剑鞘,而是一边躲闪,一边用剑鞘挡住对方刺来的剑雨,一边拿话刺啦他,
“你知道你有多贵吗?你的项上人头官府出一千两悬赏,可我要是活捉了你,就能领现银三千两。”对方觉得他是刺啦,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岳展却不觉得。
依然喋喋不休道,“又不是三头六臂,看你的本事又不过尔尔,怎么就值三千两呢。”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上下打量他,跟打量一件货物一样。
“我得活捉你,这差着两千两银子呢,可不能让它飞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辛一啸咬牙切齿的使出了看家本领,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就见他手里的剑突然分成两把,他左右手各使一把剑。见他这样,岳展也收起了轻慢之心,长剑出鞘,对方攻势越来越凌厉,招招夺命,岳展被这攻势也激出了十成的功力。
众人抬头见两人缠斗到一起,从平地打到屋顶,刀光剑影间,金属碰撞发出火花,刀剑破空声,声声入耳,两人身影迅速闪动,底下的人都看不清谁占了上风,只凌厉的杀气让周遭的人胆战心惊。
不过就是那门外汉都能看出这辛一啸身手着实不一般,没见他刚刚劈岳展的那一剑被岳展闪开后,那剑意竟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如成人大腿粗的一枝,横空截断。树枝掉落下来,险些砸中了他们。可就在他们担心岳展安慰的时候,纠缠中的辛一啸突然被岳展一脚踹下,从屋顶直接跌落在地,十几米的高度重重掉下来,手上的剑被震飞,他躺在地上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沫子。
再抬头,一把冰凉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崔夫子上前查看,发现这辛一啸可不止跌伤,他身上都是一个个细小的伤口看着伤口不大,禁不住多呀,若不是他的红袍已经被刺的破烂不堪,露出来里面白色的中衣,那中衣上也染满了点点红痕,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外裳已经被血染了。
第90章 替天行道 那辛一啸原是气愤非……
那辛一啸原是气愤非常, 此刻被打倒在地,倒是平静了不少。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第一次正眼端详岳展, “我辛一啸, 虽是你手下败将,但是往前数十几年,胜过我的人不到一手之数,且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不想有一天,我竟然败在一黑脸小儿之手。”
“别叫我黑脸小儿,我有名有姓, 我叫岳展,你拜在我手下也不用委屈, 毕竟往前数十几年, 胜过我的人都没有,往后也不一定有。再说, 没听过大隐隐于市吗?那些有名声的大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真正的大家都是隐士,岂会在意那劳什子虚名。”
“还有,”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你毕竟也身中我那迷药, 能跟我过这几十手属实也是本事了得啊!”他也中肯的给了他评价。
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 终是坦诚道,“你那迷药对我可不管用, 我从小拜师学艺, 六岁开始就天天泡熬打筋骨的药浴,淬炼身体,一二般的药可撂不倒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岳展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正在这时,寨门那边传来响动,众人刚好把人都捆结实了,顺手把辛一啸也捆好了。
为首那个阔步走来的可不就是王县令。
“王县令,王县令,你来的正好,你今儿个还我跟吹嘘呢,说这迷药是京城来的,是万中无一,有价无市的好药,你看,你看,这好大的一条漏网之鱼啊!”他指着地上躺着的辛一啸嚷道。
“岳展,怎么跟王县令说话呢!”那王县令毕竟是一地之首,岳展这样说逾矩了,崔夫子怕岳展过后吃暗亏,当着王县令的面,假意轻斥他。
这王县令虽然稳步走来,但是长衫下的两腿其实还抖的打摆子呢。这哪是寨门,分明就是那老虎洞啊,他到寨门的时候吓都要吓死了,大气都不敢出,但是为了振作士气,不得不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直到见了地上捆好的好几百人他才舒一口气。可未及他缓过来,那岳展就指着地上一人跟他辩解。
他定睛一看,好悬没吓死,“这,这,不是辛一啸吗?”
“怎么,你们见过?”岳展化身好奇宝宝。
“他的悬赏告示贴的到处都是,这些告示还是本县令亲自让人张贴的,怎么不记得。不止我,这县里随便拉出一个人来估计都认识这副尊荣。”王县令无奈的说道。
他不会说的是。多少个夜里他睡着的时候做梦,就梦到这辛寨主手握长剑,要刺向他的心脏,吓得他梦中惊坐起,半宿睡不着觉。实在是这寨子离着他们县城太近了,那位一个不开心,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杀过来将他活剐了。
老天爷呀,这天杀的,终于被逮住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真是谢天谢地,他心里高兴,面上就带出来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岳展,你此次可居首功。”
“我要这首功干嘛,你只要给我三千两银子就好了。”
“你可想好了,这功劳请封上去大到可以直接赐你个八品官了。”
“功名我自会通过科举得到。”他说的斩钉截铁,显然确是心中所想,他越是这样王县令反而觉得对方上道,不贪功,是个不错的后生。他不再坚持,又开始忙着让人着手清理整个山寨。
“王县令,这山寨的妇孺恐怕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二,他们有的人或许跟这土匪是一伙也未可知。”
王县令点头,随即让人多加注意。最后他们在后山清缴人员物品时,人果然被十几个妇孺刺伤了,竟然还有三个伤重不治而亡。
轻敌的教训也是惨痛的。
即便岳展提醒,王县令也强调,显然有的人并没有将话听到心里去。没有将这些娘们当回事。不知道在这山寨里待久了,女人都会染上匪气。
依着岳展的理解,有些土匪的娘亲肯定会奋起反抗,那被掳来的女人,虽是当初是被迫,被掳劫来的,可名声坏了,也回不去了,待的久了,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别人毁了她们最后的家,她们当然会奋起反击,反正下山也活不成了。
岳展带的人手都在院堂这押解着被绑的人,死伤的是衙门里的吏员。其后王县令承诺死伤的人员,他们都是为大魏捐躯,是英雄,一定会抚恤家属,官府会供养他们的孩儿直到成人。
跟队友准备撤离时,一个士兵领着个小姑娘似乎在寻人。岳展一眼就认出了那小丫头,多亏了她,不然他们此行也不会这么顺利。
“丫头,你在这里干嘛?”他不禁开口问道。
那小姑娘循着这声音看去,眼见是岳展,脸上的表情立刻由忧转喜,“大哥哥,你在这里呀!你帮我找找我姐姐吧!我还没找到我姐姐呢!”岳展这才想起来,这丫头说过她姐姐被绑去当压寨夫人了。可不就是刚刚跟那辛一啸拜堂成亲的女子嘛!
这个好办,肯定在后院的卧室里,也不用劳烦他人,岳展自己就带着小丫头绕到后院去。这是辛一啸的后院,里面住着的应该都是他的女人。此刻王县令正忙着带人清点仓库。这仓库里面金银成堆,随意堆在一处角落,闪闪发光,珍奇古玩字画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林林总总,堆满了整整四间屋子。
他差点将自己埋在这金山银海里,哪有功夫清理那辛一啸后院里的一群女人!至于其他人呢,在金银财宝面前,女人算什么。等有了银子,什么女人得不到,在这当口,先搂银子要紧。是以,后院还没被人踏足。
此时,后院的几个女人都噤若寒蝉,后院的门在她们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就被她们上了锁。一听到门响,个个吓得缩在屋里一角不敢出来。还是岳展一个纵身翻墙卸锁才将门推开。
一进后院就发现这后院,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正屋布置的喜庆非常,一看就是婚房了。他没管厢房里的人,只跟小姑娘快步推开主卧的门,越过屏风,就见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打扮成新娘子的少女,此刻正睡得昏沉。小姑娘也看到了姐姐,直接就冲过去,惊喜的喊道,“姐姐,姐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我们得救了。”但是,无论她怎么呼喊,怎么摇晃,对方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岳展这才想起来刚刚在树上的时候,他看到她喝了交杯酒了。
他赶紧制止小姑娘的动作,“别摇了,别摇了,你姐姐没事,她只是误服了迷药,等过两个时辰就醒了,你现在叫她也叫不醒。就让她睡会吧,这两天担惊受怕的,估计也没睡好觉。”情况跟岳展猜的也差不多,这陈江冉被劫来这两天夜里都没敢闭过眼。
“你们是前两天被掳劫的官眷吗?跟你们一起的人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那小姑娘的眼圈就红了,“跟我们一起的几个来接我们回京的家丁都被当场砍死了,我奶兄为护着我也中了一刀,生死不知,奶娘,奶娘她,”她说着就哽咽了,“奶娘她为护着姐姐不受欺辱,昨儿个被那大坏蛋一顿皮鞭子打的皮开肉绽,那人还吩咐不让用药,必得我姐高高兴兴的嫁给他,他才给药。
这不今日行礼前我才拿到金疮药给她涂上了,只是现在人烧的厉害,都有些糊涂了,大哥哥,求你救救我奶娘吧,她必须现在要寻大夫来看看,晚了,晚了,我奶娘就要死了。”说完就哇哇大哭。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不懂哭得含蓄,喜欢就笑,难过就咧嘴放声大哭。哭声震的他耳膜都要穿孔了,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了这姐俩的,这辈子就等着在这里还前世恩呢。
只得安排人手去将她奶娘送下山诊治,不过小姑娘确实也没夸大,回来的兄弟说人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们是半夜里送去了医馆,得亏有个坐堂大夫夜里在药房睡下了,他们现把人从床上薅起来诊治的,见着病人愁的那坐堂大夫花白的胡子都缕下来好几根呢!
大夫说他尽力而为,至于救不救的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岳展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等将山寨清理干净,早晨的霞光已经洒满大地。秋日里,站在柳山寨的瞭望塔上四下看去,一切景色都尽收眼底。来时暮色沉沉,视野不好,现下,他们才将柳山寨的全貌看了个明白。
这里当真是一处绝佳的藏污纳垢的地点,易守难攻,植物稀疏,不好隐匿,周遭一丁点儿动静都能尽收眼底,若不是昨儿个寨主大婚,防守松懈,凭他们这点人马要攻下柳山寨,简直是痴人说梦。还好还好,一切都进行的顺利。
他们也算为当地百姓除了一害,替天行道了,虽然以身犯险,过程凶险,但是结果是让人满意的。前世的坎儿迈过去了,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对岳展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岳展不想要出这个风头,只想得悬赏银子,王县令也乐得这样,他上报的时候着重讲了自己与岳麓书院一众学子智取柳山寨,并没有突出岳展。这样自己这个县令就凸现了出来,他得了前程,岳麓书院得了名声,岳展得了实惠,大家都很满意。
而王县令也记了岳展的好,若不是他,自己许会困在这北海县令的位置上了,哪儿会遇上这段机缘。所以对岳展的人也极尽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