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冉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 久到感觉醒不过来。等她缓缓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喜服。天青色的帐幔垂到床沿上, 阻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坐起来,打开帐幔,发现周围的布置的全不似昨晚那火红色的洞房,极为古色古香,一张圆桌,一把绣凳, 一张古琴挂于墙上。一张贵妃榻,塌上妹妹睡得正香, 一切都是陌生的。
可能是昨晚喝了酒, 她仍然觉得喉咙有些不适,不禁咳了两声。立刻就有侍女从外面推门进来道,
“姑娘, 您醒了?我这就服侍您洗漱梳妆。”说着又退下准备洗漱用品去了。
“姐,姐,你醒了。”陈江冉回过头来, 看到小远一边捣着眼睛, 一边从软塌上爬起来, 咧开嘴笑着往姐姐怀里扑。
“小远,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我怎么看着这么陌生?”小远一拍脑袋, 这才想起来,姐姐昨晚早早晕过去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他赶忙给她普及, “姐,这里是北海县县令府上,昨晚我们被人救出来了。”
“我们被救出来了?谁救的我们?”
“我听别人说是跟你有婚约的秀才公。”跟她有婚约的秀才公?怎么会是他呢?父亲前段时间派人来接她跟妹妹,并附上一封来信,说已给她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虽然年纪大点,但也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让她收到信即刻带着妹妹启程过去。
她纵有千般不愿,奈何父命难违,只得收拾行囊跟着来人坐上马车前往嵩阳城。奶娘不放心她,也要跟随,还让奶兄也同去,方便照顾小远。就因为出这一趟门,他们差点就交代在路上了。现在她想起那个爹来就头疼。
对了,奶娘,她想起奶娘还被那个大魔头打的受伤了,忙问道,
“奶娘,奶娘怎么样了?”
“奶娘,奶娘,现在在城里的医馆里治病,现在不方便挪动,我想着等你起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奶娘。”小远一想起奶娘来脸上的表情就暗淡了许多。奶娘在受苦,他也开心不起来。
陈江冉看着他瞬间耷拉下来的小脑袋,不禁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一会儿就过去,我昨晚喝了酒后就人事不知,你快跟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远就将昨晚发生的事,竹筒倒粒子般一五一十的跟姐姐说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看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呀!他身手可好了,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我听说打的那大魔头从屋顶上掉下来,摔得可惨了,咱爹,咱爹,真的有那么好心,给你找了这么个好亲?”
“你看他多大年纪?”
“年纪嘛,看着好大年纪,二十多?”
“你不知道他好黑好黑的,比租咱家良田的管佃户都黑。”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要不是别人叫他岳秀才公,我还以为他是朝廷的武将呢!”
年纪倒是能对得上,只是会是这个人吗?她可不相信她爹有这么好心给她订下个青年才俊。即便真好心,有她那个面慈心黑的继母在一旁挑唆着,不憋着坏就是好的了。
说起陈江冉的亲事,就不得不提到她出身的陈家。
说起来,陈江冉也算是个可怜人儿。但是八岁以前她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父母恩爱,母亲操持家里事物,爹爹官运亨通。
她奶娘自小是她娘的丫鬟,后来成了婚做了江冉的奶娘,对她家的事自然了如指掌。
她的外祖父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先生,一生只有她娘一个女儿。她爹是外祖父的学生,虽然家境一般,但是能吃苦,而且聪慧好学,是个有前途的后生,观察了几年才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了她。
事实证明外祖父的眼光确实不错,成婚没几年,父亲就接连考中秀才,成为举人,后来还中了进士。待她祖父去世前,父亲已经成为了年轻有为的翰林院编修了。
父亲的改变是从母亲怀了小远开始的。母亲怀小远没多久,母亲的表妹惠姨就带着5岁的女儿投奔母亲。母亲从小就是独生女,所以跟表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惠姨原来也是嫁得很好的,她嫁给了当地一位做漕运的富商。成婚后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一次因为有一批货比较贵重,马虎不得,所以富商亲自押送。也就是那一次,遇到暴雨,船直接被巨浪掀翻在江上。她姨夫因此丧了命。
一般女人听到这样的事,天都塌了,哪里还会想别的。她那惠姨妈当然不是一二般的女人,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没有过分悲伤,她知道她只得了一个女儿,这诺大的财产,凭着她们娘俩是守不住的,没见这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有一堆苍蝇闻着味的就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悄悄贱卖了夫君的大部分财产,偷偷换成银票,能带走的金银财宝统统装起来,就来投奔在京城的表姐了。她表姐夫有功名在身,又是京官,来投奔表姐一家最合适不过。
待见了表姐,她也没绕弯子,直接将丈夫横死,自己孤儿寡母被族里一群人欺负的事情都说了,听得她表姐眼泪婆娑,为她心疼的不行,直言就这里住下,权当自己家一样。于是这对母女就在这里住下了。
惠姨虽然只是个富商之妻,但是极会做人。没多久功夫就将陈江冉的祖母都笼络住了。
住了一个月以后,惠姨就找到陈江冉祖母说,不好一直这样白吃白喝的住下去。自己也是有银子傍身的,想着每月给公中出一笔银子,不然她们娘俩也没脸在这住下去。直说千万别心疼她,她出得起银子,她状似不经意的说自己丈夫死后她将家产变卖,手里多了没有,十万两银子是拿的出手的。
这个数,即便京城的贵太太都得倒吸一口凉气,更别提那陈母一个没有见识的乡下粗鄙老婆子,听到千两就觉得是个大数了,一听这十万两,惊得都忘了换气,一口气差点憋过去。
十万两呀,这还是亲戚吗?这就是那观音坐下的散财童子呀!这娘们指缝里漏点银子就够他们一家嚼用的了。
转头,陈母就将这个事告诉了陈江冉父亲陈仁诚,他也没想到这来投奔的母女这么有钱。想他一个堂堂翰林院编修,听着名好听,但这就是个清水衙门,他那点俸禄月月抓襟见肘。这在京城居,大不易,处处都要用钱,他还以为她们娘俩是来打秋风的,回回都退避三舍,这有钱好呀!
自此以后,陈仁诚对这对母女也热络起来,而陈母后来更是喜欢她喜欢得了不得,回回见了惠姨都会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比对陈江冉母亲这个亲儿媳都好上几分。
对这个,陈江冉母亲倒没有吃味,反而觉得表妹能跟她家人处的好是好事,只奶娘提醒她留意惠娘。留意什么呀!自家姐妹,她还反倒怪奶娘多想了。
可打脸就是来的这么快,八月十五这日宴饮结束,陈江冉母亲丰氏半夜渴醒,起来发现丈夫不在塌上,出来发现表妹住的厢房有响声,这才将一对狗男女堵在床上。
至于他们是怎么好上的,陈仁诚觉得这可怨不得他。丰氏自从怀孕以后自己就没摸过女人身子,这一旷好几个月,是个男人就受不了。他那些个同僚,哪个没个侍妾,再不济也有个通房丫鬟伺候。只他,天天守着个大肚婆娘。他没去那烟花柳巷解决就对得起丰氏了。
他全然忘了自己是穷得嫖不起,也早忘了当初在岳父面前,为让岳父答应婚事说的誓言,此后一生绝无二色,成婚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说这惠儿也不是他陈仁诚主动的。以前怕打秋风,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细细打量,那娘们当真颇有几分姿色。她比丰氏年轻许多,不经意露出的皓腕,皮肤白的晃眼,穿得衣服束的紧,显得那胸脯又高又挺,给他倒酒时都贴在他身上了,他哪里还能坐的住,又当了好几个月的和尚。这送到嘴边的不吃白不吃。所以借着酒劲跟小姨子在后院的竹林里一通胡闹。得亏家里人口简单,除了父母,只有江冉奶娘照顾着丰氏并两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所以都没有发现这处的动静。
待到晚上躺下,陈仁诚酒醒了大半,刚得了手,还没有尝够滋味,哪里舍得丢开手去,于是夜里又去偷香窃玉了。
那惠儿也像是等他一样,房门没上锁,她那娇女儿在里屋睡着了,她则独自睡在外间的床榻上。借着月光,他能看到她肩膀上的肌肤莹莹发亮,急得他忙忙摸到床上去,发现锦被底下竟然□□。两个人都是久不经人事的人,初尝了点甜头,可不就干柴烈火般地动山摇起来。心里知道要收敛,动作上却收不住,闹的动静有点大,这才让丰氏顺着动静找到了。
第92章 陈家旧事 那陈仁诚就咬死了,……
那陈仁诚就咬死了, 自己吃醉了,半夜起来解手,摸错了门, 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丰氏那个表妹也是个聪明, 会顺竿儿爬的,直接哭诉说自己喝多了酒,睡着了,醒来就这样了,自己也是无辜的,这闹出来这事儿, 她本就死了丈夫,现在名声又没了, 不如死了算了, 闹着要寻短见。
陈母一看这样,又见儿子眼睛还巴望着那小娘们, 脑袋一转, 立刻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一副心疼的模样开解道, “好孩子,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是我这儿子喝酒误了事,这个事儿, 我做主了, 让仁诚纳了你,虽是妾,委屈了你了, 但在咱家里你也是我正经的儿媳妇。”
那丰氏本来就生了气,又见婆母拎不清的就要将表妹纳进门来,表妹只作流泪,窝在婆母怀里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也不说拒绝的话,应该是愿意的。相公也不阻拦,显然也是乐意的,公公更是在一旁默不作声,本来这个家平日里就是婆母做主。
明明就是捉奸在床的戏码,当事人却装起了无辜,她不同意,倒显得她不大度了。气得陈江冉母亲丰氏动了胎气。后半夜家里叫了大夫,灌下保胎药才没流产。
过后陈母还怪这儿媳妇没度量。丰氏深知不就是打量她父母早亡,欺负他没了娘家可靠嘛。
等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胎像稳了的时候,那边早将她那好表妹纳进房,睡了好几夜了。她也是有骨气的女人,既然这男人这么不洁身自爱,自己直接丢出手去,让那疯狗去抢吧。索性跟陈仁诚摊牌,自请下堂。
陈仁诚还没表示呢,陈父陈母一听先就不同意,平时倒还罢了,不过是个破落户,对儿子一点助力也无,踢蹬了,还能换个更好的。可现在她肚子里怀着他家金孙呢!他们都找大夫问过了,八成是个孙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带着孩子跑了。
丰氏见合离无望,见了这对贱人又生理性的恶心,只能退而求其次,说在这里憋闷,提出想回陪嫁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这个倒是还能接受。虽然路途遥远,总好过合离,于是陈母做主,让儿媳秦氏带着闺女和奶娘一家一行人去庄子上去了。
那庄子离着京城很远,一行人驾着马车五六天才到。后头丰氏就一直在庄子上住着,一直住到生产。
生产的时候,这边稳婆没赶到,是奶娘接生的。本来一切顺利,但奶娘的丈夫却偷偷在给秦氏熬的药里做了手脚,让丰氏生产完大出血,那血止也止不住,等大家发现不对,那奶娘的丈夫早跑的没影了。丰氏不用猜就知道是她那好表妹的手段。因为她只会碍着她,有她在她就别想当正妻。江冉奶娘恨得直扇自己耳光,丰氏制止了她。
“春兰,你不用自责,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自己都识人不清,又哪有资格责备你。你我相交二十多年了,我心里一直,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的。”春兰听她这样说,当即泣不成声。
“我这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护他们周全,京里那边知道生了个女儿,他们就不会是那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她将“女儿”两个字咬的很重。春兰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指天发誓,以后肯定会对她们俩姐妹视作亲生,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后头丰氏去世,陈父陈母一听又生了个丫头片子,果然没有让人来抱走,让他们自生自灭。一直这样过去六七年,他们都在庄子里生活。直到有一天京城派人来,将一封信送到了陈江冉手中,才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也给她们招致了这杀身之祸。
如今奶娘身受重伤,奶兄也下落不明,她们姐妹二人当真如浮萍一般,兀自漂零。
一番收拾过后,她换上了自己的月白色长裙,只腰间腰绳上缀着两朵淡粉色的牡丹。那牡丹虽是假花,但是咋看上去跟真的一样,足以以假乱真,当真精致不已。
她们姐妹二人在丫鬟的指引下来到县令夫人的住处,表达感谢。毕竟人家让住在这里算是叨扰了府上,要向女主人表示感谢的,这是基本的礼貌,陈江冉虽然八岁以后就在庄子里居住,但是基本的礼仪从小在娘亲身边就耳濡目染,又被奶娘悉心教导,怎会不知。
县令夫人见她一醒来就带着妹妹来道谢也觉得对方是个知情识趣的,不免多聊了几句。陈江冉借机向县令夫人打听那天劫匪掳走他们时候,她奶兄当时也身中一刀,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这里是王县令辖区,不知道可否帮忙打听一二。
她知道这样自己多少有些贸然,毕竟第一次见人家,又是借住这里,还要张口提请求,奈何她们姐妹俩无人可帮,只能求助县令夫人。县令夫人倒也不恼,说来也巧,夫君确实跟她提起过她奶兄的事。
当天土匪掳劫的时候死了不少人,陈江冉的奶兄中了一刀,但是命大没有伤到要害。官府来人审问时他刚好清醒,扬言那山寨土匪抢走了他家小姐,求县令大人施以援手。还道明他家老爷是翰林院编修陈仁诚大人。
陈仁诚他倒是听说过,但却不是翰林院编修,连职位都对不上,以为这小儿诓骗他,那少年直呼冤枉。六年前他们从京城回嵩阳城的时候他家老爷确实是翰林院编修。好在嵩阳城离得也不远,王县令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小子说的也没错。后头他家夫人死了,陈大人新娶了继室,他们再没有归家过,所以对他的升迁肯定也无从知晓。
现在的陈仁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已经是五品的监察御史。这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从五品官,但是却是个肥差,而且往往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权力很大,主要负责监察百官,被皇帝派下巡视各地。这可是他这个县令够不着的人物,要是能搭上这层关系,对以后仕途肯定助益良多。
虽说是前头夫人的孩子,但是到底是陈大人的骨肉,自己救了他两个女儿,不求他多感激,以后若是遇到他下来巡查,给他两分薄面,考评的时候比其他官员好上一点自己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在救出他女儿以后,他让人安排了自家后院让姐俩儿住进来。
他又手书一封信,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后将他交给亲信,让亲信快马送到京城陈仁诚大人府上。不过这些此刻的陈江冉并不知情。
王夫人安慰她,让她放心,人没事,只是身上有伤不易挪动,等他好点了就让他们见见面。听王夫人这样说,陈江冉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若是奶兄出了什么事,她们姐妹如何面对奶娘呢!毕竟奶兄也是奶娘的命。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
隔天姐妹俩被王夫人派的马车护送去到医馆看望奶娘,碰巧岳展也在。他的两位同窗在之前跟土匪的激战中受伤了,其余的同窗都是从小家里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干伺候人的活计,眼里没有活,手脚也不勤快,让他们来伺候,病人有的遭罪,还是他来吧,就这样他当仁不让的来担起了照顾之责。
小远一见岳展就将岳展认出来了,一声声大哥哥,大哥哥的唤道。还向姐姐介绍,陈江冉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青年是自己的大恩人呐!
其实她们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他了,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英武不凡,只是因为他在一众人堆里真的是黑的发亮的存在,想降低存在感都不行。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人家都是他们的大恩人,所以陈江冉马上给岳展行礼,感激他救了他们姐妹。
岳展不意在这里碰到他们姐妹。见那女孩穿着一身素衣,不似第一次见穿喜服的模样,也许是没有浓妆艳抹的原因,看着比上次见小了几岁,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人模样。
她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只着一身素衣就让人眼前一亮,可以想见将来一定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物。
见她盈盈一拜,岳展赶紧摆手道,
“这伙土匪草菅人命,为祸一方,人人得而诛之,救人不过是顺手而为,当不得谢。”
“于公子是顺手而为,于我们姐妹,于我们奶娘,公子恩同再造。”说着就跟妹妹行了一个大礼,岳展也不好阻止,因为大魏朝,大庭广众之下,他去搀扶,于女方名声有碍,毕竟这男女授受不亲是约定俗成,用以约束年轻男女行为的标尺。
岳展生受了这大礼,虽然救人是真的,但是被人这样行此大礼也是颇为不自在。
“小娘子,怎么跟未婚夫婿还这样生分,这救未过门的妻子不过分内之事,当然义不容辞。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床上躺着的一个腿部缠着绷带的伤员,嬉皮笑脸的插嘴道。
第93章 押送要犯 岳展定睛一看,这人……
岳展定睛一看, 这人他认识,是县里的衙役,因为拳脚功夫好, 所以那天晚上被选上混进柳山寨, 是跟他们一起行动的队员。他当初对着辛一啸大放厥词,说他抢了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怕是他们都当真了。
这原主就在跟前,急得岳展连连摆手,“兄弟,我那是故意怼辛一啸的, 为了激他应战,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的。”
“哎, 秀才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见你身手不凡, 又带了我们剿了土匪窝子,敬你是个伟丈夫,怎么在这事儿上娘们唧唧的。
这未婚妻还能有假?我们都听她奶兄说了, 姑娘未婚夫就是个秀才, 你又自称是她未婚夫, 这不就对上了嘛,打量我们是傻子呢!故意瞒着我等。”
"就是, 就是, 等成婚了我等还要去讨杯酒水呢!”其他伤员起哄道。
在他们眼里,他解释就是掩饰,是看着姑娘名声受损, 突然反悔,不想承担责任了?那可不行,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岳展欲哭无泪,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他因为想速战速决,不想跟辛一啸做口舌上的周旋,一时失语,他倒没什么,只是害苦了这姑娘。人家本就因为被掳本就名声受损,又因自己一时鲁莽,思虑不周,泼了一盆脏水,真是洗也洗不清了。
陈江冉见岳展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就心下了然。她就说她那丧了良心的爹怎么会这么好心给她订下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好儿郎。若是像眼前这位一样文武双全,她那假慈悲的继母早就坐不住了,不得先给她那继妹订上,怎么会轮到她呢。
不过她也不失望,因为自从母亲去世,她就再没对那边抱有任何幻想。只是妹妹听那位哥哥这么说,就耷拉了头,肉眼可见的沮丧了起来。
她笑着拍拍妹妹的肩,权作安抚,又对着众人大方的解释道,
“众位英雄会错意了,与我定下亲事的是京城的一位公子,不是眼前这位岳公子。昨晚事出突然,为了救人而为之,不过是权宜之计。”
若是岳展解释,别人只当他要始乱终弃。
而她作为当事人,由她出面亲自解释,自然最有说服力,众人这才相信了岳展的话。
陈江冉肯定是要解释的,人家救了她一场,她总不能让人家遭受无妄之灾,背负始乱终弃的骂名。也有那女子借机攀附的,赖上别人的,反正自己名声也坏了,下山也难嫁人了。可她的教养和做人的原则不允许她这样。
岳展没想到这姑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主动跟他撇清关系,嗯,小姑娘不错嘛!对她好感增添了不少。
柳山寨的案子因为为害一方多年,牵连甚广,属于朝廷大案,上面发下函来,指名要将匪首及一干要犯押送进京,听候发落与。
至于押送这等要犯本不是他们该操心的,自有朝廷专门吏员来提人,奈何这回上面催的急,让第二天就押送过去,赶在下个月初一前要送到,上面要亲自提审。
这可愁坏了王县令,他手下的衙役什么水平他自己门儿清。一二般的小偷,强盗倒是可以招呼招呼,要押送这等江湖草莽,绝非易事。
更何况这辛一啸纵横北海县十几年,仇家颇多,当然江湖上的朋友也不少,万一在路上被救走或是被杀死,那追究起来,他监管的责任也跑不了,别到时候升官的好处没捞着,平白倒惹了一身骚。
他也不是那等愚蠢的,自己的衙役不牢靠,可周边不是还有卫所吗?他就去卫所那边想借点人手不就万事大吉了?他想的简单,岂料对方直接道,您跟我们借人手不是开玩笑吗?您连那柳山寨都能扫平了,还没点人手?王兄可真会开玩笑。
不管那王县令怎么软硬兼施,那卫所那边就是三个字:不出人。其实也能理解,这卫所驻扎北海县多年,出动了好几次兵都扫不平这柳山寨,竟让一个小小的县令带着四五十个衙役给一锅端了,这不显得他们卫所都是无能之辈吗?这不明摆着是打他们的脸吗?
这王县令也是被气了个好歹,当初他们要借兵,对方直说没有朝廷旨意,不能发兵。当时情况那样紧急,王县令上哪儿去弄朝廷旨意去?最后的结果是对方愣是没有借一兵一卒。
这回押送这等要犯,借几个身手好的兵也被冷嘲热讽一顿挖苦,换谁谁受得了这窝囊气,王县令气得拍案而起,当场甩袖离去。
卫所那边行不通,王县令只得再想办法,逡巡来逡巡去,这眼光又打在了岳展身上。
岳展的几个同窗受伤了,不能舟车劳顿,所以他们至少要在北海县再停留个十天半个月,等到伤彻底好了才能继续赶路。有这个时间打马来回一趟京城的时间是尽够的。
王县令也知道这样难为人,而且这一趟出行也不安全,他跟赵夫子有交情,可这赵夫子他是方山书院的先生,又不是岳麓书院的。王县令拜托赵夫子从中说项,赵夫子也是硬着头皮找到崔夫子与邓夫子。
崔夫子与邓夫子一听,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们好不容易才虎口脱险,现在让岳展再去押送这些要犯,冒一次险还不够,还要冒第二次?虽说艺高人胆大,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也不能保证他绝对的安全。
作为夫子,他们游学的首要责任是要全须全尾的将学子们带回去。因此无论赵夫子怎么说,两位夫子就是不答应。
没有办法,王县令最后只得自己找到本尊。岳展对王县令感官一直不错,上次说好的三千两银子,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将银票奉上了,足以看出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至于王县令提的帮忙押送要犯这个事,衙门也会出人,只是缺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保驾护航。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了。他费尽心机才抓到的匪首,可不能因一时大意,被人劫走,那样岂不是放虎归山了。必要让他绳之以法,才不负他三姐宁肯被运道反噬也一定要给他示警的一番良苦用心。
于是岳展就在崔夫子与邓夫子的叹气中,在王县令的感激中,在一众同窗的担忧中,与一众衙役踏上北上京城的押送犯人之旅。
能与岳展同行,无疑给衙役们吃了个定心丸,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要不是穿着这一身吏服,领着朝廷的俸禄,谁愿意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走这么一遭。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土匪杀的人多了,身上煞气太重,一靠近辛一啸,就不自觉的腿软。
所以行进时,岳展自然责无旁贷的走在辛一啸旁边。
“我说,你怎么还阴魂不散呀!你这是考功名没有盘缠了?穷疯了?都干起押运镖师的行当了?”辛一啸此刻盘腿坐在囚车中,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用一只手肘撑着头,侧歪着头,好整以暇的看向一侧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脸少年。
“托你的福,让我发了一注财,现在不缺钱。”岳展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示意道,经他这一提醒,辛一啸才想起来,活捉他可不就能领三千两银子嘛!
他把声音压低,“你把我放了,我给你三万两如何?”
“不如何,我要是求财,你山寨里金银财宝海了去了,我只挣自己该挣的干净钱。”岳展不为所动,眼睛目视前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迂腐!!!”辛一啸一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惹上了这么一尊阎王,这才几天,自己就从威风八面的山大王,变成了令人唾弃的阶下囚了。
想到这里,他就挥动双手砸在囚车上,连带着那镣铐也被拍在车壁上,敲打得叮当作响。
可那人真当自己是空气了,理都不理他,由着他发疯,发泄一通后顿觉索然无味,只得又瘫坐在囚车里。
就这样马车又行进了一天后,辛一啸着实受不了了。他习惯了打打杀杀过日子的人,被关在笼子里,天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憋都要把他憋死了。
这天百无聊赖的他,见那少年只顾赶路,拿他当空气,不由眼珠子一转,对着黑脸少年道,“喂,臭小子,我说什么你都不感兴趣吗?你那未过门的媳妇的事儿你也不上心吗?”
岳展不明所以,朝他看过来,见岳展有兴趣,他不由正襟危坐,真的跟说书先生一样,讲起来了,“说起你那未过门的媳妇,这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怎么,打从娘肚子里,你就认识了?”岳展不由怼道。那小姑娘统共也才十几岁,追忆到十几年前可不就得从娘肚子里人事嘛!
第94章 囚车被劫 辛一啸嗤笑一声,也……
辛一啸嗤笑一声, 也不理会这呆头鹅,径自说道,
“我出身武官世家, 十几年前,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凭着武举入仕,在嵩阳城当了一名校尉。那时候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跟岳展猜想的一样,他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可这样好的出身,怎么就落草为寇了呢?
只听辛一啸继续说道, “后来我娶了门当户对的娘子,本来一切都顺风顺水, 岂料我那娘子是个不中用的, 成婚没两年就去了。我那岳父以为是我苛待了他女儿,就动用手里的关系不断给我找茬子。让我仕途不顺, 我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有天我在喝酒, 旁边那一桌说起富商郑荣的妻子如何如何美貌,听得我心里痒痒,就趁夜潜入他府中, 将他媳妇给奸了。”
说到此处, 他一点也不反悔, 脸上还露出一二分得意来,似还有些在回味。
“你这奸人妻子, 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你的脸皮可真厚。”
“那郑荣天天忙得不着家,让美人日日独守空房,我帮他慰劳妻子, 何错之有?再说那惠娘也就是第一回的时候多少推拒一二,后头尝到了我的厉害,不知道有多主动。我俩就这样暗通沟渠了好几年,她还给我生了个姑娘,让那郑荣当了回活王八!哈哈哈哈哈!”接着他话音一转,
“倒是有一次,一时不察,被她丫鬟撞见了,怕那丫鬟出去多嘴,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丫鬟也收用了。哪想到那丫鬟一时想不开自己竟上吊了。着实扫兴,不过偷香窃玉的滋味当真快活呀!
因为这个事一打岔,我好长时间没过去,后来我因酗酒打死了人,落为草寇,再去找惠娘的时候她说她那相公在外面找了个外室,跟她说已经怀孕了,要接回家来。那我们的女儿岂不是要吃亏?她让我给她出口气。
她床上答应的好好的,等我教训了他,她就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嘎了,可那娘们竟然卷着包袱带着我闺女跑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他说到此处,将那手重重拍在囚车坐板上。脸上换了一丝愠怒。
“这娘们也是够绝情的,七八年来连个消息都没有,前段时间竟让人捎来了一封书信并一个信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七宝手环把玩起来,显然这就是那信物了。
“她说她继女生的貌若天仙,要从我这边经过,让我通融一二,莫要为难。这继女都有了,肯定耐不住又嫁人了,你说我能不为难吗?”
“你没见过人,怎么知道自己打劫的是不是?万一错了呢!”
“本来嘛,从我们山寨外围走的天天不下十几波人,要是人人都打劫,累都累死了。还不是那娘们说他们一行人都穿藏青色的衣裳。一辆马车,五匹马。这,我要是分辨不出,除非我眼睛瞎了!”
“还别说,那娘们这次倒是没骗老子,那小娘子我一见,长得可水灵呀~~咳咳。”
他突然想起来那姑娘是这少年未过门的妻子,及时止住了话茬,就怕再说出去,那少年一个管不住手里的剑,再给他刺个血窟窿。
本来没了一个老菜帮子,来了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这买卖也不亏呀!谁能想到惹来了这么一个杀神!唉!唉!唉!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岳展直觉这姑娘的继母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应该是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
岳展真是为小姑娘捏一把汗,有这么一位母夜叉当继母,还能有好果子吃?若是回京不得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刻他还不知,那惠娘还是陈江冉的表姨母,又使计害死了陈江冉的母亲,若是知道估计会长叹: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经过了这一茬,见岳展有回应了,辛一啸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他的生平快事。吹嘘他于何年何月,于何地跟一江湖高手过招,直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说到那兴奋之处,还手舞足蹈的。
这天他又说到与一个江湖排名第五,江湖人称“鬼见愁”,名唤贾平威的过招,打的对方屁滚尿流,毫无反手之力,最后奉出最心爱的小妾,他看在美人的面子上才饶了他这欺世盗名之徒的狗命。
又说那小妾自见了他,直接惊为天人,腿都挪不动了,当下就拜倒在他的雄风里,显然那个姓贾的就是个“假把式”,连个小妾都笼络不住云云。
就在他大说特说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岳展面上表情突然微凛,全身肌肉紧绷,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的剑鞘上。
只听一声破空之声从岳展右前方袭来,他直接将自己的剑鞘甩去出,将那突如其来的冷箭打飞出去,他则从马上飞起落到辛一啸囚车上方,手持长剑,等着对方现身。
岳展静等那偷袭者现身,可这辛一啸却等不得,骂骂咧咧的话张口就来,“哪里来的缩头乌龟,敢偷袭你爷爷,有胆子干没胆子出来认,那是孬种,你爷爷都瞧不上你这个瘪样儿!”
“你这个阶下囚,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死鸭子嘴硬,等会,看我不一刀剁了你,省的在这里狂吠!”一旁茂密的树枝上跳出一个身高七尺左右,圆脸,小眼睛,阔鼻的中年汉子。他穿一身干练的粗布短打。
“哟,我当是谁这么猥琐呢,还偷袭老子,原来是“贾把式”来了。”一句话成功激得那贾平威头上青筋毕露。他生平最恨的就是眼前这个让他名声扫地,又夺他所爱的小人。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跟个丧家之犬一样隐姓埋名,更不能跟相爱的人厮守。本以为这仇报不了了,没想到他竟然听说这柳山寨被一锅端了,匪首辛一啸等一干要犯要被押送京城。这真是天助他也。
他已经在这条入京的必经路上埋伏三天了,就等着他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尾随上,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做死。他为什么叫“鬼见愁”,夜里杀人于无形是他的绝技。可这孙子大白天约架,上来就打,自己不得不接招才导致自己在人前丢了大丑,险些让他活活打死。这次本来打算夜里行动,结果这孙子满嘴胡吣,逮着人就聊起他不堪的过往,这才逼他现了原形。
众人都严阵以待,可那贾平威只单单向着辛一啸的方向奔去,岳展见他他用的兵器是双钩。只见他将手中的双钩挥舞的虎虎生风,直接就要取辛一啸的项上人头。
岳展长剑一挡,白刃相接,发出“咔”的一声震响,那贾平威一击不成,后空翻了一个跟头又闪电般的出手,又是一记突如其来的抓钩,岳展直接破空斩下,锐不可当的剑影阻挡了他飞扑来的一击。也因为这一下贾平威没有收住力,被震的嘴角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小子,你这是助纣为虐,这混蛋今日死有余辜,他日你将他押送进京,难保他不会金蝉脱壳,不如我就地解决了他,权当为民除害。”这小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怎么也想不到他内力如此深厚,见打不过他,他就开始游说他。
“他犯了罪,自有大魏律法审判他,今日你若是非要杀他,那就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吧!”少年手搭长剑,冷静的说道。
他见这小子软硬不吃,冥顽不灵,“既然这样,那就接招吧!”只见他从袖间掏出一叠燕尾镖,随着他取出的一瞬密密的抛向辛一啸的囚车。
他自己也挥动双钩杀上前去。岳展在他行动的一刻就将手中长剑挥动起来,快到看不到剑影,只听“啪啪啪”那燕尾镖就掉落下来,等他将那飞镖挡下,贾平威的长钩已经钩到了辛一啸的袖子。辛一啸将袖子大力一甩,挣脱了那长钩。袖子也刺啦一声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手中的七宝手环也因这一甩被他带的飞了出去。
贾平威复又出手,待他的长钩要钩住对方的胸口了结对方时,岳展的剑尖闪着寒光已斩向他的脖颈处,他心里一瞬间的挣扎,这要是刺穿对方自己也没命了。罢罢罢,他也不能为了这么个畜生连命都不要了,只好收手,用长钩全力挡住利剑。即便如此,他的肩颈处还是传来刺痛,一定是被对方的剑风伤到了。他只好且战且退。待退到一处安全地方,他气喘吁吁的回身对岳展说道,
“今日我取不了他的狗命,但是他的仇家众多,江湖上多要买他狗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鲤,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你们想安全抵达,且有的是硬仗要打呢。见你年轻,奉劝你一句,别为了这样的人赔了自己的性命,不值当的。”说完一个闪身就没入林子深入,消失不见了。
“我呸,你值当,我的命起码还值些钱,你的狗命还没人买呢!”那辛一啸见自己安全了,王霸之气回归,抖抖衣服,又开始骂骂咧咧的了。
第95章 京城偶遇 岳展不理会一旁芬芳……
岳展不理会一旁芬芳输出的辛一啸, 将剑插入剑鞘中,又从地上捡起那七宝手环。他的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手环内刻着一行小字:庆明八年中秋, 父辛一啸赠爱女晚晚。
看着他也不是个长情的人, 怪道怎么还对老相好的东西如此宝贵,原来是当年赠给爱女的。他在柳山寨上可没见辛一啸还有别的骨肉,那这闺女应该是他的独苗了吧!这信物怎能不让老父亲牵肠挂肚呢!
他见岳展捡了他的宝贝,也顾不上骂人了,忙抓着囚车的杆子巴望着,急吼吼的道,
“臭小子,那是我掉落的东西, 快还给我。”
“你路上老实点, 到了京城,我自会将这东西还给你。若是你不老实, 我即刻将它毁了。”说着手掌作势要将手环往里握紧。
“住手, 住手,我听你的还不行吗?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念想,你可不能给我毁了, 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半是答应半是威胁, 岳展也不再管他, 将手环收入怀中。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如贾平威所言他们遇上了好几波来刺杀的,都被岳展一一击退。可也有来救那辛一啸的。辛一啸虽然作恶多年, 但是江湖上也有不少朋友, 之前也帮过不少人。江湖人最讲究义气,所以来救辛一啸的也不少,也都被岳展收拾了个干净。
辛一啸眼见来搭救自己的人又被那岳展打跑了, 颇为气恼,
“那要杀我的,你不让别人杀我,那要救我的,你又不让别人救我。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我之前说过了,如果你有罪,自然会依大魏律例审判你,不能私刑了事。若是有人来救你,更是不行,我不允许人从我这里放虎归山。”他说的义正言辞,听得辛一啸耳朵嗡嗡作响。夭寿啊,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子,真是油盐不见,怼得他无话可说。
直接导致接下来的几天这辛一啸由原来的话唠变成了锯了嘴巴的葫芦,emo了。岳展顿觉耳根清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他早挺腻了他那些与各大高手过招的江湖旧事,他打跑了这许多人,没见过一个能抗揍的,还江湖高手,都是噱头!
其实岳展不知,他这是着相了,他习武十多年,又有系统名师一对一指导,战斗技法更是总结了上下五千年的经验,实力早已非同小可,不说当世无双,也能称得上真正的武林高手了。而岳展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半吊子水平,他的武功全凭着有这把子力气强撑起来的!多少有点妄自菲薄了!
至于辛一啸讲的与那良家妇人,勾栏女子,江湖侠女的爱恨情仇自己更是怕听多了污了耳朵。他的经历多少有些毁三观,听多了人的底线会降低。现在好了,多清净。
及至到了京城,岳展前后一共打跑了十五波人,跟他一行的衙役更是佩服的他五体投地。眼见歹人一波一波的来,又眼见被岳展一波一波的打飞。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少年的功力已经到了如斯恐怖的地步。这次若不是有岳展,他们有十个八个头都不够这群歹人砍的。
待与京兆府交接完,见那匪徒被一一押解进刑部大牢,众人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那京兆府的衙役光看到关押匪首的囚车上,刀、枪、箭、钩、飞镖等等兵器打斗后留下的痕迹,断掉的木头,就可以想见一路押运过程的不易,不由对这一行人肃然起敬。
众人交接完,准备在京城修整一日就返程。他们先去客栈,这些日子没白没黑的赶路,岳展觉得身上都快馊了。他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好好的洗了个澡。等洗完收拾脏衣服的时候岳展才发现辛一啸的七宝手环被自己塞到衣服里,忘了还给他了。
得,还得走一趟刑部大牢。他将那手环揣到怀里就往外走。出了客栈需走两刻钟才能到。京城在天子脚下,繁华热闹,住宿费用太贵,他们人又多,因此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客栈。
走的时候天气尚好,走着走着天上竟然开始下起密密的细雨,正好路边有个茶摊子,岳展要了一壶茶,顺便在此避避雨。只见没一会儿的功夫,瓦檐下的雨丝已经穿成了一条线,青石板路上已经积了不少水洼。
他看着外面的细雨多少有些出神,这个时候一辆牛车搭着一车人慢悠悠的驶到茶摊子边。车还没有停稳,就从车上跳下几个人,双手撑在头上,快步跑进茶摊子里。岳展转过头来定眼一看,怎么还是熟人?这不是在柳山寨救下的姐妹俩吗?他们怎么来京城了?
只见姐妹两人穿的俱是粗布衣裳,头上随便用条布当做头绳将头发挽起来,他们脸上不知道怎么捯饬的,脸色也是蜡黄色,脸上也多了很多雀斑,愣是让十分的容颜,勉强只有五分。
除却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四五十岁打扮普通的汉子,此刻他们被雨淋的显得有些狼狈,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
“你们怎么在此地?”岳展主动上前开口道。
他的话立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姐妹俩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恩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顿时高兴的脸上带出了喜意。
“恩人哥哥,你怎么也到了京城?”妹妹先一步好奇的问道。
“我是上京押送朝廷要犯的,倒是你们,你们这脸上?”
陈江冉赧然的不自觉抚了抚自己的脸,
“雕虫小技,自经了上次的事情以后,我就学着在脸上涂涂画画,让岳大哥见笑了。”
“那你们怎么也来了这京城?”
“岳大哥有所不知,王县令出于好心,派人送我姐妹二来来京跟家人团聚,本来是雇了马车的,结果另一位大哥拿到银子就跑路了,得亏这位大哥没有半路将我们抛下,雇了辆牛车,我们这才到了京城。”她说的简单,但其中艰险不是三言两语能诉说的。
对于陈江冉姐妹的身世,岳展在北海县的时候就多少知道些,后来又知道她们有一个厉害的继母。对于王县令的行为他也能理解,这么个能搭上上峰的好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但是稳妥起见,王县令应该等姐妹二人的奶娘跟奶兄身体好了再一起送到京城,这样姐妹两个多少有人能照应一二。这样急吼吼的将两人送来京,怎么看怎么有种羊落虎口的感觉。
看着姐妹俩这瘦弱的两具小身板,这一路走来将自己捯饬成这样,殚精竭虑的样子,岳展不禁愁的头发丝儿都要掉下来了。他自认为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件事他若是不出手相帮,依着她们继母这样狠辣的性子,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他自己也不能久留,他能帮多少帮多少,剩下的就看她们姐妹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因此他将那姐妹叫到茶摊子一角,趁人不备,将手中的七宝手环递给陈江冉。
“你认不认识这个?”
陈江冉低头认真的打量起手中的手环来,她细细的打量一番,才抬头对岳展点点头道,“我认知,我八岁以前还在府里住的时候,记得二妹手上戴着的就是这个手环。”
“你说的二妹是唤名晚晚?”
“对,她原是郑向晚,来了陈家以后改名陈江晚,比我小三岁,是惠姨前头夫君的孩子。”
那就对得上号了。
岳展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在押解辛一啸的时候知道了一些辛秘。”他将他知道的说给她听,又指指那七宝手环继续说道,“你好好看看,它内里刻着字。”
陈江冉这才注意到手环内侧果然雕着一行小字,他不提她真的注意不到那行小字,她瞪大眼睛一个个字看过去,随着她看完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后来又恍然大悟,其后脸上开始隐隐泛起怒意。
“所以,我们被掳,跟这对奸夫□□也有关了?”
“应该是。”岳展挠挠头承认道。
一想到这段日子,奶娘跟奶兄身上的重伤,妹妹的担惊受怕,自己遭受的屈辱,她愤怒的双眼似要冒火,捏着七宝手环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她恨的无以复加,“真是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落难的时候我娘收留她,作为表姨爬了我爹的床还不够,又害死我娘,这还不算完,还要来害我们姐妹。这样的人老天为什么不收了她,还让她当起了当家主母,真是可笑至极,讽刺至极。”
岳展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震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耳边又响起少女感激的声音,“真的多谢岳大哥了。有了这个手环,我那继母恐怕要寝食难安了。只是这个太重要了,在我身上终是不安全,还是由岳大哥保管吧!”她双手将那七宝手环奉出去,岳展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就像她说的,这个东西确实好,但是没有本事,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反而会害死她们。
第96章 下马威 他决定亲将这姐妹俩护……
他决定亲将这姐妹俩护送到监察御史府上, 反正也去不成刑部大牢了,现在这七宝手环就是姐妹俩的护身符,更是对付那继母的一把利器, 怎能轻易丢出手去, 至于辛一啸,这东西反正是个念想,早晚还他就是。
没一会儿雨停了,他给那中年汉子结算了银钱,并多给了他一些赏钱,直言既然已经到了京城, 剩下这点路就由他护送她们姐妹二人。
那汉子也是听说过岳展的,毕竟柳山寨一战之后, 北海县很多人都听说了岳展的威名。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本来被同伴坑了,一想到王县令的淫威, 他可不敢将这姐妹抛下, 他那同伴是个无儿无女的光棍,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可他在北海县有妻有子, 有父母兄弟, 他走不得呀!没办法, 只得自掏腰包将她们带到京城。以为这趟差事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没想到, 柳暗花明又一村, 竟还有人为她们姐妹俩结算银子。他喜不自胜,拿着银子对着岳展自是千恩万谢。
等他走远,岳展见姐妹这打扮的跟叫花子一样也不好直接回家,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就带她们回客栈,让她们梳洗打扮一番,又雇了一辆马车,这才继续往陈府赶去。
待到了那陈府门口,只见大门两旁立着两座石狮子,那大门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正中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陈府”两个大字,光看这大门就造价不菲。这陈姑娘父亲家底可真是厚实的紧呀!
见姐妹俩下车,岳展正要跟上,却被陈江冉先一步制止了。“岳大哥,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现在是需要我们姐妹独立面对的时候了。”
“你们,这能行吗?”岳展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姑娘,半是怀疑,半是担忧。
“我想,再不济还有你手里的保命符,我们性命应该是无虞的。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我们也要长大,学着抗争,因为不是次次都有好运,有岳大哥这样侠肝义胆的人出现,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岳展一想也对,现在虽然自己在这里,可自己毕竟不能久留,她们若是能学会自保的本事最好,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权当是一次历练,闯过去了以后就是晴天。他就看着那姐妹里走去,自己则去到附近一处棋社,一边下棋,一边等消息。
陈江冉这边她们姐妹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那走出来一个下人,见两个打扮普通的姑娘要从径直从正门进入,语气颇为不耐烦滴道,“往哪儿走,往哪儿走呢,看好了,这可是监察御史陈大人府上,没有拜贴的话还是请回吧!”
“林伯,您这是到了该回家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吧,我不过在庄子里待了六七年,怎么,连家门都进不得了吗?”
那被唤名林伯的老汉一听,赶紧揉揉眼,打量起那位姑娘来,这一看不要紧,可不就是大姑娘嘛,“哎呀,原来是大姑娘,真是罪过,老汉没第一时间认出姑娘来。”
“那我能进去了吗?”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林茂,快,去通秉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见大姑娘身边还有一位六七岁的小姑娘,算算年纪,“这不会是三姑娘吧!”见大姑娘没有否认,他赶紧呵斥一旁呆愣的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秉明夫人,大姑娘,三姑娘到了。”
“哎,哎,哎,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说着撒开丫子忘后院奔去,显然今日那女人在家。
陈江冉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跟林伯套话,她不在的这几年,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先夫人秦氏对他有知遇之恩,林伯自然一五一十的将他知道的说了。
原来这六年里,她名义上的继母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江柔,现在是府里的四姑娘。夫人生四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恐难有孕。这不,两年前夫人就做主给身边的两个丫鬟开了脸,就是现在的薛姨娘跟周姨娘。只是两人肚子也一直没个动静。前些日子同僚又赠给大人一个美人,人正在汀兰苑里住着,现下最是得宠。
果然跟母亲说的一样,父亲从来就不是端方君子,往日不过装样。没了母亲的辖制,父亲左拥右抱,日子当真快活的紧,早将她们姐妹抛在脑后了,还会关心起她的人生大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且走且看吧!
林管事带着陈江冉姐妹往后院走,这处住宅对陈江冉来说是陌生的。她八岁以前住的陈家只有一进的院子。不过短短六七年过去,现在的陈府已经是一座三进的大宅了。若不是父亲来信附了地址,她们姐妹俩是决计找不到这里来的。看来他们陈家是发迹了。
他们从前院入垂花门,经过花团锦簇的抄手游廊,通过正房才到达后院。此时继母向氏已经收到禀报,她依然坐在后院的厅堂里翻看手中的账本。
见林管事带人来,才款款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亲昵的说道,“冉姐儿,这几年不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都比姨母高了。”她又看向旁边的小姑娘,“这是三姑娘吧!长得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当年,陈江冉母亲生下小女儿后就撒手人寰,老陈家那边连个人影都没现身,更不用提给小女儿起名字,是以,现在向氏称呼小远为三姑娘。
“多谢惠姨关心,我爹呢?他今天不在家吗?”
“你爹呀,他上早朝去了,卯时就出门了。”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离他回来还早着呢,他若是知道你们来了,肯定高兴。前段时间收到同僚的来信,说你们被那山匪掳走,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姐妹两个,状似关心的问道,“你们没受什么伤吧!”
那紧张而担忧的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她们亲娘呢!
“只是受了点惊吓,我们都没什么事儿。倒是那山匪窝被朝廷一锅端了,现在那匪首已经被押解进京,如今正在刑部大牢吃牢饭呢!”她回答的时候一眼不错的盯着眼前这女人,察觉到她那表情有一瞬的僵硬,转而又恢复正常。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以掩饰好内心的慌乱。
“林管事,那秋菊苑收拾好了吗?”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回夫人的话,半个月前就收拾妥帖了。”林管事赶紧殷勤的道。
“既然收拾好了,你这就带两位小姐过去吧,”她转头对陈江冉姐妹说道,“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先住下来休息休息,等你们父亲回来,我自会跟他说明你们回来了,届时你们再来给你们父亲请安也不迟。”
姐妹二人这才跟着林管事又去到秋菊苑。
说起这秋菊苑,当真是全府上下最偏僻的住所。
林管事嘴上不,心里也吐槽。
当初夫人让他收拾出来,他以为府上要来哪个打秋风的破落亲戚呢,原来是给大小姐和三小姐住呢!看着夫人对两姐妹态度如沐春风似的,怎么转头就让两姐妹住个这么破败的院子,连府里的姬妾还不如。这也是给他们这些下人个明白,夫人是个什么态度,能在府里待住的哪个不是人精,以后自然得有样学样了。
陈江冉牵着妹妹的手走进秋菊苑。忽略房屋,放眼望去,院子里这一丛一丛的菊花确实很配秋菊苑的名字。只是这屋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在陈府这座宅邸显得格格不入。林管事解释道,当初买下这处府邸以后,夫人觉得还是不够大,又将这一处买下,阔了进来。本来要修缮一番,后来老爷接连升官,夫人应酬就开始多了,这处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陈江冉知道进入陈府,她那继母肯定要给她们下马威,没想到,她来的这么直接。
屋顶上的朱红的瓦片早已斑驳不堪,这屋檐下,想必前些日子还结着蛛网吧。窗户纸也像是新糊上去的。门窗都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比她还有历史。
只听“吱嘎”一声,她推开了面前的木门,一股长久没人居住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旁边的小远咳嗽了两声。陈江冉低头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发鬓。这才又抬头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一张半新不旧的拔步床,床上被褥倒像是新做的。桌椅俱全。旁边还有一张软榻。里屋也是一样的摆设,只是少了一张榻。可能是前不久刚刚打扫过,总体来说是干净的。地上有一处有水渍的痕迹,她抬眼看了看屋顶,这刚下了一场小雨就漏水,就是不知这要是下一场大雨这里会不会成了水帘洞呢?
这房子总体来说还不如他们乡下住的房子,这向氏分明是给她们姐妹下马威,接下来估计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成败或许在此一举。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第97章 偷龙转凤 岳展见她们姐妹没有……
岳展见她们姐妹没有再出来, 应该是住下来了。随按照之前说的,先回客栈等她们的消息。
另一边的陈江冉父亲,直到深夜才醉醺醺的回来, 这叙旧的话只能留着第二天再说了。
第二天清晨, 阳光冲破重重阻碍从窗外透进来的时候,秋菊苑里的姐妹俩已经收拾停当,准备等着去拜见父亲大人了。听林伯说,今日大人沐休,不用上朝。陈江冉对这个父亲还有印象,但是小远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她们住的这一处在陈府的西南角, 走着去到父亲居住的蔚和轩需要小半个时辰。姐妹俩到的时候,父亲还没有醒。在外面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也没见里面有动静。向氏又打发她们回来了。小远嘴上不说, 可那表情明显气鼓鼓的, 嘟嘟着嘴巴,跟只土拨鼠一样。陈江冉先时觉得好笑, 又心疼他, 想安慰安慰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沉默不语。
就在姐妹俩往回走的路上,路过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院门口挂着“韶光院”的牌匾, 从院内伸展出来的粉色蔷薇花像是铺满了整个墙, 繁花似锦,满墙的粉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白墙青瓦映衬下, 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美得那么不真实。如此美丽的景致与这韶光院的名字当真相配,煦色韶光, 不似人间色。
陈江冉与妹妹都不自觉停下脚步,欣赏这秋日的胜景。正在这时,韶光院的门却开了。先出来的是两个穿着同样碧色衣衫的小丫鬟,后头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杏红色束腰长裙的少女,那少女身姿绰约,乌发用一根水头极好的白玉簪挽起,发髻上再无二色,但看上去清雅至极,一颦一笑间有着说不出的韵律,让人见之忘俗。那少女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打量过来的目光,视野朝陈江冉这边扫了过来。
见她们穿着不似府里打扮,衣裳的布料还不如她院里的丫鬟好,不定又是祖母那里来的穷亲戚吧!
每年都有这么几回,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就会上门打秋风,带着些臭鱼烂虾的破烂玩意儿说什么是家乡的土特产,哄的祖母老开怀了,在府里骗吃骗喝十几日都不走。撵还撵不得,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等要走的时候,祖母还大包小包的装一马车。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她母亲贴补的。回回都是这样,她都见怪不怪了。这样想着,面上就多少带出了点轻慢之色,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两个一样,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了。这是把她俩当空气哩。
这样的眼光自从昨日进府以来就不老少,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了。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陈江冉心想,算算年纪,这该是她的三妹陈向晚了。看她穿衣打扮,向氏应该很宝贝她,哪怕是父亲的继女,因为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活得跟府里的大小姐一般无二。她不羡慕她的生活,只是羡慕她有母亲,她突然无比想念早世的母亲,若是她还健在,肯定也会将她们姐妹护在羽翼之下,倍加呵护吧!
姐妹俩回去不久,向氏就派人请姐妹来到正院去。等到两人到了正院大厅才发现正院里可不只有父亲和向氏,还有祖父,祖母。陈江冉拉着妹妹给众人行礼。她不能从礼仪上让别人指摘。
多年不见,若是那疼爱女儿的父亲,大概会问问女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陈仁诚注定是要让陈江冉失望的。他上来第一句话就问,
“你们被那山匪掳去寨子里过,可是真的?”语气颇为冷淡,像是在三堂会审犯人。
“回父亲大人的话,是真的,不过后来官府派人救下了我们,还送我们归家。”
“你可知生死是小,失节事大,你还有脸说归家?”他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说着归家,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我们清清白白的,柳山寨的人能为我们作证。”
“大姑娘呀,不管你清不清白,这一入那土匪窝子,即便真清白也难堵住悠悠众口了。”向氏状似忧伤,又转头开解起陈仁诚,
“夫君,你也莫气坏了身体,这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让她们以死明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
那陈仁诚听后竟然罕见的点头,“为什么不能这样呢?我监察御史家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骨气。”
陈江冉看着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父亲,您的意思是要让我们自裁,让我们这样自证清白吗?”
“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为父现在出去都被人指脊梁骨,多少人等着看咱家的笑话了。真是家门不幸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真是羞煞人了。”
“不过我也不是那绝情绝义的,我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要嘛,自裁以证清白。要嘛,立刻除族,从此以后你们就不是我们陈家人了。以后莫要上门来攀附,我只当没生你们这两个女儿。至于你娘的嫁妆,那是我们陈家的家产,日后我会派人去嵩阳城交接庄子。”
他都这么富贵了,连个庄子都要算计,显然是没给她这个女儿活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被扫地出门,又无任何家产,还带着年幼的妹妹,以后该怎么立足在这世间。
本来她也不想做的太绝,只是她这个爹真的没有下限。
她忍着恶心,又叫了一声父亲,“您让我自证清白就算了,小远却是不用的。”
“她怎么就不用,她不是也被掳上山了吗?”向氏状似好奇,却步步紧逼。
她深吸一口气,将小远揽在怀里才道,“因为小远不是女儿,他是您儿子。我娘七年前生下的就是个男孩。”
“你说的是什么话?”
“你莫不是说胡话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原先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祖父祖母一听是孙子,也忙插话。刚刚父亲继母要逼死她们的时候,他们不出声阻止,现在因着一句男孩就让老两口破防了,着实让人心寒。
不过她还是强打精神应对道,“若是父亲不信可以当场验明正身。小远确实是男儿身。有当初的接生婆子和我奶娘作证。”
“那,那当初为什么传回来的是生了个姑娘?”
“因为我娘当时被害下毒,不知道凶手是谁,死前叮嘱我们就说生的是个女儿,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小远的安危。”
当初丰氏死得蹊跷,只是查到江冉奶娘的丈夫下的手,那人当时就跑了,这些年来更是杳无音信,所以一直是一桩悬案。若是个男孩,确实不用自证清白了。从来只有女子失了清白,没听说男子失去清白的。
再说,这小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陈仁诚的种,他们足有八分相像,更是跟小时候的陈仁诚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这要是说不是亲生的,大概率也没人信。
“好孩子,好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祖母立刻换上了一张慈祥的面容,招手让小远到她怀里来。小远只是躲在姐姐怀里不做理会。祖母也没恼,依旧乐呵呵的。
这下换向氏懵逼了,她着实没想到表姐給自己来这么一手,无奈她肚子也不争气,这些年只给陈家生了一个闺女,另外的几个妾氏更是没开过怀。这一下子当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看着一旁乐呵呵的公爹婆母,又望向夫君,就见他脸上也立时就染了一层喜意。废话,陈仁诚都四十了,都说四十不惑,别人这个年纪都有当爷爷的了,他连个儿子都没有。这些年只得了四个姑娘,还有一个不是自己的。他昨晚喝酒不也是一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膝下空空,顿觉索然无味。
现在好了,天上掉下来个六岁的儿子,他能不高兴吗?这要是没人在身边,他估计得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后继有人啊,他陈仁诚后继有人。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我有儿子了。别的事情都靠一边站去。他赶紧使了一个眼色让林管事带着小远去验明正身。小远本来不想去的,他不想离开姐姐,但是姐姐对他摇摇头,他就知道自己要照做,只好乖乖跟着林管事去到耳房。没一会儿就见那林管事一脸喜意的跑过来喊道,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公子呢!”
“哈哈哈,好好好,赏,都有赏。”他虽然心里恨丰氏阳奉阴违,骗了他好些年,但是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他着实高兴,那丰氏已死,也没法追究了,为着儿子以后别跟他离心,索性也不追究了。
向氏心里气得不行,这丰氏瞒她瞒得好苦呀!若是陈仁诚有了这个儿子,那她跟她女儿算什么,她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以陈仁诚重男轻女的样儿,肯定会把家产都留给儿子,她这些年殚精竭虑,辛苦筹谋不就成了个笑话吗?为今之计是先解决掉一个是一个,先砍了他儿子的臂膀再说。
第98章 夫妻生隙 想到这里,她又不经……
想到这里, 她又不经意的提到,“小远现在倒是可以不用自证清白了,可江冉证明不了呀!若是一个传出去, 不止咱家的姑娘嫁不出去, 这儿子出去也抬不起头来,永远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轻轻一句话又让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到陈江冉身上。她一想也明白,惠姨是想逼死自己,或是让自己除族,自己不在身边,以后小远就可以任她搓扁揉圆, 轻松拿捏。既然惠姨不想让她好过,她也不介意当场报答她一下。
“林伯, 你先带着小远下去玩会儿。”接下来的话, 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听到,包括她弟弟。小远不想去, 他孺慕的仰头看姐姐, 奈何此时姐姐眼神太过严厉,他不得不垂头丧气的跟着林伯出去了。
见房间里再无外人,她才轻启朱唇, “为了家族掩颜面, 我除族又何妨?只是惠姨你要怎么自证清白呢?”
“哦?我为什么要自证清白?”她有点听不明白她的话了。
“你怎么解释解释, 三妹从小到大手上带着的七宝手环怎么不见了,还出现在辛一啸的手中, 最巧的是, 那手环内侧还刻了一行字:庆明八年中秋,父辛一啸赠爱女晚晚。”她一说完那向氏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她当真没注意那辛一啸当年送的手环里有刻字。不然她晕了头了,决计是不会送出这么个能拿捏她的信物出去。
“惠姨, 您说巧不巧,那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那劫匪就专打劫我们这一行人。”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跟那土匪联合起来对付你了?说话可要凭证据,你这空口白牙的就要给我泼脏水,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呀!”说着就哭得梨花带雨的扑到陈仁诚怀里。
陈仁诚没理会哭泣的向氏,而是直接问道,“证据呢,你说的手环在哪里?”一听这话,向氏也止住了哭声,支起耳朵听起来。
“这么重要的证据,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早已经交给一个稳妥的人代为保管,若是我死了或是音讯全无,自有人会为我敲那鸣冤鼓,将东西交给青天大老爷,将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
“仅凭着一个手环你就想让我与那土匪扯上关系,你莫不是想害我想疯了,故意做出个手环来陷害我?”
“那辛一啸现在就关押在离着这里不过三四里路的刑部大牢,爹爹若是不信自可以去那刑部大牢,听他亲自讲一段当年半夜偷香的风流韵事。”一听这话,陈仁诚还没做什么反应呢,那向氏的脸色就突然煞白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搅着帕子,化作万分委屈,“你,你这胡说,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好心好意的待你们姐儿俩,你却中伤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仁诚看向氏的表现已是信了长女八分,毕竟一起生活了七八年,有些微表情和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这回算是明白了,若是长女说的不错,那向晚就是辛一啸跟向氏的女儿,他竟然娶了土匪头子的姘头,还认了土匪头子的闺女当女儿?
这个消息可比女儿失节更劲爆,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也不用做官了。算算年纪,她前夫还没死就跟那人狼狈为奸了,这郑荣的死怎么看怎么蹊跷。想到这里,他浑身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他就说这女人怎么这么厉害,男人死了还能携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跑出来,原来是身后有靠山呀!
他乍然有了儿子很惊喜,又突然听到这么让人惊吓的消息,阴冷的眼神在向氏身上打转,看得向氏心里发毛。“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冤枉啊!我跟那辛一啸真的没有关系呀!你别听她信口雌黄,她是恨我做她继母,故意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啊!”她哭着跪倒在他脚下苦苦哀求道。
陈父陈母虽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这会儿也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们虽在京城,这几年老家的亲戚也走动,听他们说了不少家乡的事儿,自然少不了这柳山寨土匪这一茬子事。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土匪跟他们家还有了牵扯,这,这,不是要把人吓死吗?都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你想怎样?”陈仁诚震惊过后,努力平静下来问陈江冉。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若是长女不狮子大开口,他不介意放她一条生路。
“我可以除族,从此以后跟陈家再无瓜葛,这个事不管真相如何我再不会跟别人提起,也不会深究。只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需得送小远去江南岳麓书院求学,直至他取得功名。第二,我娘在嵩阳城的嫁妆庄子,父亲还是留给我吧,权当个念想。至于这女人。”
她瞥了一眼地上跪坐着的,穿着华丽的贵妇人,“你要不怕将来跟那郑相公一个结局,就尽管留着。”她话音落下,就见那向氏脊背轻微颤抖了下。
她抬头看向陈江冉脸上充满了怨毒,跟一条张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紧紧盯着她。她也不惧她,泰然与她对视,土匪窝子她都闯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仁诚坐在上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儿,记忆中乖巧的女儿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个不驯的女儿。看她与向氏这副豁出去的模样,真是横的也怕不要命的,罢罢罢。
“我同意你的条件,但那手环你得交出来。”
“我可以交出来,不过不是现在,是你履行承诺后,我自会将那手环双手奉上。”
可能到底是虎毒不食子吧,陈仁诚最终还是同意了,没有执着于一定要女儿交出七宝手环,他明白,有了七宝手环,向氏轻易动不得她们姐弟,小远的安危就有保障了。
至于向氏的去留,陈江冉多少还是了解自己爹的,他们的关系本就是建立在金钱至上的,哪有什么情深似海,她只需要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等着它生根发芽待它长大,他们的关系就能轻易土崩瓦解……
陈江冉告退后,陈仁诚招呼人将夫人送回卧室休息。大厅里只剩下,陈父,陈母,并陈仁诚。
陈父此刻愁眉不展,陈母快步走到儿子面前,悄声与他说道,“儿子呀,这向氏该怎么办呀!我现在看她都浑身发毛,你说她都跟过土匪头子,要是一个不高兴,不会让那土匪潜进咱家,把咱们噶了吧!”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陈仁诚揉揉眉心,“娘,你别想多了,我一早就接到王县令的书信,那柳山寨早已被官府荡平,山上的土匪早被抓了。你别担心那有的没的了。”
“那咱以后怎么办呢?”
“这个不着急,先把向晚嫁出去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跟咱家关系自然就远了一层。”
“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人家去。”
“前段时间不是给冉姐儿定的那个秀才嘛!反正冉姐儿也嫁不成了,就让向晚嫁过去吧,这还是夫人亲自选的人。”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是她张罗的,该是对女婿很满意的。”
“这几天我会派人去嵩阳城一趟,打听打听当年她那前夫是怎么死的,若是真跟冉姐儿说的,她跟那土匪有一腿,事过必留痕,我就不信没有一点儿风声。这个事儿得悄悄办,你们不要管了,出去也把嘴巴闭紧了,莫要声张。”
得亏现在他是监察御史,手中笼络住了些为他卖命的能人异士。这不,没过几天,他就将事情知道了个大概。当年娶向氏的时候,屁点大的权力,即便查也查不到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厚厚的一沓纸张,事无巨细的写满了向氏的生平。他一页页看去,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头,气得将桌子拍的哐哐响,原来以为顶多是个二手货,现在才知道是个破烂货了,还不安于室,水性杨花,难怪床上会那么多本事,原来是被土匪头子调教过。
最最关键的是能干出与人合谋害死丈夫的事儿,这种人怎么敢让她睡在卧榻之侧?
不过若是让向氏来说,夫君当真冤枉死她了。当年向氏只是让辛一啸教训一下自己的相公,只没想到辛一啸此人睚眦必报,行事狠辣,直接一刀下去让向氏守了寡。
陈仁诚一想到自己跟这样的女人成亲,他就生理性的恶心,恨不能扇死自己。他早就忘了当初是被那十万雪花银子迷晕了眼,这些年更是因为银子开路,仕途畅通,得来了这肥缺。
他虽然心里想脱离跟向氏的关系,毕竟谁也不想跟朝廷要犯有牵扯。但是面上仍然没表现出来。
这些年向氏把自己的体几花了七七八八,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手里还是有银子的,他总得把她的银子都掏干净了才能放手。
向氏本来内心惶恐不安,生怕夫君弃了自己,毕竟自己青春不在,傍身的银子也所剩不多。可看他还跟往日一样,并没有要发作她,这才放下心来。
第99章 如意郎君 可没过几天,陈仁诚……
可没过几天, 陈仁诚就将向晚代替江冉嫁给赵秀才的决定跟向氏说了。向氏听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险些晕了过去。她赶忙想办法推却, “老爷, 这不成呀,向晚才十三岁,连及笄礼都没过,还是个孩子,我还想多留两年再说。”
“这向晚不嫁过去,赵家那边我也没法交代。”
见老爷不同意, 她只好做小伏低的又道,“可向晚从小被我惯坏了, 脾气又不好, 得找个能容忍她这个骄纵脾气的,别到时候嫁过去, 反倒成了怨偶, 这样岂不是更得罪赵家。”
“说起来这赵秀才还不是你提议的,说给江冉的时候,不是你说那赵秀才虽然年纪大点, 前头又死了婆娘, 但正因为年纪大才会疼人嘛!怎么到了向晚就不妥了?行了, 这个事就这样定了,你赶紧准备起来, 日子不变, 还是定在下月十六。”说着甩袖离去,不再听向氏的唠叨。
向氏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旁边的丫鬟见夫人这样,赶紧过去搀扶,被向氏统统赶出去了。
她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其实她何尝不明白,夫君怕是将那天陈江冉的话听进去了,不然不会这样着急忙慌的将向晚嫁出去。他恨不能立时撇清跟二女儿的关系吧!
可这婚事真落到了向晚头上,岂不是害了她了。这赵秀才本是她精挑细选给陈江冉安排的“如意郎君”。
说起这赵家,那也是京城的富庶人家,虽然家里经商,但是儿子出息,赵秀才他年轻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只是家里经济事务缠身,这才耽误了科举考试,现在正在准备乡试,打算再进一步考中举人。平心而论,这赵秀才长得也是仪表堂堂,只是他前头成过一次婚,妻子突发急症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向氏之所以给陈江冉定下赵家,乃是这赵家妙就妙在他们家有祖传的疯病,发病的一般都是男子,而且都是三十岁以后,这种病还遗传。一般两子的话,总有一个会遗传上。据她所知,赵秀才的一个叔叔四十五岁上疯了,赵秀才这一支就他一根独苗,即便他不疯,这疯病不是还能遗传给孩子嘛!这个属于赵家的辛秘,因为都是三十岁以后才发病,疯了以后都被秘密关起来,所以知道的人甚少。
向氏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她的刺绣师傅曾在赵家待过一段时间,因机缘巧合偷听到了此事,差点被赵家灭口,直到逃到嵩阳城才安全了。
她知道这件事也是后来她当上当家夫人以后,因为要出门应酬,结识了很多夫人。她记得师傅说过,是做生丝生意的赵家,当家夫人姓仇,仇这个姓氏很少,这才让她对上号。
这一打听对方还有个没有婚事的儿子,这可不正是她给陈江冉找的如意郎君嘛!年龄又配得上,真是天赐良缘呀!
可这亲事兜兜转转竟然落到了亲女的头上。这也怪她,原来没有柳山寨这一茬,那陈江冉保管乖乖嫁到赵家去。她当时脑袋一热,觉得这样嫁到赵家去岂不是便宜她了,她再不济,也是监察御史的闺女,光凭这一点,那赵家不得把她供着?若是让她以失节的身份嫁过去,还能落到好?
她算准了即便她失节,赵家这种破落户也会扒着监察御史这样的亲家不松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向晚身世也被曝光了。当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跟长女失节相比,跟江洋大盗扯上关系肯定更让陈仁诚寝食难安,作为监察御史从来都是他弹劾别人,这万一让人抓住了把柄,他那么爱惜羽毛的人,怎会不急?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踢蹬了自己女儿,生怕沾染点什么。
向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女儿说了下月成亲的事,当然,隐去了那赵秀才家里有疯病这一节。这个婚事它必须成,她知道以夫君的为人,若不依着他,闺女的小命都可能难保。这样起码性命无忧,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就舒服多了。
那陈向晚一听要嫁到土老财主赵家去,当下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娘,我不要嫁,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么能配得上我呢,怎么着,也得是个进士吧!反正我不嫁,要嫁让那陈江冉嫁。”
“她倒是想嫁,可她她名声扫地,谁还会娶她?谁娶她,谁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就算是我们家,都容不下她这等身份,只等选个黄道吉日就开祠堂,将她从族谱中划去,逐出陈家了。”
陈向晚没想到陈江冉是这样的结局,内心唏嘘,但嘴上仍说道,“她嫁不了,就得我嫁吗?可我都不知道那赵秀才是圆是扁,年纪几何,再说我还小嘛,我还想在娘身边多待几年。”
向氏一听闺女这样说,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每呼吸一下都困难。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是假的。她恨死了陈江冉,若不是她,自己的女儿怎会受这一遭罪。等着吧,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她自己却忘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是她起了害人的心思,自己的女儿本可以不用填进去的。
不知道向氏怎么安慰的,最后虽然向晚不高兴,还是勉强同意下来。
至于这赵家呢,本来就没想到能攀上监察御史家,对方虽然是原配留下的女儿,那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自然乐意至极。现在换成了二女儿,虽说是陈大人的继女,但现在人家里也是继妻当家,而且他们都打听了,这陈大人对继女极好,与亲女也无异。再说那长女听说是被土匪掳走过,虽说人是回来了,不管当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这清白的名声算是没了。陈家能将二女儿替嫁已经是非常有诚意了,他们还以为这桩亲事要黄了呢,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准备迎娶新娘子。
对于陈江冉被除族,向氏对此还是很高兴的,虽然没能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在大魏朝,这女人除了族就没有娘家可靠了,背负除族名声的女人将来嫁的还不如向晚呢!
这个家里真正为陈江冉伤心的只有她的弟弟小远,他背着姐姐偷偷哭求过父亲好几回,回回都被数落一回,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什么这么不成器,得亏回来的早,不然就要被女人养废了云云。
见这些办法都无用,小远就天天拉着姐姐的衣角,就怕姐姐突然消失不见了。对于从小丧母的陈思远来说,长姐如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姐姐会离开他,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见陈思远这样,陈江冉还没怎么反应呢,陈仁诚直接命人将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岳麓书院。
虽然长女刚开始提出送去岳麓书院的时候他心里不高兴,但是他也是知道岳麓书院的名声的,又见儿子成天围着娘们转悠,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毁了,索性直接修书一封,给在岳麓书院当夫子的同窗,让他帮忙照顾照顾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让人带着信提着人当晚就送走了,也不管初得宝贝孙子,还没来得及疼爱一番的陈父、陈母。
除了这一层原因,私心里,他觉得向氏不太妥当,可怜他不惑之年才得这一子,以后还不定能不能再生出个儿子来,可不能让向氏暗害了,还是将他送离这是非之地,让他踏实做学问方是长久之道。而自己呢,没了辖制,才好施展手段来收拾这向氏。
陈江冉见弟弟已经被送走,自己对这个家也无甚留念了,在被正式除族的当天也离开了陈府。来的时候不受欢迎,走的时候更是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只是她刚走,就有几个人悄悄跟上了她。
等她快走到岳展暂住的客栈时,就被一只手用力一拽,捂住嘴巴,拽到一旁的巷子里去了。她以为这下糟了,又遇到歹人了,结果侧脸一看,竟然是岳展。岳展将手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她才看到,原来她后面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时找不见她,跟无头苍蝇一样四散找去。
等过了会儿,确定人都走了,他们才绕道回了客栈。一到客栈,陈江冉先是感谢岳展又救了她一次,又跟岳展讲了最近几天陈府里发生的事。
“小远竟然是个男孩儿?”岳展表情有些皲裂。明明就是个爱哭包,还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怎么进了一趟陈府竟然成了男孩子,还去了岳麓书院?
“当年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看来,还是母亲英明决断,若是男孩,以那位处事的狠辣,早就斩草除根了。”
“那陈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北海县跟奶娘、奶兄汇合,等他们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返回嵩阳城。”
“我也刚好要回北海县,咱们正好可以一起回去。只是~~这样怕是对你名声有碍。”
陈江冉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一个姑娘家,路上独行确实不安全。
自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以后,她对名声也看开了,名声这种东西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没了名声,这把枷锁反倒解开了。做人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她也无惧别人背后的风言风语。
第100章 有缘再见 她不禁嗤笑了一声,……
她不禁嗤笑了一声, “名声?我一个除了族的姑娘还在意什么名声?倒是~~要多谢岳公子帮忙,您带着我走,肯定是要耽误行程的。”岳展直说没关系, 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于是两人就结伴返程。路上, 陈江冉为了出行方便就换了一身男儿装,再加上她从小在庄子里长大,也会骑马,倒没有给岳展添什么麻烦。而且岳展发现这个姑娘能吃苦,一路上风餐饮露、车马劳顿的,却没听她喊一句累, 倒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有这一番坚韧的性子,又脱离了陈府的束缚, 未来怎样也未可知!
等他们回到北海县, 岳展受伤的两个同窗已经大好了。而陈江冉的奶娘跟奶兄也已经好了很多,她奶娘主要是因鞭伤引发的高热, 看着厉害, 灌下猛药下去只要把高热降下来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他们一行人在北海县足足逗留了半个多月,等再次出发的时候, 大家都有点不太适应这风尘仆仆的长途跋涉之旅了。在他们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车夫是陈江冉的奶兄, 里面的是陈江冉并奶娘。奶娘因为生了这场大病,身上没多少气力, 还需躺着, 由着江冉在旁边照料一二。
虽然应该等身体再好上一些再出发,但是跟着岳展他们总是安全一些,而且人家也同意让他们一行跟在队伍最后, 这已经是非常照顾了。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回回嵩阳城,陈江冉觉得比她来时走的慢了些,上次来走了三天的路程,这次回去倒花了四天。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原来岳麓书院的书生们是在照顾他们。而且他们比之县衙的衙役们可爱多了。那些受伤的衙役们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不管他们怎么解释,依旧调侃不止。而书生们或许也是因为岳展在队伍里有权威,只是略解释了一次,众人就不再提这个话题。
四天以后,一座巍峨的城门伫立在众人眼前,只见那城门上写着“嵩阳城”三个大字。这是嵩阳城的东大门,像这样的大门,一共有四个,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与城门连接的是一眼看过去是望不到边际的高高的城墙。整个城池呈规整的“井”字型。
别看只是一座北方的普通城池,不是京师重地。但是因为它是通往京城的关卡,天然的地理优势让这座古城比其他地方,防守更加森严。
古往今来的军事要塞也让这座城池历史更加悠久,底蕴更加浓厚。也让嵩阳城好武之风盛行。
他们是在城门口就与陈江冉的马车分开的,已经到了目的地,而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互道珍重后都奔赴各自的前方去了。
而岳展他们此行来嵩阳城要去的地方是嵩阳书院。嵩阳书院在北地名声不亚于岳麓书院。它跟岳麓书院一样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出了很多文采斐然的人物。
因为嵩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以前多有战事发生,故而民风彪悍,习武之风盛行。就连嵩阳书院,这样北地一等一的学府里,小半数学子都走武举入仕的路子。而嵩阳书院出来的武将很多都闻名遐迩,可以说这里是本朝武将的摇篮。
一进入嵩阳书院的大门,就会感受到这里与岳麓书院的不同来。肉眼可见的就是基础设施上,这里有着更加专业,更大的练武场,打靶场,跑马场……武生的训练场地不一而足。
接下来他们要在嵩阳书院学习一段时间。这是游学的一种方式,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不同于走马观花式的游学,通过在其他书院交流学习,在不同夫子的教诲,在与北地学子交流中,使学问有所进益。
而真正开始在嵩阳书院交流学习,他们才真正感受到此地与岳麓书院的不同来。这里甭管是走武举路子的还是走文举路子的,只要你进入了这嵩阳书院,每天早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步10公里。
岳展是接受良好,甚至是欣然接受。身体的锻炼早就融入到他的血脉里了,像穿衣、吃饭一样,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这可苦了跟他一起来的学子。除了像秦文韬一样,有功夫基础的少少几个人,其余诸人跑完都跟蔫了的茄子一样。
他们这个样子也成功引起了嵩阳书院学子们的注意。这也难怪,除了神态上的疲态,他们着装上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这些不是他们自己书院的人。
“哈哈,快看,快看,又来了一群病猫!”一个穿着嵩阳书院学子服的少年见对面十几个少年这幅鬼样子不由的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给同伴们看。
岳麓书院的学子们现在累的满腹辛苦语,无力张嘴言,只能由着对方笑话。
“哎呀,哪次不是这样,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就你还觉得新鲜呢!”另一个学子直接戳破了对方的面皮,显然他隐隐在这一群人中居首位。
被怼的少年也不生气,“你们听说了吗,我可听说他们还助北海县扫平了柳山寨呢,传言真不可信!他们要是能扫平柳山寨,我就能去摘了那石兴的项上人头。”那石兴是草原部落的首领。他们部落常年在大魏边境骚扰边境居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他们大魏皇帝都头疼不已的存在。
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他又指向另一处,“你看,那个少年,倒不像是跟他们一起的,倒像是咱们嵩阳书院的学子!!!”
其余少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只见一群弱鸡少年里,一个身高八尺,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的少年仿佛鹤立鸡群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气息平缓,脚下健步如飞。打眼一看根本看不出是刚刚跑了10公里路,只有额间的几滴汗水暴露了少年的运动量。
“岳展?”那怼人的少年,打眼一看就认出了最前面的少年,他仿若不敢置信的问道。
岳展听到有人叫他,偏头往右手边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嵩阳书院学子服的少年,见他认识自己,他也不由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是郭泰?”
一听岳展还能记住他的名字,他兴奋的脸面都有些涨红。快步走上前去,“竟然真是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
“记得,当日你说有缘再见,今日我们可不就是有缘嘛!”
郭泰听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回身对自己的同伴们笑道,“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看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能拉开四石弓的岳展!”
说完他又转身对岳展继续道,“他们是我的同窗,上次我回来跟他们说,他们都不相信,说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日可得让他们瞧好了!走,咱们靶场上耍一番去!”他说着就要请岳展去靶场现身说法。
“哎,哎,哎,不着急,我这刚起来就被拉过来跑了10里路,现在肚子正在唱空城计呢!等我先祭了这五脏庙再说!”
郭泰这才想起来,确实,大家一大早刚起来运动了一番,现下可不都饿着嘛!他挠了挠头,为自己的失礼有些赧然,忙道,“怪我,忘了这茬了。你们第一天来肯定没来过我们嵩阳书院的食堂。我们书院的食堂那是这个。”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走,我带你们过去,保证让你们吃得扶着墙出来。哈哈哈!”
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引着岳展及诸位同窗就去食堂。这位也是个跑完10公里路一点都不累的,可怜岳麓书院的学子们,跑完这些路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前面带路的这位,腿莫不是迈步迈得要劈叉了,怎么走的这么快,等他们走到食堂的时候,先不说吃完扶不扶墙出来,反正他们是扶墙进去的,呜呜呜·······
等进了嵩阳书院的食堂,岳展发现难怪郭泰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实在是品类也太丰富了,大早上的,上到鸡鸭鱼肉,下到时兴的小吃,各色各样的点心,水果,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郭泰为人颇为豪爽,朋友第一次来,他自然当仁不让的做了回东道主。他熟稔的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岳展尝了一口后,夹菜的手那就没停过。
先尝一口那颜色如玛瑙的红烧肉,看着肥瘦相间,果然入口即化。他边吃边点头,再吃一口回锅肉,口味独特,入口浓香。那干锅肥肠呢,更是肥而不腻,香辣美味。东坡肘子,软烂醇香,吃完回味无穷。再夹一筷子辣子鸡丁,棕红油亮,麻辣回甜。喝上一碗鱼汤,汤的肉质非常鲜嫩,汤酸鲜美。吃得岳展满嘴流油,一脸满足。有的人看美景会看得如痴如醉,岳展是吃得如痴如醉。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岳展看出郭泰是个不差钱的主,也是真打算请他们吃饭,他就没收住,一下吃了个十成饱。他倒是没什么,倒是一旁的郭泰和郭泰的同窗们,看岳展吃了那么多菜,配着十几个馍馍下肚,等一盆鱼汤又干完了才终于停下筷子。
他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不礼貌,可眼睛控制不住的总偷瞄他的肚子,别人的胃是胃,这人的胃莫非是个无底洞?咋就填不满呢?这是饕餮转世不成,下回可不能跟他一桌了,有他在的地方,别人连西北风都没得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