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箭射的好不好他们暂且不知, 光这饭量整个嵩阳书院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得亏是郭泰请客,他们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若是他们请客, 得让他吃成赤贫。
岳麓书院的学子倒是接受良好, 他们早就麻木了,岳展吃饭什么熊样他们门儿清。由着嵩阳书院的学子一副叹为观止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切,真是没讲过世面儿。
酒足饭饱以后,岳展非常配合的跟着郭泰去靶场,这不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总不能光吃不干吧, 不就是射几支箭嘛!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权当消化消化食儿了。结果是岳展不负众望的开了一把三石弓。精准的来了个十连射。为什么不是四石弓,因为他们靶场里压根就没有四石弓。能打开三石弓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已经把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了。
岳麓书院的学子们与荣有焉, 凭你们有什么,我们有岳展!!!
有那不服气的, 他们就不信了, 这孙子真能拉开四石弓?今日决不能在家门口让人扫了威风。于是那胆子大的竟偷偷从他们山长屋里扛出了一把四石弓,据说是前朝名将的心爱之物。这把弓自来都被放在墙上当摆设,哪儿想到真的会有用它的一天。
等那弓箭到手, 岳展第一反应是当真是一把好弓, 虽然看得出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
看得出原主人对它的爱惜,闲暇时候应该常常拿下来擦拭。整个弓身被打理的一尘不染。
虽是一把四石弓, 但是这把弓极为轻巧, 柘木材质。柘木也分南柘木,北柘木。南柘木质地稀疏,欠缺弹性。这把应该是北柘木, 而且若是他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秦岭大山里取材而成。
虽然历经沧桑,仍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弓,他搭箭一试,果然弹性十足。众人只以为他是试一试能否拉开,不意他竟然一下子拉满弓,在众人还没回神的功夫一下子射了出去……
嵩阳书院的山长做梦都没想到,他就一会儿没回去,家被偷了。等有学生偷偷告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不顾礼仪了,撒丫子跑回居所的正厅,一看果然弓没了。真是气煞他也,这帮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弓可是他的命根子,虽然他拉不开,但不妨碍他喜欢呀!没事的时候他就拿下来把玩,对它比对他的婆娘都亲。
他气得狠了,两边的眉头皱得都要连成个“人”字型了,不由跺了跺脚,赶紧又跑去靶场。
他紧赶慢赶,远远就见靶场那围着一堆人,正中有个少年,正在举起长弓,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的将军弓啊!他眼见它的弓被这个少年撑成了满月,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长箭破空斩向目标。
只听咚的一声,射中靶心,人群先是安静,而后爆发了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山长就停在那里,嘴里呐呐的发不出声来,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里随即涌现了一层薄薄的水幕。
不知谁发现了山长突然喊了一声,“糟了,山长来了,山长来了。大家快跑啊!”大家一听,顿时如鸟兽散。都知道他宝贝这把弓,这要是让他逮住了,不死也要扒层皮,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岳麓书院的学子也不知道大家要跑什么,但是人群都有从众效应,别人跑,他们也跟着跑了。只留下此刻还拿着长弓的岳展,和面上如丧考批般的郭泰。
他也想跑啊,但是他跑了岳展怎么办?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百里山长稳了稳情绪,缓步向他们走来。
郭泰看着阔步走来的山长,他心里早想跑的起飞,脚下却如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让他独自面对山长的怒火吗?他可做不到!
等山长一靠近,他立马就承认道,“百里山长,是我没经过您的允许,偷拿了这把弓,跟岳展没关系,您罚就罚我自己就行,千万别罚他。”
岳展觑了一眼郭泰,不错,不错,这小子仗义啊。他看得出来这位山长在书院里淫威已久,没看个个吓得跟老鼠见猫一样嘛!郭泰自己腿抖的跟筛糠一样,还给他扛雷,就凭这一点,值得结交!!!
不过那唤名百里山长的老者,面上竟然一点都看不出生气,他静静的着看岳展,那眼神很悠远,岳展觉得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一样。
山长随后打发郭泰下去了,临走郭泰的小眼神还依依不舍的,像是生怕山长欺负了他的朋友,把山长看得颇为无奈,招招手让他赶紧退下。
“你叫岳展?”他刚刚听郭泰这样叫他。
“之前传言岳麓书院一少年开了四石弓,而且十发全中靶心,说的就是你吧?”
见岳展承认,他又继续说道,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前朝有一将军,唤名百里义康?”
“百里义康?那不就是前朝名将百里将军吗?传说他是前朝开四石弓的第一人!”提起百里义康,岳展当然熟悉,他在古代的小时候着实无聊,没有电视的生活,只能去看皮影戏,偷偷跑去茶馆听说书的讲各种传奇故事。讲起那前朝的故事,总也绕不过这位大将军去,所以他也算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百里将军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可惜他生错了年代,前朝主君荒淫无度,乱臣当道,最后落得将军百战死的结局,让人可惜可叹。
“我姓百里,单名一个衡字,百里义康正是我曾祖父。你手中的这把弓,乃是我祖上流传下来,我曾祖父用过,所以此弓也唤将军弓。”
岳展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百年前百里将军带兵出战所佩戴的弓呀!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毕竟能跟自己儿时的心目中的英雄共举一把弓,心里的激动不言而喻。他既然知道了这弓的来历,这不管怎么到了他手里,此刻都不适合再霸占着。他赶紧双手举着弓,弓身递给百里山长。
山长看着眼前这把长弓,心里也颇为感慨,他缓缓接过长弓,以手轻轻拂拭,
“其实说来不怕你笑话,虽然前朝杂记上记载我曾祖父能开四石弓,可我心里总是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野史夸大了。毕竟我也是习武出身,这开四石弓,人的单只手臂要拉动五百斤之数,这听起来已经超出人的身体极限了!
但我今日见了你,终于解惑了,我明白了,我曾祖真的开过四石弓。我自己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做不到。
这么多年,它只能当个装饰,挂在墙上,太可惜了!都说宝剑配英雄,这把弓也应该重新找个新主人了,让它不至明珠蒙尘。今日老夫就将它转赠于你,望你将来用它保家卫国。”他说着就将长弓又递到岳展怀里。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岳展赶忙推拒。
“哎,年轻人,这把长弓老夫拉不开,于我只是个念想,不如物尽其用,你既然能拉开,就是这把弓的有缘人,想必我曾祖父在天有灵,也一定赞许我今日这个决定。”
听他这样说,岳展双手恭敬接过长弓,百里山长送出后,捋着胡须笑得开怀,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后生,在他身上似乎能看到当年曾祖父的影子。
一朝解开困扰他多年的疑惑,百里衡觉得今天最是畅快!他既钦佩曾祖父的本事,又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人了不得,不由感慨道,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呀!岳展,希望你将来执此弓,立封狼居胥之功!”
“先生,您说笑了,我以文举取仕,将来即便有幸入仕,也是居庙堂之上,上哪儿立这封狼居胥之功呀!”
百里山长听了也不恼,“哈哈,岳展,人这一生很长,千万不要把自己框住,未来你会面对无数的情形,也会有无限的可能,不要给自己的人生设限,别像我一样,被自己的认知框住了。”
岳展执弓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不过是去靶场练个箭,就被人送了一把好弓,而且是前朝名将百里义康用过的弓,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而对方就这么拱手相送,他感觉太受宠若惊了。
他也确实没有一把趁手的弓箭,一石两石的弓店里就有售卖的,而且价格也不贵。这种四石弓还得专门订做,若是材质精良,手艺精湛那就得花费上百两银子购置了。以前他手里的零花可不宽裕,更不用说买弓了。若不是这次发了笔小财,到现在还囊中羞涩呢!
同伴们看岳展不仅没有被责备,反而被山长送了一把好弓,都艳羡不已,不过谁让人家有本事呢!这个真是羡慕不来的。
嵩阳书院的学子却是眼红的不行,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弓的来历,这弓唤名将军弓,正儿八经的百里将军用过的长弓,乃是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
那偷弓的恨不能把自己的手剁了,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这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让对方将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给截胡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把弓可为岳展招了不少恨,嵩阳书院的学子也是暗戳戳想使坏,射箭比不了他,就想在别的地方给岳展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他们嵩阳书院也不是浪得虚名。于是岳展的交流学习生活开始逐渐“丰富”起来,这个就是后话了。因为与那相比,陈府现在更热闹一些。
第102章 老蚌生珠 陈府这边呢,陈仁诚……
陈府这边呢, 陈仁诚送走了喜得的爱子,又将长女除族,次女嫁人后, 家里空旷了不少。
向氏自向晚出嫁后, 心情低落了不少,每每想到自己女儿所嫁非人就痛彻心扉。那贱人的女儿倒是除族了,但是也解不了她心头之恨。她本来计划着趁她除族当天派人悄悄跟上,拍晕过去,将她卖到南方最低贱的暗娼子里去,谁曾想派去的人竟然跟丢了, 真是一群废物。
她此刻穿着如意云纹衫,坐在厅堂的座椅上, 低头欣赏着指甲上新涂的寇丹, 但是若是此时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此时她的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她心里正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将那除族的继女给揪出来。跑得了和尚, 跑不了庙。她只要派人去嵩阳城秦氏的嫁妆庄子旁等着, 来个守株待兔不就行了。这一次,保管她插翅难飞。
还有那去岳麓书院求学的小崽子,以为跑到千里之外就安全了, 真是笑话, 离着长大还远呢, 放心,她一定不会让他看到自己长大的样子, 这点手段她还是有的, 不然也走不到这一步。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她女儿向晚所受的苦她一定要报应到他们姐弟身上,方解心头之恨……
正想着,身上又犯起了一阵恶心,她忙拿起帕子掩住口。最近这是第几次了,她以为是因为女儿嫁人她伤心的身体不适,可这症状越来越明显。正巧这一幕被回来的陈仁诚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
“我看你最近身体不适,怎么没叫大夫来看看?”
“应该不碍事,叫什么大夫。”见她没当回事,陈仁诚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一向贤惠,在请大夫这件事上从来都是父母有点头疼脑热就连忙请人,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就不爱惜身体了?”随即不由分说,让林管事拿自己的帖子去请前太医院御医王太医。王大夫卸任御医以来,一直给些达官贵人看病,因为医术了得,等闲人家是请不到的。
“不用请王太医,我这只是身体一点小状况而已,何必去请王太医来?”
“夫人此言差矣,你打理整个陈府,劳苦功高,不过是请个小小的太医,还当不得吗?”
向氏听后面上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而后满脸情意,眼神缱绻。
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她心里颇为妥帖,这么看,上次那件事应该过去了,再说那都是嫁给他之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她当初跟那辛一啸也是被迫的,由不得她,后头她也没想要她夫君的命。
向氏心里这样劝慰自己,但她是真没想吗?让一个土匪去教训自己的夫君,去教训自己的继女,她内心深处肯定想到了最坏的结局,还假装自己有副菩萨心肠!
没等多久,林管事就带着大夫来了,只是向氏一眼看过去,那大夫却不是王太医,是个眼生的大夫,林管事上前解释,他去请王大夫的时候不巧,王大夫去给忠勇候府的老太君请平安脉了。他带来的这位小王大夫是王太医的侄儿,也是得了王太医的真传。
向氏看那大夫虽是叫小王大夫,年纪也不年轻了,有四十岁左右,看着颇为稳重。
既然这大夫来都来了,总不好再给人赶出去吧,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诊一诊脉而已。陈仁诚虽百般不愿,还是让小王大夫给夫人把了脉。他自己也没走,就在一旁看着。
只见那小王大夫熟练的给向氏搭上脉,他先是闭目感知脉搏,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眼睛睁开,眼里精光一闪,脸上皆是喜意,
“可要恭喜老爷了,贵夫人这不是病了,这是有喜了,只是时日有些短,现在还不稳当,需得好生静养,切记多思,多虑。”
向氏听后,整个人先是懵了,而后陷入巨大的欣喜之中,忙从床上坐起来,又急又喜,
“王大夫,确定是喜脉吗?”她一问出口,就见王大夫脸上的眉头略略皱了皱,她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随即立刻找补道,“王大夫我不是置疑您的医术,实在是多年前我生孩子的时候身体遭了些罪,后来找了很多大夫调理都不见起色,都说以后不易受孕,这没想当,今天,今天~”她说着都哽咽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确实是喜脉无疑。”
一旁的陈仁诚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坏了,时人都是喜欢多子多福,他更是觉得自己子嗣太少,恨不能向氏一次给他添上两个儿子才好。于是对着小王大夫又是一番感谢,临走还让林管事给封了一个大红封。
陈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向氏也一扫之前的郁气,天天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她这些年处心积虑,过得寝食难安,不就是因为缺一个儿子吗?现在好了,她终于又怀孕了。这一胎若是一举得男,那以后陈府就是她儿子的了,谁还能跟她抢?谁能越得过她儿子去?
向氏现在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天天想的是怎么保养让自己这一胎顺顺利利一举得男,至于那嫁出去的女儿,只要她给向晚生个兄弟,向晚的以后也就终身有靠了,儿子靠不住,还可以靠娘家,自觉这样对得住女儿了,随把嫁出去的女儿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可怜陈向晚才豆蔻年华就被父母安排,突然嫁给比自己大十岁的赵秀才。心里的恐惧无人诉说,幸好相处下来发现,夫婿是个会疼人的,公婆也明事理。放下了初来乍到的拘谨,渐渐人也活泼了不少。
只是她刚成婚还没开怀,她娘先一步老蚌生珠,叫她在夫家面前好不尴尬。她倒是回过一趟家,可娘满心满眼里都是她肚子里的宝贝儿子,还叮嘱她,现在年纪太小,千万不要怀孕,又告诉了她几个避孕的办法。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先跟女婿相处几年看看再说。总之要孩子前必得跟她说一声。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母亲怀孕,却不让自己怀孕,还相处几年看看再说,听听,都是些什么话,成心盼着自己婚事不成,合离或是被休弃回来吗?被母亲的话伤到的陈向晚自此很长时间没回娘家。
向氏这一胎怀的不易,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等这一胎坐稳了,才敢出去活动活动。
最近后院的事儿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不过就是女人之间的拈酸吃醋,不是老爷在这个屋里多睡了一晚,就是在那个屋里少睡了一晚。今儿个这个来搬弄是非,老爷给那个新来的妖精添了一副首饰,没给自己添倒罢了,也没给夫人添置,这要置夫人于何地。明儿个那个得宠的就来哭诉两位姨娘欺负自己云云。她就把她们当猴儿看,权当看出戏了。看完戏,赏一注钱完事儿。
她只要将这一胎平安生下来就可以稳坐钓鱼台。至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都是些目光短浅的粉头,只要不反了天,由着她们闹去。她乐的得个贤名。
就这样时间不紧不慢的滑到了她怀孕六个月上,这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后,她跟往常一样去花园里溜达。觉得有点冷,她让丫鬟回去取她的披风。
一阵儿冷风吹过来,她又打了个寒颤。手里的丝帕没抓牢,被风儿裹挟着往前吹去。这可是女人的私物,若是让那不怀好心的捡去,可怎生是好。于是向氏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好在也没走多远,那丝帕就吹在假山石壁上不动了。她赶紧上前拿下,这一活动,额头都略微的有了些汗水。可能跟怀孕有关,她最近老是感觉身体虚,略微一活动就出一身虚汗。她不禁又拿起帕子擦了擦脸。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假山那头有人说话。
好奇心作怪,她附耳倾听起来,只听那边是两个男子的声音,一个年纪略微大些,似是林管家,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听着话音似是他儿子,只听林管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我说你有没有眼力见,非得我把话儿挑明了,你才照着我说的做吗?”
只听那年轻男子语气颇为无奈,“爹呀,夫人掌着中馈,又怀有嫡子,怎么看也不像要失势的样子。您不让我往前凑,莫不是诓我吧!”
她听出来了,那是林管事的长子林茂。她见他灵头,最近安排了他不少差事,用着挺顺手的。
“你,你个笨蛋玩意儿。你可比你弟弟林盛差远了。他虽然不聪明,但是至少听话,不像你,总是自作聪明。”林管事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自作聪明了?”被爹又拿弟弟出来刺啦他,他着实不忿,他还不如那个愣头青?
林管事看他这个态度,也气笑了,“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平时也不是没跟着老爷,老爷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会揣度吗?他那样爱惜羽毛的人,怎么能容许夫人有污点?”
第103章 香消玉殒 “可夫人都怀孕了嘛……
“可夫人都怀孕了嘛不是?你没看老爷多紧张这孩子呀!”
“哼!怀孕?夫人早几年生四姑娘, 哦不,三姑娘的时候早就伤了身了,怎么可能怀孕, 只是吃了秘药看着像怀孕而已。”
“怎么可能?”林茂语气里都是不信。
“我找的人, 还能有假?不然你以为老爷怎么对付夫人,才能保住名利?”听得一旁的林茂没了言语。
后面林管事又骂了几句儿子不争气的话,向氏也听不见了,她此刻脑子嗡嗡作响,浑身颤抖不已,若不是贴着假山, 她整个人早就支撑不住。
低头看了看凸起来的孕肚,她不相信肚子里没有孩子, 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她颤颤巍巍的摸着肚子,告诉自己不要相信, 可潜意识里觉得林管事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被两种情绪拉扯着, 林氏突然腹痛难忍,她顺着假山石壁滑坐在地,疼得她面色扭曲, 低低的呻吟起来。
“谁, 谁在那边?”假山那边的人听到有动静, 赶紧绕过来一看,发现竟是夫人。两人都大惊失色, 知道刚刚他们的对话应该被她听了去。
“爹, 爹,这可如何是好呀!”夫人再没本事了,对付他们两个下人, 跟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林管事短暂的慌张过后,已经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慌什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他在林茂旁边附耳道,“这个秘药最忌大悲大恫,一旦发作血流不止,只要过两个时辰再来,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用眼神示意儿子跟着自己退下,林茂现在吓得六神无主,爹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悄悄闪身而去。只留下向氏在那里疼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身下一片血色慢慢蔓延开来……
回去拿斗篷的丫鬟回来没看到主子,想到主子怀着六个月身孕,应该走不远,忙在附近找寻。终于在假山的石壁旁发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向氏。一看到这样的向氏,丫鬟吓得失声尖叫。奈何陈府颇大,向氏又一向节省,府里的仆人也是刚刚够用。
周围除了她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试了试挪不动人,只好又去叫人。好在将人抬到后院卧房的时候刚刚过去半个时辰。老爷现在没在府里,丫鬟又去秉明林管事,林管事说他马上让人请大夫,可往常不到半个时辰请来的大夫,一个时辰过去了才将将来。
可把完脉,大夫却只做摇头叹气模样,告辞让另请高明。林管事见这样知道向氏怕是真不好了,也不敢拖延了,急忙让人去衙门寻大人,这事还得让大人来定夺才是,若是不跟大人通报,后头怕是要怪罪起来。
等陈仁诚回来的时候,向氏已经气若游丝了。她就硬挺着等他来,他不来她死不瞑目,她抬眼见他远远的站在那里,不禁讥笑道,
“怎么,夫君,我还没死呢,你就怕成这个样子,都不敢到我跟前来了。”
陈仁诚不想被向氏直接戳破面皮,又上前两步,表情不自然的说道,
“惠娘,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怕什么,我担心你都来不及,而且你也不会死的,你只是流血过多,好好休养休养就会好的。”
向氏只做不知,问道,“哦?那我们的孩子呢?”
一说到这个,陈仁诚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哀伤的表情,语重心长的开解道,“那是个没福的,孩子~你调理好身体,我们还会有的。”
见都到这一步了,这男人还在这装深情,难怪,难怪,她会阴沟里翻船,死在这小人手里。真的装得太像了!演得太真了!
“是不是自打你知道我与那辛一啸有一段关系开始,你就想整治我了。
你是监察御史,从来都是你监察纠举别人,你不允许你有把柄,落人口实,让人看了笑话。
但是合离或者休弃你怎么舍得我的银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结了我,而这样的理由,说出去也不会让人生疑。”
陈仁诚听到向氏这样说,脸上有一刻的僵硬,随即皮笑肉不笑得斜睨着她,
“惠娘,你莫不是病糊涂了吧,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亏我待你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陈仁诚,你做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我早该想到的,只可惜我被情爱迷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什么不是第一次了?你知道了什么?”他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凉薄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问我知道什么,你不想想你做了什么?表姐是怎么死的?难道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吗?当年我让春兰的丈夫在她孕期下药,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春兰的丈夫却没听我的,而是在表姐生完孩子以后才下了虎狼之药。
这些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巧,前年让我找到了他,我一番盘查才知道,背后的黑手竟然是你!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那时你是想为我们的将来扫平障碍,才出手的。现在想想,你不过是贪恋我的银子,想用它开路,换你的锦绣前程。”
见向氏将话挑开,陈仁诚也不装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她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又轻笑了一声,是嘲笑自己的,她什么都懂,独独之前蒙蔽双眼,不好好看看这个虚伪的男人。
见向氏不说,他也不着急,“惠娘,你恨我不要紧,你总得想想柔姐儿吧,她才五岁,若是我出了事,她不会流落街头吗?还有向晚,她要没了娘家,夫君也发了病,她以后的日子可是要比黄连还苦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恶心起人来真是没有下限,“向晚倒也罢了,柔姐儿是你亲生骨头,你都拿来威胁我?”反应过来以后,她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早就知道赵秀才家里有疯病,那你还逼我把向晚嫁过去?”
“你最开始不是要把江冉嫁过去吗?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再说赵家怎么了,赵家再不济,银子多啊,这赵家对咱有亏,银子还能少了?”
向氏此时万念俱灰,恨自己当年瞎了眼,从表姐那抢来这豺狼。怕他以后对女儿不利,直接说道,“我怕留下后患,她丈夫,被,被我了结了。”陈仁诚听后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想等她快生产的时候再动手的,她自己折腾的药效提前发作了,这可怨不得他了。
在这儿跟一个快死的人待这么久够晦气的,反正彼此都撕破脸皮了,也不用装什么深情了,这样也挺好,让她在这自生自灭吧!
他随即不再管床上那苟延残喘的女人,直接甩袖离去!临走还嘱咐人将门窗禁闭,任何人不准进去,也不用管屋里的动静。
向氏见他关门走了,脱力躺在床上。听到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床下的小家伙才爬出来,爬到向氏的床上。
摇着向氏的胳膊,“娘,我刚才有听你的话,乖乖的,没有出声。”向氏抬头看向小女儿,此时的小女儿眼里蓄满眼泪,一副要哭不苦的模样。虽然才五岁的年纪,却极为听她的话,从不惹她生气,比她姐姐贴心多了。
她哆哆嗦嗦的从床榻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取出里面一个香囊,递到小女儿手中,“柔儿,娘有件事要你去办,这个”,她指着香囊道,“里面有三副药,你分三天下到茶里,端给你爹喝了。”
看着女儿满脸懵懂的样子,若是她不是到这般地步,怎会让女儿挺身犯险。她狠了狠心,“你听懂了吗?一定要按照娘说的办。”她以后会理解自己的苦心的。
“另外,你大姐跟你大哥,你以后见了莫要跟他们有嫌隙,是娘对不起他们。”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或许是想到她的小女儿跟那对姐弟一样,也是从小没娘,物伤其类,向氏终于承认是自己错了。
“以后见了你大姐陈江冉,就将娘给你的那本《幼学琼林》交给她。”
江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乖,娘刚刚跟你说的话,以后不要跟别人提起,包括你奶娘,来,跟娘拉勾。”她气若游丝,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伸出尾指与女儿拉勾。
拉完勾,她推说要睡一会儿,让女儿不要打扰她,就乖乖躺在床下,不管谁来,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就跟刚刚一样,不要出来,天黑了再出来。
见女儿照做,乖乖的躺到床下去,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她也终于体会到表姐那时的心情了,一定是极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舍不得撒手,多希望陪着孩子慢慢长大,可惜就这么简单的诉求都成了奢望,临了,临了,她终于相信有轮回了,可惜已经晚了,大错已经铸成。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陈仁诚的报应也一定会有的,可惜自己没福气欣赏了。想着,想着,向氏觉得自己头又开始晕了,呼吸更加不畅,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呼吸呼吸,身体却颓然倒下……
第104章 伉俪情深 傍晚,华灯初上时,……
傍晚, 华灯初上时,陈府的大门上已挂起了白幡,两侧白色的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周围的邻居一打听, 原来是这陈大人的继妻去世了。再一问竟然是因为生子过程中大出血没的。
有那知根知底的老街坊听到也是心里琢磨, 他前头那个妻子不就是产后大出血过世的,怎么这继妻也是这样,不过那继妻还不如原配呢,好赖人家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位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性命。接连死了两任妻子,这陈大人莫非克妻不成?
于是没过几日有关监察御史陈大人克妻的传闻就甚嚣尘上,等他本人知道的时候时候, 谣言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气得他把家里的茶盏都打了个七七八八。丫鬟、仆从只当主母去世,主子心情不好。只有陈仁诚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苦楚。他才将将四十而已, 人生的路还长这呢, 他还要再娶妻呢!这到处流传着他克妻的传闻,这让他怎么再找个条件不俗的女子主持中馈?
他能不着急上火吗?这天, 他嫌伺候的丫鬟备的茶水太热了, 将茶盏并桌上的东西都甩到在地,统统砸的稀碎,又将人通通轰了下去。
被轰下去的丫鬟噤若寒蝉, 往回走的时候正巧碰到五岁的三姑娘又端着一杯茶水走来。丫鬟本想好心提醒, 被身边的同伴拉了一下衣袖, 用眼神示意她,不该管的事莫要管。咱们当下人的嫌命长了吗?还用得着替主子操心吗?那丫鬟随即不再言语, 低头跟着众人退下。
陈江柔走到她爹爹的房间, 轻轻的敲了一下房门,见里面没有应答,就推门走了进去。那陈仁诚此刻心烦意乱, 也不抬头,生气的叫嚷道,
“你是聋了还是反了天了,让你们下去下去没听见吗?非得吃一顿板子才听话?”
见对方竟然没有应答,气得他抬头再要骂人。见来人竟是他五岁的女儿江柔。他见女儿此刻被吓得脸色煞白,眼里的泪水涌出眼眶,无声的滑落脸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本来因为向氏,他应该迁怒小女儿,可看女儿一副可怜样,训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用清冷的语气道,“你不在自己屋里待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她小声的说道,“我来给爹送茶来了,我自己泡的茶,不冷不热,刚刚好。爹爹尝尝。”说着将手中的茶盏奉出去。
陈仁诚这才发现小女儿手里拿着个茶盏,这怕是听自己嚷着茶水烫,来给自己送茶的。想到她也是一番孝心,态度不禁柔和起来,刚好自己把茶盏都打碎了,此刻正觉口渴就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了,江柔小声的说道,“爹,我明天还能来给您奉茶吗?”寂静的房间里,陈仁诚听出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想她也是乍然没了娘,这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一心想着孝顺他,他怎么能驳斥了她,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不管他的心情好不好,小女儿果然天天来这里给他奉茶。他心里默默想着这小女儿着实孝顺,还想看看这小人儿能坚持多久呢!可不过才三天,人就不来了。果然是小孩子,说风就是雨,哪能期待她天天如此!再说一个姑娘家,本不需要有什么期待!于是丢开手去,不再理会这事儿。
这天下朝后,老友付通判上来打招呼,“诚弟,你这是不是弟妹过身你太伤心了,怎么看着才半个月功夫,你就老了这许多岁,这头上还生了这么多白发呀!”
陈仁诚听后一脸莫名,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哪儿会跟个娘们一样天天照镜子,自从妻子去世他心里也有烦心事,哪儿会在意这些细微之处。
“是吗?”他摸摸脸,没感觉呀!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还没等付通判回答,另一位跟付通判一起的同僚抢先说道。
而陈仁诚本人被他俩说的,回家想起这事儿来赶紧去照镜子。结果一看不要紧,好家伙,吓自己一跳,他看着铜镜里像老了十岁似的自己,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看着隐隐有自己叔叔的样子。他百思不得其解。吃饭的时候因为前几天公差忙,这天他终于能跟父母同一桌吃饭了。谁知刚一落座,就见他娘打量完他以后,就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还安慰道,
“哎呀,我可怜的儿呀!你可别想不开呀!惠娘已经去了,你也要振作呀!可别再伤心了。”被他娘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他筷子都险些握不住,他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见他到这个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老太太气得不行,“你还不承认?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最近都把自己磋磨成什么样子了。就为一个娘们儿,值当的吗?就凭你现在这个官身,比咱村里的地主老财可强多了,他都有十房八房的妻妾,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多的是女的想生扑过来的,咱这次往好的挑,管保能找个伺候的更精心的!”
老太太有这个自信,戏文里怎么唱的来,她家儿子是人中的鸡,哦不是不是,是凤。
陈仁诚这下才明白,原来老太太看自己最近沧桑了不少以为是因为向氏离世,经受不住打击造成的。
他会伤心?真是搞笑,他恨不能放个鞭炮庆祝庆祝自己踢蹬了这根老菜帮子,很快就能纳个新妇进门了。还伤心,他可是高兴坏了。可这样的话,他没法说出口,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父母。
陈母见儿子一直不说话,料定是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随即又宽慰了几句,搅得他没了食欲,饭菜往嘴里胡乱扒拉两口就放下筷子出门了,徒留老两口在那大眼瞪小眼。
陈仁诚觉得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了,休息休息就会好多了。可天不遂人愿,这才又过去没多少日子,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的褶子肉眼可见的也多了,面皮都有些耷拉了。整个人跟向氏离世之前一比,看上去竟老了十多岁不止,乍一眼打量,倒像个老叟一样。
最让他恼火的还不在这里,同僚见他伤情,就送了个美人过来,直言是正宗的扬州瘦马,保证让他在床上忘了前尘往事,只想着眼前的美人儿。
他见那美人当真美得不似人间色,一见就心猿意马起来,这人刚送到,等不及天黑他就抱着美人儿共赴巫山了。
可没想到的是关键时刻,他竟然雄风不振,三过家门而不入,在美人面前丢了个大丑,真是败兴。而且一连几天都这样,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不止看上去老了,他的小兄弟也变成了老兄弟了。
以前向氏去世,他多少要装的伤心一点,现在他是真成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众人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感叹这陈大人真是个长情的人啊,被一个男人这样思念,向氏一辈子也算值了,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有哪个男人妻子离世能被打击成这样啊!这一对比,有那妇人看自己男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自己要是没了,身边这老狗心里早乐开了花了,还会伤心,这男人呀!还是人家陈大人有人情味。
这个长情的人设可真是让陈仁诚立住了,他心里却叫苦不迭,不止房事上没了乐趣,他想再娶一房美娇妻的愿望也落了空。为什么呢?
他连克了两任妻子,已是婚事不易,现在都传言他与那向氏伉俪情深,是那种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情深义重。这让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肯嫁,嫁进来,活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死人去,这日子可没法过。再加上,他面容看上去老了那么多岁,脸上满是沧桑,早已不复往日的俊颜。
这要感情,感情全给了前面那一个,要颜值,面容因为情伤也苍老的不成样子了,嫁他,是稀罕他年纪大,还是喜欢他身上的老汉子味儿吗?所以陈府女主人的位置就空置了下来。
陈仁诚自己呢,这段时间过得也是水深火热,在他吃了各种帮助重振雄风的药丸,都无效后,他已经知道,他以后怕是没了作为男人的快乐了。这还纳什么人呢!纳进来看得着吃不着,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还会时时提醒他,作为男人他不行,也就彻底歇了纳人的心思。
可吃瓜群众不明白呀!背地里都纷纷议论,你看人家自从夫人去世以后,再无二色,别人送的美人都让他转赠出去,就两个姨娘,一个帮着照顾父母,一个帮着打点后院。
其实他不需要坊间给他立的深情人设,他想要的是强健的体魄,因为他发现,房事上没了本事还只是个开始,这没几天又添了新的毛病,比如,尿频,尿急,尿失禁……诸如此类的老年病折腾的他叫苦不迭……
第105章 生死由她 他开始天天忙着找大……
他开始天天忙着找大夫各种调理身体, 哪儿还有闲工夫想在仕途上更近一层楼,这要是命都没了,还爬个屁!
其实, 陈仁诚之所以短时间能苍老如此, 向氏让小女儿下的药居功至伟。她料定等自己死后,那薄情的男人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要纳新人进府。而且这男人为了仕途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这样待她,她没一副毒药毒死他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其实她何尝不想这样做,只是若是这样做了,小女儿就活不成了。自己都要死了,若是他也死了, 自己的女儿岂不成了孤儿。这吃人的世道,让她们可怎么活命呢!
所以她只是让女儿给她爹下了一种让人迅速衰老的药, 但不会致命。这种药无色无味, 任谁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她活到这个年纪又跟过土匪头子,也不是白活这么多岁数的, 身上总有一二个底牌。这个药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没想到最后竟然用在了相公身上。这人生啊,真是无法预料又讽刺。
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不得不说, 向氏也是用心良苦。好在她的一番心思终是没有白费, 这一顿操作下来, 陈仁诚没娶到合意的新妇,这没有新妇进门女儿就没有继母刁难。更何况这男人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岁, 雄风不振, 这膝下子嗣就这么几个了,由不得他不对女儿也好一些。
最妙的是这陈仁诚一下看上去老了那么多岁,身体衰败, 就会服老,这仕途上心思就会淡一些,再加上没有贤内助扶持,仕途上想再上一步比登天还难,只有他仕途上彻底歇了心思才不会将女儿填进去,把女儿的婚姻当他垫脚石。
若是向氏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算盘都一一如愿,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上天也算厚爱她了,虽然没有一命抵一命,但是罪魁祸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未来还会病体缠身,受病痛折磨……
陈府最终回归平静,这府里正经主子没剩几个了,少爷远在岳麓书院求学,大小姐被除族,二小姐嫁人了,这阖府除了老夫人,老太爷,老爷,就只剩下三小姐这个主子了。统共就这么几个正经主子,还都是老幼病残,下人活计也轻省了许多。没了汲汲营营的人,只剩下一片岁月静好……
就这样,时光如云朵,被风轻轻一吹,渐行渐远……
同一时间,舟山府
岳欣儿自从在大哥的帮助下拜得有“舟山府第一稳婆”之称的范稳婆为师后,技艺与日俱进。闲暇的时候,岳欣儿还去跟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学些药理知识。
那范稳婆见她虽然年纪小小,但极有主意,又能吃苦,最关键的是有颗仁爱之心,对她满意非常,自己无儿无女的,真当自己女儿般疼爱,自然的就将这一身的本事尽数都教给了她。
别看才在范稳婆身边待了一年,本事就学了个七七八八,她在坊间也慢慢有了名声。加之,范稳婆年纪大了,难免力有不逮,有些离得远,需要车马劳顿的活计,她就让欣儿替她走一趟。
这天永兴坊内有一户人家突然要生产,这次距离倒是近了,奈何范稳婆最近身体不适,这给人接生也是力气活,这活计自然落到了岳欣儿头上。
她临时被一顶软就轿接到一处一进宅子里。还没下轿,就听男主人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样,接生婆接到了吗?”
“接到了,接到了,只是范稳婆她今儿身子不大康健,怕过了病气,让她的徒弟替他走这一趟。你尽管放心,本事好的很。”
岳欣儿听到那男人的声音,就有些怔忪,这是,这是,孟黎?自那次见面以后她以为今生他们都不会再碰面了,没想到,这才时隔不到一年,他们就又见面了。
隔着软轿的门帘,她不禁苦笑,为什么总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然而,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因为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产妇痛苦的低吟。
她立刻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见软轿已经停稳,就掀开门帘走了镇定的走了出来。
她仰起头,淡定的与那审视的目光对视,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他还跟去年一样,摸样未变,只是此刻脸上多了些许憔悴,大抵是担心他娘子吧!泡¥沫¥独¥家
而孟黎此刻脸上的惊讶收也收不住,不是因为那姑娘异常美丽动人,虽然也确实是这样,但最令他惊讶的是,怎么有这么年轻的稳婆?他几时见过这么年轻的稳婆,看她的梳妆,这还是个姑娘?他也不是久不来舟山府,这舟山府的稳婆现在都这么年轻了吗?
“松子,这就是你给我找的稳婆?你是认真的吗?”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男子当即跟被蜜蜂蛰了一样,跳脚解释道,
“怎么不是认真的,这是岳稳婆,是范稳婆的关门弟子,还通药理,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咱这一片没有不知道的。我们什么关系,我坑谁,都不可能坑你,再说这生孩子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松子虽说是掮客,但你知我也是有底线,有原则的,绝不会挣昧良心的钱。”
他一叠声的分辩完,岳欣儿接着他的话适时的说道,
“孟相公,我若是没有本事傍身,就不会接这一单生意,而且我来都来了,你现在再去找别的稳婆也是要费些功夫的,我听着令夫人的声音,应该是中气有些不足,怕是等不了许久,不如让我先看看令夫人的情况?”
孟黎一想也是,夫人都要发动了,这临时上哪儿再找稳婆,更何况她听声音就能听出他夫人有不足之症,应该也不是那混日子的。
于是孟黎也放下了心中的成见,赶紧领着人就去到产房。岳欣儿让他去备下提气的黄芪或者参片,自己拿着个小包袱就径直走进产房。
一进产房就看到一个婆子在产妇旁边,给她擦汗,口里还念叨着,“夫人呀,可别睡着了,相公还在外面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她是被聘来照顾这妇人衣食起居的,没想到这妇人才八个月的身孕,大清早起来就喊着肚子疼,看着是要生的样子,这妇人本就体弱,都说七活八不活,她这一胎怕是要悬。看着就受罪,哎呦喂,老婆子年纪大了,真是受不得吓,赚这个钱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虽然会伺候人,但几时给人接过生呀,只能一边帮忙擦汗,一边先安慰着,心里祈祷着那产婆子快赶紧到吧。
正愁着呢,门外就进来一个挎着一个小包袱的姑娘。还说自己是产婆,得亏她年纪大了,人老成精,不然当场面上就绷不住了。
得,人家说自己是产婆就是产婆吧,老爷都没发话,她管什么?反正有人来接她的活计她何来而不为,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操心人家手艺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给岳欣儿腾出位置。岳欣儿净收后,检查了一下产妇的状况,随后问道,
“疼了多久了?”
床上的女子,此刻虚弱的无甚力气,脸色苍白,跟一年前的明媚想比,此刻犹如一朵被雨水打落的花朵,零落不堪。
“三个时辰了,从五更就有感觉了,开始疼的不频繁,现下应该是疼的厉害了。”那婆子见女人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把知道的都全说了。
“我看了看,宫口只开了二指,你去厨房里看看,给她做点饭吃,咱们且有一场硬仗要打呢,顺便看看孟相公将参片找来了吗?咱们一会儿要用呢。”说着就让婆子赶紧准备去。那婆子自然乐意干,现在干活可比守着干产妇轻快多了,人麻溜儿的就跑厨房去了。
产房里只剩下岳欣儿和孟黎的夫人。
说实话,现下这种情况,产妇本身身体不好,胎儿月份不足,宫口又难开,她若是使尽全身本事,或可让他们母子均安。但凡她只有一二分的不出力,这产妇就可能就交代了。而且不是她自吹,以她对舟山府这些稳婆的了解,似一二般的稳婆最多能让这胎儿生下来就是极高的本事了,还能捞出产妇的命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人,她生她死就在她一念之间。
她心里也住着一个恶魔,那恶魔叫嚣着要她放纵自己的贪念,只需要懈怠一点儿,这男人就到手了。她本来已经放下了,她觉得自己也放下了,可就在刚刚,孟黎用那陌生的眼光打量她时,她险些支撑不住,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揉碎了一样,那样疼,还要挂着得体的笑,这比杀了她都难受。
为什么命运总是让她选择,她真的讨厌做选择。
明明上次见面时,自己已经救了他妻子一命,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救一次。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在世,真的与世无争,生来要普度众生。她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儿,是她和他的孩儿。若是她死了,她跟孟黎再续前缘,那前世有缘无分的孩儿还会回到她的怀里。
她的孩子,一想到她的孩子她就控制不住,要恶向胆边生,她要她的孩子。
第106章 恩怨尽了 此刻产房里只有岳欣……
此刻产房里只有岳欣儿跟那虚弱的产妇。若是睁开眼就会看到那产婆整个人颤抖, 双眼有些红,面容逐渐癫狂,可惜那产妇此刻虚弱的紧闭双目, 跟只小猫一眼无助的痛苦的呻吟着……
产程也真如岳欣儿说的那样, 相当漫长。孟黎就站在门外一直等,从白天艳阳高照,等到万家灯火点起。
越等越焦躁,他焦急的在门外走来走去。在他感觉自己要濒临崩溃之时,终于听到了屋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声音虽然不够响亮, 但是足够让他瞬间泪目。
他急忙趴在门外,满脸都是担忧, “窈娘, 窈娘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咯吱”一声, 产房的门开了, 岳欣儿抱着一个用浅色细棉布包裹的婴儿走了出来,脸上略显疲惫,声音里带着三分喜意道, “恭喜了, 孟相公, 是个千金呢!你看多乖巧。”
孟黎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但是他没有马上接过孩子, 而是视线越过岳欣儿, 往屋内望去,无不担忧的问道,“我娘子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
岳欣儿身体轻微颤栗了一下, 这个时候那帮佣的婆子正好将屋里打扫完出来,面上一脸喜意,
“夫人只是生产脱了力,现下睡着了。夫人要是知道您先关心她,一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的孟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听到娘子也没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按照岳欣儿教的手法将小婴儿抱在怀中。
等那婴儿一入怀里,那笑容更是收也收不住,还不忘对岳欣儿表示感谢,“早听说府城的稳婆本事了得,我娘子身子本就病弱,这一胎怀的着实辛苦,我就怕她生产有个万一,这才带着她来府城生产,这次多谢岳稳婆了,白天您来的那会非是我不相信您的本事,是您看着着实太过年轻,我担心,我担心……”
“孟相公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您也是担心妻子和孩子的安危嘛!”
“就是呀,孟相公,我老婆子一见就觉得这位稳婆面善,一看就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您这一胎儿得了个千金,都说先开花后结果,赶明儿您再添大胖小子的时候,再让这位稳婆接生啊。”
“哎,生这一个我娘子都一只脚踩进阎王殿的门里去了,还再生?不生了,不生了。有这一个我就心满意足了。”他没有抬头,只一个劲儿的看着孩子,像是要把孩子的模样刻到心里去,那眉眼里的慈父之情溢于言表。
那婆子不禁咋舌,这样爱重呀?嘴上忙不迭的连连称赞,“这夫人可真是好命哟,嫁给您可不是掉到福窝里去了。”
然后一顿彩虹屁夸的岳欣儿临走时,孟黎给岳欣儿红封的时候也给了婆子一个,让她沾沾喜气,喜得那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因为抱着孩子,孟黎只让婆子将岳欣儿送出去,让她给岳欣儿雇顶轿子,好生送走。那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
等到岳欣儿坐在轿子中,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心里还念着他的好,还没有完全放下他的时候,来这么一出,真的很考验她的人性。
但使君有妇,做人的底线让她战胜心魔,她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没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糊涂事。
许就是上辈子她欠他的还没还完,说起来上一世她也算是害死过他的孩儿,今生她将他的孩儿平安渡到人间如此就全了这段因果,恩怨尽了了……
其实说到底她最放不下的还是她的孩子,虽他们未曾谋面,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她亏欠了他,每每想起来,当真是剜心之痛,这种痛苦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一段关系真正从心底放下,人会变得非常安静。回去以后,她静下心来学习,汲取知识,技艺飞速提升。忙碌之余,她又悉心研究手里的案例,将师父平时口述的经验,记录下来,装订成册,送给师父。那范稳婆今生没想过自己不过是一个给人接生的婆子,竟然还能出一本书。
接过书时,她的手都是抖的,她泪眼婆娑的抚摸着手里的书卷。谁能想到啊,多么高深的书籍,竟然是她作的。
有生之年,能写出一本书来,她就算没白活,让她立时死了也值了。年轻的时候她怨天怼地,怨恨贼老天,让她年轻守寡,孩儿没长大就被一场疾病夺走了性命。本来她也是要死的,可天无绝人之路,因缘际会间她端了稳婆的饭碗。这一端就是几十年。
临了,又让她收了一个这么贴心的徒弟,给她写了一本书,书是什么,那是读书人才能看的东西,金贵着嘞~算起来虽然前半生多有磨难,也算是不枉此生……
嵩阳书院内,岳展的日子过得是当真不寂寞!他自从得了百里山长的长弓,就在书院出了大名了。
每天课业结束以后,上门挑衅的人是络绎不绝,原因无他,都是冲着他前些日子新得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来的。这让岳展深刻的体会到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那些来的人个个要与他比试,连话术都如出一辙,若是输了就任凭差遣,若是对方胜了就要他将手里的长弓双手奉上。
笑话,他要差遣他们干什么呀!可一个个的撵又撵不走,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这些人只是来暂住,可赖着不走,也扰得同窗们不得安宁。没奈何,岳展只得应战。
不过岳展也是蔫坏的,本着你丰富了我课外生活,我就丰富你的五感的原则,他与他们约定,若是对方赢了,这长弓自然双手奉上,可对方若是输了,他也不需要他们差遣,只需要对方打扫一旬茅厕。
好胜心驱使下,个个答应的爽快。要比的内容岳展提前设定了框架,文武之内都可以。
呵!好大的口气,还文武之内都可以!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敢在你爹面前狂,看不把你的面皮扯下来当抹布!
于是嵩阳书院的学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岳麓书院的学子,个个跟看戏一样摇头。哎,这嵩阳书院的学子看着长得也挺精明呀,怎么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这柿子得捡软的捏,这里的学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饭后去茅厕消化食儿了?跟岳展斗,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嵩阳书院的学子可不管岳麓书院书生们怎么想的。他们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还赢不了岳展一次!
刚开始的比赛还是中规中矩的,他们知道岳展箭术了得,巧妙的避开了箭术比试。看着他高大威猛,威武不凡,这一身腱子肉,这肌肉的轮廓,一看就知道跟骏马一样结实,这不就是个妥妥的莽夫嘛!
于是他们决定先文斗。
从四书五经,考到诗词歌赋时,已经有四位仁兄去打扫茅厕,清理恭桶了。那书院本干这个活计的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还有这好事儿,直接将自己负责清理的最大的,最难打扫的让了出去。
这些书生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时见过这么多污秽不堪的排泄物,更何况还要打扫?可愿赌服输,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用拿笔的手,拿起了马桶刷子,化悲愤为力量,刷呀!刷呀!刷呀刷!
这最难的是其中有个学子他是个强迫症啊,从小对自己要求高的人,就极为容易犯这个症。他干什么都要到边到沿,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纰漏。原来做学问,这是极好的优点,一丝不苟方能学问扎实。可现在换成了茅厕,看着满屋的污秽,那强迫症犯了,可是要了他老命了!只能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打扫起来,必得打扫的一尘不染,不然他的强迫症不允许他放下手里的刷子,真是心塞。
也有那脾气不好,急性子的,他拿起马桶刷子对着那马桶就是一顿捣鼓,这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技巧的,这刷马桶也是一样,最忌讳用猛劲儿,一顿操作下来,还卫生没打扫完呢,人就被喷的头发丝儿上都是屎渣渣~~~
那有洁癖的,更是不想活了,想当场原地位列仙班。想解脱呀!那也得先打扫完再说!四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扫区域,按头按份,谁也别想跑!
不提他们怎么打扫完的,回来个个yue的脸色蜡黄,整整一天没吃饭,第二天倒是吃了点,可一去恭房就吐干净了,得,省事儿了,也不用污了其他地方了。
嵩阳书院的其他学子看着同窗的惨样,也不免心有戚戚,本来跃跃欲试的众人,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岳展自然乐见其成,他可不想天天跟这一群人比来比去。
本来嘛,大家都是来求学的,天天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光想着对付他,他不让这出头的椽子先烂,杀杀他们的锐气,后面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至于那去打扫茅厕的,他心里只能默念一声对不住了,谁让他们先跳出去当这个出头鸟的。
沉寂了几日以后,就在岳展以为风平浪静,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又有那不知死活的上门了。
岳展倒也不惧,心想凭你有多大胆子,我就给你配多大的屎铲子,喜欢闻芬芳气息的尽管来比就是,他会让他们深刻领悟一句话: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
第107章 精准打击 岳展不知道的是,原……
岳展不知道的是, 原来有那聪明的,决定从岳麓书院内部入手,探探岳展的弱点在哪里, 然后精准打击。凭你有多优秀, 总逃不过这世间铁律:人无完人。他就不信了,对方能一点破绽也无?
不得不说,能想出这个办法的老兄是个人才。在他把对方的同窗灌醉后,他也确实挖到了内幕消息,原来啊这岳展,他确实有千般强, 可他有两样所有人都知道的弱点,一是他绘画水平极为有限, 二是他音律上没有慧根。
岳展一听来人要跟他比试绘画, 就猜到保不齐是自己人走漏了风声。
哎,这力量的瓦解都是从群众内部开始的呀!
跟他比绘画?说起来这绘画确实是他的弱项, 传言不假。刚听到有人要跟他比这个, 他第一反应也有点头大。
系统教的全是武举内容,通过系统他智力提升,四书五经等科举知识信手拈来, 甚至连毛笔字都因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阅尽上下五千年的墨宝, 于方寸砚台之中,笔墨自有山川沟壑。
唯独这丹青, 是他极为头疼的, 因为这个跟智力无关,系统也无法帮扶,全靠一个字:悟。
见岳展眉头几近要拧在一起, 要跟他比试的苗志高不禁心头一喜。看来他打听的对了,这丹青一途是岳展的弱项无疑了。
他随即变得信心十足,微胖的身材瞬间支棱起来,让人感觉拔高了不少,气势也足了。他是谁呀,他是嵩阳书院一支笔,外号“丹青妙”,这一次,看这小子还怎么耀武扬威。
他一定会把他打回老家去,走之前还得把百里将军的长弓给留下。
他已经预想到他将岳展打得落花流水以后,同窗们投来或钦佩或感激的目光。最后,还得是他,维护了嵩阳书院百年的荣誉!!!
想到这里,他立刻行动起来,此刻他有着无限的动力,下笔也极为不俗,这苗志高也确实有两把刷子。没见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就将他们不远处的荷塘轮廓画了出来,没一会儿几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就跃然纸上。
这外行看热闹,内行就看门道了。岳展虽然绘画上无甚天分,但他不缺欣赏的品味。依着他来看,这位仁兄最大的优点就在于配色上。他带的颜料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种,却能配出所需十几种不同颜色来。而且运色大胆。不同于时人简单的将场景画于纸上,他画出的景致比现实更有意境,有一种出尘脱俗之感。
他们将桌案就摆在一处小花园内,这样开放的环境很自然的吸引了来来往往路过的学子,大家开始驻足围观。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是被苗志高的画吸引过来的,都被他这一手妙笔丹青所折服。
连岳麓书院的书生看了都忍不住竖个大拇指。他们虽然支持岳展,但是嵩阳书院这位苗姓书生的丹青当真不错,这画成了就是在岳麓书院,那也是榜上有名了,欣赏的同时也不由的为岳展捏了一把汗。
岳展也没想到,这看着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在丹青上造诣如此高深,这要赢他可不得使点巧劲儿。
于是他拿出了一只炭笔,不错,是炭笔。这个时代炭笔早就有了,只是炭笔并没有用来绘画,一般都是衙役或者商贩、店家用来做标记的。
就着一只炭笔他就开始作画。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观察出他到底画的是什么,可画着画着众人就将目光在画跟苗志高中间逡巡。
像,真是太像了,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好像那人从画里往外看一样。此时,若是让一个现代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素描嘛,可在大魏朝,压根儿就没有素描这种技法。所以当岳展施展出来的时候,顿时技惊四座。
要问岳展是怎么会素描的,笑话,他一个工科生,绘图是基本的技能好不好。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要用到这个技能,真是技不压身,什么都得学一点,不定哪一天就得用啊。
不用岳展跟苗志高开口,自有不少学子品评。一个身着嵩阳书院学子服的青年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他决定先声夺人,
“这个还用的着比吗?一看高下立见。
哪副画更有美感,只要眼睛不瞎,列位都能看得出来。作画不就是为了让人欣赏的,能让人赏心悦目就是第一标准,所以这副午后荷花图更胜一筹!”
他作为嵩阳书院的学子支持自己同窗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说得也有理有据。围观的人也有点头附议的。
岳麓书院的学子一看,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呀!还可以这样操作呀!高览人来的机灵,当即有样学样的也夸起岳展的大作来。他拿起桌上的炭笔问道,
“岳展仅仅用一只小小的炭笔,就可以将人物描绘的细致入微,惟妙惟肖,试问,在坐的各位之前有没有见过此种技法?”见大家都摇摇头,他才继续说道,
“我觉得岳展这副人物图应该夺冠,因为他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技法,一种史无前例的技法,这个意义远比一场小小的比赛更大。诸位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些,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朝画作分类上,除了山水画,写意画,花鸟画,还会多一类:简笔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午后,振聋发聩。众人不由发现,岳展做此画作,这的确是开宗立派之举,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画作好的人很多,但是能创新出一种新画法的人却很少,单凭这一点,就该人家赢。
虽然这里是嵩阳书院,围观的人以嵩阳书院的学子为多,但是最是书生意气的年纪,做不出违心之举,纷纷开始支持岳展夺冠。
苗志高见众人的反应,知道大势已去,不得不做出高风亮节之态,不然大家会以为他输不起,所以他强忍心中的难受,在别人宣布结果之前,抢先一步站出来,
“大家都不要争执了,是我技不如人,这一局岳兄赢了。”
“志高,你不要妄自菲薄,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苗志高见有人为他振臂高呼,心下不由感动,但是既然知道自己输了,就不自欺欺人了,也诚心诚意说道,“我拥有许多颜料,而他只有一只炭笔,做出来的画作,要众人争执方能出结果,你说我没输,可我又赢在哪里呢!”
他一说完果然人群鸦雀无声了。可一刻钟以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彼时他被人递上了一把马桶刷子。最近那原来负责打扫茅厕的家伙,似是吃到了甜头,眼见原来干活的四个干完十天就不见了,正愁逮不着人来干活呢!
眼见又一个落败者出现,他好不兴奋,立即从人群里出来,要将人提走。苗志高这才想起来,糟糕,忘了这茬了。
他本想走得风轻云淡,让大家认为他将胜负置之度外,可一想到未来十天都要与屎尿屁为伴,脸上原有的云淡风轻模样是怎么也端不住,最后垮成一张苦瓜脸,垂头丧气的跟着来人去撒扫了。
最后的最后,等苗志高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面上已经没有了婴儿肥,这一旬,减肥效果着实喜人,都不用刻意为之,这体重就哐哐往下掉。
原来父母还担心他因为体胖,未来科考后,会令上位者不喜。见他掉秤掉的厉害,以为他是学习累瘦的,见他不仅瘦下来,颜值也上不是一个档次,这好亲事也上门了,都喜得见牙不见眼。
苗志高觉得果然人类的悲喜各不相通,从前他不懂,现在他真懂了,呜呜呜~~
见证了苗志高丹青事件以后,嵩阳书院的学子对得来的消息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上套了。这岳麓书院的学子真是个儿顶儿的会演戏,合着是将计就计做了个局,把他们当傻子骗了。
这透出来的讯息绝对有诈,他们一分析,可不能跟他比音律。岳展的音律水平肯定极为高深,甚至比他的丹青之法还要高深。这是挖坑在这儿等着他们跳呢。
等嵩阳书院的学子一通分析完,人群里的宋孝义头上冒了一头冷汗。本来音律比赛众人推选的人是他,得亏苗志高先跟他比试了丹青,才让自己险险躲过一劫,不然那拿着马桶刷子哼哧哼哧刷粪桶的岂不是他了。救命啊!他有哮喘,这要是他估计得要他老命了!阿弥陀佛!万幸万幸!谁爱比,谁比去吧,反正老子是不比了!!!
不过不知道谁传的,自此以后,江湖上盛传岳展极为通音律。可传着传着,等传到岳展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
传说他若是引吭高歌,余音会绕梁三日不止,能引来百鸟朝贺。
知道这个小道消息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听得岳展一愣一愣的,手里拿着筷子都忘了夹菜了。他这是得罪了哪个神人,给他安上这么个技能。还百鸟朝贺,他不吓得乌鸦乱飞就不错了。
他一笑而过,随他们怎么传吧,反正跟老子没关系。可他不知道的是,未来他可要因为这个传言吃尽苦头了,会丢个好大个丑,而且后头是丢不完的丑……
第108章 近身搏击 这文的不成,就来武……
这文的不成, 就来武的。远的射箭比不了,他们可以比近身搏击嘛!
只是这人选嘛,让嵩阳书院的学子颇为伤脑筋。不是没有人选, 而是有两个, 分别是郭泰与冯安。
他们先去找郭泰,郭泰一听,头立即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表示感谢瞧得起,好走不送!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上赶着找不痛快嘛!还是他上一回脸被扇得还不够狠, 看着不像长记性的样子?还是他想回味一下童年被他爹满院子追着狂揍的经历?
郭泰家有钱有势,眼见劝不动这位金主, 也不打算得罪狠了, 他们只好败兴而去,转而去找冯安。
冯安是正经要修习武举, 打算武举入仕的学子, 而且他的本事在整个嵩阳书院是公认的一等一的好,与郭泰不相上下,只是两人擅长不同。郭泰痴迷箭术, 而冯安则是十八般兵器, 样样精通。这么看, 冯安更适合跟岳展近身搏斗。
冯安这段时日也没少听岳展的大名,知道对方并非浪得虚名, 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对他也颇为好奇。
不过他又不是提现木偶, 哦,你们让我去,我就得去吗?我累的半死不活, 图什么?就图你们围观,看个乐呵?如是想着,他拒绝的也干脆。有个尖脸薄唇的学子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眼珠子一转,不忿道,
“你就没点自尊心吗?你外祖父祖传的将军弓,宁愿传给一个外人,也不传给你,你就不羞愧吗?”
原来这冯安还有一层身份,乃是那百里山长的外孙。
冯安听到这里,手下磨剑的动作突然停了,抬头盯着说话那人。
“你再说一遍?”他攥住剑柄,语气阴冷。
“怎,怎么,我不能说吗?本来就是,你外祖父就是瞧不上你!”他虽然腿抖啊抖,抖得不行不行的,却生怕在同窗们面前丢了份儿,强自撑着应道。
就在那书生吓得要尿裤子,以为那冯安要一剑劈来时,只听他淡淡的的说道,
“我应了,你们安排时间,我去比试。”
他也想知道他哪里不如他,这段时日他每每想起来就辗转反侧,为什么不能是他?凭什么不能是他?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对方当真优秀的无以复加,让外祖父一见惊为天人,做出赐弓这件事?
同窗们没想到冯安竟然应下了,都很高兴,那尖脸学子也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激怒这活阎王了!枪打出头鸟,以后他可不当这出头的了。
他们就说嘛,这冯安多有血性一个人呀!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窝囊气?这一次,非打出他屎来不可!!!
岳展没想到这群歹人这么闲,才刚击退一波,又上门了,他一听,这次竟然是约架,不错,约架,虽然明为搏击,不就是约架吗?好嘛,文的不行,换武的了。
这群书生还真是精力无穷,他就纳了闷了,原来这弓挂在山长屋里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这么积极的去争取过来,哦,到了他这儿了,个个儿跟蚊子见了血一样,蜂拥而至。
岳展不明白,这将军弓虽是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可也是百里山长的祖上传下来的,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他们也没想到百里山长会将将军弓突然送人,而且还是送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岳展本着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的原则也痛痛快快的迎战。这老虎不发威都当他是病猫了,他也该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这天,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他们来到了练武场。这是岳展与冯安第一次见面。冯安的长相不令岳展意外,这人身高八尺,体型健硕,一身标准的武生打扮,国字脸,平眉,不大的眼睛里透着如苍鹰般的精芒。
对方见岳展倒是脸上的表情管理失控,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原因无他,对面站着的人比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武生。
他的皮肤比他更黑,身体熬打的,肌肉线条比他还要分明,即便穿着衣服,都能看出来双臂肌肉鼓起,扑面而来的力量感没有较量已然感受到。那高大威猛的身材,往那儿一站就如一棵四季常青的松柏,是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不是说是个文秀才吗?只是射箭了得?这一看,尼玛,壮硕得跟只公牛一样,什么时候这文秀才长这样了?他心里腹诽,面上及时收住表情。想想也是,能拉动四石弓,这手臂的力量一定恐怖如斯,怎么可能长得像弱质书生呢!
他摇摇头,决定不去想那有的没的,专心应战才是硬道理,看他长得这个熊样,万不可掉以轻心了。
说起来这文斗远不如武斗吸引人,而且此时处在开阔的练武场里,周围来训练的都是在书院求学的武生。这些人自不必说,肯定来观战。更不用说天天读书读的有点生理性恶心的书生,他们日子过得没甚趣味,乍然听到较练场有人约架,而且双方都是最近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这不看岂不是对不起自个儿,于是也去凑热闹。
直接导致,这还没开始呢,周围就一圈一圈满是围观的少年们。粗略看去得几百号人之多,这是出动了嵩阳书院三分之一的学子了吧!
岳展不管周围山呼海啸的声音,他面上一副松弛之色,面带微笑的看着对手。比文,他或许里面有bug,若是比武输了,那他在系统里这十几年岂不是成了个笑话,更遑论,他系统里有专门的搏击室。那些年被搏击室里的老师追着打的经历,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所以发了疯一样训练,才成就今天站在这里的模样。
相比于对方的微笑,冯安可是面色狠厉,如狼似虎,像是下一瞬就要生扑过来的模样。他也没让岳展久等,先一步动手。
岳展镇定自若,先以防守抵挡进攻。不过他只是看似防守,实则进攻。
只见冯安使出了疾如闪电的连环腿,岳展就闪避回旋踢绕背突袭。冯安一看赶紧一躲,而后腾空飞踹,岳展回挡,两人拳脚相交后都落回地面。岳展倒是没什么,这冯安的手脚被震的发麻,心想果然如此,对方力量不在自己之下,若刚刚没有使出十分力气,那对方力量一定在自己之上。
众人看不出来谁站了上峰,只见冯安突然跃起,一记横扫千军,岳展一个后空翻躲过对方的攻势,见对方又上来,直接一个卧地扫腿,冯安一个不察差点被扫到,得亏他反应速度也不弱,一个翻滚才避免了摔成个狗吃屎。
岳展开始慢慢变被动为主动,如影随形的瞬移打击让冯安摆脱不了纠缠,虎虎的拳风之下与他拳拳相抵。直震的对方手似要握不成拳。
冯安脸上慢慢露出心有不甘之色,表情开始有些狰狞,在岳展跳起,破空斩之下,闪电般的刀手劈来时,他全力迎击,可对方压倒性的力量让他即便咬紧牙关也承担不起,直接被这力量砸到当场跪地,被震到嘴角都流出血丝。
这一记震撼全场的重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胜谁负。全场鸦雀无声。
岳展见对方已输,就卸了力气,抱拳一礼道,“承让!”此时那冯安被打的跪坐在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弓身道,“多谢岳兄手下留情,往日我觉得自己的本事可以了,今天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将军弓你确实拿得实至名归。不过我回去会勤加努力,到时候就算你回岳麓书院,我也要找你再比试一二。若是我侥幸赢了你,那这将军弓少不得还要易主。”
“到时候一定奉陪!赢了,我自会双手奉上!”
岳展面色刚毅,回答的斩钉截铁。
内心却在吐槽,疯子,一个个都是疯子,自己只是拿了一把弓,他们中间是隔着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呀!至于这样天涯海角的逮着人打吗?还有完没完了?
另一边干茅厕活计的人一听说又要比试就高兴,因为一旦岳展赢了,就有人来替他干活了。而且岳展赢的几率应该很大,所以这几天他就有点懈怠。这不,一懈怠,这活儿不就攒下了嘛!他着急啊,他等啊等,终于来了一个报到的了,一听对方是来干活的,他面上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可没高兴过十息,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这是谁啊!他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百里山长的宝贝外孙冯安吗?听说山长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又只得一个儿子,可不就是眼前这根独苗啊!
而且听说冯安的祖父原是嵩阳城的太守,有个好父亲在前面帮衬,他父亲四十不到现已经爬到四品武卫将军的位置了。这小爷前途不可限量呀!来做工之前,别人就跟他提过,这嵩阳书院有两个小爷不可得罪,一位是郭泰郭小爷,一位就是冯将军的儿子冯安。
原想来个帮手,这下好,迎来了个祖宗,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呀?
第109章 蜜月泡¥沫¥独¥家期 因为拿不准,还是不太……
因为拿不准, 还是不太确定,他就假装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这位学子, 来干活的都要报一下姓名, 请问您姓甚名谁?”
“冯安。”
“冯,冯,冯公子啊!冯公子好。”一听竟然真是本人,吓得他后背立刻冷汗连连。
“冯公子,这点活,怎么能劳烦您呢, 您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能干这些, 小的, 这里有小的呢,不需您亲自动手, 小的来干就行。”他吓得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顿剖白。
“那怎么行, 愿赌服输,你起开,爷要进去干活了。”那原来负责打扫的急得跟什么似的, 他不会说他攒了三天的活, 里面堆的都快没法下脚了, 那味儿直冲天灵盖,能把进去的人顶出来, 就等着下一个来扒屎的, 可没想到人倒是来了,只是来了个祖宗。又不能硬拦他,只能跟在他身后, 连连告饶道,
“冯公子,您指挥,您指挥小的干也是一样的。”
冯安停下脚步回头,眉毛拧在一起,不悦的道,“愿赌服输,你的意思是爷输不起?”
他被这威压压的立刻面色惨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小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你还不滚了。”他可以打扫茅房,但是有个人在旁边欣赏他的狼狈,他就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
“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见说不通这位爷,他只好赶紧跑路了,免得被他的怒火波及了。
“真是聒噪!”
赶走了叽叽喳喳的乱叫声,瞬间感觉耳根清净不少。只是下一刻当他推门进入恭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堆成塔尖的一坨坨的那是什么?竟然能垒那么高?这人蹲下去还了得?这擦屁股纸垒的更高,比他都高了,还有这脚下屎尿横流的,看得他连连作呕,这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想起刚刚被他呵斥跑的人,他后悔了,他现在能将他叫回来吗?可惜回头一看人早一溜烟跑没影了……
成功击退这一波宵小之后,岳展终于迎来了与嵩阳书院学子相处的蜜月期。
一战之后,同窗们变得都很友善,如沐春风般的态度让岳展感觉很不适应。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只以为他射箭厉害,众人以为只要他没带着弓箭出来,那就是行走的弱鸡。哪儿想到试出来个真把式,出拳出的虎虎生风,简直亮瞎他们的狗眼,不是,钛金眼。
上次看完他们比试以后,嵩阳书院的好些学子心理都有阴影了。合着他们天天组团去骚扰的人,人家一拳就能将他们打飞了,他们还天天跟个跳蚤似的上下跳个不停的乱搞事,没被对方收拾,现在心里都偷乐呢,还再去骚扰?那是老太君过寿,嫌命长了。
除了日常起居和读书研习,嵩阳书院的学子也开始邀请他们参观当地的名胜古迹,诗文碑帖。赏花,赏景,赏风貌。景嘛,确实有特色,与南方迥异,值得一观。
可唯独不请他用嘴巴鉴赏鉴赏特色美食,这个他喜欢呀!可他也不想想啊,谁敢呀!他那肚子能装的下鲲鹏,他们请的那些饭菜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倒也不是非得别人请客,自从他得了那三千两以后,他自觉也是个富户了,出手也颇为大方。只是他们远道而来,真不知道哪家馆子最正宗,这若是让嵩阳书院的学子带路,他们远来是客,人家不得请客嘛!人家不提鉴赏美食,他们怎好贸然开口?显得要让对方请客似的。
好在他的朋友里有不差钱的,知道岳展别的不爱,独独爱这口腹之欲,比如郭泰,冯安。
他与郭泰、冯安算是不打不相识,慢慢熟稔了以后,他俩就邀请岳展游览最为出名的街市,去特色的饭馆,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美酒。
冯安每次来都会带着他叔叔的儿子冯虎。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家中没有其他姊妹,所以与堂弟处得如同亲兄弟。
这冯虎年纪不大,看着七八岁上下,长得虎头虎脑,最是可爱又调皮的时候。这小子一听哥哥要去找岳展,闹着要来。
他知道岳展还是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爹说了件趣事。他们武官家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爹饭桌上说,真是稀奇,咱冯家百战百胜的麒麟儿竟叫个岳展的小儿打得落花流水。真不知道那小子是何方神圣。
至于他爹怎么知道的,还不是冯安母亲见儿子这次沐休回来一到吃饭的时候,坐下没吃几口饭就要吐不吐的,看着瘦了好几斤,她严重怀疑在书院的食堂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派人去一打听,打听到了这么个消息。她知道了,冯安父亲能不知道吗?跟弟弟聊起这个事,他面上也是一脸坏笑。
他以前觉得他儿子有点骄傲,虽然天赋高,能力极强,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上多的是能人异士,年纪小小就志得意满可不可取。他每回说教儿子,儿子都说要跟他比划比划,他虽是武将但是说来惭愧,他根骨一般,不是练武的好苗子,武举也是压线过的,论武艺他不如弟弟,更不如儿子,他的优势在兵法策略上,调兵遣将上本事不俗。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娶那百里氏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妻子祖上是前朝名将,有家族血脉在里面啊。他虽然武艺一般,那是没继承好,他们祖上也是出过武艺高强,大名鼎鼎的人物的。若是他们强强联合,那生出来的儿子岂不是天赋异禀,所向披靡?
事实也真如他想的一样,他的儿子从小就展现出了比同龄人更强的能力,就是一点,老子打不过儿子,还老被儿子要求莫要说教,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这下好了,儿子碰到硬茬子了,有人替自己教他做人了,你说他心里能不乐吗?
大人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让个小孩子拾到心里去了,他就缠着他哥哥,他要见见那岳展是何妨妖怪,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竟然打败了他大哥?
等见了面,见这岳展人高马大,长得跟一座小山一样壮硕,再看他随手挽出来的剑花就能将旁边一棵自己腰一样粗的大树砍断,佩服得就差跪下拜把子了,自此以后,岳展就成了除了他大哥以外,他最最佩服的人物。所以打这儿以后每次听说他们见面,他都跟粘粘胶一样,在他哥身上一顿黏糊,只把他哥弄得没脾气了,乖乖带他出门。
这次也不例外,冯虎还跟着。他们酒足饭饱以后行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此时春节临近,街市上红彤彤一片,到处都是卖灯笼,卖年画,卖各种年货的小商小贩,当然也少不了售卖北地各类皮货的摊位。不独北方特产,摊位上竟还有南方的货品。这让岳展想起了前段时间收到的家书。
自从在嵩阳书院住下来以后,岳展就给家里寄了封家书,报了平安。柳山寨被荡平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岳展也是怕家里人担心,毕竟他不说,家里更提心吊胆。一个月以后他收到回信,打开一看,信是父亲写的,让他不要挂念家里,又说了一下家里最近的近况,岳展才知道,他二姐夫考上举人了,大姐夫沈朗现在也已经不干猎户了,在县城开了家南北杂货铺。
说不定在他大姐夫的杂货铺里也能买到这嵩阳城摊位上的这些特产呢!这样想着,他嘴角就不自觉的上翘。
“岳大哥,这么巧,你也在这呢!”岳展循声望去,没几步的摊位里站起来一个年轻的少女。她穿得素雅,长相普通,脸上有些雀斑,看着面容有些熟悉,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可一看她身边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这可不就是陈姑娘的奶娘嘛,原来这少女是陈江冉!他竟没有认出来。
“这一段时间不见,你这易容术更精进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少女听到他这样夸自己,也难掩面上的喜意,但还是谦虚的说,“只是雕虫小技,糊弄人的。我回来以后,又专门拜了师父学的,我师父说我在易容上有慧根,我这还只是皮毛,我师父那才是厉害。”
见岳展身边还有其他同伴,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认识的,陈江冉也与冯安打了招呼。冯安开始也没有认出对方是谁来,直到对方自报家门他才对上号。他们几年没见,冯安还是老样子,跟小时候比,没怎么变,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倒是她,脸画的都不像本人了,又这么长时间不见,若是认出来倒是稀奇了。
他们寒暄的功夫,岳展也没闲着,他低着头看她摊子上摆放的物件,她卖的东西类似现代的腰带,在古代应该叫腰绳,别看小小一根腰绳,绳尾处编成了各种花苞的形状,美的足以以假乱真,也有扇套,荷包等这些小物件……林林总总,摆的满满当当。
见有人上来询问,她熟稔着兜售起自家的东西来,他们不便围在这里耽误人家做生意,待要告辞,陈江冉直说上一次走的着急,忘说她们家在哪儿了,连忙说了地址,请岳展有空一定去他们庄子一游,让她们略尽地主之谊云云。
第110章 丰园行 回去的路上,岳展好奇……
回去的路上, 岳展好奇冯安怎么认识陈江冉的,一问才知,原来他外祖父百里山长跟陈江冉的外祖父是莫逆之交。岳展这才知道原来她外祖父是丰冠清, 丰老先生, 那可是当年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北方文人半壁江山的人物。
说起这位老先生,他还有幸拜读过他几篇文章,见解深刻,发醒世恒言,读完当真是醍醐灌顶。只可惜斯人已逝,无缘得见, 着实遗憾。没想到他竟然是陈江冉外祖父。
冯安说,这说起来他父母的亲事和他们家的融洽程度与对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岳展不解, 冯安也没故弄玄虚,将个中原委一一道来。
冯安的外祖父跟陈江冉外祖父是同年, 两人虽都是文采斐然, 但都志不在科举,都选择教书育人。两人脾性相投,好到什么程度呢, 两人都商量着若是生了一对儿女, 就结为儿女亲家, 结果两人都生了女儿,所以这亲家就没结成。
“那这个跟你父母的亲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有关系, 若是丰老先生当年生的是个儿子, 还有我爹什么事儿?”
这倒也是。
又说起当年他爹娶他娘怎么死缠烂打,坑蒙拐骗,各种手段, 层出不穷。可他外祖父就是看不中,嫌他是个武夫,粗手粗脚的如何能安心将女儿托付给他,虽然他自己祖上也是武官起家,但轮到自己女儿了,他金枝玉叶如珠似宝的姑娘,再一看对方一个大老粗,就怎么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他祖父使了一计,让伯祖父当个趣事说给圣上听,圣上一句戏言他拿来当圣旨,硬逼着外祖父嫁了闺女。
只是娶是娶到手了,可也把外祖父得罪狠了,看他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样过了好几年,直到陈江冉外祖父死后,她父亲现了原形。
原来百里山长特别羡慕陈江冉母亲嫁的人年轻有为,能力不俗,还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会疼人的。可真是就像戏文里唱的:最是负心读书人。
他知道后一夜没睡,当真是后怕的不行,得亏没让闺女嫁个读书人。就她那点心眼子还不如老友的女儿呢,哪儿斗得过这些心眼子跟筛子一样的读书人?
自此以后,他外祖父对他父亲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变化,一口一个“贤婿”,“贤婿”的叫着,逢人就夸他,他爹一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都能让他外祖夸的每每脸红不已。
回家他跟媳妇儿念叨,这文人这张嘴啊,怎么夸人这么好听呢!他就没听岳父重过样!就是怪不自在的。媳妇当场笑得前仰后合,笑骂他这是贱脾气,被夸还不自在,那回头她回家跟她爹说一声以后别夸了,得多骂骂。吓得冯安父亲连连告饶,这文人骂起人来,句句似小刀,伤口不大,却刀刀致命。
他前些年可糟老罪了,犹记得第一次见泰山大人,人家说了一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还以为对方是喜欢自己喜欢的不行,一见面就同意了婚事,还期望两人如鸳鸯般恩爱。他高兴的无以复加一个劲儿的感谢对方成全。泰山大人见他这样,满脸震惊之色,都失去表情控制了,直接当面儿翻了个大白眼。
他后知后觉莫非自己理解错了,回家问父亲,父亲说人家的意思是你这是想老牛吃嫩草呢!瞧你那样,还洋洋得意的。我以前让你多读书,多读书,你不听我的,光读兵书,现在好了,丢人都丢到家了,我都替你臊的慌。他爹捂脸,真是没眼看了。
现在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自从他外祖父因为陈江冉父亲衣冠尽去,露出禽兽的面目后,转变对他爹的态度,他们家的生活过得那是甜甜蜜蜜,爹娘的感情更是蜜里调油。
说出来不能说幸灾乐祸,但多少有些不仁义,只是事实确实是他们现在美好而和谐的生活,陈江冉的父亲当居首功。
只是冯安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他记得当年的陈江冉扎着花苞头,多白净可爱的小姑娘呀!馋的他外祖父想给他定个娃娃亲。只是后来陈家出事,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刚刚那姑娘长得面色蜡黄,满脸雀斑,跟棵枯黄的小草似的,哪里还有当年一点影子,他自动隐去了这一块,没有与岳展提起。
要怎么说呢,这是我差点定娃娃亲的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嫌贫爱富,再说对人家姑娘的名节也不好,他更没有要结亲的意愿,再怎么滴,他要娶的姑娘不说是闭月羞花,但总得让他入眼,入心吧!这位说实话,长得多少有点磕碜,真不知道那劫匪是不是在山上天天见不到个母的,素得狠了,能把她给掳了去。
以为这个事就此过去了,可没隔几天,同窗来传话说院门那有人找岳展,他过去一看,竟是陈江冉奶兄,他们一路来的嵩阳城,几天相处下来,已经颇为熟稔了。一见是他,岳展快步跨出院门,朗声笑道,
“方诩兄,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对方唤名陈方诩,原来他不姓陈,因他爹害死了秦氏,他娘就给他改姓陈,脱离了与原夫家的所有关系。
“还不是江冉,她一定要请你尝尝我们嵩阳的特色菜,尽尽地主之谊,这不,一大早我娘就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了。”他叼着根狗尾草,姿态闲适的回道。
他与陈江冉一起长大,情同兄妹。虽然嘴上说着江冉的不好,但是笑意尽达眼底,语气也颇为宠溺。
岳展本不想麻烦别人,见人家都请上门来了,自己一直推拒也不好,就欣然前往。好在农庄就在嵩阳城边上,骑马两刻钟就到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处农庄,门口修建颇为古朴大气,待看到门上黑色匾额上书“丰园”两个草书大字,心想这大概就是了。果然,前面带路的陈方诩说着到了然后先一步跳下马来,岳展随后下马,牵着马走进庄子。
进入庄子,岳展才发现这庄子的景致别具一格,时而曲径通幽,时而豁然开朗,不像典型大巧如拙的北方庄园的风貌,倒是有点江南园林的韵律在里面。
而且每一处景致细细品味才能看出不凡,比如这处青石板台阶下的池水竟然没有结冰,还有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要知道现在可是北方的隆冬腊月,哈出一口气都跟冒着白烟一样,怎么看都得零下十度的样子,应该结冰了,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呢?
“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处温泉,我外祖父在建造之初就将那温泉引了过来,所以冬日才会不结冰。”身后一个清朗的少女声音响起。
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陈江冉,她这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所以没等他问就给他解惑了。
“原来是丰老先生的手笔。”岳展回身说道。
“不止是这处池水,这里移植了很多南方的植被皆因此存活。”
“这里的景致虽与南方景致不同,但南方园林有异曲同工之妙。”岳展问出来了心中的疑问。
少女听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因为我外祖母是南方人,我外祖父就加入了江南意境在里面。”
岳展恍然,看来丰老先生跟妻子之间情深厚意,这样简单的而融洽的家庭氛围,可以想见养出的丰氏这个女儿多么简单单纯,对人毫无防备本也不是她的错。
哎,想多了,他将思绪拉回现实,在陈江冉的引领下逛了下其余地方,这转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陈方诩正在与一只大白鹅对峙,他似要抓它又怕大白鹅用嘴叼他,双方竟这样奇异的僵持住了。
见江冉领着岳展过来看到他这丢人的一幕,不禁耳根一红,他还没张口,他娘刚好走到院门口,看到他那不成器的样子,叉着腰老远就喊道,“我都说了,让你去村里找那崔屠户帮咱杀了吧,你非说不用,还杀鹅焉用崔刀?你倒是杀呀,我这还等着下锅呢,你再不杀,我看咱晌午饭也甭请恩人吃了,直接请人吃晚饭吧!”
“娘,我没说不杀呀,你就少说两句吧!”他拿眼给他娘示意,她娘秒懂,显然平时母子俩没少打这眉眼官司。她往前走两步这才看到拐角那边可不就是江冉跟那岳公子嘛!
“哎呀,岳公子,您来了呀”,见对方把刚才的话都听着了,尴尬的说道,“这个,不是,这个,我想做道拿手的烧鹅,这还没杀呢!让您见笑了!”岳展直说没事,他今天也什么事儿,最不缺的就是功夫。
“那你们先聊,我先去后厨看看锅。”奶娘寒暄几句后,就要去后厨,临走又催促儿子道,“赶紧的吧,杀了秃好了给我拎过来,别耽误功夫了,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多简单啊,一嘎就是。”
那陈方诩呐呐的应了,只是声音听着有点中气不足的样子,岳展看出了他的为难,这个不难猜,一定是平时见惯了杀鸡杀鹅,以为很简单,这真让他杀,见真章的时候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眼高手低是作为人类的通病,没什么可诟病的。他有时候也会犯这种话错误,所以他理解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