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20

    第211章 显露本事 这一日,岳知语出去……

    这一日, 岳知语出去跟好友吃酒,因为儿子出息,他最近自然备受吹捧。酒足饭饱后往家走, 竟被一游方道人拦住, 那道人端的是仙人之姿。

    他主动给岳知语相面,本来岳知语不信的,奈何对方说的头头是道,竟还都说中了,由不得不郑重。随着交谈的深入,他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他还说岳知语还有一幼子, 虽是养子,可前世是亲子。但是小儿子命格贵重, 他这个父亲怕是有些压不住。

    若是以后不想再被仙人偷去, 必得将小儿子藏住了,易容改变面相, 方能迷惑住四方的仙人, 平安无虞的长大。

    岳知语回家后,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就说嘛,他跟于行就是前世的父子, 果然被那道人说着了, 他现在是全信了那道人的话, 可怎么易容,这可真是难倒他了。

    于是第二天, 他将于行叫到身边, 看着他满是稚气的脸上,眉如墨画,那一双乌黑发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高挺的鼻梁,还有那能说会道的小嘴巴。若是生起气来,小嘴一撅,能挂上一壶油瓶。

    这么俊秀逼人,真是长得随了他。其实客观的说,岳知语长相也是上天恩赐的好长相,自来长得俊秀的人都相似,而长得丑的人~则各有各的丑。

    这五官无一不精,要改哪一处好呢,真是哪儿哪儿都下不去手。岳知语拿着林氏的胭脂盒子,狠了狠心,对着于行的小脸蛋子就是一顿造。于行就乖乖的站在那里配合着他爹,以为他爹要跟他玩什么游戏呢,咯咯的笑个不停。

    待岳知语涂抹完,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效果他这个亲爹都快不认识了,更何况各路的神仙呢!抹完脸就带着于行去跟林氏邀功去。

    林氏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今日她要做几道拿手菜,岳展好不容易归家,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在家停留的时间着实有限。他最爱吃她做的菜,所以这几日她得空了就去后厨做点。

    这不,今日她用两斤梅花肉馅加藕做了八个红烧狮子头。用提前调好的料汁熬了一个多时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氏打开锅盖,一股扑鼻的肉香萦绕鼻间,看着色泽红润、鲜香软糯的狮子头,显然已经入味了。

    她将狮子头摆在盘中,摆上青菜,再浇上汤汁,一道美味的红烧狮子头就做好了。看着眼前色香味十足的菜,林氏正满意自己的作品呢,那头从后厨门口就溜进来一个扎着朝天小辫的幼童。

    他似闻着味般一溜烟儿跑到后厨,围着那厨台打转,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冒着热气的菜,馋的淌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两只小手巴着厨台的边,抬头急急的道,“娘,我吃,我要吃,我现在就要吃狮子头。”

    林氏眼角瞥到那扎着朝天辫的小童,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真是随他爹,是个狗鼻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可他抬头望向她时,林氏面上一僵,手里的筷子被惊得没拿住了,啪嗒掉落在地。

    见站在后厨门口的相公,她指着于行的小脸问道,“这是谁给他画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相公我了。除了我,谁有这妙笔。”

    “确实是妙笔啊!画的跟个猴屁股似的。你们这是要出去跳大神?”

    岳知语被林氏好一顿噎,讪讪的道,“昨晚上不跟你说了吗?那道士说非得是改了面相,才能把于行留住了,你看我改的,保管不管大仙小仙,大鬼小鬼都认不出来。”

    “虽然~但是~这也太丑了,我好好的孩子,让你这一通画,不仅仙鬼敬而远之,就是外面那些小孩都会被吓哭了。”

    正说着呢,只听身后传来吧唧吧唧的吃饭声,两人回身望去,就见于行把着厨台,踮着脚尖,将盘子拉到自己嘴边,就着盘子边就埋头吃起来。

    他们注意到时,那最边上的狮子头已经被他啃了一半了。他吃得满嘴流油,小脸又被他爹画得通红,此刻吃得狼吞虎咽,林氏见此噗嗤笑了出来。

    于行吃着吃着听到他娘在笑,吃的间隙回头还对着他娘笑了一下,这一笑更像极了个脱了毛的猴儿了,林氏直接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待于行吃完了整整一个,他娘才牵起他的小手去洗脸。现在的脸可跟开了染坊一样,除了脸上的胭脂色,小嘴唇上都放着晶莹的油光,跟涂了唇脂一样。

    待走到洗手盆边,于行抬眼就看到面前竖着的铜镜,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的脸这是怎么了?他左瞅瞅,右看看,小脸一脸惊异又好奇。老圭也没画过这么花哨的妆容,他爹可真有才。

    他娘细心的用湿毛巾一遍遍给他擦拭,一边擦还一边抱怨,“你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易容~易出了个猴儿屁股。”

    换了两遍水才堪堪洗出莹白的小脸来。

    “易容?”他想起老圭前几天的交代,眼珠子一转,对他娘道,

    “娘,这有何难,不过是在脸上画几笔嘛!我自己就会。”

    林氏半是嗔怒的戳了一下的额头道,“你毛还没长齐呢,也不怕说大话让大风吹闪了舌头。”

    “娘,你怎么还不信孩儿呢!你等着!”说着撒丫子就往他娘的主卧跑去。

    没十息的功夫就窜回来了,可能是跑得太快了,小娃回来的时候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林氏低头见他小手里还握着她的眉笔,心里腹诽:这爷俩~~这是要将自己的梳妆盒子一气儿造完的节奏哟~~

    小娃喘匀了气儿才自信道,“娘,我这就画给你看。”说完就对着铜镜真画起来了。别说这架势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不像是个假把式。

    就像于行说的那样,真的只是刷刷几笔,镜中的小孩摸样就变了许多,峰眉变平眉,大眼变成了长眼。林氏有点不可置信,一把把于行转过身来,可不是嘛!变了好多哟~~~

    “你这跟谁学的?”她立刻警觉的问道。

    “也不是学的,就是看老圭捏泥人,娘你不知道,老圭捏的泥人跟真的一样,我见他就是用笔在泥人脸上勾画几笔,就成了。我刚刚也依葫芦画瓢这样画的。”

    “就看看就会了?”林氏目露惊讶。

    看着于行点头如捣蒜,他儿子的脑子是怎么长得哟,那老圭的手艺倒是让他儿子偷师了去。

    站在一旁的岳知语也是惊讶的不行,他看于行画的那个叫简单,真的是寥寥几笔,再无一丝点缀,就大变样了,怎么到他这里就画成了个钟馗。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没事,他儿子肯定不一般,毕竟道士都说他儿子于行命格贵重,那是一般人吗?所以输给儿子不丢人~

    不管怎么说,因为于行小露了一手易容的本事,遮掩容貌的问题解决了,本事也过了明路,也算圆满。

    也得亏于行遮掩的早,自从岳展衣锦还乡,家里的客人肉眼可见的多了,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媒婆子更是来了一波接一波。

    这个也可以理解,只要眼睛不瞎的,都晓得这状元郎的前程不小,那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可不就被勾的心思活跃起来。

    毕竟一进门就是从六品的官夫人呢,这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若是成了~想想都让人兴奋的睡不着觉。如今岳展在这群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块美味的大肉。

    林氏呢,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疲于应对,闺秀太多,都快挑花眼儿了~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呀!

    另一边岳承霄省亲结束就要去蜀地走马上任了。但是妻子卢初静却不想随行。

    其实打从相公就任的诏书下达,她知道是去蜀地当县令,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卢初静的认知里,蜀地是蛮夷之地,荒凉,地理环境又恶劣,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想而知道路何其难走,地形何其险峻。她还听人说那里瘴气丛生。说是去当官,跟流放也差不多了。

    卢初静母亲卢夫人知道女婿高中同进士后,自是高兴不已。不过相公卢秉文面上却没有多喜悦,直言他觉得以女婿的本事,入二甲应该也不是难事。不管相公怎么想,她反而觉得甭管是同进士还是进士,先考中了再说。有个官身总比没有官身好。

    可是一听金科状元就是相公之前介绍的被自己否了的青年之后,也是后悔不迭。可惜没有后悔药。

    再听说女婿是要去蜀地当县令,以她对小女儿的了解,小女儿未必肯跟着去。她还得从旁看顾一二。待去到女婿家后见着女儿,一问果然让自己猜中了。

    她看女小儿执迷不悟,心里着急的要命,她怎生了这么糊涂的女儿啊,怎么就有人亲手将相公推远了呢!

    她苦口婆心道,“静儿,你是承霄妻子,你怎能不与他同去呢?就像当年你爹来济阳县当县令,我不是一样跟来了吗?还有你姐姐也随姐夫远在蕲州,夫妻本是一体,你怎能不陪着他?”

    谁知那边小女儿听了反而觉得更有理了,“娘,你来的是哪里,是桐江府济阳县,好歹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姐姐虽远嫁蕲州,但是公公在蕲州当刺史,天高皇帝远,跟个土皇帝似的,她自然吃不了什么苦。

    我相公去的那是哪里,那是穷山恶水的蜀地,做的又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你让我去?你还是不是我亲娘?”

    第212章 只盼今朝 “正因我是你亲娘,……

    “正因我是你亲娘, 我才要你同去。

    从小你在京城卢家长大,没有在我们身边,自然与我跟你爹不亲厚, 所以你回来有时候做错了, 我怕生了隔阂,也没有严词训斥过你。但是现在我看你把日子过得这么拧巴,真的替你着急呀。

    你表面上是整治规矩,说穿了不过是骨子里没瞧得起承霄。

    虽然我知道你婚前就看不上他,嫌他出身低微,配不上你的身份。我以为婚后夫妻磨合磨合就好了, 谁曾想你更加变本加厉了。

    你想嫁世家,可是静儿啊, 那世家就是好嫁的?承霄虽然出身白身, 但是知上进,比那些世家里的酒囊饭袋不知道强多少倍, 如今更是考中进士做了官, 对你又敬重,人要惜福,才能守住福分。别看他现在只是个县令, 但是他年轻啊, 假以时日, 熬熬资历,未必没有好前程。

    再说, 你若不陪他去, 岂不是便宜了那个通房,让那边把心也争了去?

    趁着家里还没有庶子出生,你陪他去蜀地上任才是正理, 以我对承霄的了解,他也会看到你的付出,你们也能借这个机会重修旧好。静儿呀~莫要再糊涂了。”

    卢夫人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劝得口干舌燥时,那边小女儿悠悠来了句,“娘,你让我跟跟个奴才央子争宠,岂不是自贱身份?

    低嫁已经够迁就他了,如今若是再去去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我自己都能把自己呕死。”

    乔夫人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有深深的无力感。她生的这个小女儿脑子里面全长了草吗?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本已经心力交猝了,卢初静又投来幽怨的目光,“娘,那状元郎不就是爹之前提过要与我相看的人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多劝劝我,兴许那门亲事就成了呢?若是成了,我现在是从六品京官的夫人,何来这许多烦恼。”

    卢夫人听到此话感觉更心塞了,当年是谁嫌岳展出身寒微,右臂残疾,不堪相配的,又哭又闹的非要换一个后生,这才换了承霄。怎么又成了她这个当娘的错!劝她跟着女婿上任都这么费劲,她何德何能,能劝着她跟岳展成婚?

    再说,退一万步讲,承霄也不差啊!人细心又周到,如今还做了官。

    这几年,她冷眼看着,若不是静儿做的太过,承霄也不会置气纳了竹影。

    其实婚姻要靠双方经营的,哪有从开始就哪儿哪儿都合自己心意的对象。都是磨合的过程中,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共同到达顶峰的。

    这个道理显然跟女儿也讲不通的。来的时候有多希冀,走的时候就有多失望,卢夫人到底没有说服女儿,最后岳承霄还是带着通房竹影去蜀地就任了。倒不是卢初静有多大方,他一个大老爷们总得有个房内人照顾。与其等他去蜀地找个不知道什么路数的,还不如自己派一个现成的过去。

    随着岳承霄的走马上任,夫妻二人从此相隔千里,卢静初守着儿子在济阳县城。丈夫则远在蜀地为官。时间久了,夫妻两人真正生分起来……

    而同一时间,新科探花高览也已经回到桐江府省亲了。自来高中以后省亲就是惯例,是朝廷对进士们的恩赐。

    可对高览来说,这种恩赐并不是他想要的。若是可以,他一生都不想归家,这个家哪里是他的家呀,跟牢笼也差不多,如今他凭实力摆脱了牢笼,却要还要回到这里,为这里增光添彩,着实可笑。

    作为盐运司副使的高父,最近既开心又难受,开心的是高览出息,为府里带来了荣光,甭管是弟弟还是儿子,只要他能为府里带来好处就好。

    难受的是,都知道都知道高览还没有订下亲事。那些个媒婆纷至沓来,还有平时往来的同僚、上峰也纷纷做起了保媒拉纤的活计,介绍的亲事一个比一个好。看得他都心动不已。

    奈何那头死驴以前撂下狠话了,那崽子跟他娘一样,看着平日温和的一人,实际上有一股狠劲儿,他也是真怕他鱼死网破。

    毕竟高览手里捏着有他们高家的把柄,若是真拿出来公之于众,高家可真是要遗臭万年了。跟那些比起来,这亲事倒显得不那么让人眼馋了。

    可是推拒这些亲事,可不就要得罪人嘛!同僚,下属,亲戚这些介绍的都好说,关键是他那些上峰,他可不就是有一个得罪一个。这死孩子~想想就让他火大不已~~

    高览在高家没待几天,敬告了列祖列宗,就一个人悄悄北上,往舟山府赶去。

    他星夜不停的赶路。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的见面,他跟欣姐儿已经小半年没见面了。省亲以后,他就得留在京城做官了,以后更不得自由,想回来看一眼佳人都难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外人只看到他金榜题名,高中榜眼,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哪里晓得他心里的苦。

    他原想着发愤图强,争取亲手给未来夫人遮一片天,所以这一年来拼尽全力去备考。没想到用力过猛,竟让他摘了个探花,阴错阳差的留在了京城,反倒离佳人更远了。

    若是能选择,他宁愿跟三甲里的某一位同进士换换名次。听说那位被赐了舟山府一处县衙任县令。他知道了就艳羡不已~

    到了舟山府,他先找了家客栈将自己从头到家收拾了个干净。这几日风尘仆仆的,他怕一见到欣姐儿,对方再把他认成了个野人。更想着,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一番收拾停当后,高览就顶着红红的眼圈出门了,这几日着急赶路没有休息好,不过好在夏日的清晨,透着沁人心脾的凉爽之气。他在这晨光里,反而精神奕奕。

    到了门口,他上前敲门,但是敲了半响里面却久无应答。他抬头看看日头,现在时辰尚早,她应该不会这么早出门吧!

    正想着,门竟然吱嘎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佳人,只见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秋香色的裙,长发用玉簪轻挽,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端的是秀丽无匹。只是此刻看她的眼圈,跟兔只儿眼一样红红的。

    高览不知道,他的眼睛此刻也不遑多让,眼圈红得像火烧云。

    岳欣儿一见是高览,笑得梨涡深陷,“高大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正想着你呢,你竟然来了。”

    高览一听岳欣儿这样说,心跳似停了一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着。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岳欣儿说着边将他往里迎边兴奋的说道,“高大哥,你快来看看,我的手稿今早终于写完了,正想着若是你在就好了,可以帮我审审看,看看哪里有错漏。你可不就来了~”

    脸笑得要咧到耳根的某人,闻言脚步一顿,踉跄了一下,面上的笑容跟凝固了一样,僵了一息,复又失笑的摇摇头,他应该庆幸自己对她有用。这样想着赶紧跟了上去。

    待到了客厅,就见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稿纸,每张纸上都写的满满当当的。再看字迹,不得不说这一手力透纸背、沉稳大气的楷书,比一些举人也不差了。若是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写下这些字的是一个女子呢!

    厚厚的一摞稿纸,足有三寸厚。算算时间,从她告诉他开始着手到现在,这些稿纸前前后后应该写了足足两年多了。

    他拿起那书稿,惦着都有点压手,可想而知作为一笔一笔写下来的人,她付出了多少。

    高览此刻看着这些书稿,眼睛里满是赞许,嘴里也毫不吝啬夸奖道,“欣姐儿,你真是太厉害了。若是大魏朝的女子都如你这般坚毅,来日朝堂上都得有女子的一席之地了。我等男儿真是自愧弗如啊!”

    岳欣儿听到高览这么高的评价,谦虚的连连摆手道,“高大哥,我写的还有很多不足,能提笔写下这些,还得多赖你当时给我打气呢!”

    她欣赏高览的一点就是从不扫兴,总会给她捧场。从最开始对她干这一行的尊重,到后来她的一句信口开河想写书,他不仅没有嗤笑,觉得她是天方夜谭,反而认真思量,给她鼓励。

    她又赧然一笑,“就是到了现在,还得麻烦高大哥,帮我审审书稿。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您这位探花郎如今有没有时间啊。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高中探花呢!在这里恭喜了,探花郎。”说着做了一个恭喜的抱拳手势。

    她知道他中探花以后肯定比往日会忙,但是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这些稿件不稀奇,但她拿出去让人帮忙审稿,就难免被人非议。毕竟在大魏朝还没有女子专门著书立说。

    再者,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审稿的,那人多少要通些医术药理,刚巧高览博学广记,什么都略懂一些。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没成想,那头高览答应的倒爽快,只见他眼眸一弯,一双桃花眼荡出粼粼笑意,“这有何难,如今朝廷给我两个月的假,除去来回抛费的时间,还有前几日浪费的时间,至少还有半个月,时间应该是尽够了。能帮上我回来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于是打从这天起,高览晚上回客栈休息,白日就在岳欣儿家给她审书稿。岳欣儿呢,白日则还要出去忙活营生去。

    午后,高览坐在厅堂的桌案前提笔在岳欣儿的字旁略添了几笔,纸张空间有限,他的笔墨与她的有了些许重叠,里面有说不出的缱绻。

    他抬眼望向窗外,夏日的阳光透过藤萝架,在地上勾勒出倒影来。墙角不知名的几朵黄白小花正在盛开着。夏蝉躲在树叶下欢快的叫着。这一刻,家突然就具像化了,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家的样子。

    晚间,待岳欣儿归家,还没推门呢,就闻到了家里传出来了阵阵菜香。她推门一看,就见水缸里已经被灌满了水。

    看到灶房的烟囱往外冒着烟,她过去一看,高览可不就在灶房里忙活呢。

    她急忙要上前,“高大哥,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忙活呢!你快出来,我来烧火。”说出去谁信呀!那堂堂探花郎此刻拿着柴火棒子在她家炉灶下添柴哩。

    高览见她回来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么热的天,他怎么能舍得她守着个火炉子呢,随没给她让位,“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我再烧开这一锅水,晚间你就不用再烧了。”

    总之说什么也不让她就在灶房,岳欣儿只得出来,这才发现饭菜已经被摆放在饭桌上了,一道清炒豆腐,一道土豆烧肉,还有一道凉拌的小菜,看着清清爽爽的,粥是夏日消暑止渴的绿豆汤。

    待高览忙活完,已经汗流浃背,夏天就是这样,一动弹就是一身汗,更何况是在灶房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两人都落座,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跟想象中的一样好吃。听她说着好吃,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脸虽热的通红,但他却觉得跟喝了凉饮一样畅快。

    “你什么时候学的庖厨?科举不是很难考吗?怎么还有精力捣鼓这些?”

    “就是几年前那次你发高热,我连个粥都不会做,多赖你师父带着早食来。那时候我就想,一定得把这个学会,免得日后让你再饿肚子。这个也不难,比科举容易多了。只要想学,哪有挤不出的时间。”

    岳欣儿听到,筷子都忘了夹菜,低头看着那碗绿豆汤出神。说来从前世到今生,她第一次吃上男人亲手做的饭菜,还是专门为她学的。

    无论是那个被她厌恶至极,已经遗忘到天边的前夫岳承周,还是那个她心心念念许久~一直放不下的情郎孟黎,都没给过她这样的温暖。

    一阵夏日的微风吹来,轻轻抚过她额前的的碎发,她这才回过神来,抬眸对着形容有些狼狈的高览粲然一笑。

    前世的种种都离她太远了,像这一阵风一样飘逝离去,被真正遗忘了去………

    都说更多选择,更多快乐。没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若是放不下那证明现在这个还不够好。等遇到一个足够好的人,他会抹平你之前受过的所有创伤,让你忘记昨日种种,只盼今朝来日。

    当然前提是,在那之前她莫要自暴自弃,要向下扎根,向上开花。

    第213章 姜还是老的辣 在舟山府的日子……

    在舟山府的日子, 高览觉得仿佛一瞬即逝。他将她的手稿校验完毕,又仔细誊抄了一遍。

    这天岳欣儿回来的时候,高览跟她商量着, 若是不嫌弃, 不若他为这本书作个序。她怎么会嫌弃呢,她求之不得,若是探花为之作序,自然买的人更多。只是,犹豫再三,她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

    “能得你这个探花郎为我作序, 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这样,会不会为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呀!”毕竟她做的事在这个男权社会, 也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会被说道,被非议, 他如今高中探花, 实没必要为她蹚这一道浑水。

    “你出这本书是为了天下的妇人,我作序是荣幸之至,若是因此, 能让此书卖到更多需要的人手中, 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给正在淋雨的人撑一把伞。

    就这样,由探花郎作序, 岳欣儿著说的一本指导女子孕期、生产及产后调养的书就真正完成了。

    但是刊印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问题。他们走遍了舟山府的各大书肆。竟然没有一家书肆愿意接下这本书的刊印和售卖。在商言商, 他们觉得一个女子所写的书怎会有人卖,他们不能干赔本的买卖不是。

    岳欣儿从前只以为写完这本书是最大的困难,现在才发现, 要真正刊印卖出去,任重而道远。

    经过短暂的沮丧以后,她重新振作起来,她已经把最难的部分做完了,还怕后面这些吗?大不了,跟给师父的那一册一样自己花钱刊印。

    谁知,她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高览却第一个反对。

    “若是自己刊印一本倒还罢了,若是刊印多了,倾家荡产也支撑不起,再说印出来总要售出去吧,这里又绕不开书肆了。

    所以还得是跟书肆合作,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带着这书去京城试试,看看有没有愿意合作的。京城总归比舟山府机会多。”

    “我自是信你的。若是有书肆愿意刊印,请你替我跟他们说,我利润分文不取,只求他们要将书价格售卖的低一些。我写这些的初衷也是为了帮普通家庭的妇人,若是因此给他们的小家增加负担,这就本末倒置了。”

    高览满口答应,这女人对别人心细如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惜自己。两年多的心血,分文不取,当真是视金钱如粪土,恨不能当一根蜡烛,烧烬自己,点亮别人远行的路。

    他将怀里的书揣好,回京路上又反复摸了好几次,确认不会遗落。别人理不理会她的心血他管不了,但他自己必会珍而重之~~

    高览省亲结束,岳展的假期也接近尾声。林氏眼看着儿子要走,亲事还没着落,急的嘴角都长燎泡了。

    以前没几个来说亲的,现在来说亲的又太多,把她都桃花眼了。最后从闺秀堆里挑了两家合意的。

    可刚跟儿子提让他去相看相看,就被儿子一口回绝了,直言要回京城找个合意的。

    林氏一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官老爷云集的地方,自是他们这种小地方比不了的。

    眼看着展哥儿以后就要在官场上混了,他们当父母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若是有那得力的岳家,也能提携提携他,他在官场也有人照应不是。

    师父邓憬一听,别的地方他不敢保证,以岳展金科状元的身份,加上他的名头,给他在京城娶个大家闺秀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他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跟岳知语两口子保证,这事儿一事不烦二主,就交给他了。他回去就张罗,必会好好看顾着,帮岳展定下一门好亲。

    岳知语夫妇得了邓憬这一句保证,心也落到实处。别人的话可以当耳旁风,人家是大儒又是岳展的师父,肯定会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他们对着邓憬自是是谢了又谢。临走为了表达谢意,给他捎了满满的一车特产,外加岳知语搜罗的两只顶级的斗鸡苗。

    岳知语更是将多年的斗鸡心得,外带着斗鸡苗的养育经验,都详细的写下来,临别赠给了老友~~

    邓憬坐在马车里,翻看着手里的笔记,看得津津有味,看到那精彩处还要喝一声彩。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甭看才少少的十几页纸,道尽了这一行的诀窍。看完他才发现若不是自己将岳展的婚事包圆了,那老狐狸还收着本事呢!

    真正的本事全都在这纸上了。看完他不禁还哼起了新学的江南小调,“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见师父唱罢,他给师父倒了一杯茶润润口。邓憬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看着如此贴心的岳展,心情甚好的问道,“好徒儿,以前你考功名,怕你分心,没给你张罗过婚事,如今你已经得中状元,入朝为官,为师问你,你对你的婚事有何想法?”

    被问及想法的岳展想起了为他挡刀而亡的钟钰,他因种种原因没有及时报恩至今都悔恨无比,那时他就暗暗发誓,以后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及时做不后悔的选择,他不要为时过晚,他要恰逢其时~

    于是岳展转着手里的茶杯缓声说道,“是有些想法。”见此邓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开窍了?

    他眉毛一挑,了然轻笑,“是相中了哪家的闺秀了?不是你师父我跟你吹嘘,甭管是达官显贵,还是世家名门,甚至皇亲国戚,只要你瞧中了,师父我就去给你提亲,准保给你定下来。”

    他见岳展并没有因他说的话而高兴,面一脸平静道,“她不是显贵之后,更不是高门淑女。”

    “那就更好办了,跟师父说说,是哪家的闺秀,赶明儿回了京城,我立刻去上门给你求亲。”邓憬面上一副清风拂月般轻松笑道。

    “是前五品监察御史陈仁诚的长女陈江冉。”

    “陈仁诚?却是未听闻过此人。”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偌大的京城,京官数不胜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儿能个个都认识。

    “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不认识他,他估计也认识老夫。回头我亲自去陈府上给你说项去。”想当年他也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能做到先太子老师的人,京城中的大小官吏就是没见过他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孰料那头岳展忙解释道,“她现在不在陈府了,在姜府。”

    “姜府?哪个姜府?”邓憬听的云里雾里的,一会儿陈府,一会儿姜府的,弄得他满头问号。

    岳展只好将江冉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跟师父交代了。

    邓憬听完,头跟被人敲了一竹杠一样,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等神思归位,他恨不能抽自己两耳瓜子,他怎么能大言不惭的跟岳展的爹娘保证呢!他没那本事啊!

    那是谁啊!那是姜家的望门寡啊!不提娶个望门寡已经千难万难,那个姜老夫人能放人吗?那是善茬子吗?他可怵死那老婆子了。

    年轻的时候邓憬被他爹逼着学习,课业压力大,路过一处菜园子的时候,为排解郁闷随手薅了人家一把小葱,结果让对方看到了,愣是被那家的闺女追出去二里地。

    最丢人的是他~他还被追上了。那闺女的力气贼大,两个胳膊跟两只钳子一样,将他反剪住,动弹不得,那母夜叉当场就要捆了他去送官。

    这还是那葱被薅完就留在了当场,没带走,谁能想到那家闺女那么大的火气,若是带走了,还不定想什么法儿惩治他呢。

    最后还是他自报家门,那女娃一听熟识的很,才想起来听她爹提过对方的父亲——一位酸腐致极的文官。不过最后虽然没扭送到官府,到底由着那女娃扭送到她家,由她父亲将邓憬送回了家。

    邓憬的父亲是个文官,文官嘛平日里多少就有点自诩清高,瞧不上武官。这下好,让那平日里看不上的武官将他平时夸耀的儿子送到跟前。一听缘由,他爹羞愤到满脸通红,被人拿住了儿子的错处又发作不得,最后等那武官一走立时闭门给邓憬来了一道竹笋炒肉。

    别说,虽是文官,耍起戒尺来也是虎虎生风,一点没输武官,打得邓憬到了耳顺之年都记忆深刻,如何也忘不了老父亲的音容笑貌~和一招一式。

    他那时才知道她出自武将之家,怪不得跟只牛一样,浑身都是力气。后来听说她嫁到姜家,成了姜夫人。再后来听说她丈夫死后,有人爬墙让她命人乱棍打死,他一点都不惊讶她打死人,倒是惊讶那翻墙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睡母老虎?若是她躺在自己身边,他夜里能吓得尿床~

    如今从徒弟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身上还起鸡皮疙瘩呢!想娶小姜夫人还能绕得过老姜夫人吗?拔她一把小葱都能让她撵二里地,要扭送官府。若是将她儿媳妇拐走,她不掘了人家祖坟?想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年轻的时候自己都没打过,老了老了,还要跟这位斗法,他摸着头发,愁的他要薅那硕果仅存的毛发了。

    闷了半响,嘴角抽搐的抬头看向岳展,“你厉害,你可真是厉害,出息了啊,什么女人都敢想。你真会给老夫出难题,不愧是老夫的徒弟,一出手就下死手啊!”难煞老夫了呦~~

    “您不是说要为徒儿说项嘛,我思量许久这才宣之于口。”他也知道不太好办,但是还不知道师父跟那老姜夫人有过过节。

    “就不能换个姑娘吗?多的是大家闺秀呢!不然你再考虑考虑?”邓憬试着劝起小徒弟来。

    岂料那愣头青直道,“只许一人以偏爱。我余生只愿与她携手同行。”

    邓憬扶额,两边的眉毛皱得要连一块了,“你得知道姜家父子两代为国捐躯,即便你们冲破重重阻力在一起,在陛下那里恐怕开始就失了圣心。”那意思就是圣上知道会不喜了。

    一瞬间他想起了于行。他还要帮于行斡旋,他不能被坐龙椅上那位厌弃。

    “还请师父帮我,我想娶江冉,也不想被陛下厌弃,我身上还有未尽的责任。”即便为了家人,他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也想要从此烟雨落金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邓憬只以为他想娶佳人,又放不下大好前程,这也能理解,前程重要,爱情又难得,谁不想都握紧了。还浑不知岳展身上还肩负着天大的使命。

    这可真是难为人,不过也不没有办法。

    第214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其实我朝娶……

    “其实我朝娶寡妇也不是没有先例, 咱们大魏开国皇帝娶的不就是寡妇?不过那时候不是穷嘛,能娶上媳妇就算不错了。所以咱们大魏对寡妇再嫁容忍度还是很高的。民间就有:出嫁从夫,再嫁从己身这一说法。

    但是放在姜家那是不可能的。姜老夫人那儿更想都不要想, 多想一点儿都是做你的春秋大梦。若是惹毛了她, 登闻鼓一敲,告到陛下那里去,那也是她能做出来的。

    你若不想因此被圣上厌弃,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先不要声张此事,从陛下那里下手,先成为陛下心腹, 或可让陛下金口一开,让姜氏再嫁。

    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 他可是很爱惜羽毛的。你要让他开金口, 必得立下堪比姜家父子二人的功绩。他父亲以命相搏,救了陛下的性命, 儿子战死沙场, 马革裹尸。你想想~你要立什么功劳。”

    他要立什么功劳,这二位直接把功劳簿最顶端占满了,让别人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这太平盛世, 他要立什么不世之功, 才能盖过这二人呢?这难度堪比谋朝篡位啊!

    别人娶妻那么容易, 怎么到他这想娶个喜欢的就这么难?怪谁呢?怪他开窍太晚,又踌躇不前。怪她落难的时候自己没在她身边, 不然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被逼无奈走了一步险棋,成为姜家的望门寡。当时确实有用了,现在看来却后患无穷, 生生将她网紧了,这张大网比想象中的更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邓憬将能想到的阻力都一一列出,而后才道,“所以这女子还是非娶不可吗?”原以为自己跟他摊开了说,会让他知难而退,哪儿成想那边那愣头青听后登时大喊一声“娶!”

    声音大的方圆五里都能听到,好悬没把他耳膜给震穿孔了,脑袋里都是“娶~娶~娶~”的回音,他忙掏掏耳朵,皱眉低呵道,“我耳朵又没聋呢,你这么大声干嘛?!”

    岳展面上一副诚恳的样子,“我是想让师父感受到我的决心。”

    嗯,感受到了,这死孩子,老扎心了,扎老心了……

    回家省亲这一趟,岳展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要奋力往上爬。因为无论是为于行的势力游走,还是要抱得美人归,他都需要向着权力中心靠近。

    只有积攒足够的力量才能一举扭转乾坤,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若是~若是将于行辅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他不就能一举两得了?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作为新入官场的菜鸟,他得先注意脚下的路,前路艰难,但是去做才能拿到想要的结果~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大展宏图呢,他前脚刚到京城,屁股还没落座,气儿还没喘匀乎呢,高览就找上门来了。

    他这么急吼吼的找自己干嘛,入洞房也没有这么猴急的呀!岳展一直以来都觉得高览是官员之后,平日里最懂得礼仪分寸,以他平时的为人处事,遇着好友一路风霜的赶回家,他必是等人休整收拾妥当了才去拜访。

    高览要拜访,门房肯定跟高览说了他们刚到,他还执意要见,肯定是有要事。想到这里,他胡乱用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去前厅见人。

    虽然自己高中状元,但是京城居,大不易。京城的房子可贵着哩。家里的钱如今都在生意上压着,若是要买房得等年底才能有大额的余钱,所以他现在还在师父家里蹭住。

    高览见了一脸风霜的岳展,面上带着些许愧疚道,“知道你今日归家必是累得狠了,这时候来拜访,是我礼数不周,不过我实在是没主意了,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特来与你相商。若是等到明日你去翰林院销假,就更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我就着急过来了。”

    他们虽然都在翰林院上值,但是作为刚入职的新人,每天都被安排的跟个陀螺一样,哪有时间,连上个茅房都得脚下生风的快走,更何况凑在一处聊天。

    再说翰林院一百多号人呢,那里人多眼杂的,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岳展心下了然,面上春风和煦的道,“没事,我不累,咱们坐下慢慢聊。”待高览入座后,他一边给高览倒茶,一边问起这么着急了因由。

    只见高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牛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他还想着这是什么呢,就见他小心的解开,一本书册就呈现在岳展面前。

    这么宝贝,原当是什么宝物呢,不想竟然是一本书?打眼儿一看,这么新,也不像是珍品孤本呀,怎么这么珍而重之?

    他凑近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子里夺眶而出了,只见封面上用楷书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大字:《孕产集》。

    书名是高览跟岳欣儿商量许久后定出来的,务必让大家一看书名就知道书的用途,简单易懂,不花哨。聪明如岳展,更是不用翻看就知道内容了。

    “这~这是~”大白天的,拿本妇人生产的书给他看是几个意思?他连个婆娘都没有的人,看这书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不对,他也没有啊!合着俩大光棍子,瞅这本书干啥呀?徒增伤悲。难道是一个人伤悲,不如两个人一起伤悲,方显得更悲壮?

    高览看岳展的表情变了又变,就是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抬眉问道,“这是你三姐写的书,你不知道你三姐这两年在写书?”

    “不知道啊!”岳展摇了摇头,一头一脸的问号。高览看着他此刻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瞬间心里跟喝了琼浆一样,甜到心坎儿上了。她连亲弟弟都没有告诉,就只告诉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和依靠!

    岳展看高览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跟卷起了浪花儿一样,脸上荡起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有洋洋得意,有沾沾自喜,更有心潮澎湃。一时闹不清这家伙怎么回事,咋跟抽风了一样,自己不知道三姐写书看把他乐的。

    等等,三姐写的书?“这是我三姐写的?”他指着桌上的书,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待见高览点头,他忙拿起来要翻看,这一入手还挺沉的。这可不是简单的小册子,厚度足有两指厚。打开书入目的是高览作的序,他抬头扫视了一眼高览,这俩人不声不响的憋了这么大一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他又低头往下翻,虽然他不是很懂产科的学问,但是到底是状元出身,涉猎广泛,品评一本书质量好坏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本书语言简洁明了,通俗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又佐之具体的案例,深入浅出的道出了妇人孕期生产及产后要注意的若干事项,他一个大男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更何况那些妇人呢!

    他不禁赞叹道,“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是吧,我也觉得。”高览一脸与荣有焉的道,仿佛对方夸赞的是他本人般高兴。只是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只是这书的刊印却遇到了麻烦。我跟你三姐之前跑遍了舟山府,都没有书肆愿意合作,我原以为来了京城,总会找到慧眼识珠的商家。这几日我拜访了京城各大书肆竟无一家有意愿。眼下想来找你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就想着绝对不能欣姐儿的心血付之东流。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还有一层原因是此书是横亘在他和欣姐儿之间的一座大山。

    他太懂她了,若是一日不刊印出来,卖给需要的人手中,她一日的心思就都在那里,成家的事就一日提不上日程。可怜他也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想将她纳入羽翼,光明正大的用心呵护。

    而被问到办法的岳展,此刻脑子飞快的想着,要想让书肆刊印必得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他要是有什么印刷改良技术以此交换刊印此书,想必书肆会很乐意合作。只是据他所知,大魏朝的活字印刷术已经很完备了,技术上没有他发挥的空间。莫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他发现这个时代很多技术都已经被改良的很完善了,可能在代代传承中没有传承到后世,并不意味着这个时代没有。

    有什么办法呢,那只能以利诱之了。岳展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你说若是合我们二人之力,写一本关于科举备考方面的书籍,有没有书肆愿意刊印?”

    “当然有了,我去询问的时候,有好几家书肆都问过我有没有出这方面书的意愿。我当时只想着快快把这本书刊印出来,都让我回绝了。”高览如实说道。

    “这就好办了,你我将科考多年心得及备考策略、各自文章合在一起,编纂成册,若是有那书肆想印刷来卖,那也得一起接下《孕产集》这本书的刊印和售卖。只要他能做到这点,一切好商量。”

    高览一听,高兴的拍案而起,“妙啊!若是能成,别说让我写半本,就是十本我也乐意。”

    他得了岳展的计策,回去就着手写起来,下了值,别人都走了,他回家也无事,索性日日就在翰林院里一写就是两个时辰。

    这天谭竹韵走得略晚了些,就发现这位探花郎在低头写着什么。他二人品级一样,平时经常一处办公的。

    看着这位仁兄奋笔疾书的样子,上次自己走晚了好似也看到这哥们在伏案写着什么,当时有事走得急,眼下看他这般,备考春闱也就这般拼劲了。科举都考完了,今日上官也没派什么任务,他这是忙活什么呢?他好奇心作祟,就上前一瞧,原来是在写自己的科举备考心得呢!

    一问才知道他跟自己的小师叔岳展在闷头干大事呢,有这好事,怎么能少了他,当即表示自己也想参与进来。

    高览自然是求之不得,要知道若是一本书集合了一甲前三名的科考经验,那这本书想不火都难,想必跟书肆非常愿意合作了。

    一本书一个人许会写很久,如今三人合写一本,写的都是他们最擅长的科举考试相关内容,那写书速度简直一日千里。仅仅半个月,就让他们写成了。

    等岳展他们拿着新鲜出炉的手稿给京城最大的书肆青云书肆的东家徐掌柜看时,对方看到那书的瞬间眼里立刻迸发出别样的神采来,最后双方约定,徐掌柜刊印三千册《孕产集》,作为让步,岳展他们三人就只取他们这本书利润的三成,高览更是表示以后自己那一成分润不取,除去书肆印刷的,以后分多少利润就再多刊印多少册《孕产集》。

    谭竹韵与岳展相识日久,还能不了解岳展的脾性,一看他要说话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也要将自己那一成贡献出来,于是一把将他拉到了角落,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人家要在美人面前表现表现,你充什么大尾巴狼。”

    “那是我亲姐啊。”岳展强调道。

    “那也不妨碍你喧宾夺主。”谭竹韵毫不客气的怼道。

    岳展想了想,最后终是没有再动作,只是嘴上还是对他的行为总结了一句,“不敬长辈,没大没小。”

    不出所料,岳展他们的书被刊印后一摆放在书肆,立时被抢购一空,书肆掌柜一看立时让人加紧印刷,不过印刷的速度还是远远赶不上售卖的速度。

    这么火爆也可以理解,因为只要是考科举的书生谁不想买一本,看看那一甲前三名到底有何经验之谈。毕竟从前各届的一甲可都没对外公布过自己的科考经验,无不是敝帚自珍,更不要提著书立说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还是三位一起分享经验,买一本不就是相当于买三本嘛,怎么算都划算。

    而岳欣儿的那本书则是另一番境遇了。

    第215章 略施惩戒 岳欣儿的书就没有岳……

    岳欣儿的书就没有岳展他们那边好卖了, 不仅没有像岳展他们的书一样爆卖,甚至可以说销售惨淡。

    这个大约是,往来书肆买书的绝大多数还是男子, 剩下少部分来的女子多是大家闺秀、后宅贵妇。她们买的~要嘛是打发时间的时兴话本子, 要嘛是哪位大家新作的诗词,或是簪花小楷的字贴。

    这《孕产集》自然无人问津,被遗忘在角落里吃灰。哪怕它的价格很便宜,往常这般厚的书售价都在一百文左右,这本书的定价只要三十文。

    徐掌柜看着印出来的三千册书,也不能让它们在那一直落灰不是, 于是他让店小二售卖别的书的时候搭售出去,一来腾地方, 二来卖几位一甲进士个好。

    他们随随便便写本书就能让他的书肆赚的盆满钵满, 要是那边一高兴,再写一本, 那他岂不是要日进斗金, 这是什么,说是财神爷也不为过!再说,他家世代经营书肆生意, 也算往来无白丁。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不提里面有谭太师的孙子, 其他两位爷看着也是大有前程的。

    人家眼看着就要扶摇直上,他这会儿赶紧卖个好, 等人家青云直上了, 他想挤也挤不到人家跟前去了。

    他家毕竟是百年书肆,往常也有不好卖的书,销售手段多的是, 更何况本身定价就便宜,于是三千册书,在开始遇冷了一段时间后,在徐掌柜的运作下,慢慢都销了出去。

    这一销售不要紧,买了的随手翻开扉页就见到了今次科考的探花郎高览作的序,落款有亲笔签字,错不了。于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这条消息很快就传到高览的同僚们的耳朵里。

    这些官老爷一听就直皱眉头,最近坊间传闻有女人著书立说,还被书肆刊印卖出去了,这在大魏朝还是头一遭呢,就是放在前朝,也没听说哪个女人写书呀!只有一个女子出过簪花小楷的字帖。字帖跟写书可不一样。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又是在官场淫浸已久的官老爷们,他们还没著书立说呢,竟然让个妇人抢了先。这是什么,简直是奇耻大辱。再一听还是今次科考的探花郎高览给作的序。

    好好的一个探花郎竟然为一本妇人写的书作序,本就不能容忍女人写书,觉得她挑战了他们的权威。这下好了,爷们里还出了叛徒,公然支持那不安于室的女子来。

    历届科举,能得探花的无一不是长相英俊潇洒之人,这位自然也不例外。也是青年才俊,而且要家世有家世,科举的成绩还比他们好,本身就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这次让他们抓住了一个在他们看来是错处的错处,不骂死高览都对不起葫芦身材的自己。

    这群官员别的本事没有,学那乱嚼舌根的长舌妇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于是一群大老爷们开始背地里讽刺挖苦起这位探花郎来。

    高览身处翰林院,在这里是文人的窝子。而文官骂人功夫极高,都是饱读诗书科举考出来的人才,骂人也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博借古讽今。

    也有那见不惯这些小人行径的,偷偷将这话传给了高览。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去分辩。

    他在开始干这件事之前,早就想清楚了可能会遇到的局面。今时今日,同僚们的孤立也都在意料之中。对付这种跳梁小丑,就是无视他们。时间总会给出公正的答案。

    女人为什么不能著书立说,她们就该天然的牺牲一切,一生奉献给夫家吗?他从欣姐儿身上真实的感受到女性的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儿。

    他发现,若不是因为生儿育女,教养子嗣,操持家务等诸如此类事务~~花去了她们大把的精力,让她们囿于后院,她们未必不如男子。单从隐忍坚持的能力来看,若是女子也能参加科举,没有那杂七杂八的事情分心,来日朝堂上过半数的得是女子了。

    总之,对这些跳梁小丑,鼠目寸光之辈,若是不骂到他面前,他都视他们为空气。

    最令他高兴的是他与岳展他们合写的那一本书不仅在京城售卖,徐掌柜又将其销往大魏其他州府。在大魏,读书人何止数百万之数。所以哪怕他们只是少少的一成,没过多久每人就都有了一笔一千三百两银子的收入。

    他的那笔分润则源源不断的投进了《孕产集》的刊印上了。所以隔一段时间书肆就会印上一批,虽然卖的慢一些但传播孕产知识的路上他会助欣姐儿一直前行……

    谭竹韵也收到了他那一成利润,他家本就富庶,又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姑姑,会时不时的给他些稀奇贵重的小玩意儿,所以他最不缺钱。

    而岳展的这笔收入加上他之前的积蓄刚好够他在京城买个二进的小院,这样也不用家里出钱了。下值得空了,他也要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小院。好处是这个不用急于一时,他可以慢慢的挑拣。

    至于他上值的地点,因为他在翰林院主要工作就是撰写修订历史文献,需要查阅大量资料,而史官也需要时时翻阅历史文献,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一起办公,办公地点是离着架阁库最近的一间房,方便彼此去架阁库查阅资料。

    而刘史官平时桌案上会摆放着由起居郎手记的~记录陛下日常言行活动的卷宗。那刘史官年纪大了,加上长年伏案工作,有些老眼昏花,一些字就看不清楚了,又怕别人知道后将他的差事顶了去。

    他见岳展不错,为人正派,所以守着岳展,并不避讳他这个缺儿,还有一个原因,他得需要岳展帮忙,帮他看一眼他看不清楚的字,这也让岳展有机会接触到了陛下的第一手资料。虽然这些卷宗放在那里,平日里可不是他能碰的,只有史官有这个特权。

    他要混到陛下身边去,还要得陛下重用。若是知道陛下是什么人,投其所好,岂不是事半功倍。这不是瞌睡送来枕头吗?他岂有不用之理。说干就干,于是他劺足了劲儿,逮着史官没看着的机会就悄悄钻研起来。

    所以高览在被孤立的时候,他是一无所觉。翰林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跟高览又不在一处办公,更忙得没空跟一群官员下了值切磋感情,自然无从听说。

    原他还被蒙在鼓里呢,这天深夜,他穿着夜行衣,在街头巷尾巡察时,可不巧,碰到他翰林院的几个同僚,他们刚从千味楼里喝完酒捞完肉,醉醺醺的走出来。

    许是喝多了,走路都走不成直路了,他见他们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急忙避到一处巷子里,只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要我说高览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肯定有一腿,不然怎么可能为她作序。”

    “就是,估计白花花的身子往他被窝里一钻,就抵偿了润笔费了”。另一个也调笑道。

    “哈哈哈哈,还是李兄你会猜。我辈弗如啊!这女人一看就不安后宅,一般娘们谁会这么爱出风头,必是水性杨花之人。说不得床上功夫还了得呢。”那人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那是,都使唤动探花了,估计比秋月楼的头牌淼淼本事都要厉害。哪天若是有机会,会会那女子,说不定我等也会成为入幕之宾,有这艳福~春风一度啊哈哈哈。”

    岳展站在月光下的阴影里,他的拳头攥起来又松开,松开又攥起来。他们说的那么明白,指名道姓的,他怎会听不出是讥讽高览跟他三姐。

    若不是这处是千味楼门口,他高低当场将他们打得屁股开花。那么不堪的言语,他咬住牙忍了,他不能在这里生事给她招惹麻烦。一个女人做生意本就不易,他不能逞一时之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怒视着三人远去的身影,复又攥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拳头被攥得咯咯作直响,有仇不报非君子。秦时雨,李玖哲,崔志远,你们等着……

    岳展报仇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直接分三天在他们三人下值回家路上套上麻袋,一顿胖揍,直揍得爹妈都不认识才扬长而去。

    三人虽然被揍轻重的地方不太一样,但是也有相同之处,三人的门牙俱都被打落了,可谓惨不忍睹。

    本来想着伤好了去补几颗假牙,虽然不甚美观,但起码说话都不漏风啊。可没想到,去了一看,大夫却束手无策。原以为那匪徒是乱打一通,后知后觉发现他们被打的还挺有技术含量的。

    京城能叫的上名号大夫都被他们一一访遍了,甚至都求到了太医院,也都无计可施。没得办法,以后只能“说话带风”了。本来正当年的三位,还想着加把劲,再往上升半品就能做到侍讲。侍讲平日里主要负责在皇上面前讲读经史,是个既露脸又有前程的好差事。如此,三位跟这个差事算是失之交臂了。

    他们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谁下的狠手。都说现在都城夜里治安好,有那“黑衣判官”坐镇,再没有那等匪徒出现。为甚他们遭遇不测的时候没见着黑衣判官前来相救呀!是时运不济,刚好没叫判官大人碰上吗?那他们可太倒霉了。

    三人被揍成这副惨样,还修复不了,这么劲爆的消息自然甚嚣尘上,冲淡了高览作序这件事的热度。同时翰林院也人人自危,再不复从前那样爱嚼舌根,与人结仇,生怕会下一个被揍的是自己。

    第216章 荣升侍讲 经岳展这一整治,翰……

    经岳展这一整治, 翰林院风气正了不少,高览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这天房牙上门,岳展早就凑够了买房的银子, 之前一直让房牙留意着, 在师父家附近有没有二进的小院。一来离着师父住的地方近,方便照顾。二来,这里离着千味楼也不远还处在市井之中,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气息。三来嘛,价格便宜。

    房牙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岳展沐休,房牙上门来说附近有两处宅院要卖, 岳展抬头看看天,这个时间千味楼应该不忙, 他就去找来陈江冉, 想着让她帮忙掌掌眼。

    陈江冉也没做他想,自来买东西, 男人哪里有女人擅长。再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物件, 是动辄上千两的房子。大老爷们怎么会砍价,这里面门道多着呢。

    三人先去了第一处宅子。这宅子离邓憬的府邸稍远一点,不过毗邻大街, 交通发达, 门前的路也宽敞, 离着宫门也更近些。

    这是一处二进的小院,归置跟岳展同僚家差不多, 临时看着也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问了价格,作价一千三百两。若是买这一处,他也不用往里添银子了, 甚好!甚好!

    他刚要跟房牙商量价钱,就被陈江冉一个眼神止住了,只见眉角带笑的问王房牙,“这一处我瞧着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不是还有另一处吗?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吧。”一共就看两处院落,刚看完一处就要定下来这又不是买白菜,总要货比三家嘛!

    王房牙没想到这位夫人对这一处房子不甚满意,他多年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一看这二位就是女人做主,面上带着几分可惜道,“倒是还有一处,不过不如这处新,房子有些年头了,这一处真的很抢手的,您二位若是不定下来,保不齐一会儿就被人抢先订走了,因为也不是我一人在兜售着这房子。”他还是极力推销这套房子。

    “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了,若是这一会儿被买走了,说明我们不是这房子的有缘人。

    您还是在前面带路,带我们看看另一处饭房子吧!”陈江冉面上还是带着笑,但是语言里却带着果决。

    王房牙见他们非要去,自己之前也说了还有一处房源,现在不好推说没有,只好在前面领路。

    这一处也是一座二进的小院,隔着邓憬府邸一条街的位置。岳展跟陈江冉跟着王房牙走到一处门前。那门看着老旧非常,上面全是岁月的斑驳,木门上已经裂开了很大的缝隙,摇摇欲坠,感觉随时要掉下来。

    王房牙掏出钥匙开了锁,伴着木门陈旧的吱嘎声,引着两人进到院内。

    看到木门的那一刻,两人心里俱是一沉,对里面也没报什么希望,可没想到院子里面修建的如江南小院一般清雅别致。

    无论是那争相斗艳的花墙,还是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古色古香的洞门,曲径通幽的抄手游廊,还有风一吹就沙沙作响的竹丛。当真五步一景,十步一色。游走其间,仿佛身处江南,真是一处闹事的幽静所在。

    这一看就是房主在建造的时候费了不少银钱,后头这些景致则需要时间打理,尤其是那一处花墙,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房主真舍得卖吗?

    岳展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王房牙一听对方这样问,立马解释道,“岳官人有所不知,这处院子的主人是个屡试不中的老举人。那人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原想着三年一次春闱,次次考总能考中。所以就早早买了房,谁知道蹉跎到白发苍苍也没再往前进一步。现在也服老了,想卖了这处房子回乡养老去。手里也是没什么钱了,不然依着他那么板正的性子,大门高低要修一修啊!”

    王房牙在这一带干了也有十多年了,所以周边这些街坊的情况不能说了若指掌,也都知道一二。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他们又问了价格,要价两千一百两。房子是好房子,贵也是真贵。

    “你喜欢吗?”岳展眼眸一弯,侧头看向并行在身边的女子。

    “喜欢,像在嵩阳城的家。”她面带欣赏的的看着眼前的景致,反应过来又看向岳展道,“不过又不是我住,是你住,得你自己喜欢呐!”

    岳展看着她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眸,微微一笑,“这院子刚好你喜欢,我也喜欢。来日我们可以在这院子的石桌前烹茶煮酒。”那笑容里仿佛饱含着某种意味深长的东西。

    陈江冉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感觉整个地面都在动。她是明白他的意思的,确切的说,好多次她都真切的感知到了。都是成年人了,一个眼神里面蕴含的意思何须宣之于口,可是~可是她这样的身份,他们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既然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要执着于开始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呢!一瞬间过去,她又清明起来。

    最后岳展还是决定买这一处宅子。陈江冉得了他的主意,就开始跟王房牙磨起价格来,一番讨价还价,砍下来二百两来,最后一千九百两成交了。

    王房牙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女人可真是个厉害人物,看着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砍起价来可真狠呀,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杀到了房主交代的底价。

    岳展买到了喜欢的房子,回家路上揣着新鲜出炉的房契,他还是有个地方不甚明白,偏头问起走在身侧的陈江冉,“你说,这王房牙为什么刚才不想带我们来这一处看呢!反正都是赚个中介钱。”

    “这处宅子这样精致,想必王房牙存了别的心思呢!”见岳展不甚明白,她又说道,

    “我猜王房牙应该是想将这处宅子先放在手里不往外卖,做出一副房价太贵卖不出去的假象,趁机压一压房主的价,然后自己买回来,再卖这样赚得更多。”

    “你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必是发现了什么。”岳展嘴角噙笑的看着她。

    她被他看的面色有些微红,还是镇定的答道,“也不算发现了什么,只是我瞅着他拿的那把钥匙很老旧,是一把母匙,应该是房主一直用的一把。想必极为信任他,只交给他售卖。”

    聪明如她,又心细如发,那般玲珑心思也一定发觉了他的心意吧!

    他是既想让她知道,又不想让她知道。他想让她知道他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可是又不想让她知道,因为他如今什么都做不到。他既不能带她脱离姜家,又不能给她名分,作甚要让她左右为难呢!难道要让她跟自己偷偷摸摸的做一对见不得光的野鸳鸯?这不是他想的。

    可是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和心意~~果然每个人都逃不过情之一字……

    情场失意,官场上岳展倒是春风得意。

    这天翰林院孔学士找到岳展,他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之前的侍讲提了官,这侍讲的位置不就空了下来了嘛。本来也轮不到岳展露头的,奈何他前面排着的三位俱都前门牙掉了,不提他们说话漏风,吐字还不清楚。就是这形象到了陛下面前,一张嘴这该死的滑稽感,是去讲史还是讲戏呀!

    当然,这也得益于岳展自入职翰林院以来,孔学士交代的差事办得件件漂亮,无一错处。思量再三,决定由他先行替补侍讲,待他为官满一年后,再正式为他请封。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任官员上任一年内不得提拔。他加上回乡省亲的两个月,统共也才不到九个月,这升职速度也是羡煞了一众同僚。

    提不提官职岳展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能不能到皇帝身边刷刷存在感,让皇帝对他加深印象。

    而且只有站在那人周遭的位置,才能有跟与于行有关的势力接触的机会。不然他也蹦跶不到人家面前去。

    总之,先接触皇帝,再图其他,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他不着急,也不能着急,他如今要在权力这根钢丝上行走,一失足就会粉身碎骨~~

    他之前通过起居郎记录的陛下的日常,大体分析出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陛下大约是个很矛盾的人。简而言之,英伟有余,细节不足。

    做出的国之大计尽显一位明主的风采,有大智慧,做事非常谨慎。但是平日里,不喜欢有人出其右。

    极为喜欢别人阿谀奉承。但是对这些马屁要求极高,毕竟听了几十年马屁的人了,水准还是有的,要拍就要拍得贴切,拍得自然不刻意,这就极为考验功夫了…

    暂时他就发现了他这些特点,如此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成为侍讲的岳展,以后要每三天觐见一次皇帝。为了能给陛下留个好印象,他更是提前将要讲的那本史书熟悉到~倒背如流了。待他这天给陛下见礼,龙椅上的那位看着身高八尺有余,英武不凡,杵在那里不容忽视的岳展,他的眼睛眯了眯,随后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似是终于想起来了他这号小人物了。

    岳展就看陛下看自己的神色变了好几变,原本今日,面上写着我心情很不好的人,最后竟朗声笑起来,笑得岳展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听那位声如洪钟道,“长卿啊,今日你来,朕也不要你讲史了,不过你得替朕办一件事,去户部曹尚书府上走一趟,替朕去看望生病在家养病的曹尚书。”

    第217章 

    慰问老臣 替陛下慰问当朝权臣……

    替陛下慰问当朝权臣?陛下为什么要派他干这个差事, 看着似是见到他才一时兴起的主意。而且他还得了陛下的提点,要怎么慰问。务必要表达出陛下对曹尚书的关心。

    他满头的问号,却不能问。上有所指, 下必从之。好在孔学士知道他得的这趟差事,在他临出发前提点了两句。

    岳展毕竟是他举荐上去的,说来他对岳展另眼相看, 这里面也有他堂哥,文渊阁学士孔璋替岳展添了不少好话。

    岳展第一次去养心殿办差他也是十二分的留意,差事若是办砸了, 追究起来也是他这个举荐人的失职。岳展经了孔学士的提点才知道,原来曹尚书生病是有内情的。

    他的病许是与陛下要动国库银子修缮后宫有关。

    不得不说孔学士是个会猜的,若让曹尚书说, 他也不想病啊,他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诉。

    曹尚书作为户部尚书, 户部是哪里, 是朝廷的钱袋子。曹尚书就是管钱袋子的人。圣上早几年就想修缮后宫。本来修缮宫殿也无可厚非, 民间的房子住上十年八年还要修缮一番呢, 更何况后宫。

    可等工部将费用算出来, 将总数包括各种明细单子往户部一递。曹尚书一看,好悬没晕过去,这是修缮宫殿吗?这分明是抢钱呀!修个房子预算要花整整二十万两银子?!!

    工部这群强盗, 老天怎么不立时收了他们, 真是要他的老命了。他辛辛苦苦, 兢兢业业在户部干了这许多年,才攒下这点家当,他容易吗!

    他就咬死了,国库银子紧张。原本的理由是黄河下游连年的洪涝, 民不聊生。朝廷连年拨款,这个确有其事,而且花费甚多。可自打裴瑾言治水成功后,这几年下游再没有发过什么洪涝灾害,这个理由自然行不通了。

    于是,每回皇上提修缮后宫,这位尚书大人就称病在家,至于真病假病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既然曹尚书这么冥顽不灵,为什么不绕开户部尚书,直接拿钱呢?那是因为在大魏,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他私库的银子自己可以随时派人来取用,但是户部的钱是国家的钱,属于公款,就是九五至尊,想用这笔钱都得经过层层的审批,还要详细说明要把钱花费在什么地方准备用多久,什么时候还。总之非常繁琐而麻烦。

    除此之外,曹尚书毕竟是三朝元老,比陛下年纪还大了一旬呢,陛下面上不好发作他,又是生病这样的理由,所以他正在气头上,没处撒呢!孔学士也困惑,为什么陛下见了岳展就喜笑颜开了,还让让岳展替自己去慰问,他也闹不明白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甭管什么原因,陛下吩咐,岳展岂有不干之理。就是龙门阵,他也得奉陪不是。

    于是岳展当天就随宫中仪仗驶向曹府。毕竟是代天子行事,一切都是按照皇家的规制来行事。待到了曹府,曹大人的长子曹文轩及家眷都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岳展还纳闷呢,他也才得了吩咐要来,怎么曹大人府上竟提前知道了。是了,文武百官可不都盯着陛下的一言一行嘛!官员之间又由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或是姻亲,或是同门,或是同榜,得了消息肯定会互通有无,更别提曹尚书这样久居高位,门生故旧众多,不知道才稀奇呢

    一见着为首的岳展,那曹尚书长子,曹文轩立时上去热络的攀谈。也难为人家小曹大人了,一个四品大员,他岳展还没够上六品的顶戴花翎呢,对着他那叫一个殷勤。

    曹文轩看着四十出头,面上一脸的和气,天生自带笑脸。只见他眉眼带笑的对着他们拱手抱歉道,“家父听说陛下派大人前来看望,本要起身前来,奈何病中身体孱弱,一时竟是无法起身相迎。”

    岳展连道,“不妨事,陛下体恤,由曹大人接旨也是一样的。”

    随着宣旨公公将圣旨拿出,曹家众人立时跪下听旨。旨意的内容不外乎,听闻曹尚书病重,陛下亲赐各种名贵药材,并带来太医院御医为曹尚书看诊。等曹尚书病愈,这位太医再回太医院上值。

    那曹大人替父接了旨,直呼皇恩浩荡,一顿疯狂歌颂陛下圣明。

    岳展见他“拍”的差不多了,才缓缓说道,“陛下派我来看望曹尚书,不知可否一见?”

    曹文轩连忙在前面为岳展引路,他能说不能见吗?见不着人怎么回去交差?而且这样也是打了陛下的脸面。

    就这样,穿过曹府的假山,水塘以及曲折的游廊,终于走到了正院的卧房。

    果见一位清癯老人穿着家常服躺在卧榻上。听见有脚步声,床上的老者挣扎着要起床可就是起不来,曹文轩一看,立马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床前,让床上的父亲斜倚到自己身上。人倒是起来了,可那咳嗽声就此起彼伏的没完没了,咳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断了气。

    把一旁的宣旨公公吓得当场面无人色,别是来一趟成了催命符,一折腾将曹尚书折腾没了,他们这一群人都得跟着陪葬喽。

    他侧目一看旁边的岳大人,人家眉毛都没带动一下的,安然的很,状元就是状元,有两把刷子,瞧人家这么镇定,他还怕个毛啊!天塌下来,自有个儿高的人顶着。许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原本害怕的心也逐渐放到肚子里。

    待曹尚书终于止了咳,气儿也喘匀了,岳展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听闻曹尚书卧病在床,圣上也是忧心不已,派我等前来看望大人。”

    “让陛下担心,臣惶恐啊!咳咳咳~”曹尚书又咳了好几声才停下回道。

    “还是身体为重,这是太医院的孙太医,陛下特派他给您先把脉。”

    见曹尚书点头,由着长子扶自己躺下,孙太医忙上前给诊脉。一番望闻问切后,孙太医缕着胡须道,“大人忧劳国事,长年忧思,以致郁气淤积,久滞不畅。我给大人施上几天针,将淤处化开,不能说药到病除,但肯定比现在舒服很多。”

    “那就有劳孙太医了。”曹文轩感激万分的连连拱手。父亲的病半真半假。你说他装病,也不完全是。这几十年为朝廷,为社稷,他真的是做到了鞠躬尽瘁,无奈人年纪大了,比年轻的时候更偏执了。陛下用钱,给他就是,反正又到不了自己兜里去。

    他是看明白了,父亲想等靠到陛下没脾气了,动陛下自己的私库。在他眼里,陛下那是给自己的女人修屋子,不就得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哪能用国库的银子拾掇。

    他对父亲是既无奈又佩服。无奈他冥顽不灵,跟陛下对着干有什么好果子吃?佩服的是若是自己,借他八个胆儿也不敢跟陛下叫板。

    他给他盖好被子,心里正百感交集呢。只听那边岳侍讲又开口了,“陛下知道尚书大人最近夜里睡眠不佳,休息不好特命我来为老大人吟唱一首助眠之曲。刚刚我请教过孙太医,

    《胡笳十八拍》最是舒畅柔和,能疏肝理气。所以我便选了这一首。”

    曹尚书用问询的眼神望向孙太医,他是晓得孙太医的,他们是老相识了,他不会说假话,孙太医见曹尚书望过来,忙应和道,“《胡笳十八拍》角音舒肝,常听可以调养五脏,和平气血。让内在舒缓,从而助眠。不过戌时吟唱最有效。”戌时也就是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听孙太医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既然太医都说有效,那何妨一试。

    不过曹文轩望窗外看了看,现在已经日落西山,离着戌时还有一个时辰,既然时辰这么重要,何妨得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唱诵呢!于是他极力劝说大家留下来吃个便饭,吃完饭刚好戌时。

    左右大家也不着急回去复命,于是由着曹家安排了丰盛的晚餐。等吃饱喝足了,时间正好来到戌时。

    岳展过来曹尚书卧房的时候,曹尚书人已经用过膳,洗漱完毕躺下准备休息了。昏暗的室内,烛光若隐若现,周围宁静极了,闻着紫檀木枕的木质香~~曹尚书觉得都不用助唱,现在他的眼皮就已经发沉了,眼睛越来越睁不开,感觉随时就睡过去了………

    朦胧的睡意里,突然,似是一记跳大神的声音响起,“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吓得曹尚书跟突然诈尸一样,立时从床上坐起来,反应过来,又丝滑的躺了下去。快到~仿佛刚刚那坐起来的人只是大家的错觉而已。

    许是被岳展的声音震麻了,躺下都忘了咳嗽了。来宣旨的何公公,酒足饭饱后,也想听听岳展唱的《胡笳十八拍》,毕竟常年伺候主子,受气是常有的事儿,他也肝气郁结呀!

    平时哪里能使唤动状元郎为他唱小曲儿啊!今日多好的机会啊,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他也一并过来了。

    可没想到对方一张嘴,他的心脏猛的颤抖了一下,这哪里是静心,分明是惊心呀!不止听得他心神不宁,神思不属,他就看着老尚书也不遑多让,直接来了个梦中惊坐起!!

    原还闹不明白陛下什么意思的曹尚书,至此终于明白了陛下的深意了,陛下杀他呀!用某人的利嘴杀人于无形。这是被他气得狠了,没处发泄,想到这么个损招,不想让他在家躺得太舒服了。

    可这事能怨得了他吗?陛下又不是没有私库,据他所知,数目还不少哩。自己的私银不花用,看着国库里有点银子就想铺张浪费。但他能指着皇上的鼻子说他是吃饱了撑得,觉得国库里的钱咬手啊?显然不能啊!

    如今那位气得派了这么个杀星来,大半夜一亮嗓就是嗷嗷一顿唱,年纪大了前列腺本来就不好,惊得他险些绷不住要尿炕。

    旁边的长子曹文轩此刻恨不能拿戳屎棍子立时堵了岳展的嘴。这歌儿是这么唱的吗?一点章法都没有。

    你唱就唱吧,又不是让你嚎,你这么大声干嘛?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把子力气?屋顶都快被你震塌了,简直是魔音入耳~

    他恨死自己了,还主动提议请他们吃饭呢,请他们吃屎吧!

    这个时辰了,原来曹府各处院落只有零星几处有光,岳展这一开腔,各房各院都陆续点上了烛火,大半夜的家里灯火通明~鸡犬不宁~隐约听到有小儿哭闹不止的声音~~

    好不容易等到这位搅家的唱完,想着赶紧把这活阎王送走,可人家走之前来了句,“陛下说以声助眠,一日收效甚微,让我多来几日,如此还要叨扰府上了。”曹文轩脸上的笑怎么也挂不住,勉强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人家说叨扰是客气,你这位是真叨扰啊!

    第218章 纵有疾风起 如此两天后,儿媳妇看……

    如此两天后, 儿媳妇看公公眼神里都染上了幽怨之色,孩子夜里被吵醒了就睡不着了,可不得闹娘嘛!

    曹尚书怎会察觉不出, 他能怎么办,上朝吧,再不上朝就不止他曹某一个人夜不能寐了, 是一家人夜不能寐了。

    于是第三天,上早朝的时候众官员就见本来还在养病的曹尚书竟然精神矍铄的站在了朝堂上,看着仿佛比没生病前气色都好。不是, 前几日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咳得感觉随时要驾鹤西去,这就好了?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皇帝见到曹尚书来上朝也是高兴不已, 曹尚书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微臣之前病重, 多赖陛下派来岳侍讲给臣吟唱助眠。臣这几日睡得极好, 病也康复了。就不劳陛下再派岳侍讲来了。”

    他后排的内阁大学士孔璋听后, 差点笑出声。要说损, 还得是陛下呀!

    恩荣宴上岳展也曾一展歌喉, 可那面对的听众多是同榜进士,这些人里面,最高的品级就是岳展这个从六品。除了祭祀等重大活动需要文武百官都参加, 平日里的早朝是五品以上官官的特权。所以此刻这些朝臣并不知岳展底细, 现在金銮殿上也就陛下跟当时的主考官大人孔璋知道他的真章。

    此刻大臣们正琢磨着吟唱助眠呢, 那办法好使吗?这些朝中重臣,脑子天天琢磨着斗法,每日里超负荷运转,躺下也是一脑门官司, 夙夜不停,有几个睡得好的,尤其是年纪大了,觉就更少了。

    曹尚书见老对手工部王尚书似是也感兴趣,“好心”的提醒道,“王大人若是也想用此疗法,不如求了陛下,也让岳侍讲也去贵府走一趟。”

    王尚书听后倒是没有表示,哪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陛下赏赐呢,这不是把陛下驾上去,逼着陛下同意吗?他才没那么傻,惹陛下不快,如了这老狐狸的意。

    岂料他没说话,陛下倒是接话了,只见皇上笑得眉目舒展,“列位大人都有机会,莫要心急。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啊!”

    此时众位官员还不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只以为皇恩浩荡,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是来日方长,慢慢收拾的意思。不过等明白了也已经晚了,还高高兴兴把人迎来呢,岂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既然曹尚书上朝了,修缮后宫这一事自然没法躲了,最后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一笔支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亲自将预花费明细细细审了一遍,最后删除了不必要的条目,只批了工部五万两银子。这是他的底线了。

    虽然结果并没有完全如皇帝的意,皇帝本人也还算满意,毕竟他是知道曹尚书为人的,能从铁公鸡身上拔下这一根毛,夜里得叫他心疼的睡不着觉了。

    他得了甜头,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哪个臣子称病躲家里,他就派岳展去高歌一曲。

    后头岳展也琢磨出味儿来了。他又不是傻子,两次以后他就知道了,他的歌原来这么不得这些老大人的喜欢。果然年轻人跟老年人的欣赏品味不一样。

    可即便知道了,皇上安排的活儿,不干也得干呀!为这,他接连得罪了不少权臣,其中有一位就是先太子妃的哥哥邱宥齐。他要接触的能帮助于行的势力,其中最有把握的是先太子妃母家,皇后娘娘和她的母家。

    这还没怎么好好接触呢,先把人得罪上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郁闷的他想哐哐撞墙。

    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岳展是得罪了朝臣,但是因为他差事办得“漂亮”,又阴差阳错的成了“孤臣”,在陛下面前倒是越来越得脸了。

    更何况他作为侍讲,主要工作还是为陛下讲史。他讲史的时候不同与之前那些侍讲一样刻板、照本宣科,生怕行差踏错惹来雷霆之怒。他的语言诙谐幽默,常常逗得陛下开怀大笑。他说起各朝各代的历史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每回陛下都听得十分尽兴,君臣关系更是一日千里。不知不觉,竟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成为同僚们艳羡的存在。

    别看他游刃有余,只有岳展自己知道,伴君如伴虎,在皇上身边没有一刻神经是放松的。

    等在皇上身边站稳脚跟以后,他脑袋就琢磨起帮于行寻支持势力来了,奈何先太子妃娘家被他得罪狠了,一时之间不好接触。皇后娘娘听说人跟疯了差不多,天天颂佛念经,不问世事。娘家弟弟倒是威震西北的定远侯,但是人在西北边境驻守,远在天边,他也够不着啊。

    而先太子之前的势力他更不敢贸然接触,前主子都去世好几年了了,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道还有人傻傻的等在原地?说不定早已明珠暗投了。冒然接触,只会将于行,甚至是父母陷于危险之中。

    他还没想好怎么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寻找其他势力支持呢,这天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打算。

    这一日他来讲史的时候,正赶上皇上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他只好候在门外候着,不期然就听到皇上将御书房的桌子拍得啪啪响,

    “朕还没死呢,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打量朕是个不喘气的?”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只听下面跪着的四皇子连连喊道。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嘛,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我且问你,你的一个门客唤名曾齐悦的,前几天是不是奸污并杀害过一个妇人,他被官差拿住后,是你硬将人保了出来?你说是也不是?”

    四皇子当即脸色煞白,强自辩道,“父皇,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那曾齐悦不是欺世盗名之徒,绝不会干出这等罔顾人伦的事来。”

    “是不是他干的,自有朝廷依律论断,你身为皇子,不思维护朝纲,以身作则遵守法度,反而出手干涉审案,你至朝廷于何地,至百姓于何地?”他说到此处的时候,许是因为气愤,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四皇子见父皇动怒,赶紧认错道,“父皇息怒,儿臣实不该如此鲁莽,只听他一面之词,就以为他是被诬陷的,扰乱案件审理,是儿臣的错。”

    皇上显然并没有因他承认错处而软化,而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抛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据朕所知,你如今门下的门客足有六百一十二人数,你需要那么多门客替你筹谋什么?或者说你是在觊觎什么?”

    一句话把个四皇子问得冷汗连连,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表忠心道,“父皇明鉴,儿臣不敢,儿臣没有觊觎什么。”

    ……

    站在门外的岳展听着皇上张口就道出了四皇子准确的门客人数,显然四皇子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脱皇上的法眼。他是在说曾齐悦,又不是只在说曾齐悦。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敲山震虎。没看四皇子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整个脸煞白,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

    这就是天子的威严,不过是小小的一次交锋,就让四皇子败的丢盔弃甲。

    龙椅上的这位,比他想象的更要耳聪目明,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从蛛丝马迹上就推出结论。连皇子都招架不住,更何况他一个菜包子。

    这样的皇帝,他真的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合纵连横各方势力吗?

    他决定不找了,与其胆战心惊的寻求其他势力的支持,不如就抱紧了皇帝这根大粗腿,趁着这功夫强大自己。这世上,靠山山倒,靠人人会跑,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强大自己,由他自己做于行的后盾。虽然过程会缓慢些,但是胜在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

    四皇子挨了训斥,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

    回去以后他就遣散了门客,在家闭门不出,做出一副认真悔过的样子。至于是真遣散还是假遣散了门客,就不得而知了。

    岳展经了这事,办差也比往日更上心了,每日里忙忙碌碌,有时候深夜才忙完下值,这个时候别说是家里,就是外面的饭馆都要打烊了。每到这时候,他就去千味楼小酌一杯,那里一直给他留着位置。什么时候过去,她总会亲手给他做几道小菜。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浑身放松下来。有时候他来的时候,赶上她也忙得错过了饭点,两人正好一起吃饭。

    她将他爱吃的蟹酿橙摆放在他这边,才落座。透过饭菜冒出的氤氲热气,看着对坐的佳人,大约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一桌两人,三餐四季,这样简单温馨的画面。

    其实要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为什么喜欢她呢,许是他们本就是一类人,在命运面前,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他两世被系统操练的累死累活,努力摘得了魁星,却发现前路道阻且长,依旧咬牙风雨兼程。

    她又何尝容易,本就幼年丧母,爹名存实亡,小小年纪起照顾年幼的弟弟。后来失了名节被除族也没有自暴自弃,努力赚钱养活自己。情势所逼成为望门寡,依然凭着自己本事撑起了一座千味楼。

    让那起子因弟弟年纪小,觊觎他家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让那控制欲极强的婆母容许她抛头露面,因为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毕竟每年千味楼一半的收入都会流入那婆母的口袋。

    见岳展不夹菜,只看她,她被看得面上浮上薄薄的一层红晕,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不吃,是今天的饭菜看着不和胃口吗?”

    只见那人嘴角带笑的摇头,随即倾身,一只大手毫无征兆的伸了过来,她就愣愣的看着他动作,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了,似是呼吸也不会了~

    第219章 人生不言弃 只见他将落到她嘴……

    只见他将落到她嘴角处的一缕长发轻抚到她耳后, 温声说着,“这缕发散了,你平日也莫要太累了”。

    直到他又落座, 她才找回她的呼吸。她忙遮掩道,“你快吃,再不吃饭菜要凉了。”说着也不看他了, 低头扒饭。

    吃完饭岳展等她店打了烊送她回家,也算不上是家,是姜家的一处别院, 姜老夫人为防她不守妇道,令她每日亥时一刻前必须归家,自有看门的婆子帮着盯梢。

    本来她不想让岳展送的, 奈何他说她一个女儿家夜里一个人行走不安全,执意要送。其实陈江冉不知, 不独今日, 在那些她自己深夜踽踽独行的时候, 有人夜里巡视的时候在偷偷护送她。即便回乡省亲, 他也是让朋友章君屹帮忙看顾一二。毕竟那位还欠着他两条命呢, 驱使一二还是使得的。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江冉先一步住了步子。再往前走,让盯梢的门婆看到就不好了, 指不定她后头跟婆母怎么乱嚼舌根呢。

    “岳大哥, 就送到这里吧, 前面再走几步就是了。”岳展也明白,随即停下来,目送她往前走。

    此时,明镜般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夜幕中, 繁星闪耀其间,有晚风吹来,看着她的裙摆被风吹起~影子在月光下慢慢拉长,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她,“江冉,”陈江冉听到他叫她,以为有什么事,转身回头,唇角噙笑问道,“怎么了。”

    “江冉,若是有一日,你能脱离姜家,能否~如今夜这般,我如繁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噙笑的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停顿,随后那笑意里染上了些许苦涩,“没有那一日,我是脱离不了姜家的。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若是能呢?”

    “即便能脱离姜家,我也不会嫁给你的。”她用温柔的语言说着最绝情的话,那话仿佛一把闪着白光的利刃直插岳展的心头,那痛楚瞬间弥漫开来。

    他之前想过很多阻碍,唯独没有想过她不想嫁他。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明明她看他的眼神中,他能感到藏着别样的情谊。难道~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吗?他的声音里难掩伤怀,“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你很好,是我不想嫁人,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想改变什么。今夜风大,你说的话我当没听过,岳大哥,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说着不等他回话,就脚步匆匆的往家奔去。

    行至别院门口,陈江冉抬头看那匾额上的“姜府”两字,像有千斤重一样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开门的婆子一见夫人来了,忙殷勤的开门,见夫人脸色不好,手脚更麻利了。

    陈江冉没有像往日一样洗漱了再休息,而是径直回到自己屋子,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她背靠着门板,虚脱的滑坐到地上。

    她不愿意吗?她不喜欢吗?不,她愿意的,她喜欢的。当年她身陷囹圄,他的出现犹如一束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他救她于水火之中,惊艳了她年少的岁月。以至于后来见了许多惊才绝艳的人,都觉得不过尔尔。

    后来再见,亦觉得不愧是惊艳了她时光的人。她以为她只是欣赏,不会起那喜欢心思的,毕竟从小看着父母从恩爱到情断,到阴阳两隔,她对感情从来都是悲观的。但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的,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情根深种。但是他们是不可能的。她只将自己的心意深埋。不想今天他这样说。

    她能嫁他吗?她不能。脱离姜家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姜老夫人不会依,姜家的宗族,他们还指着她换一座贞节牌坊呢,自然更不会同意。

    即便是真的能脱离姜家,他一个状元郎娶她这个寡妇,这要是传出去,不止同僚要笑话他,他还会沦为全都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会惹来上官的厌恶,那他的前程就尽毁了。

    她看弟弟科举的辛苦,就能想到他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不允许这样的结果,这对他不公平。他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值得最好的姑娘。她终究无法恣意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她不能太自私,将那未来手可摘星辰的人拉入万丈深渊。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衣衫上。她好像好多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了~

    终究还是被这可恶的家伙整破防了。她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啊,哪怕吃糠咽菜,筚路蓝缕,栉风沐雨,被千人指,万人骂,她还想牵他的手……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意难平吧!你遇见了一个这一生最喜欢的人,可你清楚的知道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她用双臂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好受一些。黑夜也慢慢将她包围,人只有伤心了,才会意识到黑夜是多么好的存在,它不止提醒人休息,也可以让人在一个角落静静舔舐伤口,偷偷疗伤,不会有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这一晚注定是两个人的伤心~

    有人官场得意又如何,情场失意,譬如岳展。有人官场失意又如何,佳人满意,譬如高览。

    虽然岳欣儿的书没有爆卖,但因为有高览,他的书只要分润就都投进了岳欣儿书的印刷上了。一日两日看不出什么水花,时日一长,也如涓涓细流般,流进了万千人家。

    本来这样慢慢卖出去,岳欣儿已经很高兴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给这本书带来了转机。

    冀州学政潘云廷,原是都城三品侍郎,前些日子刚升至二品学政。他在冀州任期是三年,自然要带着妻儿,一家老小。

    虽然他的妻子有七个月身孕,但是身体一直很好,之前也生过三个孩子。冀州离着都城也近。算算日子,到了冀州再找产婆时间也充裕的很。路上就没有产婆跟随。

    可是就是这么不巧,这天行着行着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只野狗,虽然仆人将野狗驱赶了,但是有一匹马儿受到了惊吓,刚好那匹马后面的马车里载着他们夫妻。

    马儿一路狂奔,马车颠簸不已,潘云廷虽是个文人,到底是世家出身,有功夫在身上,骑马射箭也是会的。于是他让妻子抓紧了车厢的窗户,自己则奋力从马车里爬出去。

    见白马横冲直撞的,前面就是一个陡坡,为了妻子他也顾不上自己了,一个飞身,就扑到马背上,只差一点点他就扑空了。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他赶紧拉住缰绳,控制住马儿,终于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制服了白马,马车停了下来。

    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陡坡,他长舒了一口气,他跳下马,掀开车帘,想跟妻子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成想却却看到了让他惊恐的一幕:她的妻子此刻痛苦的靠在一处角落里,肉眼可见的疼得颤抖,此时是夏日,衣衫单薄,

    她身下有一摊水渍慢慢蔓延出来。

    “怎么办,夫君,我~羊水破了。”她声音虚弱,疼得牙都在颤抖。

    听到这一句,他整个人要疯了,他跟妻子是结发夫妻,风雨同舟二十年,没想到今日会面临这种境遇。

    这时候众人也赶过来了,他环顾四周,母亲早逝,服侍的丫鬟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想着三个孩子大了,临走也没有带奶娘,其余的都是一群老爷们更不用提了,直接指望不上。

    “附近有没有村落?”他急急问向身边的人。

    回答他的是令他更绝望的话,“老爷,咱们走的这一段刚好方圆三十里渺无人烟。”

    孩子们也围上来,看到娘这样都吓得哇哇大哭。

    潘云廷此刻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场,什么也听不见了。谁能帮他接生?若是没人帮,他自己接生,可他不会啊!等等接生?他想起来了,当初新科一甲合出过一本书,他让仆人去买来,毕竟他也是文人出身,想看看那一甲前三名肚子里有什么真章。

    书倒是买来了,不过竟然是两本,还有一本看书名是讲怀孕生孩子的,他当时问那仆人,作甚买这个,仆人说状元写的书卖的太好了,他是搭着这本买才抢到的书哩。

    他当时还感叹无奸不商呢!

    他随意翻了一眼扉页,发现还是探花作序。他还饶有兴趣看了两页序,还跟同僚一起,背地里奚落了探花郎一通。

    那书,那书在哪儿?对,对,一定在行李里,他的书走的时候让丫鬟都收起来,全带着了。

    众人就见潘大人面上呆愣着,突然又跟疯了一样,跑向车队的后面。来不及解开绳索,他直接剪开,就上车打开书箱,翻找起来。找到第二个箱子时候,终于在书箱的最下角看到《孕产集》三个大字。

    看到那书的时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迅速的打开,翻找起妇人生产的部分。拜几十年的科举及阅卷经验所赐他读书一目十行,只是一个时辰,他就将他最想看的那部分读完了。

    读完,他就打发丫鬟快去烧热水,拿把干净的剪子,烈酒来。一开始大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看大人挽起袖子,才后知后觉,大人这架势,是要自己接生。

    唉,能怎么办,他们也没那接生的本事呀!借十个胆儿也不敢揽过来,毕竟人命关天呀!只能看着大人亲自上了。

    潘云廷将妻子放平,拉着她的手攥紧声音里带着坚定,给她打气道,“夫人,如今你要生产,咱们虽没有带产婆,不过我看了妇人生产的书,你知道的,我读书很厉害,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们母子平安。”

    躺在车厢的于氏,虽然虚弱,听后眼神里有了神采,她自来是信丈夫的,他从来说到做到。

    于是他怎么说,她就配合着使劲。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骨开十指,接下来就是最让他紧张的时刻,一定要头先出来。

    可上天好像跟他开玩笑一般,先出来的竟然是脐带!是脐带!他记得《孕产集》上说了,最危险的就是脐带先出来。因为脐带先出来,妇人生产时,产道收缩或者疼得痉挛就会挤压脐带,而此时胎儿脑袋还没有出来,还是倚靠脐带呼吸的,一旦脐带被挤压,最多半刻钟胎儿就没有了。

    要怎么办,对,先塞回去,然后他按照书中的手法揉肚子,看看孩子体态能不能发生变化,如此第二次,妻子再发力生的时候,终于他先看到的是孩子黑黑的头发了~~

    随着一声稚嫩的啼哭,他的幼子降生了。他前面三个都是女儿,第四个自己亲自接生的,是个带把的儿子,终于凑成了好字。他也不是非要生个儿子的,这个年纪早看开了,但是谁能想到孩子们都大了,又上身了。既然来了,妻子身体一直很好,这才留下的。

    他抱着孩子,笑着看向妻子,不知为什么眼里氲满泪水,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今日受的惊吓比他之前几十年更甚,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母子就跟自己阴阳相隔了。

    若不是那《孕产集》,自己今日就要痛煞了,刚刚他愁的要撞墙时,他就发誓谁能帮他,他一定给他立生祠,常年供奉。写这书的先生,从此以后就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到了冀州以后,潘云廷真在家供奉起岳欣儿来。不止供奉,他本身就是冀州学政,有教化百姓之职,他自己从书里受益,也想治下的百姓受益。

    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上千册书,免费发放下去。考虑到治下的百姓多不识字,他就要求下面的府县县雇当地的说书先生,到乡里的集市上,或者山会上,这种人员聚集的地方,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讲书。

    下面的府县官员正想怎么跟这位新来的二品学政大人攀上交情,寻摸不到办法呢,这是什么,这是正瞌睡呢送来了枕头。

    再说了,冀州说大也不大,这位冀州学政为什么要推荐这本书,大家都明白。都想挤到跟前,在大人面前卖个好。

    自然是对这位上官安排的差事办得一点儿都不含糊。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岳欣儿这本书就在冀州风靡开来。

    后头又因着普及了孕产知识,很多当地的产妇也因此顺利诞下孩儿,百姓们更是对此书推崇备至,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就连远在舟山府的岳欣儿本人都听说她的书在冀州卖到脱销了。而且现在自己出去,别人开始叫她“先生”。

    多新鲜的称呼呀!先生这种尊称从来都是男性的专属,没想到竟能用在她一介女流身上。

    这一世在这一刻她终于靠自己赢得了尊重,实现了价值。她再不是囿于后宅,日日只会等着夫君归来的岳氏,她终于活出了自个儿。

    这股东风自然也刮到京城了,

    青云书肆里摆放的《孕产集》早就被争相买去,因着书便宜又实用,后头成了工具书一般的存在,基本识字的人家家家一本。

    当初笑话高览的人,此刻也是牙酸的不行。谁能想到呢,一个小女子写的书竟然比他们写的书卖的还好。也就粗鄙之家会看。转头回家就被打脸了,因为发现自家夫人手里正拿着一本《孕产集》看得津津有味。

    他顿时两股瑟瑟,满脸笑意的试探道,“夫人还看这书?”他老妻都五十的老菜帮子了,他着实下不去嘴了,这是还想生的节奏,可不吓得他的两腿软的跟软脚虾似的啊!

    她也不抬头,仍是低头看着手里书,“最近其他家的夫人都看这个,我不看也插不上话,让下人买来一本看看,别说一看就看进去了,里面穿插着许多小故事,一看就是真事儿,看得人心惊肉跳的。这女人呐,可真不容易,生孩子可不就是过鬼门关嘛!”

    听夫人这么一说,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生孩子就好,不生孩子就好啊!

    高览知道后也着实为她高兴,他是亲眼见证她一步步走来的,能道现在这一步,着实不易!

    可他在京城,她在舟山,他对她的赞誉只能通过纸张传递出去,所有的相思也只能通过鸿雁传书。

    这一日,等他数着日子盼来她的来信,展开看完,整个人高兴的要癫狂了,因为欣姐儿终于答应要嫁给他了。

    为着了这一日,他等了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他太高兴了,高兴到急于想找人分享这个消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岳展。等他气喘吁吁的跑来,眉飞色舞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岳展,甚至激动之下,还抱起好兄弟转了一圈。

    岳展看他这幅样子,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看不出他很难过吗?还这么刺激他?

    不过高览的成功也确实激励到他了,他可知道高览这小子这些年对他三姐有多执着,比对待科举考试都上心,才守得花开见月明。

    所以他也不会放弃,毕竟除了她,在他眼里,别人都是路人。

    第220章 三姐成婚 高览虽然对这个“父亲”……

    高览虽然对这个“父亲”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但是自来娶妻哪能绕过高堂。

    他娶她必定是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方是明媒正娶。

    为这他只能厚着脸皮给家里去了一封信。没想到那边竟没为难,收到信,就去桐江府岳知语家求娶了。

    做什么要为难, 高父又不是个傻的。当年岳欣儿只是个接生婆,他自然不会同意。如今已经此一时彼一时了,她亲弟弟成了状元, 家里已经换了门庭。更何况,他可听说了那女子写了一本医书,连宫里的太后都盛赞她医者仁心。这样的人娶回家, 不恰恰能给高家增光添彩嘛!就是退一万步说,那小子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说不让娶, 他会听他的?不如遂了他, 还能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岳知语两口子提前得了女儿的信, 见高览父亲上门来求亲, 心里自是喜不自胜。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自己闺女嫁个如意郎君的,更何况高览高中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闺女一嫁过去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当年林氏就相中了高览, 奈何闺女是头倔驴,当时她还可惜的不行,这乘龙快婿要便宜别人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若干年后, 俩人还真成了。这就是缘分呐,若是有缘,总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毕竟两个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两家婚事上都想尽快办,于是几个月就走完了三书六礼。待两人成婚时,恰是金秋十月,金桂飘香的季节。

    高家在桐江府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婚事自然办得隆重。

    岳欣儿身着凤冠霞帔坐在喜轿内,她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她这一世真的嫁人了?

    这一世,她本不打算嫁人了。可是她遇到了高览,起初对这个瘦瘦高高的读书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不过就是弟弟的同窗。后来他说喜欢她,想娶她,她以为他的喜欢是少年的一晌贪欢,转瞬就会抛在脑后。

    后来,他从少年到青年,从书生到探花,对她的感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像被时间的推移更加真挚而深沉,尊重她,肯定她,成就她。

    当初不因世人的眼光而改变,坚定的选择她,如今她赢得了世人的尊重,可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回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等到喜轿落地,高览看着红绸那头牵着的婀娜身影,他嘴角漾起的笑容越来越大,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从此以后就是自己的妻了。

    他小心的牵着她跨过朱红色的马鞍子,步入红毡,一步一步越过门槛,走进厅堂,厅堂里早已经高朋满座,随着赞礼者高喊“一拜天地”,新郎官跟跟新娘子对着天地跪拜,

    再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等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早有喜婆将一柄如意递到新郎官手里。

    只见高览轻轻一挑,那红盖头下俊美无匹的容颜就展现在人眼前。众人见到新娘子那艳若桃花的面容,都纷纷称赞她好相貌。高览更是看得入了神,虽然他们相识已久,但是他总看不够她,尤其是此刻她穿着凤冠霞帔,成为他的妻。

    可还没等他看够,就被众人簇拥着去酒桌上吃酒了。酒过三巡,高览就佯装有些醉意,他以袖子遮掩低头给岳展使眼色,可他眼睛眨得扑闪扑闪的,那边那位跟稳坐钓鱼台一样,愣是没看他一眼,更别提没动作。

    笑话,他才不会帮他,想娶他姐姐,迎亲的时候他已经放水了,这会儿入洞房得靠他的自己本事了,哪儿能让他这个小舅子帮忙,他不难为他就算帮他了。

    眼看着岳展那边没指望了,他只好强打精神应付,心想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呀!哪天你成婚,必得把你喝成个软脚虾。以报今日见醉不救之“仇”。

    天知道他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洞房。得亏他平日里隐藏实力,不然今儿个真是要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欣姐儿今晚也不用睡了,光照顾他这个酒鬼吧。

    他正了正衣冠,才推开门走进去。红烛下是早已收拾停当的佳人。她此刻正歪坐在塌上,低头看着一本书。他以为她在看避火图,结果凑近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神农本草经》几个大字,得,是他想多了。

    看她看得这么专注,连他进了房间都一无所觉,他一时竟不忍打扰她,就坐在桌旁看她看书,只是这样静静的看她看书,他已然觉得格外幸福。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比,在屋外听墙角的几个人这回确定了,新郎官一定是醉得跟死狗一样不能再死了,今晚的墙角可听不了了,几个人只得败兴离去。

    随着红烛滋啦一声,烛光暗淡了许多,岳欣儿这才从书中收回视线,她捣了捣有些酸胀的眼睛,今日醒的太早,这会儿又看书,眼睛累得狠了。

    等揉完眼这才发现坐在桌旁的高览,她杏眼微瞪,满脸都是惊讶,“你几时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也没多久,我见你看得认真,不想打扰你。”高览温柔的看着她,语气里满是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宠溺。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洗漱,你也别看太久了,夜里看书太久会伤眼的。”

    岳欣儿满口答应,可见岳展去了后间又低头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靠在床榻边睡着了。

    等高览出来就看到一副美人拾书入睡图。他摇头失笑,今日一定是累得狠了,才让她看着喜爱的医书都能睡着了。

    本想一亲芳泽,如今只能偃旗息鼓了。他将她手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上,抱起她放到床里面,自己则睡在床边。帘幕放下,原来红烛照耀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幽暗了起来。

    他躺下,侧脸看着她,听得她有节律的呼吸声,幸福此刻具像化了,只要她在身边,他就知足了,他满足的喟然长叹了一声,与她十指交叉,沉沉的睡去~~

    天还没亮,周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岳欣儿就醒了。本来她还要睡的,可她被热醒了。她在梦里感觉被一个大火炉从后面抱住了,怎么挣扎都躲不开那烫人的热度。

    醒来才发现腰间有一只男人的大手,男人的呼吸落到她的后颈,麻麻的,痒痒的。她的后背跟他紧紧贴合着,似是太热了,她想要将男人的手拨开,奈何他圈的紧紧的,像是生怕她跑了。

    而且这一挣扎,她才发现她的裙竟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她只着了件上衫。后面男人的也是去了的,因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锦被之下,他们肌肤交叠的那灼热的触感。

    一瞬间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身子紧绷,她确实有前世的经历,可那久远的经历早已被她遗忘,而且这具身子此时如青涩的杏子般,敏感无措。

    许是发现怀里人肌肉的紧绷,迷蒙中的高览将她翻转过来,改成怀抱的姿势,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似是觉得不够,他的唇落在她嘴角,轻轻浅浅的触碰了两下。

    那真实的触感让高览意识逐渐清醒,低头睁眼看向怀中的人儿,不意她竟比他睁得更早。被抓包的岳欣儿赶紧闭眼,低头佯装入睡。可是来不及了,那头猎人发现猎物已苏醒,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那红润像一颗熟透的樱桃。散发着清甜的果味,引着他去品尝~他慢慢靠近,靠近那从少年起,做过无数次的美梦~~

    原来不止梦中般星光闪烁~更似那~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刻,他守着的这株樱桃树终是他的了。不过他也没吃独食,享完樱桃的同时,又回馈了那樱桃树点点红梅。

    等外头日光渐亮,高览精神抖擞的先起床了,他的樱桃树则是因为下半夜起了狂风暴雨,一夜浇灌,此时萎靡的不行~

    他给她盖上被子,嘱咐丫鬟莫要叫她。一直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厚厚的帘幕投射进来,她才缓缓睁开双眼一看,天光大亮了?糟了糟了,还要敬茶呢!

    她连忙起身要穿衣服,可一动作,嘴角就抽搐了一下。这人属牲口的吗?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谁知道在床上竟是个伟丈夫。这等恩宠她可着实有些消受不了。

    只盼着时日久了,能驯服这头撒了缰绳的烈马,自己还能舒服点。

    等收拾停当一看时间,还好还好,时间刚到辰时,总算没有太出格。两人并肩去主院敬茶的路上,她埋怨道,“你怎么不早叫我起床啊!你看敬茶的时辰可不早了。”

    “作甚为他们早起,不值当的。”高览不以为意的说道。

    随后又补充道,“这个家里的人也就那样,尤其是你那公爹不太正经,他可是个老色胚。”

    岳欣儿没想到他这样说,一时愣住了,脚步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幸好相公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形。“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他是老色胚,你是什么?”

    “我是歹竹里出的好笋”。高览嬉皮笑脸的回道。

    “哪儿有你这么自夸的。”

    “总之你记住我说的话,莫要跟他多接触。好在我们明天就走,不管去哪里我都守着你。”

    敬酒时,高铭见“儿子”这般紧张媳妇,好像生怕自己夺了去似的,笑话~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几个人能跟家里那老王八一样荤素不忌,反正他再混也做不出来,他还是有忌口的,必然会恶心的隔夜饭也要吐出来。

    岳欣儿呢,她开始只以为高览是开玩笑,两人敬完茶回来,他竟然真的一天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他。一直到第三天三朝回门,夫妻俩早早收拾,高览扶着岳欣儿上车,一行人驾车赶往济阳县高览岳父家。
图片
新书推荐: 柯学游戏的恋爱版块被上交了 氪成酒厂股东了怎么办 当黑方玩家有了富江体质 求你了,看看广告吧[无限] [崩铁]邪恶小浣熊的养成攻略 美人嫁暴君后求生指南 他的第二人格 小舅舅 国王的马甲 美强惨男配又被我叼走了[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