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哀嚎连连, 岳展让洪涛护好陈江冉跟翟霜,他要出去看看。
洪涛长得人高马大,本身就有把子力气。
自从来到岳家以后, 这些年下来,也学了些武艺傍身,看顾他们自不在话下。
他出去后让洪涛将面馆的门反锁, 用木板撑住了。自己则去到大街上。此时街道上的人更少了,两边的商铺纷纷关上门闭门谢客。整条大街看着凋敝不已。
有那行人往他这边奔来,形容狼狈, 有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见岳展往反方向走,那人先是跑过去以后, 许是良心难安,又折返回来焦急的喊道, “兄台快跑吧, 后面有滇贼。你再往前走可是要送死。”他话音刚落, 他口中的滇贼已然快马到了眼前。
那青年男人看着转眼就到了眼前的滇贼吓得两腿不停的打摆子, 面上欲哭无泪。唉~谁叫他梁栋是个烂好心, 不提醒一二,良心过不去,看看, 为这个, 命都要交代到这里了~
岳展见对方一行六人, 穿着看着似是大魏百姓的打扮,可皮肤比大魏百姓略黑。其中三个人的马背后都趴着女人。这几个女子被缚住,都吓得脸色蜡黄,面无人色, 跟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
最令人注意的是他们这些人人手都配着长刀。刀上还沾染了斑斑血迹。可以想见这一路上杀人越货的事儿没少干。
而据他所知,在这个时代,武器是稀有管制的,都集中在军队,普通老百姓有的连铁镐,铁扒犁都没有。
这么一看,能配上长刀那就不是普通的滇民,而是官兵。
只听骑在最前面的贼首剑指给岳展报信的青年叫嚣道,“滇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叫你爷爷?看清楚了,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魏人。”他说自己是大魏人,可一出口就是不打自招,光这一口带着异域的口音就出卖了他。
“是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爷是大魏人,爷是大魏人。”那青年是个奉行好似不如赖活着的,又会顺杆儿爬,闻言赶紧奉承。
“现在认出来晚了,若是想留下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他拍了拍身后趴在马背上女人的屁股,“若是你带爷去找县里最俊的妞儿,爷许会饶你一命,当然要是能献出自家的婆娘活着妹子爷也不嫌弃~哈哈~”
被拍打的女人欲羞欲死,因嘴里被堵了布子,喊也喊不出来,只挣扎了一下身子,双眼擒泪绝望的看向地面。
那青年一听,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痛处,面上一凛,咬牙切齿的道“我呸,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没有人伦的狗东西。滇贼,滇狗,滇畜牲~”
那一马当先坐在最前面人听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驾着马儿,挥动长刀就要直取这青年的项上人头。
就在那刀离着青年还有三寸时,却怎么也挥不下去了,因为他的长刀被人用九节鞭勾住了。
那被阻止的人抬眼看向使出九节鞭的岳展,眼中杀气腾腾,半路咋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反手长刀挥向岳展,先杀了这个找死的。
可他刚要挥过去,手中的长刀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拽得了出去。他自己也被那力道裹挟着掉下马来,摔了个狗啃屎。更悲催的是他这一掉马,把马惊着了,那马瞬间抬起前蹄就踩踏上去。这一下就把趴在地上的带头滇贼踏得喷了一口老血,可见伤得不轻。
“大哥~”“大哥~”
旁边几人纷纷下马,下去查看,一人将那受惊的马牵好,另外两人去将地上的人扶起。那人嘴角带血,面上蜡黄,疼得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岳展本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孰料,那青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的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跑啊,等着阎王殿的小鬼来请呀!”
他寻思趁着他们不察赶紧跑吧,他看岳展这样寻思这壮汉估计空有一身蛮力,真要跟他们拼杀起来,人家人多势众,肯定要吃亏。
不过想象是很美好的,还没等他们动作呢,那滇贼头子的手有些哆嗦的指向岳展他们,痛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旁边一个瘦高个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他狗命来。”到这时候,这瘦高个也跟刚刚那青年一样,以为岳展是个蛮牛。因为以他多次烧杀抢掠的经验,大魏人的武功都上不得台面。之前与他们较量的官兵都是虾兵蟹将,普通人更不用提了。所以还没较量,心里就起了轻视之心。
他说完就抓着长刀磨刀霍霍的往岳展跟那青年的方向走去,那长刀的刀尖划过地面,响起了一阵金鸣之声。
在岳展身旁的青年听得这声音,就头皮发麻,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一会儿头跟身子就要分家了,惊恐的他连连后退,退到墙边。岳展就一动不动看着他走来,因为他没有退后,所以自然的他就成了对方攻击的首要目标。
那滇人看他不仅不退后,一只手还拿着从他老大那夺来的长刀,嘴角一扯,露出嗤笑的表情,这是要跟他抗衡一二?
“跳梁小丑!”显然这句话是说的岳展。这是他在大魏刚学的新词儿。
“活得不耐烦了,爷爷就送你一程。”话音刚落,那长刀就朝着岳展门面袭去,岳展抬手便用左手的长刀一挡,趁对方没撤回攻势的间隙,一脚踢在对方的胸口上,
这一脚可不要紧,众人都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而且那人直接连人带刀被踢飞出去十几米远,再哐当一声落地,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可轻不了。
果然就见他蜷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站在岳展后面的青年,此时也是惊讶连连,这壮汉别看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把子力气。不过不是有种说法叫一力降十会吗?看他刚刚就是那样,那滇人还没怎么施展呢,就叫他踢飞出去。可没等他为岳展拍手叫好,他抬眼看到对面,就见剩下的四人纷纷举着长刀包抄过来。
完蛋!一个一个打多少还有些胜算。这四个一起上,拼的就是武艺了。而且他看着其中有一个人目光竟是越过壮汉落在了他身上。被这目光一盯,他仿佛置身于冰窖,冷气从四面八方扑来,直冷到他的骨髓。
这人~这人是要来杀他的呀!他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恨不能用手掏出一个洞来钻进去。
他如何不知这些滇人就是滇国的士兵假扮,而且因为常年在大魏边境烧杀抢掠,这些人武艺不仅一点没落下,还都精进不少,而且还都没有花架子,使的都是直取人性命的招式。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他见那壮汉向他左前方走了一步,这是发现那边的人要杀他?
他抬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壮汉,他此刻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保护他?
也罢,自己因为刚刚折返回来告知他后面有滇贼,才走不了的。如今虽然要死在这里,也不后悔。因为这人知恩图报,关键时候没丢下他跑了,还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就冲这一点儿,他死了也不委屈了。
这样想着,心里的惧意好像少了不少。就在他要坦然赴死的时候,四个滇贼也到了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
像是配合好的一样,只见他们同时发力,一齐冲这边砍来。电石火花间,站在后面的梁栋就见前面的壮汉已然飞身出去,将长刀舞起来,只一个横扫千军,长刀瞬间扫过四人,那四人原本还在动作着,俱是站在那里不动了,只捂着各自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岳展。
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怎么出招,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想提刀看人就觉得脖子生疼,动弹不得。
那四人随后接连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纷纷咽了气。眼睛还都睁的大大的,这是死不瞑目,因为到死都不明白对方是这么做的,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被对方割了喉。
站在岳展后面的梁栋此刻眼珠子都快被闪的掉出来了。这人~这人绝对是个武林高手,他看的真真的,一剑封喉啊,以一敌四,四人俱是同时被一剑封喉。
原当这人只是有把子蛮力,没想到人家是高手。他现在佩服的对方五体投地,同时看到他刀尖滴答的血珠子,内心又胆寒不已。
这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沂山县人,确定沂山县没有出过这等人物。他能杀滇狗证明也不是敌国人。看他杀人的本事,莫非是个土匪头子?
第242章 抵达 此刻梁栋心里百转千回,……
此刻梁栋心里百转千回, 但现在显然不是寒暄的好时候,地上躺着一地的尸首,马背上还有几个被缚的女人。这几个女人一见贼人已死, 似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挣扎得更激烈了,试图让人注意马背上的她们。
她们现在急切的想下来, 因为此刻趴在马背上,而控马的人已死,就怕马突然跑起来, 再将她们甩下来。
岳展上前几步直接单手将这几个女人从马背上拎下来。梁栋也赶紧上前帮忙解开束在她们手腕上的绳子。这几个女人得了自由,齐齐向岳展下跪,不停地磕头, 谢恩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岳展,她们被抢去滇国, 哪里还有命回来。
岳展连忙将她们扶起, 让她们赶紧走, 他则去掩埋尸体了。这些尸体留在这里只会对百姓造成恐慌,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等岳展处理完尸体回来, 他发现那给他报信的青年还没走,就杵在原地,貌似是在等他呢。果然见他回来那青年赶紧牵着马过来, 一脸恭敬的道, “这位好汉, 这是你缴获的马匹。”说着就要将缰绳递给他,结果被岳展推拒了。
“兄台是沂山县本地人吗?”岳展问道。
“正是。”梁栋如实答道。
“那能否麻烦兄台将这几匹马卖掉,打听一下他们伤了哪家,将这钱留作对伤者的补偿吧!”岳展看人一向很准, 依着这人不畏生死折返回来给他这个素昧谋面的人报信来看,他应该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断不会昧下银钱。
那青年听到岳展这样说,看岳展的眼光都变了,若说原来是佩服,那么现在看岳展就如看神佛,多了一丝神圣。“定不负卿所愿。”他郑重的说道,然后长揖到底,为那些因此受惠的人感谢他。
临别之际,梁栋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大侠,您不是本地人吧?”刚刚还叫着好汉,如今升级成大侠,足见在梁栋心中他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对,我不是本地人。我跟娘子一行要去山洼县,刚刚多谢你为我报信。”
梁栋挠挠头,有些羞赧的道,“却是不知大侠武功了得,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见了大侠我方知以前看的仙侠奇传里,侠士的武功诚不欺人也~”
“兄台过誉了。”岳展心里挂念着妻子的安危,他出来这么长时间,就怕除了他碰到的这一波人外还有那浑水摸鱼的散兵在流窜作案。于是双手抱拳道,“兄台,我还有要事在身,咱们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梁栋看着岳展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这才想起来也没问大侠高姓大名,看这身本事应该是个土匪头子,可土匪也有义匪不是。看人家分文不取的样子,比那些做官的大人更让人爱戴。
他才打算牵起缰绳往马市,谁知回头打量的功夫,竟瞅见其中两匹马上竟还有包袱。他走过去解开一看,两眼瞬间被晃花了,金银玉器一大堆,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赶紧收住包袱口,左右看了看,刚刚被劫掠的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心想这是劫了哪家富户?真是钱帛动人心,这财宝真是考验人,考验死他了。想着刚刚锄奸安良的大侠,他梁栋虽然惜命又爱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也不是那等贪财的小人,既答应了大侠,那他一定说到做到。
岳展跟青年分道扬镳后,就赶紧回到了面馆。见面馆的门还被人从里挡着,他轻轻拍拍门道,“洪涛,在吗?是我,开门。”
里面的洪涛一听是大人的声音,立刻卸下板子将门打开。见他们还没有吃饭,岳展直接要去后厨给他们下碗面。
现在各家店铺都被滇匪吓破了胆了。今日肯定不营业了,从这家面馆出去,他们在县城也找不到第二家开业的饭馆。
只能用面馆的食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陈江冉看相公要去后厨,猜他要去做饭,立刻止住了他。她看相公身上有点点血迹,猜他应该是出去跟人打斗了,如今回来正该好好歇着,至于其他的活计自然由她来。翟霜见了也忙过去帮忙。岳展看着忙前忙后的几人,自己倒落个自在。
很快香喷喷的四碗面就上桌了,闻着馥郁的香气,看着色泽浓淡相宜的美食,岳展不由拇指大动,夹起面条就尝了一大口,不错,面条爽滑筋道,吃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在这热气腾腾中,他埋头吃了起来。一碗下肚,通体舒泰。其余几人也吃得干干净净。本来路上就饿得狠了,又被这一耽搁,要是碗能吃,他们能连碗都啃了。
吃饱喝足的几人留下饭钱就准备马上上路。沂山县没有县令,如今县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他估计山洼县也不遑多让。虽然没有交接,但诏书已下,他如今已然是山洼县的县令,保护一县百姓的安危是他的份内之职。他得赶紧走马上任,不能让山洼县跟沂山县一样乱了方寸。
在这样的心绪驱使下,他们不自觉加快了赶路的进度,可马车轮子又突然坏了。修好马车又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等他们终于赶到山洼县县衙,已经是第二天上半晌了。
此时日头高挂,县衙门敞开着。一群鸡鸭在县衙门前撒着欢儿跑着。正看着的功夫,又有两只相携着从里面扑闪着翅膀溜达出来。
岳展看的直皱眉,堂堂的县衙大院什么时候成了养鸡养鸭场了。
他下了马车,抬脚就往里走,惊起一片鸡鸭。他避开地上的鸡屎,迂回着往县衙里走。待将大门推开,发现衙门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他大喊一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他看着地上逡巡过来逡巡过去的鸡鸭,突然灵机一动喊道,“有人偷鸡!”
这一喊可不要紧,立时有人急急的回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哪儿来的偷鸡贼敢在这里撒野,活得不耐烦了赶偷嫩姑奶奶的鸡。”
喊完那人影才姗姗来迟。岳展就见从衙门后面冲过来一个拿着烧火棍的妇人。只见她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此刻因为生气,目露凶光,端的是怒目金刚。
见着岳展,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岳展,才试探的问道,“是嫩刚刚喊的?”
“对,是我喊的。”一听岳展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她的语气刁钻了不少,“俺看着嫩就像偷鸡贼!待俺数数,少了嫩得赔俺。”别看她眼睛小,看岳展的神情里流露出的全是精光。岳展秒懂了她的眼神,感情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只待宰的肥□□!
见她煞有介事的数要数。岳展摇头失笑道,“我且问你,谁允许你在县衙内养鸡了?”
那妇人一听他这样问,也是个机灵的,辩解的话张口就来,“俺啥时候在县衙养鸡了,嫩可别诬陷俺。俺的鸡笼子在县衙后头,腿长在鸡身上,它自己要跑到前面来,咋还能怨俺?
再说~嫩是啥人?嫩是县太爷吗?嫩要不是,嫩还管着俺了?就是县太爷来了,能管俺,还能管着俺的鸡了?”
说完转头继续数,结果一数出来,好家伙,少了四只鸡。这妇人叉着腰立时就要让岳展赔。
“我没偷你的鸡,自是不会赔的。”岳展背着双手一副大老爷的样子。看他这么不上道,妇人立时气得牙痒痒。
只听她恶声恶气的说道,“嫩赶紧赔,不赔一会儿俺让青天大老爷升堂,到时候可不是赔钱打板子这么简单,高低让嫩吃上几天牢饭。”
“哟,你还能使唤动青天大老爷呢,升堂,赶紧升堂,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被人从门缝里看扁的某人气得指着他的脸道,“有种嫩别走,嫩等着,俺现在就去叫人。”说着拽着肥硕的屁股出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几声脚步声疾行而来。岳展抬眼就看到几个吏员簇拥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矮瘦的头发花白的老头进到衙门内。
岳展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穿着七品命官的朝服,但是不太合身,有点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他心里就有数了。
见着岳展还在,那妇人万分委屈的对着那被簇拥的人道,“就是他,刚刚就是他偷了俺的鸡。”
虽然只牵涉四只鸡,但那妇人为了不打脸,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这位所谓的青天大老爷在衙内升堂了。
“你是何人,为甚要偷她的鸡?”坐在上首的头发花白的男人直接语气不善的问道。
岳展听后不由冷哼一声,“你是审案官吗?你没审,只听她一面之词怎么就一口断定我偷了她的鸡?未免有些武断吧!”
谁料他话音刚落,那惊堂木就被重重的拍下,“我怎么审案,岂容你一介平民百姓置喙。”他语气不耐道,“再问你一遍,姓甚名谁,速速报上名来。”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岳展就是本人。”
“岳展?”那坐在上首位置的人一边琢磨一边重复道。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呀!这个名字不常见,似是在哪里听到过,是哪里呢!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得一下子从官椅上弹起来,面上极不淡定的道,“你说你是谁?”
岳展又说了一遍。那人五官像是失控了一样,嘴也有点结结巴巴的道,“你是都城派来的新任县令大人?”
他话一出口,惊得站在下首位置两边的差吏眼珠子都快逃出眼眶了~
第243章 恩威并施 “正是在下,敢问大……
“正是在下, 敢问大人穿着七品朝服,不知是否是上一任县令呢!”岳展这样问也是明知故问,因为据岳展了解, 上一任县令因为贪污救灾钱款已经被判了斩监候。一个县里只有一个七品县令,既然不是上一任县令,那这个穿着七品朝服的人身份就存疑了。
果然听岳展这番话, 那站在上首的人,浑身有些颤抖,他强自用双手撑在案桌上, 控制着自己的平衡,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
他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下官~下官乃是山洼县的师爷, 如今代为管理一县事务。”
“哦?据我说知,师爷为佐治人员, 一般无官衔职称, 我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下令让师爷代为管理该由官员主持的全县事务。”
“我~我是县令出事以后, 被百姓推举暂代县令一职。”他只字不敢再提“下官”两字。
“本县县丞呢?”按照惯例, 县令出事, 理应由县丞代为处理公务。
“他因为助县令贪污也已经被判了流放。”
“典史呢?”一县之中,典史负责县内的监察工作,维护县内的法纪。师爷的做法本身就违法, 典史怎么能坐视不管。
师爷听到, 略显尴尬的说道, “典史~典史如今也在大牢里吃牢饭呢!”岳展听罢算是明白了。合着县令贪污救灾钱款一案,各位官吏人人有责啊!唯有师爷将自己摘出来了。是真的没同流合污还是漏网之鱼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他长得尖嘴猴腮、一脸精明的样子,盲猜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些岗位为甚一直空缺?”据他所知,朝廷可是有候补官员, 因为岗位的不同,有世袭、军功、察举、科举、推举和考试等多种方式确保选出能够胜地方治理的官员。
那师爷苦笑着回道,“是依律补录了,只是候补官员都推说无法胜任,所以只能等新县令到任再行定夺。”
岳展一琢磨,朝廷的任命新县令的诏书已下,而其他几个岗位空缺。这个大概是上一任县官被一锅端了,震慑力过于强大。而山洼县积贫积弱,普通的官吏不仅劳心劳力没有油水,离着滇国又近,官兵若是打过来,还有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自然无人愿意走马上任。没看到旁边的沂山县县令都吓得挂印自行罢官了吗?
谁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可不就便宜了师爷。师爷也是为了薪俸才留下来被架上去了,在新任县令来之前,他暂时帮助处理县里事务。这种做法不合法但合情理。只是穿七品朝服怎么看怎么该打他板子。
师爷见岳展看他身上的朝服,他吓得一个机灵,怎么忘了这茬了。他赶紧颤颤巍巍的从堂上下来,当堂就解了朝服。跪下恭敬的双手奉上道,“这是七品朝服,小人有罪,小人逾矩了。”
一旁的肥婆娘未料到事态的发展这么魔幻,杵在那里跟石化了一样。
“这妇人是谁?”岳展接过朝服,眼睛扫过妇人低头问询道。
“是~是小人的妻子。”说着拉了拉呆愣一旁的妇人衣衫的一角,急切的道,“这是新任县令大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人磕头。”一提到妻子他就头疼,因为她刚刚诬告大人偷了她四只鸡。这可比他穿大人朝服更过分了。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他还想干师爷,端这碗饭。原想着等新来大人一来一定投其所好搞好关系,没成想大人来他拍马屁还拍不上一口热乎的,倒先扣大人一脑袋屎盆子。
“你倒会审案子,嗯?”
“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饶了小的这一回。”
“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民妇数岔了,民妇不是故意诬陷大人的,求大人开恩。”那妇人也跟着求饶道。
岳展不理那妇人,只对师爷冷声道,“这样的冤案你断了多少?从实招来,若是有一句假话,牢狱里的饭碗本官也要让你抱上。”
那师爷一听,浑身一抖,吓得以头抢地,如实招道,“回大人的话,加上大人这一回,统共就三回。第一回是真有人偷鸡,我这婆娘尝到甜头了,后头这第二第三回,小人觉得只是几只鸡的事,就~就~”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也知道自己办的不地道。
“你们夫妻此番作为,若是依照大魏律例,一个诬告罪是跑不了的。”
一听要定罪,那妇人也不狡辩了,哭求着告饶道,“大人,民妇知罪,民妇不该贪财诬陷好人,民妇认打认罚,只求大人可怜我的两个孩子还小,民妇若是进去了,无人照拂他们。求大人莫要将民妇关押起来。”
那妇人正哭着,从外面跑进来两个总角小童,两人都穿着一色的青衣,样子也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孪生兄弟。许是听到妇人的哭声跑来的。他们一左一右的跑到娘亲身边,拉扯着那妇人的衣裳,一个说,“娘亲,你怎么了?”另一个说,“娘亲,谁欺负你吗?我打他。”
那妇人见孩子跑来了,赶紧胡乱用袖子抹去眼泪,嘴角带笑,抚摸着小童的头发,柔声说道,“没人欺负娘,是娘刚刚被风吹迷了眼睛,你们乖乖的。”这副表情,任谁都不能将这个妇人与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娘联系起来。
让孩子看到这些终归不大妥当,妇人忙打发了孩子出去玩。
见孩子们走远了,岳展才对师爷开口道,“你们夫妻二人虽然知罪,但是不能不罚,就罚师爷你一个月的俸禄,留职查看,若是让本官再查出你有贪赃枉法的罪行,就罪加一等。”他本想罚他半年的俸银的,看到他两个小儿子的穿着打扮,知道他日子过的也紧巴。再说他初来乍到,还得从师爷这里迅速获取山洼县的详情,尽快上手。
一听县令这样说,钱师爷悬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了。他感激涕零的磕头道,“谢大人高抬贵手~谢大人体恤~。”
“还有你夫人~”,一听这个,钱师爷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可知道妻子把县令得罪狠了。若是个记仇的县令,他妻子不死也得扒层皮。虽说她胖了点,但是也是他一把年纪好容易娶来的,又给自己生育了两个儿子,他能不上心吗?
只听县令大人继续道,“你夫人之前诬告他人,就罚她双倍赔偿被诬告人,还要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有这满地的鸡鸭都给本官关好了,若是再将它们撒到衙门内,那就直接充公。至于这满地的屎尿也马上清理干净。
这是衙门,是官府办公的地方,不是你家的后园子!”
说完他看向那跪着的妇人,沉声道,“本官这样罚你,你可有异议?”
一听不用进牢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是对岳展感恩戴德,并保证她马上去做。
一番恩威并施,师爷两口子彻底服了软。两边站着的吏员也知道了新县令眼里可揉不得沙子,面上恭敬了不少。
等衙门被清理干净,岳展带着家眷由着钱师爷领路,来到县令的官邸。这种官邸是县令在任期内居住的住所。
看着门口不显,岳展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二进院落。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后就发现原来是别有洞天。院子里的布置和风景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假山、池塘、凉亭、游廊无一不有,房子各处雕梁画栋,巧夺天工。看着着实有些铺张浪费。
他突然想起来,上一任县令是因贪腐被革职的,这处府邸修建的这么精致,显然没少劳民伤财,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住下的同时,岳展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为百姓做实事,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然自己住着始终良心难安。
安顿好家人后,由着师爷陪同下,岳展看遍了衙门的角角落落。待折返回去的路上,岳展好奇的问师爷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鸡鸭。
师爷无奈的摇头道,“小人原家里也不养这些家禽的,但是无奈孩子们长身体的时候,出去想买只鸡鸭给孩子们补补身体都买不到?”
“为什么买不到?”岳展不解。鸡鸭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集市上多的是人售卖。
“这大人就有所不知了。”钱师爷长叹一口气才说道,“原来这些家禽也是极好买的,可随着这些年滇国日渐强大,不断来边境骚扰,次数多了老百姓好容易养鸡鸭可不都填了那些滇贼的肚子里去了,连吃带抢的。闹得下面的老百姓不仅不养了,能跑的还都跑了,自然来县城售卖的就少了,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自己养喽~”
若是让他自己说,他也不想养这些家禽,天天打扫不说,还恁大的鸡屎味儿。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身上都染了那个味道。
虽然朝廷有令,百姓须得在原籍地生活,但是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只能先逃了保命要紧。
来之前岳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师爷说下面百姓被搜刮的连家禽都养不得了,情况许比自己预计的还要糟糕。
果然,待回到衙门翻阅历年卷宗,岳展发现他们山洼县全县的人口已经由二十年前的二十万人减少到如今的不足七万人口。看这个趋势,人口还会进一步流失。
他还记得他身上还有个差事:冶炼黄金然后秘密运至京城。可面对这样四面透风,几不存在的防卫,他若是一开采,有那蚊子闻着血叮上来,到时他该如何应对呢。全县七万人,除去老弱幼小以及妇孺,真正能上战场的,撑死两万人,而滇军可号称有四十万之数。这两万人就是一齐上战场还不够给滇军祭旗的。
第244章 推行新政 而今之际,是勘察金……
而今之际, 是勘察金矿的同时,改善民生,扭转人口流失的趋势。再图稳住山洼县的防卫, 最后才是开采。他必须保证即便被滇军发现这处矿藏,他也有力量保全,绝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现在滇国日渐昌盛, 已经对大魏虎视眈眈,这处金矿若是落入滇国手里,可谓如虎添翼, 来日必然长成庞然大物,威胁大魏的统治。
要尽快改善民生,最大的引擎就是官府的银子。银子如果不到位, 那很多政策都只能纸上谈兵。
他让师爷盘点一下县里的库银和粮仓的粮食储备,想看看县里的家底还有多少, 能拿出多少银子周转。师爷听后不由苦笑一声, “大人, 库银早就让上一任县令花的精光, 粮仓更是早已空置许久, 里面的老鼠估计都饿死了,哪里来的粮食。而且今年应该征收的赋税,早在去年就被上一任县令提前征收, 花用出去了。”
岳展一听就气得要仰倒。他见师爷面上支支吾吾的, 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岳展面色不好才住了口。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统统说了吧!”趁他现在肺活量还可以,省得日后知道,再被气出个好歹来。
钱师爷这才底气不足的说道, “上一任县令还以县衙的名义借了~借了县里几家富户的银子共计五千两文银。”
呵~这贪官比他这个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更懂得利用政府信用圈钱。他可真是被这位前任害惨了,如今真是兜儿比脸还干净,不仅库银空空,一上任还还倒欠五千两白银。翻遍大魏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县令吗?
若是他身体不好,这回高低被那浑人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他即便有再大的本事,短时间内也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邓知州着人送来一封信,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想必邓知州也能猜到他目前的状况。而坐在宝座上的那位估计也不想久等,也深谙欲望想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这钱估计是皇上的私房。
不管是谁的,这五万两银票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大展拳脚了。首先
他让师爷替衙门跑一趟,先还了欠富户的五千两银子。
即便是前任闯下的祸,借来的钱款作为私用花出去了,但是他是以县衙的名义借的款,如果不填上,搭上的就是朝廷的信誉。无论何时,朝廷的信誉都无比珍贵。一旦信誉崩塌,以后推行任何政令只会事倍功半。
接着他就立刻推行劝课农桑的政策,为什么这么急迫,一来如今山洼县人口外流严重,空置的土地太多。二来如今正是晚稻播种的时候,错过了这一季只能等来年三月了。百姓本就因滇兵连年骚扰,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只有田地有了收成,才能衣食无忧。
至于政策上,因为上一任县令已经提前征收了今年的赋税,作为新任县令他提出免除农人明后两年种田的赋税,知道这一政策百姓都高兴不已。
可是新县令倡导种植水稻这不是难为人吗?山洼县为什么叫山洼县,还不是本县境内多山岭,少平地。
因为山地贫瘠,以往他们只能在山上种些果木,板栗,去山上挖药材,若是有那稍微平整的土地,在这上面种点小麦,水稻,勉强够温饱。
在山上种植水稻真是闻所未闻,山上坑洼不平,水土流失,怎么种植水稻,这县令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正当百姓心里腹诽这位县令的时候,县里就开始大量召集农工,包两餐,一日还能得五十文钱。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于是纷纷踊跃报名干这个活计。
原还以为招他们无非是跟前任县令一样干些修园子的活儿,等把大家召集起来,听着官差的讲解,大家才知道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山地改造成梯田再分给农人种植。全县境内那么多山地,这个工程量就大了。
不过这还没完,修好梯田还要兴修水利工程。因为山地水源不足,容易漏水,这就需要兴修水渠方便灌溉。
甭管县令要干什么,只要让他们吃饱饭,给他们足够多的工钱就行。于是众人在吏员的安排下开始动工了。
待到正午太阳高照的时候,就有人推着饭食上山给他们送饭了,以为还是按着以前上工的惯例一人两个又黑又硬的窝窝头呢,结果等大家排队打饭的时候,发现竟是掺着玉米面的馍馍。金黄的馍馍飘着粮食的清香,这县令人还不赖,竟舍得给他们吃这样好的粮食。没等他们感慨完,只见旁边一个锅被掀开了,一股霸道的香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多少日子没闻过了,竟是肉香!这味道直勾的人哈喇子直流。
最后众人分到手的是一人两个大馍馍,一碗肉汤。下晌为了防止大家中暑还有免费的绿豆汤喝。晚上跟中午一样,也是一人两个馍馍,肉汤虽然换成了蛋花菜汤,不过不限量。这待遇就是不给五十文钱也干的。这县令看着是个好官哟~就凭着这份仁义,他们也得卖力干活,不然可对不起县令一日里的两顿上好招待。
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下,大家干活更加卖力,进度比想象中的快了不少。
颁布劝课农桑政令、改良土地的同时,岳展又让吏员在城门处张榜,要择优聘任优秀的人才,欢迎有识之士踊跃报名。如今县衙几个重要职位都有空缺。比如县丞、典史等职位都空置着。县衙要正常运行,各级官吏得各司其职,缺一不可。
岳展更是新设了多位农官岗位,请专业的农官走进田间地头,免费为百姓讲解农业增产增收的知识,为他们提供技术指导。
本来在山地上种植庄稼遇到的问题就多,山地土壤贫瘠,养分不足,拿到土地先要改良土壤,合理施肥。刨去土壤改良,如何选择水稻作为良种,如何种植,如何灌溉。
还有山地气候复杂,若是遇到极端天气比如干旱洪涝如何处理都是摆在农人面前的难题。这些都需要农官做指导。
同时建立巡察机制,招募一批武艺高强的高手组建一支专门的队伍,在全县境内进行日常巡察,发现有烧杀抢掠者杀无赦。以此保证辖区百姓的安危。
岳展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这些人的俸禄都是顶格发放。本来也是要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于情于理也不能亏待。同时为了免去这些人的后顾之忧,提前约好,若是他们中有人因此丧命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父母由朝廷赡养,孩子由朝廷供养到成人。这一项命令一颁布,诱惑力就太大了,让人将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为衙门卖命。
其实岳展颁布这一条政令也是为了让百姓安心种田。如今大魏兵强马壮,滇国也不想冒然发动战争,将自己陷入不幸的处境中去。他们只敢假借普通百姓的身份,进行烧杀抢掠。而这样的身份表象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小股流窜作案。
岳展治下开启巡察刚好可以完美的遏制滇军的不法行为。这也不是岳展的猜测,事实证明,随着巡察制的推行,本县境内百姓伤亡事件明显减少,此类事件也一直锐减。
此外,修桥建路、扩大城区、鼓励商贸也是岳展推行的政策之一。
这些政令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提供了非常多就业机会,让百姓手里的银钱富余了。而手里宽裕了,自然百姓就舍得花钱了,通过刺激消费,带动整个山洼县的经济发展。
虽然整治土地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是总有干完的一天。待这些人做完这些活计,又被派下了新的任务:筑就边境城墙。
巡察制只能解决小股势力的涌入,但不能永绝后患。只有高筑城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才能将滇军真正隔绝在外。这是他要筑城墙的最重要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岳展已经悄悄按着地图标记的地点,找到了那处金矿的所在。
这处金矿所在的位置离着滇国极近。本身山洼县就与滇国接壤。这处金矿又靠近边境。若是不筑起城墙,滇军骑着战马只需一刻钟就能将那处踏平,所以修筑城墙势在必行!
岳展鼓励发展商贸,作为夫人的陈江冉自然第一个支持夫君的决策,况且她也是个闲不住的,于是她又操起她的老本行,买下了一处离着县衙不远的二层小楼,想着装修一番,开个酒楼继续营生。
这次可不光有好菜,更有美酒加持,生意估计想不火都难。翟霜作为翟家酿酒的第七代传人,有她加入,岂会少了美酒。
本来酿酒只传男不传女。可翟家到翟霜这一代只有她这一个女娃娃,翟父为避免传承缺失早在她十二的时候就将自己的酿酒手艺悉数传授给了她。
只见一双素手将浸泡好的高粱一点点装进木甑,然后添柴进行高温蒸煮。在这氤氲的热气中,翟霜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爹爹手把手教她酿酒的情景。她的眼泪瞬间又来了。
虽然后来知道了当初对方是有目的的蓄意接近,她是中了对方的圈套。但是她就是不能说通自己减少对父母离世的愧疚。余生她就是为两件事而活,一是为父母报仇,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二是不仅不能让翟家酒在自己手里断了,更要发扬光大。
她擦了擦眼泪,填完柴将案板上的大曲块放入石臼中,低头捣起来。她捣的很认真,每一下都透着坚定,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边岳展的一番动作,短时间内见效显著,自然吸引了周边其他县官的关注,其中就有沂山县的官员。如今沂山县的县令由县丞暂代。而沂山县丞这日也来到山洼县,想来取取经,同样都是积贫积弱的局面,人家怎么就能这么短时间扭转乾坤呢?
这日沂山县的县丞来时,刚好赶上岳展在县衙内办公,自然由他来招待。不过一见面,对方倒是先惊讶上了,“大侠,原来您竟然是新任的山洼县县令?”此时的岳展跟那日打扮不同,身着的是七品朝服,不过梁栋确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听对面的人这样说,岳展也想起来了这位县丞可不就是之前在沂山县给自己报信的那位青年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245章 梁栋为官 追究起来~梁栋当上……
追究起来~梁栋当上县丞, 这里面还有岳展的功劳呢。
至于梁栋是如何当上县丞的,还得从那日他与岳展分开说起。
他按照岳展的吩咐先去马市将马卖掉,所得的银两尽数给了让滇贼伤害的百姓。后头他打听到滇贼那日劫了沂山县首富郑家。他猜测那些金银财宝应该出自郑家。第二日他就带着那两个包袱去了郑家。
此时郑家因昨日遭了祸患, 全家气氛低迷,昨日劫匪劫持了郑家家主的宝贝儿子,为了儿子的安危, 没奈何家主只能将家里的现银并金银财宝都一股脑儿的献了出去,只求劫匪留他儿子一命。
以为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不会信守诺言,本也是赌一把希望对方良知未泯灭, 没想到他们拿到财宝竟真将家主的儿子放了。
其实滇贼也不是那信守承诺之徒,他们猴精猴精的,知道不能杀鸡取卵, 简单杀了下回去哪儿逮这么肥的鸡。他们心里还盘算着过段时间再来呢!只是没想到后面被岳展送去了西天~
而此时的家主虽然儿子失而复得,让他老怀抱安危, 但是一想到丢失的财宝就心疼不已, 昨儿晚上更是疼得半宿没睡着。
那些财宝价值贵重, 除了金玉器物, 还有珠宝首饰。那首饰里还藏着三张各一万两的银票。
当时看着宝贝儿子被劫持了, 什么都不想了,家里贵重的物件一股脑的都给对方了。过后突然想起来,家底可都在那里面了。真是疼得哭都没地儿哭。
除去这些, 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是他们郑家的代代传承。里面有他幼时祖父送给他的极品玉婵, 父亲母亲的遗物, 这是多少钱也弥补不了的。
郑升晖还坐在桌旁,面上如丧考妣,就听到下人报本县的梁举人来访。
因为昨日家里出了大事,他脑子反应慢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本县确有一位叫梁栋的举人。不过他们之前可没打过交道。他之所以知道此人还是因为对方中举后,他跟朋友吃茶,朋友聊起来他才略有耳闻。
据那位老友说,这梁栋身世可比黄连还苦。他幼年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他跟妹妹长大。他也争气,学问不错,一直考到了举人。后来又入京参加秋闱,遗憾的是没有考中进士,不过到底年轻,以他的资质,假以时日,考中进士不在话下。
所以秋闱失利并没有打击到他。真正打击到他的是,回来后他发现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屋里有的地方已经结了蜘蛛网。
他一打听才知道就在他去京城考科举的时候,他家被滇贼闯入了。还是那贪生怕死的鼠辈为了自己脱困,跟滇贼说他梁栋的妹子是个大美人,为保自身安危将贼人引至他家。虽然后头那牲口也没保住性命,到底他娘死在滇贼的屠刀下,妹子也被掳劫了去~
不过这些是那日的岳展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就会理解那日梁栋面对滇贼为什么开始表现的惧怕后头又愤怒不已。
怕只怕是想留得一条命,日后好报仇雪恨。恨恐怕是被狠狠戳中了痛处,毕竟他们中间可是隔着血海深仇,深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既然人都到了他家门上,自然没有赶人的道理,就是不知道对方无缘无故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郑家主强自打起精神,让下人将梁举人带到厅堂。
远远的就见梁举人阔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包袱,看着有些眼熟,不过这两天连惊带吓,他的精神头不是很好,记性也差了许多。
他上前与梁举人寒暄起来,又招呼下人给举人老爷上茶。甭管怎样,礼数要周到。沂山县的举人也不是那地里的大萝卜,想要多少拔多少。这么大的县,统共就十几位举人老爷。更何况还是这么年轻的举人,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飞黄腾达。
郑家主招呼梁栋坐下,他这将两个包袱放在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真沉呢,压得他肩膀疼。
坐下后他开始将今日来的缘由徐徐道来,他指着桌上的包袱道,“郑老爷,您看,这包袱您熟悉吗?”
见梁栋指着那包袱,他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来,摸着胡须,皱着眉毛一边思索一边道,“嗯~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着想着,突然他一拍桌子,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不是昨日那几个滇贼带的包袱嘛!还是他从劫匪手里接过来,将家里值钱的物件一件一件放进去的呢!
“这~这貌似是昨日来我家劫走钱物用的包袱。”看着里面还鼓鼓囊囊的,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上了,按下心中的激动,强自镇定的问道,“未知~未知里面可是我家被掳截的钱财?”说着一双眼睛一眼不错的盯着梁栋。
梁栋也没卖关子,直接解开包袱道,“郑老爷您看看,这里面是不是你家丢失的东西?”
郑升晖努力控制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就着梁栋打开的包袱,往里一瞅,这些东西化成灰他也认得。再加上昨晚一宿没睡,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都过了许多遍。他用微抖的手翻看着一件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待瞄见了那魂牵梦萦的簪子,他心下大定,满脸感激的对着梁栋道,“梁举人,这确实是我家的东西,昨日被那一伙蛮人截去,我以为肯定丢了,没成想今日您竟然将它们物归原主。我郑家多谢您出手相助啊!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我的感谢。”他说着就要给他长揖到底,不想又被梁举人给扶住了,只听他诚实的说道,
“郑老爷,您可别谢我,这钱财可不是我给您找回来的。”说着他将昨日发生的种种一一道来。语罢说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顺手而为,您真正感谢的应该是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
可郑升晖听后,面上仍是感激万分的道,“虽您是受人之托,于您顺手而为,可于我郑家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恩情。都说钱帛动人心,梁举人您急公好义,我郑某今日万分拜服。”
说完就要让夫人去给梁举人包个千两的红封,又被梁栋推拒了。依着梁栋的想法,昨日那位大侠都分文不取,他不过是顺手而为,若是取了也受之有愧。
最后好说歹说就是分文不取。等把梁栋送走,郑老爷看着梁栋高大挺拔的背影,直咋舌,“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后生哟~”
郑夫人可没空感慨,送走梁栋,她就急急的奔回客厅,气儿都没喘匀呢,接着就翻找她那发钗,拿到发钗一摁边上的一处机关,那发钗就打开了,里面的银票立时显露了出来。
看到里面的银票,郑夫人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没丢,吓死她了。刚刚守着梁举人,她险些按耐不住,冲过去查验。走在后头的郑老爷刚送走梁栋,也快步上前一瞅,见银票还在,面上立时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好似捡了钱一样开心。失而复得,可不就是捡了钱嘛!
这年头,这光景,竟还有这等好人,也是他家好运,换个人试试,肯定会昧下来。
这可不是几百两,几千两,这两个包袱的东西加银票一起六万两是有了,即便没有发现银票,这些财宝也值三万两以上了。
郑家承了梁栋这样大的恩情,而经了此事,梁栋在沂山县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有因他本身就是举人老爷,是官员的储备人选,后被推举成为本县县丞。
郑家家主更是一力促成梁栋的婚事,直接将宝贝女儿许给了他。他的闺女长得自是不俗,也只有这样德才兼备的青年才是是他女儿的良配。
自从将女儿许给梁栋,他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如今沂山县没有县令,县里最大的官就是八品县丞的梁栋。自他上任后,虽做的是县丞的官,但干的却是县令的活。这也没办法,谁让沂山县县令空缺呢!虽然梁栋年轻,但是干的一点不比淫浸官场多年的官员差,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了些好事。
可就这,梁栋对自己依然不满意,因为如今沂山县的发展仍然堪忧,还要是不是被滇贼骚扰,着实让他头疼。
听说临县山洼县新来的县令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行新政效果显著,他就想着来取取经,兴许山洼县的经验也适用于沂水县呢?
他就是带着这个目的来的,没想到山洼县的新县令竟然是那日那位行侠仗义的大侠,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他就说是谁有这等本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将这样一座边陲小县打造的铁桶一块。若是这位,那他们沂山县也有救了,就凭着他身上这份侠肝义胆就不会敝帚自珍,反而会鼎力相助。
果然两人叙完旧后,听到梁栋的来意,岳展就朗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个不过是举手之劳。”说着欣然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验悉数传授给梁栋,听得梁栋热血沸腾。
他们沂山县的库银还有一万余两,粮食也有两万石有余。若是学着山洼县的做法用出去,那会不会也如山洼县一般,有一个崭新的面貌?
想想他就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着想回去大干一场。在岳展的盛情邀请下,梁栋留下来一起吃了午饭,吃完饭才往回赶。
可回到沂山县他将自己的想法跟众位同僚商议,却遭到了他们的反对。要倾全县的财力做这些事,成功则罢了,若是不成功,谁担得起这个后果。
虽然县丞代理县令处理政务,但到底也只是代理,他并没有力排众议,一力推行的权力。回家后肉眼可见的人低沉了不少,这一点被他妻子发现了,他也不瞒她,将县里发生的不愉快跟妻子说道了一番,权当内心排解了。
没想到妻子第二天正好走娘家,回到娘家她就不免对父亲念叨了几句。郑老爷也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物,要不怎么能当一县首富,他一听,这可是好事啊!若是这些政策能够施行起来对本县生计大有裨益。而且他最近可听了不少关于山洼县的传言。
他对山洼县实在好奇的紧,于是亲自去了一趟。等他从山洼县回来,就将女婿叫到郑府。梁栋还以为老丈人找自己什么事儿呢,没想到一见面就给了他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让他尽管放开手去干,后头若是不够,尽管跟他开口。官府不支持,他们郑家举全族之力也要促成此事。并不是他郑升晖有多么伟大,在商言商,只有本县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兜里都有余钱,他们这些商人才能赚更多的钱,而且他去了一趟山洼县才知什么叫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46章 深夜来人 如今的山洼县郑老爷……
如今的山洼县郑老爷去了一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上是绿油油的梯田, 农人们都在辛勤的劳作,山下的县城商区看着也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新修的几条大街上两边都是商铺,道路更是宽阔的能跑两辆马车。不仅商铺林立, 路上穿梭其间的小商小贩更是数不胜数。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简直比以前过年还热闹。
这一幕看得郑老爷眼热的不行, 这么大的人流量若是放在沂山县,凭着他家那么多商铺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在他到处观察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两队巡察治安的县兵。他这才恍然大悟~他就说这里的人怎么敢种这么多庄稼, 盘商铺开门迎客的,原来县里各处都有巡察治安的兵丁。
看他们个个身高八尺健硕无比,扛着大刀的样子更是威武不凡, 一点也不逊色于那滇贼,想必一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中好手。
回程的路上当看到山洼县的民工们在两国边境处热火朝天的砌城墙时, 他就陷入沉思中。
一到家他就让人叫来女婿, 给他银票也是经了深思熟虑的。见梁栋要推拒, 他直接开诚布公道,
“你先别忙着拒绝, 我昨儿去了一趟山洼县感触颇深啊!如今他们县面貌可以说日新月异,更是在与滇国交界的边境筑起长长的城墙。以后滇贼想要进犯就难了。可他们骚扰不了山洼县,必然还会骚扰其他地方。那周边的县可就要遭殃了。我们沂山县若是不思求变, 来日危矣。
我给你银钱可不是大公无私, 我们郑家的根儿就在这里, 祖辈世代经营才积累了今天这番家业,若是今日我不鼎力相助,将来唇亡齿寒,沂山县被践踏, 郑家焉能独存?”
当然这里面也有当日他的儿子被掳,被滇贼要挟,让他内心敲响了警钟的缘由在。
梁栋听到岳父这番话,沉默了许久。他焉能不知这个道理。确实覆巢之下无完卵,可是这笔钱即便对于首富郑家也不是一笔小数,也是会伤筋动骨的。而一旦开始,后期的花销也不小。
如今形势可不等人。不是他梁栋想不改革就能不改革的。他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推着他向前。只能向前,没有后路,一旦却步,他治下的百姓就会遭遇灭顶之灾。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管了,先干了再说~
于是打从这天起,梁栋也学着岳展开始在沂山县开启大刀阔斧的改革来。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就快马加鞭到山洼县虚心向岳展求教。
好在花完岳父的一万两银子后,沂山县也开始旧貌换新颜,县里的官吏都不是瞎子,还能分清好赖,一致同意动用县里的库银用做下一步的城建~
无人问津的南方边陲小县发生的这些举动,自然激不起大魏朝廷的一点小水花。
而大魏都城最近也是波澜不惊,盖因几位皇子也因为亲眼看着二皇子篡位失败被圈禁如今乖顺的不行。朝中众位大臣呢,则是亲眼见证了二皇子的党羽被夷九族,如今都噤若寒蝉,心里哪怕看好某位皇子,也不敢走的太近,只有效忠皇上最稳妥。
如今儿子乖觉,臣子听话,论理龙椅上那位该舒坦了,可谁都不知他如今茶不思,饭不香,心里仿若有一群猫儿在挠他痒痒,天天看着舆图西南的一角望眼欲穿,恨不能亲自过去督促他的爱臣赶紧将那处金矿开采出来。
可据可靠消息,那边仍在起步阶段哩~他现在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万无一失是急不得的,且有的等呢~
而作为皇上的妻子,夫妻两人各有思量。她对孙子的思念也与日俱增,太想见于行一面。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跟他爹像吗?如今多高了?身体壮不壮?有没有好好吃饭?
听说被那户人家养得极好,被当亲子一样,集全家宠爱于一身。可到底是亲祖母,血脉里亲,她心里仍然挂念的紧,放心不下,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亲眼去看看才能打消她的顾虑。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去啊,皇后出行,自来万众瞩目。不提她没有理由突然去到江南一处乡村,不管是光明正大还是私下去都少不了各路探子的目光。
她一旦去了就会打破于行如今平淡温馨的小日子,给他带来腥风血雨,让他身陷危险之中。
别看如今几位皇子乖的跟鹌鹑一样,可若是让他们知道于行的存在试试,那几位估计焦躁的晚上都睡不好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估计都等不得第二天。
自己去不得,天天担忧着~煎熬着~可这样一日一日的熬着,她真的熬不住了,自己不能去,可以让别人替她去看看。可是兹事体大,这人选唯有春晖一人。
春晖虽是她的左膀右臂,但为人低调,并不招显,他若离开一段时间,想必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更妙的是他是那户姓岳的人家大女婿的亲叔叔,他去了师出有名,去看看于行过得怎么样,又不会让对方察觉到什么企图,他去再合适不过。
春晖自己则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外派出去的地方竟是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以前做梦都想去,可因树敌太多,后头太子去后,皇后无心后宫事务,大权旁落,他自己也是树倒猢狲散,更是不敢去了,怕给侄儿一家惹来麻烦。
如今嘛,皇后重新振作起来,重拾权柄,他作为皇后身边第一人,有人想动他,那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再说他这次是悄悄行动,小心一些应该能躲过某些藏在暗处的人打量的目光,而且即便他暴露了,寻根究底查明了也是他去探望亲人,谁也不会想到于行身上。
因为宫中人多眼杂,于是他假借称病在他宫外置办的小院里养病。实际上呢,偷偷坐上一辆不起眼儿的马车往南下去了。
因为准备充足,又用了足以以假乱真的路引蒙混过关,他就一路畅行到了桐江府。
待到岳家庄,他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也不着急进去。现在正是日头大亮的时候,这种以宗族为中心的聚居的村落,家家户户彼此熟识的很,此时一个面生的人进去必然会引起村人的注意。
他就在村外等到暮色沉沉,等到路上人影稀疏,才背着个小包袱按着朗哥之前信里标注的位置找了过去。
此时岳家众人刚吃过晚饭,岳知语并大女婿沈朗正在吃茶。岳勇毅则早早歇下了,老头以前自己独居,为甚独居呢,还不是因为以前一直科考,嫌跟这天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儿子一起住太吵,所以儿子成婚就给他另起了房子住。
这些年下来,孙子都考中状元了,帮他圆了梦了,老爷子也歇了科举的心思,岳知语提过好多回,让老爷子搬去与他同住,可他推说这些年一个人住惯了就是不搬。
后头这几年他身体大不如从前,岳知语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直接先斩后奏,将他爹的起居用品全搬过来,这才逼得老爷子跟他们住到了一起。
人年纪大了,吃完饭就犯困,岳知语让下人扶着老爷子回房歇着。自己则在厅堂跟大女婿一边喝茶一边聊起生意上的事。
如今沈朗的买卖越做越红火,生意的版图越做越大,但是仍然跟当年刚开小铺子时一样,会跟丈人聊聊自己生意上的事,听听丈人的意见,这让岳知语非常受用,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虽然他只是个小宝,他爹才是大宝,可看看,他不是还大有用处嘛,还要为大女婿的生意保驾护航呢!
两人正相谈甚欢呢,就听门房来报,说有人敲门来找大姑爷,来人还带了一件信物,让门房帮忙送上,直言对方看到信物就会见他。
沈朗此时呷了一口茶水,闲适的抬眸看向那门房手里拿着的玉佩,烛光照过去,打在那玉佩上,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大步往前,一把夺过门房手里的玉佩,放在手里似是要确认什么。
门房被大姑爷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动作惊得呆愣在那里。这些年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大姑爷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几时见过他这么跳脱的。
只见大姑爷越翻看手里的玉佩,脸色越潮红,他抬头一眼不错的盯着门房的眼睛问道,“来人身形长相你看清了吗?”许是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颤音。
门房被姑爷盯得心里直发毛,想了想老实答道,“回大姑爷的话,那人身高跟小人差不多,身形瘦削,面上因为夜里黑,又加上他戴着一顶帽子看不太真切~”
“那爹~我先去门外会会此人。”说着也不待岳知语回应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跑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岳知语。这人会是谁呢,能让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大女婿这么失态?
第247章 偶遇太孙 从厅堂到大门的距离并不……
从厅堂到大门的距离并不远, 他又手长腿长的,跑了十息就到了。可待离着大门还有几步远,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会真的是他叔来了吧?莫不是他家的仇人设的圈套?他脑补了许多猜测, 正在天人交战时,背手立于门外等着的人似是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那人的身影在阴影中, 沈朗看不太真切,看到他来,只听那人浅笑着温声念道, “平安,你来了~”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家,沈朗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叔~”多余的话哽咽在喉间。
平安是沈朗的小名,当年家里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也真应了这个名字, 当年那场浩劫, 竟叫他这个小婴儿活了下来。
说起来从小到大, 他们叔侄每回见面都不容易。但是回回见面, 耳边都是他叔的谆谆教导。幼时他听信谣言以为他叔抛弃他了,把他丢给他奶娘一走了之了。
所以七岁头回见面,他说他是他亲叔, 他直接拿起地上的石子就掷了过去, 他叔也没躲, 那石子直接将他叔的头打得流血。
他看着他额头流下的血,呆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七岁的小童从来没打过人,以前都是人家欺负他, 头回子打人就把他叔的头给打破了。
也是理亏,他才会静下来,安静如鸡的听着他叔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叔为报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卧薪尝胆。
后来待他晓事了,他才懂了他叔从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到对人点头哈腰的太监,这中间吃下了多少屈辱。但每回见面,他只字不提他的心酸,等到他十五岁那年他们见面,他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平安,咱家的仇报了。”简单的一句话,有的人填进去一生。而且随着他年岁越长,越懂得了他叔的不易。
所以即便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却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叔侄之间深厚的感情。
如今见了真是他叔来了,他忙快步上前给他拿包袱。
一边往里走,他一边道,“叔,我日夜盼着你来,可你之前总推说小心为上。如今~如今咱是不是没有仇家了?”
沈望秋听罢,云淡风轻的说,“仇家这东西岂是能杀干净的,只要一日沾染权利角逐,就一日不得安宁。不过如今我的境况比之上次见面好了不少,皇后重拾权柄,我自然水涨船高。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被起子小人害了去。”
见旁边无人,他又小声在他身边耳语道,“我奉皇后秘旨来此办差,不过明面上我是来探望你的。我的到来莫要出去声张,尽量不要让外人知晓。”
沈朗满口答应,“那我岳父一家?”
“自然是要跟亲家见见,当年你成亲时就该来,如今已经晚了很多年了。”
待沈朗将叔叔迎进厅堂,见有下人在,他赶忙打发下去。
岳知语打从对方一进来就打量起那人来,他虽读书不行,但看人很准。他看着对方虽然穿着不显,但这人长得极好,周身气场又强大,一看就颇有城府,他还暗自琢磨女婿什么时候接触了这般人物呢。
只听女婿跟他解释道,“爹这是我叔。他刚好来此地外出公干,特意来拜访您。”
他叔?他什么叔?他不是孤儿吗?等等,他想起来了,他女婿可不就有个叔的在宫里办差嘛!就是那位忍辱负重将仇家灭族的叔?
哎呀妈呀~这可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看他们熟稔的样子,可~村里都传他叔从没联系过沈朗。他立时明白了,这两人私底下应该没少联系。想想也是,沈朗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怎么可能不联系呢?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他赶忙走上前,脸上笑得跟一尊弥勒佛一样拱手道,“未知亲家来访,真是有失远迎啊!”
沈望秋则道,“早该来拜访亲家的,多谢您家当年不嫌弃我侄儿出身,将令爱嫁予我侄儿。还望亲家莫要怪罪我来得迟了。”说着就一揖到底。
岳知语一见对方行此大礼,忙上前止住,“使不得,使不得。亲家莫要见外了,沈朗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胜在知根知底,至于出身,我家也是平头百姓出身,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至于他说的迟了,岳知语也能理解,在宫里办差,也是身不由己。若是在宫里混的不容易,出宫一趟可比登天还难。向来出宫的自有从来只属于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亲家这些年的照顾,给了我侄儿一个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朗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儿子都快赶上他高了,若是被人瞧见哭了岂不是羞煞了。于是强压住眼中的泪意,听着两人寒暄。
沈望秋解释来这里也是巧了,赶上到此地外出公干,不然哪有机会登门拜访。他完成任务后看着时间还有不少,还能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
看着沈望秋身边的行囊,岳知语让沈朗赶紧将海棠苑收拾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亲家住客栈啊!这些年,沈朗赚钱后将家里一扩再扩,最初的二进院落,如今瞧着得有四进院落大了。虽说家里大了光洒扫就不易,可看看,好处也是有的。家里光空闲的小院就有好几个,方便亲戚来此小住。
一听这个沈朗面上就带上喜意,那是他沈家唯一的亲人,他自然希望对方多待一段时间,若是能在这里住下那他就高兴的没边儿了,况那海棠苑就在他们住的风清院边上。
沈望秋自然是先推辞,后头在岳知语的盛情邀约下才应下了。只直说给亲家添麻烦了,岳知语一听,大手一挥,“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家这样说就外道了~您能来住也能让朗哥他两口子表表孝心…”
因为沈望秋给的说法是外出公干,自然这等只派一人行事的差事都需要行踪保密,因此岳知语只跟妻子说了,至于家里的其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氏本是吃完晚饭后陪着小儿子在后院里活动,今晚这娃又吃多了,若是不动弹动弹又该跟上次一样积食了。
等小儿子睡下她回卧房,听到丈夫说大女婿的叔叔来了,她的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当年她大女儿嫁给沈朗的时候就听说他有个叔叔在宫里当差,可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自入宫就跟这边断了联系,哪里还能想着对方还会上门来。
听着丈夫的意思,人家叔侄两人似是熟稔的很哩,这里面可能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儿,这谁说得准呢!不管怎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亲家,这大女婿对女儿好,对他们夫妻更是没说的,如今出去,谁不夸他们眼光好,选了个能干又孝顺的女婿,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连带着虽然没见过沈朗的叔叔,好感就蹭蹭的涨,睡前她还盘算着打明儿起多做些他们当地的特色菜款待款待人家~
另一边沈望秋由着侄儿领路走在前往海棠苑的青石板路上,叔侄两人正侧头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没留意前方等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小童。
黑咕隆咚的夜里,看到这一幕,沈朗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沈望秋则望着那小童的脸,一下子愣住了,失声叫了声“殿下~”
那小童似乎是听岔了,低头看了眼,复又抬头道,“脚下没东西呀~”
此时沈朗才缓过神来,无奈的道,“于行,你怎么只穿着中衣就出来了,夜里风大,若是着凉了,娘又该担心了~”
小童摸摸肚子,面上颇为伤感,“还不是眼大肚皮小~又撑着了,我睡前为了消食还走了半个时辰哩~结果啥用也没有~我记得大嫂那有山楂膏,最是消食,正要去讨来吃呢~”
得,真是个小吃货~也不知道随了谁。撑成这样了还想着吃哩。估计是馋山楂膏了吧,那山楂膏酸酸甜甜的是他家老二茂茂的小零嘴。估计这货自觉是叔叔不好抢侄儿的吃食,可不吃又馋的打提溜,这才出此下策。
只听他还不忘嘱咐道,“大姐夫,你可别跟咱娘说啊,不然下回晚上我就要吃不饱了,我正在长个儿呢,可不能饿着。”听听,还没吃着,就想着怎么周全此事了。
沈望秋刚刚失言后就没有再出声,只一眼不错的看着眼前的小童,看着七岁左右的年纪,长得跟先太子简直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出奇的像。所以他一下子晃了神,只直愣愣的看着他,久久缓不过神来~
于行此时也注意到这道视线,抬眼问沈朗,“大姐夫,未知这位是?”
“这位是爹远道而来的一位朋友,要在咱家小住一段时间。”
“哦~”,他面上一副了然的神色,爹爹自来朋友多。他可不能让人家觉得他是不知礼的小孩,让爹娘面上无光,于是他郑重的行礼道,“叔叔好~”
“使不得~使不得~”他一个行礼吓得沈望秋赶紧避开。太孙喊他叔,岂是他能应的?
他要是应下得折寿啊。
于行抓抓小脑袋有些莫名,以前每回他这样行礼,父亲的朋友都笑着夸他聪慧机灵,这回怎么了?
沈朗见这样赶紧打圆场道,“你穿成这样,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着实瘆人,赶紧回去上床睡觉,我明儿从县城回来给你捎满满一袋山楂膏,管够行了吧!”
于行一听,眉眼一弯,“大姐夫我这就回去睡,你说话可算数。”
沈朗听罢笑骂道,“我几时说话不算数了?哪回没给你这个馋猴儿捎吃的?”
于行一想也是,随放心的要回去休息,可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提醒道,“得是如意坊的,不要桃源记家的,他家的吃着齁甜~再~再给我捎几个玉露团呗~”
“你再不回房睡觉,保不齐我现在就请你吃鞋底酥你信不信?”他作势要脱鞋子。
“好说~好说~你瞧着,我这就走了。”说着一溜烟儿的跑远了。沈朗这才穿趿拉好鞋子,准备引着叔叔继续往海棠苑走。
只走了几步,回发现叔叔没有跟上来,他回身道,“叔~你咋不走了?”
“哦~哦,这就来。”他这回过神来,刚刚他侄儿在干嘛,作势要揍太孙?他简直没眼看。
等躺下睡觉的时候,看着天青色的床帷,他的思绪飘飘荡荡,想起了多年前,先太子这是这般大的时候,天天天不亮就在上书房里读书,每天课业安排的跟个陀螺一样,一刻不停。
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来皇后娘娘处请安,看着盘里喜欢吃的甜果子也只胡乱对付上两口就得走了,皇后娘娘背后心疼的掉了不知多少泪~
慢慢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
第248章
读书要紧 清晨一缕阳光透光窗……
清晨一缕阳光透光窗纸照射进来, 外面悦耳的鸟鸣声传来。沈望秋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此时天光大亮,多少年了, 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这一觉睡的可真沉呐!
他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下意识的看着周遭,入目的是天青色的床帐,怎么看着有点陌生,他有一刻的愣神,缓了缓他才记起来,他如今在桐江府济阳县岳家庄亲家家里住着哩!
等他收拾好, 推门一看,侄儿早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知道他昨夜刚来不识路, 在这里等着引着他去膳房吃饭。
等叔侄俩走到膳房,就见岳家众人已经到了。老爷子正坐上首, 下面依次是亲家两口子, 窝在亲家夫人身边的于行,侄媳妇,还有她怀里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小童, 想必就是侄儿昨儿提到的茂茂。
这些年, 林双儿有了小满以后, 又生了女儿小果儿,现在怀里的这个是小儿子茂茂。小果儿现下不在家。上次临县她二姨带着小表妹来, 临走女儿一见小表妹要走就哭的很伤心, 她二姨就说带着小果儿过去玩几天。也是赶巧了,茂茂发了高热,她也顾不过小果儿来索性就由着妹妹带着小果儿去小住一段时间。小满也不在家, 如今他在岳麓书院求学,只有沐休的时候能回来。
见他们来了,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如今沈望秋名义上是岳知语的朋友。岳勇毅这些年读书有些老眼昏花了,看人看不太清,所以只当是他儿的某位至交,之前也不是没有来过的。林氏提前得了信儿自是知道的。
林双儿虽不知,但她心细如发,她昨儿晚上丈夫回房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心情很好,还哼起了小曲。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他只抿着笑,推说没有。
今儿见他领着客人迎面走来,她眼睛看得真真的,只看那位客人不觉得,可两人一起走来,这样看着隐隐有五分相像,更妙的是两人走路的姿势都很像,就像小满跟茂茂他们哥俩一样,只有血脉至亲才能如此。
她心里有了推测,可面上不显。既然相公不说,肯定是有缘由的,她只当不知,热情的招呼客人落座。
沈望秋作为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什么样的宴席没吃过,山珍海味早都已经吃腻了。可这样的家宴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吃。上一次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中间隔了漫长的岁月,如今想起,仿佛那是自己的前世一样。
桌上都是些家常菜,有荤有素,整治了满满一大桌,这还是早上,可见主家的重视,应该早两个时辰就起来整治的,光看这一道老鸭汤就用了不少功夫炖的。主食有包子,小馄饨,小花卷,粥是荷叶粥,桂花粥。
他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向于行,见他吃得欢实,就差把脸埋进碗里了。都不用自己夹菜,就他爹一筷子,他娘一筷子的捡着他爱吃的往他碗里放。
他嘴里鼓囊囊的跟只土拨鼠一样,嘴上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放彩虹屁,喝完一口汤就道,“娘啊,你今天做的这道老鸭汤真是太好喝了。”说着又吃了一口炸酥肉,“这个炸酥肉又脆又香,比福瑞斋的酥肉都好吃。”
“你这张小嘴啊,吃饭还堵不上~”林氏嘴上说着训斥的话,可明眼人一看,在小儿子的赞扬声中她肉眼可见的唇角越扯越大,眼中的蕴含的疼爱都快溢出来了~
啧啧~瞧着这两口子溺爱的样子,沈望秋心里暗暗咋舌,都说慈母多败儿,照这个宠法,可别把太孙宠的无法无天呀,那样他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吃完早食,趁着旁边没人,沈望秋问沈朗,“小满呢,怎么没来吃早食~”
提起小满,沈朗就与荣有焉的说道,“小满如今在岳麓书院读书呢,比他舅舅考进书院的时间还早哩!”
是了,在进学呢!这个年纪可不就是正该用功读书的好时候。听着侄孙这么出息,沈望秋面上也高兴,他们沈家后继有人啊!
不过高兴了没一会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由侧身问,“于行今天怎么没去进学啊!”
“于行?他啊,他还没开始进学哩。”沈朗如实回道。
沈望秋听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开始进学?不可能吧,他都七岁了,虚岁八岁还没进学?”要知道先太子和诸位皇子四岁就去上书房读书了。到了太孙,虚岁八岁还没进学,这传出去可怎生是好?
“之前我跟岳父提过,被岳父否了,岳父说~这有啥,岳展不是也七岁进学的嘛!照样考中了状元。早学那些年有甚用,还不如多睡几年觉,脑子肯定比别人好使。”
说完沈朗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觉得岳父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岳展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望秋听后感觉好头秃啊,岳展只是个个例好吧,他跟此人接触过,对方文武双全,连皇上都夸他阖该再给他封个武状元。而且此人审时度势又城府极深。他平生阅人无数,岳展的才能是他见过的除了先太子外的平生仅见。
沈望秋扶额无奈的道,“他是你小舅子,他的情况你最知道,我就问你他是一般人吗?岳展可以七岁才读书,并不意味着别人也可以。”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岳父可宝贝于行了,恐怕还有不想他吃苦的原因在里面。”在他岳父的人生字典哩,苦是万万不能上赶着吃的,哪里舍得送小儿子去受苦哩。
沈望秋听后一时哭笑不得,来之前怕人家对太孙不好,来之后又怕人家对太孙太好,这个度确实不好把握,他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叔,你为啥总关注于行呢?”他记得上回子他给他叔写的信他叔也没回。那次他无意听到小舅子跟邓憬猜测起于行的身世,他听到太子的遗腹子感觉颇为荒诞,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就给他叔去了一封信。
信最后没有下文,他觉得肯定是他们胡乱猜测的,先太子要是有遗孤不应该在都城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杂技班子里,仙侠传奇都不带这么编的。
不过看他叔自打来了,注意力就时不时的放在于行身上他心里就有点发毛,别是真的吧,于行真的是太孙?若真是,那他们家可是有大麻烦了。
“你不是都猜到了嘛~”沈望秋也没藏着掖着,因为他算看明白了,要说服于行去读书,还得让侄子起个头,他一个外人,又加上刚来,总不好开口就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吧!那样就管得太宽了。
只有侄儿开口,他再从旁帮腔最合适。侄儿是自己人,口风紧,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走漏风声。
那边沈朗得到了答案,眼珠子都不动弹了。认真算起来,这些年他可没少收拾于行。那娃屁股抹点红就是个猴儿,一跑出去就没影儿了,岳父撵不上的时候就是他满庄子的找人。有时候即便找到了,对方还跑~还跟自己躲猫猫~且有的撵呢!
待他撵上,高低要收拾他一通,虽然每回雷声大雨点小,到底他的鞋底子也招呼过太孙的金贵屁股。若是哪一天他真继位,岂不是他打过皇帝的腚,这能写进史书了吗?他还想问历史上他这样的人物最后结局都是如何?
“那叔~咱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他终于问到了点上,沈望秋直接将他的目的抛出来,“赶紧的说服你岳父将他送去读书才是正经。虚岁八岁还没有进学放在普通人家也是大龄了,”沈望秋往天上指指,继续说道,“在那儿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沈朗立刻意会,直接儿点说:在天家,于行八岁不读书就是个大奇葩。
想想也是,皇子皇孙这个年纪连笔都不会拿,这个确实没听说过。可谁也没想过于行是那等身份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朗就开始抓耳挠腮的想着如何劝解岳父大人将他的小心肝送去求学。他那岳父大人别看着平时好说话,其实主意正的很呢,一二般人很难劝的通,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说。
白日除了吃饭沈望秋没再见着于行。待夕阳西下,夜幕慢慢降临,门外才一蹦一跳跑进来一个小童。沈望秋看着那孩子身影是于行无疑了。可待那孩子走到他身边,他发现竟然不是太孙。看面容是个陌生的小孩,之前也没见亲家家里有这么个孩子啊。
看着这小孩熟稔的要往里走,他不由问道,“你是~你是谁家的小孩?”
那小孩显然被沈望秋突然的一声震惊不已,摸着胸口道,“叔,这黑咕隆咚的,你站在阴影里咋不吱个声,吓我一跳!”于行嘴上说着心里暗恨自己学艺不精,若是老圭肯定第一时间就发现对方踪迹了,他的本事何时才能学到家呀!
沈望秋一听是于行的声音,也是错愕不已,不过还不忘跟小主子澄清,“我这吱声了呀~”说完又不忘问,“你这模样怎么变成这样了?”
于行听后挺起小胸脯,骄傲的道,“这有何难,随便画画就成这副样子了。我还能画好多模样呢!”
就在沈望秋呆愣的间隙,听得后面有人笑了一声,随后是岳知语的声音传来,“哈哈~雕虫小技而已,亲家莫见怪~莫见怪啊!”岳知语看着外头日头落下,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小儿子呢,结果就见到亲家看着于行一副惊讶的模样,他不得出面解释一二。
第249章 冥顽不灵 “这样也是有缘由的……
“这样也是有缘由的, 他小的时候,我遇到个得道高人,他说这孩子仙缘太深, 若是想长久的留在父母身边就得遮掩遮掩容貌, 骗过仙人。所以从那开始,孩子出门总要遮掩一二,今早你见他的时候他刚起,只有出门才画成这般模样。”
“府里还养着易容大师吗?”沈望秋自诩阅人无数,易容者也没少见,这般自然看不出破绽的本事当真了得。不过是江南小县的一处村庄就这么藏龙卧虎吗?
听亲家这样说, 岳知语的笑容更真心实意了,他特别自豪的说道, “是我儿于行自己画的, 小道尔,让亲家见笑了。”
沈望秋听后震惊不已, “哦?这么小的孩子几时学的这等出神入化的神技, 不知是请的哪里的名师?”这可不是能自学成才的本事,必得背后有高人指点。
谁知岳知语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道, “什么名师, 就是天天看走街串巷的货郎画糖画、捏泥人, 胡乱学的。”
随便跟个货郎学的?这话也就能糊弄糊弄岳知语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哪里能骗的过在后宫淫浸三十年, 见多识广的人精。
这个货郎他得空了得查实了, 太孙身边万不能放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这可是先太子的独苗苗啊。
许是因为见了亲人高兴,沈望秋觉得这一天过得格外快, 往日宫里一日一日重复的、单调的熬着日子,每一天都漫长无比。可今儿感觉才没过多久,白日的时光就一闪而逝了。
待到掌灯时分,膳堂里飘来霸道的香味,勾的人流哈喇子,再看饭菜更是丰盛的不行,原来是家里直接请了当地有名的厨子,做了一桌他们本地的特色菜来款待家里的贵客。
桌上是极具代表性的江南菜,精致鲜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岳知语依着往日的惯例,要喝壶茶水解解腻。如今家里有客人,他自然也邀请沈望秋一起,大女婿沈朗作陪。
两位长辈在寒暄着,这个时候沈望秋状似无意的提到,“我来了这一日还未见小满呢,听他爹说他如今在岳麓书院求学?”
岳知语一听这个,心里就得意的不行,他的大外孙读书厉害,也是为他一雪前耻了,当年是谁说怕娶了他家女儿再生一窝不会读书的崽儿的?看看他外孙,现在读书即便在高手云集的岳麓书院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连夫子见了他都夸的那种,可是给他扬眉吐气了。
不过他面上还端着,缕着胡须一脸淡定的道,“是啊,刚去私塾读了才一年半就考到岳麓书院去了,我们从没想揠苗助长的,没办法,家里孩子太聪明一下子就考进去了,也不能让他不上不是。”说完还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此时若是周围有外人在,听得他这样卖弄,估计妒忌的恨不能扔他一脸羊屎蛋子了。
不过在场的三人听他这样说,竟无一觉得他说的话有不妥,只觉得岳知语说的对。这也是人性使然,毕竟他们俱是小满的至亲。
确实是孩子太优秀了,小小年纪就要离家去求学,虽说书院就在家门口,那也是只能休沐的的时候回来。就像岳知语说的考上了也不能不上,着实无奈啊。
就在这个时候,沈朗见他叔使了个眼色,到底是亲叔侄,他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叔可忒心急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他老丈人呢,他叔先忍不了了,这是要让他立刻出马。
他叔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不止是因为对方是太孙,更是因为他们沈家欠着皇后跟先太子的大恩。若不是皇后娘娘,他沈家的大仇如何得报。当年皇后娘娘见沈望秋踏实能干,想将他收入麾下,所以命人查了他的经历。没想到竟查出一桩惨绝人寰的灭族惨案。于是在沈望秋报仇的时候,在背后施以援手,这才让他成功大仇得报。皇后娘娘于他恩同再造,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想想人家的大恩,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沈朗轻咳两声,才硬着头皮跟岳父大人推心置腹的说道,“爹,我记得当年小满还不到六岁就去私塾了,如今于行虚岁都八岁了,是不是也该送去进学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他一说这个岳知语就眉毛一挑,不满的道,“着什么急,当年小满就是进学太早,才一年半就考到岳麓书院去,跟比自己大两岁的同窗,还天天不能回家。于行跟小满比,聪明劲儿也一点儿不差。去了学个一年半载,指定能考上岳麓书院。既然这样还急什么。再说,展哥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他不也是七岁上才去私塾的吗?哪里耽误了,照样中了进士,还考中了状元。”
“可展哥儿七岁也进学了。”守着他叔,沈朗还是决定再顽强劝一下。
想到二儿子以前求学的经历,岳知语就颇多感慨,“展哥儿那十几年过得也不容易啊!
七岁进学,虽然开始有些顽劣,不肯读书,后头也认真起来,虽说比不上别人头悬梁、锥刺股,但到底也吃了十几年读书的苦,着实经了一番寒彻骨。”到这句话还说在点子上,不过后头话风就偏了,
“如今展哥儿做了官,有他这个二哥在前面,
他二姐夫是县令,三姐夫也是京官,四姐夫如今也是举人老爷了,若是能鲤鱼跳龙门,过几年也是个官。有这么多官老爷护着,家里钱、地、铺子又样样不缺,他就是不学,做个富家翁有何不可。”听了岳父这样说,沈朗心说,他就说嘛,岳父根本就不想于行吃苦。
只听他继续说道,“就是下一辈里,不是还有他外甥小满嘛,是个好苗子,我看着以后小满也是个有出息能做官的,能护他舅舅周全的。”好家伙,真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呀!连于行安度晚年的保障都想好了。他儿子小满这还没参加童生考试呢,就先肩负起未来撑门立户的重担了,听得沈朗哭笑不得,他岳父肯定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咋会想的这么周全。
其实沈朗猜的确实没错,岳知语一早就是这个想法。他自己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努力学习考科举不如有个好儿子。如今于行比自己当年的境况不知道好多少倍,实打实的生在福墩儿里了。
就这样的出身,还奋斗个啥。难道非得没苦硬吃?把老天爷给的软饭端稳了就行。日子嘛,就是怎么舒坦怎么来。他见了他父亲岳勇毅跟他二儿岳展科考的经历,最是知道科举的苦,看了一圈,还是他活得最舒坦。他这几年就琢磨着不若让于行跟自己一样做个富家翁,而且于行比他当时躺平的条件好太多了。
虽然嘴上没说,但行动上就带出来了,这几年也没提安排于行去私塾读书的事。
他打算晚点再让于行去私塾读上几年私塾,他对于行的要求不高,别做个睁眼瞎,会读书识字就行。
沈望秋在一旁听的感觉自己的头被雷哐哐一顿劈,他听到了什么,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岳知语压根儿就不想送太孙进学。这当爹的自己躺平了一辈子就算了,如今还要让太孙跟他学?
真是慈父多败儿哟~没想到这一家人溺爱孩子能到这个程度。
沈望秋此时脑袋嗡嗡的响,他都不敢想若是他不来这一趟,照着岳知语的安排,太孙以后指定胸无点墨,等到被皇后推到人前,被群臣耻笑是草包。
想象中的画面太酸爽,他恨不能用石砖将自己拍晕,也不想想象那尴尬的瞬间。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他知道了对方的打算,更不可能让对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于是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多言了,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解道,“亲家,太~哦不是,于行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好好读书实在可惜了,若是他有那个天分呢,总不能扼杀他的天赋吧。
再说让他去学堂多读书也可以明理,心态平和,学会思考,从此人生的路会更顺畅。你也想让孩子更优秀不是吗?”
“不,平凡一点就好,能承欢膝下。”听他这样说,沈望秋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岳知语为什么会这样答,在他看来,岳展倒是优秀了,在外做官,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有甚意思。他岳知语一个儿子给了亲家,一个儿子给了朝廷,最后一个,谁也不给,谁说都没用,就留在身边。
他说的口干舌燥,那边岳知语就整一个不听不听~和尚念经的死出样,怎么劝也劝不听,真是个绝世大倔种,简直是冥顽不灵。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又害怕他那恐怖的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再把太孙给教坏了。为之奈何呀!太孙的学业可拖不得了!
他左思右想,重新估量了一下这位岳老爷思想转变的可能性。最后发现除非摊牌,不然以这位冥顽不灵的秉性,一以贯之的躺平理念,非培养出个阿斗来不可,那皇后娘娘的辛苦岂不是覆水东流了?
这些倒还是其次,政治斗争向来都是残酷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当上了皇帝转手就会痛打落水狗,能当上皇帝的人哪个有仁慈之心。不知道于行的存在都会下狠手整治一番,将手下败将的势力打得烟消云散,若是知道于行的下落,那就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这些人谁也别奢望能侥幸活下来。
可若是摊牌,这个秘密太大了,多一个人知道太孙就多一分危险,他一时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可接下来几天的见闻就让他整个破大防了,逼着他做了抉择。
第250章 可怜俺这个穷光蛋 转天,沈朗……
转天, 沈朗去了铺子上处理些生意上的事,岳双儿见着公爹名义上的老友正坐在花架下的摇椅上,她上前说让他帮忙给看一下孩子, 自己接着就回来。
沈望秋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怀里就被塞了个白白胖胖的软团子。再抬头哪里还有岳双儿的身影,只有他跟小只茂茂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
说起来,这可是自己亲亲的侄孙,打从他来就想抱抱茂茂。但是心里顾虑多,怕被人瞧出什么。别看岳知语家里人口简单,但是家里还有下人, 有时候铺子里的掌柜、庄子里的庄头也要来,家里的亲戚、村里的街坊邻居三不五时的也会来坐坐。他总得防备着让人看出什么门道来。
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 奶香奶香的小宝贝到手, 这小童也不怕人,还好奇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边看还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摸摸他的脸, 在沈望秋身上探索起来。
听着孩子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什么填的满满当当的。抱着茂茂他觉得此时此刻无比的满足。
有那么一刻,他多少理解了岳知语。做一富家翁足矣。
他何尝不希望于行也像亲家一样,一生平安喜乐。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背负着使命来的, 比如于行, 而且如今虎狼在侧,岂容鼾睡~
此时茂茂用稚嫩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指着前方似乎是让自己抱着他去看看。侄孙的吩咐岂有不从。于是他抱着茂茂从躺椅上站起来, 多少年没抱这么小的孩子了,上次抱还是侄儿沈朗小的时候。想起他离开沈朗的时候,沈朗比茂茂可小多了, 他就想起沈朗的奶娘岳氏来。说起来他们沈家的恩人除了皇后娘年就是奶娘岳氏了。
既然来了,他总要见见故人的。
于是在沈朗的安排下,他们在沈朗名下的茶馆里见了面。这处茶馆是沈朗刚盘下来的,还没有开业。最是隐蔽。如今奶娘家里人多口杂。他岳父家往来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选在这处也是为了躲避窥视。
岳氏来之前只听沈朗说想让她帮忙看一下他新盘的铺子有什么不妥。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可耐不住沈朗央着。
待到了茶馆,从外面一看,茶馆的门脸可不小,上下两层。里面桌椅已经铺陈好,窗户又大,所以里面亮堂的很,岳氏一边看一边点头,正该这样。有些铺子一进去就跟阴天了一样,光线不好,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吃点心呢!
待到了二楼,每一间雅室布置的都不一样,但就是说不出来的雅致。她一间间房间看过去,走到第三间的时候推门就见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听得门开声,那人循声转过身来。
待岳氏看清楚那人的摸样,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挥之不去。她拿着手帕的手指着前面的人,侧头愕然的看向沈朗,见沈朗点点头,她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那人利落的走过来,在离着岳氏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就直直的跪下,在岳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咚咚咚的给岳氏磕了好几个响头。
岳氏反应过来,赶紧过去要扶他起来,口中急急的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少爷,您这是干嘛~”
一句二少爷,让沈望秋眼中有了泪意。三十年了,没有人再叫过他这个称呼。他隐下泪意,满含感激的道,
“大姐,不过是磕几个头,如何使不得,你对平安是活命之恩呐,你是我们沈家的恩人,我替我们沈家全家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前些年就想来谢您的,只是出了些变故,现下虽然晚了,我终于来了。”
沈朗早在他叔跪下的那一刻,眼泪就决堤了,哭的像个孩子。虽然这样哭,有些不爷们,但是他就是绷不住了。终于他的家人来了,替他感谢奶娘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一刻,他真实的感到他是有家人的,被家人疼惜的。
说起来,岳氏虽只是奶娘,但是是从襁褓里就养的,跟亲子也不差了,从小到大,岳端有什么,沈朗就有什么,做什么都是双份的,养大了沈朗这份恩情是有目共睹的。
岳氏养沈朗也是出于母性的怜悯,看着跟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她实在不忍心。可从没想过沈家人会来答谢她。
她好不容易才拉起对方,宽解道,“二少爷,您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您难呢。”入宫那是一般男人能受的吗?不是要报血海深仇谁走那一步,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来就难了。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还有,二少爷您莫要叫我大姐,这样折煞我了。”
“您当的,有什么当不得的,前些年我被束了手脚,如今我有些能力了,若是大姐您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来。”
朴实如岳氏,她听后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如今端哥儿成了家,也当了官,我也没什么挂心事了,天天没事在村里转转,晒晒太阳,日子过得也舒坦,甭惦记我。”
他听后又要给钱给地契的,都被岳氏推拒了。看这意思他想报恩一时半会儿还报不了了?待沈朗将奶娘送回去,又折返回来才对他叔说道,
“叔,我前几日我去桐江府城查看府城的铺子时,还跟我岳端兄弟碰了回面,他如今官场可混的不如意,被上官针对,愁闷得不行,借酒买醉呢!”
“哦?他可与你说了是怎么回事吗?”
“你也懂得~他刚当上知事,多少有些书生意气,见不平则鸣,自然得罪了上官。”
沈望秋沉吟道,“他的上官是?”
“桐江府推官李英林,掌牢狱诉讼、司法监察。岳端兄弟见不得冤假错案,要拨乱反正可不就得罪了这尊神。那姓李的出身不俗,可不是个好惹的。他直接耍阴的,岳端兄弟那么正直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沈望秋听后点点头,当浑浊成了常态,清澈就是原罪。这个事他不知道便罢了,他知道岂会袖手旁观。等他回程的时候,他自然饶不了那个恩人儿子添堵的家伙。
等他们归家的时候,在二门外正好碰到了回来的于行,沈望秋险些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也怨不得他,只见于行将上衣的袖子撸得老高,两只鞋用绳子一系,挂在脖子上,光着两只泥脚从门外兴高采烈的回来,他左手拎着一只小桶,右手里拿着个长杆,杆头挂着个网子。
见这位父亲的朋友就站在前方不远,他脸上笑得恣意,摇着手里的小桶热情的跟对方打招呼,“叔,我回来了~让你您瞧我今日的收获~”说着献宝似的将小桶举到沈望秋面前。
对方顶着先太子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干的是与他亲爹大相径庭的事。他这副模样直接将沈望秋雷得外焦里嫩,雷的神思飘飘。
直到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萦绕在鼻间,沈望秋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那小桶。
不大小桶里此时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里面有螃蟹跟河虾还有几只小龙虾。见小少年的眼里满是求表扬的期待。沈望秋抿抿唇,嘴角抽抽着,使劲扯出一个假笑,“好~好孩子,真厉害,真厉害~”口是心非的赞扬实在是词穷啊!
这个时候岳知语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凑上来,见着于行小桶里今日的收获,双眼随即迸发出惊为天人的表情,夸张的举起双手给于行竖了个大拇指,连连赞叹道,“哎呀~瞧瞧这是谁的儿子,怎么这么能干啊,这才出去一会儿就挖来这么多鲜物,看这小桶满的~真是限制了我儿的发挥了。”
这样夸张的表扬,这手舞足蹈的姿势,再看看于行被表扬的小胸脯挺了又挺,他沈望秋真是自叹弗如。真是高手在民间,他自问修炼几十年的拍马屁功夫瞬间就败给了个业余的。
这还没完,只见岳知语又担心抓起于行的小手仔细端详道,“我看看,没被蟹子夹着手吧~哎~真没有,我就说我儿能干嘛,正好中午加个菜了。”
待到了饭桌上,等下人将蒸好的河鲜摆上桌,岳知语面上与荣有焉道,“这是于行自己捕的,难为孩子这么小就想着孝顺爹娘,带回来这么多河鲜,亲家你也尝尝~”说着夹了一只螃蟹送到沈望秋的盘子里。家人更是一边吃一边交口称赞。沈望秋心想这个表扬法,下回太孙能不去吗?哪有天天去下河摸蟹的皇孙贵胄。
他有心事,一顿饭下来,嘴里的蟹子也没砸吧出什么味儿来。
隔天他要去岳麓书院。他想去看看书院的环境怎么样,教学质量如何,有没有名师,他依稀记得都城的大儒景川先生一直在此教书呢。
还没到书院,他在街上走着的时候就看到街边上有要饭的乞丐,老的老,小的小,有个小的在几个里最惨,看着面黄肌瘦的,眼眶上和额头上还有被人打的淤青,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连沈望秋这种铁石心肠的都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掏出了一角银子放到小儿手里端着的磕了一角的碗里。那小童一看碗里的银角子,感谢的话张口就来,“大爷好,大爷善,可怜俺这个穷光蛋。”
话一出口,落到沈望秋耳里,他立时就愣住了,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那小童也正抬眼谢过恩人呢,见是沈望秋眼神也变了变,面色古怪了不少。沈望秋伺候贵人这些年,学的最多的就是细致入微。
他心里更加惊疑了,见他身量也与那人相仿,不由诈道,“于行?”
那小童表情终于皲裂了,扭捏道“叔~让你瞧出来了~”唉,还是他学艺不精。刚刚也是他大意了,没用假音感谢,一时不察露了破绽,让人瞧了真章。
沈望秋本来也没确定是太孙,鬼使神差的他就诈了一下对方,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太孙。
他以为太孙昨日的扮相已经突破他底线了,他还没消化完呢,没想到底线下面还有底洞,深不见底的洞~
今儿见太孙拿着个破碗的要饭小乞样,可是破了他的大防了,他的头像被人从后面猛得敲了一棍子一样,一瞬间头晕乎乎的,跟踩着云朵上一样,身形踉跄了一下,被于行一扶,“叔~您没事吧?”
沈望秋低头看着太孙的小黑爪,不扶还好,一扶感觉自己更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