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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惊闻秘辛 章君屹作为皇上的心……

    章君屹作为皇上的心腹, 接到这个任务后他就跟部下马不停蹄的赶往都城西山下的皇陵。

    为掩人耳目,他们只能选在夜里悄悄进入皇陵。待找到太子的墓室果然发现墓室门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等他们进去墓室内发现太子的棺木并没有被人动过,倒是太子妃的棺木上有明显被人撬开的痕迹。

    不先动太子的棺木竟然要动太子妃的?章君屹心里疑惑不已, 若是使用巫蛊之术, 最应该动的不应该是太子的尸身吗?

    他心里疑惑,行动上也不迟疑,让两个部下将太子妃棺椁上的棺盖抬开。在这之前他已经得了陛下的同意,开棺验尸在民风淳朴的大魏可是少有的。但是若是为大魏龙脉计,也只得如此。

    等棺盖被抬开,借着昏暗的烛灯, 章君屹看过去发现时隔这么多年,太子妃竟没有变成一具枯骨而是呈现干尸的样子。他让仵作上前验尸, 同时开始细细打量周遭。

    细致如他, 他很快发现了被掀开的棺盖内里布满了划痕,这些痕迹凌乱不已, 怎么会有这么多划痕呢?

    正思绪间, 只听一声急促的叫声响起,泡¥沫¥独¥家“大人~大人~太子妃娘娘~她~”下面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直接失音了。

    “她怎么了?”章君屹见唐仵作话都说不成句了追问道。

    仵作唐兆这些年跟着他也是见了世面的,如今这副见了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头回子验尸呢!

    “她生了~”

    “什么她生了?”章君屹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半响浑身像是被突然电到一样, 打了一个哆嗦, 他似是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头皮发麻的问道“她生了~鬼胎?!”

    唐兆听了哭笑不得的道,“不是, 太子妃娘娘生下孩子后才去的。”他指了一处道, “您看,这是随胎儿生产产下的紫车河,证明太子妃娘娘死前已经生产了。”章君屹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发现太子妃下身有一滩荷叶状的黑色物质。

    “论理孩子若是死了应该有遗骸,可是这棺木里只有太子妃娘娘的。您说奇怪不奇怪。”

    章君屹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头好似被劈了一样,那孩子~孩子去哪儿了?总不会人间蒸发了吧!

    “你赶紧的细细查验所有细节,一点儿也不能有错漏,回头你可能得跟我一起去面圣了。”面圣?这个词对唐兆来说真是新鲜。满大魏里,仵作能面圣的他前面应该没人了吧!

    知道兹事体大,他也不敢大意了,赶紧一点点的查验开来,不敢错漏了一处。逼仄的空间,紧张的心情,让他汗流浃背,待查验完毕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出来后整个人跟从水里拔出来的似的,浑身都湿透了。

    别看这会儿下半夜了,大家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能不打鸡血吗?突然发现有一种可能,那种可能都不敢宣之于口,大半夜把每个人的心都绷的紧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回去唐兆就赶紧将他勘验的情况写了出来,由章大人带着去上报了。果然跟章大人猜的不差,陛下果然即刻宣了他。

    站在巍峨的宫殿前,他的腿都有点打摆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跟在一个面善的公公身后走进入了宫殿。

    宫殿上坐着的是穿着黄袍的九五至尊,只见对方正直直的向他看来,只一眼吓得他立时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听候皇上的发问。

    皇上此刻面上有些潮红,他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唐仵作,朕问你,你说太子妃死前生了皇嗣是真的吗?”

    “回陛下的话,千真万确。小人敢以身价性命担保,太子妃娘娘乃是生产之后才过世的。棺木中发现的紫车河乃是胎儿出生后再排出体外的。如今棺中有这个,就证明太子妃娘娘应是诞下了皇嗣。只是小人在棺内没有发现其他遗骸。

    至于过世的原因也不是难产而亡,据小人勘验,乃是在棺木内窒息而死。”

    “哦?何以见得?”

    唐仵作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这么多年过去太子妃娘娘应该只剩下一具枯骨了,但是并没有,而是呈现干尸状态,这是生前将棺木内的空气消耗干净导致的,是窒息在棺木中而亡。

    而佐证就是她的躯体扭曲,嘴巴大张,双手十指指甲脱落,脚趾甲也有脱落,而棺木内遍布划痕,棺材内挂的布也被撕烂。证明她死前在极度窒息下有强烈的挣扎痕迹。”

    皇上听的云里雾里,他记得太子妃明明就是难产而死,而仵作勘验的结果却是太子妃生了,孩子不知去向。最蹊跷的是,听仵作的意思,太子妃竟是被活埋而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在他眼皮子底下,谁敢活埋太子妃?

    他怎么也想不通,待仵作唐兆下去后,他命指挥使章君屹将当年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都彻查一遍,看看有什么猫腻。

    果然一查发现当晚伺候太子妃的一个名叫忍冬的宫女离奇失踪了。因为当时正值太子跟太子妃双双离世,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各处都乱哄哄的,一个小小的宫女失踪自然无人问津。

    这么看宫女忍冬就是这件事的突破口。他让章君屹务必尽快彻查此事。他记得当年那件事之后,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个小男孩叫他皇爷爷,让他来救他。

    如今想起来仿佛印证了当年那场惨绝人寰事件的背后还悄然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急于想知道,想了解,那凭空消失的孩子去哪里了,是死是活,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章君屹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不过半个月,他就将那消失了十年的忍冬带到了他面前。

    那忍冬看着三十岁上下,身形瘦弱,一副道姑打扮,一见皇上就泪水涟涟的跪下。皇上一看她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定是知情的。果不其然,她也没隐瞒就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太子妃是生子脱力后晕厥过去,呈现一种假死状态。当时正值太子突然暴毙,见太子妃也离世阖该一起下葬。所以太子妃就仓促间被移入棺木之中。

    后来太子妃在棺木中醒来产子刚巧被她的贴身宫女忍冬发现。当时正值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暗害了去,太子妃觉得孩子在宫中无法平安长大,就托孤给忍冬,让她无论如何将孩子带离这个是非之地。那夜刚好下了一场大雨,将宫中的水与宫外的河水联通起来,就这样,忍冬将孩子放入篮子中顺着水流凫水出了皇城。

    “既然太子妃醒了,为什么后来还死在棺木中?”

    “娘娘产后虚弱,又不会凫水,怕奴婢带着小主子再照顾她万一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于是她让奴婢~让奴婢将棺木合上,她说这样也好,她去陪着太子,太子在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说完她放声大哭,这些年每每想起当年那一幕,她就心疼的无以复加。被皇后娘娘派人解救后,她先是在一处别院里养伤,身体好了以后她就藏在西山皇陵附近的白水道院为娘娘念经祈福,祈祷神明助娘娘早登仙境。

    竟是自戕?

    皇上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以手撑桌勉力稳住身形,“她竟然对朕不信任至此?”可想到害长子死的真凶至今都没能揪出来绳之以法,又无形之中给了他一巴掌。太子妃这么做似乎又情有可原了。

    “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男孩,娘娘嘱托好了,叫于行。”

    是男孩啊。皇上一瞬间就明白了太子妃的苦衷,太子妃不仅忌惮那幕后的黑手,就是那些长成的皇叔们只怕也对太孙虎视眈眈。可他会有他这个皇祖父还有皇后这个皇祖母,足可以护他平安长大,为什么非要让孩子流落宫外。

    皇上始终不明白一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即便皇上能护太孙平安长大,可长大之后呢,他的未来只有继位才有活路。而作为父母,只希望孩子一生平安喜乐。

    “那孩子呢,他现在在哪里,还不速速把他领来。”

    忍冬咬了咬唇才忐忑的将自己离开京城后的遭遇说了出来。等听到她说自己跟他的皇孙都被人贩子拐卖了,他撑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毕露。那边忍冬没注意陛下此时情绪的波动,只继续说道她被拐卖到妓院后,受尽折磨后幸被一位恩客赎出来,那位恩客得时疫死后她就出家在白水道观当了尼姑。至于于行的下落她也不得而知。这些说辞都是春晖公公教她的,目的是不要暴露皇后娘娘。

    等忍冬说完,皇上怔怔的看向前方,目光没有焦距,他在想落入人贩子手里,那孩子会有什么好结果,他都不敢想他那么小的年纪会经历什么可怖的事情。到底是亲孙子,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觉得疼痛难忍,他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章君屹一看皇上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似乎有些不适,他赶紧关切道,“陛下~”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痛苦,眼神伤感又带着希冀的看向章君屹,“君屹,朕命你立刻派人给朕将太孙找回来,就是将大魏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将那孩儿救出来!”他对长子有无法言说的愧疚,而今听闻他唯一的骨血还在人间,他想好好的弥补一二。那孩子必定遭了老罪了,他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还活着,能活着就行~

    “是,臣领旨。蒙陛下器重,臣万死不辞。”

    就这样章君屹领命而去,而忍冬因为丢失太孙,也是犯了大罪,被押入秘牢里,在太孙找到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此事事关皇家秘辛,容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生恐有人浑水摸鱼,对太孙不利。

    而同一时间,岳知语也收到都城那边的来信,他皱着眉头读了起来~

    第282章 和盘托出 要问岳知语最烦什么……

    要问岳知语最烦什么, 他如今最烦的就是收到都城的密信。回回子看信费老鼻子劲了,不是在油里浸泡就是在火上烤烤才能显露出字迹。关键里面哪有什么重要内容,不过是那皇城里的老太太想孙子了, 满纸都是对孙儿的关心, 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学业怎么样,长高了吗?大老远的巴巴的来信,搞的神神秘秘的,就为了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也未免太兴师动众,劳民生财了吧!岳知语可极不认可她这个行为。

    这回也不例外, 需要用煮过的松枝水淋在这种特质的纸张上,两相作用, 才能显露出字迹。他撇撇嘴展开信, 他猜这回左不过又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待他皱着眉头读下去,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读到最后拿信的手都是哆嗦的。

    看完信他就腿脚无力的一屁股坐下来, 如丧考批般瘫软在太师椅上。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呢!

    皇后来信说她发现三皇子已经在追查于行的行踪了,查到只是时间问题。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 断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将于行的存在暴露给皇上, 将于行推到万众瞩目下, 才免遭被追杀的厄运。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他让岳知语做好准备,皇上的人随时会寻来。她未免自己被暴露, 从而引起皇上的忌惮, 只能先撤走了暗卫。

    她要岳知语将于行的身世提前告知他,免得孩子到时候闹出什么来惹得皇上厌弃。要知道于行一旦暴露,皇上就是他的护身符, 他必得赢得皇上的青睐,才能在波云诡谲的储位之争中占下一席之地。

    可皇后说的轻巧,对岳知语来说让他说无异于是对他凌迟。都说男人成熟的晚,岳知语更甚,四十多岁才安于在家,生出慈父心肠,而于行恰巧就是这个时间来到岳知语身边。

    他对他何止视如己出,甚至比对自己那几个亲生的都上心。这样悉心照顾了多年,护他茁壮成长,是心肝儿肉般的存在。

    如今他要残忍的告诉他,他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他其实是父母双亡的。哪怕是天家的孩子又怎样,依然改变不了没有父母的事实,还要一个孩子背井离乡到都城去奉承那未曾谋面过的祖父,这让他如何开这个口?

    他难受的一宿没合眼,可时间不等人,算算日子从都城来的信路上最快也要十多天。如今过去了这些天,不知道皇上查到哪一步了。不管他查到哪里了,他必须在他的人赶来之前劝好于行。

    这天于行刚好到了书院沐休的日子。于行争气,前年就从私塾考上了岳麓书院。进入书院以后就不能天天归家了。这也难不倒岳知语这位牵肠挂肚的老父亲。因为书院离着家近,岳知语三不五时的就溜达过去,从不空手,带的好吃的东西就没有重过样。惹得于行的同窗都艳羡不已。

    虽然有父亲隔三差五的来书院投喂,到了书院沐休的时候于行还是归心似箭的往家里奔,跟着他一起的是书院的同窗吕承平,也就是城门官吕兆吉的儿子小石头。

    吕承平跟于行一般大,两人一静一动性格也互补,他们不仅是同窗亦是好友。而吕承平当年是被沈望秋托付给岳知语了。所以这些年只要岳麓书院沐休,吕承平就随于行一起回岳家村居住。岳家也不是那苛责孩子的人家,不仅给他安排单独的房间,四时的衣物也都比照着于行的来,没见这才几年,当初那个瘦首的小猴儿已然变成了一个墩实的小少年了,到底是武将家出来的孩子,跟在于行后面,腿也迈的跟风火轮一样~

    离着家门还有一段路哩,家里后灶房飘出的肉香已经勾的两小只哈喇子直流了。两人呲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又加快了步伐~到了家里果然一家子老老少少就等着小哥儿俩了。

    见孩子回来了,于行跟吕承平立时就被林氏一左一右拉着去洗手,已然十岁的小少年了,林氏依然改不了手把手的习惯。岳知语不悦的摇摇头,真是慈母多败儿。

    等林氏陪孩子们洗完手落座,最后一道菌菇鸡丁汤也做好了被端上桌来。祖父岳勇毅先夹一筷子菜,大家就开始拇指大动吃起来。

    于行也在埋头狂吃,书院的伙食也不是不好,他就是想吃家里的味道。都不用他去夹菜,他爹岳知语已经精准的将他想吃的菜捣到他碗里了。有时候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一道菜,他爹已经心意相通的又夹了过来。导致他一碗饭米饭吃完了菜还冒尖呢!

    于行看自己都扒完一碗饭了,他爹的饭还没怎么动呢,不由出声劝道,“爹,你也吃啊,不用管我,我自己夹就行。”

    岳知语这才反应过来~得~又夹多了,他夹着原本要给于行的菜放到自己碗上,讪讪的道,“哎,我也在吃呢!”

    林氏看到相公那殷勤布菜的样子,不由撇撇嘴,总是背后教妻~说什么慈母多败儿。他自己呢也不遑多让,菜就差喂到嘴里了。对于行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带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刚刚相公怎么眼圈有些红呢?

    一顿饭吃完,岳知语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跟于行开口呢,于行就跟承平窜出去跑没影儿了。想也知道肯定又去老圭那里了。回回沐休回来,吃完饭总要去老圭那坐坐,他也算是于行的师父了。

    虽然岳知语对老圭有些看法,觉得此人神出鬼没,又不是正统武学出身,怕教坏了儿子,可到底人家是将所有本事尽数传给了于行,让于行有了傍身的底牌。而且时人都讲究尊师重道,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亦从没阻挡于行去找老圭。

    等到暮色十分,两人才踏着夜色归家。吃完饭,二人就在书房里看杂书。

    岳知语借着个理由将于行叫到前厅去。见四下无人,他才犹豫着怎么开口跟于行说啊。

    于行见他爹避开别人,神神秘秘的将他叫来前厅,来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又一个字也不说。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家里的难言之隐也就那么一件事。聪明如他立刻想到了什么,于是不等他爹开口,他先善解人意的道,“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我生母啊!”

    岳知语被儿子这神来一句问的愣住了。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他就是要跟他聊聊他的生父、生母啊!

    见父亲表情明晃晃的写着他猜对了。他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一猜就猜到了。于是他又说道,“爹,不管我那生母是谁,就算她来找我我也只认我娘,生恩不如养恩大,倒是你当年惹的风流债,害的两个女人为你伤心难过,你以后要洁身自好啊!”

    什么两个女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算听明白了,合着小儿子一直以为他是自己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他以为是外面的女人找来了!

    他谢谢他脑补这么多有的没的。

    于是他沉声道,“家里就你娘一个我都拿不住她,还两个女人,我哪有那大本事呀!你可真瞧得起我!”

    “那为什么外面都传你在舟山府陪我二哥科考的时候跟外面的女人生了我?”

    “呸~那都是外人胡吣的,你也信?”

    于行一听,两只眼睛亮的跟星星一样,一脸兴奋道,“我就说嘛,我跟娘长得这样像,我们怎么不是亲亲的母子呢!爹你早跟我说明白啊,害我瞎想了好几年。”

    岳知语听后,面上一脸苦涩。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张了好几次嘴,最后才逼着自己出口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舟山府的事吗?你记不记得有个杂技班子?”

    于行面上有些懵懵的,“什么杂技班子,不记得了。”人天生会对令自己难过的事情选择性失忆再说那时候于行只是个两三岁的小童,不记得是很正常的。

    岳知语缓了缓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今天给你讲个故事,既然你不记得,这个故事我们就从头说起吧!”其实他所知道的于行的身世还是从沈望秋口中听说的。

    于是他从先太子说起,娓娓道来一段尘封的旧事。故事跌宕起伏,于行听着津津有味,待讲到有一个赶考的书生路见不平,见到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杂技班子殴打,逼迫着爬高高的梯子时将他救下。于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以前做噩梦的时候总梦到有一个长长的梯子,他要爬的好高好高才不被人打~等他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讲到书生带着小童回到书生的家乡,于是他有了养父养母,有了宗族血亲。他聪敏好学,比他状元哥哥都厉害,顺利的进了书院,也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状元哥哥?在大魏状元都是有数的,两只手就能扒拉过来,而他刚巧就有一个状元哥哥,聪明如于行,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似一把利剑一样直直的望向父亲。

    就在这眼神中,岳知语回望过去,眼里充满了怜惜,哽咽道,“我就是那个养父,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爹~爹~你别跟我开玩笑~”少年眼里噙着泪花,眼神立时染了惊惧之色。

    岳知语双手搭在小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这么小的孩子,告诉他这些,不止要了孩子半条命,也要要了他的老命了。

    可是皇上的人可能即刻就到,他不嘱咐好,孩子无人点播再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惹来皇上厌弃可怎么办。毕竟天家的亲情可是稀薄的很呐!更别提这半路杀出来孙子,能有多疼惜,有一二怜爱就不错了。

    于是他硬起心肠,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生来就是太孙,身份贵重,你的生父是先太子,祖父是当今圣上。”

    “不,我父亲是岳知语,祖父是岳勇毅,我是岳于行。”他抱着父亲的腰抽泣道,“爹我不要当太孙,我是你的孩儿,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见父亲不为所动,他两串泪珠又滚落下来,“爹~我不要当生辰是父母忌日的孩子~”

    一句话激的岳知语心像被活刨出来一样,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喷薄而出。于行就见他爹突然毫无征兆的吐出来一大口鲜血,面上一片苍白,他失声道,“爹~爹你怎么了?”

    第283章 拜别 看着父亲嘴角上挂着的殷……

    看着父亲嘴角上挂着的殷红色的血迹, 于行心里满是忐忑,“爹~你别吓我,我听你的话, 我去当太孙, 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岳知语怜爱的摸着他的头发,十岁的小少年头发乌黑油亮,一看就被养得很好。他慢慢说道,“好于行,爹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三皇叔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必定会找到你杀之而后快。天家可不认血脉亲情, 只有成王败寇。

    在那之前,被皇上接回去做回太孙, 背靠皇上跟皇后娘娘, 咱们才能争来一线生机。是爹没用,做不了你的倚仗, 保护不了你。”

    “爹, 你别这样说自己,你是最好的父亲。”他哭的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跟小猪一样拱在父亲怀里, 将自己脸上抹得干干净净。

    岳知语本来心里很伤感, 被他这样一拱, 才有了一丝笑模样儿,这习惯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一点儿没变。

    他不忘嘱咐道, “你要记得,你在宫里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的祖母皇后娘娘还有春晖公公。春晖公公就是那个之前来咱家小住的沈爷爷。”他又嘱托了一些别的,把皇后娘娘提到的, 自己能想到的都嘱托了个遍。

    “爹你放心,皇上派人来接,我就乖乖跟着回宫。”他已经十岁了,他知道他爹已经尽力给他周全了,如今去都城是最好的出路。

    而且在爹提到那所谓的三皇叔磨刀霍霍而来时,他立时想到的自己这等要命的身份,等着那劳什子三皇叔来,杀自己也就罢了,到时候难保不累及父母和族人。

    岳家收养了他,这份天大的恩情他无与为报,万不能将整个宗族拉入危险境地。再说他从小在岳家庄长大,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他不能让坏人来祸害他的家。他必须站出来保护他的家园。

    想到了这一层,小小少年的脊梁像小山般挺了起来~

    跟岳知语猜的不差,他刚跟于行说完转天就有人在暮色下敲响了他家的门。

    门房进来通报说二少爷都城的朋友路过此地来看望老爷。岳知语想着儿子在外地为官,他朋友来看自己?还是都城来的,现在一听到都城他就条件反射觉得跟于行有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心里疑惑,他嘴上还是让下人将客人先迎到前院厅堂,既然是儿子的朋友总不能一直让人在大门外杵着吧!

    待见了来人,见对方身高八尺,身板笔直,长得也是相貌堂堂,隐隐透着官威。听着他与展哥儿颇为熟稔的样子,连儿子的喜好都了如指掌,貌似还真是展哥儿的官场好友,许人家就是恰巧经过此地,这样想着他心里才渐渐放下警惕。

    若是岳展在当场他一定会一眼认出眼前这个人不是章君屹是哪个。

    要论惊讶,估计没人能比章君屹更惊讶了。谁能想到,查来查去,查到好友的老家去了。这世上的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太孙竟然可能流落到了岳展家中。而且他一路探查方知当年是好友岳展从那杂技班主手里将太孙救下。得亏他将太孙救了出来,不然不定太孙要遭多少罪哩!那些罪想想都可怖。

    若是流落到了那普通人家,未免风声泄露,他直接卷走太孙了事,而且知道的越多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可对方是好友的父亲,他看在岳展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草草行事。况且整个岳家庄随处一打听就知,这位岳老爷对太孙可是极为宠爱,不止岳老爷,整个岳家都对太孙不薄。这样悄无声息将人带走,家人醒来发现人不见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从此牵肠挂肚,未免对人家太过残忍。

    于是思虑再三,他才一人一骑以岳展好友的身份敲开了岳家的大门。

    岳知语本人其实极为风趣,只要不讲科举,什么他都略懂一二,他与章君屹聊起两地的风土人情来,也是侃侃而谈,两人相谈甚欢。章君屹见岳展父亲逐渐新任了他,面上似是放下了戒备。这才将说到了今日来的目的。只见他环顾周围,对岳知语道,

    “岳叔,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些要事想与您相商。”一听这话,岳知语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他面上不显,只挥退下人,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章君屹这才开口道,“岳叔,其实今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索性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六七年前你家是否在舟山府收养过一个在杂记班子卖艺的小童?当时那孩子看上去两岁左右。”

    岳知语心下一沉,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面上一脸警惕的瞪向对方,“你问这个干嘛?”

    章君屹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亲戚家丢过一个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我顺着线索查查到此地,也是巧了,刚好查到岳叔家。”他总不能说出太孙那要命的身世,宣之于口是会害死人的。所以他临时编了个理由。

    既然回去才是于行最好的出路,他如今为了他也要放手了。他攥紧的拳头松了,缓声道,“丢了孩子的心情做父母的都理解,所以我也不瞒你,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年岳展在舟山府参加举子试,带回来了个孩子,那孩子可怜,刚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身上还遍布鞭痕,在杂技班子吃了大苦了。”说着眼角都泛起泪花,不知道是为他儿小时候受的磨难痛心还是为分别在即而难过,亦或是两者都有。

    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那孩子是你们家丢的也未可知。我辛苦养大的孩子,若不是你家丟的,必然不会舍出去,他是我的命根子。”

    “孩子出生时右眉峰上有一颗黑痣,后腰处有一块枫叶形状的青色胎记,唤名于行。不知能否对上?”

    岳知语沉默半响才酸涩的回应道,“是了。”虽然查到了,可直到听到对方的信息跟他对上,章君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岳叔,可否~可否让那孩子过来一见?”他看出对方的不舍。但是职责所在,他必得第一时间见到太孙。

    岳知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下晌出去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归家了。”

    “他自己出去的吗?没人陪着他吗?”

    “没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做父母的哪能处处跟着。”得到这样的回答章君屹蹙眉望向窗外,他下意识的开始担心太孙的安危,只能不安的在屋里踱着步子焦急的等着小主子回来。

    于行可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他了。他此刻在老圭的家里,他是来跟他拜别的。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老圭努力的将他的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这么多年下来,保命的本事学了不老少。如今那边不定哪一刻就要寻来,他要跟着回都城,再见面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他走之前如何也要来跟他拜别。

    老圭对他的到来也很诧异,现如今他在岳麓书院求学。每回沐休他都会在他这待一下晌。这回也不例外,昨儿个刚来了。不成想今天下晌又来了。

    “怎么了,这是?”知于行莫若老圭。他一见于行这幅样子他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听得老圭这样问,于行低着头抬都没抬,而且他的头因他发问又低了低,让老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他略带鼻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老圭,我要走了,我~我家人来接我了。”

    “家人?什么家人?”老圭追问道。

    “我现在的家其实是我的养家,而我的~我的亲祖父,他要派人来接我了。我很快就要离开岳家村了,今天来是提前跟你拜别的。”

    他的亲祖父?那不是龙椅上的那位吗?他竟寻来了?老圭面上表情瞬间有些僵硬。

    “那~那你想回去吗?”

    “没有想不想,这是唯一的选择。”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果决。

    他的话点到为止,他不能跟老圭泄露太多。因为不想让他为他担惊受怕。

    老圭听后,面上浮现出一股离别的忧伤,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原来跟平日一样的某个普通的某个午后已经到了分离在即。

    他长叹一口气,“老夫把毕生学到的本事都已经教给你了。只有一样,我一直没教你。今儿我把这个也教了你,才算圆满。”

    于行就看着老圭从里屋取出他那宝贝一般的药箱,从里面里拿出十几味药摆在桌上。

    “我这次教你的是比鹤顶红还毒的一种毒药,名曰无妄。它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中毒后亦没有解药,一旦服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看好了~老夫只教一次。”

    说着老圭开始手下不停的依次往药臼里放药,捣药,过滤,又加上几味药作用,一直到一个时辰后,老圭手里就成型了一个白色如黄豆大小的药丸。

    “别看只这么小小的一粒,将它溶化后足可以药死百十号人了。”

    于行听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浓缩的才是精华呀,这个药可真歹毒。

    “当年老夫制成此药,被奸人蒙蔽拿了去,以至于铸成大错,现在那药老夫不确定那歹人手中是否还有剩余。”

    第284章 少小离家 “你只需记得以后日……

    “你只需记得以后日日佩戴这个香囊。”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竹色的香囊递给于行, 叮嘱道,“若是有人要暗害你,必然会将此药化入水中, 一旦溶化, 这个药遇到这个香就会显出红色。”

    于行将那香囊放入鼻尖嗅了嗅,说不上什么味道,还怪好闻的。他直接当着老圭的面就将那香囊悬挂于腰间。

    老圭见此满意的点头,但是随之他语气一转,“我也不瞒你,当年先太子就是死于此药之下, 而且此案至今未破。”

    于行听到这里,眼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圭, 又看看桌上的药丸。

    “你~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 老圭跟他本无关系,却精心教他这许多年, 而他的药丸刚好害死了他生父。

    他说完就见老圭脸上悔恨交织, 断断续续讲起当年的事来,可能是太过痛苦,他连嘴唇都是哆嗦的, “是, 当年我被师弟蒙骗制出这歹毒的药来, 不成想他拿去竟是用此毒死了先太子。可不管怎样药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先太子的死我有逃不开的责任。

    是我~让大魏失去了未来贤主, 你不知道先太子当年品德高洁, 仁厚博雅、礼贤下士,在百姓中声望极高,终是~终是让我这一粒毒药断送了。

    我是大魏的罪人, 当年我本想以死谢罪的,可被人救了没死成这才苟活下来。至于那救我的人就是你后来的二嫂陈江冉。

    我死过一回,身体就不太好了,还是她跟我说冬日北地太冷不适合休养,而她之前来岳麓书院看望弟弟,发现这里风景极好,就是到了冬日也不冷,我才来到了济阳县,没成想于街上窥见你的面容,你知道吗你跟先太子简直一模一样。于是我从你这里往上追查,查到你竟然真的是先太子唯一的骨血。

    我没别的本事唯这一身隐匿之术还算看得过去,想着你以后可能会用到,教给你也算是赎我这一身罪孽了。这才隐居在此多年。”

    听到老圭说完,于行久久没有接话。他就说天上怎么有那么多馅饼,回回砸到他头上,他被二哥相救掉入了岳家这个福墩子里已经是极幸运的事,又白得一个倾心相授的师父。原来万事都是有因果的,老圭与生父的因,果报到他身上了。而冥冥之中又自有天意,若不是他二嫂救下老圭也就没有这段师徒缘分。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恨命运的无常,让他出生就经历了常人一辈子没有的曲折,又感慨无常的命运,让他因缘际会间有了帝王家终其一生也不会拥有的温暖的家,有了血脉至亲,相交挚友,恩师以及宗族。

    所以他到底是该恨命运的剥夺还是感谢命运的馈赠呢?这个问题对只有十岁的他太难回答了。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到底是谁毒杀了我生父?是你师弟吗?”

    “我师弟鸠鹄此人狡诈至极,当年他效忠的是二皇子,二皇子也因谋逆已然被圈进,可我实在了解我师弟,他天生反骨又狡兔三窟,实际效忠的恐另有其人,如今我已经把本事都教给你,算是没有遗憾了,我也要去都城,只有那里能查到幕后的真凶。”

    听得老圭也要去都城,以后他们或许能在都城见面,那股离别的难过仿佛冲淡了一些。

    “其实~其实你又何必自苦呢!我生父的死你也只不过是其中一环,是被人利用了。”听得先太子后人这样说,老圭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仿佛这一刻他跟自己和解了。

    从老圭院里出来于行才回头,看着那处似隐似现的微光,他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一拜,轻声唤了声,“师父。”

    坐在屋内的老圭他天生听觉敏锐,自然听到了这个声音,瞬间眼泪像决堤一样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落到他的衣衫上,他低头看着前襟被泪水浸过的痕迹。活到这个年纪了,从小无父无母铁石一般长大的人,以为自己没有眼泪呢,哦~原来他也是会流泪的~

    于行这日比平时晚了一刻钟还没有归家。

    章君屹本是在前厅等人的,可是久等不来,眼看着天都已经黑下来,岳叔说的时间也早到了,他急的踱步出了前厅来到院里。正焦躁的不行,只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他抬眼一瞥,只见目之所及,少年踏着夜色阔步走来,背后是广阔的星辰,他从夜幕下走到光线里,他渐渐看清他的长相,他眉目疏朗,鼻梁高挺,五官极为出众。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也是这般风光霁月。

    章君屹像被点了穴一样,呆呆的喊了一声,“殿~殿下~”

    少年明显对这一称呼极其陌生。看着对方跟个呆头鹅一样看着自己,他心里腹诽道这是皇上派来的人吗?怎么看着有点傻气!

    章君屹可不知这才一照面太孙就给了他一个呆头鹅的印象,这也不怪他震惊,这哪里是太孙,分明就是先太子,跟先太子年轻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他此刻戒备的望向自己时左手攥拳放于背后的样子也是跟先太子如出一辙。

    这也不怪他震惊,往日里于行都对容貌遮掩一二,他爹总说不遮掩仙人看中了要带走他,如今要去都城了他去见自己恩师一面,为表尊重,他今日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你是何人?”于行警戒的问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正色道,“某姓章,乃是都城人士,寻亲到此处。见你跟我同族的大哥长得太过相像,所以失态了。”说着抱拳欠了欠身,算是为刚才的失态道歉。

    他不知的是此时于行的身世无论是岳知语还是于行自己都已经了然。于行见他这样说也不意外。他爹已经猜到来人一定会有所隐瞒,毕竟就连普通人家家事都不想宣扬,更何况事关皇室秘辛。皇室肯定不想泄露,至少不想现在泄露,一切得由金銮殿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定夺。

    章君屹观察于行听到后神色如常,心下稍定,还好~刚刚的失态没有让他起疑。

    接下来他就见太孙被岳叔叫到屋里,不知道他怎么说的,等出来的时候太孙眼睛都是红红的。

    等到吃饭时候,岳知语请章君屹一起在家吃个便饭,岳家老老小小满满一桌,席间岳知语介绍了章君屹的身份,顺便说了他是于行的亲戚,于行原来是被拐子偷了的,家里苦寻多年才寻到此处,这次他来就是接于行回家的。

    这话一出口似平地一声惊雷,家里立时炸了锅。欢声笑语的饭桌上立时噤了声,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愁云惨淡。林氏更是看着于行泪水涟涟。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可以想象被人偷了孩子的痛苦,这会儿好容易找到了人家要接走于行她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可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

    都当祖母的人了,却也顾不得形象了,在后辈面前哭的不能自已,等哭的两眼红肿,这才想起正事来。她跟章君屹确认着于行的身世。又详细打听起于行的家世来,听得他说他的生父家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又只得他这一子时,她难过的心才稍稍抚平些许,这样回去那家必定也会如珍如宝的待他吧!

    而那章君屹也说自己有个不情之请,他当晚就要带走于行,直言家里祖母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已经不行了,一直用药吊着,就等着见孙儿最后一面呢!

    说实话他看林氏哭成这样,他撒起谎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是皇命难违啊!皇上也着急抱孙子呢!而且他带着这等天大的任务出来,既然接到了人,越早回去越好,生怕多逗留再有个闪失,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只听他说完,太孙诡异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夹杂着滔天的厌恶和愤恨,可等他再细看过去,那眼神里却只余少年人跟母亲离别的满腔不舍。他下意识的揉揉眼睛,他一定是看花了~

    林氏听着他这个理由,也不好挽留了。于是站起来要为于行亲自打包行李,可许是她哭得狠了,浑身失了力气,站起来腿肚子都是哆嗦的。她刚走一步身子就摇晃了一下,被于行扶了下才稳当了。

    “娘,你莫难过,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是掷地有声,带着果决,让林氏听了莫名心安。

    她抚摸着于行的脸庞,像是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好孩子,娘不难过,娘为你高兴,如今你找到了家人,又多了许多人爱你,娘为你高兴呢!你好好的,不要挂念我们,等哪天你爹得空了,我们去都城看你。”岳知语并没有跟她说于行那等要命的身世,她以为只要到了都城,他们总能见上一面的,所以这样一想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于行内心苦笑一下,会吗?他那个皇祖父会让他出宫见家人吗?希望如此吧!

    家里连夜给于行收拾了一车日常吃的,惯常用的物事,在家人的依依不舍中,于行挥别家人。直到家人消失在视野里,他也不舍得放下车窗的帘幕,他目光所至都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贪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桥一景,而马儿却不懂车上人离别的苦楚,它以既定的速度,在夜色的掩映下向远方奔去,终是驶离了这个日后魂牵梦萦的地方~

    第285章 黑衣卫 马车刚驶出岳家庄,于……

    马车刚驶出岳家庄, 于行透过车窗就发现官道上早有一队人马已经等候多时了。这是章君屹的人手,之前未免动静过大,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一直在村外等候。两队人马最终汇成一队驶向都城方向。

    岳家庄岳知语家里这夜灯火通明, 只听门房来报门口被人放着个包袱附带一封信。包袱拎着还挺压手的。

    他让下人下去,自己拆开信看完,原来是章君屹留下的,怕他家不收,才去而复返留下东西。他望着桌上的包袱终还是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雕刻繁杂的紫檀木锦盒。他将锦盒打开的一瞬间屋内光线一下子就变得如白昼般。

    林氏本来犹在一旁抹泪,光线的变化让她不由顺着光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锦盒里竟是放着两个如成人拳头般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更何况这么大的, 林氏更是闻所未闻。

    “当~当家的~这是夜明珠?”

    “是啊!”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夜明珠是不是说咱于行真的出生在那富贵人家?”

    岳知语心里苦笑, 何止富贵啊!富有四海还差不多!

    也不待岳知语答话,林氏就一边赶紧收起锦盒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得给于行收起来, 以后到了都城给他,以后啊娶妻生子哪哪儿都得用钱。总有钱不凑手的时候,这个能卖了救急。”

    他有心想打断林氏, 可是说什么呢!唉~既然什么都不能说, 索性由着她去吧!

    只是他心里苦涩两颗破珠子换了他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终究是意难平~

    桐江府官道上

    通往都城的路许是于行走过最长的路。在这颠簸中他好似依稀记起很多年前他窝在二哥怀里也行了很久的路,不过那时是甜蜜的是幸福的。而今眼见故土与自己相隔越来越远, 他不禁鼻头一酸, 将自己蜷在车厢内的一角,双臂合拢抱紧了自己,像小时候在哥哥的怀抱里一般~

    这天要出桐江府边境的时候, 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突至,伴随着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似有瓢泼之势。

    此时还是下晌,看着已经似夜色弥漫了。章君屹心里在骂娘,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破屋这种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几时下雨不行非得这会儿。

    他回身看去,兄弟们也都跟自己一样狼狈不堪,都淋得跟落汤鸡一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豆大的雨水打在脸上,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了,只得以手拭面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一阵秋风裹挟着雨水袭吹来,大家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秋雨大家真正来了个亲身体验~

    此刻即便在官道上,在雨水的冲刷下道路也泥泞不堪,身下的马儿开始不听使唤,越走越慢,有的陷进泥坑里,没奈何部下们只能下来拉着马前行。可一下马~脚上就沾满了泥巴~迈步间重似千钧。

    马车也被一路上的坑坑洼洼误住了好几次,前进的速度可想而知。

    章君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天边,此时密云压阵,看着一时半会儿这雨怕是还有的下。他叹了口气,没有避雨的地方,只能迎头往前赶路了,好在太孙在车厢里没淋到,他们皮糙肉厚的淋点儿雨也不算什么。

    岂不知坐在马车内的于行此刻虽然没有被淋着,但人也没有好多少,泥泞的道路让马车颠簸更甚,他人又小只,在里面颠的东倒西歪的,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本来不晕车的小人儿愣是被摇迷糊了~

    马车还在向前行进。光线昏暗,又隔着雨幕所以视野并不好。不知何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正停在路中间。等到他们发现时,两队人马已经距离很近了。章君屹看到赶忙抬手让部下停止前进。

    他细看发现对方个个身穿黑衣素服,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骑马与他们遥遥相对,人数比他们多了一倍不止,伫立在那如黑云压城一般。

    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章君屹心下一紧,不由全身戒备起来,他将手放到背后做了一个手势,部下明了立刻将马车团团围住,做出防御阵势。

    章君屹这才抱拳缓缓开口道,“前面的诸位兄台,我们途经此处要从此路经过,不知可否让行?”

    位于那队人马最前面的黑衣人也不迟疑的答道,“章指挥使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将马车里的人留下,某还是能做主网开一面放你跟你兄弟一条生路的。”

    章君屹一听对方指名带姓的喊他,显然是认识他的。他干指挥使多年结仇无数,遇到有人截杀也正常,可对方目的显然不是他,而是马车里的太孙。他心里暗道不好,这是走漏了风声?可是怎么走漏的呢?

    看着对方装束和佩剑章君屹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隔着雨幕他终于看清除了最前面的黑衣人,后面那些人眼睛里半点感情也无,分明就是死士。

    这无端的让他响起多年前他与兄弟们出生入死拿着金矿图奔回京城路上在破庙附近被一群死士围追堵截,若不是岳展,当年他早就死在破庙了。

    莫非又是那背后之人在作祟?为什么每次都是重任在身时精准的狙击他?被人次次打中七寸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莫非他身边出现了叛徒?也不对,当年那场截杀只有他跟岳展活下来了,这一次的任务更要命,谨慎起见,带着的这些兄弟都是被筛查了祖上三代,确定家世清白、人品无疑才跟他出来办差的。

    那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风声呢,想不通也只能搁置一旁,如今要紧的是怎么渡过眼前这一关。

    想让他拱手交出太孙那是绝无可能的,于是他高喊“马车里的是我族弟,必然不能留给你们。”听章君屹答的这样干脆,最前面的黑衣人眼神立刻冷峻下来,冷声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就别怪某不客气了。”

    说着只见他双掌一拍,后面的一排黑衣人立时取出藏于马侧的长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长箭,箭指车厢,挥箭射出~

    章君屹这边所有人立刻掏出长剑,挥剑试图斩断那射向马车的长箭。奈何长箭如雨幕般射过来,让人防不胜防,而且速度之快又超出常人的反应,所以即便他们第一时间挥剑阻断,依然有几支漏网之箭直直射进了马车。

    接着传来的是箭簇钉入木头发出的沉闷的金鸣声,看得章君屹脸上冷汗直流,太孙怎么样了,不会被这些突来的冷箭射伤了吧?可来不及上前查看,对方便又杀将过来。

    没的办法,他只能先御敌。于是他一马当先杀了出去。他的剑光如电,所到之处,对手的剑应声而落。绞杀中雨水冲刷着他的剑,却洗不净他剑上的血滴子。不知道连杀了多少人,对手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褐衣,那位带头的黑衣人见他剑势如虹,无人能阻挡住,于是亲自杀到他面前与他拼刺起来。

    他的部下也在马车四周全力抵抗,他这次带的兄弟都是他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就是跟死士对抗也不落下风。但坏就坏在他这次带的人手并不多。不是不想多带,只是一来怕走漏风声,二来怕带的人多出行兴师动众反招徕各方窥视和暗算。这下倒好,反受其制。

    随着拼杀逐渐白热火,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章君屹跟黑衣人交手时眼角扫到了马车一角竟出现了一处防御空缺。他心里着急想跟黑衣人速战速决。奈何那黑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只跟他缠斗,并不跟近身搏击。

    眼见对方的人手已经摸到了马车的边缘,章君屹为保太孙安全只得迅速杀向那摸到马车的死士,一剑斩断对方后颈,可他这样动作的时候也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带头黑衣人抓住破绽立刻挽了个剑花刺向章君屹的后心处~

    电石火花间,章君屹只觉后背一疼,他想他要交代到此处了吧!

    可是那剑似没有继续刺进去,而是停了下来。他回身发现带头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胸口竟被箭簇射中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在那瞠目结舌的眼神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章君屹后背虽然也受伤,到底只是皮肉之苦,没有刺的更深,算是捡了一条命。他循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发现西南方向正伫立着一排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也都是做黑衣打扮。

    他们的弓弩似是改良过,与章君屹平时见的的有些出入,难怪这么远的射程都能射中。这又是哪里窜出来的一群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些羽箭带着万钧之势射向周遭的黑衣人。随着这些弓箭手的加入,局势瞬息间发生了转变。原来占绝对优势的黑衣人纷纷倒下,章君屹带出来的兄弟虽然死伤过半,但是好在黑衣人都被射杀,剩下的都侥幸活了下来。

    虽然活了下来,但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持剑做出防御的姿势,谁知道那些弓箭手在射杀完黑衣人后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他们。

    而那些弓箭手显然没有进攻他们的意思,背起弓弩看着似是要撤离。毕竟是多赖对方搭救,他们才幸免于难,总得知道救命恩人姓甚名谁。本着这样的想法章君屹先抱拳一礼道,

    “多谢诸位英雄仗义搭救,在下感激不尽,不知能否告知高姓大名,来日待公务交差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章大人不必客气,我们也只是奉我家大人之命行事。”一位看上去像首领一样的人答道。

    “敢问你家大人是?”

    “我家大人吩咐了,若是章大人问起,都城百姓有黑衣判官,江湖不平事有黑衣卫。”

    第286章 抵达都城 黑衣判官?黑衣卫?……

    黑衣判官?黑衣卫?他们的大人莫不是岳展?

    也对, 岳展千里之外为官,凭他谨慎的性子,为家人计, 他一定会派一队人马暗中保护他的家人。

    而那弓弩一看就是巧思之人设计的, 而据他所知,岳展好武,刚好对弓弩颇有研究,这人不是岳展是谁。

    这是把他当真朋友才把底牌透露给他,他自然会守口如瓶,只当江湖义士所救。不过诸次搭救的恩情, 他铭记在心。

    直到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件让他后怕的事儿来,他还没有确认太孙如何了。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别个了, 忙不迭的跑到马车前, 手颤巍巍的掀开车帘往里一瞧,车厢里除了厢板上插着几根长长羽箭, 哪里还有太孙的踪迹!

    瞬间他的头仿佛被人打了后脑勺一样, 头昏脑胀,太孙去哪儿了?他急的在地上团团转。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莫不是刚刚打斗的时候被黑衣人掳走了?这也不可能,所有黑衣人都死在当场了。

    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他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眼望向四周, 哪里有太孙半个影子。

    他颤抖的张了张唇, 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许是着急赶路久未饮水,声音有些些嘶哑, 他朝四周喊道“于行~你在哪里~于行?”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不该叫太孙的名讳了, 若是叫太孙,太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唤了也没人答应, 旁边的兄弟们也跟着一起喊。

    只听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上有个稚嫩的声音懒洋洋的答道,“别叫了,我在这儿呢~”听得这个声音,章君屹即刻神思归位,这是太孙的声音,太好了,人没事儿太好了。

    他急迫的奔到那棵树下,抬头果然见一小儿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晃悠着双腿,“哎~小心点儿~你~你什么时候跑这上面来了?”

    “就刚刚你们打斗的时候呀!”打斗的时候?章君屹包括部下都抓耳挠腮的寻思,可刚刚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注意呢?

    其实也不怪他们没注意,于行学的一手隐匿之术的本事,这昏暗的天色,加上连绵的雨幕,本身就让人视野受阻,更助他于别人交战时悄然隐匿起来。

    “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我师父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跑还等着他们把我射成个刺猬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话也有道理。

    只听小娃嘴上不停,声音里满是纳闷道,“你能告诉我~我爹是杀人了还是掘了人家祖坟了?否则我怎么会被这么多人追杀?”

    “这个~谁还没有一二仇家?”章君屹只能这样打哈哈。更何况这会儿也不是聊天的时候,“你快下来~赶紧去马车里去,不然一直淋雨明儿个可该生病了~”他招收示意他赶紧下来。

    只见小人儿摇摇头道,“我不下去,我在这里正感受自然百态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庄子·天下》有言:沐甚雨,栉疾风。如今出来走一遭方知栉风沐雨是什么意思。”若是普通的小娃娃到这会儿肯定吓得要哭晕过去了,这位倒好还参悟起天地万象来了,弄得章君屹哭笑不得。

    于行说完又低眸打量了周围的尸横遍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之前晓得自己这要命的身份会害死人,可是真的亲眼见到有人为他而死,那种付出生命的托举是小少年受不起的。

    他不想再有人为他牺牲性命,生命贵重是他亏欠不起的,于是他劝说起章君屹来,“既然我的仇家如此厉害,咱们一起走更不安全!你们为保护我牺牲太多,而我跟你们一起走目标又太大,我看不如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约定一个落脚点,到了都城再聚首。”

    谁知他一出口即刻被章大人一口否了他,“这样的想法你莫要再说,是万万不行的。”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独自前往都城。就是他同意,信不信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若是知道了第一个会劈了自己?

    最后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于行终被章君屹一个飞身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抱了下来,送入马车内,催促他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这功夫里他也没闲着,清点完人数,又命人将所有黑衣人身上都翻了个遍。最后也没有什么收获,只在一个黑衣人贴身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个坠着琥珀的香囊。

    章君屹看着手里的香囊,巴掌大的香囊上面竟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的图案,一看就是女儿家送给心上人的,有意思,死士竟然也生了感情,也有了相好的姑娘?

    他摩梭着上面那颗琥珀珠子,这珠子通身呈淡淡的橘色,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种颜色的琥珀应该产自抚顺城。

    抚顺城位于大魏的东北部,离着都城也有上千里路。此地有“抚绥边境,顺导夷民”之意,可以想见这里是大魏的边境之地。而此地的藩王乃是忠亲王。忠亲王是大魏唯一的藩王,因为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颇得皇上宠信,只是因为母胎里带的弱症,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康健,尤其在边境苦寒之地又待了许多年,身体每况愈下。

    圣上听闻寒冷之地不宜养身,所以这几年将他召入京城,让他在京郊带温泉的皇家别院里养身子。这位亲王因为身体不好从来都是远离朝政,深居简出,只有必要的皇家祭祀活动才会现一下身。

    等闲人等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怎么会跟这位王爷的封地扯上关系了?

    他将手中的香囊放入袖中,一切还是等回京之后再从长计议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位小祖宗平安无虞的带到皇上面前。在那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如这一件重要。

    队伍在休整后继续往前行进,除去死了的兄弟,还有三个身上受了刀伤不适合继续赶路,他们不得不留下来。

    最后除了章君屹跟于行外,只余五个部下跟随,而去往都城的路才走了五分之一不到。雨夜中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脚下泥泞,着实不好走,尤其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众人疲惫不堪。前路仿佛似眼前的境况一样让人忧心又只能咬牙前行~

    就这样艰难行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遇到一处废弃的宅院,大家总算有了个遮雨的地方,勉强对付了一宿。待到骤雨初歇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如章君屹想的一样一波三折,中间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围追堵截,好在每当他们遇险的时候都有黑衣卫帮忙。章君屹这才知道原来黑衣卫并没有走远,一直在离着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为他们保驾护航。也多亏了对方一路相护,他们才平安到了都城城外十几里的地方。

    眼见都城就在眼前,章君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回望黑衣卫发现他们已经在他不曾注意的时候悄然折返离去,只留下些许模糊的背影。

    他懂,他们一定是得了岳展的吩咐此行就是护送他们到都城城外。因为岳展作为文官,明面上是不能有自己的武装势力。同是皇上宠臣,两人都晓得皇上猜忌心强,若传到皇上耳中会被认为有不臣之心,到时候皇上下手可不手软,夷三族都是轻的。

    他心里记岳展的情,他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而抛开于行的身世,于行还是岳展的弟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提前将他的身世据实以告,让于行有个心理准备。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是生在皇家如果不早早晓事,就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他先将两个手下先支开。看着两人的背影,走的时候带着小二十个人,最终却只带回来两个。都是跟自己出生入死、将自己身家性命交托到他手里的兄弟,终究是他负了他们。

    见他们走远了,章君屹抓住时机跟于行讲了他的真实身世,还告诉他皇上的喜好和厌恶的地方,总之事无巨细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于行听。

    于行听完反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的身世其实他已然知晓,他只是好奇这位御前红人—锦衣卫指挥使为何要对他据实以告,甚至还说了皇帝的脾性?若说皇上可能会让他告知自己真实的身世,但是后面那些显然是他不能说的。非议皇帝可是大罪,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何必要蹚进这浑水中呢?

    只见他嘴角浮现一层似有似无的微笑,“因为你二哥跟我有过命的交情。”

    原来是二哥的朋友,难怪~

    虽然到都城附近已经不早了,夕阳的余辉已经染尽了天边,可因为他们骑着马到底在城门关上前进了城。

    都城对于于行这种从小住在小地方的人来说,可谓大开眼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条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可以绵延到那么长,人群熙熙攘攘,挑着货叫卖的商贩穿行其中,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人家不卖的,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瞥见竟然还有卖柴火的,这在他们乡下不是随处可见吗?怎么在都城就可以卖钱了?

    又见街角处有那驯兽表演,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得水泄不通,叫好声不绝于耳。他坐在马车里实在眼馋的紧。

    于是央着章大人让他下车看看。章君屹觉得他们虽然到了都城,但还是不可大意。可话到嘴边看着小家伙期盼的眼神,想到太孙若是入宫以后想出来一趟就难了,更何况逛闹市,更是奢望。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他们约好只看驯兽表演,看完就得立马上车。

    得了许可,于行立马跟脱缰的小野马一样

    下了马车,一溜烟儿钻到围观人群的最前排去了,显然要一睹驯兽的风采~

    第287章 人间再不相见 多亏他人小只,……

    多亏他人小只, 钻起来不费劲,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最前排。

    章君屹没想到太孙跟泥鳅一样钻到最里面去了。他人小好钻进去,可跟在后面的章君屹就不行了, 人群被挤得密不透风, 他被结结实实的拦在三层外,只能望着人群兴叹。

    他这个方位从外面往里瞅哪里能瞅到太孙的行迹,他必须确保太孙在他视野里才放心,于是他走到对面去,从对面刚好能看到太孙正站在最前排的位置双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表演。

    章君屹这才瞥向那驯兽表演,只见一只黑狗被驯兽师指挥着跳过一个个大圈儿。那小狗特别听话, 让跳哪儿跳哪儿。跳完还学着人抱拳的样子作揖,逗得人群里发出阵阵哄笑声。

    一旁早有一个小哥儿拿着个簸箕, 走到看客面前, “各位乡亲,我们兄弟俩初登宝地, 博您一笑, 若是您觉得演的不错,带着零花儿您就费心掏点。您若一时不便没带钱也没关系,许您白瞧白看, 请您站脚助威。咱有钱的捧个钱场, 没钱的捧个人场了~”

    等那收钱的人转到于行身边, 于行也不客气,直接从怀里掏出他的小荷包, 从荷包里就抓了一把铜钱放进了簸箕, 拿着簸箕的小哥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掏钱,瞬间喜笑颜开,都瞧瞧人家虽然小, 但是一看就是敞亮人。

    于行当然是敞亮人,在家时他被养的好,从来不缺零花,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去耍,逢出去回回他娘都给他荷包里塞满银钱,他比他爹还有钱呢,他爹银子有时候忘带银钱还要找借他的哩。当然于行不知道的是哪里是他爹忘带了,是他娘觉得他爹钱多玩的花,限制了他爹的花用。

    掏完银钱,于行摩梭着他的荷包,唉~他又想家了。也不知他不在他爹出去又忘带银子了该怎么办。

    可那乡愁刚刚被勾起,他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表演吸引了过去。

    因为收到的银钱多,那个驯兽师直接从最里面的笼子里牵出一只狮子来。虽然狮子很大,可看着是一只母狮子,倒也温顺,章君屹这才放下心来。

    于行从小到大可没见过狮子。这是头一回子见,所以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这只庞然大物,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

    看着它威风凛凛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驯兽师的指引下,走上高台,纵身一跃就越过火圈,跳到对面的台子上。于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狮子矫健的风姿,心里想原来这就是百兽之王的风姿啊!

    又见驯兽师从墙角推出一个半人高的圆球,让台子上的狮子跳到圆球上。狮子四脚落到球上后就随着圆球的滚动在上面动着~

    于行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感觉有人往他身上撒了些粉末。他跟老圭学了多年制毒,所以也是个行家里手,一闻就知道这是莨菪草的粉末。

    这种草多生在草原或者沙漠边缘,叶圆而光,开花时动物喜闻,闻之狂乱。所以莨菪草的粉末会令动物瞬间陷入癫狂。

    他急忙抬头扫了一眼还没发现是谁下的黑手呢,就见站在球上的母狮似乎也闻到味儿了,双眼凌厉的向他的方向扫来,变得暴躁不已,开始发出低吼,他顿觉不妙,可没等他行动上做出反应,就见那母狮突然一跃向他扑将过来。

    跃起的身形巨大,他眼前的日头都被它遮挡的黯了下来,眼见那利爪离他眼睛越来越近,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大脑也一片空白~

    下一瞬他就被这样生生砸倒了~

    接着就是利爪嵌入骨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疼痛并没有落到实处。那破皮折骨的声音里他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哼声,耳边闻到的是也是他熟悉的皂角香~

    是老圭,他睁眼就看到老圭将他护在身下,那母狮子的爪子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后背,整个身体压在老圭身上,四五百斤的重量竟然没有将他压塌,他擎着他的脊梁,将他如崽子一样牢牢护住。

    人群在短暂的惊吓后回过神来发出惊叫声大喊声,大家四散逃乱开去~

    对面的章君屹眼睁睁的看着太孙要被狮子扑倒,他们近在咫尺可是隔着人群他却近身不得,他疯了一样拨开人群,逆着人群四散的方向冲了过去。可是太晚了,太孙已经被狮子扑倒了。

    待到近身发现万幸太孙被一老翁护在身下,那狮子不仅将老翁后背抓伤,还一口咬在了老翁的后颈,那血盆大嘴离着太孙也是咫尺距离,看着岌岌可危。

    章君屹不敢迟疑,立刻挥动长剑,以一个刁钻的姿势一剑斜斜的刺中狮子的颈部。那狮子吃痛终于停下了啃咬的动作,视线望向刺它的人~被癫狂的狮子开始奔向刺它的家伙。

    顺着老圭的后颈,大滴的血落在于行脸上。于行见老圭伤重,眼泪也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他要起来,却被老圭按住,那畜生此刻虽然受伤严重却还没死,而他自己受了重伤起来也护不住于行,不如当个肉盾,还能护他一二。

    见老圭的血越流越多,面色也苍白的吓人,他声音轻颤着道,“老圭,你别吓我,你会没事的对吧~”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害怕。

    “伤口看着吓人,但是不致命~”老圭声音虚弱的道。

    于行听后心里一松,他活着就好。可接着就听老圭继续说道,“只那狮子的爪子上有剧毒,你莫要自责,人的命数都是定下的,我善相面之术,算出命中必有此劫,也会死于此劫。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听我说~”

    听得这句,于行抓着老圭衣衫的手止不住的打颤,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以后行事切莫大意。

    他说,为什么要跟部下分道扬镳?生在帝王家要想活下去就要学着狠心,如果不比别人更狠,就会吃大亏。心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他说,凡是有利于我皆可为我所用,先太子就是品性太过高洁不利用势力才被轻易剪去羽翼。

    他说我观你有帝王之相,亦有早夭之相,十三岁前你有三劫,若是过去未来皆是坦途~第一劫在幼时,被你二哥所救,第二劫便是此劫,这一劫若是过去,第三劫必定在宫中,万要小心,莫要重蹈先太子覆辙…

    他越说声音越低,嘴里也开始吐血,那与章君屹缠斗的狮子到底被刺中了脖颈处的大动脉,随着打斗血越流越多,终于砰的一声倒下了~

    见狮子被猎杀,老圭仿佛失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侧身倒了下去。他就是倒下也怕压着身下的孩子。

    于行得了自由立马爬起来,将老圭倚在自己身上,摸着他的脸,涕泪交织道,“老圭,你别吓我,我们都到了都城了,都城有好大夫~”

    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喊道,“章大人,求你快去找太医来,给他看看,他还有救~”

    “于~行~,”老圭摸着于行的手,艰难的张口道,“别~别费力气了,人的一生都~都在学着接受失去,你要活~下去~老夫想看你登绝顶,小~天下…”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又吐了一口黑血,握着他的手就滑落下去。

    “老圭~”

    “师父~”

    他哭的撕心裂肺,“你不是说要替我去查害我生父死的罪魁祸首吗?你不能食言,你不能死~求你别死~”

    于行哭的不能自已,他才知道老圭一直是跟着他的,不然怎知雨夜他想与章大人一行分道扬镳?他一定是不放心自己。意识到这点他哭得更伤心了。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章君屹杀完狮子见于行哭得伤心想安慰他,可是他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从来不是巧言之人,安慰人也只会这空洞的一句。

    他看到于行怀里的那个刚刚咽气的老叟嘴唇是紫的应是中了剧毒,他细细的观察那倒地而亡的狮子的爪子发现那爪子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黑泥。而狮子刚刚爬行的大球上刚好也有很多黑泥,他低头一闻那泥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显然他被蒙蔽了。

    刚刚一定是狮子爬在大球上才将爪子染上了这毒。而事发时那两个驯兽表演的兄弟俩早就消失了踪迹。

    他赶紧将自己的令牌丢给手下,让他们一个去调人手来,一个去通知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关城搜人。

    他都不敢想若是让那伙人得逞了,他该怎么跟皇上交代。就在都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伙人差点就得逞了。若不是这突然蹿出来的老叟护住了太孙,那太孙指定交代在这里了。

    而那老叟是谁,为什么可以反应如此迅速,比出身锦衣卫的他先一步捕捉到危险。章君屹看太孙哭成这样,现在也不是该问的时候,只能择机再问。

    而随着大批的兵甲被调集过来,于行也被人将他跟老圭强行分开,从此人间再不相见~

    以前他天真的以为只要离开家乡,身边人就会安全,可无论是雨夜丧命的护卫还是他的师父,都让他明白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对手稍有动作那代价就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这一刻他深刻的意识到必须强大己身,才不会让身边人再填进性命。只有握住权力的剑柄,才能手刃仇人!

    于行这一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痛失师父他哭得昏天暗地,到底年纪小,精力耗尽,被人抱到马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珠~

    第288章 遗孤现世 于行不知道自己睡了……

    于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身下软软的,像躺在云朵上,鼻间闻到的是袅袅的香气, 仿佛置身一片花海。他还看到了老圭, 他高兴不已,他就说老圭怎么可能会死!可他刚要走上前,老圭转身就要走,似是不等自己。他人小,步子小,看着老圭越走越远, 他着急的伸出手大喊,“老圭~”

    随即他的手上似是被人握住了, 他睁眼一看是一个跟自己娘亲年纪相仿的妇人。只是那妇人穿的比她娘富态, 双眼微红殷切的望着他。

    要说这妇人也不是别人,乃是于行的亲祖母—当朝皇后娘娘崔氏。至于她为何双眼通红也是有缘由的。

    她算着日子高高兴兴的盼着于行的到来, 今天春晖来报于行他们一行已然进城, 她心里欢呼雀跃让人收拾好就等着见她的乖孙了。人确实是见到了,可见到的是什么样子的,就见这孩子躺在马车里, 满脸泪痕, 腮处还有血迹, 上半身的衣服上都是血污,躺在那里紧闭双眼人事不知。

    她一见心疼的差点晕过去,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受伤了?她忙上前查看发现身上没有伤口,听着那章指挥使的回话,那血是别人的她才心下稍安, 问明事情的经过她才知道她的亲孙今日竟差点命丧都城街头。

    岂有此理!在皇城根儿下敢杀她亲孙,到底是谁这么明目张胆?让她的亲孙遭此大罪,她夷对方九族的心都有了。她即刻让人彻查,一定要将害他孙儿的真凶揪出来大卸八块方泄她的心头之恨~

    看着那孩子的面庞,跟柏元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多少年没见过了,算算得有十年了吧,她不知怎滴看着他就满含热泪。

    孩子显然是被吓得狠了,看他睡着了也不踏实,嘴里说着胡话,双手向前伸着似是要抓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双冰凉的小手~

    握住的瞬间那孩子终于睁开了双眼,呆愣的看向自己,眼里都是迷茫。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两行清泪落下来。

    一见他哭,崔皇后赶紧安慰道,“好孩子,咱们到家了,莫哭了啊~”

    “你是祖母?”他迟疑了张口询问,刚一开口就发现嗓子沙哑,吐字困难。

    一听于行这样叫她,先时还劝着孩子不要哭的人,自己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其实自从柏元去世这些年来她眼泪早就流干了。

    “好孩子,我是你祖母。”她轻轻抚摸着于行的头发,柔声说道,“太医刚刚已经给你看过了,说你哭得狠了伤了喉咙了,养几天就好了。”

    说完让宫人去御书房通传,让皇上知晓孩子已经能醒了。

    御书房内,皇上本来还在处理政事,一听说于行醒了立时抬脚就往后宫走。把御书房里的一众大臣晾了起来,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几个也是跟着皇上辅政几十年的人了,对皇上不说了解十分,九分还是有的。遥想皇上次这个样子还是十几年前皇上还算年富力强的时候附庸小国献上倾城美人的时候。

    现在嘛,老骥伏枥之年,能有什么事儿能让他跟狗撵腚一样心急火燎的往后宫赶的?大臣们心里其实八卦的不行,但是碍于他们的身份不能打探皇上的隐私,老成持重的外表下。个个心里跟被猫儿挠了一样,心里且有的琢磨呢~

    皇上自是不知道他的大臣们心里八卦他,他步履极快的赶往景仁宫,跟在后面的福来感觉自己手里的浮尘都快飞起来了。他不得不提高速度,脚下生风的跟上皇上的步伐。

    等到了景仁宫,走进寝宫,就见皇后崔氏旁边的床榻上坐着一个小少年,听得脚步声,少年抬头看过来,那脸型,那眉眼睛哎呦那嘴角,分明~分明~就是~

    “柏元~”皇上怔怔的失声喊道。下晌他知道孩子回来了本要第一时间赶过来,奈何公事缠身,又听得孩子受到了惊吓睡着了,想着等他睡醒了再过来看他,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

    这会儿见了人,看到跟长子一模一样的脸庞,说不震惊是假的,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晃神儿,觉得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柏元,但理智告诉他不是,年龄对不上。他太小,看着面上还没脱了稚气,怎么可能是柏元。

    他这才神思归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正色道,“是于行吧?”

    于行见他穿着他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想到以后还要抱着这位的大腿,立刻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祖~父~”,干涩的喉咙让他每说出一个字喉咙处都跟被小刀刮一下似的。

    祖父?这个称呼听着挺新奇,以前那几个孙辈都喊自己皇祖父,他听着这样百姓家的称呼顿觉这样的称呼倍感亲切。

    “哎~”他一边高兴的应道,一边走到小少年面前,拍拍他瘦削的肩膀,“孩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后啊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是吗?真的没有人敢欺负他吗?那要暗杀他的人不就是知道他是太孙才要杀他的吗?就是到了他这位祖父的眼皮子底下都护不住他。这样的话听听也就罢了。他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轻视。

    只见他仰头濡慕的望向皇上,“是祖父英明神武~,自然能~震慑一种宵小~”

    接收到孩子无比崇敬的眼神,跟他说的话一样妥帖,让他受用非常。到底是他们家的孩子啊,即便在外漂泊多年,他们也是血脉里亲~

    一旁的福来可提前不知道一点信儿,没皇上有心理准备,他此刻惊讶的嘴巴都能塞进去个鸡蛋了。这是谁啊?他若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先太子小的时候吗?他又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千真万确啊!又听这孩子叫皇上祖父,天了个乖乖,这孩子莫不是先太子的私生子吧!跟先太子长得也太像了吧!看皇上的样子似是认下了这孩子,这是什么,这是要变天了啊!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必定会有一场剧震了。

    果不其然,太子遗孤的横空出世当晚就将后宫炸得稀巴烂,确切的说应该是摔得稀巴烂,再确切一点儿~具体的位置是贤妃娘娘的宫殿。贤妃在后宫经营几十年,耳目众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先太子遗孤的存在。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哪里出来的?为什么她以前竟一点儿也没发现?听说是太子的私生子,她记得先太子生前好像跟太子妃感情甚笃,没听说有别的女人,原来也是道貌岸然之辈,果然男人都一样。

    不管怎么说她到手的太后宝座出现了变数,对方还是品级比她高的皇后娘娘,她能不着急上火吗?

    她气得双目瞪得要喷出火苗来了。怒极之下她将寝宫里摆放的一应物件乒乒砰砰一顿乱摔,精美的宫殿不一会儿就变得跟废墟一样。发泄完后,她才静下来想应对之策。这太子遗孤的身份是她崔氏想立就能立得住的?她就让他来个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里她立马招来心腹宫人为她联系宫外的势力,让这些大臣上书皇家血脉不容有疑,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还想登大雅之堂?就凭这一点,她倒要看看那孩子怎么立得住!

    后宫的形势急剧变化,太子尚有遗孤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消息在前朝更是掀起轩然大波。当天夜里都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书房都灯火通明,经久不息,一直亮到下半夜~

    想想也是,突然杀出个太子遗孤来,除了那心大的,能有几个人睡得着?不得想想自己的立场,以后的站位?明天的表态?

    果然到了第二日上早朝时,大家都彼此默契顶着黑眼圈儿打着哈欠站在大殿前等着陛下的到来。

    也没令众人久等,皇上来时面上满面春风,是个人都能看出皇上今日心情非常好,更别提这些在官场经营日久,粘上毛就是猴儿的官场老油条。

    皇上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的太孙回宫了,只见他笑容满面道,“诸位爱卿,朕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太子当年实际上留下一子,只是他出生时被普觉寺的圣僧批过命,此子必须断绝红尘,在佛祖面前侍奉到十岁方能回宫,方能保一生平安无虞。所以自他出生朕就没有对外公布过。

    这些年他在普觉寺一来侍奉佛祖二来为大魏诵经祈福,其心可嘉。如今他已然年满十岁,朕也不忍骨肉分离之苦,昨儿朕已经派人将他接回了宫中。他就是朕的太孙:于行。”

    皇上这样说也是思虑良久,若是将太孙真实遭遇公之于众,一个流落在外的太孙无论怎么解释,身世总有一点扑朔迷离的色彩,会受人诟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若是让百姓知道太孙是被宫人偷抱出皇宫的,那岂不是当众打了皇室的脸面,皇家的护卫是摆设吗?他的权威会否受到质疑?

    皇上这个理由一出口,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皇上会给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为大魏祈福。皇上这是无形之中抬高了那孩子的身份。可再如何抬高又怎么样,终究出身摆在那里,这是出生就定下的。

    想到这里,贤妃娘娘的马前卒就开始出击了。

    开始有官员陆续站出来陈词了,只听宋御史先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按我大魏规制,太孙乃是世嫡长孙。众所周知当年太子妃未产子,而先太子后院又只有太子妃一人,那这孩子不仅不是嫡出,更是私生子的身份,所以臣认为他如何也做不得太孙。”

    到底是御史出身,这嘴巴就是歹毒,说话也不留情面,直接揭开了皇上的遮羞布。

    有了宋御史的提议,王御史也站出来说,莫说前朝,就是纵观古今,也没有私生子当太孙的先例。

    有了前面两位御史开了先河,后面朝臣一个个都站出来表态~

    “臣附议~”

    “臣附议~”

    ……

    第289章 故人之姿 随着站出来附议的人……

    随着站出来附议的人越来越多, 大略一看竟是朝中过半朝臣都支持宋御史的提议。

    三皇子跟五皇子默契的站在那儿没有附议。他们当然是不表示的,有这些半朝臣子给父皇施压,他们站在后面看就好, 免得恼了父皇失了圣心就得不偿失了。

    与他们一样没有表示的还有朝中的几位老臣和昨儿个在御书房被晾了半天的朝中大臣。其中以谭太师的资历最高。若说朝中的大臣是脱了毛的猴儿, 这些就是猴中的猴精,个个有八百个心眼子。

    谭太师别看年纪大了,他可不糊涂,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是国家大事上一点也不含糊,但是事关个人得失的时候极度自私, 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皇家血脉不纯?他辛苦打下的江山连儿子都舍不得给,会认一个来路不明的极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孙子?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孩子是先太子血脉无疑了。

    再说私生子, 没看到皇上听到“私生子”的时候面上神情虽然不变,左脚却往前动了动,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也只有接触日久的人才晓得这是怒极了,恨不能踹死这帮孙子的意思。显然皇上本人是极不赞同私生子这个说法了。那么这里面可能有他不知道的文章。

    他女儿谭贵妃又无所出,原来的养子四皇子反骨, 如今已经被罚去看守皇陵。作为三朝老臣, 他比谁都懂如何自保, 好不容易跟四皇子解绑了,如何也不会站队了, 这会儿爱哪个皇子急眼哪个皇子急眼, 反正他是不着急了,他如今啊只效忠皇上,所以他决定静观其变。

    见谭大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剩下的猴儿精的大臣也有样学样,作壁上观。

    等所有附议的官员都站出来附议完,皇上低头俯视这些人,他的眼神晦暗,谁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殿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站出来的臣子没来由的感觉后背发凉,似乎在这寂静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就在大家精神紧绷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卟~”声突然响起,在静到落针可闻的大殿,这声音简直振聋发聩,直击灵魂。这下好了危险的气息中夹杂上了屁味儿。

    所有人都看向那始作俑者:礼部侍郎邓文州。邓侍郎此刻简直要羞煞了。人年纪大了,就有一个毛病:爱放屁,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放一串儿屁。

    他今天已经很控制了,只是因为昨夜在书房没睡好,今早不吃饭就要去早朝,老妻说什么也不肯,非让他对付两口,垫垫肚子。

    他看到桌上熬的喷香的豆汁儿,金黄的油条,肚子被勾的咕咕叫个不停,没忍住就着油条他喝了半碗豆汁儿。

    就是这半碗豆汁儿让他今儿可是出了大丑了。他见众人朝他这望过来顿时满脸涨红。站在那里呐呐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见邓文州没站出来附议,皇上此刻看他极为顺眼。

    他讥笑道,“你们不是都在等朕回应吗?这就是朕的回应。”

    什么回应,陛下之前说什么了,怎么回应了?朝臣们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那脑瓜子转的快的突然灵机一动,莫非是~放屁?!这不会是皇上的回应吧?

    皇上从来都是君子仪态,出口莫不文雅,几时爆过粗口?是自己猜错了吧?可有那胆大的偷偷抬头觑了一眼,皇上此刻面上愠怒的表情可做不得假。

    不过也没让他们琢磨多久,皇上接下来的回答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你们一口一个私生子,叫的很欢嘛!朕的亲孙如何就成了你们口中的私生子了?”骂他亲孙是私生子,还要他怎么回应:一派胡言!纯属放屁!

    “朕还告诉你们,于行就是太子妃亲出的,当年太子妃是生产完才去的。于行是朕的嫡长孙!这点容不得质疑。

    你们若是不信朕,可以让仵作开棺验尸,毕竟皇家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下面臣子们眼珠子都瞪的老大,大家想过是假皇孙,想过是私生子,可唯独没想过那是从太子妃娘娘亲出的,是如假包换的皇家正统的嫡长孙!

    按照皇上的说法那当年太子妃肚子里踹着的孩子可不就是这个。

    众人都被这个消息砸的蒙圈儿了,包括五皇子也是,唯独三皇子的脸上不见一丝惊讶。他其实早在老四守皇陵的时候就发现了有皇孙的存在,但是一直苦于没有追查到踪迹,不然焉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子被送进皇城,登堂入室到了他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就麻烦了,再不能悄无声息的将那小子处置了。

    若皇上说的是真的,算起来那孩子该有十岁了吧!毕竟距离太子仙逝也十年了。

    正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福来公公从殿外领命进来,在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点点头,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

    “你们不是好奇朕太孙的出身吗?朕这就宣他进来,与列为臣躬见一面!”他的言语中,他的神情中无不流露出满满的自豪。

    福来公公听到陛下旨意,于殿内宣旨道,“宣太孙觐见~”

    随后大殿门前亦有宫人重复传旨,“宣太孙觐见~”声音响彻太和殿前的广场~一直传到很远~

    众大臣都侧身齐刷刷的看向大殿门口。此时朝阳升起,正从殿外普照进来。大家看到了一个小少年的影子,迎着光线,看不太清容貌。只能看清他穿着明黄色的五爪龙袍,不过前襟绣着的是一只雏龙。

    待他整个人完全走入大殿内大臣们才真切的看清他的容貌,这~这~不是幼时的先太子吗?

    有那被震惊到突然惊呼的,失声喊出后意识到行为失矩了,赶紧用手捂住嘴。

    不怪他这么震惊,这大殿之上的臣子少有未见过太子真容的。因为太子就是在这个年纪开始每日随皇上入朝听政的。

    他们跟先太子也算君臣相交多年,音容笑貌也一直在记忆里。乍然见了遗容能不失声吗?得亏早朝前个个都不敢喝水没憋着尿,不然就有那当朝吓尿裤子的了。

    只见太孙面上是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往金銮殿上走去。出列附议的满朝文武纷纷躬身为其让行。

    身上小一号的黄袍都快刺瞎了附议的臣子,这黄袍也是有出处的,正是当年的先太子上朝时穿过的,哪怕先太子去世这么多年,皇后娘娘依然将它们珍藏着。

    昨儿晚上皇上突然提议明日让于行上朝见诸位大臣。这一时半会儿衣服可赶制不出来。太孙的黄袍光一块布就需要织五天,绣工不眠不休绣月余才能做出来。

    皇后这才想起先太子十岁入朝的锦袍被她珍放起来了。她即刻命人翻找了出来。金线依旧泛着光芒,稚龙还那么栩栩如生,爪牙锋利。它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变迁而黯然失色。

    她接过锦袍亲自给于行穿上。还别说刚刚好,真是哪儿哪儿都合适,跟量身定做的一样。看着于行跟着太监远去的身影,皇后觉得冥冥中许是自有天意,她孙儿于行算是真正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了~

    于行顺着皇祖父的手势继续往前走,群臣顺着皇上的手势望去,太孙许不知道那个位置,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个不知道,这是当年先太子的座椅。先太子去世十年,这里空置了十年。

    当年太子也是这般大的时候天天跟着皇上上朝。这是太子的特权,而其他皇子皆是十六以后才上朝的。

    于行从容不迫的往前走,此刻已经拾级而上,来到皇祖父指定的位置。他的位置就在皇祖父下首,台阶之上,站在这个位置可以俯视整个大殿。

    待太孙走上去转过身来时,群臣抬眸望去,心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量,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容颜,一样的穿着打扮。

    “殿下~”臣子中有人喃喃自语道。其他人亦是眼神怔忪,不知今夕何夕,这一刻仿佛穿越了时光~

    只见太孙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谦虚道,“各位大人,我是于行,皇祖父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论语》有言:讷于言而敏于行。他是寄予我长大后做事果断,踏实可靠。我今日站在这里,以后的每一日必定不负皇祖父的期望,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于行在此先行谢过。”说着长揖一礼,这才坐下。

    连声音跟先太子幼时也如出一辙~礼贤下士的样子也像极了先太子,颇有先太子当年的风姿。

    “这还用再查了?这不是先太子的子嗣谁是?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太孙啊!”一个声音先开口道。还道是谁呢,原来是户部侍郎邱宥齐。不过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先太子妃的亲哥哥,也就是太孙的亲舅舅。他刚刚知道也是震惊不已,未知真假不好表态,这会儿看到太孙的模样这不是他亲外甥谁是?

    有了邱大人开腔,大臣们纷纷表示这是太孙确认无疑了。

    见这些臣子立时变成了墙头草,三皇子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众臣的心可真是偏的没边了。不过他这回可怨错群臣了,毕竟当年太子的品性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乐善好施,种下不少善因如今不过是果报到太孙身上罢了。

    而皇上此刻有些愣神,他就说于行这个名字怎么莫名有些熟悉,他突然记起当年太子曾跟他请示过未来孩子的名字。他当时对这个儿子有些误会,觉得他的名声都盖过了他这个父亲,对他怨念颇深,所以他随口应付了一句,不成想他竟然真的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他看着于行,又不似在看他,眼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水雾~

    第290章 边境告急 说实话于行也是昨儿……

    说实话于行也是昨儿晚上听祖母说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今晨刚好借题发挥说了出来, 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怎么看着皇祖父还哭了。

    群臣因为距离远看不太真切,他跟皇祖父挨着自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是勾起当年的回忆了吧,毕竟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于行昨儿嗓子不适, 得知第二天要跟着上朝, 祖母让人熬了罗汉果雪梨梅煎,还别说他临睡前喝了第二日起来声音就正常了,只是说话多了嗓子还是有点疼,不过这样不耽误事就已经很好了。

    他知道今天对他来说很重要,第一次出现在群臣面前他一定不能堕了生父的威名。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以他今时今日的处境,藏拙是没用的, 他必须木秀于林才能活下去,虽然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但是若没于林中, 必死无疑。只有他活下去,身边人才能活下去。

    而赢得祖父和文武百官的认可就是第一步。他看到今日朝中众人的反应, 他确定他这一步走对了, 从今开始他就要去权力的角斗场开始跟对手拼刺了。

    而三皇子与五皇子因为于行的出现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不止是因为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是定下于行太孙的身份。在大魏,皇位继承的天然顺序是先太子后太孙而后是亲王。

    所以太孙的继承顺序是优于亲王的, 这就意味着父皇若是突然驾崩, 没有立下遗召的情况下, 皇位按照顺位就会落入他们这个便宜大侄子手里。这成了什么,好一阵忙活, 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夜里就睡不着了,开始寻思着怎么给天上掉下来的大侄子使绊子,最好让他立时嗝儿屁了就普天同庆了~

    终归太孙的出现, 无论是给后宫还是前朝都造成了极大的动荡。

    各种势力开始重新布局,有人开始重新押宝,有人开始两头都占,有人还坚定不移的支持原来投靠的主子,更有人决定观望观望,总之由于突然杀出来的太孙,让本来已经渐渐明晰的皇位继承人又出现了变数,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也。

    此时远在蕲州山洼县的岳展并不知于行近况如何,他现在只能在外围积聚势力,因为距离都城太远,他的势力不可能渗透到内部,不过想也知道只要进了皇宫日子必定跟走钢丝一样了。

    他担心于行,可他现在也分身乏术,因为他自己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确切的说,不是他惹的麻烦,而是滇国对大魏边境态度转变造成了他的被动。

    之前因为有云玖儿的助力,滇国上层处置了一批盘剥大魏百姓的贪官,让滇国的官员短时间内不敢再搜刮大魏民脂民膏,生怕自己肥了被上面盯上成了待宰的羔羊。

    边境的百姓罕见的安稳了两年。可贪官总是有数了,贪官杀无可杀时,尝到了甜头的以滇国三皇子为代表的上层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自然把主意就打到了滋养出贪官来的大魏百姓身上。

    若是云玖儿如今还能得三皇子厚爱,自然能吹吹枕边风,让事态不至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可她如今的境况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她本是伺候的三皇子的,可男人嘛,哪个不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哪里还能记得旧爱。才在三皇子身边没待两年,她就在一次宴饮上被三皇子随手赏给了他的得力手下葛风吉。

    那葛将军是三皇子的一员猛将。他前头死了婆娘,后来一直没续弦,就守着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过日子。就是这么一个人,三皇子在宴饮时看他一个人在那喝闷酒,也不跟其他的同僚同乐,一想到他后院空旷,就脑补出他肯定是精力无处发泄,在借酒消愁呢。

    作为一个关爱下臣的皇子他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不是,得帮帮爱将,刚好那会儿云玖儿正在给三皇子斟酒,就这样被三皇子随手一指指给了葛将军。

    云玖儿心里是不愿的,她在三皇子身边总能左右他一二,可是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物件儿,还能挑三拣四?她瞥向那被点名的葛将军,以色侍人焉能看不出他心里也抗拒,但是碍于上位者赐不可辞,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个姬妾。

    就这样云玖儿收拾包袱最终离开了三皇子府转而去了葛府。好在府里人口简单,她来了以后明面上是大人的姬妾,实际上干的却是奶妈子的活计,除了不能哺乳,别的都干了。当然在这段时间,那位葛将军从来没动过她,她也乐得轻松。

    她不知道的是葛将军本来是想找个理由得空将她打发出去的,因为她勤快又会照顾孩子,所以才暂且搁置了。就这样云玖儿在葛府住了下来,虽然日子比在皇子府忙碌了些,但到底这是她被拐卖以来最舒心的日子了~

    岳展自是不知云玖儿处境的变化,但是从蛛丝马迹上来看,他能猜到她的境遇变了,他担心不已,但是担心亦是无用,只能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了。

    滇国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某些贪官让几个手下偷偷潜入大魏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发一注小财。而是经过上层授意下开始派出几队人马,去搜刮大魏的民脂民膏。尤其是此时已经隆冬腊月,虽然依旧和风舒畅,但是粮食作物只能来年春日再播种了。

    滇国跟山洼县一样,平原地带较少,因为不像岳展懂改良土壤,所以适宜种粮的土地本身不多,又不会像岳展能够启发农官研究出双季稻,亩产翻一番,滇国依然只会一年种一季粮食,产量自然有限。

    冬日本就是他们喜欢打牙祭的时候,往年只需要偷偷做点小动作就能过个丰年,现在好了,上面下来命令让他们去,这就让他们肆无忌惮的来,搜刮起来也够疯狂,以前是雁过拔毛,现在是雁过成了秃鸡。除了岳展以及周围一些隐隐以岳展为首的县因为防御良好抵御了滇国的骚扰,其余县开始轮番受到滇国的搜刮。

    滇兵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可恨在这些县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以滇贼偷袭的理由求助蕲州卫,蕲州卫竟置之不理。再求助也只是以只是零星流民作乱为由打发了事。总之就是不出兵。只有两国交战,得上令蕲州卫才会出兵。

    众所周知在蕲州,刺史掌管军政大权,蕲州卫的上令自然需得出自刺史之手。可刺史也迟迟不下令。

    邓知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虽位列知州,又是皇上的亲信,但是职能上他主管民政和经济事务,虽然也负责辖区的军事防务,维护地方的安全和稳定。但是调动军队这等职权必须由刺史决定,他亦是无权。

    为了治下百姓,没奈何,他只能向刺史大人进言,希望刺史大人能听劝。

    岂料潘刺史直言,“若是两国交战,蕲州卫自是当仁不让。

    可据我所知,这次与往年一样只是零星的滇贼作案,只不过到了岁末年尾比往日多了一些贼子罢了,如何就能派出蕲州卫,这种小打小闹只需要各县衙役加强巡察,稳定治安即刻。”

    邓知州听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合着非得对方下达战书才能出动蕲州卫?那按照他的说法若是对方悄无声息的派兵潜入杀尽百姓,亦是无法出动蕲州卫的,因为并不是两国交战。

    他懂这位刺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一贯的处置方式。这位一直奉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所以选择视而不见。

    他强迫自己忍住爆发的冲动,沉声道,“潘大人,如今可不是小打小闹,在松望县一个村已经被滇人屠戮殆尽。”

    “邓知州,你今日来是在教某做事吗?”潘刺史此时面上已然铁青,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他生气了。

    邓知州躬身道,“下官不敢。”

    “若是松望县出现这样的情况,证明松望县的县令是无能之辈,他手下的衙役领着朝廷的俸禄,若是连一二宵小都对付不了,那朝廷要他们何用?都滚回家种地去~”潘刺史将桌子拍的啪啪响。就差没指着鼻子骂邓知州无能了。

    因为邓知州作为知州,虽然不管军队,但有一项职权,就是负责蕲州地方的军事防务,维护地方的安全和稳定。具体来说,蕲州三十多个县的县令的考核及衙役管理刚好是他的权限。

    皇上为什么让他这个亲信当知州,就是确保岳展在山洼县做县令期间政绩考核时给他一个中评,做个稳当的县令,安心给皇上挖金矿,一不让闲杂人等给他使绊子,二不因他政绩显著,五年期满必须升迁。

    邓知州听到潘刺史的话觉得无比讽刺,真是个官场推诿的高手,明明是对方怠于行使职权,玩忽职守,绕来绕去竟成了他这个知州的过失,好,好,好的很。

    他面上不卑不亢道,“臣下领命,即刻回去整顿蕲州吏治,万不会让大人失望。”

    他算看明白了,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假装沉睡的人,跟这样的人说话纯粹浪费口舌,许还会被倒打一耙,既然这样不如自己想办法。

    等看到邓知州的人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潘刺史面上才恢复和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关键时刻给他添堵。

    他突然面上浮现出一层诡异的潮红色,低头看着书案下的一抹倩影。他轻抚丽人的白皙的后颈,调笑道,“怎么这么坏?”

    那打扮妖娆的女子这才抬眸,眼波里都是风情,“老爷~您刚刚拍桌子那一下,可真是威风的紧,把奴家的心肝儿要震出来了。”

    “是吗?让我摸摸是也不是?”说着面上一副淫邪的模样,手下不停的继续往下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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