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上的视角看过去, 太孙此时看着皇上面前的那道汤,双手握拳,似是强压心底的恨意。他一字一顿道, “这汤~有毒!”
皇上顺着于行的视线看向面前这道染着红晕的汤菜。
他抬眼看向一旁伺候的宫人, 宫人立刻变得惶恐不安,刚刚这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对了他刚好被上菜的宫人不小心碰了一身菜汁,未免熏着皇上他去换衣裳去了。
这会儿他才明了可能是着了道了,他赶紧拿出锦盒里的银针探过去。银针刚一插入汤汁肉眼可见的黑了。果然有毒, 而且毒还不轻。就看那太监拿银针的手抖的人眼睛要花了。他怎么能不抖,他害怕呀, 不管怎样他失职了, 险些害死了陛下。他感觉自己的后颈拔凉拔凉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分家。
因皇上这一桌是上的最早的,而这道汤菜又是新上的, 所以群臣的桌上还没送上来。
刚刚于行打落调羹的声音刚好在吹拉弹唱的间隙, 瓷器落地尖锐的脆响声让群臣都抬眼看了过来。其实就算群臣听不到,能爬到五品以上的哪个是眼皮子浅的,甭看在低头品尝美食, 或是在交头低语, 眼角总有一道余光是落在皇上身上的, 悄默声的关注着皇上的一言一行。
皇上面上冷意渐浓,是谁, 是谁要毒杀他, 还是在他的千秋盛宴上,一看就知道不仅想毒死他,还故意挑了这么个日子给他添晦气。
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公然在寿宴上被人下毒,还差点被毒死,这事儿传出去他为帝王的威严何在,可是隐而不发,即刻派人悄悄去查,谁知道后面的菜还有没有被下毒。既然对方出手了,难保后面没有后招。
而且即便是皇上有些事情也不是顺着他的想法发展的,没看到群臣此刻都已然看到了刚刚那一幕,齐齐的看过来,宴会属实无法继续了。
此时皇上被这一搅和面上如同开了染坊,他即刻安排人立刻马上给他查。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公然害他,他不灭了对方九族就对不起身上这身龙袍。
他看于行此时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一想许是害怕了,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能不害怕吗?不过这孩子是怎么发现汤菜中有毒的,他都没有发现,他心里有疑问就问了出来。
可听到于行的回答,他整个人如同被人点了穴一样,呆愣在当场。他说这毒跟毒杀他生父的毒如出一辙。那毒本来无色无味,若不是他之前有一段奇遇,遇到过一位大师,对方虽然不能破解此毒,却研制出一种熏香让这毒显露出痕迹。
皇上摩挲着太孙递过来的香囊,感觉有些不同,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夹层,从夹层中取出一张黄纸,他打开发现巴掌大的小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药材名字跟分量。
他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香囊的配方。戴上这个香囊,自然就可以让那毒药现出原形,从而避免被暗害了去。
他庆幸有了这个配方以后终于不用担心这种极为隐秘的剧毒了。他招徕太医院院使,让太医院立刻照着方子连夜将香囊做出来。
于行看到皇上的动作才知道原来香囊里还有配方。他心里酸胀无比,他本以为自己的香囊是保不住了,那是老圭给他的念想,他心里着实不想送人。可是只此一件,又出了这样的事那必然是要给皇祖父防身用。只没想到香囊里面还有夹层。都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老圭对他亦是如此,许他早就算好了有这么一天。他将香囊紧紧握在手中,仿佛老圭并没有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锦衣卫指挥使章君屹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复命。
皇上满心期待的等着结果,上次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对方到底是谁。只能寄希望于这次看看会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
只是终是让他失望了。据锦衣卫指挥使交代凡是有机会接触此汤的,无论是御厨还是宫人都在查到之前纷纷毙命。
对方狠厉非常,所有的线索都断的一干二净。只唯一活着的就是站在皇上身边验毒的这位公公。
那公公一听只剩下他自己活着了即刻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圣明,奴才刚刚是被人泼了一身的菜汁,未免熏着陛下才去换了衣裳。奴才绝无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奴才冤枉,奴才是被人着了道了,求陛下明察。”
皇上不用想也知道这太监肯定是个不知情的,若是知情焉能活到现在。他此刻闷不已,整个人又陷入巨大的沮丧之中。
从太子去世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虽然对外说真凶已经伏案,可是他知道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他依然没能为太子报仇。
如今更好,他自己也差点被对方又用同样的法子暗害了去,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不叫他沮丧。
对方仿佛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叫嚣着~嘲笑他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没用,这般不堪一击。
现在他在明,敌人在暗,随时可能再放来冷箭,让人防不胜防。局面对他来说非常被动。
因为抓不到罪魁祸首,本就年纪大了睡眠不好的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到底因为这件事,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这可苦了太医院的一帮太医,先是没日没夜的赶制了成堆的香囊,再后面皇上失眠开药开到他们头秃。
都知道皇上夜里睡不安稳是怕被人再暗害了去,这是心病犯了,这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们这帮人再有本事,也抓不着投毒之人自然也治不了皇上的心病。只能挖空心思研究各种调理身体又有催眠作用的补药~
当然难受的可不止是太医院的太医,朝中众臣的日子亦是难捱。
皇上对背后之人恨之入骨,可一时半会儿又抓不到那始作俑者,加上睡眠又不好,心情岂能好了?因此朝中气氛低迷。
大家都谨小慎微,陪着小心,生怕出现一个错处被皇上拿住了要承受皇上的暴怒了。这不,见天的就有人被打板子。
为了保护自己的屁股不被蹂躏,不被家里的后辈们看笑话,臣子们不得不拿出年轻时候的拼劲,牟足干劲儿扑在朝政上,兢兢业业的跟老黄牛一样干起来,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功。
不止前朝,因为这事后宫的妃嫔也无差别的承担了一部分战火。
虽然这件事上诞生了许多苦主,但也有人因此受益。没看皇上如今看谁也不顺眼,独独对太孙另眼相待,比往日更加恩宠备。
若说对朝臣的态度是栉风沐雨,对太孙的态度那叫一个春风和煦。
皇上态度的转变自有他的原因,他对太子的死本就内心有愧,又被太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亲孙子救了一命。自然对太孙的关心更胜从前。那未知的仇人,只有他跟于行是真正恨意滔天的。他已经自动将他跟于行划到了一个阵营去,其他人不管是谁都是其他。
皇上的态度这么明显,群臣的眼睛也不是瞎的。
太孙于众目睽睽之下救了皇上的性命。这得是多大的功劳,本就处在太孙的位置上,又护驾有功,如今又深得圣眷,皇位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于是大家心里的天平纷纷向太孙倾斜,行动上就带出来了,朝中拥护太孙的人数与日俱增。局势开始对三皇子跟五皇子更加不利。
三皇子跟五皇子焉能察觉不到形势的变化,作为皇子皇孙政治上的敏锐是与生俱来的。可即便有了这个认知,如今也轻易不能动作,都知道父皇如今气性大着呢,一个不慎,惹来不快就是皇子也不能幸免,因而明面上两人罕见的没有动作,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簇拥转投太孙麾下。
虽然冬日的残寒还未完全散去,春天已然随着一缕温暖的春风徐徐到来。
天气渐渐暖和,枝头的嫩叶也冒出头来,墙角的小草也钻出了缝隙,到处一片绿油油的。可本是和风细雨的春日被一场倒春寒搅得一片凄冷。
天气变化无常时最容易病邪入体。尊贵如皇上也没逃脱,本就睡眠不好,精神不济,因风邪入体得了伤风,足足病了月余。等好利索了,整个人已经轻减了不少,也沉寂了许多。
这日上完早朝后,皇上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挥退朝臣及近侍后,于殿上自言自语道,“春日阳光可真好呀!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于行顺着皇祖父的眼睛看过去,此时正值辰时,阳光跨过太和殿的门槛照射进来,投在大殿的一角,给金碧辉煌的大殿染上了祥和的光晕。
“这样静静看日头的好时光,朕以前从来都不曾享受。”那声音中满是落寞与萧索。
他长叹一口继续道,“朕这一生握紧了手中的权柄,也忙碌了一辈子,到底不过凡夫之躯,对短暂的一世来说,终究辜负了良多。”于行猜可能是皇祖父病了一场,身体不济,人就会思虑甚多。
“皇祖父,我陪您出去晒晒太阳吧,在春光里走走,身体也轻快很多。”
皇上没有回答他,而是语重心长的道,“朕坐拥天下,却难享常人之乐。看似风光无限,然江山之重,如泰山压顶。
这至高之位实乃荆棘之座,可笑上位如同上瘾,让人宁肯殚精竭虑,如芒在背,苦心孤诣都要死守这片方寸之地。”他抚摸着身侧的龙椅言语中颇为感慨。
第302章 一份大礼 “皇祖父,是人都会……
“皇祖父, 是人都会有私心,这无可厚非。只您莫要妄自菲薄,您用您这片方寸之地护佑了大魏百姓, 用毕生之力, 筑起乾坤,护江山永固,保社稷安危。这些都是世所瞩目的丰功伟绩。”
皇上听后朗声笑道,“好小子,学会拍朕的马屁了。”
“孙儿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对群臣来说,他不一定是贤主。但从治国理政上来说, 他这位皇祖父确实是一位能主。
“好孩子,朕虽然重要, 但是说实话若没有群臣的辅佐, 这江山便如大厦无梁,难以稳固。”
他扬手指着刚刚群臣站着的位置继续道, “这些臣子有的统领千军万马, 筑牢大魏防线,有的为基业出谋划策,让大魏坚不可摧。他们各司其职, 江山社稷才有千秋万代。但是~”
他的语气一转, “你可知道这朝堂之上, 最不可信的是什么?”于行满是疑惑的摇摇头。
皇帝目光深邃,看他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是人心呢, 尤其是臣子之心。朝堂之上,群臣各怀思量,所做之事出发点未必是江山社稷, 或为自己加官进爵,或为家族增添荣耀,或为利益交换。
切记:莫与群臣交心,若是想着真心换真心,你今日吐出来的真心,他日必会成为你的软肋,只会让攻讦你的人无往而不利。”
他用食指点点于行心脏的位置,“你的心只能在这儿!
所谓御下之术,最重要的一点是对臣子永远不要走心,以局外人的眼光审视他们。面上如沐春风,内心坚如磐石。
无关他高矮胖瘦,亦无关他品性好坏,不管他合不合心意,只看他有用无用。宁教朕负群臣,休教群臣负朕。无论前朝后宫皆同此理。大而化之,天下皆可为朕所用,亦无可伤朕半毫。”
于行听后似懂非懂,“那岂不是活成了个孤家寡人?”
皇上轻叹一声,“从来为君之路都是孤独的,只有无人看透你的心思,才会生出敬畏之心,为己所用。要不怎么自称‘寡人’呢?寡德之人才堪帝位啊!哈哈~”他自嘲的笑出声。于行听着莫名有些心酸。
“朕知道你的心思单纯,你跟你父亲一样,人品贵重,秉性纯良。”他看着于行的目光,渐渐悠长,“其实你父亲~朕何尝不知他志在山水之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并无意皇位,他品行纯良,若不是生在皇家,许会一生顺遂。”
他说着拍拍少年的肩膀,少年还没有长成,肩膀依然瘦削,但是如一棵小松树般身板笔直,似有无穷的生机。
“好孩子,莫要学你父亲,生在皇家,就势必要经历权力的荡涤,从开始就注定了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虽然高处不胜寒,但只有先握住权柄的人,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等你将来就会有一番切身体会。
朕有一份大礼待你成人要送你,望你来日珍之重之。不过在那之前朕先将地方说与你。”
说着他侧身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见于行听后面上疑惑,他解释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告诉你吗?朕要考较你能否战胜自己的好奇之心。只有坚如磐石的心才能无往而不利!走吧,陪朕出去走走~咱们爷俩也去晒晒太阳~”
祖孙俩这才相携,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出太和殿的大门,走进日光里~
春日御花园里一株玉兰花开的煞是好看,于行想起了在家时,他的院子里自己亲手种的那两株玉兰来,不知今年长得好不好。
算算日子他当太孙也一年了,不知爹娘身体怎么样,他想爹,想娘,也想家了。皇帝看着他望着眼前的玉兰花出神,出声询问,他这才回过神来,推说是好奇玉兰光有花无叶。
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就不想让皇祖父知道他对爹娘的思念,直觉这会让皇祖父不喜,而且今天他更加确定了皇祖父的心思,他要的后继之人是独善其身的,而不是眼含七情六欲的。他得先得到皇祖父认可。别的他或许不懂,但大宝是他必须要争的,为着堂堂正正的活着他必须争来。
与于行料想的不差,皇上确实不喜他与岳家庄那对收养于行的夫妇过从甚密。
甚至未免于行以后软肋太多,他曾经动了杀死他养父母一家的想法。这种从小寄养的人家,彼此之间感情非常深厚,以后若是养大了心思,凭着于行纯良至孝的心性可不好提防。
可一查不要紧,他发现于行养父母竟是岳展的亲生父母,当年于行也是岳展科举途中救下来的。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那他就不好下手了,他还要用岳展这把尖刀为他在大魏边境挖金矿。又见孙儿自从回来再没提养父母那边的事,也没说想见那边的人,许是孩子小,将那边渐渐淡忘了,这才歇了心思。
于行可不知道他的皇祖父动了杀他爹娘的心思,也因为自己的‘懂事’间接救了爹娘一命。若是知道他一定会后怕不已。
从御花园回来后,于行就总是思量皇祖父到底送给他什么大礼。
不得不说皇祖父真的会考验人,自从他告知于行礼物的位置,他总想一探究竟,心里如百爪挠心,当真是磨砺人的心智,将他的好奇之心打磨没了,渐渐的他将此事放下了,人也比往日稳重多了。
皇上对于行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对于行颇为赞许。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大孙子何尝不是爷爷的命根子。对大孙子的喜爱之情掩饰都掩饰不住。
三皇子跟五皇子眼睛又不瞎,吃味不已。他们这两个儿子在这杵着,就当空气了,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大孙子。这心可真是偏的没边了。
而下朝之后他们面对于行的时候又不好摆着长辈的谱发作一二。因为于行长得跟大哥一模一样,他们从小都是跟在大哥屁股后面一起读书长大的。面对于行,他们总有一种穿越时光看到大哥的感觉。尤其于行跟大哥的声音听都如出一辙。
听着他口中喊他们“三皇叔”、“五皇叔”的时候那个别扭啊,总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子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回回想摆摆长辈的谱,回回自己先受不了跑路了。本想杀杀对方威风,却次次铩羽而归,又动不得太孙分毫,索性也不在这上面刁难他了。刁难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但不用非得找个让自己难受的不是。此路不通,亦有别路。
济阳县岳家庄
这日晚上吃过晚饭,林氏就开始收拾包袱。她也不用下人,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别人收拾的怎么比得上自己弄得经心。这个包袱是于行的衣裳和鞋子,他今年该长高了一些,所以她做的衣服比照着以往大了不少,鞋子也又大了一指。
她一边收拾一边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于行穿着合适不合适,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胖了没有。”
收拾完一个包袱,她拿起一旁的一个精致的小茶壶,放在手里小心的摩挲着,“这个是于行最喜欢的茶壶,当初走的急,这个也落下了,不知道现在用着的合不合意。”
岳知语看着妻子手里那茶壶,那还是于行六岁时爷俩逛集市淘来的。他们爷俩是天生的搭子,周边的集市、酒楼、闹市还有苍蝇小店都踏遍了他们的足迹。这些年光于行淘来的小宝贝家里就放了满满的一墙。于行走后,他再没逛过这些地方。家里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他每隔几天就自己擦一遍,从不假手于人,就怕下人手滑打了。
这一个小茶壶是往日里惯用的,因为于行惯爱在父母屋里待着,原来就一直摆在那里,林氏见一回哭一回,怕林氏见了伤心他后来收起来了,可这娘们本事了得,又扒拉出来了。怪道他的私房钱怎么也藏不住,家里有个属耗子的娘子,哪里都不安全。
见林氏又将茶壶茶碗收罗起来,装在包袱里,他瞥向已经收拾出来的六七个大包袱,这这就得装两车了,人还没上车呢!
他按按眉心,真是头痛不已。“你快别收拾了,去了京城就能找着孩子了?还是算了吧!别忙活了。”
“鼻子底下长着嘴呢,你不会问嘛。回回让你陪我去京城看于行,回回说不通,咱得去看看孩子过得好不好,那边有没有薄待他,若是过得不好,咱再给领回来,回家里日子多舒坦。大宅门里的日子也就是羊屎蛋子外面光,孩子过得不一定开心。”林氏尚不知她养得小儿子是太孙,只以为是京城那边的富家少爷。
这么要命的事情,岳知语也不好跟她透露,回回林氏提去京城只能敷衍过去,真去了京城又怎样,他们还能进皇宫吗?那皇帝老儿怎么想,没看对外都只说从小在寺庙祈福,就知道不想他跟这边有牵扯。他们冒冒然过去会不会给于行惹麻烦,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开始他想用缓兵之计拖住林氏,可时间久了林氏琢磨出味儿来了,不吃他这一套了。这不,这天不跟他商量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自己雇车去都城呢!
“再说我去都城不光为了看于行,也想看看欣姐儿,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挂念嘛,成亲这几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我也着急呀!”
那倒也是,欣姐儿比展哥儿成婚还早,展哥儿女儿小酒都要两岁了,欣姐儿连个动静都没有。他们也该去一趟了。再说从去年冬天到今春一场雨雪都未下,地里干涸,庄稼无收,听说已经开始有流民了,他怎么能放心林氏一个人去,于是他也下手帮林氏收拾准备一起走。
第303章 都城寻人 夫妻俩林林总总收拾……
夫妻俩林林总总收拾出了三大车的东西。林氏连当时于行家人送来的两颗大夜明珠也带上了。
她想着若是孩子过得不好, 那家人能放他走最好,若是不放,她少不得将珠子给他, 让他自己留着, 以后大了娶妻生子哪儿哪儿都要用银钱呢!
他们两口子也没甚用钱的地方,孩子们都成家了,就剩下于行一个,还在千里之遥的都城,最是牵肠挂肚。再说这珠子本就是他家的,自然还是要留给他。
就这样在春日里一个普通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驶离了岳家庄, 往都城方向驶去~
跟岳知语想的一样, 路上乱糟糟的,他们三辆车一看就是有粮的主, 自然被流民盯上了。一开始只是有那一二胆大的流民上来乞讨, 这种情况岳知语自然不给,并不是他冷血,没看到不远处又不少流民虽然没有上前, 眼睛却巴巴的看过来。这时候若是敢给一点儿, 立时就会围上一群人将他们吃干抹净了。夫妻俩活到这个年纪了, 到底是深谙世事的,不约而同的硬下心肠, 咬死了不给。不仅不给还让车夫赶紧提速。
后头越走流民越多, 开始有三五成群的流民开始追赶马车。
岳知语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等他们行至一处偏僻角落时,他将贵重的财物, 对于行来说重要的物件都放进一辆马车里,另外两辆只能舍了,不然目标太大,想低调都不行,这样招摇估计不用到都城就连府城他们都出不了。
林氏虽然知道相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但是还是心疼的不行,那两车东西里有于行惯爱吃的点心和糖糕,还有家里他姐姐、姐夫、外甥们给他这个弟弟舅舅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得不说岳知语是明智的,得亏他们扔了那两车行李,后头他们路上遇到很多停着的马车,不过只有残破的车厢,马跟上面的人早已没了踪迹,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就是只剩下一辆马车了,他们也不是一路顺畅的,路上也是险象环生。马车的门板上是不是就有把住不放的流民,岳知语少不得拿出备用的长刀,一番威吓吓退流民。也有那胆子大的,攥紧了林氏的脚踝,想将她拖下马车。若是拖下去,林氏在这些流民眼里就成了两脚羊,后果可想而知。
岳知语一看心急如焚,他一辈子没宰过鸡的人,发了疯似的举起长刀,狠狠的剁向那可恶的流民。那人瞬间血流如注,鬼哭狼嚎,被狠狠的甩下马车。
他们驶出去很远还惊魂未定。岳知语要将吓得脸色惨白的林氏抱在怀里安慰,才发现她腿上还有那流民的半只胳膊~
一路上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好在离着都城越近,流民渐渐少了。待终于看到了都城的城墙,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他们进了都城,根据欣姐儿留下的住址找了过去,终于找到了她跟女婿的家。两口子一松劲儿都大病了一场。
好在有女儿一家照顾,将养了好些天,两口子身体才恢复,算是缓过来了。
林氏身体好了自然先要跟女儿叙叙家常,也问问女儿成婚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上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趁着如今自己在都城,她陪她去找大夫看看。
欣姐儿一听笑着摆摆手道,“娘你可别忙活,你忘了我就是学的这个,我的身体什么情况自个儿最清楚,健康的很。”
“那怎么一直没上身?”林氏追问道。
“许是缘分未到吧!”她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做的又是渡孩子来人间的差事,最是大意不得,自己的事儿倒是没怎么上心。
“那女婿没什么不满吧?”她对女儿门儿清,她一门心思搞事业,放在家里的心思就少了。以三从四德的标准来看,女儿做的有所欠缺。可林氏到底不是普通女子,她嫁进岳家就开始经营家里的经济,对世事自有一番见解。尤其是看到如此神采奕奕的女儿,劝阻的话更是说不出。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婿会不会介意她抛头露面又迟迟怀不上孩子。
“他呀~”提到高览,她的嘴角就不自觉的勾起。“他最是支持我,他不是耍嘴皮子的人。为了让我轻省些,如今我的那些手稿都是他下了值回家再给我整理校对的。”
看着女儿的表情不似作假。一个人的幸福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女人。
她的心这下能放下一半了,不过她还是免不了又叮嘱几句,才开始跟女儿说起于行的事。
岳欣儿以前听爹娘来信说于行被家人找到了,她着实为他高兴,到底不是被卖的,而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如今能回家,有更多的人爱他,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但是~她看着她娘头上新长出的白发和满脸的担忧,又觉得生离别对他们这一家来说太过残忍。就是养只阿猫阿狗养个一两年都有感情了,更何况养在膝下整整八年,中间的每一日都付出了心血,用心养育。
只听她娘向她打听起来,“欣姐儿,你常年在达官贵人家的后院走动有没有听说京城哪个姓王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丢了,一年前找回来了?”
欣姐儿听后,在脑海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是哪一家来。论理她干这一行,这些家长里短她都能听一耳朵。更何况她如今在都城给人接生都是排的上名号的,请她的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之家。但凡进了哪家后院,总能听到一点儿京城的八卦。可真没听说哪家丢了孩子又找回来的。
不对,也有一家,归德侯府家的小公子前阵子丢了,有给找回来了,不过人家是花灯节上丢的,当晚就找回来了。
还有哪一家呢?倒是还有一家,年岁对不上,那孩子才六岁。再说那家也不姓王。
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能安慰道,“娘,我还真没有听说过,你跟爹刚来都城,先安心在这住着,我这几天出去跟同行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到点儿信儿。”
都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虽然不知道,那她那些同行姐姐们一定有知道的。可一打听发现她们也不知道。那必然是要嘛对方给的信息是假的,要嘛对方对外掩盖了实情,所以没透出消息来。
聪明如岳欣儿一下子就想通了里面的关窍。可她又不敢跟父母直说,怕他们一听发现找不着人接受不了,再病倒了。毕竟刚刚大病一场,病去如抽丝,现在身体还不济,可经不得打击。
夜里她愁的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高览多体察入微,能发现不了身畔人的不正常吗?他温声问起来,岳欣儿也没隐瞒,这种事情自然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果然听了妻子的讲述,高览立马发现了其中不凡之处,能一出手就是两颗如成人拳头大的夜明珠,那对方肯定不止是达官显贵之家那么简单了。
而在达官显贵之上,就只剩下皇亲国戚了。只有这些人可以出手如此阔绰。而皇亲国戚之中若是有谁家丢了孩子,那就是举国震惊的事情,他身在朝堂之上焉能没有耳闻?
蹊跷就蹊跷在他为官这些年,还真没听说过这些皇亲国戚里谁家丢过孩子,现在没听说,以前更是没发生过的事。
一时半会,思绪到了一个死胡同。岳欣儿听完相公的陈述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既然这样想想不通,岳欣儿也是个善于变通的,她就问相公,他日常见过的少年有无跟于行长得相似的。
那么大的孩子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算算年岁,今年刚好十一,若是出身如此尊贵之家的孩子,又据那家人说是他家的独苗苗,那现在也应该出来应酬,崭露头角了。
她问完相公就陷入沉思,显然是在脑海里回忆见过的世家勋贵人家的少爷。都城里的皇亲国戚之家可是有数的,统共也就那些,扣除了年纪不合适的,一共也就七家,他见过其中四家的少年郎,那些都跟于行长得不像,那就只剩下三家。
他安慰岳欣儿早点休息,这两日他就找机会看一眼这三个少年。看看在他们当中会否发现于行的下落。
要说高览为什么在都城为官一直没有发现于行,也是巧了,他如今从从六品刚刚提到六品。而朝中臣子只有五品以上才能上早朝。他就完美的错过了与于行见面的机会。若是能去上早朝,他一眼就会认出坐在皇上下首的不是于行是哪个。而太孙的名讳更不是他这种升斗小官该知道的。
后面两天高览陆续找机会见了那三个少年郎,发现他们都不是于行,线索又断了。
看着妻子愁眉不展,他也愁绪难消,明明寻找的方向应该是对的,为什么就找不到人呢!下了值好友谭竹韵见他面色不善,就邀他去酒楼畅饮一番。
他跟谭竹韵都是同榜的进士,本就比一般同僚亲厚。岳展跟谭竹韵相交匪浅,他跟岳展又是连襟,所以岳展在都城时三人经常小聚。一来二去两人就熟识了。后头岳展离京,随着时间推移二人关系更加亲密,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酒席间,两人推杯换盏之际,谭竹韵问起高览为什么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高览就说起了他这个小舅子的事来。谭竹韵一听说是找人,立刻大包大揽起来,“别的事情我许办不了,在都城寻人你可找对人了,凭我家的人脉,在都城找人那不是手到擒来。”
“你刚刚说你那小舅子叫什么来?”他举起酒盅一边喝一边问道,他刚刚光顾着斟酒没听清。
“叫于行!”他话音刚落,就被对面人形喷泉兜头喷了一脸,瞬间被喷成了落汤鸡~
第304章 泰山祈福 谭竹韵反应过来自己……
谭竹韵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绷不住让好友遭了殃, 他赶紧拿出帕子一边帮他擦脸一边面上尴尬的开口道,“对不住,一时失态~一时失态~”
高览回过神来, 倒是没有恼, 接过帕子自己擦拭起来。只听好友解释道,“我刚刚也是被惊着了,你可知你说的那个名字跟谁的字重了吗?”
见高览表情茫然似是真的不知,谭竹韵也不卖关子,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小心起见还是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那是太孙的字。”
太孙?那不就是一年前横空出世的先太子遗孤吗?在此之前除了宗室,谁都不知先太子还有最后一点骨血留于世间。皇上对外称太孙被得道高僧点化, 之前一直在寺庙为大魏祈福。
至去年功德圆满, 自然要回归正位。算算时间太孙刚好回来一年。
高览想着于行这个名字还是比较少见的,怎么就这么巧, 偏偏跟他太孙的字重了呢?而是于行是一年前被家人接走, 太孙也是一年前从寺庙中接回宫的。虽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却隐隐透着点相通的意味。
太孙的年龄也不是个秘密,他本就是先太子的遗腹子, 略一推算就能约莫出太孙的岁数。高览发现太孙岁数竟然跟于行一样大, 他不由正襟危坐, 问起太孙的长相。
只见谭竹韵满脸艳羡的道,“太孙身形瘦削挺拔, 皮肤白皙, 眉毛又黑又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 轮廓分明,长相极为出众。
他外貌身形随了先太子十成十,当年我少时,随父亲有幸见过先太子一面,父子俩当真是一模一样,都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令人见之忘俗!就连气韵也与先太子神似~
我祖父第一眼见到太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看到先太子再生了~回来一宿都没睡。”
在他说话的时候高览面上沉静,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那小舅子可不就是方圆百里都挑不出来的好相貌吗?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关键人还聪慧非常,他丈人每每为有小舅子这样的儿子自豪无比。家里有于行在,其他人长得再好,都被比成了鱼目。
他高览自认为相貌不错的,到了岳父家见到小舅子也是自叹弗如!而以太孙的出身,别说拿出两颗夜明珠炸,就是十颗八颗眼睛也不带眨的。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之间却有种种巧合之处。他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不是真巧合而是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心里既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不去验证一下他就跟百爪挠心一样烦躁不已。
知道太孙平日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平日接触不到。于是高览问起太孙平日有什么活动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观瞻一二的。
到底是太师的孙子,消息确实比别人灵通。谭竹韵只是低头略一思索,再抬头已是心里有了主意,“下个月十六是户部侍郎邱宥齐大人母亲八十寿诞,太孙到时候必然亮相。”
到底也朝中为官,高览自然也知户部侍郎邱大人是太孙的亲舅舅。太孙亲外祖母大寿,太孙怎能不参加。
见好友跃跃欲试,又见他面露难色,想也知道这种宴会岂是人人能参加的,必得收到请帖,凭请帖才能参加宴席。而高览如今官职低微,又与邱家没甚交集,按常理自然不可能收到邱家的请柬。
谭竹韵善解人意的先开口道,“贤弟莫忧,你若想参加,到时候随我去即可。”他顺便解释道,“我祖父与邱家交情匪浅,这种宴席邱家必定会送来请柬。”
是啊,他怎么忘了竹韵他祖父可是谭太师。作为三朝老臣,自是邱家要拉拢和维系关系的对象。
他也知道这样属实难为人,带着他去邱家,邱家自然不会因此恼了谭家,但是必然会觉得谭家礼数不周。
他颇为歉意的道,“我也知道我有点痴人说梦了,太孙怎么可能是我那小舅子呢!可不去看一眼我终是不死心。如今我那小舅子自从认亲后就音讯全无,我在都城也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能猜到的人我都去瞧了。认真数算起来真就差宫里的那一位了。”
谭竹韵自然理解好友,这种生离的感觉他家有切身的体会,即便知道姑母的音讯,每逢佳节,祖父祖母脸上挂着笑,转头吃过团圆饭老两口回到寝室,房内的灯一直燃到下半夜~以己度人,可以想见好友父母长久没有孩子的消息是多么的寝食难安。即便为了这个,他也要帮一帮。
两个人计划的很好,可还没等到太孙外祖母的寿辰,就先等到宫里传来消息:因为从去年到今春滴雨未下,皇上决定去泰山祭祀为苍生祈福,祈求上天消除灾荒,让百姓生活富足。皇上命钦天监占卜出适宜祭祀的日子,以确保仪式能得到神灵的庇佑。
自来泰山祭祀都是极为重要的宗室活动,皇室成员要参加,以此展现皇室家族的团结与对祭祀的重视。与御驾相伴的还有礼部官员,史官等确保仪式规范庄重,更彰显正统之意。
于行作为太孙自然要参加泰山祭祀,好巧不巧,钦天监算出适合祭祀的日子正是下个月十六。
这个时间刚好与太孙外祖母的生辰冲了。而且从都城去泰山光路上也要耗费几天时间,他们只能再择良机了。
泰山行宫
皇上一行赶在十四号这日来到泰山附近的行宫,在这里休整两日,也是给礼部留出时间布置祭祀场地,准备五月十六这日正式举行泰山祭祀。
不仅祭祀前,在整个泰山祭祀活动中,皇上都会在在泰山行宫暂住。
前段时间皇上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病去如抽丝,身体已然大不如前,本不适宜长途跋涉。
可最近随着土地干涸的加剧,各地流民渐起,争端屡见不鲜。这可不是好兆头,任由其发展下去,国家都会陷入动乱之中。皇上为了大魏安定,一番思量过后定下要来泰山祈福。
到了泰山行宫头一日,皇上面色上就浮现出一股病态的白,他觉得浑身似要被颠散了架,没甚精神,体力也不济,于是命宫人熄灯早早歇息了。
其实不止皇上,因为钦天监算出的日子非常近,他们不得已着急赶路,连日的不停奔波下,大家都人困马乏,精疲力竭。就连守夜的宫人也不复往日的警醒,累的打起了盹儿。一个个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户映进寝室。还是一个年纪小的太监先醒来的。他是被冻起来的,虽然现在已经五月春暖花开时节了,但是躺在地上睡,人还是冻得不行。
他本是在寝宫里服侍陛下起夜的,不知怎么站着站着就昏睡了过去,等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冻成狗了,外面天也已经微亮。
他赶紧吓得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支起耳朵听寝室里面的动静,听得寝室里静悄悄的。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他刚松了口气,就远远的瞧见皇上的床帷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他明明记得昨晚他将那床帷放下的时候弄的严丝合缝。莫不是皇上起夜了,只是自己睡死过去,没听到皇上的召唤?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领事公公知道自己睡着了耽误了差事,自己现在的差事可保不住了。
他这个差事得来着实不易,是他干爹舍了脸面求人又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否则凭他年纪轻轻没有根基的,如何能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
想到他这个差事可能要保不住,他就急得要跳脚,想着如何弥补一二。
见四下无人,只要皇上不说,兴许能糊弄过去,他得赶紧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莫要让皇上以为夜间无人伺候再发落了他。想到这里,他脚下不停的往皇上的床边走去。
到了床边,隔着床帷幕,他躬身殷切的询问道,“陛下~您要起床吗?您若是要起床,奴才这就去打水来服侍您洗漱~”
只是他说完,床帷那边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莫非皇上又睡过去了?他抬眼看向窗外,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不应该啊,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平日里这个时辰皇上早就醒了一个时辰了,就是在病中也是雷打不动的早起。
见床帷那边一动不动,好奇心驱使下,他悄悄抬头透过床帷的缝隙望了过去。只一眼,就吓得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上去了,头也嗡嗡作响,不知今夕何夕了。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皇上此时仰躺在床上脸色发黑,双眼虽然闭着,嘴唇有些发紫,嘴角还留有血渍~
皇上这是怎么了?他失声道,“陛~陛下?陛下?您是不是哪里难受?”说话的声音都难掩颤抖。
可皇上依然没有回声,他壮着胆子将身子挪过去,伸出一只手,颤巍巍的放在皇上的鼻下,停了两息,随后吓得立时抽回手去,皇上~竟~竟是没了呼吸!!!
第305章 天有不测 皇上死了?还是轮到……
皇上死了?还是轮到他守夜的时候, 他怎么这么倒霉,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还有命活吗?小太监就呆呆的立在那里,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稀碎的脚步声,他慌忙中手脚并用的爬到床下将自己窝成一团一动都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要藏并非是他做贼心虚,而是他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看到他肯定必死无疑,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选择先躲起来。
只听“咯吱”一声门开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清晰,他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慢慢靠近皇上的床榻。
那人影一直走到床榻边, 小太监看到近在咫尺的鞋履感觉自己都不会换气了, 就生生的憋着气,怕自己的喘息声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随着床幔被掀开, 他听到一个人对同伴说道, “死透了。你赶紧去给主子报信吧!别让主子等着急了。”
“好。”另一个略低沉的声音附和道。小太监就看到那床帷幔又动了动,似是被遮掩好,那身着黑履的两人脚步渐行渐远, 待听到门又吱嘎一声闭严了, 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主子?虽然不知道是他们主子是谁,可听着意思是他们那个主子要皇上的性命吧!不然皇上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他突然想起来, 他也是有主子的, 当然是除了皇上另外的主子。在宫中,尤其是在皇上身边服侍的宫人,多的是有人想收买。他倒不是被人收买的, 是他干爹本来就是效忠三皇子的,到了他自然也不能跟干爹唱反调,也拜在三皇子门下。
不过平日里像他这种小喽啰,三皇子自然看不到眼里。如今嘛,若是三皇子不知皇上的死讯,他冒死报信让三皇子提前知晓以做出应对,许会将功补过捡回一命。若是窝在这里不动弹,一直躲着早晚也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只能是个死字。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想到这里,凭着对生的渴望他大着胆子颤巍巍的从床下伸出双手爬出床榻,猫到窗边。透过窗户向外看,此时院中开始有人走动了。他只好退到后窗边,踩着旁边的贵妃塌向外一瞧,见后院无人,他抓住时机挑开窗户跳了出去。从高高的后窗跳下去,他双脚先着地,落地的瞬间脚被震麻了,缓了好几息才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三皇子的寝宫走去。
三皇子清早起来正在院中练剑,这是他这几年才养成的习惯。他发现父皇别看着重文抑武,却极为欣赏文武双修之人,比如岳展。受此启发,为了投其所好,他也开始每日里清早抽出时间舞一会儿剑。
几年练下来,虽不能跟武功高强的人比,但是也着实学了些招式,若是强身健体之用是尽够了。
舞剑极为吃力气,没看才练了一小会儿他头上已经微微出汗了。正在他聚精会神的练习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将他的节奏打乱了,“殿下~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只见他宫中的太监顺安着急忙慌的就跑进院中。三皇子被这一打乱,那剑从手中滑出去,直钉在院中的合欢树上。
三皇子的兴致被扰,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愠色。这顺安是他宫中的老人了,平日里办事最是稳妥,今天怎么如此毛躁,大拉拉的跑进来扰他,半点规矩也无。
他此刻眉头紧皱,顺安也顾不上看主子脸色了,见主子身旁还有其他的宫人。他急急禀告道,“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兹事体大,能否屏退左右?”
三皇子心里不高兴,但看顺安此时焦急非常,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不然何止至于斯。他也不含糊,立刻挥退宫人,顺安这才在三皇子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只见三皇子听完脸瞬间变得煞白,好似被抽干了所有血色,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此话当真?这可不是戏言。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莫不是道听途说来诓骗本王?”
他话音刚落顺安立刻跪下以头抢地忙不迭的表忠心道,“殿下,这种事情奴才没有把握怎敢假传?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这事儿千真万确,是奴才的干儿子他昨晚就在皇上寝宫守夜,今早发现就立时过来禀告,如今他人就在院外,您若有疑大可宣他进来问话。”
三皇子将信将疑的让顺安将他干儿子领进来,这种事情不用说他自然要亲自问话。顺安得了旨意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朝院外跑去,他人马不大,小短腿跑起来倒飞快。果然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领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那小太监三皇子一看有点眼熟,略一想他确实之前在父皇那见过,确实是近身伺候的宫人。
见到三皇子小太监立刻跪下行礼。听得主子问话,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昨晚到今天他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也包括后面他躲在床榻下偷听到的那两个人的谈话。
刚刚也是他太紧张了没听出来,路上他回想起来,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其中一个似是寝宫首领太监福全。他跟福来公公是同一批进宫的宫人,又同是皇上得力的太监总管,不过一人管着宫闱杂务,一人管着御书房事务。这次陪驾而来的正是福全公公。
小太监交代完后,停顿了下,见主子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也没个回音。想了想他将那二人中似有一个是福全公公也禀告了上去。他可以听错了,可万一~万一福全公公已经效忠了别的主子,三皇子也好做防备不是。
果然听他说福全公公背后之人可能是害死皇上的罪魁祸首,三皇子眼中终于有了波动。如今这个形势,他要如何做呢?前进一步有可能打草惊蛇,可不试探一二他终是不放心,他不能仅凭太监的一面之词就兵行险招。若是父皇没死,他接下来做的事就大逆不道了,会直接断送掉自己未来的登顶之路。
于是他亲自去了一趟父皇昨晚就寝的寝宫紫微宫一探虚实。他假装要去给父皇请安,果然刚到宫门口就被福全公公给拦住了。
福全公公面上挂着讨喜的笑,让人见了自然亲切三分,“殿下,大清早的哪阵儿风将您这金尊玉贵的主儿给吹来了?”
“本王自然是来给父皇请安的,顺便让他看看本王的剑如今舞的如何了。”他拍拍腰间的佩剑慢条斯理的道。他此刻身上穿的还是刚刚练剑的一套练功服。
福全公公低头看了一眼三皇子的剑,目光微微一缩,显然眼中多了一层防备。若说太监会察言观色,那皇子也不遑多让,尤其是一直以来有继位之心的皇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被自己的母妃言传身教,都是体察入微的高手。
就是福全这种在宫里混迹了三十年的老手,若是三皇子想观察,也能发现许多细微之处。
见他有一瞬的不自然,三皇子开始有点相信那小太监的话了。只听福全公公脸上笑意不减,“殿下来的不巧,陛下昨晚刚到行宫,舟车劳顿之下身体困乏,昨晚睡前就嘱咐奴才们莫要吵醒他,这不,到现在还没起呢,奴才看着许还要再歇息一会儿,不如殿下先回去,待陛下醒来,奴才立刻着人告知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见福全这样说,三皇子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面上颇为遗憾的道,“是本王考虑不周了,父皇最近身体不济又行了这么久的路确实身体吃不消,那本王还是等改天父皇休息好了再让父皇指点一下剑术吧!就不用公公派人告知了。”
将这尊瘟神送走,福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险,这位终于被忽悠走了,不知主子进展如何,可要动作快点,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日头渐渐高升,他最多能拖一个时辰。
而走远的三皇子待后面人看不见了,脚步也停了下来。如今看来福全必然已经知晓父皇去世的消息,只是不知在为谁掩护。
先不提谁害死了父皇,如今继承大宝才是重中之重。若是父皇的死讯是真的,他去世的这样突然定然不会留下遗诏。而没有留下遗诏就会按照祖制继承。而按照祖制,该继承大宝的就是太孙于行。他跟老五哥儿俩跟在后面只有吃屁的份儿,可是捞不到丁点儿实惠。
不行,他得即刻找到老五,他得跟老五趁着大家都还不知情赶紧合计合计,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于行这个便宜大侄子,先把皇位收入囊中才是正经。依着他的想法,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坐上皇位才有精力揪出幕后搅乱风云害死父皇的真凶,才能手刃仇人替父报仇,他这样乃是至孝之举。
想到这里,他直接抄近路快步走向五皇子的院子~
第306章 风云变幻 得亏他不是第一次来……
得亏他不是第一次来泰山行宫, 知道两个院子之间有一条小路通连,抄近路不到半刻钟就到了。院门外自然有侍卫把守,如今非常时期, 未免节外生枝, 越少的人看到他出入五弟的院子越好。想到这里,他悄悄走到一处隐蔽的院墙下,他记得那处地方的砖石有松动,这还是他跟五弟幼时来到这里发现的,许是因为行宫平日闲置,这处时至今日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样子, 他正好可以从这里进去避免各路人马的耳目。
虽然这样有些有辱斯文,但是事从权宜, 由不得他做别的选择, 于是他也不迟疑,直接将那些砖石取下, 从洞口钻了过去, 穿过洞口转眼间就到了五弟住处园子里一处罕有人至的角落。
他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就快步向五弟的书房走过去。这个时辰他一定起床了,相比于他晨起练剑,五弟擅长丹青, 每日里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书房。
见书房门口四下无人, 他赶紧靠过去。可刚一靠近, 他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五弟跟人争吵的声音,本要推开门去的手, 在这一瞬间迟疑了。
五弟素来与人为善, 鲜少与人有口舌之争。今日这是怎么了,是谁竟然能把他激怒了。心里这样想,他开始竖着耳朵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只听五弟激动的声音传来, 言语间难掩暴戾,“开始你给我药的时候怎么说的,说那药只是麻痹人的意识,让人昏昏欲睡,不会要人性命。可为什么父皇喝了茶以后晚上就没了呼吸。是你,一定是你一开始就想借我的手害死父皇!”
“好侄儿,这你可冤枉我了。药是你自己亲手放的,茶水也是你不假于人,亲自泡好递到皇兄嘴边的,怎么就成了我害死皇兄了呢?你可真会说笑。再说皇兄对我‘关怀备至’,我怎么会起要皇兄的性命的心思呢?”
“我说笑?那药是不是从你那里拿的?有没有那样的心思,你自己心里门儿清。”五皇子听着皇叔的狡辩,整个人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悲愤的指责他。他想夺皇位不假,但从没想过弑父。
忠亲王倒也坦荡,随即承认道,“药确实是我给你的,我没骗你这药也确实是麻痹人意识之用,可谁知道你下的剂量太大,药死了皇兄,这可怪不得我。”
听到对方一推三二五,五皇子也明白了,知道忠亲王这是咬死了将弑父的罪名安到他身上了。
五皇子此刻恨的咬牙切齿,“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开脱了?药是你给我的是事实,咱们如今是一根儿绳上的蚂蚱,你若心存歹意,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别想落得好。”
“你是在威胁我?”忠亲王挑眉,他的薄唇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弧度。
“是皇叔你先不守诺的,你答应辅佐我继位,我才按照你提出的计划先让父皇病了,然后拿出传位于我的诏书,再由皇叔你率领群臣先认下诏书,奉我为主,由我代替父皇完成祭天仪式,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皇叔的好处。”
在大魏有一条不成文的俗约,只有帝王才可以于泰山之上祭天,为万民祈福。换句话说,只要完成祭天大典,即便世人对传位诏书心存疑虑,也会被公认为是帝王的天选之人。
而今,皇叔倒好,直接借他的手将他父皇药死了,这跟他们计划的可不一样。甚至将父皇的死全部归咎于他身上,这让他不免忧心他这位病秧子皇叔是否是别有所图,更或是所图甚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信任就顷刻间土崩瓦解。五皇子面露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位皇叔。
只见忠亲王拿着帕子捂在唇前咳嗽了两声,才不紧不慢的道,“你父皇的死因,你唤我一声皇叔,我自不会将罪过扣在你的头上。皇兄的死,自然不是药的原因。他啊,是被天罚而死。”
“天罚而死~”五皇子愣愣的重复道。在祭天前没有任何征兆的离世,可不就容易被人想到是天罚,如此宣扬出去,他父皇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回过神来他坚决的反对道,“这~这不行,我父皇那样注重名望的人,让他身败名裂比杀了他更甚。我已经害死了父皇,如何也不能让他死后名誉扫地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孝子!”忠亲王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不知皇兄九泉之下晓得你如此回护他的名誉会不会感动坏了。”
被他这样一怼,五皇子被臊的满面通红。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既然你孝心可嘉。我就送佛送到西,成全你的一片孝心。”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有人拍了一下掌,在门外的三皇子就听到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痛苦的呻吟声传来,“你~你~为什么~”
“好侄儿,既然你有如此孝心,皇叔就送你一程,去下面好好孝敬你父皇吧!顺便替我跟皇兄知会一声,他德不配位,上苍不想看到他代万民祈福,所以他受天罚而死!我总得让他知晓这些,不然心下难安。至于你嘛,你们兄弟二人见父皇暴毙,为争皇位,先杀太孙,后相互残杀,最后双双毙命!这个计划~你满意吗?”
三皇子听到这里已经是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站在门外的三皇子没有听到五弟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似有什么重物掉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一声闷响仿佛砸在了他心上,理智告诉他要赶紧离开此地,但是他此刻被吓破了胆儿,浑身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主子,他没气儿了。”手下试了试鼻息禀告道。
忠亲王看了一眼死透了的五皇子,“让人去查三皇子和太孙的行踪。我皇兄喜欢热闹,要送他一家团圆才好。当年太子之事处理的着实不干净,才弄出了个太孙,这次处理干净了,须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是!”那手下领了命令即刻推门去办。而三皇子在他推门的前一瞬求生心战胜了恐惧,一弯腰猫儿到了一旁的水缸后面,这才没让那手下迎面撞上。
他虽然躲到了水缸后面,浑身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他没想到他那黄土埋到脖子,跟个活死人一样的皇叔竟然要谋反。可笑五弟没发现,竟然与虎谋皮,中了对方的诡计,最后不仅父皇,就连五弟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听这意思,当年大哥中毒竟然也是着了皇叔的道,以至于丢了性命。他以前甚至揣测过是不是父皇动的手,他是不是容不下声名鹊起的大哥。就是猜测父皇他都没怀疑过是这位皇叔的手笔。
而这疯子下一个目标就要轮到他了。他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看着那手下远去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听着屋内皇叔的咳嗽声,显是还没有出来,不能再等了,谁知道未免被人看到五弟的尸首再走露风声,皇叔会不会派人来将此地先圈禁起来。到时候他就插翅难飞了。想到这里,他立刻弓着身子快速挪到他进园子的洞口处,从洞口钻出去,慌不择路的跑了。
许是因为着急,他出去以后慌乱中忘了用那砖石再将洞口堵回去。
等忠亲王的咳嗽声止住了,他才将帕子拿下来,殷红的血迹看着比之前的更多了。
他有些惨白的脸上未见不愉,反而笑得瘆人,他病入膏肓又如何?都不要紧了,他已然报仇了,真是痛快!!
他将帕子收回袖中,才慢慢的踱出房门,院内五月的阳光着实温暖,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他一样温暖,他仰着头面上表情沉醉,似是贪恋这一刻的感觉。
他为什么如此恨皇兄,他本就是母后的老来子,所以从小备受溺爱。他与母后的感情也最深。不知道皇兄是不是怕他日后会威胁到他的皇位,或是吃味母后对自己关注更多,在他十岁时就被皇兄勒令他前往封地就藩。
皇兄划给他的封地乃是极寒的边境之地。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他母后四十有五才怀上他,怀孕时保胎药一直没停,还是不足月就生产了,所以他胎里带着弱症,自小身体就不好,就是悉心养护都不一定能寿终正寝。皇兄倒好,将他发配到苦寒之地,足见对方用心险恶,还美其名曰其他人他都不放心守卫大魏的门户,只有手足才能托付。
母后哭求他给自己换一块封地亦是无用。他走后母后就郁郁寡欢,担忧他身体,挂念他良多,没过几年就病体沉疴,缠绵病榻半年,心心念念想见他,临死都念着要见他一面,这些是他听母后身边的嬷嬷亲口说的。而皇兄从始至终未传召过他一次,直到母后病逝,他才收到皇兄的召令。
十岁那年转身离开母后,终身再未相见,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比起残破不堪的身体带来的痛苦,长久的思念更折磨人。恨意一天天的滋长,直到变成不可遏制的滔天憎意。他开始报仇。
而皇兄也没闲着,前几年又惺惺作态,将他接回都城休养,也不过是觉得他这个皇弟在封地经营几十年终是不太放心,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皇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是死守自己的皇位吗?那他就将他从珍而重之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不是最爱惜自己的羽毛吗?那他就让他声名扫地,让世人唾弃他,最好遗臭万年~
第307章 生死攸关 三皇子像个只无头苍……
三皇子像个只无头苍蝇似的往前奔, 跑着跑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突然意识到这样没有目的的跑不会找到藏身之地,反而可能因此会暴露的更快,死的更快。
于是他强迫自己静下来。皇叔敢下杀招, 又大张旗鼓的派人满行宫捉拿他, 那就证明这次负责护卫的禁军统领齐煜应该投靠了皇叔。
这个齐煜乃是都城世家齐家之后。而齐家一直是父皇的忠实簇拥,深得父皇信赖,所以才被安排如此重要的任务。世家最看中名望,怎会被皇叔所诱做了那乱臣贼子?
现在不是猜他为什么会参与谋反的时候,而是通过推测出这一点就知道仅凭效忠他的那几十个侍卫根本无法护他突围出去。那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一处藏身之所,将眼前的危机度过去才是正经。
这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 到底藏哪里才最安全的呢?他上次来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他拼命的回想当年他们在行宫的时候哪里是可以藏身的。
那时他跟五弟年龄尚小, 很多事情也不走心, 而时间又太过久远,记忆早已模糊了。正当他急的头上冒汗时, 突然想起来那一年他跟五弟来到这处泰山行宫时, 玩起了抓迷藏的游戏。
他藏的地方五弟很快就找到了,而五弟藏身的地方他愣是没找到,最后让宫人一起找也没找到, 最后还是五弟自己待够了觉得没意思自己出来的。
对, 就是那里, 想到那一处位置,他当即顺着记忆的指引, 脚下生风的往行宫西北角的一处宫殿走去。
这一路上他警醒异常, 循着可以遮掩他的地方走。一旦听到有脚步声他不是躲在假山后面就是躲到附近的竹林里。等到一拨一拨的士兵走过去,他才悄悄探出身子继续赶路。
待他躲过最后一拨巡逻的士兵,眼看着离着那宫殿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时, 迎面被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险些把三皇子吓得心肝给撞出来,也撞的对面的人直接咕咚一声倒地,疼得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定睛一看躺着的人不是太孙于行是哪个。他看于行就只身一人,身后并未跟着宫人,这才拍拍胸口缓了一口气,挑眉训斥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贼头贼脑的干嘛?”
“这也是我要问皇叔的,您怎么突然从花丛后面窜出来,一窜出来就跟扎猛子一样往前跑都不带看路的?”于行边揉后脑勺边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他原也是藏在花丛里的,不过他在这头,三叔在那头,他听到脚步声先藏好了,就看到三叔一猛子扎进花丛里。
他今早本是要给皇祖父请安的,宫人说皇祖父还没起,他看着天色这个时候皇祖父早该起床了。又见宫人比往日更谨小慎微。这不对啊,按理来说从长久束缚的宫里出来,宫人应该比往日放松些许才是。而且他刚离开皇祖父的寝宫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他这才一个闪身躲起来,甩开了后面跟踪的人手。
不过躲着躲着他看三皇叔也躲了进来,神态还如此慌张。他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几时见他如此慌乱,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最最重要的是看他表现就知道他不是始作俑者,而是那殃及的池鱼。
于行这才闪身出来截住了三皇叔的去路,谁料这人赶路赶得如此急,直接将他撞倒在地。
他们还没掰扯清楚呢,就听东面传来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走过的那拨人听到动静又折返回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最近的大殿奔去。进去后他们一左一右躲在大门后面,听到脚步声又没了,两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们将大殿门口的大门紧闭,用门栓拴住。做完这些于行才又面露好奇的问道,“皇叔,行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三皇子眉毛微蹙,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兔崽子。
于行老实答道,“今早我去给皇祖父请安,没见到皇祖父,回来路上发现有人跟踪我,被我甩开了。”
“算你机灵。”三皇子面露赞许,不过那赞许只有一丝丝。
“告诉你也无妨,皇叔谋反了,杀了父皇跟五弟,接下来就要杀你我了,行宫中的禁卫应该都被皇叔接管了。咱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他自嘲道。
于行听着三皇叔的话,那话是在他耳边说的,仿佛又很遥远。三皇叔说了什么,他听懂了却又似不想相信,只抬眼呆呆的看着他。
三皇子看这孩子听到后眼底隐隐有了泪光,眼睛要哭不哭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也不由眼窝发酸。唉,生在帝王家,虽说亲情凉薄,但到底都是血脉至亲去世,他心里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与那相比,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保命。这里可不是安全之地,他们早晚会搜到这里。
他们待的这处院落处在整个行宫最西北角的位置。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就是皇上来此小住也从未安排人在此居住,所以放眼望去此时整个院子有些芜杂。墙角处的野草肆意生长,栽种的花草也因无人修剪,远看花团锦簇,近看一团乱麻。
三皇子也顾不上安慰兀自伤心难过的太孙,略扫了一眼院子就径直推门入了正殿。他记得这里有一处绝佳的藏身之地,那是大殿中的一根木柱,妙就妙在它竟是中空的。那柱子立在大殿的角落,打眼儿一看,根本发现不了它背后被挖空了。
也不知道是谁将它凿成这样的,当年他跟五弟发现那柱子里藏着的银钱财物,想是哪个宫人挖空心思偷盗皇家的物事放在这里,以图日后有机会再拿出来将其变卖。
他们贵为皇子不屑于揭露宫人这种小把戏,所以没有宣扬,而且被那人这样一挖,颇得趣味。那人挖的如此之大,想必是个贪心的,两人甚至还在此地留下了一锭金元宝,算是赏了那人,也算是给对方个警告。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再来竟是为了躲命。他循着记忆走到那处柱子面前。可要从柱子后面钻进柱子中得先挤过柱子跟墙中间的夹缝。
这次他不像上次那样顺利,被夹缝挡住了,怎么也挤不进去,莫非找错了地方?他俯身摸着柱子后面,果然跟记忆中一样,是中空的,没找错。
他略一思量就明白了,许是那时候年纪小,身量不足,所以他跟五弟轻而易举就挤进夹缝。而今身量长成竟是怎么也挤不进去了。即便勉强挤进去,以他现在的身量钻进木柱也困难。
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在尝试了十几次以后,他终是心灰意冷,颓然的站在柱子面前,大脑一片空白~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院门处传来响声。就见于行从殿外跑进来,焦急万分的催促道,“三皇叔,咱们快走吧,我听着外面有一批禁军往这边赶来了,似是人数不下百人。再不走就迟了!”
要说于行听的也准,这次来的人确实不少,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并将这处院落团团围住。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快搜寻到这里,还是因为三皇子从那处洞口钻出五皇子院子时忘了将砖石填回去,以至于让忠亲王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洞口。他们顺着洞口外的足迹一直追到这处偏殿。
听得于行的催促,三皇子惨白的一张脸自暴自弃道,“走?往哪里走?整个泰山行宫估计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咱们走不了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于行抬眼看了一眼房梁,“三皇叔,房梁上倒是可以藏一藏,不如我试着用轻功带你上去?”于行跟老圭学得诸多本事,但是情急之下能用的也只能是轻功。而且这么高的房梁他也不确定能否带着一个成年人上去,只能试上一试了。
老圭生前曾叮嘱过,勿要暴露他的底牌,轻功就是他的底牌之一。只是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上其他了,总归对方是自己的血脉亲人,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三皇子抬眼看了一眼房梁,这是行宫的殿堂,可不是普通的房舍,如此高的房梁于行竟说要用轻功带他上去?
他满目萧索,用低沉的声音回道,“即便上去又如何,凭着这群人挖地三尺的本事,这地方也是藏不住,早晚会被人发现的。不过你竟然会轻功,这是我没想到的。”
他低眸看向于行,那眼神里是这个年纪的于行读不懂的复杂。
他随后轻叹道,“罢罢罢,时也命也,于行,今日你得天眷顾,若是逃出生天,来日有幸登基,当铲除奸佞替我报仇,不过不止为我,也为你父亲,我亲耳听到皇叔亲口承认了当年你父亲的死是他的手笔。”
他的话音刚落,院外的木门就在禁军的撞击下轰然倒塌。在巨大的轰隆声中,于行被三皇叔一个用力送进柱子与殿墙的夹缝里。“钻到柱子里去,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他急声一边催促一边嘱咐道。
于行这才看到他面前的柱子竟然是空的。他被三皇叔催促着钻进了殿柱中。
那空间刚好能容下他小小的身体。只是他刚藏好就听见“咔咔咔”的声音,那声音并不陌生,那是禁军紧密而规律的脚步声。不过往常是捍卫皇权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却像催命符。
他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延展到殿内才停下~
第308章 痛失至亲 大殿内 ……
大殿内
禁军统领齐煜走在禁军的最前面。他一入大殿就看到三皇子一副闲适的模样正踱步到正位前。只见他款款落座, 态度不见丝毫惊慌失措,仿佛这些前来的禁军是奉他之召前来复命一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顺着那洞口留下的足迹找, 竟然能把三皇子给寻到了。他环顾一圈大殿, 只有三皇子一人。真是可惜,若是太孙也在此就更好了,省得他们再调出人手继续找人了。
对方终究是亲王之尊,作为臣子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齐煜扫视完一圈才不紧不慢的行礼道,“三皇子殿下,行宫里出了刺客还请您移步接受审讯, 莫要叫我等为难。”
“刺客?”三皇子闻言挺直身子,身为天潢贵胄该有的威严是与生俱来的, 齐煜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只听三皇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们别贼喊捉贼了,在本王面前玩这种把戏, 你当本王是三岁的孩童, 分不出忠奸,由着你捏圆搓扁?”
他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似是,上下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齐煜, 眼神里满是好奇, 语气难掩戏谑, “我竟不知百年世家齐家竟然甘当乱臣贼子,不对, 是助纣为虐的走狗, 亏得父皇如此信赖齐家,将身家性命全权托付。”
齐煜听到三皇子辱骂他的家族,着急分辩道, “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与齐家何干?”
三皇子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么说是你背弃了家族,终是辜负了圣恩,为不善乎明显之中者,人人得而诛之。”
他训斥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直骂的齐煜满脸通红,尤其在这么多禁军手下面前,他面上有些绷不住,态度开始不复恭敬,开始不耐的催促道,“还请三皇子跟我等走一趟,不然休怪我等无礼了。”
三皇子仿若没有察觉出对方的不敬,只悠悠说了一句,“你跟我这说不着,他既要见我,就叫他来。”
齐煜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丁点儿作用也不起,反倒被对方挖苦他不配与之攀谈。而彼此都明了,三皇子说的这个他指的是忠亲王。
他陷入左右为难,当着如此多的禁军面前将三皇子绑了,将来事了难免留下话柄,会令忠亲王不喜。可要忠亲王亲自前来,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忠亲王认为办事不力。
正在他无法决断之际,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侄儿,未料你在这里,倒叫叔父好找。”是忠亲王的声音,齐煜回头,果然忠亲王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手走到他身后,他赶紧行礼。
忠亲王摆摆手,他立刻会意,将自己带的禁军全部撤出大殿,直撤到院外,将院外围得插翅难飞。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三皇子、忠亲王和他的几个亲信。
三皇子也不见礼,依旧稳稳坐在主位,“皇叔,侄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您还老骥伏枥志在皇位,如此雄心真叫侄儿佩服啊!”
忠亲王以为三皇子死到临头想起来奉承他了,面上不□□露出一二分的得意。
就听三皇子话音一转,“只是~您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膝下空空,后继无人,一顿忙活到头来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忠亲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起来,“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死到临头,还不说几句求饶的话。兴许本王一时~咳咳~心软会饶你不死。”
“求饶的话?哈哈~”三皇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求饶有用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会手下留情才怪。想看猴儿戏,外面多的是猴子愿意为你表演,本王就恕不奉陪了。”
忠亲王面上一目了然的模样,讥讽道“那个狗洞本王当是谁钻的呢!原来是你!怎么狗洞都能钻得,猴儿戏倒演不了了。刚刚还偷听我们的谈话,也是小人行径!”
“昔日廉颇为求报国,尚能屈身行事。我钻狗洞,亦为家国要事,有何可嘲!而若论小人行径,我不及皇叔多矣!
如果不是我钻进去,焉会知晓原来当年是皇叔你让人毒死了太子!你敢说太子不是你害死的?”三皇子掷地有声的回答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是又怎么样?你如今身陷囹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咳咳~”他又咳了两声才继续道,“你还想为他报仇不成?”
身在大殿柱内藏身的于行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他的双手紧紧攥住衣袖,如今杀父仇人就在面前,亦或是害死双亲的仇人。因为若不是他父亲突然惨死,母亲原也不该早亡的。都是因为这个人,害得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可此时不是报仇的时候,他只能咬牙忍住~
三皇子的眼神在大殿内凝视片刻后直视他,“我确是不能为他报仇,但终有一日,自会有人取你的项上人头。
不过~只怕还没等取你的狗命,你就因为无视纲常,心怀不轨,诛杀太子、父皇、五弟,妄图颠覆安稳世道,遭天打雷劈而死了!!”
忠亲王面上额头青筋暴露,自他出生从没有人敢指着鼻子敢这样辱骂他。今儿还是头一回,那孬种竟还生了个有血性、不怕死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叫嚣?
他面上突然一副恍然的表情,“你倒是个不怕死的,未知你的妻小他们怕不怕死?
本王喜乐善好施。前段时间听说你那皇妃终于争气给你添了个带把的。未免你泉下想念的紧,皇叔我就贴心一回,待我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妻小送过去与你团圆。”
三皇子一听面上不复镇定,他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眶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仿若要将对方灼烧殆尽。
在这僵持中,三皇子似是意识到如此激怒对方,不仅伤不到对方分毫,反倒因此会祸及家人,他这才服了软,颓然的跪在地上,膝行到忠亲王面前,哭求道,“皇叔~稚儿何辜~,求您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求您了皇叔~”
看到对方涕泪横流,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忠亲王心里别提多舒爽了。他面上不屑的道,“你求我?你现在知道求我了?你拿什么求我?”
三皇子面上顿了一下,随后似是下了狠心一般,咬牙道,“您不是要找太孙吗?我知道他藏在哪儿,我帮您将他找出来,您要我的命不要紧,只是求您能网开一面饶了我妻小吗?”
躲在柱子里的于行清楚的听到二人的对话,三皇叔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供出他来吗?不过供出他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是圣人,在自己的亲生骨肉和不甚亲近的侄儿面前,是人都会选择亲生骨肉。
他的额头直冒冷汗,在生死攸关面前,于行也不能免俗,亦会贪生怕死。亲人一个个被杀,他害怕,害怕的浑身战栗,感觉牙关都在打颤。
他才十一,他还没活够,他还没报仇,他还有遗憾,许久未见爹娘一面,他想家,想爹娘。种种情绪交织,此刻的于行也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只勉力的支撑着自己,在被发现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忠亲王一听他知道太孙的下落,也不复刚才的轻慢,面上不由郑重起来。
他今早让人跟着于行,结果被那小子轻易就给甩开了,能将他派的大内高手都甩开,就说明那小子肯定有武艺傍身。真是大意了,他以前竟然没发现这点,只以为他跟他那早死的父亲一样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样儿。到现在那小子也一点儿踪迹也无,他的人正满行宫搜着呢!
保证谁不会许诺,这个对忠亲王来说张口就来,“只要你说出太孙的下落,不仅是你的妻儿,就是你,本王也会留你一命。本王说到做到。”
三皇子听后满脸感激的磕头谢恩道,“皇叔,您的话侄儿肯定是信的,侄儿这就跟您说太孙的藏身之地。太孙的藏身之地是泰山行宫内的……”
忠亲王听不太清楚,“你再说一遍,本王没听清。”
三皇子只好抬头倾身过去,忠亲王为了听清也下意识的俯下身子,就在三皇子张口的瞬间,他突然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抬手就刺向忠亲王的脖颈。
可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电石火花间忠亲王向左躲了躲,可是还是慢了一步,终是躲闪不及被三皇子一匕首插进右肩。
手下一见主子受伤立刻出剑,情急之下也是下了死手,三皇子被当胸一剑穿透胸膛。
血顷刻间就染了前胸,他清晰的感觉到剑身的冰冷和长剑贯穿身体的钻心的剧痛。
低头看着被穿过身体的长剑,他面上表情似痛苦又似解脱,嘴角也慢慢溢出殷红的血迹,他口含鲜血一字一顿说道,“今日我~我虽身死,有朝一日定会有人为我~为我报仇,将你们覆灭,还天下一个太~太平~”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大殿里嘈杂声起,待那嘈杂过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于行沉浸在那声沉闷的声响里,那声音仿佛撞在他心口,直撞得他生疼,撞得他透不过气来。原来他的三皇叔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他。
他意识到他刚刚又失去了一位亲人,在短短的一日里他接连失去了三位至亲。热泪无声的从眼眶滑落,滑过脸庞,湿透衣襟。少年的长大有时候只需要一瞬之间,比如在见到世间诸般残酷之后。从这一刻起,他的童年结束了~
第309章 又遭罗网 忠亲王没想到三皇子……
忠亲王没想到三皇子会突然行刺他, 若不是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可是他也没有全身而退,因躲闪不及右肩被刺了个血窟窿, 若是一般人兴许将养将养就好了, 可忠亲王身体本就羸弱,这一匕首刺下去可是伤得不轻。虽然手下及时叫来随行御医为他包扎伤口,开药诊治,依然让他元气大伤。
可借着就是泰山祈福的日子,必须由他祭天告地,祈求国泰民安。他杀了皇兄、三皇子、五皇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到祭天大典结束。
而在这之前, 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太孙于行一直没有被抓到。
他忍着剧痛安排手下在行宫布下天罗地网, 他就不信那小子能逃出他的五指山。
只要再将那小子送上西天, 他皇兄这一脉就再无适合的皇嗣可以承继皇位。论长幼亲疏,他是最有资格的, 再没有人阻碍他登基称帝了。
可许是太自信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泰山祈福大典前,禁军搜遍了整个行宫都没能发现太孙的行迹,就差掘地三尺了。这样密集的搜寻都搜不到, 那只能说明人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苗头不好逃出泰山行宫了。
忠亲王听到手下的复命恨的左手猛的砸了一下桌子, 因这一动作扯动右肩。肩膀处又渗出点点血迹, 在月白色的外衫上似朵朵红梅。
手下也被主子不同往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跪下听罚。只听忠亲王怒喝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 盯一个孩子都盯不住,不仅在眼皮子底下跟丢了,更是逃出行宫外面去了。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本王自问待你们不薄,如今抓个孩子都抓不住,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可无论再如何生气,如何惩罚手下,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他必须接受一个事实:于行已经逃出生天了!
都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他料想对方若是逃出去第一时间肯定会回都城,于是又派出精兵强将在通往都城的路上设置关卡拦截。
第二日辰时一到,忠亲王就忍着剧痛,带领群臣举行祈福大典。
典礼过程中,忠亲王需要向昊天大帝敬献玉璧、帛等,再行三跪九拜大礼,宣读玉碟内容,祈求上天庇佑。待他宣读完后再由礼官安排一堆繁文缛节的事务。
随着大典的慢慢进行,他的头上开始不断的往外冒虚汗,完成三跪九叩首已经很吃力了,更遑论还要宣读玉碟内容。好不容易读完玉碟,他的精力已然耗尽。
慢慢的眼前开始有重影,他的身形也止不住晃动了一下,为了能坚持完成祈福大典,他赶紧咬住自己唇,刺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就这样煎熬着,煎熬着,终于熬到了大典结束。此时他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只感觉一片冰凉。
离开众人视线后,回到室内忠亲王就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亲信一看主子晕倒了,立刻乱作一团。如今是执掌权力的关键时刻,若不趁热打铁,恐有变数。可主子偏偏这个时候昏厥过去了,真是急死个人呐!
本来预计在泰山行宫进行完祈福大典他们就会即刻返回都城夺得大宝,看主子这个样子,为今之计也只能等主子醒了再做安排,看这病重的样子,就是醒了,一两天内也是无法启程了。
泰山行宫西北角的偏殿内
夜色已深,此时万籁俱寂,偏殿内也陷入一片死寂中。
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突兀。只见于行小心的从长柱中出来,借着照进屋内昏暗的月光,于行将长柱中的银钱拿了一些揣在怀里,也不知是哪位仁兄的藏宝地,如今他只能厚颜借来先用用,权当路上的盘缠了。心想若是有命活着再回来,他一定会将这处用财宝填满。
为什么选择这时候出来,因为经历了一天多的频繁搜寻后,他发现这处已经鲜少再来人搜寻了。
而几个时辰前最后一次有人来搜寻时他听到了那些人的私下交谈声,说他们主子在这里被三皇叔伤得不轻,大典结束后要在行宫养两日才能返回都城。一听这个于行意识到他要尽快回都城,最好能赶在忠亲王前抵达,他才有机会逆风翻盘。
他好容易等到半夜时分,此时他已经两天滴水未进,饥渴难耐,也晓得现在不是觅食的时候,得先逃出行宫保得小命要紧。可饿得头晕眼花,半点气力也无,爬墙估计也爬不上去,跑也跑不动,这样不得一逮一个准儿啊。若去行宫中的后厨寻吃的肯定不行,那里一定加派了人手,进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他悄悄打开房门,此时月光静静的照在院中。他借着月光在院中寻到几株能吃的野草就着院中的打上来的井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识别各种草木也是老圭教给他的,如今他才深知老圭教给他的东西多么珍贵。
勉强填饱肚子后,他摸摸自己怀里的小布兜,心下安定不少。这个布兜里有自己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物件。包括他易容所需的工具,有了它他才方便隐匿。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伙事好使扮相才可以扮得天衣无缝。
这也是老圭教他的,要随时备着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即便他这次是跟随皇祖父来泰山行宫祈福,他也没忘揣着自己的小布兜。如今有了这个,出去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他抬头看着如墨染般的夜色,此时应该是三更天了吧。这个时间最是人困马乏睡意最浓的时候,尤其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是人都会懈怠,这个时候逃出去的几率应该更大。
他记得进来的时候自己的方位是在泰山行宫的西北角。而行宫的出入的门是在正南位置。正门是别想出去了,要去那里要穿过大半个行宫,而且那里必定有重兵把手。
最可行的就是翻过离着这处偏殿不远的宫墙。他在院里的时候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发现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队禁军夜巡经过这里。
所以他必须在半个时辰内翻过去,不然就会被禁军发现。等又一波夜巡的士兵刚刚走过,偏殿的大门就被人悄声推开了一道门缝。于行伸出头来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猫着腰溜到了宫墙下。
他打量着眼前高高的宫墙,如此高的宫墙要爬过去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这可难不倒于行,他攀爬的本事虽比上二哥但至少排第二。可真正开始爬他才发现这座行宫的宫墙砌好后应该经过抹灰、打磨等处理,表面整齐光滑,攀爬起来根本没有着力点。他尝试了几次都只是爬了一小段就呲溜滑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儿。
这样下去可不行,眼看着要到寅时了。若是再等下一波士兵巡查过去再想法儿翻过这道宫墙,天边估计要泛起鱼肚儿白了,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他抬眼看着此时的天色,内心焦急万分。正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视野里的一株槐树。从他这里望过去,那树被偏殿的院墙挡住了,只能看到树梢。这棵树应该是在他现在站的这条道路的尽头右拐处。虽然离着宫墙有一段距离,但是它的枝蔓已经延伸到宫墙附近。
不知道能不能借助这棵树爬过去呢?想到这里他立刻飞奔过去。果然在拐弯处看到一株槐树。这株槐树应该有些年岁了,它的树径很粗,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上的分枝比成人大腿还粗。
他不由喜形于色,也不迟疑的手脚并用开始爬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爬到了树枝上。他站的这一枝并不是几个分枝里最粗的那一枝,也不是最长的那一枝,却是斜向宫墙的那一枝。
他慢慢的往前挪动身体,可越往前树枝越细,身体摇摆的幅度越大,再要往前时,脚下的树枝似是要承担不起他的重量了,从主干的分枝处传来“咔咔”的断裂声。可他这个位置离着宫墙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眼见他待的这一枝被他压得快要承受不住了,他立刻撤回到主干上去。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换一枝离着宫墙稍远点的树枝试试时,他听到远处传来禁军有节律的脚步声。他此时就站在路边的槐树上,若是禁军来到这里一定会发现的。因为他此刻身上穿的还是事发当天的一身赤色暗花缎蟒补广袖圆领袍,这个颜色在黑夜中尤为扎眼。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举目四望,躲又没地儿躲,只能拼一把往前冲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的看着宫墙,在脚尖儿触及到刚刚被他差点压断的枝上时,脚下生风的跑起来。借助树枝的弹力和自己的冲力,他如同一头豹子一样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成功跳到了对面的宫墙上。
在跳上去的一瞬,他赶紧双手把住宫墙,将整个身体悬于宫墙外。刚做好这一切,就听到巡视的禁军已经到了槐树下。
只听一个士兵说道,“咦,真奇怪,今天没有大风啊,这槐树枝头怎么晃动的这么厉害?”听同伴这样一说,其他士兵纷纷驻足抬头。
“好像是啊~”在众人的附和声中,有一个浑不在意的接话道,“真是大惊小怪,嫩瞧~这树的腰恁粗,在俺们老家,这岁数的都成了精儿了,在家时年年俺们都在树下供奉祭品,里面说不定住着槐仙儿呢!”
被他这么一说,其余的士兵感觉脊背发凉,汗毛直竖。半夜三更的听到这个,可真渗头皮哟!好巧不巧,这时候有一阵风吹来,感觉妖风习习~大家都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留这儿干嘛,谁想大半夜的跟槐仙儿唠嗑。等那脚步声听不到了,于行才又慢慢探出身来。
他现在庆幸的是得亏槐树担住了他,不然树枝掉落,这群士兵一定会起疑心,必要一探究竟。
等重新趴上宫墙,他才往墙外瞅去。刚刚他也没看真切,不敢冒然跳下去。等视野适应了,他才细细打量起来。这一打量不要紧,直接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目光所及竟是一处陡峭的山壁。得亏他没有第一时间跳下去。若是跳得远了,说不准就直接跳下悬崖了。
原来这处行宫是在泰山半山腰的的一处悬崖边依山而建。怪不得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南门附近的城墙都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越往里就没有士兵把守了,只有不间断的巡逻的禁军。因为陡峭的山壁是天然的防护,不用担心有人会攀上来对皇上不利,自然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经由这里爬下去。
好在经过一番打量,于行注意到山壁上有些许长出来的藤蔓或是树枝,石壁上也有天然的石楞,可以以此为着力点攀爬,慢慢爬下山去。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借着微光向下攀爬,时间不等人,若是到了天亮再爬,他不确定会不会在攀爬的过程中被发现了,到时候被射成个筛子都是轻的。
攀爬的过程虽然艰辛,但对他来说,起码是一条生路。与生路相比,这点艰辛又算得了什么。
在爬到一半时他发现了一处山洞,他在山洞歇息了片刻。谁能想到这处石璧上还有个山洞呢!此时他的外衫早已磨得破烂不堪,脚下的鞋履也已经磨破了。可即便这样,若是遇着有心人,依然能从他外裳的式样里瞧出不凡来。未免被人瞧出破绽,他脱下外裳,藏进山洞一个隐蔽的角落,这才继续攀爬。
等他历尽千辛爬到山脚下时,都不用于行自己装扮,已经看着与乞丐无异了。混在乞丐堆里许还能跟人称兄道弟。
双脚踏在平地上,他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不过他的心还悬着呢,他知道忠亲王必然不会让他活着到都城。要隐秘而快速的回都城可不是易事。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泰山脚下别的不多就是庙多。他现在顶着的一张脸是自己易容过后的模样,谨慎起见还是选了个小庙进去休息休息,名曰休息,实则是看看里面有没有供奉着些果子点心,他好沾沾仙人的福气拿来祭祭自己五脏庙。
半夜那点野草只能让他饿不死,又爬了半天,他已经饿到心慌手抖,刚刚易容时画眉毛手抖得险些都画不成了。
一进那小庙,就见不大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五月时节,银杏树的树叶繁茂一片,层层叠叠的树叶下形成一片树荫。
在树荫下是一座香炉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炉中香早已燃尽,只留一缕青烟寂寥的飘在空中,院中连半个香客的影子都没有。
一进正殿就见一尊略显斑驳的佛像居于庙宇中间,供桌前落着些许灰尘,一个盘子里摆放着几枚干瘪的果子,另一个盘子上摆着几块糖糕。
于行一见有吃的也不挑拣,对着佛祖拜了拜,口中喊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莫要怪罪。”说完拿起一枚糖糕就着急往嘴里填。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原因,糖糕异常好吃。谁知刚吃到嗓子眼儿了他就闻到一股廉价的蒙汗药的味道,可糖糕入口即化,他根本止不住下咽的动作。刚刚饿得急了眼,这会儿闻到药味,他才警惕起来,这一留意就发现殿内还有几道呼吸声。
他心里骂娘,大意了,谁能想到佛祖面前的供奉也会被人做手脚。
吃进去的东西又吐不出来,他眼皮开始发沉。真是才脱离樊笼,又遭罗网。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心里苦笑一声,老圭若是知道会不会被自己的愚笨气得活过来~
第310章 定不辱命 老圭的口头禅就是江……
老圭的口头禅就是江湖险恶。以前于行自觉学了一身本事, 小看了江湖,总是不耐他的唠叨。
如今发现学了一身本事又如何,没真正经历过江湖的洗礼, 一入江湖就翻船了~
许是吃的蒙汗药不多, 迷蒙间,于行听到有人说话,那声音极为陌生。
“老大,您看咱本想吊条大鱼,没想这吃食竟引来了个乌七八糟的小乞丐!”
“就是,真是晦气, 闻着身上都馊了~”另一个也附和道。这也不怪于行不爱干净,先是在柱子里待了那么久, 又为爬下山出了一身的汗, 身上自然跟腌渍了一样,远远一闻就闻到一股丐帮长老那味儿。
那被叫老大的人倒是没有应和两人, 在沉默了片刻后, 发出了一声瘆人的□□,“你们别看他浑身脏兮兮的,好好打量打量这男娃长的好样貌, 未必比那女娃赚的少, 咱们只需要找对了买家, 一样能卖得高价,赚他个盆满钵满啊!”
“可卖给谁啊?”
“你不记得了?上个月奉喜不是说延平伯想要个唇红齿白的小倌儿吗?最好是那种没调教过的, 耍得才尽兴!这个年岁刚刚好, 样貌也出挑,好好打扮一番,若是卖到那处至少也能得几百两银钱了。”
于行听到这里晦气的不行, 还以为是被忠亲王的人给逮住了,合着不是一伙人。他进的哪里是寺庙啊,分明就是一处拐子窝。
他也悔的不行,他自己吧,有个毛病,是个颜狗,每次易容对自己下手都不够狠,每次都手下留情不给自己往丑了化,这次好了,要被人家卖去当小倌儿了,他真是悔不当初。
还有那延平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于行记起来了,皇祖母让他背过京城世家家族的关系图谱。他记得里面就有那延平伯,皇祖母点评此人品行不良,好色成性,妻妾成群。只是未料他还有这等怪癖。
只是算算年龄他都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孙子外孙估计都绕膝了。真是个老不羞。
这时候一个声音满是谄媚的阿谀奉承道,“还是老大您慧眼识珠,我们跟着您才能喝上口肉汤。那这小子就不做掉了,我赶紧派人拉去京城,别让人家延平伯等着急了嘿嘿~”
于行听到这里,心里又由悔恨转而庆幸,得亏没画丑,不然自己小命就不保了。
那被尊称老大的人回道,“孺子可教也,趁着延平伯如今还在兴头上,一准儿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跟奉喜说这次事成之后给他提两成银子。”
那手下听后呐呐的道,“两成?会不会太多?咱们累死累活的,又是寻摸又是运送的,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白得两成银子?”
“刚夸了你怎么又蠢上了,真是不禁夸!若是没有奉喜,你能打听到贵人们的喜好还是能把咱手里的货送到贵人面前?有了奉喜咱们的货不仅好出手,还能翻几倍的价钱,这个账你怎么不会算呢?
只是给他两成而已,咱维系好这个关系,以后才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语罢,手下们似是恍然大悟,齐齐一顿彩虹屁,直拍得那老大通身舒泰,朗笑连连。
至于于行,这些人只是绑了他的双手,并没有好好搜他的身。这样子还用着搜了?这么个小乞丐,穿着破烂不堪,身上哪里会有银钱。况且此时浑身都是臭汗,谁想沾他的衣裳。
等蒙汗药劲儿彻底过去时,于行发现自己已经在去往都城的马车上了。这个马车应该经过特殊改造过,他被塞到一处隐蔽的狭小空间里蜷缩着。
他此时已经清醒了,捆住他的绳索他其实是能解开的,但是既然马车也是去都城的方向,他何不将计就计,由着他们送去都城。他若是一个人去都城,不提路上忠亲王设置的重重阻碍,就是都城城门的关卡他要进去也非易事,因为他没有身份文牒。
而这种专做皮肉生意的,进出都城都有专门的门路,岂不是比他自己方便许多,还一分银钱也不用花。想通了这点,于行决定待在车上。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驾车的车夫应该是前世野猪托生的,不仅一路上横冲直撞,车轮子都要跑成风火轮了。这可害苦了马车里的于行了,他在车厢里头被撞得眩晕,外加颠簸,吐了不少黄水。
只是谁会管他的死活,他在这群人眼里不过是个物件而已,谁会关心物件舒不舒服。
虽然身上极度不舒服,但是车夫赶路的速度也着实够快,才不过三四日他们已经到了皇城根儿下。
于行在车厢的夹板内听着外面人声鼎沸,都城还跟他离开前一样热闹。只是如今这份热闹已不属于他。他刚刚经历亲人接连去世,耳目所至皆不能让他开怀。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似是到了城门口,只听马夫跟一个城门小吏熟稔的攀谈起来。
“李大哥,赶巧了不是,今儿一大早您就上值了?”
那被尊称李大哥的,声音中略带疲乏笑道,“不是一大早,昨儿晚上就在这守了一宿了。”
“您这样辛劳,守着咱都城的安全,俺们都仰仗您呢!”
那城门吏搜马车的功夫,马夫凑近小声说道,“俺还跟之前一样得进城拉人,马车里还带着些外地特色的糕点,味道特别好,俺们老大让俺晚点就送些到您府上,让您尝个新鲜。”
那城门吏了然,糕点嘛,必然是“贵重”的糕点,他应付公事一样搜查完,即刻给他放行。
跟于行想的一样,城门上果然有他们的人。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很轻易就进了城。
都城内车水马龙,车夫没有了发挥的空间,速度上慢了下来。于行试着将绑在自己手臂上的捆绳解开,又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拿出一根锥形的工具,在马车行驶到一处人声鼎沸处时,他用力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门板撬开,周遭嘈杂的声音刚好盖过了门板撬动的声音。
他赶紧活动活动蜷麻的四肢,趁着车夫一个不留神从左侧的车厢窗户跳了下去。
在触及地面的一瞬,他立刻撒丫子朝马车行进的反方向跑起来,许是跳的急了,他的腿抻了一下,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憋着一口气连跑了二里路才停下来。
见后面无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靠在街角的一处墙边大口的喘息。待喘匀了,他闻到空气中飘来饭馆里饭菜的香味。那味钻到鼻子里就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旁边的包子铺的伙计也正在铺子口掀开蒸笼,露出里面白嫩嫩的小笼包来。他闻着那包子像是三鲜味道的,在家时他娘就常常给他调这种馅料。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馅儿调的可比他娘亲差远了。他娘亲蒸出来的比这个更鲜香~
想着想着,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相公,三女婿总让咱等等,他在查着,再过几天许就有消息了,你说咱这都来都城一个月了,怎么连行儿一点音讯都打探不着啊!”
“哎,别瞎想了,等消息就是了,你针线也买上了,咱去饭馆吃点饭吧!”林氏这趟出门就是为买些针线,闺女天天忙的不着家,家里的东西该缝缝补补的也没那功夫捯饬。
她如今在这正好有功夫啊,想着帮忙缝补缝补,可是一问家里的线早就用完了,忙得没时间买新的,她就让相公陪着去针线铺子买上一些。正好赶上饭点了,女儿女婿中午都不回来,岳知语才提议去下馆子。
“下什么馆子,花那钱干嘛?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咱能省就省些,京城居,大不易。咱还是多留些银子给于行是正经。我看那边包子铺的包子就不错,咱买上一笼就能对付一顿。”
岳知语被林氏整无奈了,心说你儿子不缺你这仨瓜俩枣,可又不能跟她掰扯明白,只能由着她去买包子了。
顺着那话音,于行看过去,那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爹娘啊!他揉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只一眼不错的看着对方。
岳知语两口子买了包子刚要往回走,就见街角上站着一个小乞丐。他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头发跟一窝草一样顶在脑袋上,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太出容貌,唯独那双眼睛颇为濡目的看着他们。
看着那赤城的眼神,林氏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不知为何从那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于行的影子,于行今年也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看那少年一副凄惨的摸样,两口子不免心里发酸。林氏从买的包子里抓出了几个,用纸一包就递给那少年。
“小郎,饿了吧,来~拿着~”林氏不由分说就递到那少年手里。那少年开始要张嘴叫人,在听到林氏的话后又顿在那儿,只愣愣的看向林氏,眼中似有水光。
岳知语自认硬心肠,不知为何也见不得少年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从怀里摸了一角银子放在少年另一只手里,“拿着,谁都有难的时候,去找个澡堂洗干净,买身衣裳寻个茶馆,在堂子里跑跑腿也能挣口饭吃,以后会好的。”
两口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能普度众生。他们有着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帮助这个少年,换得一丝善报,让他们的于行在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能拉一把手。
待看那到爹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子,两行清泪落下。他刚刚以为爹娘将他认出来了,刚要叫娘就被他娘一声小郎叫得清醒过来。刚刚太过激动,他都忘了自己易容了,爹娘认不出他来。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要说什么呢?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跟爹娘相认。如今他的境况十分凶险,若是相认,他也会让爹娘卷进这场权力的绞杀中。他不能害死爹娘,他不能再失去亲人了。所以他忍着,忍着,直到对方走远。包子是什么滋味呢,含在口里不知为何齁咸,一定是伙计调馅的时候洒重盐了~
待将包子吃完,他去了一家成衣小店。那店主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倒没有因为他的寒酸样就拿大扫帚将他赶出去。他可是知道那些在街边干乞丐的可不一定是真的乞丐,许就是一份谋生的手段,装完乞丐赚了银钱再打扮回去。
那店主料想这少年就是这一类人。尤其在看到少年选中了一套衣衫后,也不还价,给钱的爽快样儿,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笑意盈盈的接过钱一边目送客人离开,一边道,“客官~您慢走,有需要的再来光顾小店儿啊~”
于行买到衣服就去了一处街边的客栈彻底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将自己的脸面重新画了画。底色调的略黑了一点儿,也是下了狠心将自己画的比平日丑了许多,他心里有了阴影了,就怕有人再拿他当小白脸儿。
待收拾停当,他慢慢等着夜色的到来。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皇祖父极为信赖的人,希望这回皇祖父没有看错人。
终于夜幕低垂,夜色如同墨汁一般,将世间万物染成了浓浓的黑色。天空中零星几点星光,并没有将夜色点亮。他就是在此时推门出去,将自己掩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西二胡同的一处普通的民宅门口,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胡同里的宁静。
“谁啊?”门房听到敲门声,看着外头的天色,现在是亥时了,这个时间即便是都城,也都家家关灯落锁了,这个时间有人敲门由不得他不警觉。
只听一声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是我,我找你们章指挥使章大人。”
这处宅子是大人一处隐秘的据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对方还是个少年,他到底是何身份?要不要给他开门呢?
那门房有点摸不着头脑,可对方指名道姓分明就是认识大人的。拿不定主意,索性问一声大人吧。
见大人书房的灯还亮着,他也不迟疑,直接敲了书房的门,跟大人汇报,让大人自己定夺。
章君屹此时刚收到密信,他被密信里的内容震惊的不能自已,震惊到他对这封密信的真伪产生了怀疑,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
听得下人的汇报也猜不出来来人是谁。既然对方知道这处位置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身份。
于是他让下人将人迎进前厅,他将书桌上刚收到的密信藏好,这才赶往前厅。
一进前厅他就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正琢磨间就见那少年回身了。
是一张黑脸少年的模样,无端让他想到岳展。
他确定他没见过对方,谁知对方一看到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颇为熟稔的道,“章指挥使,孤可算寻到你了~”
这声音~这不是太孙的声音吗?平日刀山里来火海里去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面上也难掩惊讶。尤其在听到对方自称“孤”时,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您~您是太孙殿下?”章君屹惊疑不定的问道。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追问道,“那你的面容怎么~~”
“易容术~孤的恩师教授给孤的,这是孤的底牌,你懂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示人~”
章君屹面上了然。太孙在民间多年,遇到机遇会一二本事也正常。
他与太孙日常多有接触,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细微的表情,这个是伪装不了的,他干锦衣卫这个行当,自然见微见著,所以立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如何就到了将底牌示人的地步,他联想起刚刚收到的密信,面色凝重的问道,“敢问太孙,行宫是否出事了?”
只见悲伤弥漫了少年的双眼,他点点头“是出事了,皇祖父被忠亲王毒杀,他不止杀了皇祖父,还杀了三皇叔跟五皇叔,孤也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听着太孙亲口说完,他才相信那密信竟然是真的。
忠亲王啊~当初在那黑衣人身上找到的琥珀珠子就隐隐指向他。他向皇上汇报后,皇上一番探查最后将他的嫌疑排除了。如今看来当初排除的有些草率了。
只听太孙恨声道,“可恨那忠亲王要对外宣称皇祖父是遭天罚而死,两位皇叔为夺皇位,先杀了孤,后自相残杀而死。”
“那禁卫军统领齐煜呢?他护驾不力吗?”不提此人还好,一提他太孙就激动起来,“护驾不力?哼,就是他率领禁军将偏殿围起来抓的三皇叔。三皇叔为救孤而死。”
“怎会?怎会?不该啊!”他怎么也不相信齐煜会叛变,他可是出身齐家,又备受陛下器重,如何会做出这等欺世盗名之事?他与齐煜虽分管不同,但共同效忠皇上。对此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不像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事实胜于雄辩,孤亲耳听到他自己承认的,还能有假?
忠亲王被三皇叔刺伤了,无法立刻启程,所以孤才能比他提前一步回京。
孤来此处是皇祖父出事前让孤以后若是遇到非常之事无人相信可来此处寻章指挥使。”章君屹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君臣一场本就不好受,又听到皇上托孤的话,眼角有些微红。
他知道如今不是伤悲的时候,待压下心中那股伤感,就见太孙从怀里掏出一枚虎符,章君屹眼睛微瞪,皇上~皇上竟将这个早早给了太孙?这是何等的期许!
只见太孙将虎符郑重的递到他面前,“章指挥使,这虎符能调动城外五十里京郊大营的五万精兵。孤派你即刻前去调兵,最好能赶在忠亲王回都城前将其拦在城外!”
章君屹双手恭敬接过那代表至高军权的虎符,里面承载了沉甸甸的信任,“定不辱命!”
那声音是对殿下说的,亦是对先皇的许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