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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 雌父 雄主想跟我做些什么?

    殿里一盏灯都没开, 所有的窗户也都拉上了隔帘,到处都是浓黑重紫的色调,哪怕是白昼也昏暗得紧。

    宫殿自上一任君妃死后就一直废弃在这儿, 往日也没有人经过, 更别说打扫了,此刻梁柱上不用看都知道定是布满稠灰蛛网, 一走便是一场尘舞。

    晦暗的,沉闷的,窒息的,空气里都溢着死气。

    但约格泽昂却是从未显露在人前的放松与欢喜。

    “阿约。”

    前方总是置着一把椅子,这么多年了那人也一直都是坐在那等着的,昏昏暗暗里只能看到个大致的轮廓,一切都隐没在浓黑中。

    只从那声音里大致猜到那人应是笑着的。

    约格泽昂没有行礼,而是径直按着多年积起来的身体记忆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跟最亲近的人从不用行礼。

    “伤好了吗?”雌父问道。

    那日从火场里救出凌长云远非面上那么顺利,雄虫强精神力起的火哪有那么容易灭,无非全被翅翼挡在了外面,烧了翅膜灼了翼骨,几个月来都展不开飞翔,好在这段时间没有战事,不然虽说无人知道四皇子翅翼受了伤,但就怎么遮掩过去路彻得斯翅翼无缘无故受的伤都要头疼不短日子。

    约格泽昂点头:“好了,上个月就可以随意飞了。”

    雌父话语里带着不赞同:“那也要注意点儿,别仗着军雌身体素质好就乱来。”

    约格泽昂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雌父教训的是。”

    雌父都懒得陪他演:“你的亲王殿下最近怎么样?”

    提到凌长云,约格泽昂面上也不似刚刚那么轻松:“不太好,为了那蛋费了不少精神力,三月来都病了四次了。”

    雌父敏锐觉察:“你不喜欢虫崽崽?”

    约格泽昂:“我喜欢的是他。”

    雌父了然:“你倒更像是雄父。”

    约格泽昂伸手支着头:“雌父快别调侃我了,这儿愁着呢。”

    “这么喜欢啊?”

    约格泽昂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喜欢, 很喜欢。”

    雌父“唔”了一声,提醒道:“虫崽没了,他可是会很伤心的。”

    “……”半晌,约格泽昂像是卸了气一般,“我知道。”

    “知道就好,”雌父道,“我瞧着那是个罕见的温柔性子,你可不要欺负他。”

    说着又道:“改天带他来见见我,都结婚了还没说上话。”

    约格泽昂笑了声:“我怕您吓着他。”

    雌父笑骂了声“小崽子”:“少废话,当心我说出你的糗事。”

    约格泽昂毫不在意:“我哪有什么糗事?”

    “三岁时跑到阿奇面前说——”

    “雌父,”约格泽昂蓦然打断他,真诚道,“时间差不多了。”

    雌父大笑:“二十三了还是个虫崽样,行了,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走了。”

    约格泽昂头也没抬,不知道是懒的还是囧的:“平时多注意点儿。”

    “嗯哼。”

    ……

    “在看什么?”

    约格泽昂入夜才回到家,一进门便看到凌长云坐在沙发上翻着书。

    凌长云听到声音抬头,朝他举了举书封:“随便看看,今天怎么那么晚?”

    约格泽昂脱了外套挂在门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军部会开得晚,穆裘的公共课?”

    “嗯,”凌长云刚刚走马观花翻了几本,“这本撒伊也有。”

    约格泽昂抬手抱住了凌长云的腰,下颌轻搭在他肩上一起看着:“是所有公修学院都有,几大家族私办的不知道,明天我让人去查查。”

    凌长云转头:“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之前不知道,”约格泽昂夜看着他,“但你这月来都很关注。”

    凌长云笑了下,视线移到手里的书上,神情染上了几分无奈:“只是恐怕也不行。”

    “没关系,”约格泽昂吻了吻他的颊边,“我们还有时间。”

    “我总担心会有什么大变故。”

    “不怕,只要战神不出事。”

    凌长云笑了:“战神的威名这么好使啊?”

    “现在的情况比授封前要好上太多了,”约格泽昂道,“顾忌着战神,他们总也不敢做得太彻底。”

    “但也做不少了。”

    “没事,慢慢来,”约格泽昂宽慰着怀里的雄虫,“赌一场而已,有赢就有输。”

    “也——咳咳,咳。”凌长云才说了一个字就开始咳起嗽来,偏头挡着口鼻一下下地咳。

    约格泽昂面色微变,松手扶住他,也不敢贸然拍背。

    好半会儿,凌长云才止住了咳,约格泽昂见状一下一下轻抚着背给他顺气:“我看看。”

    说着让凌长云缓着,自己牵了他的手看过去,掌心上勾着几缕血丝,倒是不多也不深,勉强让人松了点儿神经:“呛出来的,喉咙疼吗?”

    先前几月凌长云咳了不少血出来,不时吐着烧燎了喉咙,疼得厉害。

    “没事,不疼。”凌长云缓过了劲儿,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

    咳着总不好受,以前病了虽有院长在,但到底孤儿院事情多孩子也多,又要为了钱的事四处奔波,若非实在严重会告诉院长,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挺过去。但现在……

    凌长云抬臂搭在约格泽昂腰上,埋首在他颈窝轻轻蹭着,几月下来早已习惯这样的亲密。

    约格泽昂抱住了凌长云,指尖在他背脊上慢慢抚着:“瘦了。”

    “有吗?”凌长云笑了笑,“我感觉我最近吃得不少。”

    约格泽昂偏头吻了吻他的耳尖:“阁下又在说笑,天天忙着提案的事,哪有时间吃。”

    “啊,提案,”说到这个,凌长云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是得好好想想,之前的不——诶?”

    身体骤然腾空,凌长云匆匆勾住军雌的肩颈。

    “明天再想吧,”约格泽昂将凌长云放到床上,“很晚了,好好休息。”

    他见凌长云还想起身,俯身亲了亲他的眸子,唇角上勾:“还是说,雄主想跟我做些什么?”

    “……”凌长云重新躺了回去,真诚道,“睡觉吧。”

    军雌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花样太多了,再折腾一夜,明天的焦点就不是新提案而是脖子了。

    约格泽昂轻笑,倒是没有再做什么,只起身替他拉好了被子,转身走进了浴室。

    ……

    绿草染上了黄,茎叶慢慢地就硬化枯朽,风一吹就碎了个彻底,扬扬洒洒拂了一地,又被新冬的雪盖在底下。

    入冬了。

    秋末新起的提案再次被压下,虫蛋那边的情况也有了几次波动,越是临近破壳期越是危险,一丝一毫的改变都受不得,胚育室那边已经全然封闭不允探视,只派了人按时从凌长云那取走精神力。

    边境那边也隐隐有了躁动,路彻得斯身为第五军中将更是繁忙,有时候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人影,凌长云空了便和米阶斯一起出去走走,从祂临到安城,从虔屿到鸣卫,大街小巷的串了不少。

    “安城还是太远了。”雪停了,米阶斯收了撑着的伞,抖着甩了甩,折了拎在手上。

    “嗯,”凌长云点头,“通道一卡就完全被隔绝在其他四大城之外。”

    米阶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不在主星范围内,一副随时可以抛弃的样子。”

    凌长云侧身避开垂下来的冰凌,沿着小道慢慢走在鸣卫城边:“传过来的也只有胜败绩,伤亡艰险等情况一概不知。”

    米阶斯抬手替凌长云挡了滴落下来的冰水:“其他四大城虽说边边相连,但普通雌雄虫来往限制太多,城际联系还是弱了些,很难齐心,隔阂太深。”

    他说着叹了口气,嘀咕着:“知道的是几大家族住在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城都被他们圈地占领了,随时都可以自立为皇呢。”

    凌长云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声:“百科全书啊阁下。”

    今天还好,前几天米阶斯走哪儿都有一段故事知识要补充,凌长云几次听着都像家族隐秘。

    米阶斯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在主星躲躲藏藏流窜了一百来年,什么什么都知道一点儿嘛。”

    凌长云调侃:“我听着可不像只有一点儿。”

    “那是——”

    “嘀嘀嘀嘀嘀嘀嘀——”

    话还没说完,凌长云腕间的光脑便倏地响了起来。

    米阶斯消了音,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光脑。

    凌长云点开,看完后眉心微皱。

    “主公,怎么了?”米阶斯见他神色不对,问道。

    凌长云这会儿也顾不上纠正他的称呼,只是在光脑上点了几下:“祭司殿传来消息,虫神亲下谕令了。”

    “亲下谕令?”米阶斯一惊,“没有祭祀?”

    一般都是由祭司举行祭祀仪式询问神意,鲜少有虫神忽然下达神令的时候。

    “走吧,”凌长云转身,“我先送你回去。”

    “好。”米阶斯点头,紧跟着往飞行器那走去。

    米阶斯如今虽然可以留在主星,但也受限良多,自己跨城回去恐生事端,担心影响到凌长云也就没有推辞,跟着他先回了祂临。

    送回了米阶斯后凌长云便匆匆忙忙赶到议阁大楼,祭司通常不出祂临,内庭几人到齐后便一同赶往祭司殿。

    “凯尼塞伦,什么情况?”贝墁也是被通知过来的,现在什么状况都不清楚。

    凯尼塞伦站在舷窗前,眉目含着冷沉:“不知道,去了再看。”

    “啧。”

    贝墁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一路瞧着都似压了火,到了祭司殿后更是一下子险些收不住。

    “你说什么?!”

    第62章

    第62章史册加油,主公相信你

    祭司冷眼看向他:“神说'原天源, 当重事'。”

    贝墁一听就炸了:“什么意思?!怎么可能?!非是你妄自揣度?”

    “放肆!”祭司眸底划过戾气。

    “贝墁。”凯尼塞伦出声制止。

    几人在那边险些大吵起来,凌长云站在旁边,兀自揣摩着。

    原天源……

    '统哥,说的是什么源? '

    系统“嘶”了一声,道:'不知道,按理说是创生之源,但现在瞧着,估计都当作了温森初年吧。 '

    '温森初年? '

    '圈养、群起愤慨、推翻、涪珶、新建。 '系统一词一词地往外蹦。

    凌长云霎时了然。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凯尼塞伦道:“不过是一展曼斯勒安自古之风史而已,你在这儿激动什么?”

    “你说——”贝墁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的冷嗤慢慢收了回去。

    “整理史册啊……”贝墁眼神悠悠盯着祭司,仿若警告又似审视。

    但这次对于这样堪称冒犯的眼神,祭司却没有多加计较,而是转眸看了几眼凯尼塞伦,随即道,“是,当然是原初始,那才是源。”

    贝墁笑了:“祭司都这么说了,该是我先前多想了。”

    “自然, ”祭司面上挂着几分不屑, “大祭司才是神谕解读的唯一权威。”

    “……”贝墁眯了眼,事关重大,到底忍着没有多说什么。

    '哎, '系统叹了口气,'可惜了,所谓权威还真是他,不然可以直接以这一神语直达雌尊。 '

    凌长云显然不这么认为:'且不说那一解读立不立得住,就算神意当真如此,此等颠覆之事,雄虫心里的敬仰也不见得还剩多少,况且——'

    系统:'凌先生,你是在质疑虫族的虫神信仰? '

    凌长云:'只是推测,毕竟照战神授封前的记录来看,雄虫对雌虫种种趋于'赶尽杀绝'的行为,就算是为了活命也不会同——'

    凌长云说着突然消了音。

    赶尽杀绝……

    '凌先生! '才想了个头,系统骤高的声音就将他拉了回来。

    '啊? '

    '何况什么? '系统道。

    凌长云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继续道:'何况,就这【重】一字,就有很多发挥空间。 '

    系统:'为什么不在【源】上做文章? '

    凌长云:'那不是直接轰塌了我之前钻的空子吗? '

    '……'系统真诚道,'凌先生,你对自己的认知挺客观的。 '

    凌长云还没来得及意思意思谦虚两句,前边就已然“讨论”出了结果——

    “知道了,”凯尼塞伦收了光脑页面,“回去议阁自会开会整理出一份史册呈与虫神。”

    “嗯。”祭司应了声,就要向里殿走去,转身之际,沙绿的眸子极快地瞥了眼方才回神的凌长云。

    凌长云正注视着那边,一瞬就对上他的视线,冰冷,审视,戒备。

    却少了几分先前的阴桀与杀意。

    “……”

    两人短暂对视了几秒,祭司便转过身,带着一干祭师进了里殿。

    “议长……?”

    一名雄虫见状试探地开了口。

    “回议阁,”凯尼塞伦面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通知所有议员开会。”

    “是!”

    ……

    议阁很快商议出了结果,由内庭科米加雄虫希其戈牵头,各族议员将各城所在地自创生起之日起的史传整理成册,交由内庭审阅重组装订。又以希边得尔亲王之名为由,各家派人组成一组,协助希边得尔整理驭都和安城两城。

    ……

    “这是成心想累死您啊!”米阶斯满脸都是愤慨。

    “让我没时间弄新提案吧。”凌长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抵触,左右可以趁此机会多加了解奇闻密辛。

    虽说只是议阁找出来的借口,但总归……

    “不要壳!真他大爷的不要壳!!!”米阶斯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气稍微顺了点儿,随即头又真真切切地疼了起来,“这怎么整嘞?从哪座城开始嘞?从哪儿整嘞?要整多细嘞?手写还是光脑嘞?我天呢,他大爷的!这都多少代了!那些个史书早就乱得亲雄亲雌都不认识了!什么神虫才理得清楚?!那些个雄虫为了追随虫神,路过果树被砸了个包都要工工整整地记录在书纸上,不会真要手写抄录吧?不有光脑吗?都更新到多少代了!多先进啊!!!为什么不用?!!!啊————”

    他敲着脑壳,也不知道是敲通畅了还是怎么的,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

    凌长云正想着,猛地被他吓了一跳:“知道什么?”

    米阶斯神情激动:“史书乱是因为前朝史事除了对他们有用的之外无人在意,但并不代表就没有记载,只是都是纸质版的,只要找人将那些书全都扫到光脑上,用核检系统列出重复出现过的事件,再将其他按类分归,交给其他史官去辨析查验,这不就结了吗!”

    凌长云眨了眨眼:“重复出现的也不一定就——”

    “没事,”米阶斯大手一挥,“反正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谁知道那些个玩意儿是真是假,这东西梳理起没个几代估计都完不成,也可能一直完不成,只是做个样子给虫神看罢了,反正最后也是摆到库里堆灰,等着后代有钱有闲有力也有强烈意愿的人去弄了重新填进去,至少近几代主星的人对这些没兴趣。”

    “而且,”他见凌长云还有些许的纠结,又道,“据我所知,现在光是各代流传下来的正史就有不下这个数。”

    他十指张开比了几个数字。

    “?!”凌长云震惊了,“这么多?”

    米阶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真要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地弄起来,我可能得活个一万八千岁。”

    凌长云被说服了,虫族的事还是交给虫族自己去做吧,虫族的史书也还是交给虫族的专家去研究吧,他一个外人实在没那个能力也不好贸然参与进来,别最后给人家弄了一堆错的过去。

    米阶斯:“只是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

    古书脆弱得厉害,就算当今科技发达也只能人工一页一页费力扫进去,他也不知道在这情境下谁有这个耐心受得了苦去干。

    还没等他想出来,凌长云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受宠若惊……受惊若更惊的米阶斯:“?”

    一转头,就见凌长云满面的严肃认真:“加油,主公相信你。”

    米阶斯:“……这个时候你又承认是主公了?”

    凌长云眼神坚定,里面饱含着深深切切的期待与信任:“嗯。”

    米阶斯:“…………我一个人?”

    “怎么会?”凌长云惊讶,“当然还有隔隔隔隔壁那一票人了。”

    米阶斯:“………………那那那那那您呢?”

    “我辅助您啊,”凌长云道,“你让我休息我就休息,让我去一旁待着就去一旁待着,绝不给您添乱。”

    米阶斯:“……………………”

    呵——不能说呵,那是主公——算了,这一秒不是——呵呵——没呵够——再呵一秒——呵呵。

    ……

    凌长云只是嘴上说说逗逗人,连着一月该干的一分没少干,米阶斯分出去的得闲了也揽回来一并干了。

    约格泽昂连着忙了一个多月终于得了闲,歇了两天就被凌长云拽上去帮着干活。

    到底是皇子出身,平日里翻的陈旧古籍不少,这会儿面对一本本看着风一吹就可以碎散去的前朝底书,上手倒是很快,扫了十本下来也不曾散落一页。

    直看得凌长云双眼发光。

    约格泽昂察觉到他的视线,头也未抬地扫着,道:“雄主,虽然你如此炽热的目光看的是终于被薅过来还干得不错的免费助理,但我还是很高兴。”

    凌长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道:“不过您可能得尽快重新物色个人过来了,两天后匹配场就要开了,有了上次的事,路彻得斯就得成天搁那盯着了。”

    凌长云:“……”

    他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劳烦殿下这两天多干点儿吧。”

    约格泽昂半笑不笑地抬头:“要是您让我夜里多干点儿的话我会十分开心的。”

    “……”凌长云真诚道,“如果你非要通宵扫书的话,我也不能太过阻止。”

    约格泽昂轻哼了一声,低头加快速度扫过去:“那么认真做什么?连着一月都没睡多少时间,谁都知道这只是糊弄下面的托词。”

    凌长云扫完最后一页,小心地放回原位,又取了另一本过来开始扫:“历史是庄重的。”

    “什么?”

    “把书重新理了一遍,也算是为后来学家减少了那么一点儿麻烦吧。”

    只是这样实在对不起院长的教诲,太过敷衍了。

    约格泽昂低着头扫书,眸间明明灭灭闪着微光:“阁下说的是,反正也算是尽力了,就不知道其他几城弄的是什么样子,别只是将所有正史都翻出来交上去。”

    “说到这个,”凌长云抬眸看着约格泽昂,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其实这一月来我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疑惑?”约格泽昂应道。

    “疑惑,亲下谕令。”

    “……”

    第63章

    第63章供给堂别他雌的做那猪狗不如的东西! ……

    “亲下谕令?”约格泽昂手上动作一刻未停,神情自若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凌长云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起身走到随意坐在对面大理石平凳上的约格泽昂身边,寻了块空地坐下,“且不说多年祭祀,虫神为什么突然亲降,就是这谕令内容也——诶?”

    人才刚坐下,话还没说完,约格泽昂便伸长手臂从旁边沙发椅上拽了个软垫下来递给凌长云: “烧才退又往冷凳上坐,垫着。”

    凌长云“哦”了一声,接过垫子乖乖垫在身下,末了又小声道:“你还不是在这儿坐。”

    “昨儿个眼睛都烧红了还想偷偷把药倒了浇花的可不是我。”约格泽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想着昨天被军雌逮个正着,凌长云登时闭了嘴,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内容什么?”约格泽昂倒是没有揪着不放,只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探了没有复烧迹象后便继续问道。

    “内容,内容……”凌长云正心虚着,闻言卡了一下才接着道, “内容也实在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莫名其妙就扯了什么'原天源' ,此前可以说是半分征兆也没有。”凌长云说着,手撑了凳面就倾身过去,“瞌睡来了送枕头,肚子饿了掉馅饼,这么及时?”

    雄虫的眸子在灯下闪着光,那一分不刻意隐藏的探究在眼前一览无余,约格泽昂看着就望了进去:“阁下是怀疑我?”

    “只是疑惑。”凌长云道。

    “噢, ”约格泽昂了然般地点了点头,“看来我在雄主心目中形象如此之高大,无所不能连创始虫神都可以操控。”

    “…………”

    房间一瞬便安静下来,约格泽昂不闪不避地望着倾身过来的雄虫,雄虫似是在想着什么,纤长的睫毛无意识地颤动着,仿若蝶翼般振振欲飞,约格泽昂刚想伸手触上去,凌长云便先“唔”了一声。

    “好吧,”他撑着往后退,“是我想多了。”

    也是,那是创世虫神,存在了千万年之久。

    但才退了一寸,后腰便被军雌牢牢锢住。

    凌长云:“?”

    却见约格泽昂揽着他就向后靠上了墙壁,平凳至墙还有些距离,这么一倒,凌长云坐在上面都觉得有些不稳,只得抬手撑上了墙支着。

    约格泽昂见状笑了:“不会摔着阁下的。”

    凌长云撑着的手被他牵着杵在肩上,整个人被迫半压在军雌身上:“我是怕砸着那些书。”

    “那更不会了,”约格泽昂显然对满桌子的古籍史册没有丝毫兴趣,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在凌长云只罩了件织衫的腰际,“不过阁下刚刚怀疑我,实在令人心伤。”

    灼烫的温度勾了下摆探进来,凌长云忍不住颤了下,却是不背这个锅:“我只是有疑问,殿下这帽子扣得未免太大。”

    “那我也伤心了,阁下不考虑考虑补偿我吗?”约格泽昂微仰头,轻柔的吻顺着眼尾一路流连向下。

    凌长云被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趁空低喘了口气:“殿下很有做奸商的潜质。”

    约格泽昂等人喘完气又再度压上,声音带着几丝喑哑:“我还有做优秀雌君的潜质,阁下要查验吗?”

    凌长云反手按住他往上游移的手指,偏头试图躲开:“烧才退,当心传染。”

    “不会,”约格泽昂勾了他的手,插入指缝十指相扣,“一星期了阁下,我很想你。”

    “明天,明天再——”

    “不做,”军雌强硬地堵回了雄虫所有的话,扣着手吻了吻就松开往下探,“让我抱一下。”

    “你这是抱?你——”

    “咔嗒。”

    “嗯,我们皇族雌虫是这样的,在这方面都强势得紧。”

    帘子早在凌长云凑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拉严实了,房间里顶灯照着,亮晃晃的。

    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

    安城军部,营养剂供给堂。

    “要书?不是给过去了吗?”一名军雌到窗口处领了支营养剂,边走边跟旁边军雌聊着天。

    “是给了,但没给全啊,上将去了边境巡查,就让五军中将把各军领下的史书送过去,”旁边军雌在军部大楼里也没什么顾忌,“第四军就还故意拖着没给涪珶的,说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那可是亲王殿下要要!”

    两人说着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起来。

    “亲王又怎么样?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我们有什么办法?那东西连雄虫自己都不在意,随意就丢给安城,我们怎么可能仔细去看护?”

    “第四军胆子怎么那么大?万一亲王到时候怪罪下来——”

    “怕什么?”军雌脸上全然不见半分往日去其他城的畏惧,“你不知道吧?这位殿下不仅长得妖媚勾人,还十分亲雌,甚至为了救战神和第一军挨了一百鞭子,这种小事他不会降罪的,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荒星来的脑子不好,放着好好的高贵雄虫不做偏要和议阁对着干,不过也好,有他在我们的日子也能——啊——!”

    “哐啷”一声,说话军雌被迎面飞来的铁盒砸了个正着,铁盒变形滚地,头上的血簌簌就糊了满脸。

    “谁?!谁他雌的干的?!给老子滚出来!!!”铁盒飞来的冲击不小,就是强悍如斯的军雌也受不住,军雌痛得几乎想要大叫,到底顾忌着自己少尉的身份和脸面勉强忍了回去。

    不想还没骂够就被旁边人使劲捅了下手肘,熟悉的救了他多次的一幕让他下意识闭了嘴,抬手用袖子抹了眼睛,终于清晰的视线往前一望,登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少将?!”

    第一军少将军靴踏着走到他面前站定,面上是骇人的阴沉:“你刚刚在骂谁?”

    “我……我……我是,不,我不是——”第一军少将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军雌丝毫不怀疑他眼中清清楚楚写着的是杀意。

    “第三军的?”第一军少将扫了眼他肩上的徽章,上前一步踩在他脚上,高大魁梧的身形压迫感十足,灯自身后打了片阴影下来,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军雌全身,嗜血的气息几欲让他窒息。

    “听好了,”第一军少将俯视着他,“你们这么多年都能好好活着是因为战神, 57战役你们能活下来是因为希边得尔亲王殿下开了禁制,别他雌的做那猪狗不如的东西!议阁面前怂得只差抱腿狂舔,仗着亲王殿下脾气好就在这儿宣威耀武,一派小人得志的嘴脸!非议亲王?你也配?!还少尉,什么东西!第三军也是没什么好货色了!”

    堂里人多得很,一二三四军都在,只第五军还没下训练场,他这么一骂,第三军登时都横眉倒竖怒火冲上头顶,刚想上前理论便被中间那乌泱泱一大片的第一军冷眼盯死在了原地。

    到底是战神麾下,从无败绩,铁血肃杀远不是在57战役中遭受重创的他们能比的,更何况——

    坐在外围的肩挂第三军徽章的一片军雌都没有上前,有的只是有如此战友的羞愧和唾弃。

    都是在安城亲闻了南部最后一战之惨烈的军雌,都是以赴死之心准备抵抗踏破南部战神防线的绝强异兽的军雌。

    “当日南林最后一站战,是亲王殿下解了禁制,一五军才得以生还;当日魤苣一战,是亲王殿下冒险赶赴虔屿城外,半军军雌精神海才得以被安抚,魤苣才得以被全歼,”第一军少将寒如铁的眼神一一扫向四周,第一军的迫天气势自中心向四面席卷,“此后,谁再敢对亲王殿下不敬,第一军也不介意弑杀他军所谓'同袍'。”

    五军虽同属军部,但在城内却是分隔管治,只集中听命于五军上将。与议阁相争时自是同心协力,但在城内却是同军情谊远胜于连军。

    何况第一军因为战神之故向来自视甚高,只与常援的第五军相交甚深,此话一出,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们下不下得了手。

    堂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得骇人。

    ……

    驭都东,新府。

    “阁下耳根怎么红得这般厉害,莫不是又烧起来了?”

    凌长云抬手挡了他伸上来的手,瞪了眼某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军雌一眼。

    军雌手被挡了也没再多有动作,只懒笑着看雄虫起身想拽了裤子重新穿上,又发现上面早已狼藉一片,只得收了手又往这边瞪了一眼。

    衣摆虽长可也只能堪堪挡住,约格泽昂半阖着眼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眸里明明灭灭却不尽是餍足,直到雄虫要往门外走了才悠悠慢慢地起身拉住了他。

    “干嘛?”凌长云看着面前军雌服服帖帖穿在身上只多了几道褶皱的黑紫常服,语气半真半假颇为不善。

    “阁下这样怎么出去?”约格泽昂松松圈着人,下颌点着示意他往下看。

    凌长云根本不想看,抬手推着军雌:“家里又

    没人。 ”

    “但有窗子,”约格泽昂用了些力道抱紧人,“过段时间阁下跟我去见一趟雌父吧?”

    “?”凌长云显然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跳得那么快,但还是略茫然地点了头,接道,“好,君后殿下吗?是有几个月没见过了。”

    “不是。”

    第64章

    第64章米米阁下小虫崽乖乖

    “???”凌长云直接懵了, “什么?”

    不是?系统之前不是说——

    “嗯,不是,不是你所见到的君后, ”约格泽昂没有多说,只抱着人轻轻晃了晃,“跟我去一趟?”

    他没有说,凌长云也没有多问,只是心下到底软了些,压下疑惑抬手抱住他,哄人似的轻拍了拍:“好。”

    约格泽昂享受了会儿心上人温柔的投怀送抱,抱着抱着就忍不住笑了:“阁下脑补了些什么?”

    “些许的虐文剧情。”凌长云倒是没有隐瞒,直白地袒露出来。

    约格泽昂点了点头:“阁下心疼我了。”

    “嗯,”凌长云顺势轻拍了拍他的头,“小虫崽乖乖。”

    “……”约格泽昂“啧”了一声,“哪儿学来的?”

    凌长云:“书上看来的。”

    约格泽昂:“温森特史?”

    凌长云惊讶:“这儿都记得?”

    约格泽昂没有接话,只轻轻咬着怀里人的耳尖。

    凌长云才缓过来不久,实在有些受不住,偏头躲了躲:“我去换身衣服。”

    “有恒温系统。”雄虫这么一躲,印着微红的脖颈就暴露在军雌面前,约格泽昂就势轻吮着, “雄主披我的外套。”

    “……”凌长云不躲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不过片刻,约格泽昂就闷笑出声:“说笑的。”

    他亲了亲凌长云的唇角:“我去拿。”

    凌长云锐评:“花屏孔雀。”

    ……

    安城书的事米阶斯为此头疼了好几天,一组的雄虫又全然不予理会,只闲闲散散地理着自己负责的那部分,等凌长云理了驭都的册子得知后,还没来得及跑一趟安城,那边就先来了人。

    “中将?”凌长云自监测屏里看到人后惊讶不已,匆匆下去开了门。

    “冕下。”纳恒俯身行礼,身后空空荡荡,只脚边放了个不大的木箱子。

    “快请进。”凌长云侧身欲让,又被纳恒婉言谢绝了。

    “多谢冕下,但军部一会儿还有事,”他弯腰提起地上的箱子递过去,“这是安城剩下的几本史书,先前没有找到。”

    凌长云眉梢微动,伸手接过:“多谢中将,辛苦跑一趟。”

    “当心,有些重,”纳恒托了一把后才松手,“正好来驭都有事,就一并带过来了。”

    他说完就右手扶肩:“先走了,冕下。“

    凌长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军雌已然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欸……”

    不过几眨之瞬,纳恒就消失在院门外,凌长云只得咽下话音,抱着木箱进了屋子。

    ……

    那边凌长云关了门,这边纳恒借着石壁遮挡站在院子外,隔着院墙缝隙望了眼,见门关上后才收回了视线,转身——

    正正对上刚下飞行器的约格泽昂。

    这会儿天色暗得很,周围又都是自己安排的人,倒是不必再兢兢做戏。

    对视沉默半晌,约格泽昂先开了口:“纳恒中将倒是清闲,无事就来驭都跑跑。”

    “比不得四皇子殿下忙碌,只是来给冕下送个书而已。”

    “冕下?”这两个字在约格泽昂舌间辗转绕了一圈,吐出的音又冷又沉,“你该叫亲王殿下。”

    “若我偏不呢?”

    “怎么?”约格泽昂上前一步站定,“第一军中将想成为我雄主的雌侍?”

    纳恒没有接话,只道:“你处理了第三军的那个?”

    “雄主统共也没见你多少次。”

    “你这次太过了。”

    “先皇子后战神,你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第三军有人很不满。”

    “什么时候的事?南林?还是虔屿?”

    “你要动手也该让第一军去。”

    约格泽昂终于回了一句:“第一军和第五军一向意意相通。”

    “四皇子,这一动作,第三军和第四军都有加诸冕下的不满。”

    “纳恒中将,”约格泽昂看着他,“你该走了。”

    “……”

    冬日里依然青翠的枝蔓爬上了墙头,折了几道又被雪打落了下来,将将悬在两人顶上,风一吹就簌簌嗒嗒地晃了起来,烙下的阴影在雪墙上斑斑点点。摇着摇着就散了形状。

    半晌,纳恒抬手拂去面具上积起的残雪,转身走了出去。

    “莫做痛悔之事。”

    “……”

    约格泽昂头也未回,推门径直踏进了院子。

    笑话。

    ……

    纳恒送来的书补齐了安城剩下的空缺,几人加班加点,凌长云不时拽上了偶尔轮休的约格泽昂一起,终是在仲冬末将两城史册都整理了出来,置于家中等着到时候统一递交。

    “啊,终于弄完了——”米阶斯仰天长叹一声,这两个月可把他折腾得不轻。

    “辛苦了米阁下,”凌长云也松了松筋骨,抬手拍了拍米阶斯的肩膀,“请你吃饭,今天还是改天?”

    “什么米阁下?好奇怪的叫法,”米阶斯顺手从凌长云给的光脑里点出一份百八十年前就列好的单子,反手给凌长云看,神情期待又含着几分羞涩,“主公……”

    想吃! ! !

    凌长云瞅着那什么什么稻桂米葐糕,紫鎏万香饭,翡玉梗丌枃粥等等一大串的各种米,嘴角抽了抽,忍笑道:“好的米米阁下,我们现在就去。”

    “米米?什么米——”

    “嘀嘀嘀嘀嘀嘀嘀——”

    凌长云的光脑骤然响起,声音之急促似有大事,米阶斯忙收了音。

    凌长云点开——

    “亲王殿下!小殿下要破壳了!!!”

    第65章

    第65章破壳雪兔子生了个小雪兔

    胚育外室。

    约格泽昂匆匆推开门, 几步走到一直站在内间门外的凌长云身边:“阁下。”

    凌长云转头,神情有些紧张:“蛋壳已经裂了两道,医生让在外面等着。”

    约格泽昂应了声,抬臂安抚地抱了抱凌长云:“没事,破壳都要些时间的,那么多医生在没问题的。”

    凌长云点点头。

    小白蛋最近一月的情况从数据上来看比之之前要好上太多了, 只是破壳时间比预计的稍早了一些, 不免有些担心。

    幸而前面墙上挂着的光屏上显示的实时数据一直都还不错,稍稍缓解了些许的不安。

    离得太近,军雌略显急促的心跳振在耳边,赶得太急,高束起的发丝也散落了几根,绕了几丝在面具边上。

    凌长云抬手替他挽到发冠上,因为连月生病而黯了几分的眸子此刻也亮了几许,里面隐隐含着期待:“小虫崽要出生了殿下。”

    约格泽昂看着他晶晶闪着光的眸子,面上也染了笑。

    “嗯,”他点了点头,“我们的小虫崽要出生了。”

    “米阶斯在房间里布置,说是要给小崽崽一个惊喜。”凌长云眼里含着笑,周身浅浅萦绕着的病气也散去了不少。

    约格泽昂瞧着情绪也高了不少,忍不住偏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哦,那他这份惊喜得等一等了,刚破壳的小虫崽还得在胚育舱里待一星期。”

    凌长云笑了:“还记着呢?”

    三天前约格泽昂刚拉上了帘子,底下的门就被米阶斯敲响了,此后一直忙着整理装订,连夜的灯就没熄过。

    约格泽昂不置可否,勾了一缕青丝在指尖绕着:“册子也整理完了,该放那位阁下回去好好休息了雄主。”

    “……”凌长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盯着那边的光屏。

    约格泽昂揽了他的腰,一边低声挑着怀里人的情绪,一边看着光屏上的数据,不时趁着雄虫没注意低头扫着腕间的光脑。

    越扫,眸底的暗色便越来越沉。

    ……

    “咔嗒。”

    终于,在凌长云眉宇间都划上焦灼之色的时候,胚育外室的大门总算是打开了——

    只是走出来的医生脸上非但不见丝毫顺利帮助虫蛋破壳的喜悦,还个个面沉如水,脸上全是沉躁。

    凌长云见状面上的神情一瞬凝滞,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怎么了?”

    领头的雄虫主任看了眼凌长云又看了眼约格泽昂,视线一直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似是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直说便是。”约格泽昂面上平静,只余光紧紧窥着身边呼吸越来越轻的雄虫。

    “……是,”雄虫主任抬手扯下另半边的口罩,看着凌长云,“很抱歉。”

    他道:“小殿下太羸弱了。”

    太羸弱了,那么小那么薄,哭声不闻,便是一点儿子的舱风都受不得。

    “刚刚做了最全面的检查,先天性因序缺失并没有在蛋生期新发替代供能。”

    那样的先天性疾病,便是这一代最强悍的精神力也无法填补治愈。

    “目前来看,哪有孱弱的虫体并不能支撑哪怕一百年的供给。”

    虫族寿命三百年,能到三分之一已是极限。

    “数据显示,脑部的发育曲线也鲜有波动,不太活跃。”

    或许远远追不上同龄的速度。

    “常伴休眠期。”

    清醒时间不会太长,因为虫体支撑不了。

    “不过小殿下是雄虫,而且精神力气息很强,很强。”

    雄虫主任已经说得足够委婉,虫族自有一套适者生存的准则。

    羸弱的军雌,无精神力的雄虫和貌丑的亚雌都是被虫星抛弃的存在,那对他们来说,是负担更是耻辱。

    小殿下身体如此之孱羸,倘若没有精神力,就算是皇室血脉也会被虫皇勒令抛弃于荒星,因为没用;倘若精神力不强,就算是皇室血脉也会被勒令停止一切相关研究,不允大费心力医治,因为没必要。

    只能说,雄虫主任侧身让凌长云和约格泽昂进去,幸好,是个雄虫崽;幸好,精神力非常之强。

    他挥了挥手,示意旁边人先站到门外。

    ……

    冬末,虔屿还没理完史册,上递申请,议阁将截止时间往后推了一月。

    小虫崽刚刚做完一期治疗,于两天前被两人接回家中。

    明日便是下期治疗开始的日子,凌长云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轻晃着新置的虫崽床,温声逗着躺在里面安安静静盯着床头挂着的小兔子布偶瞧的小虫崽。

    虫崽崽实在乖,浅瞳眨一会儿闭一会儿的,每次接回来都不哭也不闹,只时不时轻轻晃着脊背上小小软软的金翅膀,逗着不时还笑一笑,活像只可可爱爱的小白兔子。

    凌长云头一次带孩子着实有些手忙脚乱,翻了一个月的书才面前摸着了些门道,照顾得愈发熟练,逗弄得也愈发顺手。

    他捏了小布偶一下下轻轻戳着小虫崽的脸,逗得人咯咯直笑。

    系统:“到底是虫族崽崽,才一个月就会咯咯笑了。”

    凌长云愣了一瞬:“什么意思统哥?人类崽崽不会吗?”

    系统:“好像是不会的吧?应该要两三个月才会笑出声?”

    凌长云茫然:“这样吗?”

    系统说着也不太确定了:“好像?不知道欸,没生过。”

    “我——”

    “雄主。”

    系统骤然消了音。

    凌长云回头,见约格泽昂脱了大氅走过来。

    “累吗?”约格泽昂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替他接了床轻摇着。

    “不累,”凌长云放下手,挂了布偶给小虫崽看着玩,“很乖的。”

    “嗯,”约格泽昂点点头,“雪兔子生了个小雪兔子。”

    “什么雪——”凌长云倏地反应过来,耳根染上薄红,笑看了他一眼,“那殿下是什么?金兔子吗?”他勾了约格泽昂垂落下来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编着。

    约格泽昂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看着他意有所指道:“我是狐狸,专门把雪兔子逮进窝里藏着的。”

    凌长云挑眉:“是吗?那可真是令人害怕。”编到最后没发绳,他干脆取了一小缕金发出来松松绕了个结。

    “不必怕,”约格泽昂撇了眼那松松垮垮还有些许歪但比之前进步不少的长辫子,赞了声,“手艺越来越好了阁下。”

    “那是,”凌长云毫不谦虚地收了这份夸奖,说完到底又心虚上涌,手指拨着给他解开,“殿下,该给小虫崽崽登记了。”

    “怎么解了?”约格泽昂点了头,“嗯,明天我过去,想好名字了?”

    凌长云半月来一直在想虫崽的名字,昨天两人才讨论挑选了几小时。

    “不好看,有损殿下威严,”凌长云凑过去了些,“想好了,叫'适愿'怎么样?”

    “怎会?”两人腿贴着腿,温度与呼吸交叠在一起,约格泽昂拉了他的手扣着放在自己腿上,“适愿?”

    “嗯,”凌长云认真地点了点头,落在小虫崽身上的视线柔和不已,“愿他一切皆适所愿。”

    “好名字,”约格泽昂道,“雄主怎么想出来的,倒是不与寻常同。”

    “殿下最近说话越来越古里古气了,”凌长云偏头低咳了一声,“翻旧籍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新奇名字。”

    “整理了两个月的古册一时换不过来了。”约格泽昂说着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倒是正常,“怎么又咳起来了?”他眉心微皱,“不是都没抽精神力了吗?”

    凌长云握上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刚刚嗓子有些痒,应该再过几天就全好了吧。”

    “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明天吧,”凌长云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手指动着晃了晃他的手,“阿愿明天就要去了。”

    晃了没两下约格泽昂就妥协了:“这也是书上瞧来的?”他下颌点着,目光落在雄虫轻晃着的手上,确实是比之前多了点儿血色。

    凌长云点头“嗯”了声,指腹轻轻摸着适愿的脸,只耳尖泛上去的红泄露了几分不平静。

    “行吧,”约格泽昂很是受用,“那就劳烦阁下多多学以致用。”

    “殿下快看看小虫崽崽吧,明天过去后又是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凌长云看着半闭了眼的适愿,声音下意识地放轻,手指拽了拽旁边军雌的袖子。

    约格泽昂也看到了小虫崽半睡不睡的模样,渐渐地收了手,不再晃着小床。

    窗外飞飞点点飘着细雪,屋里两人一虫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恒温系统缓慢无声地运行着,所有的严寒潮湿都被挡在了房外,只有微弱的风声透过留了一小条的窗缝飒飒进来。

    那是雪天的安宁。

    ……

    第二天把小虫崽送去胚育外室后凌长云便踏着飞行器去了祂临。

    他坐在沙发上,手上一页页翻着的是主星目前已挖掘的所有晶矿所在地。

    “晶矿?”系统蓦地出声。

    “嗯。”凌长云应了声。

    系统若有所思:“虫族的钱就是晶石,你想从这儿下手?”

    凌长云:“先看看。”

    虫族的钱就是晶石,而晶石却不只是钱。

    象征身份的名贵饰品,帮助梳理雄虫精神力的珍贵晶器,还有……一切武器的储能核心体。

    曼斯勒安所有已发现的晶矿都掌握在雄虫手中,或者更准确一点儿来说是掌握在议阁内庭手中。无论是开发出来的晶石还是尚且存有晶石的晶矿,都被三大家族族长亲自布下禁制,只有经过议阁准许的晶石才能流通市场进入军部。

    虫族的轻重工业大都掌握在军雌手中,他们拥有先进的技术和各式强杀伤力武器的图纸,所需材料应有尽有也不被雄虫所卡,因为那实在是太多也太过分散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是造得多么精巧强悍,没有足够供能的晶石体就是一团废金属,根本用不了。

    议阁命军部无休止地在圈禁地制造以备不时之需又严卡着晶石的流入,一切带到战场上的军备都必须经过再三审查才准放行。

    现如今的军部只允配备光能枪,所发的也是单一晶石而非多种凝结而成的晶石体,为的就是防备军部暗中扣合,而先前57战役中出了流火炮一事,就更是……

    若是要……足量的晶石和晶石体储备是必不可少的。

    “禁制啊……”凌长云敲了敲手指。

    系统:“凌先生,你是想……?”

    系统没有明说,凌长云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精神海就是那道坚不可摧的重锁啊……”

    缚住了雌虫也锁住了光路。

    “走吧统哥,”飞行器嗡嗡降落,他放下手里的册子起身,“去睹一睹那座座晶矿的无限风采。”

    ……

    鸣卫。

    顿特莱格以代代君后而闻名,主家所有的宅子都沿袭了至古的风格,层楼叠榭,碧瓦朱檐,一派凛然大气。

    东南角的偏厅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严实,屋外百米处守了一圈的雄虫,寸鸟不得进。

    屋里,森道利梵坐在上首,神情罕见平和地注视着面前的军雌:“许久不曾在这儿见面了。”

    军雌一身华贵绣雕服,金发在灯烛下溢着流彩光,浅紫的眸子漠然至极,是烛火都映不温的寒意。

    “六年前不才见过一面吗?雄伯。”

    第66章

    第66章 矿脉 一把年纪了你还那么天真无邪呢?

    “……”森道利梵倏地笑了,他向后仰靠上椅背,下颌微抬望着顶上的琉瓦砌出的顿特莱格族徽,是硬璃也掩不住的肆意狂放, “六年了啊。”

    “这六年来, 无论我专线唤你多少次,你总是不肯来。”

    约格泽昂抱臂倚上立柱,灯烛打在面具上,衬得寒茫更甚,整个人疏离又冷淡:“平日不都见着了吗?”

    “你雌父也不肯见我。”

    提到雌父二字,约格泽昂终于抬头朝上边看了一眼:“怎么?”

    他嗤笑:“雄伯这是年纪大了,终于想起来要修复一下和自己亲弟弟的关系了?”

    森道利梵低头:“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那不然怎么说话?我唤着亲爱的雄伯你唤着亲爱的侄子,大家一起相亲相爱手牵手奔向爱的未来?”

    “阿约!”森道利梵加重了语气。

    “是四皇子。”约格泽昂一字一句道。

    “……”这三个字一出,森道利梵仿若被致重箭矢击中一般失了气力,整个人疲惫地驼回了椅子里,“你还在怪我?”

    “叫个四皇子就是怪你了?当年你不是一口一个叫得极顺口吗?”

    森道利梵像被刺痛了一样,蓦地起身:“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那时你小不懂,难道现在还不懂吗?!”

    约格泽昂冷眼看着他:“我当然懂,顿特莱格族长。”

    “!”森道利梵骤然失声, “你——”

    “鱼和熊掌还不能兼得呢, ”约格泽昂直起身,声音又冷又沉,“当年你为了顿特莱格为了这把光权闪目的椅子亲手将自己的弟弟送之于死地,现在稳居了族长之位又感慨起孤家寡人的落寞来,凭着一点儿狗屁血缘就想重拾无间亲情?森道利梵,一把年纪了你还那么天真无邪呢?”

    “我没有送他去死!”

    “不是你亲手捅的刀就不叫杀人了吗?!当年那把刀不是你递的吗?!”

    “可他还活着!”

    “还活着?”约格泽昂忽地笑了出来,长靴踏着一步一步迈上层阶,踩在最高的台上, “你管那叫活着?我把你弄成那样要不要啊?!”

    他伸手拽住森道利梵的衣领,攥得死紧的布料险些勒得雄虫窒息:“你到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你是顿特莱格的族长,是内庭的三席,懂吗?”

    军雌勒得狠,森道利梵却不知为什么,抬起反抗的手又在下一瞬落了下去,任由面色逐渐染上煞红,又化为青紫。

    “嘀嘀,嘀。”

    就在森道利梵忍不住要拽下约格泽昂手的时候,军雌腕间的光脑蓦然响起。

    不同于寻常的嘀声让约格泽昂猛地松了手,绷直的衣料簌地弹回肩颈,打出的森戾重响驱着空气涌回雄虫鼻口间,激得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森道利梵喉咙骤然缩紧又被猛然冲开,此刻疼得厉害,眼见着约格泽昂转身就要走,顾不上别的忙要起身又一个趔趄撞上扶手。

    “过几天雄主会提出新的议案,雄伯最好不要做多余之事。”

    话音刚落,军雌已然推开大门消失在森道利梵眼前。

    膝盖被撞得痛,忽然蹿进的天光又刺眼得紧,血红的眸子被杀得干涩生疼,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一并翻涌上来,稍稍一碰就挤出了咸涩的湿气,无声无息地消散于长袍大摆之中。

    十来年了啊……

    ……

    祂临。

    矿脉被围得严实,里三层外三层都拉起了栏线,凌长云下了飞行器只远远地隔着漫天飞雪朝那边望去,大致都绕了一圈后便打算回去,不想还没走过去就远远看到一名灰发绿眸雄虫站在飞行器旁上下打量着。

    “哦豁,”系统道,“科米加的。”

    凌长云眉梢微挑。

    系统也挑了眉:“好像被发现了凌先生。”

    凌长云脚步不停地继续朝前走去:“本来也没打算躲着来。”

    他走过去,还没站定那人便转过了身。

    幽绿的眼睛在雪里闪着暗光,见到凌长云也毫不意外,只不加掩饰地上下扫视了一圈:“希边得尔……亲王殿下。”

    凌长云在距他一米处停下脚步,抬手拂了被风吹至颊边的发丝:“阁下是在等我吗?怎么称呼?”

    雄虫右手扶肩,端得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却是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布利华佩·科米加。”

    '布利华佩? '系统倏地出声,'那个科米加精神力第二的雄虫? '

    凌长云闻言面上神情不变,只袖中晶刀慢慢滑至掌中:“布利华佩阁下,有事吗?”

    布利华佩粲然一笑,声音又低又轻,绕过风雪滑到凌长云耳边:“偶然路过,不想就看见亲王殿下身形诡秘,这才停下等上一等。”

    他说着上前一步,两人距离被拉得极近:“亲王殿下,您在看什么?”

    “……”凌长云看着他,视线从他略显紧绷的神色移到幽绿瞳孔间的冷茫上,心绪流转一瞬,笑了声,“早就听闻祂临盛产晶矿,今日恰巧休息,便过来看看。”

    “亲王殿下倒是直白。”布利华佩眯了眼。

    凌长云神情疑惑:“怎么?阁下如此紧张莫不是——”他拖长了尾音,意味不明地看着面前的雄虫。

    布利华佩嘴唇微抿,袖中的手指已然攥紧,却还是极尽平静道:“莫不是什么?”

    “莫不是——”凌长云笑了声,玩笑似的,“连矿脉都划为了禁地,不许人远远地看上一眼?”

    布利华佩闻言面上一松,笑道:“怎会?亲王殿下说笑了,这矿脉向来是属于雄虫的,又怎么会有不允雄虫参观的说法?更何况是最强精神力雄虫冕下,殿下要进去看看吗?我可以为您带路。”

    “不劳阁下了,”凌长云抬靴绕过了他,“时间也不早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殿下慢走。”布利华佩眸底一沉,头也未回地径直朝相反方向走去。

    等凌长云踏上飞行器,系统才出声:“凌先生你刚刚怎么……?”

    凌长云走近驾驶舱点了几下:“添把油加勺醋。”

    系统霎时了然:“这只雄虫很奇怪。”

    “奇怪的多了去了,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凌长云回想着雄虫刚刚的眼神,指尖无意识地在台面上敲了敲。

    布利华佩……

    “嘀嘀。”

    光脑响起,凌长云低头,看清名字后忙按了接通:“殿下?”

    “阁下,”约格泽昂那边风声似是有点大,声音灌在里面也有些听不真切,“你在哪儿?”

    ……

    祂临,科米加主家。

    “凯尼塞伦!”贝墁急急忙忙推开挡在门口的雄虫,伸手一推就跨了进去,一路带倒了不少放在边上做装饰之用的名贵殿灯。

    “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凯尼塞伦被这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吵得头疼。

    “我能不急吗?”贝墁“唰”地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希边得尔都去矿脉了!”

    “叫亲王,”凯尼塞伦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贝墁:“废话!祂临矿脉又不是没有兰兹的人,他那么大摇大摆的这会儿全世界都知道了!”

    凯尼塞伦:“知道就知道了,你急什么?每天那么多人从那经过去那看也没见你关心过啊。”

    “那能一样吗?!”贝墁气得直瞪眼,“那些人什么精神力?他什么精神力?你不会以为他精神海受损精神力也弱得不行了吧?现在的最强精神力可还是他!”

    “那又怎么了?”凯尼塞伦慢悠悠地端了杯茶吹了吹,“又没禁止,放那就是给人看的,别人能看就亲王看不得?”

    贝墁眉心拧得能夹雪:“你在想什么呢?没睡醒吗?你不知道那里面——”

    “贝墁!”凯尼塞伦警告了他一眼。

    “……”贝墁自知失言,憋屈地忍了回去,又道,“万一他发现了呢?”

    “你以为精神力是电光波?”凯尼塞伦低头喝了口茶,“先等等吧,几千年了都没人发现,他这么远远地瞥一眼就能知道了?”

    贝墁闻言点点头,也不急了。

    “也是,昏头了。”

    ……

    “怎么这么突然?”凌长云匆匆踏上约格泽昂的飞行器,迎面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约格泽昂紧紧抱着人,尾音听着都要些许的上扬:“嗯,刚刚雌父给我打专线了。”

    凌长云听出他暗藏其中的欣悦,抬手拍了拍军雌的肩背,眼尾也含上了笑意:“那我们快从时空门里穿去吧。”

    约格泽昂笑出了声:“阁下这虫崽故事讲得是愈发熟练了。”

    这段时间凌长云翻了不少虫族幼崽故事,等着适愿下次回来讲给他听。

    凌长云笑眯眯地看着他:“殿下想听吗?我可以晚上回去讲给你听。”

    “我比较喜欢听点儿别的,”约格泽昂揽着人到沙发上坐下,一边在光脑上点着一边道,“阁下听说过一体双魂吗?”

    “什么?”话题猝不及防一转,凌长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眸里刹那布上茫然,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一体双魂?”

    “是,”飞行器缓缓上升后,约格泽昂放下了手,专注地凝视着身边的雄虫,“一体双魂。”

    “???”

    第67章

    第67章那叫做家掷果盈车,黯然销魂——不过……

    西南角偏殿还是那么昏暗,凌长云跟着约格泽昂踏进去,关了门,一切都隐在浓黑弱光之中。

    “八岁时, 顿特莱格生了一场大变故, 前族长被虫皇杀死,当时在顿特莱格权力中心的一干族人被虫皇和森道利梵一并剿杀。”

    前方点着一盏小灯,灯影明明灭灭。

    “那一场大清洗把雌父也卷了进去, 就在我眼前,尸首分离。”

    凌长云落后约格泽昂半步,与他一道往前走,往前走。

    “那夜的血染透了鸣卫的大地,就连虫神都被惊动了。”

    走到人影面前站定,昏昏的光隐隐露出坐着的那人的面容。

    “虫神震怒,生魂新起,此后温森特纳现任虫皇的身体里便居着两道魂魄,以皇气温养,各不相干,各不相听,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虫神。”

    长金发, 浓紫眸, 金线银丝交华服。

    “雌父魂弱,占据主导时间不多,出现后便用专线与我联络。”

    曼斯勒安的虫皇陛下。

    “没关系, 一切尽可直白言说,虫皇永不会知道。”

    “来了?”“虫皇”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视线轻转,隔着层暗雾端详着站在面前的亲王,眸子越看越明亮,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惊艳,“这位便是希边得尔冕下吧?”

    他看着凌长云又看了眼约格泽昂,眼里笑意更甚。

    “当真是,风华绝代。”

    ……

    '凌先生,你在想什么? '

    约格泽昂在旁边开会,凌长云揉着太阳xue斜倚着舷窗窗台,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群星闪耀的夜景。

    '我在缓一缓。 '

    系统明了:'凌先生,其实您不必太在意什么星际不星际的,连虫神都有了,再来个地鬼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只是一体双魂。 '

    只是一体双魂。

    凌长云手上用了些力道,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这书元素还挺多的。 '

    系统:“反正是书嘛,想加啥加啥喽。”

    反正是书嘛……

    凌长云手指一顿,察觉到约格泽昂看过来的视线后又不动声色地隐了去:'说起来,你们这虫神真是——'

    “雄主?”

    凌长云下意识转头望过去:“嗯?”

    约格泽昂放下光脑坐过来:“头疼?”

    凌长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支着手笑道:“头次见家长有些紧张。”

    约格泽昂笑了,倾身过去揽住他:“都见完了还紧张啊?”

    “可不吗?”凌长云眨了下眼,“尤其在听到三皇子殿下又新结了几次婚后就更紧张了。”

    “三哥殿里新进的几名雌侍?”约格泽昂凑近蹭了蹭他的鼻尖,“新婚还不到一年,雄主就腻味儿了?”

    “殿下可别给我扣帽子,”凌长云笑着往后躲,“历代皇子结的婚可不少。”

    “亲王的雌侍也不在少数。”约格泽昂抬手扣了凌长云的背,不让他躲开。

    凌长云弯了眉眼,偏头吻了吻军雌的唇角,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的耳尖一瞬就红了起来,温润的声音轻得很,又半丝也不曾犹豫:“那希边得尔一定是那个例外。”

    “!”约格泽昂眸子倏地睁大,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顾雄虫难能可见的主动,还是惊于炸进耳里的轰雷。

    那语气绝不是往日的调笑与戏游。

    他嘴唇翕动数次,半晌才自喉咙里扯出声音,又顾忌着不要太大,总忧心吓了面前的雪兔子,耳朵一惊就碎了梦。

    “……什么?”他道。

    凌长云摸索着触到他放在一侧的手,指尖从服帖于手背的白手套边缘探进去,一点一点轻扯着将它从军雌手上脱去,五指毫无阻碍地贴上皮肤,一寸寸握住那只带着温意的手。

    那是肌肤相贴带来的真实。

    “希边得尔一定是那个例外,”凌长云温声重复了一遍,“你是我唯一的,唯一的爱人。”

    凌长云说到最后声音羞赧得都有些发颤,指尖紧了又紧,顿着才将它说完。

    从系统告诉他再也回不去的那天起,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就不再只是一本意外暂临的书。

    从约格泽昂说出那句“结婚吧”的时候起,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游魂有了落脚地,结了婚生了虫崽。

    那叫做家。

    雄虫眼睫扑闪,眸里含光,望过来的视线深情又炽热。

    约格泽昂对上去就被烫得下意识往回避,又在覆上手背的温热掌心下生生停在原地。

    今夜的华月是如此热烈。

    约格泽昂拢上凌长云的肩背,蜻蜓点水般啄吻着雄虫面颊:“如果雄主以后遇到了更好看的雌虫呢?如果是缡楼最顶尖的亚雌呢?”

    凌长云蓦地笑了:“容颜从不是为之倾倒一生的理由,况且,殿下的容貌——”

    “容貌什么?”他有意拖长了尾音,约格泽昂不禁温声催了句。

    “掷果盈车,黯然销魂——”

    约格泽昂眉峰微挑。

    那都是写在封藏古籍里的故事。

    凌长云唇角上扬,温柔地回应着他辗转而来的亲吻:“不过如此。”

    “……”少顷,约格泽昂闷笑出声,压了凌长云的后脑,强势地攻占进去。

    “阁下实在过誉。”

    ……

    大雪下得急,连着凛冬的寒风一并呼啸而去,拂了厚团掀了土盖,嫩芽破土而出,迎着初春的煦阳舒展了蜷缩三月的身躯——新草长出来了。

    推迟了一月的递交会踩着晨曦的辉语议阁大楼召开,凌长云将两城整理出来的史册和磨了大半个月的新提案一起交了上去。

    这次没有如之前一般直接被凯尼塞伦打回来,而是放到一边例行等着明天的审议。

    散了会出了大厅,凌长云不出所料被凯尼塞伦叫住。

    狭长的廊道里两人各站一边,面上挂着同样温和的笑。

    凯尼塞伦掩在薄薄镜片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凌长云:“亲王殿下,您刚刚递上来的是什么?”

    凌长云斜倚着围栏,长腿交着支在地上:“新提案。”

    “新提案?”凯尼塞伦抬手推了推眼镜,“殿下确定交上去的三份文件都是提案吗?”

    凌长云笑了笑:“那就得看议长收哪份了。”

    “殿下是在威胁我?”

    “怎么会?”凌长云神情无辜,“不都是为了神谕吗?”

    凯尼塞伦笑得有些冷:“核查矿脉也是为了神谕?”

    凌长云耸了耸肩:“内庭人总不好不干事,几月来递上去的提案都被否了,我总得另寻他道。”

    “殿下寻得倒是准,这是逮着祂临一个劲儿地薅啊。”

    “阁下说笑了,一切不都是为了曼斯勒安吗?再说了,”凌长云眉梢高挑,“不过是核查一下矿脉以防漏了晶石而已,阁下何必如此紧张?”

    凯尼塞伦面色丝毫未变:“核查不核查的不要紧,不过殿下也只是半个皇族人,贸然插手祂临一事似乎——不太妥当?”

    凌长云恍然:“倒是我逾矩了,阁下稍后将议案打回来便是。”

    凯尼塞伦似笑非笑:“殿下的其他两份议案明日开会自会商讨,但还请殿下以后行事多加注意,可别一不留神就坏了长举的规矩。”

    “阁下说得是。”

    凯尼塞伦慢悠悠地抬手,扶肩,行礼:“明天见,亲王殿下。”

    ……

    “他怎么突然同意了?就因为那云里雾里的几段话?”

    凌长云踏上飞行器,大步流星走到沙发前,拾起桌上铺着的矿脉册快速地翻阅着。

    “他是急了。”

    系统:“什么?”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天那个雄虫,”凌长云手上的册子被翻得哗哗作响,“科米加的矿脉一定有问题。”

    系统:“凌先生,你是说……?”

    “矿脉能有什么问题,还这么大……”凌长云手指夹着几页,来回翻看对照着。

    系统不解道:“凌先生,你不是都写在那文件里了吗?”

    “瞎编糊弄人的。”

    系统:“那不也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吗?”

    “嗯,”凌长云头都没点一下,“我知道你有问题你也知道我猜到你有问题但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有问题。”

    “蛤?”系统都被绕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哦,那咋办?去查一下?”

    “人在那磨刀霍霍威胁着呢,指不定还没过去就又是一把火,”凌长云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只得收了手坐下去,“算了,过段时间再看吧,现在不能再盯着晶矿不放了。”

    系统赞同地点点头,感慨道:“凌先生,你现在越来越有翻手云覆手雨的风范了。”

    凌长云“呵呵”冷笑两声:“担不起。”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彻底放了手里的册子,重新将桌上备份的议案拿过来,一行一行地扫着斟酌。

    原天源……

    ……

    “原天源。”

    “什么?”例会上,底下雄虫一片惊疑。

    “我说,原天源,”凌长云抬手压了压话筒,不疾不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厅内所有人的耳朵,“虫神下了神令,只是没有指明究竟要如何做。议阁理出史册是原天源,将史册所记之事置于各学院指定用书中,让历史原原本本呈现在众人眼前也是原天源。还是说——”他笑了笑,“诸位对神谕有独特的见解?”

    “那所谓'影苒节'呢?”

    第68章

    第68章提案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

    “影苒节?”

    “对!”底下人声如洪钟, “亲王殿下,展史册尚且可以说是原天源,那那什么所谓的影苒节呢?您不会要告诉我们,随意编造个节日出来就是原天源吧?”

    “就是啊亲王殿下!还什么情侣虫一起出游,未免太过好笑了些。”雄虫说完,旁边人都大笑起来。

    雄虫和雌虫一起, 出游?

    众人笑声愈发加大,少许人顾忌着凌长云的亲王身份不敢太过放肆,又偷偷瞄着上三席,见他们毫无阻拦之意后颇有些纠结挣扎,思虑再三后到底只是扯着嘴皮跟着笑了笑。

    凌长云坐在上面没什么反应,只是眸子似有若无地瞥着那一圈笑得最大声的雄虫。

    等笑声渐渐低下去了,凌长云才压着话筒笑着唤了声:“桑利莫阁下?”

    先前率先大笑的雄虫闻言一惊,咧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嘴角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亲王殿下?”

    凌长云:“没叫错吧?”

    雄虫惊疑不定,道:“没有,殿下怎么——”

    “那就好,”凌长云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担心,将那日在卷宗上看到的年轻时因维护雌君而被雄父鞭笞的雄虫记错了。”

    凌长云每说一个字, 雄虫的脸就白了一分, 周围雄虫的脸色也一瞬变了开来。

    凌长云仿若不曾察觉到一般,继续道:“阁下既与雌君如此恩爱,怎么一提到携手同游反应就那么大?莫非——”他食指敲了敲,闷响自话筒传遍全场,“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雄虫脸色白了个彻底,贝墁的脸上也不太好看,底下更是窃窃私语不断, 明枪暗箭直直射向坐在中央的雄虫。

    桑利莫是兰兹当年竞选内庭的落败者,其精神力之强地位之高可以想见,旧时事虽不说锁得严严实实,却也鲜有人知,凌长云这么一捅破,场上气氛霎时微妙了起来。

    毕竟,往日的抑雌政策,那位可是应得最早的。

    “至于影苒节和出游一事,”凌长云收回视线,“自然非我胡乱编造而来,虫神自那天降临于世,又在同样的月日与爱人相遇,传承了千万年的盛大节日,怎的在诸位口里就成了胡编乱造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一直坐在旁边不发一言的上三席,偏头笑道:“还是说,其他三城整理的史册不全,无意漏了这么桩盛事?”

    者帽子扣得就大了,贝墁挥手甩了凯尼塞伦按过来的手:“如此盛事自然详详细细记录在册,亲王殿下这话说得着实令人惶恐,好像是我们有意欺瞒虫神一般。”

    “不过随口一说罢了,阁下不必如此激动,”凌长云转头望着下面,淡声道,“既然各城都有记载,诸位如若还是不信,等统一册装订出来后自可翻阅。”

    内庭一名兰兹雄虫倏地开口:“亲王殿下,之前史册混乱,各校只设了温森史传课程,看您的提案,是要新设一门通史课?”

    凌长云:“若是阁下嫌流程麻烦,也可以直接加在史传课里。”

    兰兹雄虫:“殿下也知此事很麻烦,就算加在史传课里,如此厚重的历史要如何教学,课程设置,教材重编,时流长短,后续考核如何安排等等都是一个大工程。”

    凌长云:“偌大的行刑大楼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重建完善,只不过增加一门课程而已,难道之前没有加过吗?诸位就如此循例?”

    兰兹雄虫一噎,瞅了眼贝墁,触到对方看废物的眼神后心下一凛,又憋了口气道:“那总得有个人来负责吧?既是要原天源,此等大事必然——”

    “闭嘴!”贝墁冷喝一声,森戾的视线直扫而上。

    雄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后背霎时被冷汗浸了个透,讷讷地不敢再出声。

    凌长云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笑道:“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然也由我全权负责。”

    凯尼塞伦始终一言不发,哪怕贝墁怒视过来也不曾与之对视,只静静地坐在那听着。

    贝墁气极,转了头直接道:“好,亲王殿下,就算增课是为了神谕,那影苒节呢?雄虫和雌虫一起出游也就罢了,还全面解了禁令,允许食物自由买卖?恕我直言,你这是要坏了主星历来的规矩啊。”

    “我是在遵循原来的规矩,”凌长云抬手点了光脑,接通桌上的连接器将里面的图传上中央大光屏,“这是在驭都史册里找到的。”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那是一幅泛了暗黄的残卷,画卷很长,随着凌长云的翻动一一拉过呈现在眼前,鼓乐喧天,熙来攘往,花天锦地,八珍玉食,是隔着破损都能看到的热闹景象。

    凌长云停下画卷:“一月前到处闲逛了逛,听到不少人谈论荒岭恶臭一事,好奇之下绕着四城山岭走了走,遍地的腐食酸水,气味着实不好闻。”

    场上人都沉默了下去。

    确实,蔬果嫩肉只供皇室和雄虫食用,着实吃不了那么多,产量又实在大,虫星的土地又特殊,减少种植不仅结不出果,就连树藤也会枯朽腐败,苦心研究了上百年也没有个结果,祭祀询问也只能猜测大约是神意如此。

    雄虫养的金贵,便是味道最好最醇香的营养液也喝不了一点儿,说是肠胃受不了,一致将它列为绝命之地不得已而饮之之物,这些东西不但要日日吃还要吃得最新鲜,种植面积不仅没有缩还有愈发扩大之势。

    平日住在中心闻不到,一旦往边缘去一点儿便是大股掀翻脑门的恶臭腐气,议阁外的雄虫虽不敢直言,私下却也是暗暗有声。

    凌长云瞥着一干人等的神情继续道:“我知道行规在这儿不好破,但旁的也就算了,虫神的诞辰,即便是传说,总也称得上一声'盛'。”

    森道利梵蓦地开口:“口子开了可就不好重新缝起来,影苒节安了例,寻常日子还会平静吗?”

    “只在影苒节也无法解决荒岭的问题,不过一些食物而已,难道诸位——”凌长云指节抵上下颔,“还有所畏忧?”

    第69章

    第69章通过让我雄主帮你

    “怎么可能?”底下有人登时笑出声, “一些吃的而已,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嘘——”旁边人立刻食指竖在唇边。

    “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果不其然,下一秒便立刻有人反唇相讥, “那你当初还死命拦着不准雌虫购买?”

    刚刚出声的雄虫涨红了脸, 声音无意识地高了起来:“千百年来都是如此,难道你要破坏旧规?”

    “你也说了是旧规,既然腐臭难闻又不会引起什么大动荡,为什么不可以通过?”

    “那些东西是雌虫能吃的吗?有营养剂还不够?雌虫那么多,他们吃了我们吃什么?”

    “荒岭丢的都够两个星球人吃了,一天天放在那臭都要臭死了!这么一点儿东西还扣扣搜搜的,亏你还是兰兹家的,真有够给雄虫丢脸的。”

    “你说什么……”

    “……”

    底下吵作一团,凌长云的视线在里面来回游移,最终定在了旁边引了话题这会儿却是无聊地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光脑的森道利梵身上。

    凌长云没有刻意收敛眼神,森道利梵很快便察觉到,抬头朝他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半句话也没有再说。

    “……”凌长云眉心微蹙,眸底极快地划过一抹不解。

    那边沉默不语, 贝墁这边却是火气大得紧。

    他掐着手心忍了又忍才没有下场开骂,而是转头盯着一直在翻看凌长云递上来的提案的凯尼塞伦。

    “你不管?”他一字一句道。

    凯尼塞伦手指一顿,随即又继续开始翻阅:“无伤大雅的提议而已。”

    “无伤大雅?”贝墁被这几个字气笑了,只是声音压得低,没有被旁人听去, “你在跟我搞笑呢?下面那些蠢货也就算了,别告诉我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把你脑子连着胆子一起丢了。”

    凯尼塞伦终于撩起眼皮看向他:“兰兹族长胆子大,那你待会儿以第二席的身份给他否了。”

    贝墁半眯了眼:“你以为我不敢?”

    “我是在提醒你,一切所为都是为了这两份提案,你要是把它否了,你猜我们的亲王殿下会把目光放到哪里?”凯尼塞伦将手里的提案合上放下去,“内庭世家。”

    “……”

    当日上午,两份提案全部通过。

    ……

    “从教育下手?”

    凌长云的速度很快,自提案通过那天起便一直奔在五大城之间,开会,商讨,定案,修书……两月时间便在主星万所学校里全部增设了曼斯勒安通史课,连着影苒节的相关文件通告一并发布在官方光网上,刚一发出便在上面掀起了劈山浪潮,光网热热闹闹一直讨论到现在,尤以影苒节最甚。

    安城南边一座偏僻矮楼内,托伯茨边走边脱了身上皱皱巴巴的浅白色研究服,扔进专用垃圾处理箱后抬手按下开关,身后的特制白门慢慢合上,里面光影绰绰的一切都被彻底掩在门后,走到刚刚从对面房间过来的路彻得斯身边,朝他晃了晃腕间戴着的光脑,“啧啧”两声:“真是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

    路彻得斯手指飞快地在光脑上点着,闻言头也未抬,淡声道:“想到又如何?是你我能做还是约格泽昂能做?”

    “也是,”托伯茨释然了,“这亲王身份真好使。”

    路彻得斯关了页面:“这次怎么样?”

    说到这个,托伯茨就正色了起来:“还是不行,半点儿用都没有。”

    他斟酌了下,还是道:“我怀疑是因为精神力杂了你的不太纯,要不你——”

    托伯茨说着低咳了一声,试探道:“取一点儿?”

    虫蛋没破壳的那几月,他可是亲眼见证着某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这会儿说不定——

    “可以,”路彻得斯掠过他,视线直直定在前方紧闭的大门上,“明天我有事,后天拿过来。”

    “……?”托伯茨见他应得那么快,眼里脸上都挂起了满是疑惑的问号。

    半晌,他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军雌,真诚道:“还好我跟你是一队的。”

    路彻得斯没搭理他,少顷忽然问道:“你这几天没去缡楼?”

    话音还没落下,托伯茨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立马蔫了下去,满腔都是难以言说的苦涩:“去了,这已经是我第一千零八百次被拒绝了。”

    “那就好。”路彻得斯道。

    托伯茨:“???”

    他迷惑地看着面前的虫,人言……虫言否?

    一声情真意切满含悲愤的质问还没说出口,便听路彻得斯道:“我帮你。”

    托伯茨一句怒喝生生卡在喉咙里,他惊疑不定,险些以为自己的听觉在刚刚试剂瓶的爆炸声中出问题了:“你帮我?”

    “是,”路彻得斯收回视线,平视着面前声调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有些扭曲的雄虫,“或者说,让我雄主帮你。”

    “?”

    ……

    曼斯勒安雌雄分校。每一所雄虫学校都有完整的自虫崽到成年结业的阶段课程,一般等级分明,轻易不换学校;而雌虫学校则不同,所有学校都只规定了相应的应学课程,自入学起便开始各自修习,早修完早结业,过不了就一直修,到最大限制年龄后便由学校亲办退学,初起按地域划分,一切都只看成绩能力,高者自可一路往上转到更高学府修读。

    自方案开始施行后,凌长云便一直游转于各个学校察看课程情况。在以往,温森之前的历史鲜少为人所知,精选过的通史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新奇的,学习兴趣也比预想的要高很多。一月下来,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亲王殿下!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吗?雌虫和雄虫以前也能玩的这么这么……”

    凌长云长得实在太过好看了,脸上又总是挂着柔和的笑,周身都透着一股儒雅温柔,只是在教室里待了一下午便惹得一班还不谙世事的小虫崽们纷纷忘了雌父的叮嘱,全都一股脑地围了上来,只是到底往日多少见了些雄虫,也不敢凑得太近,在凌长云笑着招手后才小心翼翼地聚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倒是把任课老师吓得冷汗直流。

    好容易等到放学,几名老师马不停蹄地就把他们带出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亲王不高兴。

    学校一瞬便空了下来,凌长云回绝了校长的相送,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飞行器那走。

    不想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只橘发小虫崽悄咪咪地跟在身后,姿态堪称鬼鬼祟祟,凌长云无法,只得停下脚步和他一起等在街上。

    “这么好?”眼见着小虫崽这么了半天也没这么出个所以然来,凌长云干脆寻了块干净石阶坐下接过他的话。

    “对!这么好!”小虫崽终于找到了词,高兴道。

    “当然,”凌长云道,“很早的时候是这样的。”

    小虫崽又道:“那为什么现在和很早的时候又不一样?”

    凌长云没回,只道:“说不定以后又变了呢。”

    小虫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还是快快变吧。”

    凌长云伸手替他理了理坐下后有些散乱的衣服:“现在还没变呢,就敢这么偷偷跟着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小虫崽摇摇头,看着凌长云的眼睛亮晶晶的,笃定道:“不会的,亲王殿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凌长云笑了:“为什么?我们才认识一下午。”

    “因为亲王殿下很好看!”

    “?”凌长云失笑,“好看就不会把你卖了?”

    “对!”小虫崽大声道,“雌父说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找最好看的人帮忙,亲王殿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凌长云:“???”

    他一度怀疑是面前的虫崽太小记岔了雌父的话,但见他如此笃定,脑中神经一转忽然想到什么。

    亚雌……?

    “说的是——”

    “亲王殿下!!!”

    一声急呼,凌长云才转头便看到身边坐着的小虫崽像枚小导弹一般就朝跑来的亚雌冲过去了:“雌父——”

    亚雌忙弯腰接住小虫崽,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抱着就跑到凌长云面前:“亲,亲王殿下……”

    他跑得太急,这会儿气也喘不匀,只一边将小虫崽往身后藏一边红着脸站在面前试图调整呼吸。

    凌长云看到他面上眼里的惊惧,垂眸一霎后便起身安抚:“没事,只是随意聊个天,天色也晚了,早些回家吧。”

    “是,是是,多谢亲王殿下。”亚雌终于喘匀了气,半弯了腰连声应着就抱上小虫崽要往回走。

    “等一下。”

    将将转了身便被凌长云叫住,亚雌身形一僵,捂住小虫崽张开的嘴,硬着头皮转过来,眼底惊惧更甚:“亲,亲王殿下,还有,有什么事吗?”

    凌长云看了眼亚雌怀里的小虫崽,道:“他刚刚说遇到危险可以找最好看的人帮忙,近期出事不少,阁下可能还需要再教教。”

    亚雌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凌长云便微微点头示意,转身走远了。

    “唔唔唔——唔唔——”怀里的小虫崽挣扎着要拨开亚雌的手,亚雌回神,匆忙收了手。

    “雌父,亲王殿下……”

    亚雌抬头望去,前方早已没了人影。

    小虫崽有些失落,不解道:“雌父,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不可以和亲王殿下说话吗?”

    “……”亚雌沉默半晌,将他往上抱了抱,一起慢慢地往家里走。

    “可以的。”

    ……

    “雄主。”

    第70章

    第70章玩笑您是皇子,自然是想结婚就结婚,……

    凌长云一进家门便看到军雌坐在沙发上,交叠的膝上还放着一台光脑,看起来像是在开会。

    约格泽昂这会儿还是路彻得斯的声音,他一边按着耳麦听着里面的讲话,一边朝凌长云伸出手。

    凌长云脱了外套挂在门边, 径直走过去,手刚搭上就被军雌握住一拽, 整个人直接被他拉进了怀里。

    “诶,光脑——”凌长云猝不及防一倒,好不容易杵上沙发靠背,转头看去却发现光脑早已被军雌放到了旁边的白晶桌上,页面上显示的也是一行行资料。

    “没事,”约格泽昂揽着凌长云在身边坐下,“累吗?”

    凌长云摇摇头,笑道:“不累,今天还遇到个挺有意思的小虫崽。”

    “小虫崽?”约格泽昂按下耳麦讲了几句。

    凌长云等他讲完了才指了指桌上的光脑道:“先开会吧?”

    “没事,听着呢,”约格泽昂松开手,抱着凌长云轻蹭了蹭, “什么小虫崽?”

    凌长云被蹭得有些痒,笑着不走心地躲了躲,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军雌,末了感叹了一句:“还好我不是虫贩子。”

    约格泽昂笑了,偏头轻吻着怀里雄虫的唇角:“阁下生得这般好看,如若是要把我卖了,我也是愿意的。”

    凌长云半眯了眼:“那殿下干脆把卖得的钱也一起数了吧。”

    约格泽昂笑着咬上他的唇珠:“阁下都这么吩咐了,自然是要遵从的。”

    唇上传来的酥麻感太甚,凌长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先开会。”

    “开完了。”约格泽昂松开,按着回了句“知道”后便将耳麦扯了丢到一边,揽着人便抵开了唇齿。

    少顷,凌长云终于喘了口气,伸长手臂从旁边小台上拽了本文件过来塞进约格泽昂怀里,借着这个空隙往旁边钻了出去:“殿下先看着,我去洗个澡。”

    说完就没了踪影。

    “……”约格泽昂还保持着将雄虫困在身旁的姿势,只在文件掉下来的一瞬间抬手接住,他看着刹那空落落的怀里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坐正,竟当真翘起一条长腿半看不看地翻起手上才批复过的文件。

    跑得真快。

    ……

    鸣卫,城西居民区。

    亚雌才将小虫崽哄睡着,一出来便看到不知何时回来已然坐在沙发上的雄虫。

    雄虫嘴里叼着根烟,其上的烟灰簌簌落了一腿,堆着便掉在了干净的地上。

    亚雌面色一白,颤着将身后的房门轻轻关上,抖着身体走到雄虫面前跪下:“雄主……”

    雄虫摘了烟,看也未看便将燎着火星的烟头按在了亚雌手上。

    “滋啦——”

    才恢复不久的皮肉瞬间被烫软烫化,连着浓灰一起陷出了一个黑坑,亚雌额上冷汗霎时湿了眼睫,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便是半声痛呼抽气也不敢发出,只咬紧了牙关,碾着齿肉咽下痛楚。

    “疼吗?”雄虫开口便是抽久了浓烟的嘶哑。

    “不,不疼——啊————”

    “砰——”

    ……

    驭都东新府。

    “唔!”

    凌长云头发才将将吹干,军雌便从后压着人倒在床上,齿尖微微刺破了雄虫白皙的后颈。

    “嘶——”后颈皮肤脆弱,凌长云低低吸了口气,“怎么了?”

    “要点儿精神力。”约格泽昂松开那点儿皮肤,安抚似的吻了吻。

    凌长云闻言撑着勉强转过了头,眸间溢着担忧:“精神海不舒服?”

    约格泽昂眸间一暖,偏头抵着他的唇微微用力蹭着:“没有,只是备着些,这几天军部有事可能回不来。”

    凌长云应了声,转回去重新趴下:“那你取吧。”

    约格泽昂将一只手放到凌长云唇边:“疼就咬我。”

    说完便低下头,就着刚刚咬出的几点血迹咬下去。

    军雌咬得不深,但到底还是疼的,虽没有上次尖锐,但细细密密的疼痛也很是恼人,凌长云没有咬上伸到面前摘了一贯戴着手套的手,而是一手动着移过来,搭在手背上握着。

    约格泽昂感受到自皮肤传来的热意,反手插进雄虫指缝,牢牢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亲密极了。

    雄虫养了几月基本恢复的浩瀚精神力连着鲜血一起潺潺自里面流出,顺着勾进军雌的精神海空段里,慢慢在里面卷着团成一团,丝毫不受周围精神力的干扰混杂。

    少顷,约格泽昂松了力道,起身扯了两片治疗贴片过来,一点一点轻柔地凌长云擦去上面流出来的血,再小心翼翼地贴上治疗贴。

    “够吗?”凌长云转头看他。

    约格泽昂扔沾血贴片的手指一顿,贴片就这么滑溜溜地擦着处理箱的边缘而过,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

    “……”约格泽昂过去将它捡起,重新扔了进去,“够的。”

    他手上染了血,去洗漱间洗干净了才走过来揽住半靠坐在床头的凌长云:“有刚刚疼吗?”

    凌长云没答,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绕卷着他垂散下来的长发玩:“殿下。”

    “嗯?”约格泽昂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凌长云手指动着给他编辫子:“你今天有话想说?”

    “……”约格泽昂动作一顿,随即倏地笑了,“这都看出来了?”

    凌长云编了又解解了又编,折腾得那一头柔顺的长发都弯了几缕:“我还看出与我有关。”

    “为什么?”约格泽昂忽然好奇。

    凌长云食指点上军雌的鼻尖,调侃道:“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实不像四皇子往日之风格。”

    “欲言又止确实,但哪有吞吞吐吐?”约格泽昂扬了扬眉,握着放在鼻尖的手指抵上薄唇,一下一下地自指根啄吻到指尖:“好吧,是有点儿事想找雄主帮忙。”

    凌长云指腹发痒,强忍着没有往回缩:“殿下连雄主都叫上了,自是什么事都要答应的,虽然我比较喜欢你唤我的——”

    凌长云骤然一顿。

    约格泽昂含住他的指尖:“嗯?”

    濡湿的触感让凌长云耳根一红,话音转着改道:“唤我为阁下。”

    约格泽昂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只专心□□着那点儿子的柔软皮肤,等到凌长云实在受不住地轻推了推他才停下动作,意犹未尽般地松开了些,扯了张纸一点一点地给他擦拭着上面的湿黏,道:“是托伯茨那有点儿事,想请雄主过去帮个忙。”

    “……”凌长云放在军雌衣摆上的手紧了又松,垂眸看着他擦拭的动作,道,“托伯茨?”

    “是,雄主之前在缡楼外见过的那只雄虫。”

    “就是殿下之前说是去谈恋爱,结果成了三人行的那位阁下?”

    约格泽昂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凌长云,几转后伸手微挑起雄虫的下颌,直直地望进那双耀黑的眸子里,挑眉戏谑道:“阁下这是在吃醋?”

    “吃醋?”凌长云顺势看过去,“怎么会?那位阁下不是有想要追求的心上人吗?”

    “那又如何?”约格泽昂半眯了眼凑近,带着丝灼烫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掠过凌长云的皮肤,激得眼睫不自觉地扑闪。

    “托伯茨阁下至今没有结过婚,我虽是军雌却也是皇族,说来相识也有十几年,只要一起走一趟就能登记。”约格泽昂一眨不眨地看着凌长云的眼睛,似是要从里面探出些什么,“这样,阁下也不吃醋吗?”

    “……”

    军雌凑得极近,先前那两声“雄主”存在感又实在强烈,凌长云一时竟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说笑还是认真之语。

    指尖攥紧了勾了紫边的衣摆料子,心绪翻涌不停,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间交杂混斗,眸子一瞬便黯淡不少,是顶壁灯照着也映不亮的暗色。

    少顷,凌长云倏然扯了嘴角笑了声:“殿下说的是,您是皇子,自然是想结婚就结婚,想跟谁结就跟谁结,想结多少就结多少。”

    他缓缓抽回被军雌握在掌心的手,自己抽了张纸擦干净最后一点儿残留的湿痕,盯着指腹上浅浅的牙印,道:“四殿下想什么时候结?明天?后天?还是今天?需要我去——”

    话还没说完,凌长云便被约格泽昂一把拽进了怀里牢牢抱住。

    凌长云登时消了音,不挣扎也不动,就这么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柔顺金发。

    “阁下今日是怎么了?玩笑之语都听不出?”约格泽昂双手梏住怀里的雄虫,紧得像是生怕他挣脱而去一般。

    “……”凌长云确认似的,“什么玩笑之语?”

    约格泽昂抱得更紧了些:“当然是与托伯茨结婚一事。”

    凌长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与起伏:“与托伯茨结婚?”

    “嗯,”约格泽昂应了声,“我与他只是朋友罢了,相识十几年,要结婚早就结了。”

    他说着稍稍放松了些力道,侧过来看着凌长云,正色道:“不会跟他结婚的,永远不会。”

    “……”凌长云抬起眼皮与他对视,“不会和他结婚?”

    “是。”约格泽昂道。

    他偏头轻轻吻着雄虫抿紧的唇,一点一点地慢慢撬开:“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别生我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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