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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萨岱霍斯凌先生,你这算不算是卖儿子……

    系统蓦然反应过来:“凌先生, 你要去查那些晶矿?”

    “嗯。”凌长云从兜里抽了张纸出来,一点一点擦着指尖凝固的血迹。

    “大部分在上面,新挖掘的就不知道了, ”系统若有所思, “是南楼……?”

    干了的血痂擦也擦不干净,凌长云索性起身上了楼,随意寻了间洗漱室用水冲去:“总感觉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平静。”

    血痂脱落又流了新血,凌长云抽了纸按住,稠红在纸上开了花,水一晕就连了片,等血止住,又一并蜷着被扔进了处理箱。

    ……

    卡琉希一直在军区医院待着,有希边得尔压着,雄虫纵使是他雄主也无计可施,只能憋屈地在家等着。

    亚雌的状况还是不太好,那日过后便一直没有开过口,一应治疗也不是很配合,倒是对自己虫崽的态度和缓了不少,橘发小虫崽渐渐恢复了大半往日的样子,只是依然不怎么说话。

    凌长云几次到总院,一直只是在楼下徘徊,绕着中央的桂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数清了砖也接了不少凋落的金花瓣,桂香落了满身,却是一次也没有上去过。

    冲天烈火被水扑了个透,有的人永远留在了疮痍中。

    ……

    季秋末,异兽群于西林大举偷袭, 第二军伤亡惨重,第五军收到消息赶往,从后突袭,两军联手围剿,惨胜。

    ……

    “咳咳咳,咳咳——”

    皇宫三皇子殿里,奇利罗昂盖着厚被半靠在床头,咳得几乎直不起腰,手里的帕子也染了一层浓红。

    “三殿下,该吃药了。”雄虫自外走进,将手里的宽盒放到桌上,揭开实木盖子取出里面温着的一小只白瓷碗,俯身递给奇利罗昂。

    奇利罗昂捂住胸口止住了咳,转眸扫过去,一碗的棕黑混浊药汁,隔着点儿距离都能闻见其间的腥味:“新药?”

    “是的,”雄虫道,“陛下说先前的都不管用,命人遵古法重新研制了新药。”

    “咳。”奇利罗昂抬手接过,那人还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

    雄虫低头,恭谨道:“陛下说您一直不愿遵医嘱,特命我在一旁守着。”

    奇利罗昂笑了声:“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地看着吧。”

    他说着微仰头,一气将腥药灌了下去。

    钻到胃里都是烧灼。

    等雄虫收了碗走后,艾瑟大步自门外跨进,关了门走到床前,取了张帕子接到奇利罗昂嘴边:“吐出来,我拿回去找人分解。”

    一连几年皆是如此,分解调解药,时好时坏到底撑了那么些年。

    不想这次奇利罗昂却是没动,只偏了头想躺回去:“都咽了。”

    “作死。”艾瑟低斥了他一句,俯下身拦住他的动作,一手掐了他下颌抬起,一手捻着帕子一角进去刮了点儿残余的药水出来。

    奇利罗昂舌头都在发麻,想挣又实在没有力气只能睁着眼睛怒目瞪他。

    “瞪什么?”艾瑟从兜里抽出一个特制盒,将帕子放进去后便抬高他的下颌咬上去,“殿下,下次再有新药还是自己吐了让亲卫拿给我。”

    “再有下次,”艾瑟笑了笑,红眸里尽是警告,“我不介意用别的方式亲自过来取。”

    “你放肆。”

    久病缠身的人连呵斥都没多少气力,自是震慑不住旁边犯上多年的雄虫。

    “放肆?”雄虫勾了布料揉过去,“我若是不放肆,又怎么让殿下怀上虫崽子?”

    “艾瑟!”奇利罗昂眼里带上厉色。

    “在呢,别叫那么大声。”

    “放手——咳咳咳,咳咳——”奇利罗昂骤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惨白的脸上升起了一阵不正常的红,整个人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儿,攥着的手指也掐进了皮肉里。

    艾瑟面色一变,抽了手,从兜里扯出药瓶倒出一枚黑丸,强抵进他嘴里,逼着他含着。

    丝丝凉凉的气味涌进了喉咙,一瞬便冲淡了那股子的涩痛,少顷便止住了咳。

    奇利罗昂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彻底缓过来后抬头看着他:“什么东西?”

    “毒药。”艾瑟起身倒了杯水喂给他。

    奇利罗昂挥手推开。

    “喝着,闹什么?”艾瑟按着他手喂过去,“新研制出来的,可以止咳,不过太寒凉,停不下来的时候再含一颗。”

    他喂了几口便放下杯子,连着手里的药瓶一起放到床边小桌上。

    “你怎么来了?”

    艾瑟一顿,随即冷笑:“我再不来是不是要等着明年给你收尸了?”

    奇利罗昂不耐皱眉:“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扯?”

    “我扯?”艾瑟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倾身就把奇利罗昂压到床头,倒是控制着力道没有压得太紧,两人之间却是几乎不留什么空隙,“你以为我在说笑吗?殿下。”

    “你想干什么?”奇利罗昂转眸瞥向门窗。

    “别看了,早关严实了,”艾瑟盯着那双色彩浓重的紫眸,埋首就在皮肤上吮出了道道红印,“西面前线战况不太好,虫皇把顿特莱格顶上的人都叫了进来,这会儿正在前殿讲着呢。”

    “那你还往这儿跑?”奇利罗昂脸色微变,“他叫你们做什么?”

    “我一个旁系,就是精神力强点儿来凑个数,门一关就被赶出来了,”艾瑟听着下面渐重的呼吸,到底放开了人,扶着将他拢进被子里,“不知道,多半是怕死吧。”

    被子一罩,全身都笼在温暖里,奇利罗昂放松了神经:“你回去听着点儿。”

    艾瑟给他掖了被子:“知道,回头告诉你。”

    “前线怎么样了?”

    “跟以前一样,我知道的你都知道。”

    “主星呢?”

    “你不就在这儿吗?”

    “罗普也还好?”

    艾瑟顿住了身形,随即哼笑一声:“可算是想起来你的虫崽子了,我瞧着你对四皇子家的小崽子可比对罗普上心多了。”

    说到适愿,奇利罗昂叹了一声,也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可惜了,那小虫崽。”

    “有什么好可惜的,四皇子是军雌又不是雄虫。”艾瑟讲了一句就不愿再谈别家的,只道,“罗普最近挺好的,就是总念着要见雌父。”

    奇利罗昂闭了闭眼:“没有雌父。”

    “……”艾瑟俯身下去咬了咬他没什么血色的唇,“他不知道。”

    “嗯,”奇利罗昂神经一松,困乏感后知后觉往上涌,也懒得再折腾,随他动作,“最近虫皇好像有所动作,冕下那边——唔!”

    半晌,艾瑟慢慢悠悠地抽出手,吻了吻他破了点儿皮的唇角。

    “睡一觉吧,殿下,我过会儿得走了。”

    希边,得尔……

    ……

    季冬末,东部交战期突现大批异兽,第三军惨胜,上将易哲维希重伤。

    ……

    “亲王殿下。”

    四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凌长云半阖了眼,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想了一遍也没有多少确切的记忆,最清晰的就是窗外的薰衣草实在香得招摇。

    但眼前……

    他低头望着面前端端正正行礼的易哲维希上将的小虫崽,银发蓝眸生得极俊,就是周身都冷得紧,寒得凌长云打了一晚上的腹稿都冻在了里面。

    他挠了挠眼下皮肤,蹲下去坐在萨岱霍斯旁边:“……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萨岱霍斯看着面前的亲王,慢慢地垂下了眸子,“亲王殿下,我是军雌。”

    “嗯?”凌长云茫然地眨了眨眼。

    萨岱霍斯接着道:“战场上输赢如常,雌父虽重伤却不致命,您不必,”他顿了下,找了个词,“安慰我。”

    “……”凌长云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

    “雌父和我说了许多事,我非常仰慕您。”还没等凌长云出声,萨岱霍斯便俯身行礼,道,“待会儿还要回去练枪,我先走了,谢谢您。”

    “仰,练,练枪——”凌长云懵然地看着面前将将四岁的小虫崽,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等人转了身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等等。”

    萨岱霍斯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亲王殿下?”

    凌长云脑中神经急转,骤然一跳:“阁下,你想去我家看看小虫崽吗?”

    “?”

    ……

    洒了层斜阳余晖的房间里,萨岱霍斯踩着椅子站在小床边,床里的适愿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从未见过的哥哥,两小只就这么对视着。

    门边,凌长云抱臂半靠在门上,闲闲地望着那边。

    系统:'凌先生,你这算不算是卖儿子? '

    凌长云一噎:'什么叫卖儿子?我这叫给同龄人创造自由交友的空间。 '

    系统:'哇哦。 '

    凌长云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阴阳怪气,“嘶”了一声,道:'不过话说回来,易哲维希上将家的小虫崽是不是太早——'

    '不必惊讶,凌先生,'系统真诚道,'你想想纳恒再想想路彻得斯,曼斯勒安是这样的。 '

    '……'凌长云用意念咂了两下嘴巴,'我突然想起来我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了。 '

    '在干什么? '系统好奇道。

    凌长云:'玩泥巴。 '

    系统:'……'

    ……

    要不说可可爱爱的乖乖幼崽有超强的吸引力呢?等到最后一抹落晖垂下山脉,萨岱霍斯才后知后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看了看床上瞧着小兔子直乐的适愿,小心地将玩偶放进去,下了椅子擦擦椅面又放回原处,动作利落却透着些许的依依不舍。

    “亲王殿下。”

    第82章

    第82章绿矿你以前没少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吧? ……

    “哎。”凌长云笑眯眯地应了声。

    萨岱霍斯扶肩:“……我该走了。”

    凌长云点头:“行, 我送你。”

    他说着率先转身迈出了房门。

    “……”萨岱霍斯转头朝小床那看了眼,适愿安安静静地抓着毛绒兔子侧趴在那,透过稀稀疏疏地围栏缝隙还能看到他那一双睁得圆圆的清浅眼睛。

    萨岱霍斯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转身欲走却发现白靴停在了跟前。

    萨岱霍斯疑惑仰头:“亲王殿下?”

    凌长云眉眼弯弯:“适愿隔段时间就要去医院, 我这里也忙,他在家的时候阁下多来陪他玩玩吧?”

    萨岱霍斯一愣,随即眸底晕出光来:“可以吗?”

    凌长云笑着点了点头。

    “请您放心。”萨岱霍斯扶肩, 郑重地行了个礼。

    ……

    等凌长云回来,“约格泽昂”也已进了屋子。

    “亲王殿下。”亲卫起身行礼。

    “坐吧坐吧,”凌长云对这动不动就俯身行大礼的架势颇感头疼,“劳烦阁下告诉上将,小虫崽很坚强,让他放心吧,我在这儿看着呢。”

    “是,我稍后禀告殿下。”亲卫走到一旁,拿起放在桌上的几管药剂递过去,“亲王殿下,这是新制出来的化形剂,殿下说让您少用,很伤胃。”

    “好, 多谢。”凌长云接过药剂,取了一管在手上转了几转,“你们用得很多吗?”

    亲卫一愣,随即道:“是,不过军雌身体强悍,没什么事。”

    “这也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亲卫眼里晃过惊讶,倒是沉默了下去。

    “行, 知道了,”凌长云收了化形剂,没有再追问,“我上去了,早点儿休息,阁下。”

    “是。”

    ……

    温森2864年季春末,第一军于南林大败异兽群;北部异兽骤然猛增,第四军被兽群围攻,第五军赶往支援。

    ……

    凌长云将适愿送去医院后便回了家,服了化形剂自前年打通的暗道出去,换了架飞行器一路随着来往舱器进了祂临。

    “凌先生,你都探了好几回了,也没发现什么啊,怎么还来?”系统伸着头朝前边零零散散站了些人的矿脉望。

    “因为我发现之前可能想错了。”凌长云躲在巨大山石后,从孔洞中窥着那处。

    系统疑惑:“想错什么了?”

    “一直盯着矿脉。”

    远处,一辆辆矿拖仪缓缓自洞口驶出,轰隆隆的声响震得荒地都在颤,一列列雌雄虫跟在仪车后护送,出了矿洞后便在前方光屏上一一登记,雄虫打头坐在前头,雌虫分列两边跟着往前走。

    “走吧统哥,”凌长云扣上手里的帽子,“跟着他们看看这些晶石会去哪儿。”

    系统:“???”

    不就挑挑拣拣,该留下自用的自用,拿去卖的拿去卖吗?

    ……

    西部。

    西林内外都满斥着浓郁到足以淹死人的血腥味儿,战后的土地上尸横遍野,各种肉眼不可见的生物趴在上面大快朵颐,腐烂与腥臭直冲天际,打着圈儿地随凉风没过整个西部。

    “中将!”一名少将级军雌匆匆推开大帐门。

    “怎么了?”阿拜尔转身,右肩凝着的都是干透了的血,僵在衣料上,稍微动一动就沙沙响。

    少将几步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平面光脑递过去:“林子里不太对劲。”

    阿拜尔接过光脑转着上面的探测图查看,看了一半神情便是一肃:“它们在干什么?这么多都在往外跑。”

    “不知道,”少将神色凝重,“总不可能是撤走。”

    阿拜尔低低地吸了口气,转身调开光屏放大地图,曼斯勒安东西南面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四季常茂山林,深处毒瘴蔓延,危机四伏,千百年来便是军部也不曾完全探测,而现在……

    大半兽群正跑跑停停往里去。

    少将盯着地图上模糊不清的远处,眉头紧锁:“再跑就看不到了。”

    再深处,军部便是想追也跨不过去,更何况打了这几个月损失惨重,军力衰减,只能留守林线,伺机进攻。

    “盯紧防线。”阿拜尔收了光脑。

    “是!”

    ……

    祂临。

    凌长云一路暗中跟着数十辆矿拖仪,看着他们绕山绕水绕到了祭司殿。

    系统:“祭司殿?”

    凌长云扶着雕石捂着咳了声,这段时间研究室那边有了些许的进展,托伯茨找凌长云要去了不少精神力,原本满了大半的精神海又空了些下来。

    他拨了根长草下去,借着那点儿缝隙朝前望去:“统哥,我记得供给祭司殿的是莹晶石吧?”

    “昂,”系统瞪着眼睛,以为自己记错了,还快速翻了翻手上的册子,“祭司殿向来讲究什么高洁不可亵渎,虽然用度奢华,但晶石一贯是只用纯白莹石的,拉这么一大堆绿色的过来干嘛?”

    说话间,那边人已经带着一批批的墨绿晶石往里走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石门口。

    “嘶……”凌长云直起身,往上瞅了眼,翅翼一展沿着一长阶的高林往上飞。

    暮色苍茫,耀黑的翅翼躲在暗影里,阶上的人无知无觉,只紧了脚步往上爬。

    系统感叹了一句:“还好它这林子种得高。”

    “嗯哼。”喉间又开始发痒,凌长云只得抬手掐了硬生生忍下去。

    “嗒嗒,嗒嗒,嗒。”

    很快,一队人就到了大殿门口。

    “咚咚咚。”

    “吱呀——”

    抬手才敲,里面人就拉开了大门,无声指挥着军雌将东西一车车放进去。

    “沙沙。”

    凌长云纵身一跃,半跪着蹲上粗壮树枝,低头俯瞰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系统深深地感叹道:“真是熟悉的场景。”

    “……”凌长云显然也想到了初来虫族被异兽追着跑的日子,朝着树冠子翻了个白眼。

    “祭司。”

    底下终于发出了声音,凌长云收拢分散出去的神经,专注地盯着下面。

    树太高太远,饶是如此寂静也听不太清楚,凌长云取了耳麦戴上,又分出股精神力连着往下探,燕尾青稀释得寡淡,无声无息地顺着林叶往下爬,也不敢去得太近,只悄悄附着在不远不近的鬼兰上,悄然无声地躲在上头打来的叶影下。

    “新送来的?”祭司声音更加嘶哑,像锈久了的动机般转得艰涩。

    “是,族长说是新发掘的绿矿,等风声放出去必然会被高价疯抢。”

    主星雄虫对晶石的狂热千年不降,衣食住行只不食,早年还爆出了不少变卖全部家产竞拍稀晶石的事,绿矿少有,如此纯正的墨绿就更加寥若晨星,更何况一霎冒出了一整个晶矿,到时候……

    “高价疯抢?”祭司揭开禁制,从里面取了块晶石出来,“那些个雄虫付得起吗?”

    “顿特莱格一定是付得起的。”

    晶石通体净透,哪怕四周灯光昏昏也亮得晃眼,折出来的碎流熠熠生辉,打在眸子上都亮了几分。

    “倒是漂亮,”祭司将晶石扔了回去,“推进来。”

    “是。”

    几车跟在祭司后面依次进了大殿,殿门一关,一切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哦吼,看不到了。”系统道。

    凌长云仰头瞥了眼高入天的殿顶,手一动收回了精神力,悄然振翅避着花窗飞落到了顶上。

    彩琉璃镶玉顶脆得紧,轻轻一碰就是一声响,凌长云只得拎着衣上的挂饰,慢慢地蹲下去。

    好在虫族讲究循古,偌大的平顶没有一块盖上,而是细细切割片片如瓦般垒上去,凌长云得以揭开两片,透过其下的晶膜往里瞧。

    顶搭得高,遥遥地基本听不见,祭司为曼斯勒安第二精神力,殿里又空旷旷的,凌长云也没贸然将精神力往下探,只能借着旁边勾雕的遮挡俯趴下去盯着。

    系统啧啧感叹:'凌先生,你以前没少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吧? '

    凌长云动也未动一下:'那你来? '

    系统真诚道:'您就算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也帅得不行不行的。 '

    凌长云:'统哥,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

    '……'系统朝上翻了个白眼。

    露出的小洞偏了些,恰好避在了祭司的后面,凌长云自上往下望,只见底下人将一车车晶石整齐地绕着祭司围了一圈,浓绿的精神力自手中升起,在半空中打了个偌大的繁复图腾出来,凌长云还没看清,图腾一瞬便散了下去,圈着绕着裹着在晶石上抹了一层绿膜——

    下渗,再往下渗。

    数枚晶石被精神力架着凌空而起,倏地割了片平光,绞在一起又猛地炸开,爆出的绿片翻滚着将精神力全部吸入里中,祭司双手一合,碎绿就自发地并拢在一起,重新凝结成一块块耀眼夺目的墨绿晶石,安安稳稳地累在了车里。

    仿若未动。

    系统皱眉:'他在干什么? '

    凌长云眸间晦暗:'将精神力存进晶石? '

    系统不得其解:'晶石是有梳理雄虫精神力的作用,但他这是……浪费自己精神力给主星雄虫补充?没听说莫奇亚格这么无私奉献啊。 '

    凌长云没说话,只一一扫过底下的一切,晶石放回去后祭司便没有再动,而是转头和旁边祭师交谈着什么。

    凌长云手指紧了又紧,指间终是溢出一缕淡淡的燕尾青——

    第83章

    第83章影苒虫间烟火气啊统哥

    '凌先生……'系统颤颤巍巍地尖叫。

    '嘘——'凌长云手指捏着精神力捻了捻,将它分得稀薄寡淡,'小声点统哥,你叫得我手抖。 '

    系统瞬间小了声音:'……哦……'

    凌长云唇线抿得直,望着顶上的彩琉璃,试探地将手里浅得几乎快要看不出颜色的精神力沿着那一瓦一瓦的深色爬进去,走到宽底又贴着侧柱的阴影一寸寸地往下滑。

    “……是……”

    有声音了!

    凌长云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压缓了速度往下伸。

    “……晶石……顿特莱格……”

    再往下就太近了,燕尾青不敢再动,只小心翼翼地攀在柱影下,不甚清晰地听着。

    “……吸精神力……内庭……”

    什么?

    凌长云眉心微皱,凝神听过去——

    “啾啾啾——”

    不料一只胖得根本飞不高的大白鸟骤然从旁边林子上一滑,跌跌撞撞地正正好就砸在凌长云手上,墨染袖扣倏地在琉璃瓦上敲出清脆一响,底下的精神力蓦地一抖,这么一点儿微不可察的波动被祭司逮个正着——

    “谁?!”

    “砰——”

    磅礴的沙绿精神力倏然砸上殿顶,大片大片的琉璃玉哗啦几声碎了个彻底,眼看着就要漏出莫大的一个洞——

    凌长云低骂一声,手往顶上一撑, 振翅就朝远处疾飞而去。

    “祭司!”

    祭司跃上殿顶, 只远远瞧了个黑影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追!”

    “呼啦啦——”

    一干人踢了顶壁直冲过去。

    ……

    北部。

    “我都不会那么痛苦……”

    兽群被四五军联手暂时逼退,路彻得斯返回大营的时候不知为何心神忽然有些不宁,罕见地没有急去主帐部署商讨,而是让丹纳略文几人先去,自己在前营寻了块空地查看光脑里的那一段监控。

    凌长云的声音实在太轻,路彻得斯仔细翻了几遍点着调了才听清了他最后说的那句。

    我都不会这么痛苦。

    我?

    军雌眉目拧得紧,手指点着往上调,一点点放大了雄虫的神情。

    军区总院设备安得精,这么一放,痛苦,压抑,茫然……

    以及眼角染得湿透的血红,

    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都不会——

    路彻得斯眸底暗光忽闪,半靠在白壁上的身体也在一瞬直起——

    “嘀嘀嘀嘀。”

    “中将!快来主帐,兽群不太对劲!”

    ……

    '凌先生,你没事吧? '

    凌长云一路被追着疾飞,出了祭司殿划区就藏进林里往内城奔,好在那林高却不密,翅翼得以在里面展开,划着撇着冲进了街区。

    翅翼被斜枝尖刺划伤不少,膜上神经分布广散,凌长云忍着痛收了回去,几瞬便隐没在人群中。

    '这么晚了,大街上还挺热闹。 '凌长云一路走一路看,周围熙熙攘攘,提灯叫卖完全不似平时的夜寂无声。

    系统:'因为是影苒节啊。 '

    '? '凌长云一顿,'不是在初秋吗? '

    系统真诚道:'毕竟是虫神降临日,提前三个月演习一下。 '

    '……'凌长云服气了,'我怎么不知道?开会的时候也没说啊。 '

    系统:'只在祂临演习。 '

    '……'凌长云彻底服气了,干脆认认真真地逛起来,'还挺热闹的。 '

    虽不说到处都张灯结彩,大街小巷的食摊却是丰富得紧,随便一走都是各式扑鼻的香气。

    ……

    “祭司,跟丢了。”

    祭司几人站上祂临高楼,俯视着下面的人山人海。

    “你们倒是会挑时候。”

    后面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以免惹祸上身。

    “祭司,精神力也看不出是谁吗?”一名祭师试探地问道。

    “不强不弱的,别说其他城就是祂临都一抓一大把,”祭司冷笑,“实力不强胆子倒是很大,连祭司殿都敢爬了。”

    “那,那怎么办?晶石……”

    “怕什么?”祭司冷眼扫下去,“他有证据吗?无知鼠辈而已。”

    他一甩长袖:“走——”

    话音未落,祭司倏地顿住了脚步。

    “祭司?”旁边人见他视线忽然定在了左面,不由得顺着望过去——

    ……

    “咳咳咳。”

    凌长云一进来就摘了帽子脱了外套,虽说已快入夏,深夜里却总是寒凉,冷风吹了会儿就咳嗽不止,扶着墙缓了会儿才直起身。

    系统:'凌先生,他们在后面。 '

    '知道。 '

    许是刚刚捻弱的精神力让祭司放松了警惕,这会儿也没隐藏,只管刮了大片精神力往底下搜刮,左右除了高于他的希边得尔无人可以察觉。

    可偏偏,那人就是希边得尔。

    凌长云抬步去隔壁摊位上买了块香云糕,好奇般地往回转身,边吃边左右微抬头看。

    ……

    雄虫一头暮山紫的长发,淡色系的眸子在光下显得越发的浅,面容平平无奇,衣料也粗糙得很,除了身形颀长外整个就是只精神力孱弱的半废雄虫。

    他这么一转让几人看了个清楚,祭司骤然松了所有的警戒,转身朝祭司殿振翅而飞:“当真是老了,一个废物而已,走吧。”

    “是。”

    “去查查亲王今晚在哪儿。”祭司忽然道。

    “祭司?您是担心……”

    “让你去查你就去。”

    “是。”那人再不敢多言。

    ……

    系统:'走了。 '

    凌长云将手里的袋子扔进不远处的处理箱:'还挺好吃。 '

    系统:'加那么多花蜜也不嫌腻。 '

    '甜而不腻,'凌长云拍拍手,一不小心碰到之前被鸟啄出的口子,疼得“嘶”了一声,'这鸟掉得也太及时了,小说诚不欺我。 '

    系统:'可不嘛?估计以后就听不到了。 '

    '说不定都爬不上去,'凌长云视线一转,'还有糖葫芦? '

    系统眼睁睁看着某人在人流里自如穿梭,不过几许就站在了葫芦铺里,顿觉头疼:'凌先生,你怎么还逛起来了?这会儿不该回去仔细琢磨琢磨那晶石的事吗? '

    '这会儿希边得尔正在家里睡着呢,我过去表演分身术啊? '凌长云挑了串橘子下来,'阁下,多少钱? '

    系统:'你刚刚跟亲卫说的就是这个?精神力都压成这样了,莫奇亚格应该想不到吧?怎么不拿山楂? '

    '谁知道,万一呢? '凌长云付了钱,慢慢吞吞地咬了一个糖橘子下来,'橘子的好吃。 '

    系统:'真的吗? '

    他有点蠢蠢欲动。

    '嗯哼,'凌长云吃着手里的橘子葫芦站到了红糖凉虾的摊位前,'酸酸甜甜,汁水丰沛,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系统:'……您今晚上不打算睡了吗? '

    凌长云接过摊主递来的凉虾,望着面前人声鼎沸雌雄皆行,虽有摩擦但大都还算和谐的热闹街市喝了一口,清清甜甜很是舒适。

    '虫间烟火气啊统哥。 '

    ……

    以前雄虫一应物品虽是不缺,但街上也是一应冷冷清清的宽阔门店,乍一见东一茬西一茬摆得几乎可以说是杂乱无章的各式小摊,难免提了不少兴趣,一圈逛下来热热闹闹郁气梳消,看着旁边的雌君雌侍也少了几分往日的折虐心思;而本就与雌君雌侍不咸不淡的则也多了几分乐意;从前就喜欢的自不必说,祂临大街难得地有了些许的和睦之态。

    “不过一两天而已。”祭司听了下面人的禀告,眸底尽是不屑,“还和睦?过两天又是满街的惨叫。”

    他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查到了吗?”

    “是的,祭司,”一名祭师收了光脑,俯身道,“希边得尔亲王自将适愿殿下送去医院后就一直在家,刚刚出了门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现在又回去了。”

    “坐了会儿?”

    “是,祂临的烟花放得在驭都也能看见。”

    祭司嗤了声:“尽喜欢些华丽的小玩意儿。”

    “他那虫崽治好了吗?”

    “先天性因序缺失,无法痊愈。”

    “哦?”祭司笑了,“也就是说,咱们皇室的第一位小殿下是个活不长的小傻子。”

    只是跟不上同龄人,还扯不上傻子一说,祭师低着头,到底没敢出声。

    祭司在那笑得大,好半晌才止住,挥手去了里殿。

    “行了,下去吧。”

    “是。”

    ……

    祭司殿顶上破了个大洞,第二天消息便飞一般传遍了整个主星,只是传过来传过去,任由众人猜了个遍也没什么结果,等议阁派了人修缮后渐渐地就没了声音。

    祭司殿和其他不同,谁也不敢盯着祭司不放,更不敢出头来妄自非议。

    事情在册子上记了一笔,就随着更大事的到来翻了过去——

    仲夏末,东西北三面大半异兽群突然出现在南部,第一军被兽群包围,二三四军被剩余兽群不管不顾死死缠住,分身不得,第五军全速赶往南部。

    ……

    西部。

    “异兽疯了?”

    西林异兽倾巢而出,顶着光弹利爪也要往上扑,全身只剩了半个骨头架子也似不觉痛一般不曾后退一步,一派势要与军雌同归于尽的疯狂架势。

    阿拜尔堪堪躲过迎面甩来的长尾,溅了不少血的脸上瞬间多了一道深长的划痕。

    “中将!小心——”

    第84章

    第84章小王子我家崽喊我回家吃饭

    阿拜尔转头, 三条锯齿长尾倏地放大,一瞬便朝瞳孔刺来。

    ……

    “中将,第三军刚刚传来消息,阿拜尔中将伤了一边翅翼。”丹纳略文匆匆走近尾舱。

    路彻得斯点着光屏上的战报图:“还能飞吗?”

    “暂时不行, ”丹纳略文道,“半边翼骨都折了, 现在已经退到了后卫处。”

    “嗯,飞不起来只会被踩死,让他不要不管不顾往前冲,他是主将。”

    “是。”丹纳略文低头在光脑上打了几行过去。

    “中将,”关了页面后,丹纳略文看着上面各部惨烈的战报神色凝重,“这次的兽群很奇怪。”

    “可不是,”路彻得斯笑了声,眸底晦暗不明,“都成精了。”

    丹纳略文百思不得其解:“按说异兽低智,基本凭本能行动,怎么这次……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

    “异兽低智, 这种配备才勉强打得过去, 要是成了精——”路彻得斯指尖划过漫长曲折的林界线,“那就得议阁的雄虫阁下们上来接班了。”

    “中将?”丹纳略文微惊。

    “说笑而已,”路彻得斯放下手, “让他们快点儿,太慢了,等着给第一军收尸吗?”

    “是!”

    ……

    安城南面矮楼。

    “绿晶石?”

    托伯茨从凌长云手中接过几枚散着墨绿幽光的菱状晶石,转着上下看了看。

    凌长云点头:“嗯, 能检测吗?”

    托伯茨“嘶”了一声:“这玩意儿最近在主星可是风靡一时,要真按你说的,倒是有鬼了。”

    “行吧,”他将晶石收回口袋里,“不过我不擅长这个,回头去找我老师,有结果了告诉你。”

    凌长云:“你老师?”

    “嗯,撒伊大学地科院的阿内铂教授,”谈到自己的老师,托伯茨面上多了几抹豪色,“放心吧,也是我们这一边的。”

    凌长云抱臂靠上后边侧柱:“倒是奇特。”

    托伯茨嘿嘿笑了两声:“那就得问你雌君了。”

    “嘀嘀。”

    “主任,您快来K5室看看,数据不太对。”

    “来了。”托伯茨偏头询问凌长云,“殿下?”

    凌长云惊讶:“我可以去?”

    “当然,”托伯茨率先迈步朝前疾走,“四殿下说研究室里的一切都不必瞒你。”

    凌长云身形微顿,随即跟着走过去。

    ……

    “……阁下,你在干什么?”

    凌长云站在门边,眼睁睁看着托伯茨过去一通操作,赶了里面人出去重新传原料,对着面前的制备仪端端正正就跪下磕了一个头。

    “嘘——”托伯茨磕完头立马转身示意凌长云不要说话再往后站点儿。

    “……”凌长云带着满心的不解与茫然索性贴了门站。

    托伯茨从前镜里看到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以供奉祖宗的无限恭敬双手捧着新从外边拿进来的黄炁果和一大叠摆得宛若宫廷宴会般整齐美观的新式糕点放在仪器旁边,再在原料传进去后用一把不知道怎么发出来的甜腻得瘆人的优柔嗓音哄着……制备仪?

    “乖,宝贝儿,咱们再试一次。”

    “宝贝最棒了,肯定能搅完整的对不对?”

    “天呢,怎么那么厉害啊我的小公主——哦哦哦,小王子小王子,别翻别翻,咱不生气啊,都是我嘴欠,不生气。”

    “好好好,做完这一管咱就下班,谁敢让我宝贝儿加班我灭了他!”

    “……”

    “……………………”凌长云瞠目结舌地呆在了门口,仲夏里莫名觉得全身都寒得发冷,几度想开门出去又被托伯茨甩过来的泛着桃心波的眼刀生生冷在了原地。

    “哦,精神力精神力,马上就给,不生气不生气~”托伯茨说着转身,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愣在门口那边一点儿都没眼色的非实验人,用口型比着——精神力精神力,干什么呢? !

    “……”凌长云艰难地扫了眼他的嘴型,抬手直接用晶刀戳了先前被大白肥鸟啄出来的伤口,抽了精神力头也不抬地甩过去。

    “嘶——”托伯茨手忙脚乱地接住,身体都来不及转回去就开始哄他的心肝大宝贝,“别降别降,对对对,这人真粗暴,咱不理他,精神力精神力,最后一步了宝贝儿。”

    “嗒嗒嗒嗒——”

    制备仪吸了满满当当还沾着点儿红的精神力,里面迅速运作起来。

    “加油,加油,宝贝儿真棒,第一层已经好了,加油——”

    “噢天呢,一次就成功了我的小王子!”

    托伯茨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拍了旁边按钮让外面人进来取,正想跟他的地球同乡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一转头就看见那人大半个身体都出了大门。

    “?”托伯茨避开呼啦啦冲进来的一堆实验服,走过去拍了拍凌长云的肩膀,“殿下?”

    “别!”凌长云一抖,踩了火似的倏地就跳出去。

    “???”托伯茨茫然地看着他。

    凌长云隔了点儿距离,勉强看着他干笑:“阁下,突然想起来我家崽喊我回家吃饭,我就先走——”

    “殿下,”托伯茨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摆,诚恳地看着他,道,“听我解释。”

    凌长云一用力将衣摆拽出来:“您说您说。”

    我不想听。

    ……

    “……是的,想当年为了数据我复刻了我大师姐的扭秧歌,抢来了我三师兄吃了一半的阳光玫瑰,还打印了数份我界所有牛逼大佬的顶刊论文贴了满满一屋子,可惜实验室那台机子软硬不吃,要是叫它宝贝它能把数据给我弄出来的话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叫它心肝甜蜜大宝贝。”

    托伯茨沉痛地啃了口黄炁果(新拿的,实验室里的那些没敢动),摇头叹息,面上尽是多年浸泡实验室啥啥都早已甩去的苍凉悲壮。

    “……”凌长云仰头灌了一大口白开水。

    “不容易啊。”

    “可不吗?”托伯茨几口将甜得倒牙的果子吞下去,抽了张纸擦擦手,“好在有了新进展。”

    “什么?”凌长云放下杯子。

    托伯茨微微一笑。

    “最新药剂可以压制一年。”

    ……

    季秋末,东西北部陆续扫尾,南部异兽空前增多,战况胶着,死伤惨重。

    议阁命二三四军结束后立即返回安城待命,不得有误。

    ……

    “靠!”米阶斯烦躁地骂出声,“以前就有病,现在更有病了!南部都打成什么样了还不让支援!到时候真攻破了看他们怎么办!真是要不顾一切废了战神啊。”

    凌长云握着手持仪给适愿检查:“前线有传来新的消息吗?”

    米阶斯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精神海暴动的很少,大都死在了异兽脚下。”

    “……”最后一格扫完,凌长云关了仪器放到桌上,“新的军备运过去了?”

    米阶斯点头:“今早走的,那么一点儿也是杯水车薪。”

    “是啊……”凌长云转头望向窗外,秋风扫落叶,寒凉已然初现。

    新雪快降临了。

    “父,雄父……”

    久不见人转过了来,适愿朝上伸出了手。

    凌长云听见声音,回头过来抱起床上的小虫崽:“在的在的。”

    米阶斯惊讶:“小殿下会叫雄父了?”

    凌长云抱着小虫崽晃了晃,露了分笑意出来:“前天学会的。”

    “真厉害。”

    米阶斯走过来,伸手逗了逗适愿。

    “主公,别太担心了,说不定这就是个好兆头呢。”

    “……但愿吧。”凌长云低头扫了眼腕间光脑。

    ……

    孟冬末,异兽群倾巢而出,一五军惨胜,其余异兽退回南林。

    ……

    安城南面矮楼。

    “阿内铂教授。”凌长云俯身,对着面前头发花白的橙眸雄虫行礼。

    雄虫双腿浮肿站不了多久,脱下身上的深色厚斗篷就坐了下去,苍老的面容上尽显疲态:“亲王殿下。”

    托伯茨给他倒了杯水:“老师,您这星期去医院了吗?”

    阿内铂摆摆手,接过杯子在手心里捂了会儿:“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有,天天地折腾。”

    托伯茨还欲再说:“老师——”

    “好了好了,”阿内铂实在怕了他的念叨,“托伯茨阁下,让我尽快说完尽快回去休息比什么药都管用,好吧?”

    “……”托伯茨抿紧了嘴,“您说。”

    阿内铂点着光脑传到凌长云那里:“亲王殿下,检测过了,里面确实有问题。”

    凌长云点开文件,加快地浏览下来:“是祭司的精神力吗?”

    “是的,殿下,”阿内铂略微浑浊的眸子里散着寒气,“只要我用它梳理精神力,里面的精神力就会悄无声息地将我的精神力吸走。祭司为曼斯勒安第二,用了前代留下来的唯一一台立式仪器才可以探到细微的波动,并且一探到,我的仪器就报废了,也就是说——殿下,除了这几张纸,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了。”

    他将最后一张图传过去:“只能说不愧是曼斯勒安的祭司,手段实在高明,先深入再分层抽取,梳理过程中精神海本就会有些许的躁动,恰好的,完美的,掩盖过去了。”

    “事后还留了一丝在里面,让虫体不会有任何察觉,再在动用时一举倾出,多大的安抚消耗量啊。”

    “安抚?”

    第85章

    第85章背水一战扇你巴掌? !

    “是的, 安抚。”阿内铂神情平静。

    安抚一次就要耗去一些精神力,精神海虽能慢慢恢复却也不是无穷无尽,归根结底也就是将来世装不下的填进去,一旦用完精神海自会慢慢枯竭。

    而现在, 在不明真相的雄虫看来就是安抚一次需耗费大量精神力,多来几次任谁也挨不住, 雄虫以强精神力为尊, 担忧惊慌之下全都怪到了雌虫身上,哪怕是雌君所得到的安抚也是少之又少,矛盾纵深……

    凌长云眸底浓色全沉了下去,关了光脑页面,接过阿内铂递过来的几块晶石。

    “多谢教授。”

    ……

    南部。

    不到一半的异兽退回南林,最后几头心有不甘,进了林子又吼着叫着想再咬死几只军雌,被纳恒独身亲赴外林以血腥手段绞杀,彻底扼住了林里这一批的蠢蠢欲动。

    林外一五军都在路彻得斯的带领下抬着重伤员往大营撤,只一名中尉留在那等待战神。

    夕阳迫了山,灿烂如火的金光坠下茂林,飘雪的冬风卷着一长河的腐腥灌进军雌的鼻子,饶是连月来早已闻惯,这会儿也烈得人神经发疼。

    他抬头瞅了眼渐黑的天色,又转头望了望早已没了人影的后方,眼见着异兽早已没了动静纳恒却一直没有回来,不免有些担忧,一咬牙也没打报告,径直就顺着纳恒进去的废道往里飞。

    外围林子早已被兽群糟蹋得不成样子,树倒林陷, 倒是方便了军雌飞翔。

    军雌绕着找了几圈也不见人影,愈发急起来,正要向路彻得斯汇报情况,不想翅翼一抖就打在了斜树上,其上受惊堪堪降下来的几只冬鸟更是受了惊吓,扑腾着就失控般地打啄着军雌,军雌一时不察,直接被鸟啄伤了眼皮,刺痛下捂着眼睛跌跌撞撞也不知道飞去了哪儿,好半天才甩开了那群惊怒的小鸟,等眼上的疼痛慢慢降下来,军雌才放下了手要向路彻得斯报告——

    “中将……?”不想这么一乱,反而看到了不远处倚靠在巨石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纳恒。

    一头盖了白雪的长发被血染得稠红,隔了点儿距离瞧过去,翅翼像是受了伤,哪怕覆了层雪也能看出翼骨的些许不自然,自石头上淌下的血在薄雪地里积了一小片,军雌心头一紧,着急忙慌地就大喊着奔过去。

    “中将!你受伤——”

    还没跑到纳恒面前,军雌就硬生生刹住脚步。

    纳恒脸上的面具被异兽黏液烧毁了大半,好在躲得及时,皮肤倒是没什么大碍,他望着面前的纳恒,瞳孔一瞬放大到了极致,嘴唇颤抖着,半晌也发不出一句完整的音:“中,中将——”

    “砰——”

    光弹穿透眉心,一枪毙命。

    “抱歉。”

    ……

    仲冬末,议阁下发的军备所剩无几,上三席以异兽数量锐减为由驳了凌长云递交的全部战略申请,二三四军被严令困在安城。严寒早至,一五军全军集结,配上所有剩余军备向南林伏出异兽发起反攻。

    背水一战!

    ……

    “啪!”

    兰兹雄虫猛惊,下意识想回挥手甩开,再看清面前人后又堪堪忍住:“亲王殿下?!”

    贝墁见状也停下脚步,在楼梯口站定,半眯了眼看过去:“亲王殿下?”

    凌长云几秒后才收回了卡在雄虫手腕上的手,指尖返回的浓郁燕尾青毫不隐藏地显示在众人面前。

    “亲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雄虫还没说话,贝墁就走了过来,脸色已然是有些发沉。

    “没什么意思,”凌长云不躲不避地收了精神力,“就是探探这位阁下的精神力而已。”

    “你——”雄虫瞬间恼了,下一秒又被贝墁一眼定在了原地。

    “探精神力?”贝墁长眉高挑,眼含讥诮,“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精神力,何须劳烦咱们的雄虫冕下亲自来探?”

    凯尼塞伦一直看着这边,从燕尾青显露出来的那一刻起,眸里就带了几分探究。

    凌长云站在门边任人审视,不紧不慢地系上浅色大氅的带子。

    “连日来的申请一份都没有通过,可不得探探诸位的精神力,是强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有信心抵抗兽群?”

    贝墁倏地笑出声:“原来还是为了雌虫的事,亲王殿下,你还记得你是雄虫吗?”

    凌长云抬眸盯视着他:“那阁下还记得,你是曼斯勒安人吗?”

    他说完转身就朝外走,掀飞的大氅扑了贝墁一衣摆。

    “……”贝墁脸黑得彻底,全然不见往日惯有的戏谑讥嘲。

    “族长……”

    “废物!”

    雄虫一抖,不敢再出声。

    “行了,走吧。”凯尼塞伦不再往这边看,径直下了楼。

    ……

    “凌先生,你刚刚……?”

    出了议阁大楼,凌长云直往飞行器走去。

    “扩了四分之一。”

    “什么?”系统疑惑。

    “他的精神海比半月前扩了四分之一。”凌长云道。

    “怎么可能?”系统下意识反驳。

    精神海大小依来世次数而定,少了就补,没了就空。所谓精神海不稳也就是精神力耗费太多一下子补不上来,里面剩余精神力不足以支撑起整个精神海;而精神力孱弱也就是余下来世次数太少,精神海空间太小,同时填装使用的精神力只有那么点儿。

    来世次数不可更改,精神海大小也就不存在扩大缩小一说。

    凌长云登上飞行器,按下按钮坐回沙发,顺手扯了个黄澄澄的铃铛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统哥。”

    “嗯?”系统摇着档案袋一页页狂翻。

    凌长云:“你说,虫族祭司能偷取别人的来世次数吗?”

    系统“嘶”了一声,摇摇头:“不可能,谁也无法违逆天道。”

    “另一只兰兹雄虫的精神海又缩了点儿。”

    “嗯?”系统诧异,“哪只?你什么时候摸的?”

    凌长云晃着铃铛听个响:“什么摸,别造我谣,是他一巴掌拍下来的。”

    系统瞪大眼睛。

    “扇你巴掌?!”

    第86章

    第86章 疾雷不暇掩 第五军中将路彻得斯翅翼俱……

    “拍我手。”

    “为什么?”开会的时候系统正在美美过着假期的最后几分钟。

    凌长云:“我关了他麦。”

    系统有些不信:“……就这个?”

    凌长云眨了下眼:“关了他族长的麦。”

    “……”系统道, “打着了?”

    虽然他在休假,也不至于一点儿都没听到吧?

    “擦了个边儿,”凌长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还好我躲得快, 那力下得可真狠。”

    系统:“……”

    你看我信吗?

    “这个缩那个扩的,”凌长云勾着铃铛甩了甩, “都不知道他们原本的精神海是个什么样子了。”

    系统骤然抬眸:“你是说——”

    “叮铃铃铃——”

    拴着铃铛的细绳猛然脱落,拇指大小的小铃铛就这么铃铃响地飞了出去。

    凌长云倒吸一口凉气。

    系统一惊,以为那小玩意儿内有乾坤,刚想说话便见凌长云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将它从桌底下捞出来:“完了完了,适愿的小铃铛被我扯下来了。”

    系统:“……”

    感情您之前甩着玩了那么半天,是忘了啊?

    ……

    季冬中,南部向安城求援,议阁行罚第二军中将阿拜尔,强令禁止任何军雌踏出安城。

    五天后,一五军通讯毁了大半,战况鲜少能传过来。

    十天后,南部通讯全断。

    ……

    “希边得尔!”

    “科米加族长, 你应该叫我希边得尔亲王。”

    祂临科米加主家偏厅里,凌长云站在中央直视着面前神情阴沉的雄虫,脚边零零散散甩了一地的各色晶石,赤橙黄绿交相辉映,灯下的辉光折射出被燕尾青生拽出来的淡淡的沙绿渺烟雾。

    凯尼塞伦脸上再不复一贯的儒雅笑意:“你怎么知道的?”

    凌长云拍了拍手上刚刚飞溅起来的晶石碎片, 细细碎碎折了一屋的亮光:“把安城禁令解了。”

    “谁告诉你的?”

    “让其他三军立即支援南部。”

    “你有什么证据?就凭这些所谓被你强大精神力发现的祭司精神丝?”

    “现在,解禁。”

    “你太天真了,就算你是最强精神力,你以为主星有几人会相信才从荒星过来几年的你?那可是祭司, 是三大雄虫家族。”

    “我说,解禁。”

    凯尼塞伦嗤笑:“亲王殿下,只要祭司想,这些晶石里的精神力旁人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雄虫的声音戛然而止,凌长云手中的晶刀被源源不断的燕尾青染的乌黑灼耀。

    “凯尼塞伦阁下,”凌长云抬手,浓云般的晶刀直直地抵在凯尼塞伦眉心不远处,“你们的手段是很高明,我翻了两月也没有办法让其他人看到,向所有人证明从你们矿脉里送出的晶石有问题。”

    他说得直白,凯尼塞伦神情却是愈发紧绷。

    “但是,”凌长云倏地笑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凯尼塞伦下意识问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凌长云慢慢收回了手,“我这最强精神力的称号虽然华而不实,但到底也是虫神精神台亲证,倘若连我都被大祭司抽干精神力而死,到时候——”

    凯尼塞伦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你们还觉得万无一失吗?”

    凯尼塞伦瞳孔微锁:“你会吗?为了那群愚昧至极的雌虫放弃生命。”

    凌长云将晶刀收回腰间,勾了唇笑了声:“阁下不如赌一把?”

    “……”

    多年纵横风云的绝对理智告诉他,他赢定了!没有哪只雄虫会为了毫不相干的雌虫群体牺牲一切,更何况是拥有如此傲然精神力的雄虫!更何况——

    这只雄虫曾经差点死在第一军那几只怂蛋蠢货的手里。

    但是,但是——

    但是,为什么,他的直觉,他的直觉拼命拦住他——

    不要赌!

    不要跟他赌!

    “为什么?”凯尼塞伦嗓子里都是干血的艰涩,“你是雄虫。”

    凌长云定进他的眼睛:“你们把无精神力的雄虫扔到荒星的时候,可从未承认过他们是雄虫。”

    凯尼塞伦恍然:“你怨恨主星雄虫?”

    凌长云上前一步,踩上他斜影,道:“解禁,议长。”

    “……”

    “嘀。”

    “议长?”

    凯尼塞伦站在一地的碎晶石里,胸腔积起的怒火压得狠了,吐出的声音也是阴沉带血:“通知安城,现在解除——”

    “嘀嘀嘀嘀嘀嘀嘀————”

    “族长/亲王,一五军特报组刚刚飞回安城,南部异兽全歼,一五军战死过半,重伤残人数未统,将领重伤,第五军中将路彻得斯翅翼俱毁,两军已无返程能力,请求支援!”

    “刺啪——”

    晶刀砸碎了白靴边上的晶块。

    ……

    57年异兽入侵,耗时五年全歼;63年更大规模异兽入侵,两年不到全歼。

    太快了。

    疾雷不暇掩。

    上将易哲维希在议阁解除禁令后带第三军奔往南境。

    尸横遍野,红血腐肉堆骨山。

    那是易哲维希第一次见到被一部血腥气熏得红了几天几夜的天空。

    何其惨烈!

    “怎么会,怎么会打成这样……?”帕尼迦死压住胸口,强挤去那股淹魂绝灵的无望窒息。

    旁边军雌舌尖咬出了血:“以往的兽群也多啊,这次的军备比以往还加了一些,那可是战神和游移中将啊……”

    那可是战神和游移中将啊……

    三部去半的异兽群是多得恐怖。

    军备是少得可怜。

    但那可是战神和游移中将啊。

    战神从无败绩。

    游移中将手下永远伤亡最少。

    怎么会……

    到底……怎么会……

    ……

    “亲王殿下。”

    易哲维希走进A1医帐,紧闭的白幕将偌大的帐子隔成了两份,隔绝了里面的浑天血腥,也隔出了无边昏暗的等待。

    他走到站在幕前的雄虫后面,俯身行礼,道:“军部准备返程了,重转轻伤员先行,到您这儿的时候我再通知您。”

    以往议阁以旧例为由,至多派军将人带回去,不及医治的军雌多半死在归途,但这次,希边得尔亲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硬逼着议阁一并派出五大城除定岗留位外所有的雌虫医院医生,等脱离生命危险后才开始返程。

    易哲维希右手自始至终都没从左肩上放下。

    雄虫应了声。

    声音哑得可怕,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平静。

    平静到了极致。

    易哲维希望着前方白幕,再如何凝神也只有各式仪器的嗡嗡作响和医生的低声交谈,听不清,模糊得紧。

    “您这样恐怕撑不到路彻得斯苏醒,至少也坐下来休息会儿吧?”他道。

    禁令解除后易哲维希先带了前锋部队赶来,凌长云集了医生交给后面军雌后才出发,却是比他们还要早一步到南部,到,路彻得斯的医帐里。

    “不会。”

    易哲维希不再开口,转身出去安排返程。

    ……

    一五军回来了,等南部战场全部扫尾完成,第三军也回来了,但安城还是填不满,几个拐角边楼区都是空荡荡的。

    一五军战死全过半,不算其他三军的伤亡,军部一战便死了一个军的军雌。

    一个军。

    议阁正着手问责事宜,军区总院并第三医院又传来消息——

    第五军中将路彻得斯翅翼确已损毁,无医治可能。

    失了翅翼的,军雌中将。

    ……

    “你就算再问我八十遍也是一样的答案。”

    审判庭上,纳恒拖着一身浓重到军服也盖不住的血腥味儿站在对台上,平静地,冷静地,冷漠地,冷厉地注视着下面的上万雄虫议员。

    “南部本就承担着最多的兽群。”

    “三部过半异兽全跑到南部。”

    “军备所剩无几,后援无可能,我们只能背水一战。”

    他说着就慢慢地笑了声。

    “还得感谢在场诸位,废了原先的涪珶八十八代探测仪,后尾阶段突现半林异兽,打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你什么意思?!”底下人登时拍桌。

    “什么意思?”纳恒一一冷眼扫视过去,“支援不允,军备不给,制造个探测仪还要被限制探测范围,废了一个军守下来的南部,临了又义正词严地要来清算追责。”

    “恕我直言,诸位当真是——”

    “当真是脑子有病!”

    冷声横空穿来,一语激翻千层顶。

    “亲王殿下!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骂议阁吗?!”

    “亲王殿下!你不过是内庭四席!怎敢公然辱骂上三席!!!”

    “希边得尔阁下!莫要太过放肆!”

    “……”

    纳恒一怔,转头看着凌长云着一身白底银边议服自门外走进,雄虫脸色惨白,眼底发青,病秧之态却是眸蕴寒锋,随眸一转尽是冷冽,他大步走进,衣摆随着动作翻飞,其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划出一道又一道凌波,一条条射进底下人的眼中。

    底下仍然激愤不停,纳恒正要开口,便见雄虫亲王停在嚷得最凶的顿特莱格雄虫面前。

    “放肆?”凌长云居高临下睨着他,雄虫下意识住了口,“你是说亲王不能骂议员,皇室不能对议阁放肆是吗?”

    “你——”涨红瞬间蔓上雄虫脖脸,“我何曾说过?亲王这帽子扣得未免太大了些。”

    “那就闭上嘴。”

    凌长云不再看他,转身坐进了内庭四席的空位子。

    “继续吧,诸位。”

    第87章

    第87章 公宣 说路彻得斯中将就是四皇子约格泽……

    ……

    噪的,吵的,喧嚣的。

    凌长云坐在四席,周围或明或暗都是打量与审视, 夹杂其中的还有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与幸灾乐祸。

    “异兽自爆,大军几毁,路彻得斯中将带了一队精锐过去,扯开了爆炸圈,其余军雌得以冲围反包。”

    冷的,静的,死寂的。

    黑金军装熠在灯下,划出来的是无尽红血与无边昏黑。

    谈谈而无之。

    ……

    问责问得声势浩大,结束却是草草了之。

    一应职务暂且不动。

    封城思过三月。

    出乎意料。

    意料之中。

    问不问责已经不重要了,对不对峙也没有人在意了。

    因为第五军主将,游移中将路彻得斯,

    已经废了。

    ……

    后来的两月,凌长云总在想,如果他当初再赶一点,如果他不是非要去找证据, 如果他不是在南部断联后才扯破一切, 如果……

    如果他在阿内铂告诉他检测结果后就直接去找内庭对峙, 强令解禁支援,是不是——

    凌长云隔着层薄窗望着阳台上静默站了一夜的军雌。

    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雪又大了,寒白裹着转着打在窗上,刻出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狰狞疤痕。

    凌长云抬步走出去,风不太大,军雌手中的烟飞了一串又一串的白雾,伴着冻雪一起扑到了凌长云脸上。

    军雌的烟总是那么辛辣呛人,闻一道便刺进了肺里。

    他踩着一地堪堪被雪盖了一半的烟头走过去,才走到那人身后,约格泽昂就转过了身:“阁下?”

    手中的烟头明明灭灭闪着猩红,军雌几月都没养回来几分血色的脸上连着面具又染了一层冷雪霜白,背光过来,仿若与这苍茫暴雪天融为一体,冻着就要散了。

    凌长云揽了他的肩抱过去,寒气入怀,触手俱是凉硬:“殿下,回去吧。”

    “……”约格泽昂没有说话,只扔了烟按住凌长云的肩背,稍离了些看着他。

    “怎么了?”凌长云道。

    浅紫的眸子晦暗不明,看一眼就要沉下去。

    约格泽昂还是没出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手上一用力就偏头吻了上去。

    烈的,浓的,疼痛的。

    辛辣的烟味一瞬侵入口腔,偏生军雌动作又强势得紧,逼得人几度呛红了眼尾,下颌被捏得生疼,嘴里也疼得紧,恍惚间似是尝到了一股子咸涩的血腥味儿,又被人迫着咽下去。

    一路火烧火燎灼到了心口,呼啦的大雪也淹没了两人的半个靴筒。

    又是一年春末,

    大雪却一直没有停歇。

    ……

    安城。

    “雪还在下。”

    阿拜尔站在老旧的城墙边上遥望着看不见一点儿绿意的远方,大雪啸啸,安城的白顶盖了一层又一层。

    “夏天应该就停了。”

    纳恒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与他一道远望过去。

    阿拜尔没有转头:“第五军中将没有换人。”

    “换谁都没有路彻得斯保险。”

    “路彻得斯已经没有翅翼了。”

    “所以他们让他继续统领着第五军。”

    “……纳恒,”阿拜尔转身看着他,“没有翅翼的军雌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路彻得斯已经上不了战场了。”

    “……我知道。”纳恒绕开他走到旁边,踏上了城墙底。

    阿拜尔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异兽是打不完的,很快就会有新的兽群进攻。”

    “你很忧虑。”

    “是的,我很忧虑,甚至可以说是焦躁,”阿拜尔道,“我们几个都很焦躁。”

    “阿拜尔,现如今的军部,再过几年几十年的军部,都出不了第二个游移中将。”

    “我这两月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但事实就是如此,”阿拜尔苦笑,“只有你们两个。”

    纳恒不再说话,任由风雪泼了一身。

    阿拜尔抬手揉了揉眉心:“如果到时候——”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的响声刺破了寒白的雪天。

    “怎么?”

    “中将!议阁刚刚发出消息,说路彻得斯中将就是四皇子约格泽昂!!!”

    “嘀嘀嘀嘀——”

    “曼斯勒安议阁公报——现已确认,军部第五军中将路彻得斯确为皇四子约格泽昂。”

    “嘀嘀嘀嘀——”

    “主星光网全部开放,四城居民不得随意集蹿。”

    “嘀嘀嘀嘀——”

    “安城禁令未解,任何人不得出入,路彻得斯原地等待,不得擅逃。”

    “嘀嘀嘀嘀——”

    “议阁内庭立刻前往驭都皇宫,其余议员在宫门外等候。”

    四条行令,全星公宣。

    第88章

    第88章奇利罗昂陛下!三殿下病危! ! ! ……

    ……

    驭都, 皇宫。

    “三殿下!您不能擅闯——”

    “滚开!”

    奇利罗昂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守卫,踹了大殿门就朝着坐在上首的虫皇陛下冲了过去。

    “三殿下!三殿下!!!你——”

    “好了。”

    守卫一路追着进来还欲再拦,又不敢擅自强行动手,进退两难间虫皇抬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是。”

    “嗒。”

    被踹开三分之一的大门被人拉着重新合上。

    “奇利罗昂,你要干什么?”虫皇低头俯视着冲到一阶上的奇利罗昂。

    奇利罗昂几步就踏了上去, 胸口因为一路急赶摧得发疼, 还没开口就是一阵猛咳。

    他死压着嗓子强行止住咳,抬眸盯视着面前的虫皇:“为什么?”

    虫皇对他踏上宽阶的动作明显不满,看过去的眼神又沉又冷:“你是在质问你的雄父吗?三皇子。”

    奇利罗昂声音同样寒得紧,丝毫不见往日的面上恭尊:“你当年在神像面前答应了君后殿下和雌父,现在你在干什么?你是要欺瞒虫神吗?”

    “放肆!”虫皇倏地起身,一脚将奇利罗昂踹下三阶,“不要忘了你只是个皇子!”

    奇利罗昂滚了几阶才堪堪撞上华柱停下,捂着剧痛的胸口就是一口浓血喷出,稠红的血液丝丝拉拉吐了一地,顺着梯面一流一流往下淌。

    他仿若无所知似的,仰高了头怒盯着虫皇,开口又粘又哑,泣了血般的讥讽:“雄父,你老了,再筹谋算计也是徒劳,我之将死,你再妒恨小四,他也是这代皇族唯一的继承人!”

    虫皇蓦然大笑:“唯一的继承人?你以为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约格泽昂还能活着吗?”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长摆拖出了傲然的花, 肆意张狂地盛放在温森特纳的皇宫里。

    “奇利罗昂,有件事你猜错了,”虫皇停在奇利罗昂跟前,锈了金丝的长靴踩上他按撑在地上的手指,一用力就是滋啦骨骼响,“我是想要人死,但死谁——却是还没有想好。”

    “咔嚓。”

    指骨生生折在靴底。

    虫皇俯下了身,笑看着他:“你觉得,谁去死比较好?”

    ……

    化形剂。

    扮亲卫。

    虫皇亲口。

    辩无可辩。

    无需再辩。

    虫皇……知道?

    凌长云看向高台,虫皇懒懒散散转着手里的黑玉棋;看向中央,约格泽昂自得到消息后面上就一直没什么表情。

    惊雷降得太快,根本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所以,第五军游移中将路彻得斯自始至终都是你,对吗?四皇子殿下。”

    凯尼塞伦以最高审判者的姿态站上高台,当着虫皇、内庭九人以及光网在线的全星虫族的面,定罪般地质问着站在底下的约格泽昂。

    皇族之人不得插手议阁军部事务,路彻得斯九岁加入军部,瞒了近十七年,插手、主导了近十七年的军部事务,无疑是对曼斯勒安虫神信仰的亵渎,是对神谕的蔑视,是对创生虫神权威的最大挑衅!

    无人可以冒犯虫神,军部不行,议阁不行,皇室不行,祭司殿不行,皇子更不行!

    盖棺定论,

    便是驱逐流放之行。

    约格泽昂面上无波无澜,只抬头隔着点儿距离看了眼坐在上首的虫皇。

    虫皇似是早就在等这一刻,约格泽昂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因为年纪渐长虫体衰败而有些浑浊的眼珠跳动着转了磷波,起了几道褶皱的手状似不经意地抬起,正正露出了无名指上新卡上去的银戒。

    到底隔了段距离,看不清上面的纹路,唯有正中央镶嵌上去的宝石瞩目得紧。

    鲜艳的,璀璨的,淡绛红。

    “……”

    清浅的紫眸一瞬晦到了极致。

    话音刚落,凌长云便强行按开了面前的话筒:“议长——”

    “是。”

    凌长云的声音被硬生生打断,他顿了几许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猛地转头朝中间看去——

    约格泽昂一身淡紫流白的常服,银白面具在光下熠熠生辉,被主人抬手摘去后,二十多年来从未显露在人前的面容彻底没了掩盖。

    虽有一些差别,却是让人一眼就能认出的,

    路彻得斯中将。

    “!!!”

    光网几欲崩溃。

    “真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以前怎么没发现?!”

    “还是不一样的,下半张脸就不一样……”

    “难怪!站在一起多少次,我从来没觉得他们相像过!”

    “亲卫假扮,藏得太好了……”

    “化形剂是什么?这么神奇?!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天呐——”

    “这是渎神吧?按法当以极刑处死以求虫神原谅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

    ……

    “关了吧。”

    “是。”

    亲卫关了面前的光屏,光网上的一切震惊迟疑愤怒暴跳都在刹那间被隔绝开来。

    “出去吧。”奇利罗昂摆了摆手。

    亲王闻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出去了,只留了条缝,以便随时察觉里面的动静。

    奇利罗昂靠坐在床头,想下去走走也是没什么力气,只抬手从内衬里掏出一枚金箔纸仔细包上的小圆球,指尖动着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指甲盖大小的紫得发黑透着一股子恶心腥气的药丸。

    “虫神啊,”他低低叹息一声,“您也不是那么可信……”

    “哐当——”

    ……

    “依曼斯勒安神法,现判约格泽昂·温森特纳——”

    “等等!”

    “希边得尔阁下?切勿妨碍——”

    “科米加族长,”凌长云跨出内庭台,几步走到约格泽昂身边站定,“都不商议就对皇子做审判,太草率了吧?”

    他抬头看向站在上面的凯尼塞伦,声线冷得发寒:“您确定,这叫渎神?”

    约格泽昂偏头看向凌长云,眸里明明灭灭看不清楚,少顷又转了回去。

    “这还不叫渎神,那什么是渎神?拿刀砍了虫神像吗?”贝墁率先笑出了声。

    旁边声声附和,凯尼塞伦面色却是沉了下去:“冕下,你确定吗?”

    凌长云声音轻了不少,针一般悄然无声,钻进血管流动便是致命:“如果你坚持的话。”

    “……”

    暗潮涌动,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嗤笑滞在脸上,视线便是惊疑不定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族长……?”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凯尼塞伦目光死死定在凌长云身上,两指压着话筒往下低:“渎神之罪,处以——”

    “嘀嘀嘀嘀嘀嘀嘀——”

    “陛下!三殿下病危!!!”

    “?!”

    ……

    “不愧是皇族的雄虫,行事向来果断。”虫皇挥退一堆无能为力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请罪的皇医,踱着步子走到床前,俯视着趴在床边呕血不止的雄虫。

    雄虫全身都被冷汗浸湿,被子帕子乱糟糟地堆到一起,扣在床边的手连着身体抖得近乎痉挛,仿若全身的血都被压扁的血管挤走一般,伴着嘲哑呕声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很快就红遍了床沿地板,隐隐地还透出了阴晦的黑。

    狼狈不堪。

    虫皇看了会儿就像是突然没了兴趣似的,脸上意味不明的笑也淡了下去,他转身往外走,也没管袖子上被溅到的稠血。

    “最后一面了,跟你亲爱的四弟好好聊聊吧。”

    ……

    内庭的人都被虫皇下令连着十数皇医一并挡在了前庭外头,只有约格泽昂一人进到了里面。

    虫皇罕见地撤走了外面一圈的守卫,如最后莫名多出来的恩惠一样留了静默的空间。

    出了前庭他就走了,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也不曾对上一眼森道利梵自从大殿过来后就一直定在他身上的视线。

    “森道利梵?森道利梵!”

    森道利梵回神,眼神凌厉骇人。

    贝墁一顿,随即眯起了眼:“你——”

    “过来!”凯尼塞伦低喝了一声。

    ……

    “我知道,但你比我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奇利罗昂被约格泽昂扶着靠回了床头,虫皇走了没几分钟他就不再咳血,趴在床边无声无息,渐渐地可以完整流畅地吐出句子,就像是咳出了所有的淤血一般有了好转的征兆,而不是浓红流到尽头毒素侵入心脉的回光返照。

    奇利罗昂看着约格泽昂,一字一句道:“还不是时候,小四。”

    约格泽昂面上像是覆了一层透明的雾,惘惘然杂在一起扯不出半点儿声音。

    “别这样,”奇利罗昂覆上他冰凉没有人气的手背,“当年君后殿下一事我不知所措,现在依然如此。”

    约格泽昂终于强撕出了音:“我不会死。”

    “我也曾以为你战无不胜,直到你失去了翅翼。”

    “这本就不是个死局。”

    “但只有我死了,你才有最牢不可破的护障,这代皇室,唯一剩下的,皇子。”

    “……”约格泽昂慢慢地转了手,回握住那即将流逝的紫沙,“一意孤行。”

    奇利罗昂笑了笑,道:“我的出生就是一意孤行的结果。”

    皇一子违背神谕被虫神处死,皇二子早夭,皇三皇四还未破壳,虫皇便因虫神降罪再无生育之可能。

    皇四子蛋期被虫神亲证为几代皇室天命子,君后与巶泤暗中制药强行逆转皇三子性别,以皇室已有雄虫,已有皇位继承人为由求得虫皇同意约格泽昂以路彻得斯之身进入军部。

    皇室无实权,唯一所靠只有虫神,军雌,雌虫,唯有军权,唯有强盛之军权才可——

    “我实在羡慕你。”奇利罗昂道。

    第89章

    第89章 病逝 此后军部四军,再无游移中将……

    约格泽昂安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也有些嫉妒, ”奇利罗昂坦然道,“又或许是很多时候,别生气?”

    约格泽昂摇摇头。

    “外面没人吧?”奇利罗昂忽然道。

    “没有。”约格泽昂晃了晃垂在身侧的手,指间凝了股淡紫色的精神力,其间还浅浅地绕了一层燕尾青,细线一路荡着向外蔓延,至窗边又渐趋渐透,随着压上的窗纸消失在眼前。

    奇利罗昂点点头,继续道:“身为曼斯勒安的军雌,我痛恨极了战争;但作为军雌,骨子里痛痛痒痒的又总有些好战因子作祟。”

    “可惜终其一生只能天天与这些药渣子斗一斗了。”他叹了口气。

    约格泽昂握紧他的手,看进他的眼睛:“您也是路彻得斯。”

    “……”奇利罗昂怔然。

    少顷,又笑咳了两声出来:“别别,别了,我还挺喜欢自己名字的,可不想改成'乱扯的'——哈哈哈——我至今不明白你当年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天才名字的——哈哈哈哈——”

    约格泽昂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笑,等笑得差不多了,奇利罗昂才咳了两声止住:“好了,小四,三哥要求你件事。”

    约格泽昂大概能猜到:“你说。”

    奇利罗昂手撑着床微微起了点儿身:“艾瑟和你只是没有登记,罗普是你的虫崽,行吗?”

    “不要告诉任何人真相,护一护他们, 行吗?”

    两侧的窗都关得紧,绘了暗纹的窗纸严严实实罩住了每一个角落,春阳自外折透进来,在奇利罗昂身上淡淡地披了一层浮光,新咳出来的血凝在下颌,愈发衬得唇色乌青,往日见面总勾了抹浅笑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浓重的紫眸里化开的是藏也藏不住的死沉暗气。

    “你放心。”约格泽昂道。

    奇利罗昂笑了,这次咧开的弧度比之先前淡了不少,却也柔和了许多。

    “替我跟亲王殿下道个歉吧,精神台的事。”

    “好。”约格泽昂点了下头。

    “他很好,”奇利罗昂道,“只是一直都被推着走,我时常有些不安。”

    他没说不安什么,约格泽昂却是明白,接过道:“不会。”

    奇利罗昂点点头,似是累极了,彻底放松身子靠在了床头。

    “嗡。”

    约格泽昂低头扫了眼光脑,抬头看着奇利罗昂,道:“艾瑟来了,要见吗?”

    奇利罗昂一怔,眸底各式情绪交杂在一起,晕着又成了流波。

    “见。”

    ……

    贝墁几人早在虫皇走后就去了另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凌长云独自一人站在前庭外,越过墙面镂空雕花往里望,只依稀看见紧闭在前的厚重殿门。

    春风拂得急,吹落了半树的苦楝,殿门被人从里推开,约格泽昂绊了下石槛,侧身让了疾风而过的雄虫冲进宫殿,转身合上门,一路踩着遍地的紫丝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那是谁?!”内庭几人见雄虫如此无礼皆躁动起来。

    “好像是艾瑟!”

    “艾瑟?!顿特莱格家的那个?森——”

    “嗒!”

    一柄晶刀斩了叫喊雄虫的前发横插进地里,贴面而过的寒锋生生逼其咽下了所有的话音。

    “闭嘴。”约格泽昂扫过去。

    几只雄虫不敢再动,另一边的森道利梵和贝墁刚想过来就被凯尼塞伦强行按住。

    一时间,殿外寂得瘆人。

    “……”

    凌长云抬手放了缕精神力过去,浅浅地在宫殿围了一圈,彻底隔绝了里外。

    “谢谢。”约格泽昂垂下了眸,不再有所动作。

    “……”凌长云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过去握住了军雌凉得冻人的手,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

    约格泽昂转眸瞥了眼,用了点儿力扣了进去。

    温热的,灼人的。

    苦楝还在落,片刻就飘了两人一身,又在风里悄悄顺着衣料滑落,无声地告别,没进了土里。

    ……

    “别哭啊。”奇利罗昂笑了笑,艰难地抬起手,罕见温柔地拭去了雄虫眼角的滚烫湿润,只是到底忘了指腹染上的血,一不留神就蹭在了那人的眼尾。

    “瞧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得去洗个脸。”

    “殿下当真是皇族人,”艾瑟倏地笑出声,“自尽都如此狠绝。”

    奇利罗昂偏头咳了几声,再转头,已是抬不起手了:“以后就是四皇子的雄虫了。”

    艾瑟又气又伤,到了极致,眼眶红得几乎要滴出苦血来:“我就知道,你们兄弟二人,自始至终都只为雌虫而活,什么感情什么生命都通通要给它让步!”

    他说到急处滴下血泪:“约格泽昂是喜欢希边得尔,却也可以为了他的雌虫大业随时将之抛弃;你也是这样对不对?你到底,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奇利罗昂忽然感到周身疲累不堪,像是凝久了的气力一瞬塌了个彻底,呼吸都觉得心口刺痛,“艾瑟,我要死了,你,咳,咳,你就跟我说这些?”

    轰隆——

    艾瑟蓦然失了所有的力气,膝盖一软就跪在了三皇子床前。

    “我爱你。”他道。

    奇利罗昂释然般地闭上了眼,撑着所有的精神最后勾了抹唇角,妥协意味地吐出了从未宣之于口的低语。

    “或许,我也是。”

    呼————

    苦楝落尽了。

    ……

    温森2865年季春末,三皇子奇利罗昂·温森特纳,病逝。

    时年二十六岁。

    ……

    皇三子死了,虫皇无再生育之能力,这一代温森特纳皇族只剩下了皇四子约格泽昂一人,于是一切都潺潺而流,曼斯勒安所有人都在一夕之间达成共识,一致同意赦免其罪。

    无罪,无罚,只卸了路彻得斯第五军中将之职,销毁其在军所有档案,抹杀十七年的全部功绩,一五军重新整合,一并归入第一军。

    所有化形剂全部销毁,一应配方焚于虫神像前。

    此后军部四军,再无游移中将。

    ……

    一月后,安城解禁。

    “新药制出来了?”

    安城地下挖了空,立了强柱填了甲,就是一个传不出任何动静的暗军地下场。

    “出来了,”丹纳略文跟在约格泽昂身后,与他一道绕着半空的廊道走,“多了半年。”

    约格泽昂脚下一顿:“这么快?”

    “是的,”丹纳略文道,“亲王殿下输了很多精神力过去。”

    约格泽昂收回视线,继续转着查看底下的训练情况。

    “再加一格。”

    “是。”

    ……

    “阁下,还不睡?”

    约格泽昂上了楼,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里面温温亮着一盏小灯,昏黄的柔光自壁上打出,斜斜地在雄虫身上裹了一层轻纱,瞧着实在暖人。

    他走过去,俯身从后抱住了凌长云:“在看什么?”

    视线顺着朝前一望,新发下的总稿里赫然写着“艾瑟”二字。

    凌长云放下手里的文件,偏头吻了吻军雌的面颊:“艾瑟,兰兹今天在会上嚷着要治他的不敬之罪。”

    “这种事也要拿出来说半天?当真是闲得慌了。”约格泽昂冷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吻上凌长云的唇角,“森道利梵没有说话?”

    “说了,发了顿脾气,”凌长云说到这眉目微凝,“但我看他也很不满,结果还没下来,可能……不太好。”

    约格泽昂闻言动作一顿,凌长云还在想早上的事没有注意,继续道:“明天我去——欸?”

    腰间的睡衣带子忽地被军雌抽了开来,凌长云还没反应过来,微凉带着淡淡潮湿气的手就探了进去,下颌也被人掐着拨了开,露出被迫拉出一道弧度的修长脖颈,约格泽昂低头便吮了上去。

    “殿下……?”凌长云想躲没躲开,整个人被锢紧在宽椅上,军雌的力道有些大,捏过便带起了一小股细细密密的疼。

    “怎么了?”凌长云只能看见垂了一缕在旁边的金发,直觉不太对劲,偏生又茫然得紧,不好贸然有所动作。

    约格泽昂没有回答,只手上一转,咬上雄虫的唇就抵了进去。

    ……

    “行了。”

    深夜,凌长云睁开了眼,军雌的手牢牢锢在他腰上,一时也没敢动,等系统出了声才小心地握着挪开放到一边,掀了被子起身站到床边。

    “不会疼吧?”凌长云问。

    “不会,”系统道,“请相信公司的麻醉,不到明天早上他不会醒。另外,这件事是违反规定的,要空一块您的精神海,而在约格泽昂翅翼重新长出来的那一刻之前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凌长云点点头,看着陷入昏睡中的约格泽昂俯下身,食指顺着轻抚过他的眉眼:“开始吧。”

    系统:“凌先生,再确认一遍,您不是虫族,有的只是天道赋予的非原生翅翼,要移植只能取了您的肋骨过去由公司给天道进行交换。”

    “天道将会收回您的翅翼,而约格泽昂的要想重新长出至少也得三年,肋骨是实打实地取,不可再生,您确定吗?”

    “确定。”凌长云唇边被咬破,这会儿虽结了血痂还是有些疼,他倾身过去轻轻蹭了蹭军雌的唇角,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开始吧,统哥。”

    第90章

    第90章艾瑟艾瑟·顿特莱格与四皇子约格泽昂……

    ……

    天微微明,凌长云就出了家门上了飞行器,刚走上去便踉跄了下,膝盖径直砸上桌台脚。

    “凌先生, 你没事吧?”系统光是听见那老大一声响就觉得腿疼。

    “没事。”凌长云喘了声,撑着半倒在面前的沙发上。

    青年脸色白得吓人,周身都在微微发着颤儿,额上身上全然被冷汗浸湿,黏着衣料贴在刀口贴片上,细细密密地刮得疼。

    凌长云抖着手拎起身前布料,靠在后头喘了几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那股钻心剜骨的剧痛。

    “统哥,”他散了手上的力,任由衣服重新贴上去,“你这比割阑尾还要疼啊。”

    “那不废话吗?你取的是骨头,”系统哗哗翻着手上的书,“玩球了,我司没有这玩意儿,用的是虫族的麻醉,对你又没有多少效果,要不我现在申请远星购一些?”

    凌长云闭上了眼,着实有些无言:“……您可真靠谱。”

    系统书翻一页掉一页:“哦,有有有,有止痛剂, 你张嘴——”

    系统一边取了药剂拟化数据倒进去,一边继续狂翻手里的书:“我不知道啊,这些不是我管啊,我天呢,凌先生你现在好点儿没?”

    “还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凌长云一嘴都是腥涩的剧苦味儿,疼得昏沉的脑子都被苦清醒了,“不是你管?”

    系统:“嗯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世界线系统。”

    止痛剂药效发挥得很快,这么一会儿已经减了不少的痛楚,凌长云终于能完整地呼出一口气:“你们分工还挺细的。”

    系统:“嗯,毕竟好几个人嘛。”

    “嗡嗡。”

    还没歇上两分钟,腕间光脑又响了起来。

    系统:“怎么了?”

    “开会。”凌长云叹了口气,伸长手臂在旁边的操控仪上点了几下,飞行器在一阵嗡鸣声中渐渐上升。

    “这班真不是人上的,”他说着突然神经一跳,“统哥。”

    “啊?”系统一本书都快翻到了底。

    凌长云:“我记得当初不是说好,四年一休的吗?休哪儿去了?”

    他说完又嘶了口气:“这么快就四年多了……”

    “啊?”系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是哦,是说的四年一休。”

    凌长云:“……”

    系统心虚地偷瞄一眼凌长云:“那您觉得,什么时候休比较好?”

    凌长云真诚道:“我觉得现在休,就比较好。”

    “现在?现在……现在……也不是不行,但是——”系统犹犹豫豫迟迟疑疑。

    “但是?”

    “但是——”系统指了指窗外,“凌先生,看见议阁大楼了。”

    “?”凌长云一愣,随即转头。

    “……”

    还真是,

    以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快?

    “凌先生,”系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今天还休吗?”

    “……”

    “不休。”

    这破班。

    ……

    “综上,我认为应该严惩艾瑟·顿特莱格。”

    系统:“……”

    搁这儿论述呢?

    “……”折腾了一早上,止痛剂的效用也渐渐有了消减,凌长云半靠在椅背上,端了杯水借着寒凉灌下去,试图镇一镇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红发雄虫冷笑道:“兰兹对顿特莱格的私事倒是感兴趣得很。”

    “私事?”绿发雄虫看过去,“私闯皇子宫殿原来在顿特莱格看来是私事?”

    “什么叫私闯?艾瑟与三皇子交好,弥留之际急切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三殿下想见他吗?大剌剌地就闯进去,眼里还有没有宫规行纪?!”

    “你怎么知道——”

    “行了!”贝墁不耐地砸了手上的杯子,飞起的碎渣溅了两人一脸,“吵什么吵?!”

    碎片划了皮肤渗了血,两人登时不敢再出声。

    “森道利梵,”贝墁转头,“怎么说?”

    森道利梵抬手按开话筒,声音自前传遍整个议事大厅:“族中自会处理,用不着他人多事。”

    “多事?”贝墁瞬间被激怒了,“你以为皇宫是你家?想来就来,想闯就闯?!我告诉你,今天顿特莱格必须给出个交代!”

    “交代?给谁交代?顿特莱格的人只需要对我交代!”

    “你是——”

    “叮铃——”

    一声铃响,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身上实在疼得厉害,凌长云侧支了头挡去了面上难掩的痛色,恍惚间声音又大了起来,嘈嘈杂杂听不清楚,再细听,全场竟是一片寂静。

    “?”凌长云抬头,却见面前所有人都在看他,神情似惊似乐似疑,一时间交杂混合,颇有扭曲之态。

    凌长云下意识戒备,杵着扶手直起身。

    “看来现在确实是私事了。”凯尼塞伦抬眼,眉梢往上就是一挑。

    他手上光脑轻晃,凌长云莫名有些不安,后知后觉腕上光脑似是振了会儿,低头点开,入眼便是皇室公告——

    皇族公宣,艾瑟·顿特莱格与四皇子约格泽昂育有一子,现已登记结婚,其子罗普·温森特纳正式成为皇室成员。

    “——?!”

    双双眼睛望处,雄虫的脸一瞬白得吓人。

    ……

    “咚——”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约格泽昂踩着椅脚转过身,面上全无讶异之色,一派等待已久的模样。

    “雄主。”

    凌长云站在门口,一身都是被夏风吹上的烫水气,勾了发丝绕了结,冷温一降就化了雾,萦萦绕绕飘在周身,挡了视线也模糊了面前的人影。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层对视着,眸眼平静,谁也没有先开口。

    好半晌,凌长云终于抬了手,扯了门边拉上,缓了下胸口因赶得太急而刺啦发作的痛意,支了腿靠上房门,看着约格泽昂,轻声道:“你和艾瑟结婚了?”

    “……是,”约格泽昂坐在椅子上,微仰头看着凌长云,“今早结的。”

    “今早?”

    “是。”

    “……”凌长云呼了口气,继续问,“你们有个孩子?”

    “如果您说的是虫崽的话,”约格泽昂点头,“是的,罗普。”

    “五岁?”

    “是。”

    凌长云忽然有些想笑,扯了嘴角却发现鼻梁处尽是酸意:“适愿都才两岁。”

    “……”约格泽昂没有说话,自始至终连搭在扶手边的手都没有动过。

    “所以。”凌长云深吸了一口气,才剜去的骨结受不了刺激,猛然爆发出席卷神经的疼痛,逼得人几度说不出话。

    “所以,”他压着那口气,到底将喉咙的颤语生拉硬拽出来,“在我们东林初识之前,你们就,已经生了虫崽?”

    “……是。”约格泽昂直接接了他后面的话,“竹马之交。”

    “竹马之交?”凌长云站不住了,他撑着门桌坐上冰凉寒硬的石凳,冷意自下上袭,竟成了无尽痛楚中唯一的支撑,“你是在告诉我,你和艾瑟自小相识,长大相爱,生了虫崽只是,没有登记?”

    “是。”这会儿平视着,约格泽昂反而偏了视线,只是答得依旧果断,毫不迟疑。

    “为什么不登记?”凌长云似是要从不相对的目光中看进他的眼睛。

    “那会儿路彻得斯常年赴边征战,艾瑟的身份雄主也清楚,实在不便直明。”

    凌长云终于笑出了声:“你是想说,因为那会儿你不常在内城,艾瑟精神力不强,贸然与之结婚恐会成为群起围攻之对象,而现在——”

    他粗喘了口气,抬手压住胸口,继续道:“而现在,前有我这个亲王挡着,后又——”

    凌长云到底没说,只是道:“你已经有能力可以,保护他,保护你们的虫崽,所以那么急的,伤才好就那么急地——”

    伤处骤然一刺,凌长云额上霎时冷汗直冒,未说完的话语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约格泽昂见状神情一变,起身就大步跨来:“雄主——”

    “别过来!”凌长云挥开他扶过来的手,杵着桌边就站了起来,“急地与,他,结婚,是吗?”

    “你怎么了?”约格泽昂脸色难看起来,想扶见凌长云抗拒得厉害又不敢强行上手,郁气结在眉下,周身一瞬骇人得紧。

    “我在问你。”凌长云伸手攥住军雌挂了银链的前襟,尖锐的饰角因为过度用力而扎进皮肤,渗出的血刹那就染红了手心。

    这么近的距离,雄虫脸上眸间的痛苦都一清二楚,惨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一并戳进浅淡的紫眸,杀得约格泽昂根本无心其他,只弯了腰就要强行把凌长云抱去医院——

    “还是说,你答应了谁。”

    “!”

    军雌瞬间被钉在原地。

    “什么……?”约格泽昂抬头。

    凌长云低头看着他,浸了层暗血丝的眸子里明明灭灭闪着股希冀:“殿下,是你答应了谁要保护他们吗?还是说,还是说谁以此,要挟了你?”

    “噼啪——”

    夏日的惊电劈得猝不及防。

    大雨哗啦就打了下来,开了一半的壁窗里刹那湿了一片,飞雨呼呼吹进,兜头砸了两人一身。

    约格泽昂直起了身,抬手拭去凌长云脸上溅了几滴的透凉雨水。

    “没有。”

    “罗普是纯纯正正的,皇室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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