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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101章病重杀了他

    “你找他?”

    凯尼塞伦走到祭司床前,昔日威风赫赫凭着一身浩瀚至极的精神力登顶曼斯勒安贵族雄虫巅峰的神殿大祭司如今却是连床榻都难以下来,精神海莫名的衰败仿若也带走了他余下近乎所有的生命值,躺在床上呼吸趋弱,形容枯槁一派垂垂老矣。

    “让他……接任下一代祭司。”

    凯尼塞伦转身拎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布利华佩, 你确定吗?祭司。”

    祭司转了眼珠子看过去:“他不上,难道你来?”

    “您是不是忘了,咱们的亲王殿下还是曼斯勒安的最强精神力雄虫冕下。”凯尼塞伦跷起一条腿,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参加皇室晚宴。

    “我没精力跟你扯,”祭司艰难地喘息着,吐了口气继续道,“祭司,只能是科米加的。”

    凯尼塞伦笑了声:“祭司是最强精神力雄虫的。”

    “你是科米加的族长!”祭司蓦然大怒,却因为没什么气力,哪怕如此声嘶力竭听起来也只是半哑的愠怒。

    凯尼塞伦沉默半晌,沉声道:“治不好了!”

    祭司讥笑:“你以为……我就看得上,布利华佩吗?”

    “谁做的?中毒?”凯尼塞伦半眯了眼。

    祭司对此却是缄口不提:“杀了他。”

    “你说谁?”

    “别装傻。”

    “你疯了?”凯尼塞伦神情平静得吓人,“他现在是皇族人。”

    “半个罢了,就算是皇族, 又如何?”

    “不可能, ”凯尼塞伦断然否决, “虫神的降罚你我当年都亲眼所见。”

    “那你就别管,”祭司半阖了眼,实在累极了, “他一死就推布利华佩,上位。”

    凯尼塞伦盯向他垂下皮肤的眼睛:“是谁?”

    祭司全然闭上了眼,已是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头发连根泛上白, 稀稀疏疏断在床榻上。

    “小心一切,小心,贝墁。”

    “?!”

    ……

    “冕下,查到了。”

    三月过去,纳恒带军巡到了祂临,第一军少将领命驻守城墙边,纳恒避开了人,悄无声息地和凌长云赶到了虔屿东荒岭。

    “这里?上次不是来过吗?”

    凌长云晚上才开了会,这会儿时间赶得急,换了件深色外装就绕城到了虔屿。

    “是,”纳恒把手里的芯片给他贴上,“在地底。”

    那日在矿洞里发现一片血绿,纳恒取了样就带着凌长云先回了军营,此后凌长云转边取调,纳恒派人暗中搜寻,几月流转面上都没有任何交集。

    “地底?”凌长云挽了袖口,取下衣襟上挂着的银链,“怎么找到的?”

    主星五城何其大,更何况还能精确到虔屿……地底。

    纳恒抽出腰间配枪握在手中,带着凌长云一路借着无月夜色朝先前军雌探出来的密道走:“四皇子点的,他一向对地底暗城颇有研究。”

    “……”凌长云眨了下眼,咽下即将脱口的笑声,竭力忽视那股子若有似无的挤兑意。

    好在也没忍多久,两人便踩着一地的碎叶末石疾步跑到了矮崖边。

    “在下面。”纳恒展开翅翼。

    凌长云低头朝那黑夜里依稀可见几根数人粗状高树的底下望,夏初夏的风刮得急,系了条墨带的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站在崖口随便一动,碎土便是簌簌往下滚落。虽说一眼大致能望到底下淌了条小河的地,但到底还是个崖,凌长云现在又没了翅翼,风这么一吹,摇摇欲坠间还是有股悚然感。

    '放心,'系统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走心地安慰道,'纳恒中将一定不会像西兰白那样把你踹下去的。 '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哦”了声:'忘了,你上次是自己跳下去的。 '

    '呵。 '系统冷笑。

    凌长云:“……”

    “冕下,怎么了?”还没等凌长云出声,纳恒便落了半振的翅翼走过来。

    “……”凌长云神色蓦然纠结,好在荒岭黑得紧,只崖底有水照着才稍微亮些,这会儿纳恒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察觉到面前雄虫的犹豫。

    “您……恐高?”纳恒问得迟疑,恐高对自古喜欢翱翔于天,只在路远之时乘坐飞行器的虫族来说实在是……过于荒谬了。

    凌长云想着希边得尔的雄虫身份也说不出个“是”来,思绪缠转几许,低咳了声,道:“我,我翅翼之前受了伤,暂时飞不了,中将你先下去吧,我从旁边绕过去。”

    就光脑上的地图来看,左边到崖底有个坡,陡是陡了点儿,但也勉强能下。

    纳恒闻言下意识看向凌长云的后背:“您——”

    他顿了顿,重新展开翅翼:“那边不好绕,太远了,我带您下去吧?”

    凌长云朝左边扫了眼,黑漆漆只看得到最近的几排粗树:“好,劳——”

    “嗡嗡嗡嗡——”

    振鸣声在寂静荒郊里响得突兀,两人低头——

    【祭司殿急报,大祭司重病,现请科米加族长凯尼塞伦、雄虫冕下希边得尔立即前往祂临主殿! 】

    “!?”

    凌长云抬头,正正对上纳恒的视线。

    ……

    “凌先生,我有不好的预感。”

    凌长云上了飞行器就一路避开边塔往驭都疾行:“我也有。”

    系统:“那你怎么还赶那么急?”

    凌长云低头,点着光脑与约格泽昂联系着:“都发公宣了能不急么。”

    倘若是私下通讯,凌长云大可随意找个借口混过去再做详细打算,但这么全星公开“邀请”的,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况这么几月都没什么消息,一来便是“重病”此等足以炸了整个虫族的惊天噩耗,希边得尔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往祭司殿赶。

    半分也延误不得。

    “怎么就突然重病了……”约格泽昂那边还没回,凌长云食指敲了敲台面,眸底是一片晦晦暗沉。

    系统“嘶”了声:“重病……他这是要交代后事?”

    凌长云:“统哥,祭司多少岁来着?”

    系统:“二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凌长云:“……”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原书有这段吗?”

    系统:“有……还是没有呢?”

    “……”凌长云放弃了,“您这班可真好上。”

    系统不尴不尬地“嘿嘿”两声:“凌先生,您知道的,人总有那么一个疲惫期。”

    “所以?”

    “所以偶尔摸摸鱼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凌长云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也摸会儿鱼吧,都六年多没休过了。”

    系统:“嗯?”

    凌长云:“嗯?”

    系统立马弱声弱气地给自己找补了下:“而且,但是,而且您都是穿书了,有时候蝴蝶效应什么什么效应什么的,应该早就跟原书不一样了。”

    “……”凌长云深吸了口气,自己上了光网翻索着,“您自己一边儿玩去吧。”

    “好嘞!”

    ……

    飞行器驶到驭都,绕了弯儿又自东飞下些高度,在塔灯的一路照射下朝着祂临直奔而去。

    ……

    虔屿。

    银白流光的翅翼在半空中收出一道凌厉的弧度,纳恒踩了粗枝轻声落了地,掩在树后,手中消音光能枪对准打了两发,前方状似在那散步的一雄一雌连声都没发出就倒在了地上,砸下的落叶猝然扑了一地。

    纳恒对着光脑上的报图,脚步极轻地避开地上掩了大半在草下的诡异血符文,绕过地上的两人来到静静流淌的白水流边,别了枪,屏息一跃就扎了进去。

    “哗啦。”

    一声细微水响隐没在风吹叶沙中,白光的水波荡起了几圈涟漪,很快又消失在不断卷起的河潮中,岸边无声无息,躺着的人也无半丝动静。

    唯有蝉鸣。

    ……

    “亲王殿下。”

    早已等候在阶下的几名祭师引着凌长云走进主殿。

    主殿依然是原本的样子,早前被踹碎的殿顶也看不出一点儿修补痕迹,祭司这次披上了一身长至座阶的灰袍,靠在上首椅背懒洋洋地低头看来。

    懒洋洋的。

    “咔嗒。”

    大门轰然合在身后。

    系统“咦”了声:'凯尼塞伦呢?他不就住在祂临,还没到? '

    凌长云一步步朝前走去:'到不到还不一定呢。 '

    系统:'……'

    他看着姿势懒散全然不像重病之人的祭司,倒吸了一口冷气:'玩球了凌先生,真是个大瓮!约格泽昂呢?快来救人了! ! ! '

    凌长云走到阶前站定,微抬了头望向自始至终没怎么动过的大祭司。

    “抱歉,亲王殿下,”祭司开了口,声音嘶哑混了沙,“擅自掐断了您的光脑通道。”

    凌长云卷着袖口慢慢放下:“阁下掐都掐了,现在道歉是不是太晚了些?”

    祭司笑了声:“所以说是——抱歉。”

    凌长云长靴踩着上了几阶,直视着面前堪称形容枯槁的雄虫:“我瞧着凯尼塞伦阁下也不会来了,祭司有什么事就说吧。”

    “殿下真是直白,知道我这是个笼还往里钻?”

    凌长云笑了笑:“再不快点儿,待会儿就是全族压着我往里塞了。”

    “怎么会?”祭司盯着他,“您可是曼斯勒安的亲王。”

    “陛下都得给您让步,我一个亲王又算什么。”

    祭司笑出了声,呕哑里傲然又混着掩也掩不住的苍凉:“要是您是科米加的人,该多好……”

    凌长云手中聚起了淡淡的燕尾青:“祭司这话说地让我惶恐。”

    “是吗?”祭司手指微抬。

    “那等您到了虫神那,我再向您——赔个罪。”

    第102章

    第102章唐刀军部——无战神!

    “呼嗖————”

    话音刚落, 松绿的精神力骤然自大殿四周腾空而起,染了猩红血色的迷雾蓦然荡进中央,凌长云站在台上便觉脚下碎光流砖震得发颤。

    “呼啦啦————”

    绿红交加的精神团扭转翻扯,在半空中结成一首狰狞恶面的獠牙巨兽,怒吼着朝前撕咬来——

    拟态!

    “!”

    凌长云身形急转,燕尾青大股大股往外涌, 交相叠加织了屏障挡在台阶前, 手中晶刀倏然抽出,刃面一划就抵在了祭司掩在长袍下的脖颈。

    “收手。”他道。

    祭司被燕尾青捆得死,动弹不得却是放声大笑,抖动间苍老干瘪的皮肤被晶刀开了一道又一道血口,却像是浑然不觉其上剧痛般笑得厉害:“希边得尔,我都要死了,你以为这能——咳咳——威胁到我吗?”

    “你是被人暗害?”凌长云神情不变,晶刀却是抵得紧。

    “是又如何?”祭司大方地承认了。

    “不想报复回去?”

    那边狂风刮得急,殿顶被两股搏击对峙的强悍力量击得掀飞,四面都被砸出道道深坑。

    祭司仰头盯着他,任由脖上鲜血淌红了灰袍:“想,但我更不能让祭司一位脱出科米加之手。”

    “我不想杀人。”

    “但我想和你一起死。”

    祭司笑着,巨大兽首倏地化大,升起的精神屏障只堪堪比得了它的一半。

    “你杀了我也没用,”祭司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临死前,好好感受一下,咳咳咳,祭司世家的磅礴之力吧,咳咳咳,咳咳,亲王——咳咳,咳,殿下。”

    “哗啦啦——”

    狞兽血口大张,扑着就将精神屏障咬了个粉碎,巨风掀翻了牢钉在地上的高台,祭司连人带椅子一起砸了下去,凌长云猝不及防被甩到一边,脊骨狠狠砸上宽柱,一口血就这么喷出了碎沫。

    “咳咳。”他靴尖一勾勉强缓了速度滑到地上,入目已然一片血红。

    “吼————”

    巨兽盯死目标猛扑过来,地上早就刻印好的硕大符文骤然升起强光,彻底阻去了四面所有的生路——

    “嚎————”

    獠口咬来,凌长云晶刀一甩,浩瀚的燕尾青席卷着凝成半柱长剑,裹着锐利晶石直刺向兽首眉心——

    “砰——”

    ……

    “砰——”

    虔屿暗城大门被人径直踹开,门外一地都是被光枪击穿心肺的雄虫军雌,纳恒半身都沾满了浓血,厚重的黏液扯得作训服下摆重垂,他粗喘着气,踩了尸土往后一退,大门猛甩,轰然倒砸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满场几欲刺破耳膜的诡异尖叫声倏然自里炸开,刺目的白光爆在眼前,逼得纳恒一度踩了碎枪退了又退。

    再睁眼,耀耀流白下,一架架铁笼猝然砸落。

    “砰轰————”

    铁笼落地,钢杆应声而断,数条沉铁锋栏倏地就朝退至门后的纳恒呼啸杀去——

    “!”

    ……

    “吼吼——————”

    燕尾青穿进兽首眉心,巨兽被晶刀锋气迫得后撤,不及飞散轮廓复原,绿口一张,硬生生扯着裸露骨龈重新扑来。

    凌长云瞳孔一缩,抬手一拽自精神海拉下大把精神力,根根利茫毕现耀黑长剑之上,凌空一展就要刺破巨兽膜眼——

    “哐啷——”

    扑天煞气冲开大门禁制,凌锋寒气自后席卷而来,银流唐刀横空一劈,血绿巨兽瞬间被砍成两半。

    “!?”

    长剑生生止在半空,凌长云还没转头,银流寒风骤袭,道道刀光劈出困兽巨笼,裹着无边戾气狠力一收——

    “嚎呜——————”

    四面绿柱连着中间血兽轰然粉碎,炸开的猩红血气迎面泼了凌长云一身,视野尽处浓雾满天。

    “嗒。”

    长剑分解化散,燕尾青一挥硬刮出了小片空地。

    凌长云拽了精神力尾巴攥进手里,抬手将血雾挥了个干净,眼前重新清明起来,目光所至之处,大殿中央只立了道颀长身影——

    黑金军装被余风吹起半边衣摆,肩上的军部徽章无光也闪,长链垂至肩下,耀出的是持于手中唐刀的森寒凌厉。

    “……”凌长云身形顿在原地,哪怕那人转过了身也久不曾有所动作。

    金发翩飞,面如冠玉,浅淡森冷的紫眸上下将他扫了一转便拎了刀朝动弹不得被狂风卷到前方跪趴着的祭司走去。

    “哐——!”

    军靴一踹一踩,祭司就被迫仰趴在了身旁断了半截的高柱上。

    灰袍早已破破烂烂不成样子,自头顶滑落半挂在下身,飞灰尘土掩面,再也不复昔日曼斯勒安神殿大祭司的荣光。

    “你……”祭司全身骨骼都如断了般剧痛,此刻连头也转不得,生是被军靴踩着横扭过来。

    “还活着呢?”约格泽昂奇道。

    “你——”

    “咔嚓”一声,祭司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送你一程?”

    约格泽昂长臂一抬,还勾着松绿雾气的唐刀蓦然一劈——

    “约格泽昂——!”

    “哐啷!”

    砍下的头颅咕噜噜滚落,红血铺了一地,擦着划出炼狱猩长毯,凌长云赶到柱边,未曾瞑目的惨面正正停在他脚边。

    凌长云的面色一瞬苍白至极。

    “哐啷——”

    ……

    驭都,皇宫。

    西约琼文大步走出大殿,带着一众第四军军雌疾行赶到皇钟台。

    “哐嗒!”

    守卫错步上前,手中光能枪抬高对准几人:“站住!”

    “铃——”

    西约琼文手腕一转,一枚坠了宫铃的金边虫皇亲牌便折在初起晨曦下。

    “你怎么会有陛下亲令?!”

    守卫大惊。

    “让开。”西约琼文收了令牌,长靴一抬径直朝前走去,守卫满魂惊诧也不敢阻拦,让了路开了内门也不曾回过神来。

    陛下亲令怎么会给……军雌?

    怎么会给……第四军中将? ? ?

    “呜呜呜呜呜呜呜————————”

    警鸣震响全星。

    ……

    一众军雌踏进祭司殿,手中纷纷一甩,道道躯体砸落在地,凌长云转头,赫然是眉心血口横戳,早已没了气息的一干祭师。

    “!?”

    凌长云猛地转头,喉间还没来得及撕出声音,急促震响的光脑连着遥传祂临的警鸣一并轰然炸在了大殿。

    【军部第四军中将西约琼文亲报,虫皇亲证,战神一名由第一军中将纳恒、原第五军中将路彻得斯,现皇四子约格泽昂共成,纳恒存败绩,军部——无战神! 】

    “?!!!”

    凌长云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恍惚间,失了门的殿口走出一名军雌,绕过凌长云,走向前方——

    “锵!”

    约格泽昂随手一插,鲜血满盈的银流唐刀贯入半地,独属于冷兵器的杀响一时竟盖过了碾至全星的轰然警鸣。

    他侧对着凌长云,脱去红血手套扔到猩毯上,接过西兰白递来的新白质手套,慢条斯理地服帖戴上。

    西兰白单膝跪地,身后呼啦跪了一片。

    “上将!”

    第103章

    第103章 围宫 所有安城军雌,一律按包庇渎神重……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全星通报,虫皇令,纳恒、约格泽昂欺瞒一事证据确凿,现命议阁军部以渎神重罪缉拿两人! 】

    皇令一出, 证据一传, 直接轰爆了整个曼斯勒安。

    渎神?

    军部无战神?

    纳恒存败绩?

    路彻得斯和纳恒共成?

    同为军部中将的西约琼文亲报,约格泽昂的雄父虫皇亲证。

    所以,

    所以——

    一直以来, 都是那两人互相遮掩配合,共同缔造出来的“战神纳恒”!

    所谓从未败绩的曼斯勒安之光的战神中将根本不存在!

    军部根本就没有出过如此战力的战神!

    路彻得斯……约格泽昂……化形剂!

    对了!化形剂! ! !

    军部没有战神!

    军部根本就没有战神!

    他们两人一直在欺骗我们!

    军部一直在欺骗我们!

    军雌一直在欺骗我们!

    雌虫,雌虫,二十来年一直在——渎神! ! !

    朝天的愤怒盖下了所有还尚存的质疑与犹豫,公布全网的铁证铺天盖地兜头泼了所有人一身寒水。

    极冰之下起滚浆,一爆就炸得轰轰烈烈。

    “纳恒和约——路彻得斯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声讨!

    “两只军雌怎么敢?!!!”

    暴怒!

    “什么意思?战神是假的?军部没有战神?纳恒中将打过败仗?!他不是战神?!!!”

    惶恐!

    “纳恒不是战神……纳恒不是战神……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没有战神——我们该怎么办?!!!”

    惊惧!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没有战神,雄虫会怎么对我们……他们会怎么对我们……”

    哭嚎!

    “他怎么敢?!他们怎么敢?!他们这是要把我们雌虫置之于死地啊!!!他们是要我们死啊!!!这两人简直是玷污了——”

    怨恨!

    “去你雌的!这些年要是没有战神你们还会过得这么安安稳稳?!之前有什么事都哭着喊着求中将庇佑!仗着战神之名在四部耀武扬威根本不把边缘雄虫放在眼里!崇拜中将崇拜得不得了!什么光什么神喊得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现在出了事他雌的立马就倒打一耙!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别逼老子现在就亲自动手替军雌清理门户!!!”

    痛斥!

    整个主星沸反盈天,狂潮声声直逼安城大楼和驭都皇宫,势要军雌给出个说法!

    大乱!

    ……

    “陛下——陛下——是真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啊陛下!!!”

    除安城外的四城人都涌到了宫门口,挤挤攘攘乌乌泱泱险些踏碎了驭都城墙,光下黑影连绵一片, 绕了远山走了水, 千千万万人围在主星中央, 先到的拼命往前跑,后到的死命往里挤,求得全是一个结果!

    一个早就证据确凿的结果!

    一个——一个, 一个关乎曼斯勒安雌虫生亡的结果! ! !

    怎么办? !

    不知道!

    往前!往前!

    往前去! ! !

    “陛下——!!!”

    “族长!”

    太混乱了,凯尼塞伦领着一众科米加人不管不顾径直踩上了皇宫瓦墙——

    雄虫狂喜于战神已倒,雌虫靠山再不复存在。

    雌虫悲惧于战神竟倒,雌虫庇护就此灰飞烟灭。

    宫墙已然被几近疯狂的人群围了个彻底,金边璃瓦就是止住狂潮的最后一道禁制,熠熠生辉的金光大殿昭示着——面前的,是皇宫!

    守卫被人潮有意无意推搡边挤,冲在最前的无疑是几大家族的雌雄虫,手中光能枪抬了又抬,终是不敢开出一枪。

    “族长,旁系的都挤过去了!”几名科米加雄虫堪堪展翅从里面飞上来,衣裳凌乱罕见透出了几分狼狈不堪。

    “虫皇呢?”凯尼塞伦面沉如水,扫下去的目光冷了又冷,眸底晦暗难明,隐隐晕出了几分焦躁。

    “还在大殿。”

    “军部呢?”

    “第四军在里面,第一军在祂临巡城,其他的……”警鸣响得实在太突然,一切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周密查探,雄虫迟疑着,“应该还在安城。”

    “在里面?”凯尼塞伦转头。

    “是的,”雄虫也惊诧万分,还是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宫里人说,第四军全军都在南宫。”

    “全军?”凯尼塞伦寒了声,“怎么来的?那么大的动静你们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雄虫扑通跪了一地,后背衣裳全被冷汗打湿:“四……路彻得斯的第五军拆解后,驭都的边墙护卫事宜就一并交给了军中多贵族出身的第四军,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不言而喻。

    “……”凯尼塞伦闭了闭眼,“把贝墁叫来。”

    “是!”

    “其余人跟我上钟台。”

    “是!”

    “陛下——!!!”

    “陛下出来了!!!”

    “铃————”

    宫铃震出声,彻底压下了此起彼伏的浪潮。

    等凯尼塞伦一行人赶到钟台,才撞上同样带人赶过来的森道利梵,虫皇被精神力勾着扩了的声音就直冲进耳里。

    “二虫缔造战神一事证据确凿,无需再辩。军部中将及上皆知晓此事——”

    “议阁内庭听命,”虫皇道,“所有安城军雌,一律按包庇渎神重罪论处!”

    “!!!”

    第104章

    第104章疯了全乱了,全,疯狂了

    所有!

    安城军雌!

    内侍蓦然抬头,一时竟失了尊礼:“陛下!第四军——”

    虫皇一眼扫过去,内侍登时浑身一抖,“咚”地就跪在了地上。

    “第四军自警鸣响起就已脱离军部, ”虫皇收回视线, 朗声道,“自即日起, 并为皇族禁卫军!”

    “——!!!”

    底下顿时一片惊骇。

    然而不等下面有所动作,远处呼呼传来震天动静,众人下意识抬头朝后望去——

    大片大片的浓郁黑影以肉眼可见之势朝皇宫扑来,鹰惊雀鸣,扑棱棱甩下大支大支的黑羽,一路飞降如自天雨谴,离得近了,金色的流边折出刺眼晃神的耀光,疾飞而来勾出猎猎作响的黑金战旗,光枪齐聚,落到眼里就是每次出征的恢宏壮景。

    只不过这一次,朝的是驭都皇宫。

    “易哲维希……”

    外围人群最先看清了领头的黑影。

    “军部!是军部!!!”

    千层浪高涌, 底下一瞬间就炸开了滚泡!

    “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不是在安城吗?!”

    “全来了!全来了!!!”

    “废话!警鸣传至全星,安城怎么可能听不到?!”

    “抖什么?!来了更好!!!省得老子还要大老远跑这一趟!!!”

    “……”

    “族长……”

    滚潮高掀, 钟台上的科米加雄虫莫名地有些颤,胸膛几度欲被剧烈跳动的心脏蹦穿。

    太突然了!

    太,失控了!

    “贝墁呢?”凯尼塞伦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 “把兰兹叫过来!”

    “控制不住了。”森道利梵走上前,掩在宽大袖口间的手攥得死紧,连着镶上的红晶袖扣都在几不可察地发着颤。

    自虫神降世、虫族诞生之日起,丰盈富饶宜生宜居的虫星一直被星际各支兽群觊觎着,连年不休地入侵着,千万年来征战不止,鲜血杀戮与胜利早已养成了他们好战的性子,世世代代绵延不绝地传至血脉。

    可是斗转星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抵抗异兽成了雌虫,或者说军雌的“本分专职”,而雄虫溶在骨子里的杀战因子也没有消失,只是换了地方,转了箭头。

    对准了——需要依靠也只能依靠他们的精神力安抚渡过足以痛苦到致死的暴动期的雌虫。

    臣服,绝对臣服。

    被铁链锁住喉咙的俯首听命,抛却尊严的唯命是从。

    而不是交易一般的你安抚我来守,我强迫你顺从。

    怎么能站在同一高度呢?

    你得靠我才能活下去啊。

    这是天赐!

    就快要成功了!

    就快要,成功了!

    可偏偏,可偏偏军部出了个从无败绩的战神! ! !

    军雌多骁勇善战,能升上将级的更是出类拔萃,否则也不会千万年群起攻之而不倒。

    但是这也意味着,军将的可替代性太强了,没有人不能换,没有人换了不能顶上。常胜又如何?将将皆如此。百年一换,整十年一换,到现在的几战便是一换,异兽的脏肢永远不会踏破皇边四城!

    所以他们肆无忌惮,想怎么亵玩就怎么亵玩,想怎么打压就怎么打压。

    踩进泥里?

    可以。

    反抗?

    杀之。

    空缺?

    再挑人补上。

    都战败了?

    那就是命。

    没有人可以永远不败,换谁都一样,真到了那一天,就是全族亡之不可违。

    但战神一出就不一样了,那是虫神亲自认定的不败战王!

    年纪轻又如何?虫神认定,足以!

    那就意味着,只要有他在,直至他寿终而死的那一天,虫族都百年无侵亡之日!

    所以没有人敢动,所以堤摩计划被迫终止,所以无精神力雄虫到了军部可以被毫无顾忌地抹杀,所以——军雌还能和雄虫对峙!

    但是,但是现在,军部根本,根本就没有战神!

    “都疯了。”森道利梵站上钟台高墙,俯瞰着下面雄虫的狂热群激。

    “那不正如我们所愿吗?”贝墁终于带着人闲庭信步地踏上高台。

    “去哪了?”凯尼塞伦转身。

    “别这么凶,”贝墁耸了耸肩,慢悠悠地踱到他身边,“我可受了不少惊吓。”

    “第四军,虫皇,战神,全星,”森道利梵一字一顿地往外吐,“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局面?”

    贝墁似笑非笑地撇过去:“又成'你'了,这些年叫嚣得最欢的难道没有顿特莱格吗?”

    森道利梵此刻没心情跟他掰扯,左手一抬就指向了天上,军雌已然飞到了皇宫上空,乌云压阵,晦暗满天。

    “你确定,待会儿出什么事你还能控制得住?”

    贝墁回过头看着凯尼塞伦,轻笑了声:“需要精神力安抚的不是雄虫,待会儿要出事的,自然也不会是雄虫。”

    “贝墁。”这次是凯尼塞伦叫了他。

    “嘘——”贝墁食指抵在唇边,朝前面点了下下颔,“你瞧。”

    几人转身——

    易哲维希带着两军一到,宫墙内外雄虫军雌便如商议好了一般,纷纷展翅飞上天,对对翅翼满天振,扇出的风扭成股股,气漩涡流,翼骨稍脆点儿的根本连停都停不住,被狂风卷着裹了一层又一层,撞上旁边人又被一起带下去。

    驭都上空一时间混乱不堪,咒骂怒吼不绝,易哲维希几人对视一眼,抬手一挥,带着两军径直落到地上。西约琼文见状也是压下涌上去的旋风,落地堵在前方。

    气流冲天,地上的碎台片板都被掀了个干净,宫墙外宽宽阔阔一大片地,后面雄虫一掉一落就填了个彻底,勉勉强强将军部半围在中间。

    “西约琼文?”阿拜尔走上前站定,眸底晦色暗沉,各种情绪交织错杂,一时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位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

    “阿拜尔,奥列伦希,上将。”西约琼文一一扫过面前领头的三名军雌,“怎么不见纳恒和第一军?”

    “你让我震惊。”易哲维希神情平静,眸光却冷得发寒。

    “震惊什么?”西约琼文道,“震惊我竟然不想雌尊?”

    他抬手撩开自己垂至脸侧的长发,肩上露出的皇族徽章璀璨生辉:“别天真了,诸位,有精神海这么个命门,你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自取灭亡。”

    阿拜尔声音冷沉:“现在都不用自己动手,内庭一到军部就是死。”

    “怎么会?”西约琼文惊讶,“军部没了谁去守卫曼斯勒安,他们不会杀了所有人的。”

    阿拜尔冷笑:“我看天真的是你,这么些年有战神在都是这个样子,你当真不知道以后的雌虫会是什么个折魂辱魄的下场吗?西约琼文,你向虫皇告发的时候,就没想过曾经和你肝胆相照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吗?!”

    “那又如何?”

    “你说什么?”

    “我说,那又如何,”西约琼文神情近乎冷漠,“阿拜尔,就算我是个中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人,我的精神海需要雄虫安抚,而我的中将军衔已经足够我选一个温和的雄主平安度过一生。”

    “那其他没有那么高军衔的军雌呢?还有亚雌呢?”阿拜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只能说明他们实力不够,能力不足,”西约琼文漠然道,“你们要为了所有雌虫为了什么所谓的尊严自由牺牲一切是你们的事,而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用不着在这儿大义凛然地指责我。”

    “再说了,”他忽然笑了笑,“你们不也早就看到了吗,并不是所有军雌都跟你们一样渴盼什么光明的未来,在皇宫议阁做事,供其随意驱使鞭杀其他军雌的也不在少数,重伤便重伤,折辱就折辱,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了谁还不习惯?”

    “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们啊……”

    “……”

    半晌的沉默后,阿拜尔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干净,绕了宫门一圈又一圈,听在第四军耳里就是蔑视与不屑。

    “你笑什么?”西约琼文脸上笑意顿收。

    “我在笑,”阿拜尔笑得停也停不下来,眼角都沁出了泪,“曼斯勒安的这些早已毕业的雌虫果然还是应该回炉重造,连我那七岁的军雌小侄子都对过去的星内安宁心向往之,枉费你们活了那么久,一生膝盖都没离开雄虫靴底过。”

    “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西约琼文,你活了那么多年,除了桑莱老师外,还见过哪个雌虫活过一半岁数?虫族寿命三百年,雌虫却是多半百岁不到就去见了虫神,你以为,在现在的曼斯勒安,中将很值钱吗?”

    西约琼文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阿拜尔却是不再看他,只抬手抽出腰间光能枪上了膛:“你永远不会懂。”

    “你们是去送死!只要有精神海暴动在,曼斯勒安永远不可能雌尊!”

    “我不是想要尊,我只想雌虫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三百年,不必拼死抵抗异兽还要被自己族人背后捅刀,不必活于战场又死在家城。但很可惜,除了雌尊别无选择。”

    他说完转身,径直朝着带着人飞到宫门口的内庭走了几步。

    “……”西约琼文缄默下去,少顷又抬头,“上将……”

    易哲维希声音温和:“我只震惊于,你明知道战神对雌虫的意义,却可以不声不响地就将曾经生死与共的军部三军推入死地。”

    “……”

    易哲维希收回视线,转身带着自始至终未曾说过半句话的奥列伦希站到了阿拜尔身边。

    “上将。”

    “是中将。”

    阿拜尔一愣,随即笑了:“是,中将。”

    “嗯,”易哲维希应了声,“说吧。”

    “他说地让我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要求太高。”

    “你真的这么想吗?”易哲维希神色淡淡。

    “……”阿拜尔耸了耸肩,“好吧,谁让我是中将呢?”

    “这次说不定会死。”奥列伦希开了自抵达驭都后的第一次口。

    阿拜尔稀奇地看着他:“还以为你被撤职后就一蹶不振连话都不想多说了呢。”

    奥列伦希瞥了他一眼,蓦然嗤笑。

    阿拜尔笑眯眯地没与他再呛声。

    “箭在弦上,马到崖头,死就死了吧,死在这儿还算轰轰烈烈,总比恪守所谓本分待在安城被他们一一审判折磨几年榨干所有价值再死得好,”他说着叹息一声,“就是总觉得对不住身后的弟兄们。”

    “回头看。”

    “什么?”阿拜尔转头。

    易哲维希:“出发的时候,我不是易哲维希上将,而是易哲维希·斯林洛亚。”

    阿拜尔一怔。

    “你也是,你们,都是。”易哲维希道。

    眸眼所及之处,张张脸上全然无畏,无惧,无悔。

    军部二三军,无一不在。

    那不是死地,那是——梓乡!

    “陛下。”凯尼塞伦几人站上宫墙,迎面对上刚从大殿出来的虫皇陛下。

    “刚刚说的都听清楚了吧?”虫皇走近站定。

    凯尼塞伦连礼都未行:“陛下此举,恐还需再议。”

    “吾是皇帝,”虫皇抬手,金令绕绳垂下,“神令在此,你敢抗命?”

    “把军部拿下!”

    内侍一声高呼,底下人顿时如洪泄阀口般长潮高涌,光能枪,精神力,振翅高飞,全都一并朝中间二军而去,势要绑了他们压上议阁受审!

    “死伤不论!”

    “拿下——!!!”

    “砰砰砰——”

    光弹四射,西约琼文抬手,第四军都朝前高举了枪。

    射击。

    “中将?!”二三军纷纷看向前方。

    三人转头对视一眼,扣动扳机,一枪击落半空几虫。

    “死伤不论!”

    “是!!!”

    “砰砰砰砰——————”

    全乱了,全,疯狂了。

    “嘭————”

    骤然一声巨响,将将跃上高空试图给予军部致命一击的雌雄虫全被流弹炸得粉碎。

    “?!!!”

    这一响震惊了所有人,一切都被生钉在了原地。

    “疯了?”

    浓烟散尽,约格泽昂缓缓自高空落下,身后的翅翼振得慢条斯理,燕尾青的色泽在光下衬得金发更加夺目耀眼,一荡就扫去了漫天的流旋。

    “军部通敌了还是灭你们族了,在这儿群情激愤个什么?”

    第105章

    第105章血光约格泽昂!你别发疯! ! !

    “四皇子?!”

    底下人好不容易站稳, 一仰头便看到飞在半空的约格泽昂,下一秒,就是惊愕失色——

    “翅翼!!!”

    “怎么可能?!他的翅翼不是被——”

    “黑色的……翅翼???”

    “……”

    宫外一片哗然,宫墙上站着的几人也是满目讶色。

    “翅骨都毁了怎么可能还会再生翅翼?!!!”一名兰兹雄虫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 “难道——”

    “蠢货!”贝墁转头怒斥,“瞎了看不见上面的精神力流光吗?!”

    燕尾青盘绕其中, 一缕缕交叠映错, 编织成足以代替翼骨让军雌飞行的流彩翅翼。

    “拟态?”森道利梵眯了眼,自上次希边得尔凭一己之力安抚半军军雌精神海后,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最强精神力雄虫的强悍。

    “当真是漂亮啊,”凯尼塞伦抬手推了眼镜,折出来的光凌厉地划过透明镜片,“可惜了,终究比不过真正的翅翼。”

    拟态出来的燕尾青只能勉强让军雌能够自如地飞行,但军雌特有的极具杀伤力的翼雌锋边却是没有的。

    有着强稳架构的天生翅翼是军雌强战斗力近身搏击的重要倚仗。

    哪怕用大量精神力拟出了这么一对,军雌实力依然不能重回巅峰。

    “能飞就已经很可怕了,”贝墁冷笑,“那可是……缔造出战神的军雌。”

    “四皇子!”底下有人很快反应过来,神情堪称勃然大怒, “你刚刚打过来的是什么?!”

    约格泽昂停在原地,饶有闲心地将他找出来:“你指的是刚刚将你们打得抱头鼠窜的东西?”

    “你——!”

    “放肆!”丹纳略文带着第一军自后方急速飞来,一枪便射穿了那只雄虫的肩膀,“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砰——”

    周围人都被这一枪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一个待罪军雌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射杀雄虫!

    刹那间,咆哮惊怒掀翻了天盖。

    “你怎么敢?!”

    “虫豸!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陛下!陛下!!!”

    “四殿下!你就这么放任你手下的军雌这么为非作歹吗?!”

    “……“

    “安静——!”

    凯尼塞伦从丹纳略文射出那一枪起脸色就彻底变了,指了人过去拦住虫皇,几步就振翅跨上了半空。

    “四殿下。”

    科米加族长一出,底下人登时歇了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空。

    “凯尼塞伦阁下。”约格泽昂转身看着他。

    “四殿下,”凯尼塞伦唇线拉得平直,“丹纳略文少将刚刚是要当众杀了,雄虫吗?”

    “死了?”约格泽昂偏头问了句。

    “没有,上将。”丹纳略文回道。

    “听见了吗?”约格泽昂重新看向凯尼塞伦。

    “上将?”森道利梵一跃向上,“他为什么叫你上将?”

    约格泽昂一摊手:“想叫就叫喽。”

    “约格——四殿下!”森道利梵沉了脸。

    “好了!”凯尼塞伦抬手按住他,绿眸晦得快要看不清,“四殿下,刚刚那是什么?”

    约格泽昂:“流弹啊。”

    “——?!!!”

    流……弹?

    你————

    “你知道军雌私造流弹是什么罪名吗?!”森道利梵大怒,细看之下嘴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浓稠的红眸底下藏着轻易不可现人的,惧骇。

    “所以呢?”约格泽昂笑了笑,“二位不会就是上来问我罪的吧?”

    “你别太放肆!”近侍甩开了前面虽得了令但到底不敢拼死阻拦的雄虫,虫皇翅翼一展飞了上去。

    “伪造战神,射杀雄虫,私造流弹,约格泽昂,不要以为你是皇子就可以目无神纪。”

    “陛下!”凯尼塞伦转头直接斥了虫皇,他掩在袖口下的手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冥冥之中,冥冥之中——

    虫皇眸光骤厉,盯过去的眼神阴毒森戾。

    凯尼塞伦却是顾不上后面了,只注视着面前似笑非笑一派悠哉惬意的约格泽昂:“四殿下,一切都还未有定论。”

    “未有定论?”约格泽昂似是听笑了,偏头虚目望去,“也就是说——还有可商量的余地?”

    贝墁长眉一跳就要冷嘲出声,又被凯尼塞伦掐进皮肤生按下去。

    皮肤被人扯裂,手腕一瞬麻木后便是刺骨的痛,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凯尼塞伦:“你——”

    “闭嘴!”凯尼塞伦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尖利,“是的,四殿下。”

    他极力平和道:“之前的只是虫皇一人的决定罢了,议阁自始至终都还没有商议。”

    “!!!”

    这话便是当众踩了虫皇陛下的脸,底下人全都惊呆了,莫大的震惊后,寥寥几人终是觉察出其间的不对,再也不复先前的愤慨难平。

    约格泽昂转眸扫了眼虫皇铁青的脸色,唇角一勾:“听起来倒还不错。”

    不等凯尼塞伦松口气,他手指一转就抽出了腰间的光能枪。

    “可惜了,我不想商量。”

    “砰——”

    新式衍生光弹径直射穿了凯尼塞伦的右肩,冲破皮肤又扎了翅翼,迸出来的细小碎弹硬生生折了翼骨让人再飞不能。

    约格泽昂的速度太快了,众人只闻一声枪响,科米加族长就自空中直掉下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呆愣死寂过后,是一片及至驭都全城的尖叫。

    “约格泽昂!!!”

    贝墁几人都被这一手震懵了,反应过来后再急飞下去捞住凯尼塞伦与他一道狠砸擦过被仲夏炎日烤得滚烫灼皮的板地,淅淅沥沥,一路血流。

    然而不等他们愤然而起,密集得几乎要炸了耳朵的光枪流炮就自后方第一军所在地直冲而来。

    火光,天光,血光。

    驭都,被烧沸了!

    “亲王殿下,您不能出去。”

    远处皇台上,一队亲卫将凌长云围了个彻底,严严实实地护住他的四方。

    “你们让开,”凌长云面色惨白一片,黑眸里映着的全是冲天的猩红,精神力又抽得多,这会儿里面全是空空荡荡的疼,“我是去找约格泽昂。”

    “不行,亲王殿下,”亲卫寸步不让,“殿下吩咐了您只能待在这里。”

    流火炮,机航舰,光投器……

    “你们难道要杀了所有雄虫吗?!”

    “当然不是,”亲卫道,“您放心。”

    “我放心不了!”浓烟已经飘到了这里,凌长云一个不慎吸进去就是声声呛咳,“那么多雄虫的精神力,是足够引起大范围的精神海暴动的!你们这样是会——”

    “雄父……”

    “!”凌长云一震,转身过去就见一名亲卫抱了适愿飞过来。

    “亲王殿下,请和小殿下先在这里等候。”亲卫军靴落地,走过军雌让开的口子将怀里的适愿小心地递给凌长云。

    “米阶斯阁下那已经派了人保护,”亲卫俯身朝凌长云行了个礼,“殿下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只需安心待在这儿等事情了结就行。”

    不等凌长云说话,他又道:“小殿下还小,状况又特殊,您过去会吓到他的。”

    凌长云接过适愿:“他让你这么说的?”

    “是,殿下让我告诉您,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您出去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事态只会更加激化。”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除非我们全部身死。”

    亲卫说完就退出了保护圈,站到外围时刻警戒着。

    周围被军雌围得死,一分一厘都不曾空漏。

    “……”

    “雄父?”周围太响了,适愿一路过来受了不少惊吓,到了雄父怀里就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着颤儿。

    凌长云闭了闭眼,盖去眸里的所有暗色,抱着适愿温声哄拍着。

    “不怕,雄父在……”

    “约格泽昂!你别发疯!!!”

    虫皇被几名军雌挟制着,面上全是滔天怒火:“你要灭了所有雄虫吗?!”

    “怎么会?”约格泽昂站在虫皇旁边,一齐听着底下的惨叫怒嚎。

    “杀了雄虫谁给雌虫精神力安抚,我又不是要拉着所有人去死。”

    雄虫久不经战场,平日所仰赖的就是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强悍精神力,如今这么一打,第一军带来的强杀伤力武器根本不用几何,利爪一刮,议阁外的雄虫就基本丧失所有的行动力,不多时,来到皇宫外的雄虫就只剩下大半个议阁还在站立。

    几乎是一场碾压。

    炮火交加,近乎全是第四军和其他三军在打。

    “你到底要干什么?!”虫皇暴怒,挥手精神力狂猛甩出,一举掀飞了按住他的军雌。

    “你以为这样雌虫就赢了吗?!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议阁听令——干扰他们的精神海!”

    “?!”

    议阁未必听从虫皇的命令,但皇令这么一出,便是给他们找了最好的借口和赢路。

    “是,陛下。”

    贝墁眸眼阴桀,一抬手,独属兰兹的各式黄色精神力倾涌而出,按着先前就已经编织好的长条直袭而去,顷刻间就杀入了最近军雌的精神海,强精神力一动一搅,破败空挡的精神海就是紊乱,塌陷,濒临崩溃。

    “呼——”

    议阁尚且清醒的雄虫不管不顾扯了精神海,大股大股的精神力在宫墙外绽出百彩的流旋,浓雾般迅速席卷全场军雌。

    “去死吧!”

    第106章

    第106章赢局你不觉得,太快,太急了些吗? ……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议阁雄虫的精神力太过强悍, 一时间,场上大半军雌都爆出了尖锐惨叫,精神海被强行推制引发的暴动所带来的剔骨剧痛和密虫钻心般的剜心绝痒足以让军雌丧失战斗力, 控制不住趴跪在地, 蜷缩哀号痛鸣呼救。

    在精神海暴动这个致命绝脉面前,一切战力都是枉然。

    顷刻间, 轰然倒塌。

    “看到了吗?约格泽昂, ”虫皇大笑着俯瞰下面的惨状,“只要雌虫一天有暴动期,你们就永远只能被雄虫踩在脚下苟且偷生,这就是天生法则!”

    “中将,中将!啊——”

    阿拜尔站在中间,前四军,后一二三,一切惨象尽入眼底,就连他也被贝墁刻意攻过来的精神力搅得头脑刺痛,翅翼张了又张终是支撑不住坠落在地。

    痛,太痛了。

    他还没有结婚, 那些被自己雄主攻破精神海屏障的军雌更为惨烈, 浑身浴血, 痛苦不堪。

    这就是,钳制雌虫千百万年的,精神海暴动啊……

    “上,上将——!”

    “嘭————————”

    巨响,远地的瓦土直接被掀了个彻底,血土潮地暴露其中,道道黑影如刺利箭矢般直冲过来——

    无视所有的精神力攻击, 无视所有的精神力迷雾,无视,所有的,雄虫精神海。

    “啊啊啊啊啊————”

    “啊——————”

    “怎么可能?!!!”

    “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声惨叫,议阁雄虫刹那间倒下大片。

    “谁——唔!”

    贝墁尚且来不及看清扑攻过来的是谁,右臂就被人猛地卸下,骤然而起的剧痛下,膝盖被人蓦然一踹,落地巨响,移位。

    “什么……?”

    虫皇的大笑还没全然展开就彻底僵在了脸上。

    底下雄虫一个个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依次倒下,自宫外到宫内,一刹那,全缴!

    碾压,全方位的碾压。

    如若不是雄虫还有生气,就是一场震惊全星的屠戮。

    “您刚刚说什么?”约格泽昂转身看着像是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般踉跄后退的虫皇,“我没听清,谁把谁踩在脚下?”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虫皇猝然大吼,“那些是什么?!”

    约格泽昂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一看去,语气奇怪:“军雌啊,军部的军雌啊,那么显眼的军装,您看不出来?”

    猎猎风声中,飘甩满场的,绵延至驭都外的,分明就是,黑底镶金边的,曼斯勒安军装啊……!

    “怎么可能?!”虫皇几乎失声尖叫,“军部四军分明都在这儿!既是军雌怎么可能不受雄虫精神力影响,那可是曼斯勒安最顶尖的议阁雄虫!!!”

    不能说不受影响,只能说,不影响他们的“屠虐”!

    “曼斯勒安最顶尖的雄虫只有我的雄主希边得尔冕下,”约格泽昂不悦纠正道,“至于其他……虫皇陛下,你仔细瞧瞧,当真不认识他们了吗?”

    虫皇瞪大眼睛试图细看,然而过度受惊的心魂又怎么静得下来,满场看下只有惊骇,惊恐,惊悚!

    约格泽昂见状也难得地没有为难他,温声细语仿佛身处的不是血场:“那些都是,一直养在安城地下的,战神授封前,一战战败就被你和议阁下令处死边场的军雌啊。”

    “——?!!!”

    烈阳降下,虫皇倒出的影子清晰可见在止不住地发起了抖。

    一面是莫大的恼怒,约格泽昂竟然敢公然违抗皇命和议阁令,那么多年!

    一面是,是巨大的惊慌,处死的军雌,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因战败而处死的军雌,数量,数量已经,已经足以和现军部比拟!

    不怕雄虫精神海攻击的……四军军雌!

    虫皇这次再也站不住了,趔趄着就摔在地上,再也不复先前的傲世皇尊。

    他看着约格泽昂,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正视自己的这个只是偶有叛心却根本逃不出自己桎梏只做徒劳之争的,军雌儿子。

    约格泽昂仿佛也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眯眯地俯下身,俯视着这位自傲了一生的虫皇陛下:“一体双魂?你当真以为我会信?”

    “——!”

    “演技倒是不错,”约格泽昂直起身,“蠢货。”

    “噗——”

    地上喷出了大片红血,约格泽昂不再看他,转身,按下耳麦:“把雄虫都扔过来。”

    “是!!!”

    ……

    “雄,雄父……”

    声响渐息,适愿也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凌长云轻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重新搂进怀里:“别看,再等等。”

    “好。”适愿虽然不解,但还是听了雄父的话,乖乖地把头埋下去,不再抬起。

    凌长云抱着适愿,朝远处看过去的目光晦暗难明,黑眸里是灼日也烫不热的空茫凉意。

    ……

    “砰砰砰——————”

    “啊!”

    不稍片刻,所有赶来驭都城内外的雄虫就都被军雌扔到了宫外空炸出来的旷地,密密麻麻,乌乌泱泱,是年度大祭祀才能看到的雄虫数量。

    祭祀……

    祭祀!

    大祭司! ! !

    “祭司呢?!”贝墁转头看向凯尼塞伦,一出口就是一口血,呛得他咳嗽不止。

    凯尼塞伦被人一脚踹跪在地上,一身脏污暗血,骨头里细细密密全是痛楚,他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闻言还没出声,约格泽昂便先走了过来:“找祭司?”

    “他救不了你们了。”

    “你把他绑哪儿了?!”众人根本没考虑过别的,因为那根本不可能,那可是曼斯勒安的大祭司,只能是被眼前的逆贼藏去了哪里!

    “他啊,就在这儿,”约格泽昂扩了声音,对着面前一干怨愤难平却被压得丝毫也动弹不得的雄虫微微一笑,抬手,身后丹纳略文一个东西就扔到了众人面前,“看。”

    众人被旁边军雌揪着头发抬起头,一起来就看见地上簌簌滚落到身前的——

    睁眼头颅。

    “!!!”

    “祭……司……?”

    “哗————”

    茫然,懵然,不可置信,难以置信,震惊,惊骇,大骇。

    恐惧!

    “你,你怎么……敢……”

    ……

    “亲王殿下,”亲卫放下按在耳麦处的手转身看着凌长云,俯身行礼,“请跟我们过去。”

    ……

    “看完了吗?”约格泽昂等了会儿,不耐地转了转手里的光能枪,“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安抚,还是现在就去死?”

    “……”

    底下一片静默,任何的声音都在面前一排排新射杀的雄虫尸体上消失无踪。

    没有再敢公然反抗,抵死不从,妄图挣扎,朗声怒斥的。

    约格泽昂,他是真的会杀了雄虫。

    “我数三声。”底下的军雌愈发痛苦,约格泽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三。”

    缄默。

    “二。”

    翕动。

    “一——”

    “殿下!”

    众人麻木茫然地转头——

    一队亲卫带着凌长云从后走来,最前头的亲卫手里还抱着被血腥激得细微颤抖的适愿。

    “殿下,希边得尔亲王愿意安抚军雌。”

    “哦?”

    约格泽昂放下数到一的手指,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被铐了银链的凌长云:“雄主愿意?”

    “你……”

    前面的雄虫已然失了所有言语,这只军雌,这只军雌,竟然连自己的雄主和虫崽都——

    “……”凯尼塞伦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目光落到抱着适愿的军雌身上又缓慢地收回去,嘴角扯了点儿血出来,无声嗤笑。

    “……”凌长云在他面前站定,两双眸子对视,天地苍茫。

    “愿意的话就动手吧,”约格泽昂先移开了眼睛,抬手朝左边指了一小片,“那一圈就行,毕竟剩下的,还要交给前面的阁下们。”

    他眸光一转,轻扫过那一场的惨白:“是吧?”

    “呼——”

    沉默着。

    燕尾青盘绕而出,抚过那一片军雌被划了的后颈,钻进破败不堪的精神海,强硬地推拽出里面蚕食的外异精神力,填补,修复,支顶,安抚。

    沉默着。

    不情不愿的雄虫终是被军雌强扯了起来,拖着或折或碎的骨头涌出耗了不少的精神力,股股朝着四周痛苦军雌而去。

    沉默着。

    四军军雌脸上慢慢散了痛色,脱力地倒在了脚下的血场里。

    沉默着。

    沉默着。

    约格泽昂抬手:“把雄虫都关进地下城。”

    “是!!!”

    尘埃落定。

    赢局。

    ……

    清扫,清理,入城,接手。

    地上五大城,除极少数未曾对军雌做过什么的雄虫外,全是雌虫身影。

    “今天好些了?”约格泽昂一走进寝殿里就看见凌长云半撑着坐在窗台上。

    他皱眉上前:“都入秋了还在这儿吹风,烧昨天才退。”

    对峙,拟态,安抚,那日的精神力损耗对雄虫来说实在太大,夏末一至就病倒在驭都,高烧烧了十来天,治疗舱什么都用上也不见好多少。

    约格泽昂刚要关窗就被雄虫按住了手。

    凌长云这些日子总是昏昏睡睡,清醒的时间都没有多少,算起来已经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约格泽昂了。

    “怎么了?”约格泽昂停住动作。

    “约格泽昂。”凌长云看着他,眸子都被连日高烧烧得通红,血丝弥漫,整个人都疲累得紧。

    “你不觉得,太快,太急了些吗?”

    第107章

    第107章 颠倒 吃药,雄主

    雄虫的声音实在哑得厉害, 约格泽昂探手试了试凌长云额头的温度,已经被风吹得凉了。

    他手上一拉关了窗,抱着凌长云坐回了榻上:“秋风寒凉,雄主就算想吹也看着点儿时间。”

    “约格泽昂——”

    “先喝口水。”约格泽昂从旁边倒了杯水, 吹去了烫气后喂到凌长云唇边。

    “……”凌长云无法,只得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热水下喉, 确实缓了几分燥涩意。

    “待会儿再让人进来检查下。”约格泽昂见他喝不下了,就将杯子放回桌上。

    “约格泽昂,我——”

    “知道,”约格泽昂揽了凌长云的肩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下轻抚着暖去那些冷凉,“战神一事败露,地下抗精神力测试结果喜人,全族齐聚驭都讨伐,祭司重病将死。”

    “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是千载难逢之机,雄主。”

    “囚禁、圈养?”

    “是,”约格泽昂道, “雌尊。”

    “……”凌长云手撑着起身, “殿下,皇族秘卷是你给我看的。”

    “我知道,”约格泽昂也看着他,“前人教训已经够了,托伯茨那也有新的进展。”

    “如果安抚药剂时限长至三百年,那雄虫的存在——”

    “除了繁衍,没有意义。”约格泽昂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撩上去,“雄虫没有一举屠了雌虫,军雌也不会。”

    “是吗?”凌长云看进他的眼睛,“路彻得斯中将当真不知道雌虫对雄虫有多恨吗?”

    “雄主,”约格泽昂叹息了声,“你之前难道不想雌尊吗?”

    “……我很矛盾,”凌长云坦然道,“也很不安。”

    “劳思伤身,”约格泽昂偏头吻了吻他的唇角,“现阶段的安抚药剂有很强的抗药性,一虫一生只能用一次,军雌精神海还依赖着雄虫。”

    “地下——”凌长云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忽然晕得慌,像是有什么东西蒙住了神经,沉沉压得人提不起精神,“你……”

    “睡吧。”约格泽昂接住昏过去的凌长云,搂紧了抱进怀里。

    “多休息会儿。”

    ……

    军雌的动作太快了,不过几月就全权接管了曼斯勒安的所有事务机构,议阁,学校,医院……一切职位皆由雌虫担任。

    雄虫大都被监禁在安城地下城,秋季一过,这个庞大的星际虫族帝国就重新恢复了运行。

    由雌虫掌管的运行。

    仲冬,地下城区全面放开,所有雄虫戴上限制精神力的光晶镣铐,一一回到自己的住处。

    没有职位,没有工作,没有自由。

    只不定时为即将陷入精神海暴动期的军雌提供安抚。

    困守家中。

    季冬,由四皇子约格泽昂牵头制定下一系列曼斯勒安新规,公宣全星,不得违抗。

    自此,一切颠倒,雌虫为尊。

    雌尊。

    “恭喜。”

    约格泽昂站在皇宫最高台,俯视着底下的声声欢呼。

    “好久不见,系统阁下。”

    “速度很快,”系统赞赏道,“看来你的夙愿已经达成了。”

    “是吗?”约格泽昂面上带笑,眼底却是雪沁的寒凉,“我看还差一些。”

    “要求倒是高。”系统挑了眉,“也是,现在也只是拘禁,离正常生活还差了一些。”

    约格泽昂不置可否,端了杯茶抿了口。

    “虫皇都被你囚禁了,还不打算坐上去?”

    “阁下是在鼓动我篡位吗?”

    系统大笑:“你难道觉得现在篡得还少吗?”

    “约格泽昂,当心夜长梦多。”

    约格泽昂自宫台上遥遥望向安城方向,白雪皑皑,浓雾满天,沾过了满星的血,剑刃的光更寒了。

    “夜是挺长的。”

    ……

    温森2868年春末,异兽入侵北部,代替西约琼文成为现第四军中将的易哲维希和已经恢复第三军中将身份的奥列伦希领军前往。

    “纳恒中将还没醒?”

    凌长云系了件薄披风,匆匆自院外走进。

    “没有,损耗严重,进入休眠期的机体没那么容易醒。”约格泽昂关了门,替他解去披风系带。

    “会有事吗?”

    “不会,”约格泽昂挂了披风在架上,与凌长云一道走到沙发边坐下,“只要休眠状态一解就没什么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根本解不开,只能靠纳恒自行醒来。

    “……”凌长云抬手揉上太阳xue ,沉默半晌。

    “很累?”约格泽昂接过他的手,力道适中地给他揉着。

    “有点儿,”凌长云道,“监禁才除,几城都惶惶不安。”

    约格泽昂点了点头。

    “殿下。”凌长云止住了他的动作,一手按在军雌的手背上。

    “嗯?”约格泽昂应了声。

    凌长云看着他:“雄虫的状态都不太好。”

    约格泽昂神情毫无意外:“经了这么一遭,地位骤然颠倒,任谁状态都不会太好。”

    “不,”凌长雲加重了语气,“我的意思是,雄虫——”

    “嘘——”约格泽昂食指抵上他的唇,“雄主,您该吃药了,切忌多思。”

    连月来都怪得紧,凌长云无意识蹙了眉:“你——”

    然而话终究是没有说完,一如既往地被堵进了军雌贴上来的薄唇里。

    “吃药,雄主。”

    ……

    “凯尼塞伦。”

    贝墁坐在祂临科米加府邸,神情平静得诡异。

    凯尼塞伦与他坐在一边,闻声转了头。

    “想杀人。”贝墁道。

    “……杀不了,”凯尼塞伦又转了回去,薄薄的镜片在点了灯的房间里也透不出几分光亮,“忍着吧。”

    这句话像是激怒了贝墁,他蓦然一甩,桌上的壶杯全都被一扫而摔,噼里啪啦声声碎响,砸在墙上又弹了回来,外面半点儿动静也无。

    “安静点儿,”凯尼塞伦眼皮都没抬一下,“你的镣铐已经亮了。”

    “我安静不了!”

    “嘭——”

    小几直接被人一脚踹翻在地,听铃哐啷一片响,碎玻璃片飞了两人满腿,春末的衣服有些薄,擦上去就刮破了皮,丝血滴滴往外浸,一会儿就湿了衣料。

    淡淡的血腥味飘在半空,忽远忽近,又浓得令人恼火不堪。

    死寂。

    “哟,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

    两人瞬间抬起了头。

    ……

    雄虫一心全掌军权却对军事无甚了解,雌虫也对往日几无涉及的各项政事不甚熟悉,初起还一切正常,不过几月,庞大古老的星际仪器运作起来就是转转艰涩。

    祭司死了,祭司殿没了,最强精神力雄虫冕下希边得尔又久病缠身,精神海细细断断出问题一直也未曾好全。祭祀不复,神谕不现,整个虫族都如空了一块似的暗暗不习惯。

    地位颠倒,往日高高在上以自己身份引以为傲自视甚高的雄虫们也渐渐认清了再无复上之可能,道道新规压得死,麻木,愤懑,痛苦,不甘。

    昨日还是阁上贵,今日已成阶下囚。

    雌虫积攒多年的怨恨一经爆发,雄虫就得匍匐在地尊呼“雌主”。

    鞭笞,凌虐,亵玩,无休止的精神安抚。

    除了不至死,当初自己亲手所做的一切都被自己的雌君雌侍雌奴一一清算还上。

    恨啊,怎么可能不恨?

    千百年的怨恨,世世代代的怨恨,纵使皇宫出了令规也只是在人前稍微收敛了些。

    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他们可是,雄虫。

    是,卡了雌虫命脉的,雄虫啊……

    雌尊两年不到,鸣卫一半雄虫自戕而亡。

    第108章

    第108章失败了你这是——灭族刺激过大? ……

    鸣卫炸了, 主星也炸了。

    “上将——!”“上将!”“上将!!”

    “去鸣卫。”约格泽昂匆匆走进大殿前庭,踏上飞行器朝着鸣卫疾行而去。

    “是!”

    ……

    “主公。”

    凌长云进治疗舱待了十来天,一出来就看到米阶斯站在外面一脸急色。

    “怎么了?”

    治疗仪重新理了理凌长云的精神海,翻搅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这会儿头还有些发晕,躺了十多天身上也疼得紧,他走了这么一段就有些走不下去了,一手支了墙撑着。

    米阶斯见他出来就几步跨了过去扶着他,观着凌长云的苍白面色又迟疑了下,几番犹豫后到底还是直说道:“主公,主星出事了,雄虫除了内庭和少数低精神力外,全都自杀了!”

    “?!”

    凌长云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呼啦啦啦啦——————”

    “希边得尔冕下!希边得尔冕下!!!请您出来救救雌虫吧!”

    话音刚落,宫外就是漫片的喧扰急喊,如箭如炮,顷刻间就轰塌了驭都皇宫的红墙。

    乱了,全都乱了。

    近乎全星的雄虫自戕,近乎同时的自戕, 谁也未曾料到, 谁也未曾想到。

    精神海自爆。

    那么多的雄虫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宣告着他们的愤懑与不甘,剧烈爆炸荡起的余波直接袭冲了整个主星雌虫,震动,震荡,崩溃。

    这一次的精神海暴动,再也没有先前那般的大规模雄虫安抚,再也没有。

    雄虫已死,内庭精衰败, 唯有——希边得尔,唯有那位曾凭一己之力安抚了大半个第一军的最强精神力雄虫冕下!

    等死还是求生?

    暴动期的军雌早已失去往日的理智,翅翼一展就绞杀了拦在门口的亲卫,乌泱泱一片人直接就冲破了皇宫防线,凭着虫族与生俱来的可怖搜索力锁定雄虫精神力的位置,朝着东面偏殿径直就冲了过去。

    “冕下!请给我安抚!”

    “冕下!!请给我安抚!!”

    “希边得尔冕下!!!请给我们安抚!!!”

    “唰啦——————”

    偏殿外瞬间就被军雌包围,个个双目赤红,额上颈上手上都是因剧痛而暴起的青筋,瞧一眼便有如嗜血修罗。

    饶是活了百年见过不少暴动期军雌的米阶斯也白了脸,后背刹那间就被冷汗冲湿,挡在凌长云面前的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如此大规模的精神海暴动足以让军雌发疯。

    “主公,你先进去——不!快通知四皇子——”

    “安抚!冕下!安抚!!!”

    冲在最前面的军雌已然按捺不住了,低吼着撕开后颈就要扑上来汲取凌长云的精神力——

    “砰砰砰!”

    几声枪响,一排光弹凌乱地打在凌长云前面不远处,溅起的浓烟呛得凌长云止不住地咳,也生生逼退了那些扑上来的军雌。

    “放肆!”

    帕尼迦和丹纳略文猛地自后方冲到前面挡住了凌长云。

    “少将!”米阶斯见帕尼迦过来登时松了一口气,勉强按着手缓下发抖。

    “阁下,殿下。”帕尼迦举枪对准前面枪响过后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军雌,“休得放肆!”

    “……”

    帕尼迦到底是少将,一时间,场面几不可察地僵滞下来。

    “亲王殿下,”丹纳略文侧了头对凌长云道,“上将让我告诉您,您的精神海才被治疗仪理过,现下根本动不了,您就待在这儿就行,我们会保护您的。”

    凌长云掌心攥出的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往下坠,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约格泽昂要干什么?”

    “?”米阶斯骤然转头。

    丹纳略文语气平静:“不是上将要干什么,是现在的场面很失控。”

    “雄虫死了那么多,这么大规模的精神海暴动是会灭族的,”凌长云齿间都溢出了猩红,“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质问,不是诘责,就连声音里也听不出半分愤怒和惊惧,就像是单纯的疑惑一般,甚至平静得不像话。

    只是总觉得空荡荡的,空茫茫的。

    丹纳略文缄默下来,米阶斯两人也是一丝气音也无,只一人与前方军雌对峙,一人安静地扶着身旁全身冰凉的雄虫。

    “我不知道,”丹纳略文终于开了口,“我只知道,无条件地,相信将军。”

    “轰啪————”

    暴动的精神海再也扼制不止了,军雌的理智已然在生魂的消散和希边得尔的久不作声中彻底崩断,怒吼着扑过来就要生取出他的精神力——

    “给我!”

    “给我精神力!!”

    “给我精神力希边得尔!!!”

    “砰——”

    帕尼迦的左肩径直被光弹打了个对穿。

    失控了,疯了。

    最前的军雌已然伸出利爪就要绕过一时分身乏术的丹纳略文径直抓向凌长云——

    “亲王殿下!!!”

    “冕下!!!”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数声轰响,前排军雌全部命丧偏殿门口。

    “谁?!!”

    “第一军!是第一军!!!”后面神智尚且还算清明的军雌瞪大了眼睛看清来人,一一扫过皆是熟悉至极的面孔。

    “休得放肆!!!”

    扑过来的军雌勾去了凌长云的一缕长发,胸口被光弹射出了血洞,死前依然攥得死紧,睁着眼睛就倒在了他面前。

    “你们——!”

    暴怒,求生,失控,疯狂。

    奔来的军雌与第一军彻底打在了一起。

    枪声,吼声,哀嚎声。

    死伤不得其计。

    “不,等等——”米阶斯和帕尼迦一左一右将凌长云强行按回了偏殿。

    “米阶斯——”

    “不行,殿下,不行!”米阶斯态度强硬,按了凌长云的手将他生止在长柱上。

    “先别出去亲王殿下,”帕尼迦帮着堵住所有通路,“精神海自爆范围太大了,主星军雌都受了影响,第一军也是如此,暴动期的军雌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后面的军雌已经虫化了,雄虫一出去会被他们生撕碎的!”

    “嗤————”

    仿佛是在印证帕尼迦的话似的,自殿口传进阵阵诡异爬肢声响,刺啦刮擦着地,投在窗幕上的影子硕大又恐怖。

    虫化。

    “你……”凌长云看着帕尼迦,眸里隐有血丝,却清明得紧。

    帕尼迦牢牢按住凌长云,对上他的视线,道:“我用了安抚药剂,目前还没什么事。”

    “那为什么——”

    “一生一次,一次两年,”帕尼迦垂下了眸,“……临床结果不太好,上将从未允许批量生产。”

    米阶斯闻言猛地转头:“少将——”

    帕尼迦摇头,手上力道半点儿未松。

    “……会灭族的,”凌长云被禁锢着,半晌泄了气力,“你们到底想——”

    “轰————————————”

    火光冲天,巨大的爆炸毁了东面所有宫殿,凌长云只感到一场莫大的带血冲波霎时袭来,眼前被满场的猩红刺灰盖了个彻底,视觉、听觉、嗅觉……五感皆失。

    茫茫然剐骨兮,不知天地苍流转。

    “什么都没想。”

    再有感觉是遮在身上的寒凉,身后实在太烫了。

    军雌的声音如新婚夜般的温柔暖声,恍惚间,一切都好似一场漫长而不真实的梦,梦得远,梦得久,却也走到了尽头。

    “雌尊之路到底是行不通的,雄主。”

    “哗————”

    万声骤歇。

    ……

    “哦吼,失败了。”烫热高空之上,系统终于现出了身形,只是周身总围着一团浓稠的黑雾,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可辨是个修长人形。

    “是啊,失败了,”约格泽昂身后的燕尾青翅翼振得缓慢,身上都裹了层厚重的火烟,远远走来便呛得紧,偏偏他仿若未曾闻见一般,神情平静到近乎温和,“雄虫死得不剩几只,雌虫也是。”

    系统半眯了眼看着他:“你这是——灭族刺激过大?”

    “这话问得当真好笑,”约格泽昂嗤笑,“谁被灭族刺激不大?”

    “……可惜了,”系统叹了口气,里面却听不出多少遗憾,配着漫天的火烟和渐趋渐弱的哀嚎更是扬得掺了假,“都已经雌尊了。”

    约格泽昂转眸,眉梢一挑就是凌色:“这不是阁下所期望的结果吗?”

    “……”系统身形慢慢转向了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约格泽昂似笑非笑,“不是你亲往主星各地煽动雄虫自尽,许诺虫神会让一切重回过去的吗?穆伊阁下。”

    “刺啦——”

    碎裂的炮壳被大火一烤又炸了开来,火星四溅,群山都烧成了红浆。

    穆伊周身的浓雾缓缓散去,露出的是与凌长云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眸的青年模样,雕饰流纹简约大气,腰间坠白玉,铃风响清漩。

    “你怎么知道?”穆伊神情不见喜怒,语气也淡得紧。

    “知道什么?”约格泽昂比他还淡漠,“知道虫族每一次祭祀都会让虫神耗费心神减去自己的生命值?知道这千百万年来的一切已经快让神力枯竭,虫神将死?知道你比谁都清楚一旦雌尊,雄虫自戕,曼斯勒安会走向灭族?还是知道身为虫神伴侣的你为了挽救自己的爱人不惜违逆天道算计着所有人为雌尊牺牲一切直至虫族覆灭,让虫神扈叠能够平安无恙走完一生?”

    “虫神知道你筹谋多年一心只想让他一手创生劳心庇佑千万年的虫族全族屠灭吗?”

    第109章

    第109章倒回约格泽昂,停手

    “!”穆伊本不屑观之, 听到后面却是身形骤直眉目骤寒,“你早就知道?!”

    约格泽昂笑了声:“系统是假的,穿书也是假的, 但天命子可是真的。”

    他声音又低又轻:“既然我知道天道神府的存在,你为什么会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呢?”

    “你知道为什么还——”穆伊声音蓦然停下, “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约格泽昂故作不解。

    穆伊几步上前直视着他,腰上的白玉撞上了银链,丁零哐啷一阵发响:“你在演戏?你知道会灭族还十来年都为雌尊筹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也恨虫族?”

    “站那么近做什么?被雄主看到了怎么办?”约格泽昂后退几步,唇角一勾,“谁说我恨虫族?阁下,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皇族人。”

    “……”穆伊眸底暗沉,缄默半晌终是懒得再追问,“行了,你在这儿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曼斯勒安已经不复存在。”

    烫灼的火浆彻底将山水淹灭,雄虫、雌虫、千万年的沉积全都化为乌有。

    灭族。

    他的将军,他的将军很快就可以——

    “是吗?”

    穆伊撩起眼皮, 眸底不耐可笑至极:“你——”

    “你看。”

    约格泽昂抬手打了个响指,再清脆的声音淹在烧燎中也是闷沉的,然而这一下已经足够让穆伊听了个清楚——

    “咚————————————”

    声音漫长而悠远, 像是置了千百年的祭钟被撞了个响,幽幽冥冥,荡起的清波掀了海,无形一振, 所有的一切都生生僵停了下来。

    烈火滞在半空,狰狞抓出的火燎如地生荆棘般挥舞着尖刺,只是半分也动弹不得,凝在里面成了凌空浮雕。

    停滞。

    “——?!”

    穆伊眸子一瞬睁大些许:“怎么——你?”

    “不!”他很快反应过来,“天道?!”

    约格泽昂神情不可思议地宛若在看一个奇怪物件:“怎么?都结了几千年婚了还认不出自己雄主——哦,我忘了你们不是虫族人。”

    他眉梢挑得高,浅淡的紫眸里刮满了戏谑:“自己的,伴侣?”

    “——!!!”

    火燎荆棘在眼珠子里化了形,扎得筋骨尽断。

    ……

    “凌长云。”

    苍芜天穹,云山压底,天河雾星飞流转,凌长云双目一清便看到了满树的流晶青紫苦楝花。

    楝花随风落,飘飘扬扬点在了青丝长袍上,滑得快,坠得急,染了白雪冻了寒。

    “虫……神。”

    ……

    “他不想见你,你亦见不了他。”

    约格泽昂淌过漫天的流河,落了一身的猩红星光,打在身上掉在地上,顷刻间就融进了血路里。

    “闭嘴!!!”

    血染得太透了,缀了层细毛的白服湿了个彻底,其上的血渗不完,淅淅沥沥一路晕开了花儿,皮上骨上尽是压痕碎纹,那是天道加诸身上的盖顶囚笼。

    无形的幕遮了一切,前道堵后路塞,只能无法动弹地被压在地上,眼睁睁瞧着面前的一切慢慢倒回。

    火小,火灭,山立,虫生……

    录像一般的倒放。

    那是穆伊此生最狼狈的时刻。

    无能为力。

    约格泽昂走到他面前就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他身上倾涌而出的铺天盖地的怨恨绝望与痛苦不堪。

    “揣摩雄主的一切是雌虫自幼便修读的必修课,阁下,就算你不是虫族也该去学学的。”约格泽昂半真半假地叹息一声。

    “你还是不了解他。”

    “闭嘴!!!给我闭嘴!!!啊————————将军——!扈叠————————”

    ……

    “你想让我去?”

    “是的。”扈叠的目光堪称澄净,平平正正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我?”凌长云回手随意地指了自己,“你想让我在一切重回雌尊之前后,在七年内平权?”

    “不是平权,是平等、自由和尊重。”

    凌长云笑了声,抱臂向后靠上了苦楝树,冬日的衣服制得厚,靠上去也不觉扎刺不平。

    “七年时间是有点儿短,”扈叠脸上扣了副素净的银白面具,一张脸挡去了大半,露出的唇色寡淡泛白,“但我只能给出七年了,凌长云,天道不容违抗,它已经生气了。”

    “你和系——”凌长云骤然卡了下,不是系统,那叫什么?

    “穆伊,”扈叠怅惘一瞬,“他叫穆伊。”

    “你和穆伊,”凌长云点了头,又重复了遍所谓系统先生的名字,“你们一个虫神一个虫神伴侣,怎么不去?”

    “我们如果能去、能随意插手的话,一切大概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凌长云偏头看着他,“现在什么样子?一切不都在你们的谋算之中吗?”

    “你们?”扈叠对上凌长云看过来的视线,蓦地顿在原地,难以捉摸的,看透一切的眼神。

    “是啊,你们,”凌长云道,“化作系统的穆伊,约格泽昂,还有——”

    “院长。”

    “?!”

    凌长云说完后就仰起了头,望着满树的繁星苦楝花,浅淡的紫,美得晃了神:“我还以为会是紫藤。”

    “……!”

    “飒————”

    花落成串,紫藤生得密,开得燃,垂下来的紫丝不偏不倚勾在了扈叠发边。

    “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凌长云想笑,唇角却怎么也扯不上去,“我只想知道,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算计吗?”

    “不!”扈叠脸上的面具被他一把拽下,紫藤飘飞间,那张面容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不是!”他语气急促,“我当年只是魂魄震荡,不得已去了异世休养!”

    凌长云看过去的眼神平静到了极点:“天道选中我是真的?”

    “是。”

    “是你让我七年平等?”

    “……是。”

    “穆伊想雌尊?”

    “……”扈叠沉默半晌,嘴边溢出苦笑,“他是想曼斯勒安彻底消失。”

    “约格泽昂呢?”

    扈叠看着他:“你比我清楚,阿云。”

    “你知道天道选中的人是我之后呢?”

    “……”

    缄默,漫长的缄默。

    少顷,扈叠终于开了口,却是艰涩含哑:“阿云,我们只有十一年,而虫神,已经万年之久。”

    “………………”

    凌长云直起身,“凭什么?”

    “什么?”

    “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扈叠突然侧了身,仰头望向延伸舒展过来的玲珑藤,躲闪又直白,“阿云。”

    “你的半虫族儿子在这里。”

    “第一军的是为护你而死。”

    “约格泽昂,米阶斯,奇利罗昂,纳恒……所有的都是虫族人。”

    “你已在那边身死,再也不可能回去。”

    “你在曼斯勒安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感情吗?如果没有,为什么那么纠结,那么痛苦,你所做的一切为什么不是剑指雌尊?”

    他终究是不敢再转头看向他一手从八岁带到成年的孩子。

    他养了凌长云十一年,他太了解这个孩子了。

    幼年的虐待,近死的大火,一生的愧疚。

    一夜骤变的父母温情,一身被父亲鞭笞出来的伤痕还没来得及再度化为旧疤就被母亲亲手扔进了烫灼火场,死里逃生锥心痛苦没有发泄几丝,压垮在地的身躯又被愧疚彻底压入炼地,此后光日绵长,再不见新阳。

    乖巧的,安静的,温柔的,平淡的。

    无惊无喜,无惧无悲。

    院里的人都被瞒过去了,

    只有他知道。

    只有他。

    那样的痛涩,那样的痛楚,那样的痛苦。

    疯的,癫狂的,冷静的。

    渴望的,是鲜血淋漓深入骨髓的爱意。

    所以当父亲在最后一刻突然把拼死把他送出来后,他抹去了从前近四年的鞭笞虐待,从此再不曾提起,恍若从未有存在。

    所以暗夜梦魇,一手手皆是亲划上的刀痕。

    却又藏得紧,藏得深,到最后自己都否认了存在。

    所以,所以,只能告诉他,只能告诉他,那些都是院里进了人,杀了血,抹夜跑。

    不怕,已经全部抓获,再也不会来。

    阿云,

    这么些年,你想证明些什么呢?

    再伤害再算计,到底是爱的吗?

    尽想问,无从问。

    苦衷有无,总不是虚无。

    只要有,伤害可以,算计可以,抱一抱全事了尽藏匿,鲜血淋漓,只要有。

    唯独,唯独……

    他实在了解他。

    “如果我说,我是以院长的身份,以我们十一年的情分,请求你呢?”

    “…………………………………………”

    紫藤也落了花,飘在身上就是一片紫晕,沾了雾珠滴了水,顷刻间就被碾在了地上。

    “你也在算计我吗?院长。”

    ……

    “从头至尾,你都没想过雌尊?”

    穆伊跪在碎裂一地的虫神石像上,一地的血在碎片里炸开了花,是无声又最痛彻心扉的告别。

    约格泽昂低头看着跪在那的穆伊,血泪痕干,形销魂衰,周身都是静到诡异的寂。

    “路彻得斯想,约格泽昂不行。”

    “雄虫愚蠢,雌虫也不遑多让。”

    “……”穆伊动也未曾动过一下,“你一直在演?”

    约格泽昂平静地注视着他:“我说过了,前人教训已经够了。”

    “繁衍就是最大的意义。”

    “…………”穆伊用尽气力终于推起了头,“你连自己的雄主都骗?”

    “他眼即你眼,他听即你听,”约格泽昂顿了下,“不骗过他,又怎么骗过你。”

    “倒回,你也只能雌尊!”

    “倒回?”约格泽昂笑了声,“只是倒回,你确定?神侣。”

    “……”穆伊费力地闭了闭眼,强压下胸膛的郁气起伏,“你一介军雌——”

    “我说过了,阁下,”底下的一切都在重建,约格泽昂径直打断了他,“揣摩雄主的一切,可是雌虫的必修课。”

    穆伊神情一瞬扭曲狰狞:“你当真狠绝!”

    “这一次,”约格泽昂俯下身,“我会将一切和盘托出,我会与他休戚与共,恩爱三百载。”

    约格泽昂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织了张大网,连虫神都算计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

    极尽痛苦才拽出的大笑荡遍了曼斯勒安的天空。

    约格泽昂直起身:“疯了?”

    穆伊笑得停不下来,咳出血带出沫,呛进了肺里才止了息。

    他仰头盯着面前稳操胜算淡定自若的皇族军雌,充血的黑眸里满是戏谑:“约格泽昂,你没听说过有一句话,叫作茧自缚吗?”

    约格泽昂半眯了眼。

    “算计天道,你以为它心胸就这么宽广?”

    “……”约格泽昂稍偏了头,“所以呢?”

    “所以?”穆伊猛咳了几声,自身上闪出细细碎碎的白光,浅浅地掺了层紫,搅着混着编成光束散向四周。

    一线连天。

    “此后不再是天命子。”

    约格泽昂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奈何穆伊全身已经过半透明,触不到碰不着,飘飘散了轮廓:“你说什么?”

    “让我看看,没了一切有关虫神的记忆,没了记载前代的天命册,一心雌尊的你,到底会不会——杀了竭力平等的希边得尔——”

    “呼——”

    风散,光灭,穆伊连着地上的石像碎片一并消失殆尽。

    “——!!!”

    约格泽昂瞳孔骤缩,扯了堪堪平和的精神海凝长翅翼,奔着扑着踉跄着朝上天穹疾去——

    不,不!

    一心雌尊,一心雌尊!

    他太过了解自己,他会,他真的会——

    “雄主!!!”

    ……

    “两个条件。”

    “你说。”扈叠自始至终都没转回过头。

    “第一,”凌长云伸出一根手指,“神谕必须由我全权掌控。”

    “好,”扈叠应得毫不犹豫,“不过一旦倒回完成,神力所剩无几,我……会陷入沉睡。”

    “……会死吗?”

    扈叠一怔,随即笑了下,“不会,天道必须确保曼斯勒安不会灭族。”

    “好,”凌长云往前走了几步,“第二,七年,七年之后,我是凌长云,你是虫神。”

    “!”扈叠蓦然转头,正正对上青年的眸子。

    耀黑的,冷的,淡的,平静的。

    太淡了。

    “阿云……”

    “就这两个条件。”

    “…………”

    长久的缄默后,扈叠闭了眼,掩在宽袖下的手指攥得死紧,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颤抖着。

    “……好,”他道,“我答应。”

    “呼————”

    起风了。

    凌长云放下手,青丝被风吹得飞扬,簌簌打在挂衣银链上,一不小心就缠了结。

    “……金胖胖呢?”

    扈叠后知后觉一愣,随即猛一甩袖,白光乍现,一架檀木立在两人面前,桌上放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缸,缸里灌满了浅蓝色的水,一尾胖乎乎滑溜溜的小金鱼正在里面悠哉哉地闲游着。

    凌长云走上前,沉默地站在木边看着,望着,怀念着,也眷恋着。

    “又胖了。”

    ……

    “陛下出来了!!!”

    快一点!

    【全星通报】

    再快一点! ! !

    【军部——无战神! 】

    快! ! !

    “呜呜呜呜呜呜呜————————”

    天穹光破,紫眸里映出了青年的颀长身影,轮廓已然随着旁边紫藤慢慢消散——

    “雄主————————”

    凌长云隐约听到什么声音,一抬手一回头——

    “嘭——”

    指尖触上玻璃,黑金的身影霎时被眼前的花白彻底挡去——

    巨响。

    “我是——”

    凌长云的身影彻底幻化为粒粒稀碎光珠,和身旁的紫沫一并消散于风。

    大风。

    “雄主!!!”

    “哐啷——”

    数道繁复金印自上重而降,硬生生将趔趄着扑了个空的约格泽昂强压下去。

    金印上身,金束撕开冲进记忆海——

    剥开,提取,抽离!

    雌……尊……

    雌尊……

    雌尊。

    雌尊!

    雌尊!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浅淡的紫眸被浓稠的猩红屠戮一遭,独属曼斯勒安皇族的金发在冲波中刮出一条寂宁空隙,潜藏在精神海里的天命子暗纹一瞬冲破荡涤碎裂!

    硬生生,硬生生自生魂里,从金束手中拼命拽下一缕撕裂破碎的晶魄——

    扑着,冲着,疯狂地奔赶在底下倒回一刻厮杀进去。

    “哐啷!”

    倒回。

    “上将!”

    约格泽昂拎起插进地里的唐刀,转身朝一干军雌走去:“去——”

    “锵。”

    燕尾青具象而出的长剑斜横在军雌面前,日光打在剑尖上,森森散着寒光。

    “约格泽昂,停手。”

    第110章

    第110章接神天选使神令其上,咸听其命

    “……”

    缄默, 长久的缄默,死一般的寂静。

    “!!!”西兰白几人抬头,俱是大震,下意识要起身又再跪了回去,犹犹豫豫不知所措,几经纠结终是低下了头,只提起耳朵密切注意着前边的动静。

    约格泽昂抬眸,面前的雄虫手握长剑,脸色却是惨白至极,剑尖也抖得连精神力都颤出了幻影,一缕一缕散在半空。

    “雄主,”约格泽昂看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凌长云也看进了他的紫眸,一字一顿道:“约格泽昂,停手,雌尊是会灭族的。”

    “!!!”

    一众军雌惊疑不定,不是灭族,而是——亲王殿下怎会知道……

    “去外面等着。”约格泽昂朝那边瞥了眼。

    “是。”众人纷纷退了出去,殿门已毁,便一路退到了阶下。

    “雄主怎么知道?”约格泽昂神情平静。

    【所有人的记忆都会停在那一刻。 】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再重蹈覆辙,就真的灭族了。 】

    “没有第二条路了,约格泽昂, ”凌长云道,“虫神已经陷入沉睡,真的没有第二次了。”

    “虫神?”约格泽昂将唐刀刀尖立于地上,“雄主,警鸣已响,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是你在和我说笑!穆伊根本不是想雌尊,他是想灭族以挽救神力濒临枯竭的虫神!”

    “穆伊是谁?”

    “……”凌长云闭了闭眼,“是谁你不知道吗?系统你也不知道吗?”

    “什么系统?”约格泽昂指尖敲了敲刀柄,敲得有些躁,“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都知道了!”凌长云攥紧手里的长剑,“我已经,全部,全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约格泽昂眉心微蹙,不时朝窗外撇去,“好了雄主,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再说好吗?你先回——”

    “约格泽昂,”剑尖颤抖着又往前进了一寸,凌长云眸底晕出了晦暗的红,“我说我都知道了,系统,穆伊,虫神,平等,你不用再骗我,再假装想雌尊。”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认为我不想雌尊,但是,”约格泽昂往前走了一步,剑尖径直抵上了胸口,“您是在告诉我,您想平权?”

    “您先前所做的一切,提出的所有议案,果然是为了平权?”

    “难道你不想吗?”凌长云下意识想后撤,不料刚一动,剑尖就被军雌抬手握住。

    握住,压上衣料,抵在心口之上。

    “别逗了,雄主,”约格泽昂握得紧,自掌心划出的血染红了长剑,却又发了狠力让凌长云收回不得,“有精神海暴动在,平权就是个笑话,现在的局面可能平权吗?雄虫对雌虫是上千年的折辱屠虐,你觉得,可能平权吗?能平权吗?”

    “唯有雌尊。”

    “……!”凌长云不可置信地半偏了头,咬紧齿关试探,“你,不记得了?”

    ……

    殿外,几名军雌神情焦躁,对着光脑频频扫着驭都传来的情况。

    “少将,”一名军雌实在忍不住了,“那边已经顶不住了,上将他——”

    “再等等。”西兰白低头飞快地在光脑上打着,指尖一按就传给了约格泽昂。

    ……

    “记得什么?阁下,请让开。”光脑微震,约格泽昂垂眸瞥了眼,看着凌长云手上一用力,长剑就刺破了身上的黑金军装贴上皮肤——

    “!”凌长云瞳孔一缩,猛地收手强行化去了精神力,长剑顿消,飘飞的燕尾青散了满殿,“你——”

    “让开,雄主,”约格泽昂毫不意外地拎起唐刀往殿外走,“叫亲卫过来——”

    “锵!”

    长剑再度化出,横上了凌长云的脖颈。

    “!”

    约格泽昂脚步蓦然停下,看过去的眼神又惊又怒:“你——”

    “殿下,停下,”凌长云握紧剑柄,“真的不能雌尊。”

    “你在威胁我?”唐刀攥得太紧,在殿中震出了兵鸣,“你之前明明帮的是雌虫!”

    “我说了雌尊会灭族!”

    “你怎么知道雌尊会灭族?!”约格泽昂几步上前,又在凌长云愈发压紧的动作中生生停下,“雄尊上千年,一到雌尊就灭族了。阁下,恕我直言,一切不过是你们雄虫的托词!”

    “因为雄虫受不了,一旦雌尊他们会自戕而亡,没有精神力的安抚雌虫也很快会死的!”

    “什么受不了!”约格泽昂眸底都溢出了猩红,“不过是一切颠倒原样奉还罢了,雌虫忍了几千年,到雄虫就受不了了?!”

    约格泽昂怒极,唐刀一甩就要挑了凌长云手里的长剑——

    “刺啦——”

    破空撕裂,燕尾青压出了长血——

    “铿!”

    流银的唐刀生停在剑锋处,一寸也不敢再进。

    “希边得尔!”

    “约格泽昂!”凌长云手上用力又压出新血,“你要让最强精神力雄虫死在这儿吗?停手。”

    “那你要让军部死在今日吗?战神一事已然暴露!”

    “你们不会死!”一话一振,浅色的衣襟已然晕上了浓色红枝,“不要动手,不要囚了雄虫。”

    “…………”

    大殿死寂一片,唯有惊怒痛到极致的喘息回荡颤响。

    “锵——!”

    少顷,唐刀自柄以下直插进殿底,砖碎晶裂,轰然瓦解。

    “适愿在哪儿?”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中将,中将!啊——”

    “上,上将——!”

    “嘭————————”

    光雷自天炸地,钟台在顷刻间就化为乌有,飞起的火光碎块烧爆在周边雄虫身上,一时间火燎上身,肆意满场的精神力也乱了序,碰撞间冲裂了旁的精神力。

    “谁?!”

    虫皇眸色一沉,一转头,风吹浓烟,灰散尽,黑发黑眸的雄虫自后飞来,身后的翅翼张得大,面上覆了层燕尾青的浮散流光。

    “希边得尔。”虫皇脸色难看起来。

    “好久不见,陛下。”凌长云站上殿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的一切。

    雌尊后虫皇便被约格泽昂一直囚禁在深宫地牢,算起来凌长云也有近两年没有见过他了。

    虫皇根本无暇对他的话感到奇怪,只脸色阴沉,眉宇间遍有郁色:“你要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炸了钟台?!”

    凌长云没有看他,只用精神力扩了声音:“都停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底下雄虫左右转着对了对视线,迟疑过后又是一阵猛加力,军雌的惨叫哀嚎愈发凄厉起来。

    凌长云垂下了眸子,浩瀚磅礴的燕尾青自身后翅翼凝出,在殿顶高空上幻成了束束线光,箭矢流星般冲向墙外,交叠,编织,凝结,具化的大网严严实实罩住了游荡在整个驭都的雄虫精神力,收拢,搅碎——

    “轰————————————”

    震灭。

    “啊!”“啊——!”“啊啊啊啊————”

    大量抽出的精神力瞬间被人绞杀殆尽,倒逆而来的反噬刹那间席卷上在场雄虫的精神海,翻搅剧痛暴起,一半雄虫都被生逼半跪在地上。

    “我说停手,”凌长云一挥手,尚未完全消散的燕尾青又浓了些,毫不避讳地散在了驭都城中,“没听见吗?”

    “亲王殿下!”凯尼塞伦仰头盯向他,“你在做什么?!”

    “应该问你们在做什么才是,”凌长云一一扫视着下面或痛或惊或怒的众人,“在这儿义愤填膺个什么?”

    “放肆!”虫皇阴沉着脸,一步步站上宫墙,“违抗皇命,阻拦议阁,希边得尔你好大的胆子!”

    “皇命?陛下,在曼斯勒安,神谕高于一切。”

    “哐啷——!”

    凌长云左手一抬,众人才看到殿顶上还放着什么东西,雄虫速度太快,一干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就径直自殿顶被甩落下来,一路咕噜噜地滚下去,铺了涩血撞上晶砖才停下。

    什么东—— ?? !! ! !

    “祭司————!!!”前排人一看清,傻了几秒后失声尖叫,针一般的尖锐声音戳破了面上茫然惶惑的空泡,整个驭都都炸碎了滚锅。

    “祭司……祭司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你怎么敢?!”

    “亲王杀了……祭司……?”

    “祭司!祭司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祭司可是——”

    戛然而止。

    祭司不是,希边得尔才是,最强精神力雄虫啊……

    “你怎么敢?!!!”贝墁勃然大怒,明黄的眸子一瞬杀上了红,瞳孔化为竖线就要冲上——

    “轰隆隆——”

    天光合,日霞泯,惊雷四起,神谕晓通星。

    自天降下的天雷狠砸在扑上殿顶的贝墁身上,筋骨碎红血溅,虫体伴着咽不下的痛呼自高空坠落,划出的血光闪盲了底下人的眼球,重物砸地,一并的还有奔过去勉强垫在身下接住的凯尼塞伦。

    天雷神罚!

    古老的苍钟响彻大地,至上隐秘的神谕史无前例公宣在曼斯勒安的天空——

    接神天选使——希边得尔。

    神令其上,咸听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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