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林觉得,他对金满太纵容了。
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伤他,此生未曾尝过的苦涩与难堪,都在这些天里一一尝了个遍,可是金满在乎吗?
他冷眼看着,已经不会原谅他了。
即使陆燕林搬出他的亲戚,搬出他的朋友,搬出陆知,恐怕都没有用。
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有这么的固执?为什么一个贫瘠得可怜的人,会那么奋力的挣扎,哪怕重新来过也在所不惜。
那些温柔和爱是假的吗?
陆燕林不相信,五年前愿意像爱着神明一样去爱他的人,如今毫不犹豫的松手,让他坠落在地上,体会到那种心裂成一片一片的感觉。
他想要那个会笑着拥抱他的金满,他想要在冬雪天,让他进屋里取暖的少年,他想要那个宠他,爱他,信赖他的金满,想要那个难过的时候会抱着他,让自己摸摸他的头的金满。
这样的喜欢,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呢?
陆燕林不愿意相信,他试过像金满一样洒脱,可他连祛除标记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金满去抱别的人。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金满用五年的时间织了一张无形的网,陆燕林不知不觉被缠绕紧缚,等金满离开,才发现自己接受不了其他的人,任何一个都不行。
既然知道自己离不开,他就不会放手。
或许只要金满能够回到原来的位置,那么一切的困扰就都能够解决了。
“满满,回来吧。”
他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是妥协,也是挽回。
可金满脸上一丝异样也没有,他平静的眼眸没有起伏,语气冷静至极:“陆燕林,你真的,从来没有认真的听过我说话。”
“你也……从来没有尊重过我。”
金满不知为何,忽然感到失望至极,他抱着孩子转过身,面罩寒霜:“你走!”
陆燕林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他想否认,可是伶俐的唇舌却好像失去了作用,脸色不能再难看。
金满其实更想说,你滚吧,他很想发火,可是金多多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让他的心又软下来。
算了。
他顾忌到孩子,把手伸进口袋里攥紧,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陆燕林嘴角抬了抬,眼神落在他的脖颈,忽然凌厉起来。
金满靠近脖颈腺体的地方,有一小块红肿,结合他一身的信息素味,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燕林面色镇静,唇角却忍不住冷冷的沉下去,心中的阴暗和嫉妒如同毒草疯长,他的心像放在火上炙烤,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好像被人通了一刀心内冰凉,但语气仍然温和:“我只是想看看你。”
金满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烦闷,他从来没有听陆燕林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听到了,却已经不再想要。
他感慨自己的变化,冷静的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五年,你也应该看够了。”
“陆燕林,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你,离婚的时候我们什么都说清楚了,你也同意了,现在你这样又算什么?”
他很想说,这不是很贱吗?
可是那两个字在唇齿间徘徊,又沉默的咽了回去,金满说不出口。
陆燕林喉结鼓动着,巨大的绝望笼罩他他忍着心里的疼,好半天,才开了口,苦涩地说:“满满,小知病了。”
金满一愣:“病了?没看医生吗?”
陆燕林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停下来,那么的为难,却没有再说话。
金满转过身,陆知病得很严重吗?
他想问,又沉默的抿紧嘴唇,金满迟来的顿悟里,也包括自己的家庭。
陆知不喜欢他,甚至说得上排斥他,那么很可能生病了也和自己离开没有关系,季节,细菌,风吹,这些都有可能,陆家有最好的医生,他们会为陆家唯一的孩子保驾护航,金满知道自己不算什么。
可他也捏过那个孩子小小的手,给他擦过眼泪,听过他喊爸爸,很小的时候,小孩子也会黏着他,整天找他。
如果可以,金满希望他健康快乐的长大,以后有一个很好的人生。
他皱着眉头说:“所以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照顾他?”
金多多听不明白这些,他贴着金满的胸膛,小声安慰他:“满满。”
金满看了眼满脸都是担心的小孩子,心里淌进一股暖流。
这个孩子,才是他应该负责的人。
他叹了口气,揉揉金多多的头发:“乖,你先回去,外面蚊子太多了,我马上回来。”
金多多看了看陆燕林,又看看金满,听话的从他身上滑下来:“那我先去铺床,满满你要快来。”
陆燕林看着金满温柔的样子,垂眸,从口袋里拿出卡片:“小知最想见的人不是我。”
卡片上的小红花都撕掉了,金满做手术的时候,怕陆知不适应,告诉他,撕掉所有的向日葵,自己就回家了。
陆燕林深邃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所以,满满,这张邀请卡能让你回家,去看看小知吗?”
金满觉得,陆燕林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绝情,没有他认为的那么不了解自己,他分明知道金满的软肋,知道怎么让他松口,知道哪一刀能让他最疼。
风吹起青年的发丝,那双安静的,黝黑的眼眸里,慢慢蓄起一点眼泪,此时此刻,他真的无比讨厌陆燕林。
“陆燕林,你是故意的。”
青年眼中的难过,悲伤,好像擦不净,也抹不去的雾。
“你他妈的到底为什么?”
金满胸膛颤抖,克制不住的起伏着。
他大口的呼吸,快要剧烈的程度,脸色也迅速苍白下来,明显不是正常的状态。
陆燕林脸色一变:“金满!”
金满想挣开他的手,但那手像铁铸的一样,根本甩不开,他抖得过分,体温也低得不正常,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怖感觉,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
陆燕林握着他的肩膀,让他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高定西装上的香水混合着omega的信息素,金满情不自禁的离得更远一些。
他觉得自己难受的要死了。
“陆燕林,你松……”
一只大手轻轻捏着他的后颈,金满下意识啊了一声,灼热的呼吸轻轻扫过金满的耳畔,惹来他控制不住的颤抖。
陆燕林的声音平缓:“满满,你的易感期。”
Alpha的信息素溢满鼻腔,他后颈的皮肤干净柔软,没有齿痕,微微隆起的红肿让那块皮肤显得更薄,更敏感。
陆燕林盯着那块皮肤,眸色一点点变深,他微微垂首。
金满猛地抬头,身体努力后仰,双手捂住了陆燕林的脸。
没有办法,他现在的力气根本不够看。
只要能离陆燕林远一点就行,谁也没想到,手术后迟来的易感期会在今天爆发。
金满以为他可能会失去易感期,毕竟手术后,腺体恢复得并不算好。
他冷汗浸湿了额头,一字一句:“松手!”
陆燕林脸色有些难看,金满推他的时候一点也不客气。
他蹙着眉,慢慢松开手,温声提醒道:“你先站稳。”
金满过了最开始那一阵,适应之后就好了。
他没有看陆燕林,忽略了刚才发生的事,缓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陆知是陆家的小孩,你说得对。”
金满想得很明白:“我不应该去看他,你也不应该来找我。”
陆燕林忽然捉住金满的手:“满满,你现在易感期……”
金满甩开,冷冷地说:“我可以找别人。”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他一而再,再而三……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自己离婚的丈夫,又想听到什么呢?
金满好像觉得那句话不够残忍,所以他好心的,嗤笑着说:“你也可以再找。”
陆燕林的肩膀一颤,仿佛被金满眼眸中的冷意刺到,他眼睫颤抖,眼眸一点点发红,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几许:“你……说什么……”
啪嚓。
心脏发出微末的声响,好像有一道缝隙在慢慢拉长。
他从短暂的痛楚里醒过神,望着平静的Alpha,拼命的想要从那划清界限的话语里,找到一两个漏洞,但是什么也没有。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现在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花钱买来的服务,也该允许,服务有结束的那一天吧。”
金满可以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的看待陆燕林和陆知吗?
他做不到,过去的五年已经把他整个人耗尽,他那么想要一个家,料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觉得离婚是种解脱。
他不能回头,也不要回头。
同样的事做一遍就够了,陆燕林的愧疚和难过他通通不想看到,从离开陆家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想和陆燕林再产生任何联系。
可是陆燕林一直在逼他,根本不给他冷静的时间,金满受够了,他直直的望着陆燕林说:“我从前一直都认为,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人不是神,回不到自己刚刚犯错的时候,可是你来找我的这些天,我总是在想……”
“如果当初,我不认识你就好了。”
心口的裂隙遽然扩大,陆燕林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金满再没有看他一眼,推开篱笆的门。
“满满。”
男人的声音飘忽冰冷,又鬼魅一样轻柔。
金满背后一寒,他转过身,陆燕林一点点松开自己的领带,好像在那一瞬间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忽然走过来,捉住金满贴着创可贴的手指,高挺的鼻梁几乎贴着金满的鼻尖,深邃的眼眸像暴雨夜的海,汹涌而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掀起滔天巨浪,将人吞噬殆尽。
“我做错了事情,也可能用错了方法,但如果结果已经是这么坏了……我不会就这么接受。”
“你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变化。”
金满怒极反笑,就像被逼到极致的食草动物,整个人都在发颤*:“是,你的丈夫是你二十万买来的,现在钱货两屹,我们……唔……”
啪——
清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夏夜格外刺耳。
金满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味,他感觉心脏充斥着痛苦,不敢相信即使到这个时候,陆燕林还想通过信息素来控制他,还要强迫他:“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陆燕林脸颊泛红,他缓缓回过头,定定的看着金满,他的眼神亮得像刀子,包裹着愤怒,惊诧,屈辱。
金满被他的眸光骇得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掌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打到了人,也不清楚,自己可能要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金满的声音沙哑:“滚!”
陆燕林不退反进,他面色淡漠,微微弯腰,一点一点捉住青年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强势的把他揽进怀里,用力抬起他的下巴,拭去他唇边的血线。
那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金满有些愤怒失神的面孔,声调低沉,如同梦中呓语:“你不要我,也不要你的朋友了吗?”
金满触电一样,死死的抓着陆燕林的领带:“你想做什么!”
陆燕林只是安静的望着他,如同野兽俯首,将金满圈入怀中,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金满耳边,并不直接回答:“满满,回来吧。”
他低下头,在内心祈求金满答应,他已经没有办法,原来求而不得这么绝望,被人狠狠地伤了心是这种滋味。
他的灵魂像死过一遍,把要求一降再降,只要他能回来就好。
“如果你一定要说,我们之间只有交易,那就让交易继续下去。”
金满脑中嗡的一响,猛地推开他,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如此刻愤怒。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溺毙一样窒息,他为什么要爱上这样的人,一个从来没有把他当人看,自私,偏执,冷心冷情,没有同理心也根本不会去爱人的人。
他后悔!
他后悔!
金满的眼神冰冷,脸上的表情无比空洞,恨不得用尽一切力量,在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孔上戳出一个洞:“陆燕林,我不会回去的。”
他扯了扯唇角:“跟你在一起,我不如去死。”
陆燕林的表情一震,高大的身影如同被定格一样,矗立在原地。
金满轻而易举的就摆脱了陆燕林的束缚,他背过身,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爬满脸颊。
他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却从来不在乎他的感受。
伤他最深,辱他最深。
用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头到尾,彻底粉碎了过去的五年。
金满推开门,屋里的灯光晃了下。
他脸上冰冰凉凉的,自己却迟钝的感应不到,金多多跑过来抱着他,小脸上都是眼泪。
“满满。”
他踮起脚,费劲的想要给金满擦眼泪。
金满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在外面呆了太久。
他把小孩子抱起来,金多多伸出小手,认真的擦干净他的脸颊:“不哭满满,眼睛痛不痛?”
金满摇摇头,金多多搂着他的脖子,把脑袋埋在金满的肩膀上。
两个人的手臂上都有细细的伤疤,那些痕迹年岁渐远,疼痛已经感受不到。
他们相互依偎,无声的分享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世上孤零零的彼此,在此时却有了依靠。
夜静悄悄,翻过了天幕。
金满醒过来之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他给金多多做完早饭,整理院子的时候,周遇来找他:“中午过来吃饭……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金满搓搓脸:“蚊子太多没睡好。”
周遇啧了声:“我待会去塘边割点驱蚊草,你中午吃饭的时候顺便来拿。”
金满本来想不去的,这下子不好推拒,只好点头答应了。
中午的时候,金多多玩累了睡午觉,金满就没有带他去。
他锁了门,去小卖部买了一提啤酒,花生,拎着去了周遇家。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周遇系着围裙,端出来几个菜,看到金满提着那么多东西,喊了声:“岳维!”
金满没看到岳维,他眼睛扫了眼院子,又刷地扫回去。
他惊讶的看着穿一身干练常服的年轻军人,身姿笔挺,俊朗不凡,他轻飘飘一撑,翻过围墙,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金满膛目结舌。
倒是岳维不太好意思,摸摸衣领:“怎么了?”
金满说:“太帅了。”
岳维弯了弯眼睛,笑容不大,表情正经地问:“要不要摸摸试一试?”
正好菜上齐了,周遇招呼他们过去吃饭,金满连忙走过去,岳维插着口袋跟在后面,眸色不羁。
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给岳维送行,他要归队了,所以除了岳维没有喝,周遇和金满都喝了点。
三个人脾气对路,都有些不舍。
周遇搭着岳维的肩膀,闷声不吭的喝了好几杯,岳维和他碰了碰拳头。
“你开车,少冲动,别仗着车技好乱来,车厢里拉的可不是铁打的战士了,颠坏了得赔。”
周遇叼着烟,冷嗤:“我从娘胎下来就会开车,能出什么事?”
金满微笑着看着他们。
这种别扭的关心其实挺让人温暖的。
他刚想举个杯,电话却突兀地响起来,是一个滨城的号。
金满觉得有点熟悉,他站起来,到旁边接了电话,话筒里的女音有些着急:“是金满吗?”
“嫂子?”
女声急切道:“对对,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接到老徐的电话,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这里一直找不到他。”
金满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文哥出事了吗?”
女声迟疑了下,否认道:“没有,我就是……找不到他有点着急,如果你接到老徐的电话,就和我说一声,你知道他经常跑出去钓鱼,我这几天没看见他,就问问你们,没啥事。”
金满脸色微沉:“嫂子,你别骗……”
“诶,等下小满,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挂了,金满的心却像坠了一块秤砣,岳维看他面色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
金满紧紧捏着电话,眼睛里都是慌张:“哥,我朋友好像出事了。”
周遇连忙站起来:“出事?咋?在哪儿?”
岳维蹙眉,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先别慌,具体是什么事。”
金满给嫂子打了个电话,那边忙音了好久,才接起来。
他也没有空再寒暄,直截了当的问徐文怎么了,女人一开始还算镇静,金满越问越慌,最后实在瞒不住,才哽咽着说,徐文失踪好几天了。
“为什么不报警?!”
金满越担心,语气越急,两个人一个哭一个问,越问越说不清楚,最后他手掌蓦然一轻,手机被人抽走,岳维比了和嘘的手势,拿着电话走到旁边。
周遇说:“别着急,让他问,他专业对口。”
金满紧紧的攥着拳头,过了会儿岳维挂了电话,眉头皱着。
“他的情况报警处理不合适,我在滨城有朋友,我托人帮你找。”
金满满是诧异:“他到底怎么了?”
岳维抿了抿嘴唇:“你朋友的饭店运营执照出了问题,几个部门轮流勒令整改,半年多没有开张了,他想请人吃饭解决问题,被举报行贿,还有几个告他卫生标准不合格,导致客人食物中毒的诉讼……你的朋友,可能得罪人,借了还不上的贷款。”
寻常人不可能一口气摊上这么多事,很像是被人整了。
金满一怔,下意识想起徐文语重心长的劝他的神情,他很难相信,那个自尊奇高,宽厚寡言的Alpha会遇到这些事。
周遇听完挑起一边眉毛:“那他是失踪还是被害了?”
金满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是有些惊恐,他刷地站起来:“我回滨城。”
岳维不赞成的看了眼周遇,握住金满的肩膀:“先别急,我先找朋友帮你问问,你现在还有孩子,不方便一个人到处跑。”
金满:“文哥性格太执拗,他如果被逼急了,可能会走极端。”
他没几个朋友,不可能不管!
岳维看了眼手机:“等等。”
金满看到尾号,有些眼熟,他连忙接起来,徐文的电话从那头传过来:“小满。”
“文哥!”
徐文的声音疲惫,似乎是刚到家,背景里还能听到孩子的苦闹和女人训斥的声音。
他粗着嗓子:“我靠,老子出去办点事,你嫂子到处和人说我死了,怎么样,没吓着你吧。”
金满木然,吸了口气:“没有。”
徐文嘎嘎乐了两声,骂了几句脏话,然后如释重负的说:“我没事,运气好,碰到个大能人,帮我把问题解决了,艹,我真是冤枉毁了,三年白干,不过换个平安嘛,算了。”
金满满腹狐疑:“文哥,你真的没事了?”
徐文:“我没借高利贷,那是人家欠我的钱,我跪下来求他还,你嫂子以为我堕落了,纯误会。”
那边传来女人又哭又笑的打骂声,徐文呲牙咧嘴,哼了声:“行了,我跟其他几个人说一声,再晚半天,我就要活人出殡了。”
金满:“……”
他挂了电话,像个被涮了一遍的呆瓜。
周遇看他的小表情太有意思了,叼着烟,拍了两下肩膀:“演电影呢,一起一伏的?”
金满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回味那句大能人,徐文说他运气好,金满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寻常。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岳维要回部队,走……
岳维要回部队,走之前要了金满的号码,周遇去给他买吃的,剩下他和金满单独站在路边。
金满因为徐文的事,有些心神不宁,忽然感觉脸颊有些痒,他回过头,发现岳维正盯着他看,充满了掠夺性。
目光相撞之后,他有些愕然的样子,迅速平淡下来,仿佛只是错觉。
“你会接我电话吗?”
金满没有经历过多少暧昧,所以听到这句话,只是很奇怪的说:“部队可以用手机吗?”
岳维笑了笑:“休息的时候可以用,我比较特殊。”
金满点点头:“那你也给家人打吧,好不容易休息。”
话题岔到乱七八糟的地方,金满不是听不懂,他假装自己不明白,和陆燕林相处久了,他对这种似是而非的对话,很有糊弄的心得。
岳维叹了口气:“金满,是我想给你打。”
这句直球把金满打懵了,他知道岳维好像对他有意思,但是都是不明显的,所以他拒绝起来也很随意,不想让大家尴尬。
岳维直接的说出来,反倒让他不知道怎么说是好,他有点不敢看岳维,但是能感觉到那目光长久的停留在他身上。
他想不通岳维的想法,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
“我不是Omega。”
岳维眨了眨两排小刷子似的睫毛:“我当然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omega。”
话可以说得很迂回巧妙,与人相处,最要紧留下点余地,不必要时时针锋相对。
岳维能看出来金满是个很心软的人,他打算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但金满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对Alpha没有性幻想。”
这就是把路堵死了。
岳维的眸子一下子冷下来,他舔了舔牙齿,什么都没说,望着金满白皙的脖颈。
猜错了,小羊没有对他心软的意思。
周遇恰巧回来,拎着一兜子吃的搡给他,嘱托了几句。
岳维拎着包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接着抬起脚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金满松了口气,周遇叼着烟:“有人要哭了。”
金满问:“谁啊?”
周遇只是痞痞的笑,不说话,他搭着金满的肩膀:“走,帮我干活去。”
他帮人跑车拉货,琐事多得很,路上还好弄,货主对接他是硬着头皮打交道。
但是有一次带金满出去,发现这小子待人接物稳妥得很,上下九流都应付的来,周遇有所改观,本来以为是要死不活的菟丝花,但是没想到是朵能看能吃的山茶花。
金满则觉得,那些老板和民工比贵太太Omega好应付多了。
当初自己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很是侃过跑车拉货的事。
他记性好,能帮周遇的都提前说了。
周遇觉得他了不起。
但金满觉得那些只是小事,他也不喜欢和人扯皮,都是练出来。
周遇说:“这次我要去邻市,估计要好几天,你家金不换上幼儿园的事,不行等我回来再说。”
金满不太想麻烦周遇,没有一口答应,大家平时相互帮帮忙可以,真遇到需要搭人情的事,他就谨慎了很多,习惯自己想办法。
过去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金满换了个话题,皱着眉提醒他:“哥,装货的时候你看清楚了。”
上次周遇的朋友,说得是拉"轻泡货",结果装车时是实心金属件,超重罚款要他自己扛。
金满想起来还是觉得牙痒痒,周遇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烂的朋友。
周遇当然知道金满在说什么,叼着烟点点头,眼睛也眯了起来,肱二头肌一抖一抖的,明显是想到了不高兴的事。
他去拉货,金满就开着二手五菱回家了。
半路的时候手机一直响,金满把车停到路边,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的心一沉,有种预感。
他看了看窗外,把电话接起来,沉声道:“陆燕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随后是Omega低沉冷淡的声音:“满满。”
金满呼了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他有时候不想把人想的很坏,但是和陆燕林在一起那么久,已经不会把无缘无故的好运当作理所当然了。
陆燕林的声音很轻,他一贯得体,平和又优雅,即使失控过,也不过像投进深潭的小石子,留不下什么痕迹。
“你的伤好些了吗?”
“少废话,我们不是可以闲谈的关系。”
陆燕林的呼吸沉了一些,语气却巍然不动,温和道:“好,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好一些。”
金满不由得想到那张淡漠万分的面孔,一时心里有些火大,但是开口时,已经把话讲得很清楚:“你帮了徐文,到底有什么目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好像有窗户打开的声音:“是,我帮了他。”
金满语气很凶:“所以,你又想怎么样?”
他这句话说得强势,听起来却让人觉得难过。
打火机咔嚓响了一声,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电流杂音都成了唱片里的沙沙声。
那嗓音愈发冷淡,每个字都带着一丝凉意:“我的律师告知过他,不需要让你知道。”
金满好像从那柔和的声音里,听出了潜藏的恼怒。
他觉得荒谬,冷道:“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
金满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幸运有时候也是一种陷阱,他的教训太深刻,所以不相信有天降的好事。
陆燕林的声音不再清冷,有些低沉:“我没有想借此做什么,你已经警告过我,我知道分寸。”
已经被猜出来了,或许有,那也不能说。
金满被这几句话塞得没有话讲,他竖起一身的刺,甚至提前预判,说了很不好听的话,可是嫌犯自证了清白,他抿了抿嘴唇,脑袋里一团浆糊,僵硬地说:“好,那既然你说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陆燕林连忙说:“等一等。”
背景里似乎有孩子的声音,但是陆燕林说了什么,声音便消失了。
金满悄悄松了一口气,如果刚才听到陆知的声音,他真的很难理智,恐怕不会觉得心软,反而会生气,可能还会对陆燕林说更难听的话。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金满不希望把孩子扯进来。
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对陆知说什么。
陆燕林的声音从话筒里飘出来,滴滴答答的雨声若有若无。
“满满,我想和你谈谈小知的事,他最近打针吃药都很乖,虽然瘦了一点,但是比之前好了很多。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那么可不可以,请你见一见小知,不会耽搁你很长时间,或者实在不方便,地点和方式都由你定。”
金满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冷静:
“关我什么事,法律规定的探视权是一回事,执不执行是另一回事,如果他现在很好,我不认为见面是一个好主意。”
这句话掷地有声,按照陆燕林的习惯,谈判到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也该亮牌了。
但陆燕林没有应声,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啜泣声,接着迅速消失不见。
陆燕林似乎也没有预料到,金满会说出这样的话。
金满简直头皮发麻:“你不是一个人?”
陆燕林他隔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刚才小知也在,他向我保证会乖,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这一次两个大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金满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生气自己口不择言,又的的确与陆燕林无话可说。
陆燕林的声音很严肃,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我不想为难你,但是无论如何,请和小知见一面,我没有办法仅仅用言语证实,你不恨他。如果你认为我会用徐文的事威胁你,那么我的确可以这么做。”
金满这一次没有反驳,同时胸腔里也闷得慌,觉得烦透了。
“如果我一定不见呢?”
陆燕林道:“那么你就当我在威胁你,为了你的朋友。见面的过程我不会参与进来,也不会给你制造麻烦,具体时间你定,最短不能少于十分钟,结束后我会带他走。”
金满抿紧嘴唇,半晌说:“好。”
电话那头似乎长长的舒了口气,很有分寸,也很温和:“那么,再见。”
没有多余的纠缠,也没有喋喋不休的废话。
电话挂断了。
金满发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开着五菱跑回家。
他有些郁闷,结果刚到村里,就看到金多多正在和小朋友打架,下狠手那种。
金满连忙开过去,把小孩子捞起来,脸有点黑:“金多多!”
其他小朋友看到家长来,撒丫子就跑,留下金多多一个人独自被收拾。
“满满!”
金多多看起来就是只小泥猴子,花猫脸,讨好的蹭他的裤腿:“你回来啦。”
金满蹲下身:“喜欢打架?”
金多多掰手指头不说话,摇摇头,又点点头,嘀咕:“他们也打我。”
那样子明显不怎么服气。
乡下的小朋友,谁的沙包大,谁是村里领头的。
金满一言不发的往家走,从小橱柜里掏出一把锁,把大衣柜锁上了,里面都是买给金多多的小零食,急得他不停地叫“满满”“猫猫”。
然而就是没有小零食了。
小朋友过了一会儿难过的跑回来,给他捶腿,搜肩膀,唉声叹气,嘟嘟囔囔:“那都给满满吃吧。”
金满好笑:“你都不吃了。”
金多多摇头,腼腆地说:“不吃了……也,也不打架了。”
金满从来没遇到这么好教的小孩,都有点愣在那里。
小朋友已经收拾好心情去逗小狗了。
算了,他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金满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情开阔了些,他给陆燕林发了条消息,约了见面的时间,然后就把事情丢到脑后去了。
金满很忙,他要帮周遇对接那些货主,自己还帮忙送东西,找幼儿园,事情又多又累。他一天跑下来倒头就睡,吃得多睡得着,面色反而更好了。
因为不上心,没有注意时间。
约定好见面那天,金满带着金多多去地里忆苦思甜,种了一早上的青瓜。
他提着摘的菜,牵着小朋友,开开心心回来,小狗已经长大了点,尾巴转成螺旋桨,兴奋的跑前跑后。
他和金多多各自咬着半截黄瓜,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在后面。
小朋友看到等在门口的小少爷和前夫,先停下来,然后是金满。
两人西装革履,和门口的野蚕豆格格不入。
陆知手里的蛋糕差点掉了,看了看陆燕林,咬牙:“你骗我!”
陆燕林向来沉静的面色亦有波动,小少爷忽然哇的哭出声,丢下蛋糕向他跑来,眼泪吧嗒吧嗒:“爸爸。”
金满愣了下,下意识侧身躲开,他心里一团乱麻,嘴巴比大脑快:“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叔叔就好了。”
小朋友义正辞严,张开胳膊,挡着小少爷:“喂,你是谁?”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夏天的树……
夏天的树木昂扬生长,铺洒绿荫。
落地的蛋糕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奶油甜蜜的味道一下子挥散开。
蛋糕从人手中坠落时,就失去了价值。
他的婚姻和家庭破碎时,也同样无法修补。
金满总觉得,自己从来不无辜,他感觉到可能有陷阱,但是因为太想要上面放着的礼物,才会一脚踏进去。
所以他才说算了。
什么都不要。
不是想让陆燕林愧疚,潜意识是对自己很失望,所以惩罚自己。
你看,自不量力的代价就是失去一切。
盲目去爱的结果,就是一地的狼藉。
人做了选择,就要承担结果。
金满的唇边沾着鲜果的汁水,涩涩的甜,那种涩从唇舌蔓延至心脏。他弯腰提着金多多的衣服,把他抱起来:“不能没有礼貌。”
金多多则记着那个omega上次惹哭满满的事。
但是既然满满说了不允许,他也就偃旗息鼓,蔫头耷脑。
“爸爸……爸……”
耳边小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轻,眼泪像透明的珠子,一颗一颗从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落下来。
为什么呀?
他熬过了想要把他杀死的寒冷,他以为今天是来接爸爸回家的。
“抱歉。”
陆燕林走过来,宽厚的肩膀把哭的难以抑制的孩子笼进怀里,就像护住一片易碎的羽毛。
但现在的局面他没有预料到吗?
金满不那么觉得。
男人低下头,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不容置疑,温和地说:“关于离婚,我没有告诉他太多事,请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金满推开篱笆门,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僵硬的蜷缩,但这一步也是必要的,他不需要参与,没有立场,也没有作用:“好。”
陆燕林像似放松的轻轻低头,他穿着浅色的马甲和雪白的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宝石领针,原本冷白的肤色,在日光下呈现微微的暖意。
“可以请你不要取消今天的会面吗?”
他这样请求。
金满动了动嘴唇,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回去吧。”
陆燕林没有起身,维持着安抚的动作,从容不迫地说:“五分钟之后,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我会带他走的,但他今天准备了很长时间,至少让他和你道别。”
回答他的是篱笆轻微合拢的声响。
院子外的玻璃瓶被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金满和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石桌上吃饭。
陆知看那些陌生的桌椅,陌生的院落,陌生的餐桌。
一盘炒豆角,一盘土豆丝,还有小孩爱吃的番茄炒蛋和蒸豆包。
哦,不是他爱吃的。
陆知不爱吃金满做的菜。
那些都是另一个小孩爱吃的,所以他捧着饭碗,吃得很香。
家里并没有陆知能吃的精细食材,做饭的时候金满在灶台前坐了很久,盯着炉火一点点燃起来。
烈焰的温度让人畏惧又渴望,从飞舞的银屑和橙红的火苗里,又能窥见燃烬的薪柴。
不必要额外再做什么。
金满好像听到脑子里的声音,于是他顺从的洗干净手,按照以往,洗菜做好了饭,然后让金多多拿了四只碗。
“都吃吧。”
金满说,他没有用什么嫌恶的态度,也没有笑容。
陆知的眼睛刷地红了,他不知所措的面对这一桌饭,努力的让自己笑。
这对孩子来说有点难,但他做得很好。
他捧着碗,用小手夹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从他的身上,能够轻易看到陆燕林的影子,他们都是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陆知要差一些,小孩子总是比较任性。
陆燕林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他安静的用餐,那双修长骨感的手,优雅又细致,不打扰陆知或者金满其中的任何一个。
冲动的,恼火的陆燕林被拒绝了,所以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金满给金多多夹了一个豆包,他已经吃了三个,剩下那一个不能再吃,容易积食,而且在客人在的前提下,很不礼貌。
金满很公平,他夹到陆知碗里。
刚好一人一个。
金多多眼巴巴的咬了一口,歪头看了看忽然僵住不动,然后嘴巴慢慢撇下来,好像很难过的小男孩。
金多多觉得陆知看起来像个瓷娃娃,好看,漂亮,但是多的没有了。
他如果不吃那个豆包,能不能让给我呢?
他这么想,也情不自禁的问出来,明明嘴巴里还充斥着甜蜜的味道,但是那是食物啊,满满亲手做的,光看不吃怎么行?
小男孩似乎被他刺激到了,用通红的眼睛狠狠……唔,也不算狠狠,金多多只能看出来那是双兔子眼,看了他一下,矜持的点点头。
“我去给你倒杯水。”
金满看到金多多不停地咽口水,觉得他吃太快了,起身去了厨房。
小孩子吃得脸上沾着饭粒,他晃晃腿,高兴的去拿陆知碗里的豆包。
陆知表情平静,克制和宽容,礼貌和分享,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做得好。
父亲说他拥有很多东西,不可以对陪伴自己的事物太介怀,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可是等那只手伸到他面前,他又改变了想法,很突兀的放下筷子,把豆包塞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嚼。
金多多失望而震惊地咽了口唾沫,哀伤的望着失去的食物。
“满满,他骗我。”
他委屈的控诉。
金满奇怪的看了看两个小孩,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他放下手里端着的两个水杯,买的时候成双成对,一个是蓝色一个是粉色。
金多多立刻忘记了先前的事,对杯子里的东西垂涎欲滴,乖乖坐好:“满满我要蓝色!”
金满把蓝色的水杯递给他,然后把粉色的放到陆知面前。
陆知盯着粉色的杯子,抬头看了金满一眼,慢慢地握紧自己的小拳头。
他有一个蓝色的房间,一座蓝色主题的游乐园,杯子不过是一块蓝色的碎片,但那个碎片却让他心口疼,不被偏爱的人,总是感觉得格外明显。
吃完饭,也到了应该道别的时候。
时间比最初约定的半个小时要长,陆知安静乖巧的样子,看不出来半个小时前那么情绪激动。
金满觉得很安心,也庆幸陆知和陆燕林很像,那些糟糕透顶的事情,残忍的真相,可以堪称童年阴影的存在,他只用短短的五分钟就能接受,并且控制良好。
他没有问双方为什么分居,为什么离婚,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今天见面却要喊叔叔。
即使他一次也没有喊过。
金多多跳下桌子,他的拖鞋被小狗拖走了,他哇哇大叫,勇士一样征服拖鞋和狗,踩着沾着口水的拖鞋,收走客人的碗筷,放进水槽。
金满收好桌子,手指搭着桌沿,他想了想,开口问陆知:“最近还好吗?”
陆知坐直了身体,张了张嘴巴,口腔里甜甜的香味让他觉得不舒服:“很好。”
金满松了口气,那种有点轻松的样子,让陆知更加的不舒服。
他根本没有很好,他觉得每天都很累,很想他,生病很难受,他不喜欢粉色的水杯,只喜欢蓝色。
但说了就见不到爸爸了。
“我很好,幼儿园也很好,前段时间奶奶带我出去旅游,我碰到了之前的朋友,我们和好了,他约我下次去滑雪。”
金满先是皱眉,印象里陆知的朋友很少,他不缺喜欢他的小朋友,但是他愿意交流的不多。
“满满。”
金多多逗狗的行为遭到了报应,拖鞋不保,为了保护仅剩的一只,他动作敏捷的爬上他的膝盖,惊恐犹在:“快救我。”
刚刚开始的问题就被打断了。
陆知垂下头,头顶却被轻轻揉了一把,他猛然抬头,对上金满的视线,那双眼睛很安静也很温柔,大约是很温柔的,他感受过那样的视线千万次,高筑的心房忽然传来一阵崩塌的声音。
“你好我就放心了,你很懂事,以后要乖,和父亲回去吧小知。”
金满弯下腰,笑了笑,他揉揉陆知的头发,很短的时间,然后搭着怀里不安分的小孩子,免得他摔倒。
陆知忽然发现,他平凡的爸爸抱着一个平凡的孩子,远比和他更像父子。
陆燕林看了眼外面,金满点点头,平淡的*说:“出去说。”
他走到篱笆外面,院子里只留下两个小孩子。
陆知走到那个小孩子身边,冷冷的打量,从那身遍布疤痕的皮肤,到乌黑茂密的头发。
小孩子同样狐疑的打量他,一点也不胆怯,那双眼睛和爸爸一样明亮,却又带着些许不同。
春日的雷鸣,夏日的疾风,轻快迅捷的雨水,溪涧里遍布划痕的鹅卵石。
他无忧无虑,快乐的那么不掩饰,透着旺盛的热量和生命力。
“喂,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陆知背着手,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好看得闪闪发光。
他黑黝黝的眸子一眨不眨:“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金多多好像在面对一个执剑的勇士,对方轻描淡写,但是就是令他不舒服。
他没有多聪明,活下来全凭本能。
如果长大了,或许就是第二个金满,终生没有感受到爱,得到最浓烈的感情也只是喜欢。
但是悲剧被终结了。
他后面有一棵对他而言又高又大的树,上面结满了幸福的果子。
“我姓金,我叫金不换。”
陆知睁大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声音,细微又震颤。
“我都不姓金,你为什么姓金。”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金多多听……
金多多听不懂他的话。
他皱眉,抬起头看陆知背后的男人。
陆知和满满只出去了一小会儿,现在刚好回来,金满进屋去拿东西,他就站在金多多旁边。
那个男人是个omega,但却比普通的Alpha更有气势,绝对忽略不掉。
他轻轻按住陆知的肩膀,陆知猛地一颤,好像被制服的小凶兽,收回了仇恨的目光。
那有些好笑,因为他和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仇。
只是没有人爱他。
他被抛弃了。
那个俊美无俦的Omega也是一样。
他们立在庭院里,看金多多和小狗玩,金满很快走出来,他提着一小盒糕点,递给陆燕林,十分客气地说:“下次再……很晚了,你们走吧。”
那句话后面一般会跟“下次再来”,但偏偏不是,Alpha希望他们别来打扰,陆燕林听懂了,他眸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光,修长骨感的手摩挲着袖扣。
“徐文想要请你吃顿饭,你不回去吗?”
金满惊讶的看着他,摇摇头:“不,不回去……帮他忙的人也不是我。”
陆燕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牵着陆知离开,陆知一步三回头。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可以假装不懂事,冲回去缠着爸爸,但他一贯的形象都和精英教育,陆家独子挂钩,没有做那种事的身份。
院子里喇叭花开得又多又艳。
金满弯腰修理篱笆,顺手摘了一朵递给小孩。
他似乎不在意今天这次见面,忘记了时间,什么也没有准备,结束后照常工作。
陆知回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他在回去的路上没有和陆燕林说一句话,无论理智上再怎么清楚,情感上却很难接受。
“他没有抛弃你。”
骗子。
“你是以探视权的名义来见他。”
骗子。
“别恨他,你可以恨我。”
骗子。
陆知抱着书包,面无表情的擦眼泪,在夏日的尾巴,失去了自己出生后,得到的第一个身份。
他不再是金满的孩子。
陆知曾经毫不在意,从来不为之骄傲的身份。
“父亲,为什么要和爸爸离婚?”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路,临下车的时候,他终于问出口。
陆燕林接过他的书包,微微弯下腰,陆知不闪不避,直面那双黑漆漆,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孩子成长的第一步,总是先挑战父亲的权威。
他渴望得到答案,所以可以把崇拜,畏惧都放在一边。
陆燕林沉默了少许时间,他无意隐瞒,思考怎么用合适的措辞解释这件事。
“我做错了事,他恨我。”
陆知的表情煞白,他不明白是怎样的恨,支撑爸爸远离一段婚姻。
“所以爸爸也讨厌我吗?”
陆知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他捏着小拳头,充满了焦虑,害怕,期望。
他不希望这件事是真的,然而陆燕林却点点头。
严琼今天没有事,早早回家,却听玉姨说陆知和陆燕林不在。
她一般闲下来才记挂孩子,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也不体谅别人的时间。
让玉姨打电话催人,又兴冲冲的张罗了一桌菜,好不容易等孩子们回来,却都拉拉着脸。
陆知小木偶一样,眼睛红彤彤。
陆燕林淡淡的问候一声,上楼换衣服,他对严琼的态度向来是礼貌,尊重,然后无话可讲。
好在严琼对他迟来的关心也总是间歇性的,蛮不讲理的,不需要他如何应付。
严琼对陆知不同,又是抱又是哄,问他今天怎么了。
陆燕林下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我不想姓陆了,我要姓金。”
这句话在幽静的客厅里掷地有声,严琼蹦地一下子站起来,脸颊怀疑的抽动,简直难以理解。
她攥着手帕走了几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哒哒响:“小知,你不是这样不懂事的孩子,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陆知面无表情,他看着下楼的陆燕林,又看看紧紧盯着他的严琼。
“我不要新妈妈,也不要新爸爸。”
严琼生气道:“不要胡说,你是被谁洗脑了!”
陆燕林喊了严琼,冷淡的声音轻易的镇住严琼的怒火。
她刷地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可以说十分的不好看:“瞧瞧,你也听到了,我不对你的私生活评头论足,但是小孩子懂什么?你带他出去一次,就让小知被人挑拨离间?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陆燕林发出一声嗤笑。
玉姨大气都不敢出,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台阶上的Omega。
这个家里,最有身份的女主人。
她的尊崇都来自自己的儿子,只是无人提醒,所以她自己也注意不到。
小时候在碎裂的花瓶里,弹奏钢琴的少年,被压断了指骨,也唤她妈妈的孩子。
现在居然已经长得那么高大,眼神不再失落脆弱。
“您如果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就不要试图用母亲或者奶奶的身份教育任何人,对于自己没有经验的事,不要逞强。”
严琼身躯颤抖,纯粹是被气的,她高高在上,昂首挺立:“好,很好!你果然是姓陆的人。”
这句话斩钉截铁,充满蔑视。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冷血的父母怎么会教出知书达礼的孩子,流着陆家血的小孩子,也不配得到她的关心和喜欢。
她一句话也懒得和陆燕林辩解,就那样冲出了陆家,连玉姨的声音也不去听。
陆知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小小的手掌被修长的指节包裹,一点点撑开。
陆知的呼吸从平稳到急促,他扑到Omega的怀抱里,后知后觉的害怕。
陆燕林拍了拍他的脊背:“好了。”
陆知圈着他的脖颈,闷闷地说:“父亲,你要保护爸爸。”
陆知有些担心严琼的脾气,会伤害什么也没有的金满。
父亲很冷淡,也很耐心,但在对待自己孩子的时候,不会敷衍了事:“好。”
陆知吸吸鼻子,眼睛红得越来越像小兔子:“刚才奶奶说爸爸的坏话,我不想听。”
陆燕林抬手揉揉他的发丝:“我知道了。”
他答应外公外婆,照顾他们的女儿,珍惜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血缘紧密的亲人。
他尽量去做了。
严琼不怎么爱别人,但她的父母一直很爱他。
那两位老人照顾陆燕林十几年,弥留之际反复念叨离家出走的女儿,悔恨到痛哭流涕。
外公拉着陆燕林的手做种种假设,假如陆燕林从未出生,假如没有那场糟糕的婚姻,那他们会是最好的女儿和父亲。
“你要救她出来,照顾她,燕林,这是你的责任,你是阿琼唯一的依靠。”
陆燕林说他知道。
心口缺少的东西,搅和得他不得安宁,夜难成眠。
外公外婆去世的那个下午,他从殡仪馆出来,开车到很远的地方。
大雪下个不停,他听到敲响车窗,笃笃的声音填塞了骨头缝里渗出的痛感。
那是他听到过的,最温暖的声音。
夏天的尾巴转瞬而逝,马上就要放暑假,金满除了忙活自己的工作,就是到处考察幼儿园。
他挣到的第一笔一万块,狠狠地请周遇大哥吃了几顿好的,买了两条好烟,剩下的都用来修房子。
周遇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抽烟抽得很凶,懒洋洋的发呆,还有点心不在焉。
金满问他怎么了,他痞痞的笑了笑:“忙呗,挣钱都数不过来。”
最近他开车来回拉建材,几乎没有休息过,金满劝过他几次,周遇自己知道分寸,让他别担心。
Alpha之间没那么磨叽,金满也就点头不说了,正好他屋顶漏雨,原本的房子重新修理,他一下子忙碌起来,给家里加了浴室和冰箱,贴了地砖和墙纸。
金多多每天勤快的打扫卫生,玻璃上飞个苍蝇都能劈叉。
金满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他手里剩下的钱,满打满算七千多块,虽然还有没结清的工钱,但是到底不多,所以金多多小朋友的入园计划,就必须因地制宜。
那个机关幼儿园固然很好,但是门槛高,学费也高,且找不到门路根本进不去。
金满不想麻烦周遇,偷偷在线下参加了几次报名会,填了申请表,心里没有抱什么希望。
果然,过了申请时间也没有收到回信。
他马不停蹄的考察其他幼儿园,选中了一个活动区域大,口碑不错的幼儿园。
金满和金多多去上了几天体验课,老师很负责,但是小朋友的各种活动课程安排的不算合理。
金满一直皱着眉头,后来发现,他参考的是陆知的幼儿园,顿时满脸黑线。
按他的水平,不吃不喝八辈子,金多多小朋友也挤不进去。
金满立刻放平心态,换一个视角去看,又觉得优秀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最好的就是各种实践活动,完全不拘着小孩。
他正在考虑的时候,忽然接到机关幼儿园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去报名。
金满一头雾水:“什么?”
负责人笑着说:“您的申请书已经通过了,但是一直没看到您过来报名。”
金满没说话,他心里隐隐有预感:“申请时间都过去一周了,我没收到通知短信。”
负责人沉默片刻,不太自然地说:“这个……是我们这边的疏忽,您看您什么时候带孩子过来,我们这边都可以登记。”
对方态度非常好,金满不可能说任何话,他挂了通讯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心里在挣扎,但是没多一会儿,金多多就跑过来,他小圆脸上都是汗,穿着蓝色的背带裤,像个Q版马里奥。
“满满!”
啪叽。
他重重地亲了金满一口,眼睛亮晶晶的:“这里有游泳池!我好喜欢!”
柳河镇别的不多,山泉到处都是。
这座幼儿园最大的特色就是幼儿游泳课,金多多喜欢的不得了。
金满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柔和了眼眸:“那就在这里吧。”
他没有去机关幼儿园报名,也没有回电话。
当天下午就在小河幼儿园报了名。
过了几天,邻居大伯忽然火急火燎的找上门,声音都劈了:“小满,小满!”
金满放下手里的活:“伯伯,怎么了?”
邻居大伯脸色苍白,嗫嚅着嘴唇:“你大哥撞到人,进医院了。”
金满脸色骤变,连忙开着自己那辆破五菱往医院跑,大伯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被留在村里照顾金多多。
他一路开着车,心急如焚的赶往医院,心里做了乱七八糟的预想。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都做好卖车的准备了,没想到一进门先撞到护士。
金满好不容易站稳,抬头一看,愣住了。
病床上躺着周遇,额头包着纱布,一个高大俊俏的Alpha压着他的肩膀,姿态不纯洁,听到动静后,那个Alpha缓缓挑眉,十分诧异的歪歪头:“金满哥?”
金满上下打量他:“辛弥鹤?”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这下子一屋子人都……
这下子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金满绷着脸,很显然有怒气,平时一个个眼高于顶的上流人士,最近频繁出现,总不能是他金家祖坟冒烟。
他下意识觉得和陆燕林有关系。
金满不声不响的窜过来,挡在周遇身前,找理由推开他:“请让让,你压着输液管了。”
辛弥鹤一脸“什么鬼”,他摊开手,笑眯眯地看看周遇,又看看金满:“小满哥,好久不见呀~”
金满不想付出额外表情,他扯了把椅子坐下来,掀开被子,发现周遇没有缺胳膊少腿,然后才抬头看辛弥鹤。
Alpha收了笑容,抱着胳膊,委委屈屈的叹口气:“唉,真是冷漠,算了,我自己去包扎一下,咱们待会慢慢谈。”
慢慢谈那几个字说得很重,他抬起来的手背上有伤,红通通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门一关,金满还是没搞清楚,皱着眉头开口。周遇从一开始就是神游天外,一副吃了屎的样子,因为头疼又有点病怏怏,他砸吧砸吧嘴,没有烟,表情更苦涩了:“撞了。”
“怎么撞的?”
周遇平时开车很稳,毕竟是部队转业出来的,但是最近拉材料太忙了。
他连轴转了几天,本来要休息,结果有个朋友临时有事,他帮忙顶了一下,这下出事了。
他在乡道和国道交叉路口,追尾了一辆跑车。
周遇及时刹车,没有造成翻车的惨剧。
金满认认真真的听,又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没有找到他受伤的过程:“哥,你的头是怎么回事,撞挡风玻璃了?”
周遇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金满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小声说:“哥,你不会追尾,还和辛弥鹤还打架吧。你们认识?”
一个豪门少爷和转业军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突然打起来。
周遇不语,只是顶着苍白的脸色一味的找烟,金满立刻把烟和打火机都收起来:“哥!”
周遇一向沉稳,即使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哭天喊地,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烦躁,他叹了口气,挠挠纱布:“这事儿你别管,放心,我自己能处理。”
金满一向很听他话,这次却没有答应,低着头一下一下扣床单,用的劲儿挺大。
周遇看得好笑:“倔什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行了,出去给我买点烧烤,饿了。”
金满瞪了周遇一眼:“还吃!”
周遇挑眉:“那你要饿死你哥?”
金满心里提了一口气,别着气不看周遇,冷酷的起身出去,手里提着热水壶。
事实上来的时候,金满已经详细问过了周遇的开车搭子,保险和交警那边也打了电话。
定损的事尚且不明朗,但是周遇追尾是全责,打架也是他先动手的,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
金满心里沉甸甸的,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路上打电话给老伯报了平安,免得老人家着急上火,中途有陌生电话打进来,金满没有接到,后续买饭就给忘在脑后了。
他挑了几样容易消化的小炒,打了两盒白粥,又去水房接了一壶热水,拎着往病房走。
乡镇的医院没有大城市的床位那么拥挤,周遇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房门却关上了。
金满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
一个年轻Alpha清越含笑的声音:“周哥,你好好考虑……肉偿又不是没有……”
接下来的声音忽然变小了,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暴呵,金满的脚步一顿,没有贸然推开。
那犹豫的两三秒,屋子里砰的一声巨响,金满推开门,玻璃杯碎在地上,迸溅的水花在地板上晕开一大片。
金满连忙走进门,预备有情况,就直接报警。
辛弥鹤半边衣服湿透,水珠滴滴答答的从脸颊滚下来,看他红通通的额头,就知道杯子砸哪里了,周遇估计下了狠手。
青年总是笑眯眯的神情此刻冷得吓人,露出几分遮掩不住的戾气和锋芒。
周遇的眼神也很奇怪,他叼着烟,面无表情的掸烟灰,衣服乱糟糟,脖子上一个牙印。
啪——
病房门被一阵风甩了关上。
辛弥鹤大步离开,走前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金满可不觉得这件事结束了,他沉下脸走到床边,拿扫把清理了碎玻璃,然后搬着凳子,严肃的坐在床前:“说说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遇:“小子,你审犯人?”
金满:“他威胁你,猥亵你?”
周遇嘎巴把烟撅折了,差点烫到手,他轻描淡写的靠着枕头:“……没有,你别管,这事我自己看着办,对了,金多多幼儿园入园的事情,我找个到个人,你抽空去个电话,把人约出来吃一顿饭。”
他费劲的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给金满推了个微信,抬头时发现金满一动不动,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那种心碎碎又呆呆的样子,让岳维看见估计能疯。
周遇不合时宜的笑了下,金满回过神,猛地擦擦眼,鼻子有点瓮:“你先吃饭。”
这一天下来,人哪里扛得住。
金满看到周遇眼神里暗藏的疲倦,把话憋到肚子里,他垂下眼睫,打开白粥和小炒,指节一点点泛白。
他不想自己在乎的人出事,但是却总是无能为力。
等周遇吃完了,金满问他:“哥,你要赔多少钱?”
周遇拿勺子的手一顿,这着实是个令人心脏猛然一提的话题。
金满低头擦手,动作很慢:“我查了,辛弥鹤的那辆跑车很贵。”
如果是赔万儿八千的,当然可以掏出来,金满也不会藏着钱说没有,但是他还要养金多多,身上不能一分钱也不留。
两个人在这个话题上同时沉默了,都不知如何向对方开口。
说白一点点,他们其实非亲非故,谁也不能无私到那种地步。
周遇心里知道,他也没有想扯金满进来,皱着眉慢慢放下勺子:“你不用管,我自己会想办法,我开车拉货,一年到头那么多趟,怎么可能说完全不出事,我心里有把握,你不用管我。”
金满直直地看着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
周遇也没想太多,他擦擦嘴,吃饱了有点头晕,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时候,老伯也来看儿子,他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看到周遇全须全尾的就放心了。
他嘴上凶巴巴的骂了周遇一顿,心里心疼,借饭店的厨房炖了一大锅牛骨猪骨汤,花钱让他们按时给周遇送,然后才回家。
金满送他上小巴车,请他帮忙看着金多多,眼下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下午的时候金满出去应付周遇的老板,好说歹说,请几个司机赶一赶,工期结束之前把东西送到。
他磨得嘴皮子都薄了,闷闷的往医院走,心里想着事儿,到医院的时候眼尖的发现底下停着的豪车。
他心里一紧,噔噔噔往楼上跑,转角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青年Alpha刚好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下去。
金满推开门,周遇脸色奇差无比,原本只是没有血色,这会儿快要变成跟床单一个色了,嘴唇上都覆了一层白霜的感觉。
“哥,刚才辛弥鹤又来了?”
周遇冷笑了声:“狗币玩意儿。”
金满:“他说了什么?”
周遇倒在病床上,右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没吭声,他的烟都被金满强制收缴,这两天又是疼又是火的,快给他憋炸了。
“没事,你回去吧,这边的事我自己解决。”
金满没说什么,他削了个苹果,然后把今天买的饭放到桌上,开门出去了。
周遇心烦意乱,阴沉着脸,随手刨刨头上的纱布,发现金满没有把午餐拿出来,他一掏袋子,眼睛猛然一睁,捻起来一张张的红票票,很厚的一沓,大概有一万多块。
周遇嘴唇张了张,握着钱,慢慢的,深深地把头迈进枕头里。
这他么叫什么事!
金满想和辛弥鹤谈一谈,可是拿起电话,发现自己的新手机里,一个过去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他只好抽空去蹲人,但是奇了怪了,他认真想找人,反而找不到。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一个一个。
周遇莫名其妙被踢出车队,理由是违反合同,不按规章制度办事。
他手里本来积压了一笔货款,可以用来赔偿,可老板一家子突然失踪了,联系不上。
金满接到一个电话,是队里打来的,问周遇什么时候到队上来,按六折收购他的车。
周遇的货车是他自己攒钱买的,花了十多万,还没有开多久,怎么就要卖了?
金满问是怎么回事,那边支支吾吾,说不小心打错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金满的肺里呼吸不畅,一屁股坐在医院外面的花坛边上,沉重的抬不起头来。
他其实见多了这样的事,从前当过搬运工,砌过墙。
那种重体力的劳动很伤人,有干了半辈子,身体突然垮了,挣得钱都填进医院的工友,也有不想连累家人,死活说不治了,在家里等死的人。
普通人就像小蚂蚁,也许只是遇到树上飘落的叶子,就永远也抬不了头。
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迫使金满站起来,长长的呼吸。
他又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两句话,看到的牙印,那种愤怒和窝火的感觉,从心底里烧起来。
透过那句轻挑的话,渗血的牙印,他好像能够想象到辛弥鹤的眼睛,如何去看周遇这个人,不过是修一辆跑车的钱而已。
金满想自己能做点什么,他想做点什么。
他从花坛边站起来,一直走啊走,从小时候经常来赶集的街道,一直走到波光粼粼的小河边。
他翻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出那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下,接通了。
Omega淡漠悦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满满。”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金满望着婆娑树影,嗓……
金满望着婆娑树影,嗓音徒然艰涩。
说什么,他离开时那样信誓旦旦,未曾想过,会打这个电话回去。
不是说足了让人难堪的话。
不是极冷漠的吗?
他忽然开不了口,光是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就觉得一阵难受。
他清楚陆燕林的禀性,知晓他若是放手,绝不会刻意为难。
或许和他没有关系。
金满心里掠过这个念头,没去想,陆燕林要是不愿意放手,要怎么办。
然,要挂断电话时。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淡漠冷矜的声线:“你遇到什么事了。”
不是疑问,反而很笃定。
这个电话金满不应该打的,他好像踏错了一步,及时醒悟过来,站在铺好的网边,毫不犹豫地就要转身离开:“打错了。”
话题转圜如此生硬,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些。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淡漠,温和的:“满满,我若是去查,也一定能知道的。”
陆燕林少有的强势,好像金满知晓他,他也很清楚金满。如果此时不开口,那么一辈子也不会再等到第二通电话。
素来高高在上,冷情萦怀的男人,从未因为Omega的身份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却在短短的半年间,落尽脸面,吃尽苦头。
他不甘心的。
金满的呼吸顿了一瞬,到底还是对周遇的关心,占据理智,他握着手机,下颌紧绷,将事情的始末囫囵说了一遍,面色仍然不快:“你是做哥哥的,要不要管一管你的弟弟,辛弥鹤做事未免太过分!”
金满待人从来温柔,或者有不想理会的人,也只是无视。
从小到大受到那么多磋磨,他早已失去了棱角。
陆燕林也一直以为,自己的伴侣是随和柔顺的性格,却不想也能听到他疾言厉色,冷得噤人的声音。
他是真的气愤,真的在意周遇。
可陆燕林只得到他的无视和不在意。
讲到最后,陆燕林始终不说话,金满不禁有些恼火,他理过整件事,愈发肯定周遇的遭遇不寻常。
“刻意做局陷害,威逼利诱,这样恶心的事难道和你也有关系吗?”
这话如同千斤坠石,砸进冰封万里的湖面。
金满知道他不该说的,可是面对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人,他却忍不住。
这些年,那个人就冷眼看着他,看他为爱所困,卑微如尘。
只是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就换走了金满所有的真心。
真心或许不怎么值钱,因为愿意为他奉上真心的人多不胜数。
可是金满只有那一颗。
一颗就是他的全部。
他怨恨过吗?
或许有,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翻出心底里的一两道伤口,变得这么尖锐,可是这样蓄意的话,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金满不是个孩子了,他轻轻咬牙,觉得万分疲惫,闭了闭眼眸道:“抱歉,我不该……”
男人打断了他的抱歉,声线如琴弦,划入耳膜,泛起一阵淡淡的,清泉似的涟漪:“满满,如果是我做的,不会这么不入流。”
金满徒然怔住。
男人话锋一转,接着说:“小鹤与那位周先生或许是旧相识,他年轻了一点,做事没有分寸,你关照他是好事,我会留心。”
这话说起来很好笑,金满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关照辛弥鹤?
再说了,他的本意是告状……
金满的眉头蹙起来,明明目的达到,却有种莫名的气闷。
他或许不熟悉辛弥鹤,但他熟悉陆燕林。
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不露破绽,滴水不漏,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燕林的应许千金难求,旁人得到他一声赞许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这么细致的回应。
金满却觉烦闷,不想再做纠缠,他冷冷道:“你既然答应……我代周遇谢谢你,就这样。”
一言不合又要挂断电话。
“满满,是你要我留心这件事,对麽?”
金满的手指僵硬在挂断键上,他好像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漩涡,能把他扯进去,他明知道这句话不太对劲,可是却不敢直接说,我没有要你答应。
陆燕林不是要他第一句话。
而是要一个重新介入他生活的线头,线的那一段连接着他。
挣脱束缚的风筝被人发现,不管是出于爱,出于愧疚,出于怜悯,还是出于习惯,想要把他捡回去。
没有人询问他,他的重新开始,他的圆满与否,都不被重视,只是作为一角,用来填补他人感情的装饰品。
所以陆燕林让他选,究竟是他不值一提的人生重要,他碎掉又被人弃如敝履的感情重要,还是他微不足道的尊严重要?
金满再一次感受到了,离婚那时的心绪。
需要他。
但不爱他。
所以逼他选择。
而他离开陆家时,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周遇帮了他太多太多,他怎么敢,拿周遇的前途和后半生去赌。
金满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牙齿研磨着口腔内的一块软肉。
河堤的杨柳随风摇摆,生来柔弱,所以身不由己。
陆燕林听到风声,想到那双温柔,明亮的眼。
那双眼后来变得那样的冷,如同荒原上孤单的夜,没有光亮,也没有爱和怨。
如果曾经没有被那样的深爱过,他或许可以忍受不同,可他偏偏得到过。
得到过又失去,所以那样的耿耿于怀。
“如果周遇出了事,我会帮到底,养他这辈子。”
这句话冷静至极,掷地有声。
以至于胜券在握的男人,隔了少许时间才反应过来,胸膛却好似被一枪命中,泛起难言的酸涩。
电话挂了。
河畔柳枝轻轻摇摆,树干却在风中,屹立不动。
后续几日平安无事,金满回去看了一趟孩子,安抚老人。
越是像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刻,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珍贵。
平时的酒友一哄而散,热情的亲戚闭门谢客,只有一个自己年岁也不大的青年,沉着面,蹙着眉,把周遇的事全部都扛了起来。
家——公司——医院。
他没有绝顶的聪明,没有强硬的手腕,那样温和平凡的一个人,却有涓涓细流一样,稳定人心的能力。
周遇忽然理解了岳维对金满的另眼相待。
他不需要多么令人艳羡的外表,多么令人咋舌的能力。
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认定了你,就绝对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那种渴望不是狼喜欢小绵羊,而是刀*尖舔血,生死如烟的人,最无法拒绝的解。
“哥,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的手不要乱动,等我回来再吃。”
金满打开门出去,他接了周遇公司的电话,他不同意周遇的想法,觉得那辆车暂时不能卖,卖了之后就真的一点依仗都没有了。
回来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浅浅的香水味,有些像坠满白雪的寒松。
金满忽然一怔,猛然想起自己能够嗅到Alpha的信息素,他闻到的不是香水。
他噔噔噔爬上楼梯,寒梅与雪松的气味弥漫,几乎是针锋相对。
病房内的气氛依然火药味十足。
辛弥鹤抓着周遇的手腕,手腕上青筋暴起,一张笑意盎然的美人面,此时却似火中莲,说不出的怒意和冰冷:“你当初签字让我走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以为你还在那里,是说一不二的教官,我现在弄死你,羞辱你,你连反抗都做不到,承认自己当初错了,有那么难!”
周遇指间夹着未燃的烟卷,冷冷一笑:“老子每年劝退那么多人,八百年前的孬人,早就记不得了,不过凭你现在这副德性,我的字就没有签错。”
辛弥鹤眸色骤然阴寒,金满推门而入,寒梅信息素如同海潮一般,铺天盖地。
“放手!”
这一拳属实是意外。
辛弥鹤偏过头,嘴角迅速泛起红痕。
他眯起眼睛看着气到脸色发白的青年,一点点露出笑容:“小满哥,看在我哥面上,这一拳就算了。”
金满指着病房门,冷眼冷面:“滚出去,不要在这里寻衅滋事。”
辛弥鹤笑了笑,望了周遇一眼,漆黑眼眸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他慢慢松开手,像来时一样,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金满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绷着脸的坐在床边。
周遇纳罕:“早知道你这么管用,我刚才那一拳,就应该冲着他的鼻梁骨。”
“怎么,你也和他认识?”
“……”
金满抬眼,头疼道:“哥,你别添乱了。”
他用周遇的存款请了律师,忙前忙后的跑资料。
金满学历不高,学习了解怎么处理眼下的事并不轻松,加上金多多入幼儿园,催着他缴费,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一起,不过十来天,整张脸便瘦了一圈。
周遇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但好再之后辛弥鹤就像忽然消失了一样,原本阻力重重的调查取证,保险理赔,也变得不那么艰难。
只要保险公司理赔顺利,周遇至少不用倾家荡产。
金满心里的压力没那么大了,脸上也稍微有了些笑容。
只是还是非常非常缺钱。
金满没有随便找律师,在陆家那几年,他没有学到什么,但耳濡目染,很清楚在哪里不能心存侥幸,图省钱。
他请了周遇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律师,那是一大笔支出。
金满自己还垫付了一部分,现在经济状态急转直下,他快要没钱给金多多办入园了。
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意外的电话打到他手机上。
金满咳嗽几声,他在发烧,估计是太累了,一边喝感冒灵,一边听着那头的声音,小声问:“岳维?”
岳维的声音非常镇静,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周遇的事情,请了假,正在从部队赶回来。
“我给你转了一笔钱,你先拿去给多多办入园。”
“明天中午我就到了,我再联系你。”
“不用慌,等我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那笔钱……
那笔钱金满没有收,他回复岳维,徐文带着老婆亲自过来,不由分说塞了一笔钱给他。
金满的眼眶湿润,他觉得这些年,好像也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有那么几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岳维笑了笑,垂眸呢喃:“看来我是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了。”
金满没听清楚,他再问的时候,岳维就不说了。
“你明天什么时候到?”
岳维说是十二点五十,他听到金满的咳嗽声,让他早点休息,便挂了电话。
金满临时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住了几个晚上,旅馆的卫生不错,有单独的卫生间,但是水总是不热,他身体暖和不起来,九月份的天,手脚冰凉,五脏六腑却热得不行。
他走到镜子边,洗了把脸,直起身时看着玻璃镜面折射出的影像。
水珠从下颚坠落。
啪嗒啪嗒——
他的眼角和鼻头都微微发红,腺体也热胀难受,渴望着信息素。
生病的时候人很脆弱,腺体也是。
ABO人种的信息素羁绊,有时候比感情还要深。
但是金满手术后却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他觉得这可能也是另一种提醒。
第二天中午前,律师打来电话,确认保险公司的理赔顺利通过。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周遇只需要付出所有的存款,而不是卖房卖车的代价。
他耽误的工作,也找到人顺利接手,没有酿成太大的过失。
甚至一度咄咄逼人的车队,也打来慰问电话,说了很多好话。
他们素来见风使舵,周遇做事勤快靠谱,属于极为能干的一类人,不必要得罪死。
这些零头琐碎的事,金满已经处理得很习惯,在嘱咐周遇的时候,周遇半开玩笑地说:“你小子一正经起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没说完,金满却兀自沉默。
像换了个人。
像谁?
脑海里浮现出影像。
说话冷淡,十分漠然,思索后才会徐徐开口——
金满心里升起一点不快,被他强压了下去,他闷头摆上早餐,咳嗽两声:“我出去透透气。”
感冒之后,身体也忽然变差了,受不得窗口吹起来的冷风。
金满穿着外套,还是觉得有些冷,后颈却突兀的滚烫,吃了感冒药才稍微好一些。
病房里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在走廊外,看着玻璃窗休息的青年。
他实在普通而不显眼,偶然瞥见他的正脸,才能稍微感受到不同。
那是张温柔的面孔,天上的白云和晨间清风揉碎了,造出来一个人。
白云寻常,清风常见。
却说不尽的清澈。
岳维先去病房见了周遇,周遇简直像死过一回。
他本来快要倒下了,没想到身边一直不声不响的小白花,变成了霸王花,拳打狗逼玩意儿,手撕无良公司,硬生生把他撑起来。
一个人一辈子能得到几个这样的朋友。
岳维不咸不淡的说:“你运气够好。”
周遇哈哈大笑,不无得意:“你嫉妒?”
岳维回过头,很干脆:“是。”
这下落到周遇无言了,他尴尬的坐起来,挠挠头,点了根烟:“金满不喜欢Alpha。”
岳维面色不变,露齿一笑:“狗才会卑微乞食。”
狼只会前进狩猎。
他有自信的资本,也有狩猎的本事。
周遇简直是受不了他,好兄弟也不代表,看的惯他的所作所为,岳维部队的时候就一副不服管束的派头,现在也还是一样,只不过比以前懂得隐藏。
“你消停点。”
岳维不置可否,转身出了病房,去给周遇打水,回来时在走廊看到了他。
金满也很诧异,看看手机:“不是十二点五十到吗?我还打算去接你。”
岳维比上次见面时黑了一些,眉眼深邃,笑起来眸如新月:“抢到余票,所以改了一下时间。”
金满心里挺高兴,对他说:“好,走,去看看周遇,他最近也快好了,晚上我们打个申请,出去吃。”
岳维于是跟在金满后面,垂眸去看他乌黑的发,在象牙色的脖颈后收窄,宛如天鹅引颈赴死。
腺体的位置贴了阻隔贴,看不清那块皮肤的颜色。
但是只一眼,他便错开眼眸,不敢再凝视。
走廊内忽然多出一股寒梅的气味,岳维感受不明显,金满却忽然竖起了眉毛。
他加快步子,还是被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骇到。
周遇经过十来天的修生养息,早就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惨样。
辛弥鹤脸颊微青,咬着牙,露出一个风流婉转的微笑,冲着金满点点头:“小满哥,我劝你还是不要和野蛮人打交道,人话他不听,非要捡难听的往自己脸上贴。”
周遇半边身子坐起来,手里抓着玻璃杯,掂了掂:“狗嘴里能吐出什么人话。”
“你,出去。”
岳维走上前,他身量极高,但辛弥鹤和他不遑多让,竟是谁也不落下风,一时之间屋子里信息素乱飞,吓得周围的Omega和beta根本不敢靠近。
辛弥鹤薄唇微勾,冷冰冰的目光扫了眼周遇,转过来看着岳维,极为轻蔑:“岳家的私生子,继承权都没有,想做别人的后台,也要看看自己的斤两。”
岳维抬起手,辛弥鹤早有防范的后退闪避,却没能躲开。
他诧异的被拽住衣领,狠狠地往前一拽,岳维眼底没有一分笑意:“你要试试吗?”
辛弥鹤恼羞成怒:“脏东西,你最好放手。”
他扬起手臂,身手竟然不差,岳维让他丢了面子,却也没能把他怎么样。
几个Alpha打起来不是开玩笑的,偏偏这屋里没一个心平气和的人。
周遇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憋了他十几天,早就一肚子泄火,床都下不来,仍然坚持打架。
金满也不是傻子,这时候往前凑,挨打了也是白挨。
“岳维!周遇!你又犯什么浑!!”
他阻止无效,气得胸膛颤抖,满地玻璃渣和水,他躲避不及,连忙后退,鞋子踩在一块飞溅的碎玻璃上,发出一声钝钝的闷响。
金满脚心一痛,站立不稳,他慌乱的扶住门扉,后背却靠上一堵坚实的墙。
熟悉的香水气味冷情。
他遽然回眸,如同生根一般定在原地。
“别动。”
来人弯下腰,深灰色的风衣垂落地面。
那只修长的手自然而然的扶住他,抬起他难受的那条腿,如同剔去尘埃,除出玻璃渣。
从未低眉弯腰的人,却如同俯首千万次,做起来那般的自然。
面孔依然是那张面孔,辛弥鹤的相貌美且俊,那么他便是数倍的美且冷。
墨眸冷眸,高鼻薄唇。
澹澹如清泉,又似冷山寒月。
“小鹤。”
那声音又冷又低,竟教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你就是这么来道歉的。”
一屋子的Alpha信息素,无声无息的消散。
岳维率先放手,黑眸望过去,不犹得微微一怔。
为那张冷清淡漠的面孔,也为那一身成熟Omega的衣冠楚楚。
匀长西裤下,那双泛着光的尖头高定皮鞋踱动步伐,站在皱着眉的平凡青年身侧。
虽是Omega,面对三个顶级Alpha的战场,却如冷山孤月,目下无尘,冷眼旁观。
那一瞬不挪的眼,旁人承受不了几秒。
辛弥鹤率先撤出战局,一脸不忿,又自知理亏:“燕林哥,是他们先动手的。”
“不重要。”
陆燕林薄唇微启:“与我无关。”
陆家的独子,奔波几千公里,夙夜未眠的飞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辛弥鹤。
金满的后颈发烫,从昨夜开始,燃烧至五脏六腑的火,现在也没有熄灭。
他以为自己发了烧,但又总觉得不太对劲。
方才陆燕林扶他,他不是不想躲,而是闻到一丝很淡很淡的Omega信息素,后颈竟然如同火烙一般疼,来自标记配偶的气味点燃了早已烧得疼痛的心脏,巨大的渴望和空虚冲毁了他,让他的头脑近乎空白了三四秒,但是很快,他又什么也闻不到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陆燕林没有去做祛除标记的手术?
金满唇角紧绷,他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拉高了自己的外套,他的脸色在骤然升起的高热里一点点泛红。
周遇利眸扫过门口的那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他和金满之间气氛的不同。
前夫?
只有这一个答案。
不过……如果这样的Omega都不能抓住金满,那岳维的机会不是更渺茫?
金满不能留在这里,他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避开了那只欲扶住他脊背的手。
“哥,我不舒服,我先回去。”
青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这段时间累到消瘦的脸颊,浮上病态的薄红,温柔的眸子此时冷得像冰,坚硬至极。
但只有走出去几步,手臂便被人一把钳住,下一秒那只手便被毫不留情的拍开。
“别碰我。”
空气中冷气凝结。
Omega白皙的手背迅速泛起红痕,从来不会对他动手的人,今天也对他动手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你的易感期到了,满满。”
病房内的Alpha大眼瞪小眼,三足鼎立,竟然没一个人得空追出去。
辛弥鹤死死挡住岳维,冷笑着推了他一把:“追什么,和你有关系吗?把你的鼻子堵起来,一点信息素都别闻,你会感谢我的。”
岳维冷眸如刀:“让开。”
辛弥鹤笑了笑,眸中春水生寒:“你动我一下,我十倍奉还。”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易感期的……
易感期的Alpha粘人脆弱,像啄破蛋壳的小鸟一样,对巢对窝,对带来依恋感的家人充满渴望。
但是抑制剂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他能让Alpha和Omega迅速镇定,变得虚弱而不具攻击性。
法律并不强制陪护易感期,爱侣之间的耳鬓厮磨更多出于怜爱和舍不得。
可没有谁会舍不得金满。
手指的裂口传来阵阵刺疼,金满垂眸,把手揣进口袋,粗糙的指节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意。
病房玻璃镜面的倒影里,他穿着披了许多天的外套,头发凌乱支着,风尘仆仆,粗糙疲惫,没有半分体面可言。
平凡的Alpha,光是考虑生存就已经十足不容易,怎么会在生理反应上浪费时间。
“别人的易感期和你有何关系?”
总对别人很耐心的金满,唯独冷眼望着陆燕林。
明明照片里,面对那些刻意欺负他,为难他的中年男人,他都能笑得温柔妥帖。
那股冷漠只针对他。
Omega停下脚步,嘴角似乎无措的紧缩些许,温声说:“我没有要求,只想提醒,你需要佩戴抑制贴。”
男人乌黑的发散落几缕,折将下来,垂坠墨色眉尾。
一身装扮精致妥帖,往常宴会也不如此时此刻用心,发丝的弧度似乎也经过千百次调整。
只一眼,便教人自惭形秽。
穿成这样到这里来,又是为了给谁下马威?
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点燃了胸腔的火,径直往前的Alpha蓦地顿住脚步。
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嵌着冰似的冷眼。
“你事事件件摘得干净,我的朋友接二连三的出事,都和你没有关联。”
“你陆燕林是这里最干净最无辜的人,我累的像狗,是因为我蠢我笨我活该!”
“可但凡事儿一解决,你就人模狗样的出来了。”
“先是徐文,再是周遇,还有那所我连名字都递不进去的幼儿园,先是让我为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睡不着吃不下,求爷爷告奶奶也找不到门路,等我快要受不了了,再轻飘飘的说一声,都解决了。”
“你知不知道,徐文来找我的时候,话里话外的为你开脱,那所幼儿园,就差把陆氏的名字刻在门上。周遇是个倒霉蛋,他还没收到你递来的橄榄枝,但我估计也快了,接下来是谁,金不换?岳维?我周围的人你都要这么来一遍吗?耍我好玩吗?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你做这些是因为你生来大度,宽容,善良,不和人计较。”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过来,让我看见你。”
“你为什么来?”
那些话刺耳至极,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
Omega淡然的面渐渐沉下去,阳光温暖,落在他身上仿佛变了调,他抬眸凝着那双动荡不安的眼。
不再平静,亦无法克制。
万种心绪如烈焰灼烧,烫得他无暇思考,离婚以来种种不适,吃的瘪碰的壁,他又怎么会是那么事不关己,运筹帷幄的模样。
不能因为他看起来毫发无损,所以断言他无动于衷,毫无破绽。
“我没有办法。”
“我道歉,你不接受,你让我走,见面也不许!”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人侮辱,看你涉险,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要威挟你,何必要等这么长时间。”
“你会不会把我想得太坏,我是人,是Omega,我关心我的Alpha,没有想过伤害你,也没有伤害你的朋友。我也不是神,预料不到每件事的发生……我只是没有一开始就出手帮你,满满,你因为这样而恨我?”
金满扬声打断:“我不恨你!”
“我是求你,求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这是我的生活,没有你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天底下像我这样普通的人那么多,个个都有人帮吗,这个世界难道毁了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你做这些,只是为了找个人寄托你飘在天上的感情,找个人即使你不爱他,他也会像傻子一样喜欢你,你过不下去没有爱的日子,所以随随便便砸钱砸资源。”
但我拼了命的去做事,是因为我想生活,想救我的朋友。”
“你看不起的那些卑微的事,就是我的人生!”
“所以滚吧,陆燕林。”
陆燕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伤。
他像似也搞不清楚了,长久的怔着,垂眸看着地面,嘴角的弧度苦涩:“满满,你不要对我……不要对我这么苛刻,你让我想……”
陆家所接触圈子的所有人,大概都是这样。
所以以为自己低头很珍贵。
以为自己付出的爱,一定是绝无仅有,世上真心里最宝贵的一颗。
Alpha说完,尤嫌不够。
他抚摸着脖颈上发烫的腺体,平静的,冷淡的:“你知道我的易感期要到了。”
“但抑制剂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发明。”
“你可能没有听过,只要有信息素,配上适当的药水,即使是Alpha也可以陪Alpha度过易感期,标记不一定需要爱,我们这样的人,为了更好的生活,什么都可以忍受。”
岳维抱着胳膊出现,身后追着脸颊青紫的辛弥鹤。
他好似为了应和这句话,修长有力的手指搭着病房门,将无关人等牢牢拦住:“Alpha不怕痛,让朋友咬一口,并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辛弥鹤面色一变:“喂,关你什么事,你别瞎来!”
岳维冷眼,反问人一句:“凭你,拦得住?”
他抬手猛然关上门,长臂一身,轻轻松松拽着那只手臂,往身边一带:“走吧,走我的账,再贵的药水也不是不能报销。”
金满腕上一暖,被带着朝前走了几步。
可偏偏有人速度更快,眼角擦过深灰衣角,另一只胳膊依然被人扣住,Omega修长如玉的手指陷入柔软的纺织物,控制住力道,轻柔又不容人拒绝。
“我走。”
“你不要冲动。”
他失了分寸,明知道不应该和Alpha吵,可是偏偏没有控制住。
只是行差踏错一步,就要面对无可挽回的结果。
“你不要这样,如果你今天咬了他,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这样示弱的话语,当着旁人,金满从未从陆燕林口中听到过。
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涌来一阵冷风。
“我走了。”
他成熟,优雅,淡漠的穿过走廊,越过人,绕过半人高的绿植。
岳维的面色他未看一眼,未置片言。
这里的一切人事他都漠然以待,从头到尾,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一个。
辛弥鹤砰地打开门,屋外早已没有了人,他脸色难看的快走几步,又倒回来:“小满哥。”
金满抬眸看他,辛弥鹤呼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周遇的事和我哥没关系。”
“你帮周遇周旋,我哥从来没有为难,他犯不上,我哥是怕那些催款的流氓找你,才插手的这件事,不是等你穷途末路,出来做好人。”
话越说越快,有些愤怒:
“你就算再怎么偏心,追尾的是不是周遇吧!
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没有真的强迫他。小满哥,让我不要追究的是我哥,你就算不认他帮你,也不要说他害你。”
药房不报销特殊药水。
岳维坐在金满旁边,陪他在楼下晒太阳,他说了句什么,冰凉的汽水贴了贴Alpha的胳膊。
金满从怔愣中回神,不好意思的抬抬嘴角:“你刚才说什么?”
岳维不答,黑眸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伸手拧开汽水盖,和药一起递给他:“抑制贴。”
金满道谢,撕开贴到后颈,凉凉的感觉从脖颈浸透开来。
岳维看向前方,手指在膝盖上随意敲了几下,片刻后侧眸,玩笑般:“药水我配好了。”
金满险些被汽水呛到。
岳维道:“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的。”
金满放下手里的汽水瓶,不无尴尬:“我刚才是为了……我不会咬你的,你放心好了,我的腺体做过手术,易感期不长,吃点药,打一针就好了。”
岳维眸中掠过一丝失望,但他什么也没说。
感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产生的,好的猎人有足够的耐心。
何况金满看起来很累,周遇的事耗费了他很多精力,他只是不说,不代表他做得很轻松。
下午周遇办理了出院,金满先送着急归队的岳维去了车站。
中途岳维说想拍一张三人合照,金满没拒绝,得到照片的人很开心。周遇非常不高兴,因为他鼻青脸肿打着石膏,这照片让熟人看见不得笑上三年。
他是为了兄弟牺牲自己,两肋插刀。
不知道兄弟转头把他给P掉了。
金满开着车一路颠簸回村里,老伯心疼儿子,做了一大桌子菜。
多多小朋友这两天跟着老伯,要星星给月亮,吃糖吃得牙疼,见到金满就跟小狗一样,眼泪汪汪摇着尾巴往他身上扑。
“满满,满满!我好想你!”
“想你,满满!”
“亲我哇。”
金满一路不高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小朋友,很想院子。
他的眼眶也有点红,抱着小朋友,在他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第50章 第五十章“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乖不乖?”
“乖呀。”
金满把孩子放下来,让他翻自己买的玩具。
金多多浑身皂荚香,脚上踩着一双吱吱叫的新鞋子,从角落里拖出一辆木马:“满满,你看,爷爷做得,送我的!”
他分金满骑小马,两个人和小傻子一样嘎嘎乐。
周遇觉得,金满有时候看起来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幼稚死,没想到他居然结过婚了。
小木马摸起来圆润光滑,打磨到没有毛刺,表面上了木蜡油,摸起来润润的。
金满有点爱不释手,把老伯一顿夸。
老伯弓着背,擦着围裙出来,张罗着给他们跨火盆,祛病气,一个劲儿说,瘦了瘦了,要给他们俩好好养养,补回来。
老人家心疼:“外面的饭菜不养人,你们俩都瘦成什么样了。”
周遇捏着金多多的脸喷笑:“爸,你做菜别放那么大油,这家伙胖成球了。”
金多多咂摸着手指头,靠着老人家,小脸都胖了一圈,想来这段时间没少吃好吃的。
金满稀奇的戳他:“怎么圆成这样了。”
吃过饭,傍晚的天气凉下来,金满感觉到有风了,便抱着孩子回家,周遇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有话要说。
两人离周遇家远了一点,周遇点了根烟,没抽,单纯闻闻味道,不然浑身不舒服。
“小满,辛弥鹤那件事……”
周遇担心金满再正常不过,他的那个前夫一看就不是什么面慈心善的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帮他这么大的忙。
无非是对前夫旧情难忘,贼心不死。
但是金满明显是不喜欢他,偏偏又摊上这档子事,周遇不想因为自己,导致金满在前任面前抬不起头,吃了什么亏。
“哥,他自己要来的,没人逼他。”
这句话不掺假,金满一没求他,二没威胁他,说出来一点不亏心。
这十几天,医院里,家里,都是他一个人忙前忙后,人瘦了两圈,哪有心情去想“大少爷”心眼子里琢磨什么。
金满抱着孩子,换了个姿势:“反正钱是保险公司赔的,车修不修,怎么修是人家的事情。”
你的积蓄现在掏得干干净净的,这段时间又不能出去工作,先好好休息,别想这些事了。”
周遇心说:我能不想吗?他咳嗽了声,委婉不来,直白地问:“你那个前夫,性子不怎么好的样子,会不会再来纠缠你?”
说的人漫不经心,听得人愣了下,金满脸色不大自然:“随他去,而且我都说那么狠了,他这个人特别要脸,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陆燕林八辈子没丢过的人,估计那天在医院都丢光了。
在他的圈子谁敢吼他啊,还骂得那么难听。
周遇呦了声,漫不经心:“那挺可惜的。”
金满说:“什么可惜?”
周遇闻闻烟卷,似笑非笑地说:“要是他再来找你,我还能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啊。”
金满在心里想了想陆燕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居然还有点解气。
世俗意义上,Omega是弱势方,听到AO离婚基本上都会把问题放到Alpha身上。金满还是第一次听到无条件维护Alpha,要帮他揍Omega的,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只是触动那么一点。
周遇欠着人情,他现在大概是愧疚占了大部分。
金满没戳破,随口说:“好啊,那下次他再来,你帮我揍狠点。”
开玩笑会让人心情变好,两个人都笑了笑,冲淡了心底里那种沉重感。
这件事里面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周遇是不是因为自己被连累的,还是单纯倒霉,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
事情能好好解决,就是最大的幸运。
周遇八月下旬出事,等解决完,幼儿园开学季已经过了二十多天,金满耽搁了不少事,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来问,孩子什么时候入园。
小朋友还是很期待的。
村里的孩子要么在隔壁村读混龄班,要么不上幼儿园,所以能够去镇上读书,是一件很威风的事。
去幼儿园那天,金多多起了一个大早,和家里的小鸡,小鸭小狗通通告别了一遍。
金满开着自己的二手五菱,把他送到了幼稚园门口。
负责的老师是一位beta,特别年轻活泼,她领孩子去小一班。
金满第一次对接孩子的老师,非常的客气,怕惹人家讨厌。
以前陆知上学的时候,他也担心过这些,焦虑孩子可能不适应。
陆燕林当时说了什么金满忘了,两个人好像吵了架,互相不说话。
金满觉得陆燕林再忙,也不能把家里两个大活人当个摆设,养孩子不是种花种菜,给点阳光给点养料就可以。
他脾气不算好,两个人刚结婚,还没那么卑微的时候,犟起来什么狠说什么。
但孩子上幼儿园那会儿,已经是结婚第三年,金满没那么有劲儿了,心里是虚的。
两个人相互不搭理,冷战了一个多星期,第八天的时候,陆燕林带金满去了陆知的幼儿园,悄悄的看了一整天。
陆家给孩子的都是最好的资源,小班教学,双语环境是基础,老师薪资高,专业性强脾气好,引导得非常耐心,孩子们在幼儿园适应得很好。
镇上幼稚园肯定比不上陆知的私立,一个老师加保育阿姨,要看三十多个孩子,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必然照顾不了那么细致。
金满有点担心,他在睡房给孩子铺好床,放下毯子和垫子。
金多多的床位旁边是个男孩子,床上放着一只鲸鱼抱枕,还是个全球限量款。
金满多看了一眼,收拾好东西去办公室领孩子的园服和接送卡。
他本来想绕到教室去看一眼,想起来网上说最讨厌那种扒门扒窗户的熊家长,临时又拐下楼梯,直接从后门出去了。
这一忙就是一整天,下午孩子放学的时候,金满还在搬东西,老板数得慢,他只好耐着性子等,中间手机响了两次,他没接上。
等点完货,他连忙打电话给李老师,请她让孩子在门卫多待一会儿。
李老师语气不太好,毕竟谁的时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金满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个多小时,他到幼儿园的时候其他小孩子都被接走了,门口空空荡荡的。
他怕金多多会哭,走到门卫岗,从透明的玻璃窗里,看到两张花猫似的小脸*,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陆燕林穿着一身三件套西装,纯黑的马甲,白色斜纹衬衫,深蓝色长裤坠得他腿长的过分。
他拿着一盒撕开的饼干,跟伺候小皇帝似的,坐在长椅上陪两个孩子看动画片。
金满的气一下子卡在嗓子眼儿里,都觉得有点荒谬了。
他抱着胳膊,都不去想为什么陆燕林和孩子会跑到这里,反而琢磨,怎么两个人分开,陆燕林变得倒比结婚那会儿顺眼体贴了,陪小孩子看动画片的时候,也人模人样,有个当爸的样子了。
这么一想,俩人离婚还是个好事呢。
他站在门口,等陆燕林看过来,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陆燕林收回了两个小朋友在看的手机,面色淡然:“接孩子放学,看到多多没人接,他害怕,就多等了一会儿,你来了我就走了。”
这件事的确是金满做得不好,小孩子上幼儿园第一天,约好了放学第一个来接,他偏偏迟到了。
“你……”
门卫大爷催金满交接送卡,签字,金满只好把肚子里的话都咽下来。
等他把字签好,陆燕林已经抱着一个,牵着一个,站在幼儿园外面了。
陆家那俩低调的豪车,就停在炸串摊旁边,陆知全程没有说话,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金满,显得很紧张。
金多多今天第一天上学,特别高兴,迫不及待的从小书包里掏出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纸:“满满,满满你看!大眼睛老师教我们画的苹果树。”
那乌漆麻黑,画的根本看不出是一棵树。
金满看了看,说:“这色涂得多黑啊,太厉害了。”
多多是个大方的孩子,一点都不提今天金满迟到的事情。
甚至在班上看到陆知的时候,还主动和他打招呼,陆知冷着脸,不爱说话,金多多就跑去找别的小朋友玩了。
陆知的表情愈来愈失落,拽着陆燕林的领带不松手。
爸爸不能叫爸爸了,可他也不想叫叔叔。
金满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他心里有些窝火,骂陆燕林是个混蛋,两个人的事情,把孩子扯进来做什么,他们俩又不是和平分手,还能相互看一看孩子。
陆知摸了摸书包,从陆燕林身上下来,犹犹豫豫,手里拿着一张画,不敢过来。
片刻后他鼓足勇气,主动走到金满身边,牵着他的衣服拉了拉,问他:“老师今天也教我画了苹果树,我可不可以把这副画送给你。”
金多多歪歪头,看了眼陆知小朋友画的树,哇了一声,幸福感很强:“满满,他画的好漂亮,好厉害。”
显然,即使手残,但是不影响多多的审美。
金满也蹲下身,收下画,点头说:“对啊,画很漂亮,谢谢小知。”
陆知脸红了,想要笑又不敢笑一样,对小黑蛋的观感没那么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