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林的脑子腾地炸开了。
一股妒意毫无来由,让他想立刻进去阻止他们,用一把戒尺把两个人严格的分开,你坐回你的位置,他回到他的地方。
可是想象他突然出现在金满面前,金满脸上可能会有的表情,绝对不会是惊喜。
于是他又停在原地,高档皮鞋因为主人克制不住的踱步,沾了不少泥。
离婚的时候他们闹掰了,金满什么也没有要,他曾觉得那很蠢很傻,不是理智下的第一选择。现在那个念头成了钉子,把他像青蛙一下扎透,钉在原地,许多天前的自己透过记忆凝视他,对他嚷嚷:
你并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你不可以再去介入另一个人的人生。
陆燕林停在原地,院子里Alpha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那种轻松难以形容。
他有对着自己那么笑过吗?
好像没有。
金满会害羞,难过,偶尔会带着点失落的心事重重,但在院子里他是高兴,活泼的,像一只落在巢里的鸟儿,叽叽喳喳,晃来晃去。
他们隔着一道篱笆,陆燕林也修了一道篱笆。
他记得自己打电话给园丁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口气,他睡不着,也不想睡,胃里装进无数蛾子,他失去标记,盯着上锁的房门,冷漠地说再也不想看到那座楼。
他用篱笆把那座小楼关进盒子,然后把开门的钥匙丢得远远的。
这有什么呢?
荒芜的院子会一天天长满杂草,在角落里褪色,最终成为泛人问津的废墟。
篱笆把一切都挡住了。
是的,篱笆把一切都挡住了。
可不会到来的春天不在绿篱之内,而是在它之外。就像你觉得装满苍蝇的披萨盒,里面其实养着漂亮的蝴蝶。
金满的院子里什么东西都有,这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堆出来的份量,它们挨挨挤挤,凌乱又不整洁,又或者说是——热闹非凡。
那个用不知名植物编出来的鸡窝上面,挂着几只玻璃瓶做得风铃,水桶,快递盒,锄头,背篓,还有一个上了新漆的书架,灯泡就用衣架挂在房檐下,吸引了几只小飞虫。
院子里没有腐烂或者泥巴的臭味,水桶里插着很多玫瑰秸秆,带着零星的花苞,那大概没什么作用,只是主人喜欢,因为陆燕林听到那个陌生的男人对金满说:“脚受伤了,明天就不要去种花,夏天养不活,你种点大蒜好了。”
金满抱着膝盖,咕噜打了个滚,腾地坐起来:“不会死的!”
他试图说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一蹦一跳的瘸着一条腿,从角落里翻出花肥,生根水……剩下的太黑了看不清楚,总之,他为种花准备了很多东西,一副绝对没问题的样子。
但是,那个陌生人摸着下巴,冷冷的点评:“不如种大蒜。”
金满伸手捉住路过的小狗,捂住小狗的耳朵,满脸的怎么会呢,不可能的,你快要把那些本来就半死不活的玫瑰吓死了。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嘟囔我不种大蒜,他辩解自己的玫瑰不会死,举例的时候指着篱笆,茂盛的豆荚花和喇叭花开满了竹篱:“哥你看,那是我二十岁的时候种的。”
篱笆外面的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带着满身的寒气远离枝繁叶茂的花儿。
小狗汪汪两声,附和Alpha的说法,它翻过身可怜巴巴的露出自己的肚皮,被金满挠得呜呜叫。
陌生的男人伸手弹去一只飞来的萤火虫,点燃了一支烟。夏季里生机勃勃的树木和灼人的烟草,混合出使人快乐的味道。
陌生人掸掸烟灰,绕过脚边的小狗崽,拍死大腿上的蚊子:“玫瑰做鲜花饼也不错。”
金满惊讶地说:“哥,你还会做面点吗?”
男人叼着烟:“我不会。”
金满:“……”
他坐在竹椅上,仰头正好能看见挂得高高的玻璃瓶风铃,风吹过来,玻璃瓶相互碰撞,声音好听得不可思议。
“行了,我回去了。”
大哥处理完金满的脚伤,要回去休息,临走的时候叼着烟,摘走了金满养了两天的小黄瓜。
他看到地上的脚印,嗅到风里的信息素味道,虚无缥缈,清冷幽静,像冷雾里半开的荷花。
如果是以前,这股信息素靠近的时候金满就能闻到,可是手术之后,创口愈合得不好,他感受不到信息素。
后天的残缺,让他有着完全不知情的快乐。
大哥觉得很奇怪,他跟着脚印走了一段路,小路的那头有一个提着盒子的人,走得很慢,看身形不像是村里的人。
天色渐渐黑沉,他看不清楚,也就没有在意。
金满在屋里挂了艾草和香蒲,不招蚊子,明天不上班,也不需要早睡。他剪了几只玫瑰花,插在玻璃瓶里,又灌了点水。
这几天他跟着大哥,在山上的果园里帮忙,柳河镇的水好,土壤肥沃,养出来的柑橘多汁鲜甜,挺有名气。
老板给的工资不高,但养活自己够了。
金满挺开心,干的非常卖力,每天累的倒头就睡。
最后几百棵树的时候,他给果子套袋没站稳,从树上掉下来。
他摔的位置危险,大哥吓得烟都飞了,好在他自己反应快,抓着藤,没滚到坡底下去。
金满从鸡窝里摸了两只鸡蛋,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他回过头,鸡蛋差点掉地上。
“陆燕林?”
他脸上的惊大过喜,下意识的往周围看,没看到什么人,大哥早就回家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小狗趴在鸡窝里睡得正香。
金满没想过再见前夫,还是在自己掏鸡窝,掏得身上挂鸡毛的时候。
他今天还没洗澡,一身臭汗,胳膊上,手上,指甲缝里都有泥。
但是这里又不是陆家,金满的紧张,窘迫霎时间收进肚子里。
他张了张嘴唇,跛着一只脚,问他:“你……你有什么事吗?”
陆燕林看到他艰难的样子,朝他伸出手,金满惊了一下,连忙后退,他的脚伤不严重,也可以勉强走两步,这个时候顾不上照顾它,半支撑着身体:“不用,不用。”
他连连摆手,避开的幅度太大,陆燕林向后退了半步,金满才站稳了,不那么抗拒。
“是有什么事吗?”
金满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弄丢的纽扣,宝石,他赔了一部分钱,可能不太够,或者是自己打包带走的行李,让人觉得有哪里可疑的地方。
他的朋友里有盗窃过陆公馆的小偷,将心比心,他本人的人品恐怕也值得商榷。
说不定走的时候,夹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金满不知道陆燕林出现的原因,他没有钱,只有这间房子和地,这不是伴侣共同财产,其他的东西早就分割清除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
陆燕林看到金满轻松的表情一扫而空,好像被拉到战场,四面楚歌的士兵,面对千军万马,明明盔甲已经破破烂烂,居然还要继续战斗的难以为继。
他问候的话卡在喉咙里,胸口憋闷的感觉令人觉得不适。
陆燕林轻轻呼出一口气,放缓了声音,从容自若地说:“你受伤了,先坐下吧。”
金满盯着他,他实在想不出来原因,对陆燕林强调说:“我走的时候没有拿陆公馆的东西,钥匙是拜托律师还的,是不是丢了什么?你可以报警的。”
陆燕林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的笑容僵住,不明显,但是行动精密的仪器出了错,接下来的运行自顾不暇,杂乱无章。
路上考虑好的腹稿被这句话烧成渣。
他知道不能让这个话题这么继续下去,他必须得说一点什么,把他从快要窒息的憋闷里拽出来,不然接下来开口他一定会闷哼出声,一定会傻站在原地。
在众多纷乱的念头里,他冷静的拽出来一个小小的线头。
“我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
他平静如常地放下带来的礼物,对金满说:“公证后,你的证书没有寄出去,还留在陆公馆。”
金满松了一口气,他找了把锄头当拐杖,脸上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样子:“是离婚证吗?”
陆燕林缓缓的直起身,调整了下礼物的角度:“是。”
金满哦了一声,迟疑的看着他,他找不到应该起什么话题,顺着陆燕林的话往下说:“……那,呃,麻烦你今天送过来……吗?”
陆燕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拂去飞到胸前的萤火虫,他的面色淡漠,眸色深邃,别人看不出他的僵硬,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解释说:“我忘记带来了。”
金满觉得,这事有些太怪了。
陆燕林总不能是特意来的,他不聪明,以前总是猜错,现在他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干脆不用想,陆燕林一直都冷静,克制,向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既然说,那么金满应该要信。
所以他了然的点点头,友好的说:“好,你回去以快递给我吧。”
他指了指那个礼物,对陆燕林说:“这个我不能要,麻烦你带走吧,不用和我客气。”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金满没什么想要的……
金满没什么想要的,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小时候记得清楚的道理,长大了倒在这上面上当。
吃过一次亏,那种疼他能记住一辈子。
陆燕林是个客气的人,在财富上并不吝啬,他可以请身价千万的金牌律师,帮寂寂无名的工人辩护,事后一个字也不提。
金满要过很久才知道,但之后无论感谢或是拒绝,都太晚了。
他不擅长猜测,这些东西是不是另有价值,总之不能够留下来。
他提着那些礼物,塞回陆燕林手里,金满的手指和脸颊看上去暖和,粗糙,让陆燕林有种想要轻轻捧住,仔细看看的冲动。
但金满没在陆燕林眼前停留太久。他跛着脚,灵活的撑着锄头:“你拿回去吧,留着自己吃,我在这里用不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和当初对陆燕林说,我给你点钱吧,你勤工俭学太辛苦了一样,带着点生疏,但是很真心的对他好。
夏天的萤火虫飞啊飞,落在水槽边。
陆燕林提着礼物,像是默认了,事实上他并不能回答什么,他闻到一点Alpha信息素的气味,后颈的腺体便蠢蠢欲动。
他转移关注的重心,保持得体的礼貌。
院子里虽然乱,却没有其他人的生活物品,说明金满仍在独居,他为这个发现微微雀跃。
他注意到背篓边的一个凳子,陆燕林自问还没有残酷到,让一个受伤的人陪他久站,他弯下腰,想捡起那把椅子。
“等等——”
金满看到他弯腰的动作,下意识地说:“你别动。”
那把椅子,这个院子,都是金满的,他喜欢那把椅子放在水槽边,小狗有时候会从上面爬上去,凑到槽边喝水。
嗯,就是这样。
不是因为他偷懒,用椅子支撑摇摇欲坠的水槽。
这种乡下的东西嘛,素材随意,用料不讲究精密,随时可能会因为一点意外的倾斜,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石头做得水槽又大又沉,本本分分的做着蓄水的工作。
料想今天被金满多看了几眼,就到了最后期限,忽然咚地一声跌落,倾出的水哗啦啦洒了满地。
陆燕林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拽着金满退后,笨重的水槽没有砸到金满,却蹭到了陆燕林,打湿了他的衣服,鞋子,礼物,往后翻倒砸断了丁香树。
树木断裂的咔嚓声格外刺耳。
他抱着金满,惊魂未定,两个人离得很近,衣衫上都是水。
金满满脸愕然,被吓到了,他慢半拍的从Omega身边跳开。
陆燕林的身体晃了晃,他定定的看着金满避之不及的动作,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低头整理自己湿了的衣服。
金满意识到他反应太大了,可是他自己没办法控制,他张了张嘴,在铁丝上扯了条毛巾,却没有直接递给他:“你撞到了吗?——先擦擦,毛巾都是我用过的,村里还有小卖部,我去买一条新的。”
“没撞到,不用担心。”
陆燕林面色淡淡,温和的摇摇头,看了眼金满,落在他受伤的脚踝上。
夏天其实不算特别冷,但是陆燕林打了个喷嚏。
金满犹豫了片刻,便让陆燕林进屋。
陆燕林站在简陋的屋子,Alpha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那条毛巾还是递给了他,晒了一整天的阳光,毛巾充满了肥皂的香味,质地硬硬的,并不柔软。
他仔细的擦了擦脸颊,对金满说:“在这里,你交了很多朋友吗?”
金满打开柜子,仔细听,他的呼吸有些快,闷闷的,他没有回过头:“你说什么?”
陆燕林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金满的肩膀一下子松下来,陆燕林于是知道,金满其实听清楚了,他不想回答,所以又问了一次,像似笃定陆燕林不会问第二次。
金满说不上是自己变聪明,还是因为太过了解。
他没有从衣柜里找出任何衣服,只有一条围巾,大概是五年前,他们关系还不错的时候,陆燕林送给他的,不知怎么,夹在一件冬天穿的羽绒服里寄了出来。
他把围巾递给陆燕林:“你擦擦吧,早点回去。”
陆燕林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五年前的时候,他西装革履,坐着豪车,什么都有,金满给了他衣服,帽子,手套,吃的。五年后他衣服湿了,鞋子湿了,金满在柜子里找了好一会儿,只给他一条过去送出去的旧围巾。
金满一蹦一跳的走出了屋子,他没管陆燕林怎么处理自己的衣服,也不在乎他看到寒酸,乱糟糟的房间。
他把自己的毛巾扔进水槽里洗,用力的搓,他不想要这条毛巾了,但是浪费东西不好。
陆燕林一个人坐在屋里,很慢很慢的,抬手擦过手臂的水痕。
等金满晾好了毛巾,陆燕林也收拾妥帖,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脸色沉静,即使在拥挤的小院,看上去依然优雅:“满满,我先回去了。”
金满这次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很多时候,想不通的事情任他过去,不愿意再深想。
但是今天晚上的事出乎他的意料。
离婚对陆燕林不算什么。
他不会哭,也不会伤心,永远体面端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会崩溃,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最开始的时候吃不下睡不好,见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金满不知道该佩服他,还是该为自己不平。
他尽量心平气和:“陆燕林,我们离婚了,不要再见面了。”
陆燕林安静的看着他,他的五官较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端整沉稳,俊美不凡,在小小的院落里也像在陆公馆一样,从容自若:“即使不是伴侣,我们相处了五年,也是彼此的朋友。”
金满咬牙::“我们做不了朋友。”
他眼眶有些红,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怜,他爱了一个人五年,离婚的时候,他忽然想和自己做朋友。
陆燕林因为他微红的眼睛收住了话头,他将手伸进口袋:“满满,柳河镇太小太贫瘠,没有好的资源和医疗,并不安全,可能再过几十年,这里住的人会更少,你不应该在这里,即使离开陆家,你也应该……选择好一点的地方,好一点的人。”
金满气得发抖:“我选择什么地方,什么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指着门口,冷声:“滚出去。”
陆燕林面色淡漠,微微攥紧了拳头,他把自己的话说完:“你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可以提供比这里更好的环境。”
金满说:“所以呢?”
陆燕林愣住,金满的表情很惨淡,惨淡又伤心,他呆呆的望着地面,是那种无话可说,被欺负到微微发颤的神色:“我不要。”
柳河镇是他的家,这里是他的房子,他无论走出去都远,都永远记得。
他看着结满豆荚的篱笆,看着自己垒起来的小小的鸡窝,那些透明的玻璃瓶,没有种下去的玫瑰花,在别人眼里,这都不够好,只是些旧物和垃圾,可是没有关系,他喜欢其实就够了。
这个道理过去他一直不懂,所以活得很痛苦,但是现在却生出了勇气。
他望着陆燕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我喜欢就行了。”
人活着,不必求事事圆满。
陆燕林抬眸。
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玻璃瓶里的清水映着红色的玫瑰,光影落在Alpha的脸上,从来普通的人,那一刻漂亮的非比寻常。
……
礼物没有留下,院子里的访客也哑然的离开了。
金满那个晚上睡得很晚,他想了很多事,醒来却一件都没有记住。
晨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他浑身疲惫,脚踝隐隐作痛,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慢吞吞的穿上衣服,起身推开门。
金灿灿的阳光破开门扉,洒满了院子,三两只毛绒绒的小鸭子在草里捉虫,见到门开了,惊恐的排着队跑远。
院子里翻倒的水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修好了,山泉水灌满石槽,底下还垫了一块大石头,暴力粗糙的做工,结实得踹都踹不倒。
“哥?”
金满四处看了看,丁香树也被重新绑好,腰上系了一截宽宽的布条,竟然没有死。
金满低落的心情在看到整洁的院子的时候,忽然消散了许多。
他一蹦一跳的走到水槽边,发现落在水槽边的一双迷彩旧手套,是周遇的。
他正愣神,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抱着只小狗,从篱笆后面跑出来,他脸上脏脏的,提着两只草编的鸭蛋,见到门开了,刷地刹住脚,却没稳住身体,啪叽摔了个狗吃屎。
小狗看到金满,汪汪叫着跑回来,尾巴摇成螺旋桨。金满弯下腰,把热乎乎圆滚滚的小狗抱起来,狠狠地揉了揉。
小狗哀哀叫着,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
小孩子则迅速爬起来,他圆头圆脑,黑皮大眼睛,看上去瘦瘦小小,却中气十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鸭蛋破了,连忙用小手捧着。
但是蛋黄还在往下漏,急得他脸色大变。
“救命!”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蛋液眨……
蛋液眨眼漏到地上,小孩子惊诧的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蹲在地上看。
“那小孩,别哭了。”
有人喊他,他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日光亮堂堂,满院子脆生生的绿色,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金满朝他勾勾手:“过来。”
小孩吸了吸鼻子,磨磨蹭蹭的走过去:“你的腿怎么瘸了。”
金满用水瓢打了下他的头,没好气地说:“你才瘸了。”
他在陆家稳重惯了,都是被逼的,回到家活泼了一点。小孩子被打也不介意,仰着头傻乎乎的笑,看不出偷人盒饭吃那股猴精的劲儿。
金满从灶糖里扒出一个红薯,递给他:“吃吧。”
“谢谢叔叔!”
新出炉的烤红薯热热的,烫烫的,根本拿不住,金满给自己也掏了一个,小孩子有了红薯,就不惦记鸭蛋,他屁颠屁颠的给金满拿了一个凳子,两个人蹲在水桶边,盯着桶里的鱼看。
“你叫什么?”
小孩低着头不说话,哼唧了两声。
金满以为自己没听到,好笑地弯下腰:“我是说你叫什么?”
小孩脸刷地涨*红,手里的红薯都不香了,磕磕绊绊:“我……”
金满没想到自己会把人吓跑,他唉声叹气,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明明也不吓人。
他一蹦一跳的去找大哥,路上实在累,找了个根大树叉子当拐棍。
大哥家在水渠旁边,花多草多,他叼着烟,正在汗水淋漓的磨豆腐,看到金满,哟了声:
“铁拐李来了。”
金满:“……”
他扭头就走,大哥连忙来拉他,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提着金满摁到院子里。
金满拿着个瓢往里倒豆子,吱嘎吱嘎的声音伴随着豆腥味,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哥,上次偷我盒饭的那个小孩,你认识吗?”
大哥嗯了声,擦了把汗:“怎么了?”
金满咔咔的敲了两下石磨,把豆子震下去:“他身上有伤,一条一条,不像是摔的。”
大哥刚退伍回来没多久,不是很清楚,他沉默了一会儿:“行,改天我去问问。”
第二天,周遇就接了战友的电话,出省去帮忙,他半夜走的,老伯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正好隔壁村有丧事,他去吹喇叭挣钱,金满就没人管了。
他的脚这几天肿痛得厉害,自己犯懒没擦药油,一点小毛病拖的有点严重。
这个问题结婚的时候也有,不爱吃药,不爱看病,对医院很抵触。
以前在陆家的时候,还有人盯着,自己生活的时候就受罪了。
屋子里几天没收拾,加上夏天雨水多,几乎一整天都不能出门。
村头的小诊所拍不了片子,医生开了点药,劝他还是疼的话,就去镇上看看。
金满冒着雨回家,走得太快摔了一跤,那一下摔得有点重,眼冒金星不说,浑身都疼。
他翻身坐起来,树杈子摔飞进玉米地,他狼狈的坐在地上,看不到半个人。
眼下要么瘸着回去,要么爬进去找。
老天爷好像很喜欢开玩笑。
金满眼睛热热的,他曲起腿,正准备爬玉米地,忽然头顶的雨停了,他抬起头,一张熟悉的小圆脸顶着荷叶,披着小号蓑衣,背着担猪草,吃惊的望着他。
他给金满割了一片荷叶,看了看玉米地里的树杈,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拐杖走出来,脸上被玉米叶划了好几道,不过他肤色深,不怎么看得出来。
金满愣愣的,他接过拐杖站起来,小孩抖了抖背篓:“走啊。”
两个人冒雨回去,金满进了院子,回头说:“待会雨要是停了,你来找我,我给你煮鸡蛋。”
小孩子望了他一眼,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一言不发的跑远了。
金满进屋换了衣服,擦了擦身体,这次他记得抹药油了,呲牙咧嘴的擦完,到灶下生火。
中午的时候雨停了,金满在屋里看书,小孩子一直没来,他有点失望。
他在床上睡了一觉,不知道等了多久,院子里的小狗汪汪叫,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金满打开门,圆脸的小孩穿着蓑衣,蹲在鸡窝旁边逗狗。
天色接近傍晚,夕阳西下。
画面看起来怪可爱的,金满瘸着腿,给小孩炒了一顿蛋炒饭。
饭是用猪油炒的,加了周遇的豆腐和玉米粒,盛出来的时候喷香,小孩扒拉得飞快,吃得满脸是油。
金满想到了陆知,陆知吃饭很慢,他蹲下身给小孩子擦脸,他瞪大眼睛,窘得耳朵涨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不说话,金满看到他手臂上的红痕,像竹条抽出来的,结痂的口子有股奇怪的臭味儿。他想仔细看清楚,小孩子看到他吸气皱鼻子,脸色刷地一变,抿着嘴唇,借口放碗,从金满胳膊底下溜出来,跑了。
金满觉得那味道很熟悉,小时候他漫山遍野的找野果子,菌子,卖零花钱,受伤的时候嚼草药敷,处理不当就有那种味道。
他小时候是因为没人管,条件差,才会采草药,现在怎么会这样呢?
金满想了想,瘸着腿去村医室买了点消炎药,村医室外停着两辆大卡车,来了不少人,似乎运来了新设备,来了新医生。
老医生忙里偷闲,给他配了药,还大方的借了一只拐杖给他。
金满边走边问,问到了荷塘边的一处人家,这里靠近芦苇,主人家养了很多的鸭子,用铁丝网圈在水塘里,但是管理不是很好,弄得走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他皱着眉头,看到蹲在院子中央的小孩,穿着蓑衣,在拌饲料。
屋子里出来一个男人,提着赶鸭子的竹条,粗着嗓子喊:“鸭屎,鸭屎!”
小孩抖了一下,抬起头,探头看了眼。
男人指着他,瞪大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气得不行:“你个臭鸭屎,烂鸭屎,老子让你守着鸭,你又跑哪里去了,丢了东西都不知道!”
小孩下意识想跑,被疾风骤雨的竹条拦住了去路,他被打得钻进箩筐里,又滚出来,沾了一身的鸭子毛。
动物惊恐的拍打着翅膀窜进荷塘,但不会飞的孩子躲不了。
“住手!”
村里很少听到这样的声音,男人是占理的,他一边泄愤一边大骂。
回过头,他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抖着手,拄着拐拉开了栅栏门。
男人不认识他,没好气道:“艹你妈,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金满双手发颤,他走的不快,脚印落在泥地上,一步一个坑。
Alpha的背影挡在鸭笼前,遮住了光亮。
小孩子一抬头,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背,衣服白得发亮。
“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以为他只是多管闲事,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大变。
金满知道大多数人,都不熟悉法律,觉得麻烦,但是他在陆家呆了那么久,也未可免俗的了解了一些。
他面对男人暴怒举起的镰刀,没有露出一点怯懦,平静的,从容的说:“你现在还想动手,你真的想坐一辈子牢?”
男人呼哧呼哧喘气,咬牙切齿,半晌后放下刀:“关你球事,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金满没说话,他牵着小孩,发现他整个人都极度紧绷,头上破了一个口子,鸭屎混着鸭毛,细菌感染的风险太大,让金满根本不敢擦。
村口停着警车,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村民。
村长也被惊动了,警察正在询问情况,金满说要带小孩验伤。
男人听了极度愤怒,口齿不清,骂出泣音:“我怎么他了,他是贱婊子生的狗杂种,我给他吃,给他穿,哪里对不起他?!”
“我呸你个狗娘养的,你倒是人模狗样的,说漂亮话谁他么不会啊,有种你也被戴一个绿帽子,养一个狗杂种!”
他指着小孩子,一口唾沫唾在他身上,恶狠狠地:“杂种。”
小孩子脸上的血迹未干,仰头看着周围吵吵嚷嚷的人,脸上露出一点茫然。
他是杂种,是一坨鸭屎。
旁人嫌他脏,其实他自己也嫌。
一双手忽然捂住他的耳朵,小孩子抬起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大人,脸色冷淡,面色平静的说着什么,他看到那个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围的村民纷纷指指点点,却不是对着他的,他疑惑的抬头去看金满。
金满注意到了,低头说:“别怕。”
村长和他们一起去了警局,参加调解,小孩子身上的伤有新有旧,大大小小,确认有虐待情节,但是伤情不构成故意伤害罪,不具备起诉条件,最终的处理结果是拘留罚款。
村长说,男人是外地来的,喝醉酒爱打老婆,老婆就给他戴了绿帽子,事发后丢下孩子跑了。
那个女人金满还认识,是自己亲戚的侄女,小时候一起在荷塘里捉过泥鳅。
金满和小孩还有点亲戚关系,他知道这一点也愣了很久。
村长叹气:“都知道他打,但是孩子不都是打大的,有人管总比孤儿强。”
“至少有一口饭吃,有屋子住。”
在法律下,精神虐待很难被量刑,这个小孩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他被人叫做鸭屎,没有上幼稚园,也没有穿过适龄的童装。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好像生来就那么倒霉,出生就面临着诸多不幸,未来的人生好像也能一眼望到头。
有人拉了他一下,让他以为自己能得救,但是等他重新陷下去的时候,只会更惨。
从来不抱有什么期待的话,反而会更好。
小孩子洗干净,包扎了伤口,金满走到医院的廊桥去打电话。
他没有偷听,坐在椅子上玩自己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金满走回来,蹲在他面前,给他剥了一颗棒棒糖。
糖很甜,所以再把他送回去也没关系。
世界上也有好人,他如果能再长大一点,也会努力去遇到好人。
他朝金满笑了笑,扯到了额头的伤口,呲牙咧嘴的样子像只小狗崽子。
金满也笑了笑,他摸摸小孩的头,问他:“先和我去我家,去不去?”
小孩含着糖,半晌点点头。
……
陆知身体好了一点,能够离开医院后,陆燕林带着陆知出国散心。
他是陆家的孩子,什么都有最好的,花钱买来快乐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陆燕林可以给他造一个海底公园,还能让他出现在自己喜欢的动画片里,让他在贵族学校念书,送他温顺的小马,收养一只失去父母的企鹅,这些让人羡慕的事都不难。
陆知的情绪也的确好了一些,他没有问金满去了哪里。
聪明的小孩都知道,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
陆燕林和陆知在国外滑雪,偶然遇见了一家三口。
对方的爸爸来道歉,说起曾经发生两个孩子之间的争执,和陆燕林道歉说,自己的小孩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大人在旁边寒暄,陆知静静地听着,那个被他用书包丢过的小孩子,扯着妈妈的衣服,别别扭扭的走过来:“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那么说你的爸爸。”
陆知撑着滑雪板,礼貌的点头:“不需要,我也揍你了。”
小孩子挠挠头:“我不是讨厌你的爸爸,那个时候我很羡慕你,嫉妒你的爸爸对你那么好。”
陆知猛然回过头看他。
小孩子左右望了望,奇怪道:“你爸爸呢?”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金满牵着……
金满牵着孩子出来,村长蹲在外面等着,他在脚上磕磕烟灰,搓搓手:“他爹呢?”
小孩儿昏昏欲睡,靠着他的大腿打哈欠,闻言清醒了一点,仰着头看他。
“关起来了。”
村长十分畏惧的看了眼金满,他们这一代人都很讲究人情,怕见官,金满也太果断了。
老人家吧嗒吧嗒抽着烟:“他出来报复你怎么办,那是个酒蒙子,要不娃放我那里?”
金满也怕,但是不行,他怕给别人惹麻烦,再说他答应小孩儿了:“不用,我应付得来。”
村长嗯了声,拿出老式手机,眯着眼看:“你存个号,有事好给我打电话。”
金满存了,不一会儿有人来接村长,开得是三轮车,他们几个人坐不下。
小孩儿太困了,金满伸手抱他,他立刻吓醒了。
“叔,你们先回去,我再逛逛,正好买一个电磁炉烧水。”
柳河镇不大,吃的喝得都集中在一条街上,最大的饭店开了几十年,叫爱民饭店,金满小时候没钱,蹲在外面看,捡过别人吃剩的炸串。
他带着孩子,点了几个菜,老板很快炒好了端上来,浓油赤酱,香味扑鼻。
金满已经饿了,小孩从他怀里跳下来,跪在椅子上够饭勺。
“干什么?”
小孩给他盛了一碗饭,双手捧着递给他,小声说:“谢谢叔叔。”
今天如果金满没来,他可能就被打死了。
金满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小孩自己给自己打饭,盛小半碗,但是金满见过他吃鸡蛋饭的胃口,明显不够他吃。
他想了下,明白了。
小时候去别人家吃饭,都是扭扭捏捏舀一点,怕吃多了,下次人家不给他吃。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金满也没说什么,他在桌上磕了磕筷子:“你吃完这些菜,晚上叔叔带你住宾馆。”
那一顿两个人都吃撑了,他们沿着镇上的柳树河堤散步,风把柳条吹到身上。
金满接到一个电话,他看到那个尾号,脸色刷地沉下来,感到无比的憋闷和刺眼。
电话一直响,可惜没人接。
陆燕林只打了一次,他垂下眼睫,陆知趴在他的膝头,卡片上最后一朵小花花已经撕开了,但是背后没有字,也没有画,空白的像一个玩笑。
花花都撕掉了,爸爸却没有回家。
陆知发着烧,他问陆燕林,为什么卡片最后是空白的。
陆燕林回答不上来,按照金满的性格,不会让小孩子期待落空,他大概率会在卡片撕完之前回家。
他不知为何,心软得近乎酸涩,抱着试一试的念头,陆燕林拨了Alpha的新号码,却一直没有人接,最后几秒被人挂断了。
金满一瘸一拐,这个时候才觉得脚疼,他从后面扣住小孩,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夹在怀里,不倒翁似的一晃一晃,逗他:“我请你吃饭,你背我吧。”
小孩努力抬头,只能闻到Alpha身上洗衣味的香味,他弯着腰,抱着金满的手臂背他。
“冲。”
金满指了指前面的宾馆,小孩重重点头。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金满的脚伤好了很多,他自己在家的时候闲不住,东游西逛,痛狠了就老实了,尸体一样躺在宾馆床上。
小孩看到他脚伤那么严重,给他烫热毛巾敷脚。
金满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觉得自己有点废。
小孩趴在床边看他,金满摸摸他的脸,两个人都有伤,后半夜你缩成一团,我缩成一团,依偎着睡着了。
这么休息了一夜,养好了点。
宾馆外面是街道,今天是大集,非常的热闹,金满带着小孩出门。
小孩生平第一次赶集,眼睛都忙不过来,金满买什么他帮忙拿什么,跟个小机器人一样,咕噜噜跟在他后面跑。
他给小孩儿买了一顶带风扇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又整了两根绿豆冰棍。
中途小孩看到一个摊位,用沙包打玩具,有只橡皮小黄鸭特别可爱
金满给了他五块钱,让他自己换沙包打。
小孩满头汗,人多本来就紧张,死活张不开嘴,但是自己逼自己,硬是磨到老板前面,换了十个沙包。
金满蹲在旁边嗦冰棍:“自己丢。”
小孩抱着沙包篮子,怕怕的,有点想哭:“叔叔。”
但是金满不理他,小孩只好自己扔,开头几个都扔偏了,围观的人纷纷叹气,发出笑声。
小孩紧张的打嗝,频频偏过头看金满,金满吃完冰棍在旁边洗手。
他继续丟,越丢越快,虽然砸得乱七八糟的,但是耳朵小脸都红扑扑,玩得很开心。
最后只剩两个,他不敢丢了,五块钱就砸完了,他还什么都没砸到。
金满看起来不会搭理他,小孩自己攥着沙包,鼓足力气丢出去,没中,剩最后一个,他举了半天没丢出去。
“看准咯。”
金满从后面抱着他,包着他的拳头把沙包扔出去,啪地砸中小黄鸭。
“啊啊啊!”
小孩手背热热的,兴奋的扑在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金满,老板用钩子捡出来小鸭子递给他,展示自己童叟无欺。
金满摸摸鼻子,这不算啥技能,小时候他经常用石头砸树上的板栗,捡果实吃。
他带着小孩儿一直玩到中午,才坐着车回家。
金满提着大包小包,刚下车,就在村口遇到诊所的医生,对方拽着他,非要他去拍个片子。
金满领着小孩,累得像牛似的,满头汗:“拍什么片儿,改天吧叔。”
医生:“不行。”
他夺过金满手里的包,领着他去小诊所,不过是一个晚上,诊所原地起了一座小楼,刷得白色涂料,挂着荷花村诊所的牌子。
金满难以置信,揉揉眼睛,医生很得意的说:“五十来个人,还有挖掘机,一晚上就弄完了。”
诊所里面新配了一个护士一个医生,年纪都挺大,看起来很和善。
医生把金满的东西堆在前台,看了眼焕然一新的小孩儿,说什么要给他亲自摁一摁筋络,不为别的,好人有好报。
金满实在拗不过,他拍了片,擦了药,又摁了穴位,三管齐下,折腾完脚基本上就不疼了。
新来的医生是骨科大夫,非常专业,因为身体不好提前退休,落叶归根到荷花村养老。
他给了金满几盒药膏,没收钱,说是消费送的。
金满总觉得怪怪的,他想起之前突然出现的大卡车,怀疑这和陆燕林有关系,但是图什么?
他想不通,糊里糊涂的走了,小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夏天太热,一大一小都顶着片荷叶。
家里一点都不安静,小母鸡咯咯哒,小狗汪汪叫,有个大娘在院子旁边摘豆荚,看到金满回来,特回家给他拿来个西瓜。
金满不收,大娘打着蒲扇,说:“给孩子吃,给孩子吃。”
绿油油的大西瓜散发出一股清香,在夏天格外催生人的食欲。
金满十分不好意思的收下来,摸小孩的头:“去鸡窝里翻几个鸡蛋。”
小孩嗯了声,跑到鸡窝里找出三四个蛋,兜着跑回来。
昨天金满帮他洗了澡,换了新衣服,他看上去干干净净,圆脸大眼睛,特别精神。
“二嬢,鸡蛋。”
大娘说什么不要,拉扯了一会儿才不情愿的收了。
她心里更喜欢,盘算着给金满介绍对象,这么立整能干的小伙子,哪怕是二婚,也抢手的很。
金满在家里坐不住,做了两根鱼钩,发了个竹篮子给小孩,领着他去钓鱼。
小孩从来没有这么玩过,他五六岁就上山捡菌子卖,每天清早起来喂鸭子捡鸭蛋,两眼一睁就是吃不饱的肚子,干不完的活。
这么轻松他有点不适应,一路上都在掐野菜。
金满也不拦他,脏了教他洗手,饿了让他从口袋里摸零食。小孩不一会儿就放松下来,提着小篮子,在四周打野,掰莲蓬,捉蝌蚪,玩得满头大汗,他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和金满同色的白色小背心,绣着只小黄鸭。
金满钓了一下午,空军了。
他唉了声,怏怏不乐,小朋友倒是收获满满一瓶子小蝌蚪,举高高给他看:“叔叔。”
金满叉腰,严肃脸摇头:“养大了就变成癞蛤蟆啦。”
小孩啊了一声,缩了缩脖子,把瓶子里的蝌蚪都倒了,金满点头称赞,满意地撑了个懒腰:“好,既然我们两个都空军了,就回家吧。”
小孩懵懵懂懂,屁颠屁颠的扛着莲蓬,跟在他后头。
金满的朋友给他寄了特产,徐文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他身边有个小孩,还买了几套童装快递过来,说下次来看他。
因此这一个星期,金满都在往镇上跑。
他为了生活方便,又陆陆续续买回来一些新的电器,手里的钱还剩下万八块,省着点花也够用,但必须得找事做。
一个多星期之后,又是大晴天。
金满没去果园工作,在家收拾院子,小孩在旁边喂小鸭。
篱笆外面有人喊他。
金满抬起头,大哥叼着烟,穿着军绿色的背心,胳膊鼓鼓囊囊,趴在篱笆外面,痞痞的朝他抬下巴:“有肉没,晚上来你这儿喝酒。”
金满好久没见大哥,跑过去:“哥!”
大哥旁边冒出来一个寸头,扑克牌脸,大高个,长得挺帅。
金满看了眼,没太注意,大哥叼着烟,提出来一条五花肉,里面还有皮皮虾,花蛤,还一购物袋的配料:“起锅烧油。”
大哥听说了金满做的事,特意去买的好吃的,他也不动手,大爷一样坐在院子里,指挥他的朋友下厨。
金满想帮忙,大哥说:“没事,让他亮一亮手艺,是吧,岳维。”
岳维话不多,应了声,手上的勺子翻出花,洗菜切菜腌肉一条龙。
金满和小朋友在板凳上排排坐,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鼓掌。
晚饭丰盛得难以想象,吃得宾主尽欢,金满和小孩喝可乐,大哥和朋友喝白酒。
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指名道姓的骂金满,骂得生殖/器乱飞。
蹲大牢出来的男人,提着斧子闯进院子,一身酒气:“他妈的,人呢?”
大哥呛了口酒,点了根烟眯着眼看。
那个叫岳维的男人刷地站起来,比那个男人高出一个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男人瞬间酒醒了,……
男人瞬间酒醒了,老实巴交:“周哥。”
岳维看了眼周遇,周遇没说话,刚才饭桌上他们听了男人打小孩儿的事。
岳维于是搭着男人的肩膀,朝他做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男人脸色涨红,背着斧子,憨厚道:“都是误会,我叫错了。”
院子里没人理他。
他自己的儿子躲在金满后面,金满的身影又被大哥遮住了。
岳维把他带出院子,好一会儿没回来。
大哥在桌上磕了磕筷子,小狗躲着他,喜欢围着金满打转,小孩也是。
他这么和战友介绍的时候,岳维很是嫌弃,皮笑肉不笑的说,又不是拍灰姑娘,动画片看多了。
原本要多拽有多拽,但是见到人,他就不说话了,平时嘴巴毒得能杀人,现在装高冷。
周遇有点想笑,他掸掸烟灰,眯着眼睛看金满,把金满看得发毛,他抬起胳膊,往后看了看:“哥,你瞅什么呢?”
大哥笑了笑,懒洋洋地说:“没,你玩你的。”
金满陪小朋友翻花绳,很有耐心等他翻完,错了教他重新勾,他的长相不出众,你要说他让人一见钟情,肯定差点意思。
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最是欲望掺杂,多怨易变,善良温和情绪稳定,作为本质反倒难得。
岳维那种凡事喜欢往坏想三分的性格,完全抵抗不了这种小型食草系。
狼天生喜欢羊。
坏种就是喜欢祸害乖乖仔。
周遇心想:不知道金满对岳维的印象怎么样,岳维恐怕是很喜欢。
没多久岳维回来了,手上提着个西瓜。
金满看他手臂划了道口子,不长,但是在流血:“你受伤了。”
岳维把西瓜扔进水槽里,皱眉看了眼胳膊,也挺意外:“没事。”
金满擦擦手:“我看看。”
他们都是Alpha,不用避讳,岳维刚想伸出胳膊,大哥就说:“我也看看。”
岳维拉下袖子把胳膊挡住了,挺客气的说:“算了,不用了。”
大哥挑眉:你麻的,你再装?
金满给他们两个都倒了一杯酒,月上中宵,小朋友都困得睡着了才散席。
大哥让金满不用管,岳维会收拾,让他去睡觉,明天叫他去果园里上班。
金满觉得不太好:“我自己来吧。”
大哥叼着烟,把剩下的可乐塞给他,摆摆手:“行了,别啰嗦,去睡吧。”
金满打了个哈欠,挠挠头,抱着小朋友进屋了。
他拴上门,笑嘻嘻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那个岳维……不会是来相亲的吧。
金满现在不想谈恋爱找对象,但是大哥特别懂得把控气氛,什么也没说,他要是拒绝了,显得怪自作多情的。
他烦恼的在床上滚了一圈,小朋友被闹醒了,以为他是热得睡不着,拱过来:“叔叔,我给你打扇。”
……
周遇看屋里熄了灯,他点了支烟,掸掸烟灰,劝他说:“介绍你们认识不是搞包办婚姻,慢慢来。”
岳维朝他嗤了声,插着口袋,扑克脸点点头。
第二天,金满出门上了一天班,回家的时候和大哥分开了。
他去地里摘了两个梨,路上还挖了一把野菜,从小路上下来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从芭蕉林里窜出来,寒着脸:“金满!”
金满吓了一跳,他左右看了眼,把锄头拎在手里:“你干什么?”
男人扯着嗓子,激动道:“干什么,你这个害人精,我的生意都被你搅黄了,儿子也没有了,你怎么这么会害人,不怕遭报应吗!”
他的家庭彻底破碎,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原本定鸭蛋的人,纷纷不买了。
他的人生彻头彻尾的失败,都怪这个人!
金满冷冷的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像带刃的冰刀:“你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活该。”
男人哪里听得了这个,他扑上去打金满,掐他的脖子。
金满被他按在地上,掐的呼吸不畅,等到差不多,他用力一顶,把男人掀翻。
男人又抓又咬,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倾注了此生所有的恶意。
一个常年酗酒的人没多少力气,但暴怒之下,还是在金满身上造成了不少伤痕。
金满站起来喘了口气,他拿出手机对着自己拍了照片。
男人被刚才的一顶,疼得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金满打电话,目光简直要杀人。
社会救助中心的人很快来了,男人有家暴前科,虐待幼儿,短期内又突然袭击无辜群众,政府会重新评估他的精神状态,考虑他的抚养资格。
金满这个星期查了很多东西,因此这个男人出狱的时候,他没有太慌张。
大哥能回来固然是很好,不回来也没关系。
村里的人望着再次被带走的男人,都有点敬畏,这个金满是不是在政府里有人。
他们目送白色小车离去,金满拍拍身上的草叶,扛着锄头,慢悠悠的回家。
院子外面种了一排玫瑰秸秆,小朋友拿着只大象水壶,在一棵一棵的浇水。
“叔叔!”
小狗和小朋友都跑过来,一股带着清凉绿荫的小狗味和小朋友味。
金满把他抱起来,皱皱鼻子:“你臭死了。”
小朋友没像上次那样应激,自己闻自己,奇怪的嘀咕:“不臭啊。”
大哥知道这件事之后,对金满的看法又变了变,好的那种,有魄力是好事,没有原则的善良就是蠢。
他很意外金满的处理方式,理性中夹着点算计,正常人遇到事情的时候,通常不会想这么多,比较被动,而且平时的他,看上去不是那样的人。
“可能是和别人学的吧。”
金满沉默片刻,回眸笑了笑,他的眼神明亮,露出脸颊浅浅的小酒窝。
现在回忆过去,自己好歹学了点东西。
岳维大多时候会跟大哥过来找金满,他好像在休假,但是基本不单独出现。
金满觉得自己想多了,果园农闲的时候,他们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漫山遍野的玩,捡了不少山货。
岳维是个生存大师,比金满这个土生土长的人,认识的植物还要多。
大哥带着小朋友挖山药的时候,他就领着金满去刨地中宝,据说晒干了用来炖汤大补。
金满不用动手,岳维一个人都干了,实在忙不过来搭把手,岳维也跟在他旁边。
金满偶尔会嗅到岳维的信息素,没什么攻击性,一股很清幽的刺玫味道。
他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Alpha的反而能嗅到一点。
金满和大哥说岳维可能到发热期的时候,大哥一脸讳莫如深,说话的时候嘴边的烟一抖一抖的:“你不用管,又不是你热。”
剩下的山货吃不完,还卖了点钱。
金满找了一个大瓦罐,把自己的钱存在里面,他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就去盖新房子。
眼看快要到八月中秋,金满接到徐文的电话,他最近生意出了问题,忙得焦头烂额,原定来看他的事,也只能一拖再拖。
徐文嘴巴里什么难处都没说,但是金满认识他那么多年,猜得出他肯定遇到了大麻烦。
自从当年出了事之后,徐文就没有再回工地干过,这些年都在外面开饭店,能遇到什么问题?
金满挂了电话,想不通。
正好那天,被抓去精神检测机构的男人又被放出来。
他一出来,就买酒喝了个昏天暗地,烂醉如泥,喝多了在家里指天骂地,怨天尤人。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角落里的狗窝,想起自己的儿子,晃晃悠悠的爬起来,去找他。
反正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让那个小杂种好过!
他去找金满的路上碰到个老头,老头子力气大,拽着他非说要给他算命。
男人本来不屑一顾,但是老头子很多事都说得特别准,还不要钱,他听得越来越认真,呼吸越来越重。
老头说他虎落平阳,龙游浅滩,过了这个坎儿就会好的:“而且你和家里的小孩八字不合,没缘分,在一起就有灾而且破财,什么时候犯煞冲开,倒是好事一件。”
男人听得胆战心惊,一溜烟跑去找村长,说什么都要断绝关系。
他哑着嗓子说:“他又不是我的儿子,没血缘,从什么什么法律上讲,也不该*我养,谁爱要谁要!”
村长吧嗒吧嗒抽旱烟:“你可别后悔。”
男人撒泼打滚,使劲摇头:“Alpha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后悔!”
村长卷着烟袋,很为难那般点点头:“行叭,那我去找金满谈谈,成了就去派出所,办手续。”
男人连忙爬起来:“好!”
金满一直等村长电话,等确认没问题了,给了爱岗敬业的算命老头一笔钱。
手续办的非常顺利,金满和小孩的亲戚关系帮了大忙,因为孩子事实无人抚养,更换监护人这件事没有多费什么功夫。
他给孩子重新登记了名字,划到他的家属栏。
金满忙完手续,坐车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徐文的电话,对方很犹豫:“满满,你和陆燕林复婚了吗?”
金满皱眉:“没有,怎么了?”
徐文回答的很快:“没什么,等过了中秋,我再来看你。”
他挂了电话,金满不知道为什么,心绪不宁,看着窗外的风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很快,就到了八月中秋节。
天空的月亮又大又圆,老伯张罗了一大桌饭菜,热热闹闹,金满和小朋友也一起去过节了。
大哥拿着他那张家属证明,看看岳维,岳维面不改色,颇为认真的说了句:“挺好。”
他指了指小朋友:“金不换?”
金满这次没有喝果汁,而是倒了一杯酒,他心里想的事情很多,但是回到现实,发现能够影响他的烦恼很少。
好像离开陆家之后,人生就一直在不停地向前。
他想到以往的中秋,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难过,结了婚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现在他有了新的朋友和家人,虽然家人还是个萝卜大的小孩。
他点点头,非常郑重地说说:“小名多多。”
他希望这个孩子好运多一点,快乐多一点,以前比别人少的,以后都多一点。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吃过饭之后,金满抱着……
吃过饭之后,金满抱着小孩回家。
从监护人变更之后,他就高兴的不行,每天特别有活力的爬上爬下,喂鸡喂鸭。
中秋节大哥还领着他一起去点炮仗,玩了大半天,早就困得不行。
“满满!”
金满弹了弹他的额头:“要叫叔叔。”
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捂着小脸嘻嘻笑,就是不肯叫,金满也随他。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小路亮堂堂的。
路上有很多的萤火虫,在水渠边一闪一闪,小孩儿从他身上滑下来,牵着他的手,去扑萤火虫。
金满蹲下来,放任他去玩,看着孩子无忧无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金多多蹲在水渠边望了一会儿,忽然跑回来。
“满满,看。”
金多多松开小手,两只萤火虫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掌心,他轻轻拨弄了下,小虫子拼命挣扎着,扑闪着一对翅膀飞走了。
小孩仰着头:“满满,它飞去哪儿了?”
金满想了想:“它回家了吧。”
金多多似懂非懂,他扑到金满怀里,捧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一下,害羞地说:“满满,我好爱你啊,我们也回家吧。”
月光下的Alpha眼眸触动,他怔愣了好一会儿,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小孩子歪歪头,疑惑地说:“满满,你怎么了?”
那个吻像一个小小的印章,它落在Alpha的脸颊,却印在心里。
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腔涨涨的,眼眶一片酸涩,可能是一直以来求不得的东西,在某一天,忽然就用一种很随便的方式,告诉他,你看,它其实这在这儿呢。
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不会使人狂喜,只是那样平平常常,却让他想要掉眼泪了。
人生兜兜转转,月亮圆了又缺,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许下的愿望,那么简单普通,长大之后却一直在变。他觉得自己想要什么,命运偏偏不给什么,好像对别人无比大方,只是对他一个人严苛。
往前走很难很难,留在原地却很容易。
他的童年并不如何美好,但金满不想做个悲观的人,他努力生活,工作结婚,去爱自己的家人,紧紧抓着要幸福的执念,想要向上看,向前走,却一步步迷失了自己。
最后面对那个真相的时候,快要万念俱灰。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一定要值得被爱,才能被爱,值得被善待,才能被善待呢?
谁去衡量值与不值,好与不好。
金满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于是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不喜欢吵架,他很害怕孤单,他希望有人爱他,发现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对他说,你很好啊,也很厉害。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种夸奖,所以一直很想要。
可是再怎么样也得不到,反而翻来覆去,受了很多伤,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孤单没什么,不被人爱也不是一件活不下去的事,事无圆满,人无完人,他不再苛责自己,命运里缺失的一角却补上了。
金满抬起头,天上的满月生辉,萤火虫向着深蓝的夜空腾游。
孩子指着天上的圆月,对他说:“满满,你看,月亮落在你的眼睛里了。”
他牵着金满的手,满是真诚,圆圆的小脸朴拙可爱,那么自然而然的喜欢他。
金满捏捏他的脸颊,心想:如果每年中秋,都能看到这样好的月光就好了。
他抬起嘴角笑了笑,戳戳小孩子的肚皮,在他咯咯嘻嘻的笑声里,把他抱起来,慢慢走回家。
院外的篱笆随着风声发出沙啦啦的轻响,山林一片寂静,孩子笑啊闹啊,逐渐睡得很深很沉。
他香甜的梦里,飘着桂花和年糕的味道,还有Alpha身上温柔的气味。
金满回到小院,树荫落在漆黑的阴影,他在看到门口修长的人影时,以为岳维或者周遇,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那道身影不动,金满没往前走,警惕道:“岳维?”
“谁是岳维?”
金满顿时如遭雷击,他心脏狂跳,反应了好一会儿:“陆燕林?”
豆蔓青青,暗香扑鼻。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月光顺着眉骨滑落,在鼻梁处折成薄刃,他一身的寒气,带来沉沉的压迫感,金满情不自禁后退。
陆燕林望见了,止住脚步,伸手拂落外衫上落下的两瓣豆荚花。
“满满。”
金满怀里还抱着金多多,似乎想要醒过来,他冷声:“你等下再说。”
他抱着孩子快步拉开篱笆,把陆燕林关在外面,平静的走进屋,拴上门,把金多多放在床上,轻轻拍了拍,把他哄睡着。
一直等孩子睡着,金满才机械的收回手,他洗了把脸,站在窗口望外看了眼,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金满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乱如麻的心脏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经历得多了,不会再自作多情的以为,陆燕林是对他余情未了。
这个世界上复杂的感情有很多,但是与爱相关的东西,陆燕林不一定有,或者是有,但一定是和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或者像辛弥鹤,或者像那位钢琴师,同样的学识与脾性才能相爱。
又或者身居高位的人,本来就无爱一身轻。
金满推开门出来,心想,陆燕林不就是来看他过得多不好吗?
没关系,看吧,其实也没有什么。
他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不安与自卑,没有什么身为Alpha的优势,褪去那层爱的外衣,他只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人,陆燕林年少时不会喜欢,不屑于去了解,那么现在愈发成熟之后,就更不会了。
金满拉开篱笆门,淡淡地说:“你有什么事?”
陆燕林面色淡漠,眼眶微红,向来深邃清冷的眼眸里,浮出几缕红血丝。
他弯腰从篱笆的阴影里,拎出精致的纸盒,Omega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美玉一样。
“生日快乐。”
金满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竭力克制,但是却遏制不住自己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亲戚是在中秋这天去世的,走的时候形销骨立,瘦弱疲倦,对他说,不要哭,吃个月饼吧,他只是睡一会儿,他没有过完那个中秋,金满在那之后再也不过生日了。
陆燕林陪他办理了丧事的手续,为他剪了戴在衣襟上的纸花,他送亲戚下葬的时候,陆燕林就在旁边,撒了第二抷土。
之后无论多忙,中秋那天陆燕林都会陪金满去扫墓,陪他一起祭拜。
即使金满什么感激的话也没有说,但是他知道,当时如果没有陆燕林,他可能要废很大的功夫才能撑过去。
可是事到如今,物是人非,现在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金满扯了扯嘴角,呼吸越来越重,鼻腔也酸酸的,他没有回滨城祭拜亲戚,那个坏脾气的老人家,不知道会不会骂他。
陆燕林看着金满发呆的样子,有些微僵硬,他打开装着蛋糕的小纸盒,里面的蛋糕缺了一个角,留在了墓园,他淡声说:
“我去过了。”
他和陆知在那里等了很久,以为金满会来,但他没有,之后陆知睡着了,他在家里没有待多长时间,重新定了蛋糕过来柳河镇。
没有多么复杂的原因,他记得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金满的情绪都不高,他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回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事实并非如此,金满非常的快乐,他提着水桶,走过田野,水渠,身边跟着摇尾巴的小狗。
滨城的事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人,他没回去看。
可能永远也不会回去了。
陆燕林不想去承认这个可能,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脏好像空了一块,如同抽丝剥茧一样缓慢而绵密的疼痛,织成了一张无所适从的网。
金满的眼神充满了内疚,他低声说:“你去过了吗?”
陆燕林嗯了一声:“带了花生和酒。”
金满艰涩的笑了笑,他揉揉眼睛,忽然被人抱住了,那股熟悉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夏裳传递到他的身上,他愣了下,反手就要推,但是推不开。
金满气急,又怕吵醒孩子,他低声道:“陆燕林!”
陆燕林没有松手,他的手掌紧贴着Alpha的肩背,像一块烧不透的烙铁,隔着衣衫将Alpha的身体烙出红痕,温热的气息落在金满耳畔,透着一股与动作相反的温和:“满满,岳维是谁?”
金满脑子乱了,他寒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离婚了!”
“有了新的,旧的就可以不要了,是吗?满满。”
Alpha在他掌下发颤,他睁着眼睛,愣愣的望着陆燕林,好像不知道什么新的,旧的?
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之相反:“是,我不要,什么也不要。”
金满有一刻的窒息,嘴唇上柔软熟悉的气息,带着和优雅冰冷外表截然不同的侵略性。
他挣脱男人的怀抱,傻傻的望着他,接着用力的擦了擦嘴唇。
“混蛋。”
“陆燕林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金满气得……
金满气得浑身发颤:“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离婚!”
他在那一瞬间惊愕,心慌,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愤怒。
他已经离开滨城,离开了自己打拼五年的地方,他放弃自己的事业,选择家庭,又因为家庭一无所有,丢掉自己的朋友,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里,他终究那么没出息,他怕自己心软,怕自己看到孩子会舍不得。
所以他不敢停下来,甚至不能多花一点时间道别。
他已经怕成这样,对自己已经这么苛刻,陆燕林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来招惹他?
是因为爱吗?
是因为喜欢吗?
恐怕都不是的,如果真的爱过他,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什么。
他宁愿这个人一直都是无心无爱的,那么他的所作所为,金满也能够理解,午夜梦回时自嘲一声,是他自己命贱活该,上辈子欠他的情债。
可是如果陆燕林爱过他呢,金满不敢想,为什么会有人把爱表达得这么伤人又痛苦,简直乱七八糟。
他爱一个人,只会想让他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尽力的宠着他,爱护他。
金满想不通,也不愿再想了,他扯了扯嘴角,把自己内心的情绪憋回去: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永远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那么现在,你所谓的更好的人,就是像我这样,离过一次婚的,身无分文的Alpha吗?”
“你又要再玩一次交易吗?陆燕林。”
陆燕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心脏抽搐似的疼痛,感到呼吸困难,那种强烈的痛楚让他快要站不稳,但他冰铸的外表看上去仍旧平静,温和,云淡风轻。
他低下头,可所有求和示好的话,都淹没在Alpha冰冷嘲讽的目光里。
“这不是交易。”
话语单薄,事实也并非如此,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的坚不可摧,毫不在乎。
爱虚无缥缈,在生命中并非不可或缺。
过度追求如同严琼,一生为爱牵绊,因爱生恨,吝啬冷淡如他的祖父母,同样因为亲情困囿其中,不得解脱。
他自诩高明,不想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能够脱离他掌控的人,交易相对公平,而平凡之人的爱庸碌庸俗,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舍不得。
可戒断之后的反应,却远比他想象的剧烈得多,只是短暂的拥抱,陆燕林却感觉心脏不安的躁动,可怕的裂缝,都平静了下来。
他不需要金满做什么,只要他愿意继续留下来就好。
“你也只能听得懂交易。”
金满难过的扯了扯嘴角,他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好像觉得很可笑。
下一秒他拎起蛋糕盒子,想扔出去,可是一想到会浪费粮食,又带着怒气的收回手。
“拿走。”
他瓮声瓮气,不容拒绝,好像驱赶什么可疑的大型生物一样,把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出篱笆,严肃的用藤蔓做成的绳子,扣上锁。
那挡不住任何人,陆燕林知道,可是他就像一只被下了魔咒的野兽,只能缄默的呆在篱笆外,用一双黑色的眼睛,沉沉的望着屋主人,寄希望他突然的好意和善心。
金满却冷冷的扭过头,连同他和栅栏,一起甩到身后。
中秋节的烟火迟来的炸响,两人都是一愣,目光转向天空。
绚丽多彩的烟火点亮半个夜空,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
山林间的风那么温柔,玻璃风铃被风吹动,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一只小狗被烟花吵醒了,呜呜咽咽的从鸡窝里爬出来,拱到金满脚边。
“满满。”
金满顿住脚步,他花了一点时间,回过头,很认真的说:“别那么叫我。”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面色却一点点坚定起来,摸摸小狗,微微笑了下:“陆燕林,我们都不要后悔,好不好。”
那好像不是一个问题,金满没有等陆燕林的答案。
门扉开了又合,只剩下院子外高大的身影,披着半树浓密的绿荫。
都不要后悔。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提醒谁。
迟来的顿悟好像一辆火车从陆燕林身上碾过,他突然理解了。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过挽回的余地,情侣都会吵架,爱人都会有争执,但是那么多那么多的争吵里,金满也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后悔。
陆燕林走过水渠,风中的玉米林有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在幽邃的小路上回头望去,不知不觉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
他此生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是金满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
但在过去,从未有过一刻,他想要了解那个Alpha是如何在这里度过的。
他沿着那条小路走走停停,出了荷花村后,司机和秘书在水泥路上等了很久。
他们迎上来,并未询问他情况。
在到这里之后,本以为陆先生会带着伴侣一起回家,但是过去了这么久,只有陆先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来了。
他的面色泛白,手指和露在外面的皮肤一阵冰凉,看起来不像是去见了前夫,而是目睹了什么可怕的惨象。
司机在陆家多年,他打开了车门让他能够休息,疑惑的说:“陆总,回去吗?还是等一等金满先生?”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不……
“不用等了。”
陆燕林合上双眸,脑海中浮现出金满离开的背影。
他来之前有预感,不会那么的顺利,也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但是金满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要的不是陆燕林低头,他要陆燕林向前看,不要后悔。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却很少有人能够做的到,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分分合合的感情。
那不是随便找一个人结婚的五年,是金满全心全意爱过的五年。
然即使如此,他推开陆燕林的时候,也是真的想放下。
如果不是真的,他不会为了离婚,连安身立命的资本都不肯要。
陆燕林知道金满的脾气,那句不要后悔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他离婚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云淡风轻,还不是来了一次又一次。
司机望着陆燕林冰冷的面色,呐呐的止住话头。
他正开着车,电话却忽然响了,欢快的儿歌洒满车厢,司机眼疾手快的静音。
平时这种事很少发生,工作的时候司机是非常敬业负责的。
他在陆家工作了那么多年,无论什么时候都风雨无阻。
这次他送陆燕林来,是因为放心不下。
只是陆燕林一向人情淡薄,他也不预备雇主能够知晓他的关心。
陆燕林揉了揉眉心,感到有些不快,但是看着自己熟悉的男人,鬓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白发,心中忽然有些触动。
他未曾在意过的人,未曾在意过的事,也从来不因他而驻留。
时光滚滚向前,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已经过去,没有后悔药,也永远不会再来。
金满知道,所以才对他说,你永远别后悔。
“徐叔,你电话响了。”
司机打着方向盘,给手机静音之后讪讪地说:“家里打来的,今天是中秋嘛。”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陆总今天特意跑到小山村,不就是找前夫的,现在人也没回来,节日也没过成……
司机悄悄的瞟了眼后视镜。
“接吧。”
陆燕林没生气,他看了眼时间,淡淡的笑着说。
司机呆了一会儿,欸了声,想不通为什么,但还是停下来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非常温柔,小孩子哇哇叫着爸爸,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不用等我,你们先睡吧。”
“这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的,给我留碗汤就好了,你带着孩子早点睡。”
司机拒绝之后,女人迟疑了下,一边道别,一边习以为常的,隔着电话和小孩一起嘻嘻笑着,亲了他一口。
司机脸上挂着眷恋和感动。
以前陆燕林出差的时候,也曾接到过漂洋过海的慰问电话。金满问他国外的天气好不好,陆燕林说不是很冷。
金满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东拉西扯到最后,陆燕林听到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便让他早点睡,挂了电话。
时长不过两分钟。
那个时候,阳光照进会议室,汤匙上的白色釉质折射出光亮。
他感觉从手掌到肩膊,都暖和得不可思议。
但是如今同样的阳光晒在身上,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陆总,您睡一会儿吧,醒来就到家了。”
陆燕林没有回应,他想他可能已经没有家了,只有一座空荡荡壳子的地方,不是家,很多人没有见面的时候,以为已经放下了,可是不见面好像才是思念的开始。
他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想过去爱一个更加体面的人,这个世界上比金满更好的大有人在,他为何不曾踏出那一步?
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必经之路,到了如今,他再想要去爱一个人,却发现,所有的爱,都只是在复刻那个下午,他永远回不去的那个夏天,柠檬水和冰块的碰撞的声响。
年少的他隔着车窗玻璃,和眺望天空的金满看向同一个位置。
碳酸气泡的声音如同在耳边碎裂,发出轻轻的一声啵。
陆燕林的心脏一片酸涩,几乎让他想要落泪,但他没有那种软弱的习惯。
风从窗户里溜进来,他一路看出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困意。
司机送他回到陆公馆,陆燕林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虽然对方表示惶恐和不需要,但他依旧付了。
天蒙蒙亮,陆知已经醒来,他站在钢琴旁边,穿着睡衣,看到陆燕林便跑过来。
“父亲。”
陆燕林把他抱起来,他最近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怎么起的这么早。”
陆知抱着他的脖子,闷闷的说:“等你。”
玉姨往后看,陆知也往院子里看,但那里空荡荡的长满了花儿,谁也没有来,陆知失望的垂下眼睫,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自从那天遇到那个小朋友,他就一直不开心,那句“你爸爸对你很好啊”,简直像一个魔咒。
他开始一件一件事情的想,回忆里爸爸的表情,他说过的话。
他一直用最严厉的标准对待自己,也用同样的标准衡量周围的人。
大家都轻易的达标,只有爸爸格格不入,他就不喜欢爸爸。
但是爱从来不是公式化的表达,他小时候牙牙学语,瞒珊学步时扑向的怀抱,感冒发烧,悲伤难过的时候,下意识依赖的人都是爸爸。
过去的五年他那么优秀,那么独立,不是因为他有多坚强,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有一个人即使被忽略和伤害,依旧愿意爱他,关心他的人。
动画片里的小鲸鱼不喜欢海水,等离开大海的时候,才会知道,海水一直在托举着他,是他自己太笨了不知道。
陆知想爸爸,但是他不想让父亲也伤心,所以忍着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陆燕林揉揉他的脸颊,他就抬起嘴角笑,自己吃东西,喝水,没有一点异常。
只是吃着吃着,又哇地吐出来,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很快就有专人来会诊,打针吃药,他也都接受良好,这个时候就可以哭了。
陆燕林问他:“很痛吗?”
陆知趴在他的膝盖上,小幅度的点点头:“嗯。”
小孩子的体温偏低,最近病得反反复复,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陆燕林长久的没有说话,陆家的中秋节,没有高悬的明月,也没有璀璨的烟花。
过去的十几年他已经习惯,可是今年的中秋节,却像热闹过后散场,充满着残羹冷炙的的宴席,让他觉得无比的难熬。
那位有名的律师打电话来,询问他关于金满朋友的后续事宜。
陆燕林才想起来,那个叫徐文的餐馆老板,因为得罪了人,如今正面临闭店危机。
律师笑着说:“陆总,原告已经同意撤诉了,都是小事……我最近有个朋友来了个酒店,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请您吃个饭。”
陆燕林说:“算了。”
律师一噎,不确定的敲着方向盘:“您的意思?”
陆燕林看向窗外,觉得自己很好笑,他其实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金满一厢情愿的那么以为,他居然也就扮演到现在。
“公事公办吧。”
律师一怔:“那您想要到什么程度?”
陆燕林哑哑一笑,淡漠的面色被窗外的晨光浸凉,修长的指节轻轻解开领带,带着势在必得的沉沉欲望。
……
金满送走陆燕林,关上门,他气得洗了个脸,又打水洗了个澡,因为脑袋里面乱七八糟,根本连自己掉没掉眼泪都察觉不了。
他浑身的疲惫一洗而空,像晒蔫的小白菜一样,倒在床上睡着了。
金多多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眼金满,小心翼翼的爬过来拱进他怀里。
他心里靠靠的记着院子里的那个人,十分严肃的皱着小圆脸。
金满睡得太死,什么也没察觉到。
第二天,大哥邦邦砸门,把金满吓了一跳,他打开窗户,睡眼朦胧的探出头:“哥?”
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大哥扛着锄头,岳维穿着一件亮眼的白背心,好笑的看着他。
金满抬头:“怎么了?”
大哥:“笑你头发睡得像鸡窝。”
岳维:“……”
金满尴尬的挠挠头。连忙关上窗户,爬起来整理衣服。
岳维扫了眼大哥,大哥叼着烟,不明所以:“你看鸡毛?”
岳维冷笑:“你有鸡毛好看?”
大哥今天要给家里的豆腐坊加建,带他们两个去山上砍木头。
岳维说:“你再让人抓进去。”
大哥莫名其妙被怼了一早上,他采了一大把野果子,递给金满:“村里有砍伐指标,我早拿到了。”
三个人合力砍了木头,坐在旁边休息,金满用枝叶编了个歇凉帽,戴在自己头上。
岳维在旁边剃多余的树枝,金满就跟在他后面捡,中午的太阳热,没一会儿就出了汗。
岳维转过头,他看了金满一会儿,忽然沉下脸说:“别动。”
金满站在原地:“怎么了?”
有只彩色的虫子从歇凉帽上落下来,岳维伸手去捉,但虫子掉下来的速度更快。
金满只感觉腺体一阵针扎似的巨痛,眼前一黑,直冒金星。
“金满!”
毛毛虫被丢出去,歇凉帽也扯下来。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啊。”……
“啊。”
金满痛得叫出声,下意识用手去摸腺体,但手腕被一股铁钳似的力道握住了。
太阳火辣辣的照下来,岳维笑盈盈的眼睛显得黑沉沉的:“别摸。”
他迅速的摘了金满的帽子,黑色的登山靴踩死了什么东西,金满的腺体又痛又麻,他悄悄伸手去抓,结果两只手都被捉住了。
岳维看了他一眼:“说了别碰。”
大哥听见动静,扛着一棵修好的小树走过来:“折腾什么呢?”
岳维撤开腿,大哥也看到了地上的虫尸,又看看金满:“金赤子?蛰到哪儿了。”
金满不喜欢被抓着,他使劲抽自己的手,抽不出来,每每抬手,都被岳维抓住,不知不觉半张脸都是红的:“脖子疼。”
大哥也跳下来,用棍子拨弄那踩扁的虫尸,又看岳维面无表情,悄悄碾自己的两个手指头。
他扬眉问:“只有你被蛰了?”
金满点头,蔫蔫的刺挠:“是。”
大哥扔了棍子,站起来看了看,金满的腺体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绒刺:“不能抓,抓了破皮就是一大片,能疼一个礼拜。”
酸麻感延长到了脑子,金满呲牙咧嘴,头晕目眩,蹲下来,一只手仍被岳维拽着:“哥,我要死了。”
岳维笑了笑。
“我背你。”
金满推开他的手,嘟囔:“不用。”
他疼得双眼模糊,那种痒和疼超过了他的忍耐限度,他觉得自己离婚分手也没有那么难受过。
有一万只蚂蚁在咬他的腺体,又有一万盏油灯在背上烤。
“哥,我好像不行了。”
大哥点了根烟,把金满拎起来往背上一甩:“废话那么多。”
金满叹了好长一口气:“哥。”
大哥粗糙道:“死不了就行。”
金满耷拉着脑袋,抬手偷偷摸自己腺体,大哥一把拽住,对岳维说:“从坡上扯几根草,把他绑起来。”
“……。”
大哥带着金满去了诊所,他半路的时候恢复的差不多,自己能走就死活不麻烦周遇。
岳维说要帮他拔脖子上的刺,但是金满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那地方毕竟是腺体,他的心还没有那么大,强撑着拒绝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岳维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点点头,扫了眼他的脖颈,笑了笑:“好。”
金满去诊所买了药水和镊子,回到家里对着镜子自己看,脖颈又红又肿,勉强能看到一点金色的绒刺,但是怎么用手够,都够不到。
“奇怪。”
他抬起手再度尝试,但是没想到下手重了,戳到自己的腺体,疼得金满表情狰狞,在屋子里跑上跑下,满屋乱转。
金多多提着小篮子回来,从窗台上探出半个脑袋:“满满?”
金满看到金多多,眼睛刷地一亮。
他咬牙趴在床上,小孩拿着镊子,对着他的后脖颈无从下手,犹豫不决。
“满满,为什么不去找医生。”
金满当然不好意思说他想省钱,他最近琢磨着让小孩去上乡镇幼儿园,还想把老房子翻新重修一下,这些都不是小数目。
“没事,拔吧。”
金满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后脖颈都是汗,他又困又累,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呼吸越来越沉。
金多多推了推金满,发现他已经困得睡着了,小孩子的心思比较单纯,他自己*觉得没把握,又心疼,于是跳下床就去找周遇了,不过半路上碰到周遇的朋友岳维。
岳维就在院子外面的树荫旁边,他瞧了眼院子,问金多多怎么了。
小孩对岳维的印象挺好,和周遇一样是个热心肠的人:“满满生病了。”
岳维点点头:“那怎么办?”
小孩说:“我去找周遇。”
岳维勾住他的后领,捏捏他的脸颊:“带我去看看。”
金满睡得迷迷糊糊,有人给他擦了汗,洗了脸,洗了脚,他的脖颈凉凉痒痒的,觉得很舒服,哼哼唧唧的换了个姿势。
金满感觉自己像钻进了凉凉的山洞里,或者掉进了蛇窟窿,有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呼吸间都是冰冰爽爽的味道。
岳维最开始只是不太放心,他处理这些东西比较专业,一开始也只是想帮个忙。
他不饥渴,虽然有好感,但还不至于要趁人病吃豆腐。
不过想法是一回事,但是本能又是另一回事。
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金满是自己的理想型。
岳维的审美很固定,他喜欢皮肤白,眼睛亮,乖乖的Alpha。
金满的五官端正,性格正直,皮肤比一般的Alpha更好,不算白,大概介于象牙和小麦之间。肩膀不算宽,但是锁骨和胸部的轮廓很漂亮,看起来柔软又饱满,闻起来也很舒服,像乡下大集上的年糕。
岳维忽然觉得有点饿,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双臂间的Alpha,利落的站起身,到院子外透透气。
但Alpha信息素的味道留下了,冰爽的气味弥漫在整间屋子,掩盖了金满本身的味道。
金满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他迷迷瞪瞪的起来,感觉脖颈舒服多了。
屋子里有股很好闻的气味,他说不上来,有点像花香,但凉凉的,被子上也有,金满吸了一口,觉得怪舒服的。
他爬起来对着镜子看,金色的小刺都被拔掉了,腺体的位置只留下一点红肿和麻痒。
“不错啊。”
他笑了笑,走出门抱着喂鸭子的金多多亲了一口:“乖!”
金多多高兴道:“满满你醒了。”
他偏过头看了看金满的脖子,伸出小拇指:“哇,只有一点点红了。”
金满自我感觉不错,正准备做饭,忽然看到水槽里的西瓜,他诶了声:“西瓜哪来的?”
金多多抱着他的肩膀:“是周遇的朋友。”
周遇的朋友不就是岳维吗?
金满一下子语塞,他摸了摸脖子,看了眼金多多,这不会是岳维给弄的吧,金多多点点头,两人一句话没说,但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金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和难为情,他想了想,还是抱着金多多去小卖部买了点花生和啤酒之类的东西,提着去了大哥家。
周遇和岳维在打拳,周遇的身材是标准的壮汉,又高又大,岳维的肌肉更紧实,属于修长匀称的那种类型。
两个人都汗涔涔的,看到金满之后,周遇打了个招呼,一身汗味,叼着烟过来喝啤酒,顺便问他:“好点没。”
金满说了声好多了,扭头发现岳维不见了,过了会儿,他从二楼下来,身上套着件外套,头发潮潮的,有一股皂荚的香味,大概是刚才用水洗了一下。
“今天谢谢啦。”
金满给他递了罐啤酒,大哥撕开了花生,嘎巴嘎巴的嚼。
岳维淡淡的点头,接过啤酒在手心里转了转,撕开扣子之后递给金满。
金满自己刷地拉开了一罐,和他干杯,岳维愣了下,有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
Alpha之间不需要那么绵密的道谢,三个人吃了一地的花生瓜子小零食,然后开始聊天。
周遇最近接了一个活,镇上有几个大工程,需要拉货的司机,他本身在军队里就是个多面手,接下来没有一点问题,辛苦但是来钱快。
金满干过工地,砌墙,做木活,卖咖啡,从小到大的打过无数份工,丢到哪里都不愁混一口吃的。
周遇挺喜欢他,做什么都想带一把金满:“果园里的果子下了之后,你就和我去镇上,一天两三百不是问题,吃得了苦就行。”
金满知道这是周遇帮他找的活,他最近也的确是缺钱,他回来之后本来以为日子会很孤单,没想到会过的那么好,他心里酸酸的,感动但是不知道怎么说,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周遇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搭着岳维:“不过你要是急用钱,找个伴儿也行,是吧。”
金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唉了声:“哥,我暂时不想找伴儿。”
岳维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了句:“没事。”
这句话一出来,金满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周遇一撸他的后脑勺,非要教金满练几招,他跟着打打闹闹的,也就没有往深了想。
只是偶尔回过头,能看到岳维正在看他,被捉到后不闪不避,只是面色镇静的朝他点点头。
金满总有种身上毛毛的感觉,他呆了一会儿就带金多多跑了。
院子里风铃叮叮当当,小鸭子嘎嘎叫,金满转头就把事情丢到了身后,充满困意的躺到床上。
之后几天金满跟着周遇到处跑,他们帮着果园里的果子下树,拉到镇上。周遇凑钱贷款买了俩车,往返隔壁市拉石料,金满咬咬牙,拿出全部的积蓄,买了辆二手五菱,也找了个开车的活儿。
镇上的幼儿园有几家,金满考察了几次,只有那家机关幼儿园条件最好,但是收费也高,而且轻易不收外面的学生。
金满一下子拿不准,他倒不是一定要金多多结识什么人,多有出息,而是他在镇上送东西,只有那家机关幼儿园每天早上都拉新鲜蔬果,送的菜和肉都是最好的,吃上面绝对的干净卫生。
他在心里做盘算,累了一天回到家,屋子里亮着灯,金多多还没有睡着,跑出来迎接他。
周遇也是刚回来,他搭着条毛巾,在院子外面喊他:“金满,洗澡去不去。”
金满一身的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抱着金多多出门,发现岳维也在。
第40章 第四十章金满不傻,……
金满不傻,他能感觉出来岳维对他好像有点意思,但那种感觉太朦胧了,他会注意,却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他这辈子了不起见过Omega和Omega,但是两个Alpha怎么在一起,他想象不到。
金满没有被人追求过,小的时候不懂,长大了因为穷自卑,碰到了陆燕林,也一直在围着他打转,这样乏善可陈的人生,回忆起来的时候,竟然没有谁认认真真的爱过他,仔细的了解过他,想要他这个人。
所以岳维那样不远不近的凝望和试探,在金满看来,就像遇到新鲜的东西,忍不住伸爪子尝鲜的狼一样。
他跟在陆燕林身边,也见过不少的人,岳维的气质和性格,看起来平易近人,却实在是不像那种普通人家的孩子。
金满自己是什么条件,他很清楚,也很能明白那些个道理。
他对周遇是真的喜欢和感激,在他最难的时候,有一个愿意帮他的人,对岳维,金满的态度则客气很多,不太关注,也不刻意疏远。
如果是平时,他不会答应,但是人都出来了,总不能临时反悔跑回去。
那也太让人尴尬了。
金满一手夹着金多多,一手拎着块毛巾,皱着眉:“在外面洗吗?”
周遇胳膊一伸,搭在篱笆上:“不然呢,磨磨唧唧,出来,我带你去享受享受。”
金满还有点犹豫,没忍住看了眼岳维:“不好吧。”
他本来没什么意思,就是下意识扫了眼,岳维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垂着两排小刷子似的睫毛,轻轻的眨巴眨巴,然后平平淡淡的解释说:“我们在部队经常一起洗,出任务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
金满脸上一阵滚烫,总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自作多情,有歧视的嫌疑。
而且岳维不图他什么吧,长得好,性格好,盘靓条顺的大帅哥,会对一个平平常常,离过婚的Alpha有什么兴趣?
都怪周遇,老是说些有的没的,搞得自己也想歪了。
金满现在就想赶紧混过这茬,连忙说:“那走吧,哥我待会帮你搓背。”
他脚步匆匆忙忙的,拖鞋啪嗒啪嗒的踩在地上,周遇笑了声,跟着他一块走,岳维目光深邃的走在后面,看到泥地上Alpha留下来的浅浅脚印,轻轻覆了上去。
周遇说的那个池子就在他家屋后面,那里早年是个池塘,后来地下水升上来,变成一个活水潭。
周遇在旁边砌了个方正的水池,平时用来蓄水,夏天用来冲凉。
今天老伯推豆腐卖,剩下的一大缸的热水,都让他兑进去了,热乎乎的,正好用来泡澡。
金满好久没舒舒服服的泡一泡,看到那汪冒热气的水池,心里稀罕得不行,也就不顾什么避嫌之类的,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衣服。
金多多连忙伸手:“满满~”
金满蹲下来帮他脱小衣服,小孩子滑溜溜软乎乎的,像个水煮蛋。
“满满抱我下去。”
金满没有不答应的,他抱着金多多趟进水池里,舒服的叹息一声。
周遇也脱了衣服,他的身材像雕塑,更健美壮实,大大咧咧的伸着大长腿,看得金满眼睛都移不开,忍不住羡慕的戳一戳,幽幽地说:“哥,好大呀。”
周遇胳膊的肌肉起伏,像头雄狮一样懒洋洋的,不忘叼着烟,往下瞄了他一眼:“你也不错。”
金满刷地从脸颊红到耳背,梗着脖子,乌溜溜的眼珠子简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我不是说这个!”
周遇哈哈大笑,金满捂着金多多的耳朵,磨牙一般鼓了鼓腮帮子,背过身,给小朋友洗澡。
他泡了一会儿,没发现岳维:“咱们是不是少个人?”
周遇嗤了声:“别管他,你洗你的。”
这怎么能不管,有点排挤人的感觉。
周遇慵懒的吐出一个烟圈:“那小子是个事儿妈,回去拿东西去了,不用管。”
“哦,”金满听了就不在意了。
周遇泡了一会儿,小孩子坐不动,想要去抓萤火虫。
金满光顾着给他洗,自己还没弄舒服,周遇掀开眼皮,把光屁股的金多多往胳膊底下一夹:“麻烦精。”
金多多一点都不喜欢周遇,惨兮兮的扑腾:“满满,满满!”
但是反抗无效,被夹着带走了,小孩子忘性大,一会儿就安静下来,指着那些萤火虫求周遇帮他抓。
金满缩进水池里,只露出肩膀,他抬起头来,微风吹过,从远方送来荷花的香味,天上的月亮高悬着,圆了又缺。
他忽然就有点难过起来,即使再不愿意想,他也总是记得那个人,记得他的声音,样子。
那是五年的时间,不是五个星期,五个月,说忘了就忘了。
情到浓时,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也曾控制不住的咬他的腺体,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
那些灼热的气息,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脸,也会因为情欲微微扭曲,如同恶龙守护财富一样,不肯让他离开。
可是那些都不算什么,欲望人人都有,陆燕林也和普通人一样。
他做那些事,不是因为爱他。
爱他的人,不会在他离开房间后,像清洗病毒一样,把他碰过的地方通通清理一遍,不会需要时则要,不需要时弃如敝履,不会撒谎骗他,让他寝食难安,捉摸不透。
爱一个人应该知他冷热,喜他所喜,忧他所忧,会因为他的几句话睡不着觉,也会因为一个笑容激动不已。
陆燕林从来没有过,那张平静淡然的脸,向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水池里忽然响起一阵水声,金满从发呆的状态醒过来,下意识看过去。
“打扰到你了吗?”
岳维坐在水池边,一只脚伸了进来,他没有脱光,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支着一只手,担在膝盖上。
金满没注意这些,自己压根什么也没穿,他有点退缩,但想到岳维那句平平淡淡的话,心里又安定下来,笑着摇摇头。
“周遇带多多去抓虫子去了。”
“你怎么没去?”
“想多泡一会儿。”
岳维顿了一会儿:“不怕我?”
金满愣住:“怕你什么?”
岳维不说话了,心情好像比刚才好了点,他慢悠悠的换了个姿势,也不急着下水,而是像个小孩一样把两只脚伸进水池里,身体后仰,悠闲的晃了晃。
金满看了眼他的动作,又忍不住聚焦到他的上半身,感叹有些人真是得天独厚,很有冲击力的好看。
他忍不住对比了下,Alpha更精壮,但是同样修长舒展的身体,放在陆燕林身上,却要漂亮非常多,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气场,更加吸引人了。
金满又想到陆燕林,他不由得脸色一阵难看,骂自己有病。
水池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岳维坐在角落里,旁边放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洗浴用的东西。
金满有点不自在,嘀咕了几句周遇怎么还不回来,但是岳维淡淡的样子也不像尴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金满慢慢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感觉错了,他趴在池子边上吹风。
岳维的话不多,过了会儿问他:“你小时候也来过这里吗?”
金满啊了声,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我小时候连水泥路都没有,哪有人砌水池的。”
岳维歪歪头,拨了下水,挺好奇的问:“那你们小时候洗澡怎么办?”
金满说:“下雨了就脱衣服,站在院子里洗啊。”
岳维吃惊的睁大眼睛,金满忍不住笑出声,皱皱鼻子:“骗你的。”
岳维哦了声,他的眼睛深邃,有点看不透,不过抿着嘴角,羞涩的样子显得没那么有距离感。
金满看着觉得挺有趣的,两个人慢慢聊起来,尴尬的气氛很快就一扫而空,岳维健谈,问了很多这里过去的事情,也讲了队上发生的趣事。
金满聊着聊着便不拘谨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岳维,你多大了?”
岳维说了个日期,这下子轮到金满把眼睛睁大了:“你居然比我还小两岁!”
岳维笑而不语,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会儿说:“那我能叫你哥吗?”
金满心里突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忽略了,他觉得岳维人挺好的,随意的说:“都行。”
岳维又笑了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金满挺近,叫了声哥,声音落在耳边,让他有点痒痒。金满有点受不了的转过身,和岳维面对面,语气有些不好:“你别在我耳边说话。”
岳维眸色有点深,近看又看不出来,他眨眨眼,拉开了距离:“不舒服吗?”
金满的这个毛病是陆燕林带来的,易感期的时候他的耳朵敏感的要命,只要一碰就发颤,陆燕林特别喜欢咬,搞得他平时耳畔有人说话都有点不自在。
“没事,我自己的问题。”
岳维笑了笑,低头拿起毛巾搓自己的手臂,够自己的后背,但是有点困难的样子,他也不说话,可怜巴巴的。
金满心里挺不好意思,他挠挠头:“那个,要我叫周遇帮你吗?”
岳维摇头,拉开了距离,背对着他,有些冷淡的说:“不用了,我明天就回队里了,早点习惯比较好。”
金满看着他艰难的样子,想到他帮过自己的忙,又听到人家明天就要走了,他心里过意不去,干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帮你吧。”
岳维静默片刻,缓缓回头:“真的可以吗?”
金满扯过毛巾,像擦桌子一样,又快又稳:“行了,趴下来,别磨叽了。”
岳维僵硬片刻,慢慢趴在水池边,背上酥酥麻麻的,那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若有若无,他低着头,嘴角悠悠抬起来又放下。
金满搓完了,岳维说也要给他搓一下,都到这个时候了,再矫情就不好了,再加上泡着确实有点累,就没有想太多。
岳维和周遇不一样,洗澡的东西还挺多,又是搓又是拍的,还弄出点泡泡,粗粝的手掌在金满背上划过,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你干什么?”
岳维一手泡泡,满脸无辜:“沐浴露。”
金满憋了半天:“太麻烦了。”
岳维垂下眼睫:“那哥你自己洗掉就好了。”
金满不上不下的,卡在原地,他捉过毛巾自己擦了擦,擦着擦着忽然动了动鼻子:“你闻到什么气味没有?凉凉的。”
岳维露出小虎牙:“荷花?”
金满觉得不像,比较像那笔睡醒的时候闻到的气味,他来不及想,周遇带着哇哇大哭的金多多回来了。
金满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连忙去接,周遇气得直咬牙。露出肩膀上的一排牙印:“你先咬我还有理了!”
金多多扑进金满怀里,委屈的冒鼻涕泡:“满满,他吓唬我。”
周遇叼着烟:“鬼晚上抓你来了。”
金多多大哭:“呜哇!”
金满哭笑不得,小孩子害怕,闹着要回去,这下子也不用再泡澡了,三个人一起穿好了衣服往回走。
周遇第二天还要跑市区,四点就要起床,岳维想送一下金满,但是只有几步路,金满没让他麻烦,拒绝之后抱着金多多走了。
天上的月亮藏进云层里,金满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快要晚上八点了。
他抱着孩子,走到院子外面时忽然停住脚步,心脏一紧。
一个高大优雅的身影站在院子里,月光如纱,披落肩膊。Omega锋利的眉眼如画般深邃,他抬眸望来,素来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此时却好像浸入了深渊。
“满满。”
金满呆呆地望着他,回过神之后眼眸中充满了戒备。
陆燕林的心脏如同撕裂,他脚步平缓的走上前,金满抱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后退一步,浑身散发着别人信息素的味道。
陆燕林看着那个孩子,忽然好想问金满,为什么不愿意抱一抱陆知,为什么没有问过一次陆知好不好,他发着高烧哭到嗓音嘶哑,想要的爸爸,这时候抱着别人的孩子,散发着别人的信息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