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给人带来的压力无与伦比,即便此刻正对着的目标是肖雨而不是她,江平安的额头也依旧出了些冷汗。
她没有露怯,反倒提高了些音量:“安置点内禁止使用枪械和武器,傅局长光天化日之下指使下属用枪,不怕我写投诉信举报你吗?”
傅博宇把手背在身后,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不用江小姐说,我自然会遵守安置点内的规则法条,不过如果没有人看到的话,那我就算不上是违规了吧?”
肖雨往前一步,将江平安挡在身后,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博宇不紧不慢地开口:“肖副局可以放心,江小姐和这个小姑娘遵纪守法,只要不阻拦我办事就不会有事,但是你嘛——可算不得什么无辜。”
肖雨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够别在腰间的联络装置:“是吗?”
傅博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肖副局这是……想用频道内的求救信号找人过来帮忙?”
肖雨没有开口,手上继续拨动着代码。
傅博宇笑了笑:“也是,肖副局恐怕还不知道吧?整个治安巡查局的紧急呼救代码都是我开发的,你觉得你有机会呼叫出去吗?”
肖雨的动作一滞,低垂着眼眸道:“既然这样——我犯的是哪条罪责,还请傅局长直言。”
傅博宇中气十足地开口:“治安巡查局副局长肖雨,滥用职权,办案不力,直接及间接造成死亡人数高达几十人,或与异种犯罪组织有重大关联,经治安巡查局全体负责人共同研究决定,革除副局长职务,带回局内问责。”
傅博宇的话有种天方夜谭的荒诞感,肖雨抬头看他:“傅局长觉得,随便编一个理由就能吓唬住我吗?”
江平安往前一步:“就算是傅局长,抓人也需要走程序吧?有公文和逮捕批准书吗?”
即将见证自己这两年来的心腹大患跌入尘埃永不翻身,傅博宇的耐心格外的好,他抬手示意了一下。
身后的年轻男人上前来,手中是两份文件,他将文件摊开展示在她们面前。
「批准逮捕原治安巡查局副局长肖雨」
江平安看清了公文上的白纸黑字,文件右下角的红色公章印泥还没干,恐怕刚盖上去不久。
她转头看了看肖雨,对方的瞳孔微缩,脸上表情有些惊讶,显然文件是真的。
肖雨平日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将职业准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认识她的人几乎都可以断言,她一定不可能做的出滥用职权的事情。
至于办案不力,人在医院躺了那么多天,刚刚才清醒过来,又何谈办案不力呢?
但即便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的蹊跷,她们现在也没有反制的手段。
于公,文件上的白纸黑字无法回避,肖雨还在治安巡查局供职,服从命令是她的义务。
于私,枪杆子一顺排开,肖雨才刚刚大病初愈,邓包包又还在对方的手里,更是谈不上有拒绝的权力。
江平安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要眼睁睁地看着傅博宇将肖雨带走吗?
以肖雨的性格,没有做过的事情,对方便不可能从她的口中问的出什么。
但在此过程中,对方会动用什么样的手段却是未知的。
才大病初愈的身体怎么经得住牢狱之灾呢?即便是一点小小的折磨都可以要了肖雨的命。
江平安攥紧了拳头。
不行,她不能让傅博宇把肖雨带走。
为今之计只有向外界求援。
江平安的面上没显露出半分慌乱,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放进衣服的包里,然后拿到了通讯器。
为了方便紧急时刻求救,安置点生产并投入使用的每支通信器都对拨号设置进行了优化。
只需要按下特定数字,就能拨给目标联系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邢禾和谌夏应该还在开心游乐场。
她们肯定是没办法帮忙了。
拨给谁呢?
江平安的手心出了点汗。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她最终拨通了肖为民的电话。
感受到通信器轻微震动一声,这是通话接通的提示。
江平安松了一口气,可心中的不安感却并没有消散半分,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肖雨冷冷发问:“你说遇害者高达几十人,我应该有权知道都是什么人吧?”
傅博宇也不避讳,脸上丝毫不见对受害者的怜悯,反倒有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他蹲下来面对着邓包包,摸了摸她的头,口中却如数家珍般叙述着肖雨的罪过。
“黄景豪,白虎帮某小头目。陈富贵,某黄金生意老板,受害者陈胜男的父亲,刘慧娴,受害者陈胜男的母亲,还有……第一医院内12层所有的医生、病患及家属。”
虽然肖雨确实与陈胜男的父母有过短暂的接触,但那也是昏迷之前的事情了,至于什么黄景豪和医院内的受害者,她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肖雨的眸色越来越深沉,此时她还哪能不明白,傅博宇和他背后的人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她入套。
肖雨面无表情地道:“我跟你走,你把她们放了。”
傅博宇没说话,大手抚摸着邓包包的头发。
邓包包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话,但此刻也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个叔叔的恶意,手上用力想挣开他的手。
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傅博宇身材本就健硕,力气自然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比拟的,邓包包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挣脱他的禁锢。
于是她转过头来看向江平安和肖雨,眼中有些无助。
接收到小家伙可怜的眼神,江平安有些心疼,她快步走过去准备把邓包包牵回来。
“小朋友有点怕生,就不劳烦傅局长帮忙照看了。”
当江平安走到邓包包面前时,站在傅博宇身旁的年轻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开枪了。
砰——
子弹擦着江平安的身体而过,击中了她身前的地板,她的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邓包包被吓了一跳,小声地啜泣起来。
肖雨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江平安的身前将她挡在身后,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傅局长,我已经遂了你的意,你还想怎么样?”
傅博宇的脸上有一丝玩味:“遂了我的意?你觉得——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吗?”
傅博宇又扯了扯邓包包的小脸,因为过于用力,那处皮肤的已经有些泛白了。
小女孩的细皮嫩肉哪受得住这样的对待,一阵阵的疼痛感传来,邓包包抽抽搭搭的啜泣声猛然放大,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肖雨一巴掌拍开傅博宇放在邓包包脸上的手,准备将她带回身边。
傅博宇没生气,牵着邓包包的手却也没放开,只说了句:“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只可惜……今天就要因为我们的肖副局长而死在这里了。”
肖雨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傅博宇!你怎么敢?身为公职人员,你难道不清楚谋害儿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有谁看见我做了什么吗?还是说肖副局想赌一赌我有没有杀人的胆子?”
傅博宇手上的劲逐渐加大,邓包包肉嘟嘟的小手便被迫蜷成小小的一团,手腕处的皮肤因为缺血而泛紫。
邓包包忍不住发出痛呼:“肖阿姨!我痛呜呜呜……”
江平安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她低估了傅博宇的疯狂。
如果他真的循规蹈矩地将肖雨带回去审问,文件上的罪名几乎不可能被坐实。
而有肖为民在,肖雨最多关几天就会被放出来,官复原职也只是时间问题,除了受几天皮肉之苦,几乎没有损失。
傅博宇大费周章地搞了一台大戏,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不是……绝对不是。
江平安猛然抬头看向傅博宇,对方正看着哭泣的邓包包,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
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傅博宇真正的目的。
他在试图刺激肖雨反抗。
只要肖雨在逮捕过程中向工作人员发动攻击,罪名坐实,职业生涯毁于一旦不说,还会构成袭击公务人员罪和妨碍公务罪。
而前者,如果被袭击的工作人员人身安全受到一定程度的威胁,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直接将袭击者就地格杀。
傅博宇要的不是把肖雨关进牢房里折磨几天,他想要的是肖雨的命。
江平安的心中涌上一阵后怕,几乎是立即提醒道:“肖雨,不要动手!”
肖雨没有回话,脸上的表情如同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般让人看不透彻。
江平安咬了咬牙,直接冲上前将邓包包护在怀里。
傅博宇面露惊讶之色:“喔?我还没来得及点到江小姐的名字,江小姐就已经要主动来送死了吗?”
江平安埋着头紧紧抱住小姑娘:“我没有动手,你没有理由杀我,你也不能杀我,傅局长。”
她刻意加重了局长两个字。
只要傅博宇还在意这一身制服和那个局长的名头,她没有动手,他便不可能先杀人。
傅博宇冷笑一声:“我确实还不想杀你,不过——”
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男人便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给我打,留一口气就行。”
第142章 为什么喜欢我?
站在房顶,身后的屋檐勉强可以帮靠坐在那里的清孟挡掉部分的雨水。
雨天异种的嗅觉被大大削弱,只能凭借肉眼来感知人类的存在。
这一层高度也成了天然的防御,帮两人隔绝了大多数的普通异种的探查。
邢禾没有打算离开这里,只是站在最高处,一边观察着四处的情况,一边静静地等候那只异种赶到。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毫不犹豫地转身,抽出长剑对着一团空气砍过去。
这一击轻飘飘地落空,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一招一式连贯到底。
清孟虚虚睁开眼睛,由于异能已经失效,她也无法捕捉到那只异种的身形,但邢禾没有受伤,这却是仅凭肉眼也能看出来的。
她的身法变换不停,攻击也越发急促,将长剑挥舞地密不透风。
清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邢禾的身前确实是有着什么东西,攻击也并非是毫无章法目的,反而是在和对方的交锋中占了上风。
就好像她可以看见对方,也能预判到对方的下一步攻击一般。
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只异种却突然主动显形了。
对方的脸上有一抹怨恨,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胸口那道伤口最是醒目,深得可以看见肋骨。
若不是异种的生命力堪比丧尸,只这一道伤口就足以要了它的命。
异种放弃隐身的能力现了身,一看便知道是准备发动精神攻击了。
邢禾却没给它缓冲的机会,一脚踹在它的头上,异种连连后退几米。
在其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邢禾已经追了上去挥剑将它的头颅砍下来。
不出所料,这一次,异种头颅落地依然没死。
但经过上次那一战,邢禾也大概猜到了,恐怕是需要将头颅完全毁灭,它才能被绞杀。
见邢禾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枪,异种的表情终于慌了。
“等一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
噗——
几枪下去,异种的头颅爆开,白花花的脑浆碎了一地,毫无疑问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战斗结束,邢禾便回到了清孟身边,将她背起来继续往外走。
清孟的眼皮有些发沉,脑袋微微一点,差点就这样在邢禾的背上睡过去了。
突然被身后那人的额头撞了一下,邢禾脚下的动作顿了顿:“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它的位置的?”
也不等清孟回答,邢禾自顾自地继续说:“还记得我一开始把那具尸体扔过去吗?”
眼前黑了一瞬,过了几秒才又重新变得清晰,清孟低低地应了声:“嗯。”
邢禾随手挥剑解决掉前方两只异种,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上次交手的时候我发现虽然这异种可以隐身,但沾到它身上的外物却不会消失。刚刚它的身上沾到了血迹,我借这一点判断出了它的位置,它也就敌不过我了。”
清孟强撑着把眼皮抬起来,如同梦呓般道:“嗯,很厉害。”
感觉到她逐渐微弱的呼吸,邢禾握剑的手紧了紧。
上次中了这只异种的精神攻击,清孟并没有当场失去意识,是后面再次使用过异能精神透支之后才陷入了昏迷。
这次,她的状态明显差了许多,意识已经到了濒临涣散的边缘,好像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邢禾的心有些乱。
上一次,医院的检查报告中确实显示异种的攻击没有对清孟的脑部留下神经损伤。
但越是这样的结果,反倒让邢禾一直心存忐忑。
器械没有发现就真的代表不存在吗?
不是的。
还有一种可能,按照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根本就检测不出特殊能力造成的神经损伤。
如果是这样的话,多次遭受精神攻击会对意识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吗?
邢禾不清楚,出去之后她会立马找到专门的人来弄清这一点。
她只知道,现在一定不能让清孟睡过去。
好像是感受到邢禾的担心,清孟突然轻声问:“你怎么不让他说完?”
邢禾愣了一下:“说什么?”
清孟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懒洋洋地道:“那只异种不是说,你想要知道什么它都可以告诉你吗?”
邢禾起起落落地在各个建筑之间穿梭,回答道:“一只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的异种能告诉我什么?想知道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查。”
“小说里面都是这样写的,反派阴险狡诈,用语言迷惑主角,主角一时疏忽就中了计。”清孟的手环在邢禾的胸前,扯了扯她的衣服,像是在撒娇。
邢禾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话多的人都不长命,我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清孟的手僵硬了一瞬,然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吐出一声轻若无物的嗟叹:“如果你也是主角就好了……”
恰巧有雷声响起,邢禾没听清清孟的话,她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清孟没再接话,大概是话说的太多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邢禾背着她轻轻地从房顶落下,出现在六只异种的身后。
她瞬间挥刀砍死最近的两只,然后抬起枪口将围上来另外四只尽数解决。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邢禾平复了一下呼吸,又问:“你还看小说?”
过了好一会儿,清孟的声音才响起。
“看。”
尽管开始只是为了吸引清孟的注意力,不让她睡过去,此刻邢禾却是真的忍不住有些好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实在抵挡不住那股如山倒般的睡意,清孟放任自己稍稍地闭上眼睛:“高中毕业的那年,第一次发现我可能喜欢你的时候。”
邢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高中毕业的那年,从那么早开始吗?
她的心里有些酥酥痒痒的别扭,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为什么喜欢我?”
18岁的清孟留着一头齐肩的长发,有着如弯弯明月般的细眉和一双如潭水般深邃清澈的眼眸,身上已经可以略微窥见成年时的清冷容颜。
因为一心投入学习不融入班级体,清孟也曾经被排挤的其中一员。
但尽管如此,除了故作清高这样不痛不痒的词语,年少不懂事的少男少女们也再找不到其它能攻击她的话语。
因为即便是在他们的内心里,清孟的优秀与美貌也是公认的。
而当时的邢禾在干什么呢?
那时的她刚过了两年的义务兵时期,高不成低不就。
留着一头刺猬一样的短发,浑身上下黑黝黝的,晚上关了灯恐怕连五官也看不清。
无趣、幼稚,还算不上好看。
清孟会喜欢自己什么呢?
邢禾实在想不明白。
“阿清?”
“阿清?阿清!”
过了半晌,清孟都没有答话。
邢禾晃了晃背后的人,没有反应。
她立马从情绪中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回头去确认情况。
清孟正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
邢禾的呼吸一滞,再转头看前方,透过面前的这栋建筑的顶部可以看见开心游乐场的招牌。
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走楼顶太过引人注目了,无异于移动的活靶子。
眼前只剩下一条分岔路口。
左边是数百只异种在来回走动。
如此庞大数量的异种,在需要时刻注意身后清孟的安危还要单手作战的情况下,邢禾也未必能保证全身而退。
右边空落落的,没有任何一只异种的影子,几乎是将陷阱二字摆在明面上了,
大门口人多眼杂,不出意外的话向天应该是打算设伏在这里将两人解决了。
去哪边?
这个选择十分重要,关乎着两人的性命。
邢禾压下内心深处的灼烧感,强行让自己保持头脑冷静。
余光扫过靠近墙角的位置,一个敞开的地下水井盖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是早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清淤作业工程队?
邢禾做了选择,哪边都不去,就走地下水道。
她曾有些担心持续的降水会不会导致地下的水位过高,两人无法通过。*
事实证明,如此高强度的降水确实是导致排水管道中的水流异常湍急,即便邢禾已经紧紧依靠着旁边的管道壁也仍然有些容易被水流冲击得失去平衡。
但幸运地是,现在的水位在锁骨处,刚刚可以让她带着清孟通过。
不过毕竟是地下排水渠道,各种垃圾和堵塞的淤泥混合在一起,腥臭气味直冲鼻腔,邢禾几乎有些嗅觉失常。
她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一只手护着身后的清孟,一只手扶着管道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大概是地势的问题,走了将近两百米,水位便越来越高,前方也被钢筋栅栏封闭了起来,只留下一条往上的楼梯。
通道中没有光,看来上方的井盖还封闭着。
水中正好飘着一条麻绳,邢禾沉思了一下,用它将清孟固定在背上,然后爬到楼梯的顶部,将井盖抬起了一条细小的缝。
邢禾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这里应该是游乐场外面,没发现异种的踪迹。
于是她将井盖抬开,带着清孟爬了上去。
刚在地面站稳不过几秒,邢禾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
就在此时。
砰砰砰砰砰——
右后方有二十发子弹共同射来。
邢禾从未放下心中的警觉,可尽管已经突破了人体的极限,她也只是堪堪躲过了其中的十五发。
没躲过的五发,其中四发分别命中了邢禾的左右小腿。
还有一发,打在了清孟的身上。
第143章 应该……安全了吧。
腿上的骨头被打断,邢禾跪倒在地上,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身后的清孟。
不知道哪颗子弹擦断了用来固定的绳子,背上正处在昏迷中的人咚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邢禾艰难地爬到清孟的身边,将她抱起来仔细检查。
没有伤口,地上也没有血迹,只有腰部的衣服破了些,还有一条擦伤的痕迹。
看来子弹是擦着清孟的身体过去了。
邢禾悬着的心归了位。
暴雨的淅沥声中,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渐近。
向天杵着拐杖过来了:“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真是有缘分啊,邢处长。”
双腿恢复行动能力最少还需要十分钟,邢禾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向天挑了挑眉,心情似乎不错:“邢处长发问,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你问吧。”
“今天早上你是故意放我们进来的,对吧?”
向天似乎有些苦恼:“是,也不是。”
邢禾抬眼看他:“那我换个说法,疏通管道的施工队是你特意找来的,是吗?”
向天点了点头,脸上一副赞赏的表情:“是。”
邢禾若有所思道:“所以,在我还没有进入园区的时候,你就已经为我规划好逃跑路线了?”
向天嘴角噙着笑:“也可以这么说。”
邢禾又开口:“分岔路口那两条路,哪一条是你给我们设定的安全路径?”
向天看着邢禾,如同耐心的师长般循循善诱道:“你觉得呢?”
邢禾试探道:“左边?”
向天中气十足地笑了几声,似乎是觉得邢禾的回答有些好笑。
“你觉得左边那条路真的只有一百只异种吗?那你猜猜里面的普通异种有几成,有特殊能力的又有几成?”
邢禾的脊背有些发寒。
“那……右边呢?”
向天轻描淡写地回答:“右边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踩上去的时候可能需要注意一下,地上装了点高压导电装置。”
暴雨天和高压导电装置组合在一起,如果邢禾当真选择了这条路,此时她和清孟恐怕都已经变成一块焦炭了。
邢禾抿紧了嘴唇:“这么说来,我选的这条还真的算是唯一的生路了。”
向天蹲下来看她:“邢处长说对了,不过这条唯一的生路是清小姐的,不是你的。”
是清孟的,不是她的……
邢禾看向向天,那双泛白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向天也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自顾自地道:“我记得邢处长拥有一个十分强大的治愈异能,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想拖延时间,等到能站起来了,再找机会带着清小姐离开?”
察觉到向天抬手的动作,邢禾的神色一凛,立马抱着清孟向后翻滚了一圈。
轰——
一声巨响之后,以原本邢禾所在的位置为中心,附近一米的地面纷纷呈蛛网壮碎裂凹陷。
而究其根源,竟然只是向天抬起手中的拐杖轻轻一顿。
这只初代异种的力量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
向天观赏着邢禾脸上惊骇的表情,似乎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大发慈悲道:“虽然我已经多次抛出过橄榄枝,并且每一次都无一例外被拒绝。但到现在,我也仍然愿意再问一次,邢处长,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探寻最强的异种之路?”
邢禾低垂着眼眸倒数时间,距离恢复行动能力还剩三分钟。
见她不回答,向天也不恼:“看来邢处长还是那么冥顽不灵。不过也没关系,等你死了之后,把你变成我手底下的丧尸大将也不错。”
向天又一次抬手,旁边的人递上一把冲锋枪。
见状邢禾果断开口道:“我愿意。”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向天身上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再发呆下去,下一次化为碎块的恐怕就是她的脑袋了。
向天有些惊讶:“喔?”
邢禾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愿意,不过我有条件。”
向天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邢禾毫不犹豫地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和清孟都必须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向天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支管状的针剂,轻飘飘地道:“可以,把这个注射进体内吧。”
邢禾下意识地皱眉:“……这是什么?”
“我听说清小姐研制出了能让异种恢复成正常人的药,所以我们加班加点地研制出了最终版本的针剂。”
向天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猫。
“这支针剂可以覆盖掉清小姐的特效药,既然要探寻最强的异种之路,自然要先让邢处长回归异种的大家庭,你说对吗?”
见邢禾半天没有接过针剂向天也不觉得意外,似乎早就看透了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打开针剂的封口,将其又往前递了些,无形地向邢禾施压。
邢禾自然不可能再变回异种让清孟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但向天没有留给她拒绝的选项。
邢禾假意接过针剂,一个手滑便将其摔了下去。
向天却是早有预料,直接接住掉落的针剂,反手往她的颈部扎去。
“这个药很贵,为了避免浪费,还是我来亲自帮你注射吧!”
邢禾的面色一变,立马拔剑砍向他的手。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把无往不利的绝世好剑在遇到向天时落了下乘。
哐——
剑刃接触到向天的皮肤,就如同与坚硬的金属相撞一般发出震耳的嗡鸣声。
剧烈的反作用力震得邢禾的手一阵一阵地发麻。
见剑奈何不了向天,她立马掏出别在腰侧的手枪,单手上膛。
邢禾直直地冲着向天的脸开了数枪,直到弹夹中的子弹全部用尽才停止扣动扳机的动作。
可这些子弹却无一例外地在距离向天的眼睛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停住。
空气中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拦了下来。
原本一颗就能要了普通异种性命的特制子弹,此时正失去动力一颗颗地摔落在地上的水坑里。
邢禾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在集中疏散点的爆炸发生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向天’。
当时空间屏障便让邢禾吃尽了苦头,而如今,她又一次见到了这个能力。
趁着邢禾满脸惊愕的瞬间,向天挥起手中的拐杖,挑向她手中的长剑。
邢禾的手还处在麻痹的状态中,长剑很轻易便失去掌握被挑飞了。
向天缓慢踱步过去将长剑捡起,转头看向她。
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凉意,直觉告诉邢禾,此刻应该往后退,可清孟在身后,哪里还有退路可言呢?
她双手撑地,试图用尽全力让自己站起来。
但时间还没到,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腿才刚伸直一半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邢禾又噗通一声跪了回去。
她咬着牙在心中倒数。
还剩三十秒。
向天并不在意邢禾无谓的挣扎,只是走到她的面前,如同俯视蝼蚁般低头看她。
他抬脚踩上了邢禾的右手,又好像只是不小心,脸上露出些歉意:“不好意思——”
邢禾没有抬头看他。
她攥紧了拳头,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
十秒、九秒、八秒……
向天残忍地勾了勾嘴角:“时间要到了。”
在最后一秒钟,他手中的长剑无情起落,先将邢禾的双腿砍断,再然后是她的双手。
毫无预兆的剧痛袭来,邢禾的衣服几乎是一瞬便被汗水浸湿,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四年前,廖宏发曾经挑断过邢禾的筋脉。
那时的感受就像是蚂蚁啃噬骨头,每当她感觉到要麻木时,便总会有一股剧痛黏附在身体各处让她清醒过来承受那份痛苦。
四年后,向天砍断了邢禾的四肢。
四肢是人体最重要的感知器官,当它们被齐齐砍断的时候,内心的恐惧与伤口处传来的蚀骨痛苦齐发,与遭人活剐的滋味也无异。
瞬时的大量失血导致邢禾的脸色惨白,失去了支撑,她只能无力地摔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向天将那支针剂注射进了自己的体内。
“不用担心,这支针剂不会立马发挥作用,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适应……”
话说到一半,面前的向天忽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便再没了声音。
原本围在这里的异种也全部都散开了,它们纷纷回到了原本的岗位上——
检票、维修、向导……
各自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工作。
向天怎么了?
难不成……死了?
邢禾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去确认向天的情况,只能勉强看见其口鼻处有一丝血迹。
邢禾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变态的初代异种就这样倒在这里没了呼吸,可对方确实是没再爬起来。
一阵雷声响起,在场的异种动作皆是僵硬了一瞬。
在这一瞬之后,它们的动作都变得躁动了几分,偏离原本的工作地点,开始漫无目的地攻击周边的东西。
过了几秒,雷声散去,异种的动作又恢复了正常。
这是……
邢禾的眼前阵阵发黑,甚至已经开始冒雪花了,她大口喘着气,放任自己躺了下去。
因为强行将头抬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伤口被牵动着出血量猛然增多。
大雨将聚集在身下的血冲刷干净,可很快新鲜的血液便又将地板砖染红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脚步声靠近。
邢禾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可她还是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来人的方向。
是祁予。
应该……安全了吧。
第144章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身穿着黑色衣袍的人贴着墙面悄无声息地行走,打算趁着游乐场内一片混乱的时候离开这里。
“阁下想往哪里走啊?”祁予带着两名手下从墙角处走了出来。
见势不妙,那人退后两步往反方向跑去。
不需要祁予示意,两名手下立马追了上去。
大概是受了伤,这人没跑多远就被重新押了回来。
“装神弄鬼,我倒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抬起对方低垂着的头颅,祁予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是你?”
就在心神震荡之际,那人竟猛地抬头撞向她的下巴。
祁予后退几步,喉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腥甜。
两名手下乱了阵脚:“会长,你没事吧?”
趁此机会那人挣脱了禁锢,手中两支飞镖狠毒地攻向他们的脸部。
两人各自闪避,等到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暖洋洋的金光洒在建筑的墙上,然后随着时光流逝渐渐隐去。
人造月亮挂上了天空,地上便罩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肉眼看去宛如有水在流动一般。
不知是何处,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还伴随着一阵嘈杂的人声。
军医附属医院某普通病房。
清孟睁开眼,眼前是白净的天花板,鼻翼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是——医院?
我……是谁?
她从床上坐起来,病房中并没有什么能传递信息的东西,只有床头摆着一台电子时钟。
现在是八点钟。
病房中没有其他人。
于是她下了床,往外面的走廊走去。
大概是到了晚上,走廊两边的病房中病人都在休息。
无论怎么用力地回想,脑中都只有一片空白,清孟有些茫然,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廊的尽头是开水房。
里面有人在打电话。
“妈,你啥时候回家啊?”
“明天就回来。”
“你说别人家的事情你在那瞎参合啥啊,忙前忙后的自己也没讨到好。”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杨阿姨本来身体就不好,女儿又这么早就走了,她心里该多难受啊?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照顾她谁来照顾她。”
“我听说杨家姐姐不是已经吃了特效药,从那种怪物变回正常人了吗?”
特效药?
怪物?
清孟本打算转身回病房,却又在听到这两个词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唉——是变回来了,能正常出门了,所以才出了这档子事儿。”
“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孩子在建筑工地旁遇到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老太太,刚好头顶上一块预制板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老太太了,那孩子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这才……”
“但是我听说变成怪物的人不是力大无穷,就算受了很重的伤也不会危及性命吗?”
“傻孩子,都已经变回正常人了,怎么可能还和那时候一样呢?”
“那——那妈你在医院记得照顾好自己,要回来了就提前跟我说一声。”
“好。”
电话被挂断,开水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壶热水离开了。
清孟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亲眼看着她回了走廊另一边的病房。
中年妇女的话唤起了清孟脑中沉睡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想起了所有发生的事情。
就在今天早上。
邢禾出门后不久,清孟便也苏醒了过来。
她急匆匆地打开门想要追上邢禾,却看见一辆黑色的车正停在门口。
别墅周围的空地上已经倒下了不少人。
车门打开,有人撑着黑色的伞下来。
是向天。
清孟没有选择的余地,跟他一起上了车。
清孟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办公室。
陈宇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再然后,清孟没有答应他所谓的合作,被绑在过山车的铁轨上。
两个小时之后,邢禾将她救了下来。
她们在逃出游乐场的路上遇到了那只异种。
再然后呢?
脑中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之后的记忆便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记不清了。
邢禾在哪里?
清孟下意识在身上摸索着通讯器,没有找到。
她立即往回走,到病房门口时,却看见阮溪正坐在里面。
听见脚步声,阮溪侧过身来:“你醒了?”
看见她,清孟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抬手将房门关上,淡淡道:“嗯。”
阮溪的脸笼罩在阴影当中,看起来和平常那个温柔和煦的人很不一样。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对阮溪的目的清孟已经有所猜测,但她并没有主动提起那件事,只问:“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发生的事情很多,你想问哪一件?”
“邢禾现在在哪里?”
阮溪并没有隐瞒,直接道:“受了些伤,还在昏迷当中。”
清孟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立马就要转身出去。
“不用太过担心,她现在没什么问题,不过——”阮溪的话音一转,“不久之后的将来就不一定了。”
清孟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阮溪目光平静:“我需要确定你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好好谈话。”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又忽地泄了气,清孟最终沉默着坐了下来。
“你说的很多件事情,是指什么?”
阮溪正色道:“第一件事,向天死了。”
清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怎么死的?”
“祁予杀死的。”
清孟已经和向天交手过这么多次,都还没有来得及将对方的诡异能力琢磨透。
可阮溪却说向天被祁予杀死了。
口气轻松得就像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她有些担心她们只是中了向天的障眼法,于是开口提醒道:“向天四年前便已经假死脱身过一次,你确定他是真的死了?”
阮溪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确定。”
清孟追问道:“祁予是怎么杀掉向天的?”
阮溪摸了摸下巴:“一种特殊能力,描述起来有些抽象,你可以理解为只要被她锁定的人就一定会死,只不过这个人恰好是向天而已。”
一定会死?
清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无声地消化着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惊人信息量。
见她沉默,阮溪耸了耸肩:“关于这件事我能说的只有这些,更多的就不能透露了。”
清孟没有再追问,思索片刻道:“那第二件事情呢?”
“谌夏失踪了,等邢禾醒过来之后,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她失踪多久了?”
阮溪淡淡:“早上她们一起进了开心游乐场,邢禾出事之后她就没再现身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到这件事时,阮溪的语气好像有些奇怪。
清孟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阮溪只道:“你把我的话告诉邢禾,她自然会知道我想说什么。”
对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信息又实在有限,无法还原出她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清孟只能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问。
“那第三件事情呢?”
“在你们去游乐场的这段时间内肖雨苏醒了。”
肖雨醒了?清孟的眉头舒展了些:“醒过来就好,江平安在照顾她吗?”
“在,只是……”
阮溪半晌没有说话,眼中好像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是——惋惜?
清孟有些疑惑,却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话尾还带着一句表示转折的只是。
“只是什么?”
“有人挑了这个时间来医院下手,等到救援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江平安和肖雨都受了伤。”
清孟一怔,有些急切地开口:“平安怎么样?”
阮溪温声安抚:“没有严重到会危及性命的地步。”
听到不会危及性命,清孟明显松了口气,但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她的双手手掌粉碎性骨折,留下功能性障碍的可能性很大。”
临床手术之中,无论是开刀还是缝合这样的操作都需要将误差控制在几毫米之内。
因此,对于临床医生来说,他们的双手往往和生命一样重要。
那么,江平安的手掌粉碎性骨折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她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一线亲自操刀了。
清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那肖雨呢?”
“她的情况比较复杂。”
阮溪没有细说,递给她一张检测报告。
「穿透性脑损伤,子弹轨迹清晰可见,从额叶贯穿至枕叶区域。
无明确自我意识或环境感知能力,无法进行有意义的交流,无法执行指令或对外界刺激做出适应性反应。」
至上而下,清孟的目光扫过报告上的一行行描述。
“肖雨头部中枪,目前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
阮溪点头道:“就在楼上的ICU病房。”
陷入持续性植物状态的患者重新苏醒的几率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之间。
死亡概率则是根据时间的流逝,从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九十五不等。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肖雨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清孟的喉咙有些发涩:“江平安知道这件事情吗?”
阮溪摇了摇头:“她做了全麻手术,还没有恢复意识。”
第145章 那如果说她不是异种呢?
清孟忽然感觉有些无力,她垂下眼眸:“你想谈什么?说来听听。”
阮溪托着头沉思,似乎在斟酌着用语:“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清孟眼中有暗流在涌动:“阮小姐是以什么样的立场问出这个问题?”
阮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
清孟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既然这样的话,我也有一个问题,还请阮小姐为我解惑。”
阮溪点了点头:“请讲。”
“今天我找祁予帮忙的时候,她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请求?”
清孟双手交叉放在一起,目光有些逼人。
阮溪一本正经地解释:“肖小姐对祁予有恩,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是这样吗?”
“自然是。”阮溪面不改色地提醒道:“既然清小姐的疑惑已经解开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清孟没有接话,屈指敲了敲桌面。
清孟和祁予第一次见面是在研究院旁边的一间餐厅,那天也在下着大雨。
她刚组建项目组,开始进行异种抑制试剂的研究。
中心研究院的项目保密程度极高,开展进度和主要负责人都是不对外公开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祁予却手眼通天,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项目的消息,上门来要为身为异种的妻子阮溪求药。
那时众人都不看好这个项目,清孟能看出来,祁予同样也如此。
可她的态度又与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她好像并不相信她,却又不得不相信她。
一开始,清孟以为祁予是爱妻心切,走投无路才找上了她。
可在后来的接触中,清孟却逐渐发现祁予这个人果断且偏执,几乎不会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
祁予很爱她的妻子阮溪,这不意味着她会病急乱投医,反而代表着她绝不会拿她的命去赌那一丝的可能性。
祁予能和清孟合作,也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从一开始就笃定实验一定会成功。
不相信实验会成功,同时又笃定实验会成功。
看似自相矛盾,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祁予的身上的话,又有些合理。
毕竟圈中人人皆知,祁予行事一向自我,不容他人忤逆,只有在面对一个人时例外。
那就是她最喜欢的、也最相信的妻子,阮溪。
咚——
咚——
咚——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当中,沉默的敲击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回荡在耳边,像是某种意义不明的倒计时一般,扰得阮溪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再次提醒的时候,清孟却又抬眼看她,目光中带着探究。
“那么,后遗症是什么呢?”
话题转的太快,阮溪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后遗症?”
“自然是祁予杀死向天时使用的特殊能力的后遗症。”
阮溪没想到清孟会再问起这件事,顿了一下道:“这个恕我不能透露。”
清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外面的灯影透过玻璃上的雨珠反射在她的脸上,将本就隐而不发的情绪完全隐藏。
阮溪听见一道清冷睿智的声音从虚幻的光影当中传来。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猜到,能够做到无视物理空间直接将人灭杀的逆天能力,需要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祁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下我们的动机真的只是为了报恩?还是说——”
“有人告诉过她,一定要救我不可呢?”
过了半晌,阮溪才开口:“你觉得那个人是我?”
清孟直直地看向她:“难道不是吗?阮小姐。”
阮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既然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再问呢?”
清孟淡淡道:“合作的前提是足够的坦诚,不是吗?”
邢禾看着窗外发呆。
原本断掉的四肢已经被医生接了起来,只是要正常行动还有一些困难。
算算时间,清孟大概也已经醒了,但她暂时还没做好去见她的准备。
行动不便倒正好做了现成的借口。
这次再探游乐场将背后主事人的底摸了个七七八八,有了宋文这条线索,x组织的谋划马上就要水落石出,向天也死了。
看似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即将拨开云雾见月明。
可邢禾的心中却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反而感觉迷雾之后好像笼罩着一层更加厚重的黑色。
李轩逸为什么会出现在开心游乐场?
陈宇为什么要单独找到清孟,那个没有达成的合作又是什么?
黑袍人不小心露出来的额头和眼睛为什么会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得不出答案。
起码现在躺在病床上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她,得不出来。
清醒后的这段时间,邢禾已经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了江平安和肖雨受伤的消息。
听说傅博宇申请逮捕令的罪名是玩忽职守,办案不力。
依据是黄景豪等人的意外死亡过程中,有目击证人表示治安巡查局的人来过现场。
其实不过是傅博宇私下运作,硬是编造了个借口对肖雨下手。
邢禾自然知道这件事并非是她的原因,申请证件通过特殊行动处的渠道,整个行动过程也合理合规。
但即便这样,也终究是她间接导致了这一切。
江平安做不了医生了。
不出意外的话,肖雨也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做个植物人。
邢禾的情绪一时有些低沉。
她下意识地摸上了颈侧位置,那里有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针孔。
向天的话又重新回荡在耳边。
这支针剂可以覆盖掉清小姐的特效药,既然要探寻最强的异种之路,自然要先让邢处长回归异种的大家庭——
他说的话会是假的吗?
向天几乎从不屑于骗人,更没有理由骗她。
要怎么告诉清孟这件事情呢?
邢禾伸出双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纤细的指节。
她还记得这双手粗糙狰狞,指尖满是尖利指甲的样子。
清孟来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那人坐在病床上,不知道看什么东西看得出了神。
病房中没有开灯,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邢禾的身上。
她的脸藏了一半在阴影当中,另一半脸虽然在光亮当中,却莫名有种失意寂寥的感觉。
清孟突然想起了来这里之前,她和阮溪的最后一段对话。
“你曾经说过让我注意异种服药之后的后遗症,是因为我研制的试剂可以让异种失去所有特殊能力,恢复成完全的普通人,但唯独邢禾没有,对吗?”
“是。”
“你想提醒我什么?”
“既然你主动问我了,那我直接说结论你不介意吧?”
“嗯。”
“我认为——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重新走上那条路。”
“可是我的数据不会出错,我有自信,只要她还是一只异种,服用过那支试剂之后就一定会恢复成一个普通人。”
“那如果说她不是异种呢?”
“什么意思?”
“你对异种的定义是什么?人类和丧尸的混合体?或者说拥有短暂理智和部分丧尸特质的人类?”
“可以这么说。”
“那支抑制试剂对于丧尸来说有效吗?”
“或许有,但微乎其微。”
“那假如说邢禾从一开始就是一只纯粹的丧尸而非异种呢?”
“邢禾是丧尸?”
“既然人类当中会有异种这样的异类,那会有不显山不露水的丧尸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吧?这件事可以通过检测身体数据来求证,科研上面的事情我不懂,你可以自己去研究。”
不得不承认,阮溪的话对清孟造成了相当程度上的影响。
邢禾怎么会是丧尸呢?
难道十年前的那次关于m国实验室的特殊行动当中,还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吗?
清孟将情绪深埋在眼底,轻声问:“在想什么呢?”
正想事情想的入神,邢禾被清孟的声音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清,你怎么来了?”
清孟若无其事地道:“我醒了,就过来看看你。”
明明醒了却没有过去找她,还被正主逮了个正着,邢禾有些心虚。
“哦……”
清孟像是没看见她的表情,顺手将病房的门关好,然后便走了进来。
邢禾抬眼关切地看她:“阿清——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清孟摇了摇头:“没有,检测报告显示没什么大问题。”
上次也是这样的情况。
邢禾微微皱眉:“阿清,我有些不放心,明天去找专业的人来帮你看看吧?”
清孟在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道:“不用了。”
邢禾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有着明显的不安:“为什么?”
清孟解释道:“阮溪是精神系异能者,我找她帮了忙,现在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邢禾有些意外道:“真的?”
清孟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了她的衣领,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病房最顶上的扣子被解开。
“阿清……”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就要抬手去拦她。
清孟不解地看她:“我看看你的伤。”
邢禾有些尴尬:“哦,原来是看伤……”
被这么一打岔,邢禾忘记了自己的身上刚刚才结痂的伤疤。
直到病服被轻柔地脱下,清孟的表情逐渐凝固之际,她才想起来后悔。
第146章 所以我能救你第一次,就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实际上,在超强的治愈能力作用下,伤口的创面已经恢复了不少,几乎与原生皮肤融为一体,看起来也并不狰狞丑陋。
但由于表面的缝合针线还没有脱落,有心人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在几个小时前这里曾经是血肉迷糊的断口。
邢禾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拢了拢,不敢抬眼看她。
可就在这时,她忽地看见。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有什么液体滴落到*了她的衣服上,然后又无声的扩散、消失。
邢禾抬起头,毫无预兆地看见了清孟那双带着雾气的眼,就如同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绵延不止。
她有些无措地贴近,抬手替她擦眼泪。
“阿清……怎么突然哭了?”
清孟颤抖着开口:“邢禾,是不是很痛?”
这么多年来,忍受痛苦几乎成为了邢禾的本能。
她就像个机器人,对于痛这个字眼,都已经失去了具体的感知。
但此刻清孟却眼含着泪看着她。
她问,是不是很痛。
在这一瞬间,邢禾的心脏隐隐发颤,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充盈了眼眶。
她突然明白了,这就是痛的感觉。
邢禾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向身前的人。
清孟便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尽管心中依旧因为邢禾的自作主张而生气,可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那些是非对错一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她只知道,她很心疼眼前的人。
心疼她被砍断四肢,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心疼她明明可以普普通通地度过幸福的一生,却被划定好了人生,一定要承受这数不清的苦难与折磨。
于是清孟将邢禾抱入怀里,轻轻地说:“抱歉——”
邢禾没听出这声抱歉当中含有的深意,还以为她是在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她扯了扯清孟的衣服:“不是你的错,应该怪我,明明说好了,我们一起去,是我说话不算话。”
说到这里,邢禾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我还给你下药,阿清,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
清孟已经说了原谅,邢禾却不依不饶。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
她低头看去,邢禾正可怜巴巴地缩在她怀里,像一只淋过雨之后浑身湿透的小狗。
清孟微微启唇,难得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因为我本来也没有喝下去,所以我原谅你了。”
邢禾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处:“哦……”
清孟摸了摸她的头。
邢禾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给你下药的呢?”
清孟淡淡地回答:“猜到的。”
邢禾抬起头来看她,面上有些怀疑:“真的吗?”
清孟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昨天晚上你……撕那个东西的时候,把另一个小塑料袋撕开倒在水里,我看到了。”
邢禾眼睛微微放大。
那个时候她不是……竟然还能有精力看她在做什么?
那岂不是说明她为了取悦这人做出的努力都很失败?
邢禾有些挫败地道:“原来是这样。”
清孟看出了这人的情绪突然变化:“怎么了?”
邢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自信:“阿清,我是不是做的很不好?”
清孟等待着她的下文:“你是指什么?”
邢禾小声道:“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清孟愣了一下,耳廓迅速地爬上一抹绯红。
“怎么——突然这么说?”
邢禾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没有经验,很笨拙,什么都要你教我。”
清孟有些无奈:“邢禾,你把和我谈恋爱当作考试吗?”
邢禾下意识反驳:“没有……”
清孟认真地看她:“那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一个谁更有经验呢?你教我也好,我教你也罢,我只知道和你一起探索这件事,我十分喜欢,这就足够了。”
邢禾的眼睛微微发亮:“真的吗?”
清孟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邢禾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声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都是演出来的呢。”
清孟的眼中闪过一道错愕:“你说什么?”
邢禾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没什么。”
昨天晚上的画面一帧一帧地从脑海中闪过,那人坏心眼的低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清孟的体温逐渐升高,脸上隐约可见一团淡淡的红晕,她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根本就没有必要演戏。
只要邢禾一靠近,她的身体就会为此欢欣雀跃了。
过了一会儿,邢禾又开口了。
“阿清,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清孟轻声道:“什么最后一次?”
邢禾认真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自作主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一件事情。”
邢禾说,她不会再隐瞒她任何一件事情。
可她却已经下定决心不将那个真相告诉她。
清孟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邢禾突然开口:“对了,今天在游乐场的时候,向天给我注射了一个针剂。”
清孟眉心微紧:“什么针剂?”
“他说是什么最终版本针剂,好像能覆盖之前的药效,让我再次变成一只异种,阿清,你研发的那个药可能要白费了。”
邢禾的语气十分随意,其中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似乎她正在陈述的不是自己过一段时间就要死翘翘的大事。
只是约好一起去看电影,走到门口却发现影票早已售罄,实在不行我们就不看了这种程度的小插曲。
但她不是好演员,轻描淡写的情绪也实在表现得有些刻意。
所以清孟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安。
她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邢禾,你害怕吗?”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邢禾的手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理智和感性兼存,这是人类。
毫无理智一心杀戮的那不是人类,那是怪物。
谁能够不害怕呢。
但她只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害怕,我已经习惯了。”
清孟突然握住了邢禾的手:“有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好。”
“你觉得,我在医学研究的领域里怎么样?”
邢禾毫不犹豫地回答:“在我心中,你是最厉害的研究员。”
清孟微微颔首:“好,那我问你,针剂容器能找到吗?”
邢禾回忆了一下:“能,祁予应该拿走取证了。”
清孟又问:“如果我要对你的身体做全身抽样化验,你愿意吗?”
邢禾点了点头:“我愿意。”
“邢禾。”
清孟喊了她的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邢禾下意识回答:“到。”
清孟愣了一下,嘴角毫无预兆地勾起一抹浅笑。
“我是整个安置点内对异种和丧尸的身体构造研究最深入的人,所以我能救你第一次,就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她的笑意中带着温柔而又坚定的决心。
邢禾被这股信念所震撼,颤抖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清孟靠近了些,轻轻地用额头抵住她的头。
“我会想办法,我和你保证,你一定不会变成异种,所以,你一定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邢禾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小声地回答:“好。”
医院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暂时没有樊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本打算离开之前去看一看清孟和邢禾的情况。
可小情侣正在浓情蜜意,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进去打扰她们。
将东西收拾好,樊花便骑着电瓶车回了出租屋。
屋里的一切还是和昨天晚上一样。
凉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沙发上。
很显然,谌夏并没有回来。
她去厨房里面随便煮了个面吃,然后便坐在沙发上开始发起了呆。
平常这个时候,应该是谌夏骑着摩托车接她回来,两人一路叽叽喳喳地聊天,一起吃饭、洗澡、然后睡觉。
尽管是按部就班的生活,但也不会觉得枯燥。
今天只剩樊花一个人,她却突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
房产登记证明还摆在茶几上。
樊花下意识地将登记证明拿起来,摩挲着上面烫金的大字,又抬头看了看这处拥挤充实的出租屋。
虽然已经是两次搬家之后的住处,这间出租屋也并不大。
一个卧室一个客厅,拢共也才五十平,但两个人住起来也算是十分温馨。
卧室是浅绿色调,放着一张2米的大床,房间里还有淡淡的香薰味。
客厅的墙上挂着两人的合照,进门的右手边就是一个中岛吧台,正中央摆着小沙发,铺着地毯,还有一大面白色的墙壁留给投影仪。
两米的大床是樊花的最爱。
她喜欢躺在上面抱着谌夏睡觉。
不管是依偎在她怀中,还是如同母亲般将对方紧紧包裹的姿态,都能让她感到无比的满足。
她和谌夏常常窝在小沙发上一起看电影,踩着地毯嬉笑打闹。
谌夏会在吧台给她调奶茶和咖啡。
也会围着围裙在厨房炒菜做饭,然后顺便把洗碗的工作也包揽了。
总的来说,比起以前在小巷的出租屋里暗无天日的日子,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好了太多。
第147章 既然已经这么问了,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但尽管如此,这里也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无法被称作真正意义上的家。
樊花一直期望着能拥有一个属于她和谌夏两个人的小家。
谌夏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拼命地赚钱,想要早日攒够能够买房的钱。
如今两人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两天前,她们一起去看了未来的新家。
新家很大,两室两厅,不仅可以随意放置喜欢的家具摆设,还可以邀请朋友来家里玩。
新家在一个环境非常优美安静的居民区,没有喧闹刺耳的叫骂声,也没有嘈杂的车流水。
几乎满足了樊花对于家的所有期望。
她想,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果谌夏在这个时候再向她求一次婚就好了。
于是,谌夏真的如樊花所想,向她求婚了。
多圆满的结局。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男女主接吻互相交换戒指,那便是全剧终的落幕时刻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呢?
喵——
谌小花从窝里走了出来,两只圆滚滚的小眼睛盯着樊花,弓着身子来蹭她的腿。
谌小花是谌夏从外面抱回来的小猫。
樊花本来没有打算养猫。
谌夏说,如果她们不收养它的话,它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樊花没有拗过她,于是,就有了谌小花。
从一条毛发打结的小奶猫,再到现在皮毛顺滑发亮的小母猫,谌夏付出的心血甚至比樊花还要多。
谁养出来的孩子自然像谁,樊花蹲下身跟她对话:“小花,你说你妈妈到底在想什么呢?”
谌小花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舔着身上的毛。
樊花戳了戳她的鼻子:“也是,你只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咪,怎么会知道大人心里在想什么呢?”
谌小花不赞成,张嘴咬她的手,牙齿并没有太过用力。
樊花捧着谌小花的脸:“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谌小花喵了一声,管用的撒娇腔调。
樊花装腔作势地吓唬她:“还不知道着急,你妈妈都不要你了。”
谌小花又叫了一声,轻轻一跃,跳上了沙发,蜷缩在她的旁边。
樊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它抱进怀里,轻轻地给它顺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彻底黑了,一人一猫在沙发窝着,都已经有了睡意。
门口却传来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阿嚏——”
是谌夏回来了。
樊花惊醒过来,睁眼便看见那人立在门口。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未曾见过的衣服。
不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但也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了。
樊花什么都没问,哑着声音道:“去洗澡吧。”
谌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等待她洗澡的时间,樊花已经完全没了睡意,接了杯水坐在客厅的板凳上等她。
洗完澡后,谌夏路过樊花身边。
她轻声说了一句早点休息,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样子今晚也打算在那里对付一晚。
茶几上那盏小夜灯,散发着温馨的暖黄色光芒,照亮的范围不算太远。
只正好足够让樊花看清谌夏那双淡漠的眼睛。
樊花突然觉得心中涌上来一股疲惫感。
“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谌夏回答:“去办了点事。”
樊花追问:“什么事?”
谌夏转过头来看她:“你想知道吗?”
好像只要樊花开口问,她就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樊花垂下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今天出了很多事,你知道吗?”
谌夏淡淡地回答:“知道。”
谌夏一向很捧场,每次樊花这么问她,即便知道,她也会笑着说不知道。
反之,如果这人说知道,那便说明她并不想开展下面的话题,她在回避。
樊花自顾自地开口。
“邢禾姐被砍断了四肢,医生在手术室里忙了几个小时才帮她接上。”
“清孟姐受了精神创伤,昏迷到晚上才醒过来。”
“平安姐的手被人硬生生打到粉碎性骨折,以后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肖雨姐脑部中弹,现在失去了意识,可能永远都不会苏醒过来了。”
“她们现在都在医院,你要去看看她们吗?”
谌夏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樊花偏头看她:“谌夏,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谌夏坦然地看向她:“嗯,我早就变了。”
樊花的喉咙有些干涩:“今天早上你那么早就出门,是因为和邢禾姐一起去游乐场了吗?”
谌夏没有说谎:“是。”
“今天中午的时候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却没有说话,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樊花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莫名的期望,好像很希望从谌夏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
谌夏睁开眼睛看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没什么事。”
樊花愣了一下:“没什么事?”
中午的时候,看见通信器上突然出现谌夏的来电提示,樊花是开心的。
她以为自己等来了她的低头,为了能好好的聊聊,也为了不吵到熟睡的小姑娘,她特意去了楼梯间。
可这通电话却只是一个恶作剧,不管樊花说什么,对面都只有长久的沉默。
她以为谌夏只是不小心误触,但等到她再回去时,病房中的邓包包却失去了踪影。
再到后来,所有人都受伤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是恶作剧吗?还是早有预谋。
其实在离开医院之前,樊花不小心听见了清孟和邢禾的谈话。
她本不是故意偷听。
但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弄人,她听见的唯一一句话却也正是那句。
“谌夏有些不对劲,我怀疑她可能……”
在一开始,樊花的心情是无比愤怒的。
谌夏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
大家明明已经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是连生死也一起共度过的人。
她们怎么可以怀疑谌夏呢?
直到在冷冰冰的地上坐了很久很久,樊花情绪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谌夏最近一段时间的异常举动。
尽管再怎么告诫自己,谌夏不可能做出这事情,心中也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种子一旦发了芽,就会如同春天的野草般疯狂蔓延。
可她是和她最亲密的人,也是最应该相信她的人。
于是樊花的思绪纠缠拉扯,她被硬生生地被撕开成了两个人。
一边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愧疚痛苦。
一边对可能的真相感到畏惧恐慌。
这样的情绪从医院一直持续到回家。
情绪压抑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反扑来的也理所当然。
樊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可以问问你吗?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呢谌夏?”
谌夏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樊花的声音因为濒临崩溃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为什么不说话呢?”
“你知道吗?为了接你的电话,我去了楼梯间,在你一直没有开口的时候,兜兜被带走了。”
“就因为我离开了,兜兜才会被带走,肖雨姐和平安姐才会为了保护兜兜变成那个样子。”
“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我却什么事都没有呢?”
樊花已经不希求谌夏做出反应了,只想宣泄自己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沙发上却又突然传来了那人的声音:“知道。”
樊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谌夏认真地回答:“我知道。”
樊花打量着她的脸,没有放过上面的任何一个表情。
可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好像只剩下一片死寂。
尽管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在这一瞬间樊花却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她的印象好像变得模糊了。
围着围裙炒菜的谌夏。
晚上抱着小猫回家的谌夏。
骑着车带她在马路上兜风的谌夏。
面前这个一脸冷漠的谌夏。
什么都不说的谌夏。
残忍的谌夏。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谌夏呢?
樊花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说知道是什么意思?”
谌夏没说话,只是脱下衣服,露出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紫的乌的淤青,遍布身体各处,还有不少深度骇人的伤口,有新的,也有旧的。
在樊花忍不住心疼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些伤口的时候,谌夏却突然开口了。
“这些伤口是在游乐场里,我和邢禾打斗时留下的,中午的电话也是我故意打给你的。”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樊花的脑中便开始天旋地转,视线也一下因为这分外充盈的泪水而变得模糊了。
其实今晚从谌夏出现的那一刻起,樊花便一直在试探她。
来来回回那么久,想要得出的不过就是一个结论。
是谌夏背叛了她们。
是谌夏害得肖雨昏迷不醒,江平安再也做不了自己最喜欢的事业。
可直到谌夏真的亲口承认时。
樊花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做好面对这样一个沉重的真相的准备。
泪眼朦胧中,樊花看不清谌夏的脸,她用尽全力将呼吸平稳下来,故作镇定道:“你骗我。”
谌夏静静地看着她:“既然已经这么问了,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第148章 樊花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在樊花一心逃避现实的时候,谌夏的话却像是一根尖刺刺向她的胸腔深处。
被陪伴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怀疑心中会是怎么样一种复杂的滋味呢?
樊花下意识地想和对面的人道歉。
“对不起……”
可谌夏却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
“是我害得她们变成那个样子,也是我,背叛了你。”
樊花将还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吞进了喉咙里,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是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
樊花攥紧拳头,直到指尖已经深深陷入血肉:“为什么要这么做?”
谌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樊花红着眼睛问:“是不是因为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谌夏顿一下,点了点头:“是。”
樊花无力地张了张嘴:“我不是非要一个房子,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出租屋也没关系,只要……”
“你不明白吗?”
谌夏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她其实明白。
樊花想要的只是和她在一起,不是大房子没关系,没有房子也没关系。
就算和她一起睡大街,她也只会笑着说。
今天晚上可以看星星了。
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可如果她看过樊花提起以后时渴望的眼神,看过每次搬家时她脸上的失落和不舍。
知道樊花被流浪汉偷窥尾随,知道樊花因为噪音而神经衰弱,知道她因为泛滥的老鼠而害怕的整夜睡不着觉。
谌夏便绝不可能再安于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出租屋内漂泊到老。
止步不前的不是爱。
用尽全力让她过得更好,这才是爱人的本能。
在安置点建立的初期,冒险小队是众人皆知的高风险高回报职业。
一袋种子,1000安置点币。
一卷绷带,500安置点币。
……
每一种物资都明码标价,遍地是黄金。
于是谌夏组建了小队,在安置点外搜寻物资赚钱。
一趟来回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运气最好的时候,小队一次外出搜到的物资总额能达到15万。
平摊下来,每个人都能有三万安置点币。
解决温饱问题自然是足够了,可如果要买房的话却只是杯水车薪的程度。
只因为安置点的房实在太贵了。
一套最小的单人间也最少需要100万。
于是后来谌夏便加入了那个组织。
对外宣称荆棘,对内代称x。
x的所有部门都是为了核心研发项目而服务,谌夏所在的是最外围,一个无关紧要的行动部门。
加入组织半年后,她升了职,直到这时她也终于发现所谓的核心研发项目其实是进行异种的培育和研究。
毫无疑问,这项研究是反人类的,也是为人所不齿的。
如果足够聪明的话,谌夏应该放弃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选择离开重新来过。
可还是贪念作祟,她没有退出组织。
谌夏想,只要精确地掌控自己涉入其中的程度,不参与那些违背人性的行动,她可以在事态变得无法掌控之前随时抽身离去。
只需要坚持两年,高额的报酬就能够支撑她买下一套温馨的二居室,那里将会是她和樊花的家。
看起来确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可谌夏忘记了,高额的回报往也伴随着高风险。
后来,那件事发生,她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谌夏没有回答樊花的问题,只是翻过身盖好了被子:“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空气陷入了一片沉静。
谌夏并没有闭上眼睛,正对着的墙面上小小的影子慢慢拉长,然后又重新变短。
有人光着脚走过来在沙发面前蹲下了。
她听见樊花略微有些哽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吗?
也算不得什么苦衷。
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咎由自取。
她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并且还自私地连累了所有人。
谌夏藏好心中的情绪,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要钱而已,无关其他的原因。”
谌夏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平和,樊花无法分辨对方说的到底是事实,还是用来敷衍她的借口。
她想,就算谌夏干了什么坏事,她也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只要不是那么过分,她都可以全盘接受。
毕竟末世当中,自己的利益至上,人性的阴暗面是常态,爱上一个用尽全力活下去的坏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可谌夏却说只是为了钱。
邢禾救过她们的命,肖雨也救过她们的命,还有邓包包,她是她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那是几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可以放在天平上和钱丈量的东西。
“可是没有其他的方式吗?哪怕去抢都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种呢?”
樊花的声音很小,好像在问谌夏,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谌夏同样轻声回应:“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樊花说不出话,只有眼角的眼泪还在无声地流淌。
关于婚礼的事情,谌夏骗了她,也没有打算解释。
可关于肖雨她们的事情,谌夏却尽数回答,什么都告诉她,什么都不否认。
要把这些事情全部说出去吗?又或是一个人藏在心里呢?
樊花不知道。
只是想起躺在病床上的肖雨,如山般沉重的愧疚就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
如果真正见到苏醒过来的人时,她恐怕没有办法做到毫无异色地演戏。
可是,如果告诉了她们,谌夏又怎么办呢?
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谌夏会被抓走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樊花宁愿自己什么都没问,起码这样她和谌夏还能安然无恙地维持着表面的虚假和平。
樊花的表情有些苦涩,她喃喃道:“你还不如骗骗我,起码我们都不用这么累。”
谌夏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沙发上坐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中沉默的与樊花对视。
樊花能感受到谌夏的视线扫过她的头发,眼睛,鼻子,还有嘴唇。
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画在脑海里。
谌小花走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谌夏的手。
谌夏低下头,替它梳理毛发。
然后又抬眼看樊花,眼中带着缱绻的情意,嘴角也含着清浅的笑意。
恍然之间,樊花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把一切戳破之前,还没有吵架的那段时间。
直到余光瞥见谌夏身上的伤口,她才重新又回到了现实。
毫无疑问,谌夏是爱她的。
樊花也同样爱着她。
所以即便明知谌夏做了不好的事情,明知已经有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她也不忍心看着她一身的伤口。
她转身去了卧室,拿柜子里放着的急救包,默不作声地为谌夏的伤口消毒。
谌夏其实很怕痛。
但这一次,任凭刺激感那么强的酒精擦遍全身,她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邢禾下手没有留情,拳头和剑锋都是实打实地往谌夏身上招呼。
她的小臂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当棉签拨动时,里面还在渗着血。
樊花的心里也在滴血,她手上的动作有些颤抖:“我带你去医院。”
谌夏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只是一点小伤。”
樊花手上的动作加重了些,似乎是在惩罚这人逞强。
嘶——
谌夏抬头看她,却看见这人的眼尾通红,已经哭的鼻涕眼泪直流了。
“你别哭,其实一点都不痛的。”
樊花偏头吸了吸鼻子,硬邦邦地道:“我猜也是不痛的,不然你不会做这样的坏事。”
谌夏伸手擦她的眼泪,柔声哄道:“那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
樊花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她:“真的吗?”
谌夏点了点头:“真的,我跟你保证。”
樊花的心里安定了些,处理完身体,她把酒精和棉签放回急救包里。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找邢禾姐她们道歉去。”
谌夏躺在沙发上,直直地看着她。
樊花瞪了她一眼:“听到没有?”
谌夏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身体。
“听到了。”
樊花又把她的被子掀开,谌夏整个身体暴露在外边,看起来有些无措。
樊花恶狠狠地道:“看我干什么?睡床上啊。”
谌夏有些惊讶。
似乎没想到樊花这么容易就原谅了她。
然后,她的脸上勾起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好。”
躺在床上,累了一天的樊花很快就昏昏沉沉的,要睡着了。
她呓语道:“明天记得跟我去道歉……”
谌夏温柔地哄她:“好——”
听见这话,樊花迷迷糊糊地道:“以后……不要再让我伤心了。”
谌夏拍了拍她的背:“快睡吧。”
樊花做了一个梦。
一个噩梦。
在这个梦里,谌夏认真地跟她说,我们分手吧,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她无措地问她为什么。
可谌夏却一脸冷漠地说,没有为什么,我不爱你了。
听见这句话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拉着谌夏的手祈求对方。
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好不好?小夏……
可谌夏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然后便打开门离开了。
樊花想去追她,可一阵潮水突然涌来,她被浓厚的湿意瞬间淹没。
无论再怎样用力地挣扎,都只能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砰——
关门的声音响起,樊花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转头看向床的另一半,那里空落落的,只有些许谌夏身上的味道和一抹淡淡的体温。
第149章 我在笑——我家的阿清好聪明。
樊花惊慌失措地下床,房中已经没有了谌夏的身影。
她立马追了出去,就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
楼梯间没有人,小花园没有人,站在十字路口,樊花无助地四处张望。
可是——哪里都没有。
谌夏走了。
得到这一认知之后,樊花的心脏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氧气也突然变得稀缺,让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她蹲下身,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不是还说要和她结婚吗?
不是还说要一起白头吗?
骗子。
脸上一阵似有若无的痒意,清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邢禾那张放大的脸,和那双认真的眼睛。
而在她脸上作乱的正是她的手。
猛然和清孟的视线对上,邢禾的嘴角微微上扬。
“早安。”
清孟的声音有些嘶哑:“你醒了很久了吗?怎么不叫醒我。”
邢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概五点过就醒了,我觉得看你睡觉很有意思。”
现在是七点钟,从五点到现在,这个人一直在观察自己睡觉?
在这期间她的睡姿好吗?会不会流口水,有没有说梦话?
清孟的心中十分在意,却又不好直接开口问。
她有些不自在地道:“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我们阿清好看,我很喜欢。”
邢禾的眼中含着炙热的喜欢,眉间也带着朝日初升的暖意。
一抹红霞飞上清孟的脸,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乱说。”
邢禾眨了眨眼睛,再诚恳不过的语气:“阿清,我不是在讲情话哄你看开心,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哦。”
刚睡醒的人没有平日里那番游刃有余,随便逗弄两句,便不敢直视邢禾的眼睛,只敢把头埋在她的颈侧。
邢禾轻笑一声,不再逗她了:“我已经做好早饭了,洗漱完就来吃吧。”
清孟把头抬起来,脸还依然有些发热,但总算找回了些平时的冷静:“好。”
坐下来之后,邢禾笑眯眯地把三明治放到清孟的面前。
“阿清——”
这人欲言又止的,一看就是想开口说点什么。
清孟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不外乎就是她和陈宇到底谈了什么事。
但她只是抿了一口咖啡,淡淡道:“先跟我讲讲昨天在游乐场中的发现吧。”
邢禾点了点头,将在游乐场中的收获整理了一下全部讲了一遍。
语罢,清孟的脸上是明显的惊讶。
“我昨天也发现游乐场中有些异常,倒是没想到工作人员竟然全部都是异种……不过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控制这些异种呢?”
邢禾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初步*推测是,以向天为首的部分管理人或许起了一部分作用,但是最主要的应该还是游乐场里的声音。”
清孟若有所思道:“昨天游乐场没有营业,但BGM却从头到尾都一直在播放,你是说,那段音乐有问题?”
邢禾突然笑了。
清孟看了看自己,有些疑惑:“你在笑什么?”
邢禾换了位置,坐到了清孟的旁边,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我在笑——我家的阿清好聪明。”
清孟瞪了她一眼,心里却不自觉的感受到一丝甜意。
“所以是怎么回事?”
邢禾回忆道:“昨天向天被祁予杀死之后,场上的异种都回归原来的位置了,但是那时候响起了一声惊雷,然后所有的异种都停顿了一瞬间,好像暂时失去了控制一般。”
清孟敲了敲桌面:“所以——是因为雷声特别大,甚至盖过了背景音乐的声音。”
邢禾赞许道:“正是这样。”
清孟有些不解:“可是……我没有听出那个音乐当中有什么玄机。”
邢禾没有立马给她解答,反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昨天和谌夏分开之后,我去了一个叫丛林探险的项目,在那里我看见何晓溪其实是仿生机器人,和她一起的还有李轩逸。”
清孟对这个名字不算陌生:“李欣珏的父亲?他怎么会在那。”
邢禾看起来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发现了我的行踪,然后我就突然失去了意识。不过——在那之前我听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哨音。”
清孟转头看她:“哨音?我记得你之前在在医院遇到那个黑袍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情况,在场其他人也听到了吗?”
邢禾有些不确定:“我问过他们,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
清孟皱了皱眉。
邢禾眼中闪过一到锐利的光:“我怀疑这个哨音就是他们操控异种的方式,游乐场的负责人,也是通过某种方式将哨音隐藏在了背景音乐当中。”
清孟颔首道:“有很大可能性。”
思考了一下,她转头问起了另一件事:“你曾经在游乐场里失去过意识?昨天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件事情。”
邢禾干笑了一声:“忘记了。”
清孟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没跟这人计较:“当时是什么情况?”
邢禾回忆了一下:“我发现李轩逸之后,打算尾随着他看看是什么情况,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失去了意识,后面再醒来的时候就在另一个地方了。”
清孟认真问:“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邢禾有些为难:“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身上也没有受伤。而且那阵哨音并不明显,我都差点忽略了,后面回忆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
清孟垂下眼眸:“我有一个猜测。”
邢禾好奇地问:“什么猜测?”
清孟转头看她:“这个哨音或许是具有针对性的,只有特定群体才能感知到。”
邢禾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只有异种才能听见,人类感觉不到?”
清孟点头:“所以那次在医院时,你的下属才没有注意到,游乐场的人也敢那么光明正大地把它混在背景音乐里。”
邢禾疑惑道:“可是,如果这么说起来的话……我是怎么听见的?”
清孟顿了一下道:“或许是因为你之前曾经变异过,所以也能听到。”
邢禾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清孟抬眼道:“今天你准备去哪里?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邢禾突然俯身在她脸侧吻了一下:“今天恐怕不太行了。”
清孟浑身一颤,有些不自在地抓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怎么了?”
“我打算去找谌夏谈一谈。”
清孟将杯子放下,正色道:“你确定……谌夏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邢禾思索道:“本来只是有些怀疑,但加上阮溪的提醒之后,基本能够确认了。”
清孟愣了一下。
相比起邢禾来说,她与谌夏相处交流的时间更长,所以她也更加难以相信谌夏的身上会出现什么问题。
可阮溪的身份特殊,她说的话参考性极强。
连她都亲自下场提醒,那便足以说明谌夏的身上确实藏着什么秘密。
清孟皱着眉:“昨天在病房里面没来得及问你,除了阮溪的话之外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邢禾坐直身体,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昨天在游乐场里,我见到了那个可以操控异种的黑袍人。”
“然后呢?”
“我又和她交手了。”
邢禾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提起这个人,清孟偏头看她:“这个人和谌夏有什么关系吗?”
邢禾斟酌着措辞:“当时她没有使用武器,也没有用特殊能力,反而选择了和我肉搏,招式我很熟悉,擒拿格斗术。”
擒拿格斗术——
由于邢禾曾经在军队中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清孟对与之相关的事情也略有了解,擒拿格斗术的全称其实是,华国军警格斗术。
常见于服役于军队和警察系统的人招式当中。
邢禾继续道:“我存了个心眼,一直在交战的过程中观察着她,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清孟问:“你发现了什么?”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发现她不是异种,是人类,而且——貌似还是个女性。”
清孟目光微凝,很明显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我想找机会去揭她的面罩,但是后面向天来了并没有得手,不过,我看见了她的眉眼。”
说到这里,邢禾叹了口气。
清孟的情绪有些复杂:“她……像吗?”
“像。”
那日邢禾二人离开后,黑袍人便出现在了第一医院,趁虚而入对陈胜男下手。
这人拥有着操纵异种的特殊能力,必定是出自向天背后的异种团伙。
因此邢禾也一直都在暗自调查她的身份。
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谁能想到黑袍人竟然就是曾经和她们朝夕相处的谌夏呢?
邢禾不清楚谌夏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但心中终究是有些难受。
“你还记得她曾经送给我的那句话吗?”
清孟记得很清楚:“她说——让你注意身边人?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第150章 李轩逸指名要你去见他。
邢禾顿了一下,然后才有些感慨地道:“现在看来她不仅是在提醒我注意身边人的安全,同样也是在暗指她与我不同心吧。”
清孟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但不觉得很矛盾吗?她明明用了变声器,也带了面罩,但却又特意提醒你,就好像很希望你发现她的身份一样。”
邢禾同样也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昨天在游乐场,谌夏应该也做了些事情。”
清孟停下手上的动作:“你指什么?”
邢禾的眼神中有几分不确定:“当时我明明失去了意识,却又莫名其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苏醒了过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谌夏救了我?”
清孟思索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邢禾突然又开口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但当我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何晓溪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我不确定情报是不是谌夏透露给她的。”
清孟的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邢禾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去找她谈谈?”
清孟微微摇头:“你先别去。”
邢禾回头看她:“怎么了?”
清孟目光微敛:“让樊花和她聊聊吧。”
邢禾有些惊讶:“樊花……她也知道吗?”
“昨天她来过病房,应该在外面听到了我们说话。”
清孟轻轻地抿一口咖啡,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邢禾的面色却是一僵。
毕竟这算是她头一次在背后议论别人,还被抓了个正着。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然没注意到,樊花会不会觉得——”
“不用太过担心,樊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谌夏的事情背后也应该还有着什么隐情,等她们说清楚了或许就会来找我们了。”
邢禾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对了,江平安她们怎么了?”
“平安已经醒了,不过肖雨还是那样,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改观了。”
清孟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这是她心中焦虑的表现。
邢禾有些担心:“那……江平安她还好吗?”
清孟语气低落:“不算乐观。”
短短几天内,江平安已经经历了两次打击,从大喜到大悲,情绪的崩溃几乎是可以预料的,但是她们也没有办法帮忙,只能让她自己消化。
邢禾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过了一会儿才问:“肖少将那边有说什么吗?”
清孟摇了摇头:“肖少将派人救下她们两个之后没有去过医院,平安说,他传了个消息,说前线事物有些繁杂,暂时没办法来看肖雨。”
“没办法来?”
邢禾有些意外于肖雨的情况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程度,肖为民竟然还能如此放得下心。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反常。
就算再怎么敬业爱民,自己的女儿在病床上躺着生命垂危,他也该过来看一看。
除非,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把肖为民牵制住了,他脱不了身。
邢禾的眉头越皱越紧。
看来……在住院这段时间里,应该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得抽个时间回特殊行动处。
游乐场的事情也该和上面的人知会一声。
怎么处理游乐场的这些异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就代表着那位对陈宇的态度了。
邢禾陷入沉思的时候,清孟又开口了:“还有一件事,祁予找你。”
邢禾抬起头看她:“她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清孟微微点头:“她说,李轩逸在她那里。”
邢禾有些意外:“李轩逸?他不是在游乐场吗?祁予怎么在陈宇的眼皮底下把人带出来的?”
清孟把祁予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一遍:“向天死的时候,场面有些混乱,李轩逸混进了祁予的人里面,她正好看过他的资料,就把他带回来了。”
“李轩逸主动跟她走的?”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可是我尾随了一路,他看起来并没有自己的意识。”
清孟看了她一眼,轻声解释道:“李轩逸的身份特殊,如果他被控制,那么上线就一定会掌握在向天手里。既然向天已经死了,他凭借自己的意志摆脱控制也是有可能的。”
邢禾若有所思道:“那我们可以把他作为突破点,这样就能找出x组织的目的,预判他们下一步将会做些什么了。”
清孟微微点头,口中继续道:“只是——有件事情有些不寻常。”
邢禾好奇地问:“怎么了?”
“李轩逸指名要你去见他。”
邢禾眉头紧皱:“他认识我?”
清孟思索道:“根据宋文的说法,李轩逸属于能够接触到项目机密的核心研究员,他应该知道些关于你的事情,可能是最终版本针剂,又可能是……十年前的内情。”
这次定下的地点依然是祁予名下的那家餐厅。
邢禾和清孟到达时,包间中只有阮溪一个人。
见她们来了,阮溪招呼道:“你们来了?先坐吧,看看想吃点什么?”
邢禾扫了一圈,没看见祁予和李轩逸的身影。
“阮小姐,李轩逸在哪里呢?”
阮溪的眼中带着歉意:“祁予她路上遇到了点麻烦,还需要一会儿才能过来,所以只能麻烦你先等一会儿了。”
邢禾点头表示了解:“需要帮忙吗?”
阮溪笑了笑:“不用,是她妹妹的事情,不会耽搁太久。”
“好。”
索性祁予也还没来,邢禾念头一转问起了别的问题:“阮小姐,听说你是精神异能者?”
阮溪有些意外:“虽然不知道邢禾小姐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一消息,但是对方大概是误会了。”
邢禾愣了一下:“你不是精神系异能者吗?”
“不是。”
邢禾看了一眼清孟,又看了看阮溪。
前者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后者脸上则挂着得体的微笑。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阿清和我说,你是精神异能者,帮她检查过脑部的神经,我想问问你情况怎么样……”
那只异种的精神攻击其实并没有对清孟的脑部神经和精神力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让她脑海中原本模糊未明的记忆变得更清楚了而已。
脑中的桎梏被外来精神力打破,大量未知的记忆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来,大脑无法承受,神经系统本能地进入休眠状态。
这才是清孟陷入了昏迷的真正原因。
至于阮溪,她自然不是什么精神系异能者,这只是清孟为了让邢禾安心随口编的借口罢了。
可谁能想到这人竟然能问到人家的面前来。
清孟不动声色地冲一头雾水的阮溪使了个眼色,对方瞬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原来邢小姐指的是这件事,我确实在神经的研究方面颇有心得,尤其擅长于分析非常规力量所造成的脑部神经创伤。”
邢禾恍然大悟:“原来阮小姐不是精神系异能者,是研究者。”
阮溪温声道:“可能是清小姐听错了吧。”
阮溪的反应很快,脸上也没露出一丝破绽,邢禾很轻易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并没有再深究。
“那还请阮小姐跟我讲讲她现在大致是什么情况呢?”
清孟有些紧张地看着阮溪,生怕她会一个不小心说漏嘴。
阮溪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清小姐是万里挑一的精神系异能者,精神力雄厚,对精神攻击的抗性也与我们普通人有所不同,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会出现因为外力而精神力溃散,或是脑神经受损的情况。”
邢禾皱了皱眉:“那每次遭受攻击之后,阿清都会陷入昏迷,这是为什么?”
阮溪微笑着解释:“这是因为那只异种的攻击比较特殊,恰好有些针对精神系异能者,所以清小姐才会短暂陷入昏迷当中。”
“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我感觉在这两次受击的时候,阿清的状态明显越来越差了。”
邢禾回头看了一眼清孟,眼神中带着些担心。
“第一次她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不昏睡可,到第二次时就好像是意识马上要涣散了一般,我尝试通过聊天让她保持清醒也丝毫没有作用。”
阮溪面不改色地道:“那是清小姐的大脑神经在修复损伤,等到她苏醒过来之后便会恢复如初,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是吗?”
“是的。”
邢禾抬眼看去,阮溪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看起来不管她再问多少个问题,对方都能轻松的对答如流。
可空气中却好像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阮溪突然笑了笑,她开口问道:“邢小姐和清小姐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可以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没想到阮溪会突然提起这个,邢禾有些意外,但她还是礼貌回答:“阿清的父亲算是我的师长,我经常去她家里作客,路上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所以关系就慢慢变好了。”
阮溪嘴唇微张,看起来十分惊讶:“那么早的时候邢小姐就已经和清小姐认识了吗?那这么多年来你们的婚姻生活一定很和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