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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如果说拥有前世的记忆是跳出循环的标志。

    邢禾的面色一僵,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阮溪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眼中带着憧憬继续说道:“我和祁予才结婚两年,但有时候都会吵架,可以向你们讨教一下两个人的感情保鲜的秘诀吗?”

    不知道阮溪打的什么算盘,清孟转头看着她,淡淡地道:“中间我们分开过几年,如果阮小姐要问保鲜秘诀的话,你恐怕要失望了。”

    阮溪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原来是这样,那还挺可惜的,和我看过的一本悲剧小说一样。”

    邢禾情绪有些不佳,随口问了句:“什么小说?”

    阮溪回忆道:“小说里面描写也是一对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认识,遵从长辈之命结成连理,恩恩爱爱了几年就因为误会离了婚。”

    这个故事情节与她们的经历确实有些相像,于是,尽管已经知道了结局是悲剧,邢禾还是下意识问:“那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阮溪叹了口气道:“其中一人被人暗害至死,两人直到死前也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邢禾怔了怔:“那另外一人呢?”

    阮溪一脸唏嘘:“被暗害的这位死前早已经做好公证将所有的遗产全部留给了那位青梅,于是另一人得知真相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到死都没有释怀。”

    听着阮溪口中的话越来越离谱,清孟的眼神冷了下来:“阮溪。”

    阮溪无辜道:“清小姐有什么指教吗?”

    清孟面无表情地道:“阮小姐,那毕竟是小说,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讲出来坏了兴致。”

    阮溪耸了耸肩:“不过是一个故事,想到了就说了,清小姐何必这么紧张。”

    清孟鲜少有主动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态度也几乎不会这么强硬。

    邢禾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她转头看过去,对方看着阮溪,脸上的表情有些冷凝。

    清孟好像……很生气。

    “阿清,你怎么了?”

    邢禾突然发话让清孟愣了一下。

    她回过头来看她,却发现这人的脸上除了些许的可惜之外,并没有什么很激动的情绪。

    清孟试探地问:“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和我们很像吗?”

    邢禾点了点头:“是挺像的,不过我们肯定不会有那样的结局的。”

    不是像,这个故事就是阮溪照着前世她们的经历现编出来的。

    可邢禾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一样。

    清孟认真地看着她,试图分辨她是在单纯地安慰自己,还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你觉得,之前事情还会再重新发生一遍吗?”

    邢禾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阮溪的目光也放在她身上,似乎她的回答是十分关键一般。

    她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问:“阿清,你是指什么事?”

    清孟怔了一下,阮溪的眼中带着些许讶然。

    空气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

    清孟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衫下摆,思考着目前事态发展的可能性。

    阮溪都暗示到这种地步了,邢禾不该是这个反应。

    而且面对她的再三试探,她看起来也十分茫然。

    不是伪装的,是发自内心的不知道她们在暗指什么,就好像失忆了一样。

    清孟的心中已经得出了结论,恐怕是有人抹去了邢禾的记忆。

    邢禾的日常生活没有受到影响,那便说明被抹除的记忆有范围限定,对方只抹除了不想让她记得的部分。

    前世的记忆恐怕是已经不存在了,是否还有其他的记忆被消除?

    是谁下的手?

    陈宇、向天,还是……

    对方又是在什么时候动的手?

    邢禾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吗?

    碍于有外人在,清孟不好一一询问。

    但是阮溪却不见外,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个问题:“邢小姐了解系统吗?”

    邢禾愣了一下,脑中对这两个字算不上陌生,可不管她怎么想,都回忆不起与此相关的一丝一毫的信息。

    于是,她有些迟疑地道:“什么系统?”

    阮溪若无其事地道:“就是我的通信器,最近有些卡顿,我怀疑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想问问你对这方面有涉猎吗?”

    邢禾摇了摇头:“我不太了解,抱歉。”

    阮溪笑了笑:“没事,我也只是问问。”

    门外传来一阵明亮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呢?”

    是祁予来了。

    在场几位各怀鬼胎的人都默契地没再聊下去。

    阮溪面色转变如常,眼带埋怨地看了一眼从外面走进来的祁予:“都在等你呢,怎么现在才来。”

    祁予走进来,亲了一下她的侧脸,讨好道:“让你久等了,抱歉小溪。”

    角落的清孟端正地坐着,脑中却还在想着关于系统的事情。

    邢禾从来没有说过在她面前说起过什么系统,但既然阮溪在这个时候提起了,那便说明这个东西对于邢禾来说十分重要。

    结合这个世界的规则,清孟瞬间想通了所谓的系统能起到什么作用。

    按照普通的时间规律,历史的洪流流转,万物迭代换新,人的一生也很快就会走到尽头,化作尘土重归虚无。

    但她们所处的世界却有所不同。

    这是一个被规划好的既定世界,不会有新的事物产生,也不会有旧的事物消失。

    身处其间的每一个普通人,都只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前行,从出生到死亡,不断地轮回,不断地重复。

    如果其中的某一个人带着上一次的意识重新开始第二次人生,那便说明她已经跳脱出这个死循环,拥有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清孟是,邢禾也是。

    对于这个世界当中的芸芸众生来说,要从一个循环跳到另一个循环几乎是不可能的。

    清孟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才存在着这一丝成为变量的可能性。

    但邢禾却不一样,她能跳脱出来,拥有自己的意识留存,那便只可能是在什么工具的协助下完成了这一举动。

    也就是系统。

    清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阮溪的身份,身上恐怕也有类似系统这样拥有逆天能量的东西。

    但她没来得及探究这一点,因为比起阮溪究竟有何种底牌和能耐,显然是眼前的另一件事更为重要。

    在设定好的结局中,邢禾的死是无法避免的,清孟的命运也只有嫁给某人这一条路可走。

    要改变既定的命运,那便只能阻止关键事件的发生,或者改变其发展方向。

    拥有前世记忆的邢禾在这一点上做出了很多努力。

    生活在她周围的所有人几乎都发生了命运轨道的偏移。

    虽然发展的方向有好有坏,但这在一定程度都是她改变了时间线的证明。

    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两人共同努力,未必就不能改变那个设定好的结局。

    邢禾不会死,清孟也不必与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

    可是,如果说拥有前世的记忆是跳出循环的标志,那么,失去记忆的邢禾是否也失去了与命运博弈的筹码呢?

    清孟的心脏有些发冷。

    邢禾没空看那两人秀恩爱,目光紧盯着祁予身后缓缓挪步进来的李轩逸。

    对方的身形蹒跚,不似那日看到时那样木讷笨重,但看起来行动仍有些不便。

    有人对他动了刑?

    邢禾下意识瞟了一眼祁予,然后又按下了心中的怀疑。

    她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那看来是在x组织的时候所受的伤了。

    邢禾低声道:“阿清,李轩逸受了些伤。”

    清孟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天没有开口回应。

    邢禾转过头来看她:“阿清?阿清?”

    清孟回过神来:“嗯?”

    邢禾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心道:“阿清,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清孟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怎么了?”

    清孟的心不在焉实在太过明显,邢禾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她又说了一遍:“李轩逸受了伤,你觉得是怎么来的?”

    清孟抬头看向李轩逸,对方的身上有着很明显的丧尸特征,果真已经被同化成了异种。

    但他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布满了刀口鞭痕,看起来有些可怖。

    普通人类转化为异种之后,生命力和愈合能力都会得到显著提升,一般不会留下疤痕。

    只是如果身上本就有在变成异种之前就留下的疤痕的话,这些疤痕就永远不会再愈合,变成了像是标记一样的东西。

    李轩逸已经变异为异种,身上却还是留下了伤痕,说明在不久前他还遭遇过非人的对待。

    清孟微微偏头:“我猜,是x组织内部动的手。”

    宋文那日说过,高层希望李轩逸能推进某个最新的实验项目,但他始终没有同意。

    结合当前的画面,不难推测出,因为李轩逸抗命不执行,x组织对他动用了严刑。

    甚至最后决定直接将李轩逸同化成异种,以此来实现对这个人的完全掌控。

    清孟的目光微敛。

    她有些在意李轩逸被同化的途径。

    他的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丧尸撕咬造成的伤口,所以变异应该是通过某种化学针剂直接实现的。

    而邢禾所描述的画面中,向天也是向她的体内注射了一只针剂。

    如果两人被注射的东西相同,那么从李轩逸的身上,说不定能获取到一些新的线索。

    第152章 我说过了,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为你,你是特殊的。

    众人都坐下后,祁予率先开口了。

    “昨天我在游乐场救下你们之后,李轩逸就跟着我出来了,之前肖雨因为查案而失踪的时候,我看过李欣珏的家庭资料,所以就把他带出来了。”

    关于这件事邢禾已经清楚了,于是她微微点了点头:“昨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多亏你来的及时救下了我和清孟。”

    祁予挑眉:“是清孟找我帮忙的,救你只是顺手的事情,不过——你不跟我唱反调的样子倒是挺稀奇的。”

    邢禾的太阳穴有些突突:“总之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没用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祁予轻笑一声,看起来有些不以为意:“到时候再说吧,我可不像某些人,连自己的老婆都护不好。”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清孟适时地开口转移话题:“别忘记今天来的正事。”

    邢禾淡淡扫了祁予一眼,没再跟这人拌嘴,她转头看向李轩逸。

    “听说你找我?”

    李轩逸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开口嗓音便极度嘶哑难听:“是。”

    邢禾坐正了些:“你想说什么?”

    李轩逸泛白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道:“我可以告诉你x组织的最新研究项目的参数和细节,以及你身上藏着的秘密。”

    清孟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正是她想要知道的。

    邢禾的脸上也有些动容,毕竟没有人比她更在意十年前的实验到底让她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那个所谓的针剂又到底会有什么效果。

    于是她沉声道:“请讲。”

    “我要得到你的承诺,在我死后会有人保护我的亲人。”

    李轩逸似乎在托付后事。

    邢禾皱了皱眉:“我可以加派人手将你和你的亲人一起保护起来。”

    李轩逸的表情有些沉重:“没用的,组织对于泄露秘密的人不会容忍,只要被发现,我立马就会死。”

    不少组织确实是通过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掌控下面的人,邢禾有些犹豫。

    真相对她来说确实重要,可如果事关李轩逸的性命,或许可以再谨慎一些,找到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相比起邢禾的犹豫,李轩逸倒是洒脱许多。

    “我已经不是人了,这一条命存在与否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有小珏在地下等我,我也不孤单。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妻子,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邢禾顿了顿,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

    李轩逸似是松了一口气:“好。”

    邢禾思考了一下,先问了一个问题:“李欣珏死的那日,我在游乐场见过你,对吗?”

    “对。”

    邢禾抬眼道:“那你应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李轩逸的眼里是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悲伤:“她发现了游乐场里有异种的踪迹,所以他们让我去杀了她。”

    在场的人皆是有些惊讶,毕竟任她们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李欣珏竟然是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下。

    只有邢禾早已经预料到了那天在现场的那个身穿玩偶服的人有可能就是李轩逸。

    清孟若有所思地问:“你被操控了身体,无法反抗?”

    李轩逸点了点头:“是,但我能看见小珏死前的画面,也能清晰地记得。”

    邢禾也思索道:“李欣珏是受了精神控制才自杀,所以你也可以掌控人类的神智?”

    李轩逸缓缓摇头:“我不行,是向天,通过我的身体,掌控了小珏的神智。”

    邢禾问:“那你还记得他是怎么做的吗?”

    李轩逸脸上有一丝困惑:“不确定,或许是他自己的特殊能力。”

    邢禾有些遗憾,她还以为能通过李轩逸知道对方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掌控了普通人类的神智。

    “你可以开始讲了。”

    李轩逸微微点头:“我在组织内负责的是异种的进化进程,在一开始接手的时候,大部分接受过进化实验的异种都很容易感觉到倦怠,在短时间内暴毙。”

    清孟眼中闪过一道思索,这都是她之前研制出的半成品所带有的副作用,看来向天真的使用了那支进化试剂。

    李轩逸继续道:“经过几年的调整之后,这些异种才转变成现在这样,生命延长,经过操控之后执行能力也能显著提升,除了完全没有了理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邢禾皱了皱眉。

    “你认识一个姓陈的中将吗?”

    李轩逸点头:“认识。”

    邢禾眼前一亮:“他和你们组织是什么关系?”

    李轩逸思考着:“我们产出的异种供给到陈宇那里,他会给我们提供研究经费和保障。”

    陈宇和x组织果然有着紧密的联系。

    邢禾的目光微敛:“你知道陈宇的目的是什么吗?”

    李轩逸沉思道:“我没有见过陈宇,不过通过平常在组织里看到的和听到的消息,他应该是想用非常手段,追求更高的权力吧。”

    祁予冷眼看他:“他坐在中将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了,还想要多高的权力?”

    李轩逸斟酌着用词:“或许……就像古代的帝王一样。”

    祁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嗤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在做当皇帝的梦呢?”

    阮溪托着下巴道:“自古帝王身边就总是容易出现蛊惑人心的妖物,要单从这点来说,他倒确实有做帝王的命。”

    李轩逸转头看向清孟:“你应该已经见过宋文了吧?”

    清孟淡声道:“见过。”

    李轩逸缓缓道:“那你应该也知道,组织内最近在谋划的最新实验,研究人类和丧尸的转化过程。”

    祁予挑了挑眉道:“人类和丧尸的转化——也就是人造丧尸?目的是什么?该不会是想再添一支丧尸军团吧?”

    李轩逸的回答似是而非:“曾经是,现在……不清楚。”

    邢禾皱着眉头问:“那陈宇为什么又半路放弃异种,转头选择了丧尸呢?”

    “如果半年前陈宇将异种用在战场上,那他确实会无往而不利,”李轩逸看向清孟,语气中有些敬佩,“但可惜清孟研究员的项目之后,原本无解的异种就已经有了破局之法。”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所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抑制试剂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异种重新恢复成正常的人类。

    有了这样一个大杀器,异种和人类的差距会被无限缩小,如果真的到了要兵戎相见的一天。

    热兵器和**硬扛,获胜者会是哪边,几乎想都不想就能得出结论。

    清孟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试剂已经在黑市流通有一段时间,对方猜出背后的人是她也不奇怪。

    她抬眼问:“所以——这是陈宇将研究方向从异种转变为丧尸的原因?”

    李轩逸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邢禾的心中涌上几分疑惑。

    向天曾经说过,他想要的就只是成为最完美最强大的异种,创造最完美的异种。

    陈宇的指令无异于是与向天的目的背道而驰,以他在这件事情上的疯魔程度,能甘愿受人左右吗?

    于是她开口问:“向天同意这样的决定吗?”

    李轩逸浑浊泛白的眼睛中不带一丝情绪:“他受雇于陈宇,陈宇的决定也就等同于他的决定,这个应该不难理解吧?”

    邢禾没回答,心中的怀疑却在逐渐发酵。

    祁予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当今世界还少了丧尸吗?随便出去走一圈就能带回来一群的东西,陈宇还要指挥你们组织大费周章地再搞些实验去做?图什么?”

    李轩逸的语气不温不火:“控制途径不同,组织创造出的丧尸比自然的丧尸受掌控的程度更高,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一个人。”

    祁予眼中满是看戏的意味:“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人?你说吧。”

    李轩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名字:“邢禾。”

    空气陷入了一瞬的寂静之中。

    清孟的心脏瞬间绷紧:“你说你们研究人造丧尸的目的是为了邢禾?”

    “是。”

    祁予的表情有些意外,倒是阮溪看起来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邢禾皱着眉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李轩逸转头看她:“你问。”

    “你们研究出来的异种已经完全被抑制试剂克制了,对吗?”

    “可以这么说。”

    邢禾问:“可是昨天在游乐场,向天却和我说你们研制出了最终版的针剂,它可以覆盖抑制试剂的效果,这是真的吗?”

    李轩逸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假的。”

    邢禾的内心有些震荡:“假的?”

    李轩逸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他是不是还和你说,你还会再次变成异种?”

    向天确实这么说过,不过如果试剂是假,那自然也说明后面的话不成立了不是吗?

    邢禾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涌上一丝希望:“所以——这也是假的,我不会再变异?”

    李轩逸深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

    邢禾的心一沉:“为什么?”

    “我说过了,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为你,你是特殊的。”

    第153章 看出邢禾的隐瞒,1号看向她,眼中带着深意。

    祁予看不下去他在这打哑谜:“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什么特殊不特殊的,所以邢禾会怎样?”

    李轩逸干脆利落地回答:“会变成丧尸。”

    李轩逸说,那个实验是为了她,竟然是这个意思。

    变成丧尸,完全没有理智。

    连异种都不如。

    邢禾有些不甘心问:“这个针剂有解吗?”

    李轩逸回答:“如果你是想问变成丧尸的过程是否可以逆转,那我的回答是不行。”

    邢禾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有多长时间?”

    李轩逸报了一个不太准确的数字:“最多一个月。”

    清孟的眼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担忧:“那你知道最终版针剂的成分和配方吗?”

    李轩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大部分的实验过程我都有参与,但是——我的神智并非一直清醒,所以记忆也有空缺,你想要完整的实验数据的话,可以去……”

    说到这里时李轩逸突然顿住了。

    实验数据十分关键,清孟紧紧地盯着他,只等着他说出下文。

    可对方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抹痛苦的神情。

    邢禾的神色一变:“不好,有问题!”

    祁予一拍桌子:“对方要灭口!”

    李轩逸掐着喉咙蹲下去,嘴角有白沫吐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不出两秒,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清孟立马起身去查看他的情况。

    异种的身体十分僵硬,口鼻不断有血水溢出,已经没有了脉搏。

    她的呼吸一滞,线索又断了。

    阮溪问:“怎么样?”

    清孟摇了摇头。

    “死了。”

    特殊行动处中心大楼。

    “邢处!”

    “邢处!”

    邢禾一路点头示意,来到了最深处的房间。

    李轩逸刚死,清孟和祁予两人一同去化验尸体了。

    邢禾本打算和她们一起过去,可就在这时,16号却传来了讯息。

    那位指挥官来了特殊行动处的大楼,正在办公室里等她。

    指挥官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就连邢禾也从来只是和他线上联络,就连他究竟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今日对方突然主动要求和她见面,邢禾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意图。

    是游乐场搞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他?

    还是说——陈宇那边给了什么压力?

    手放在门把手上,邢禾微微停顿了一下。

    没等她想清楚,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进来吧。”

    邢禾愣了一下,推开门。

    里面竟是一名中年女子。

    女子一身普通的休闲服,看起来有些随性,但及肩的短发微微扎起,又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丝干净利落的意味。

    邢禾有些不确定地问:“您是?”

    女子笑了笑:“说起来,一直在线上沟通,我们还没有在线下见过吧?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1号。”

    邢禾的心中惊骇,但面上却没显露半分。

    “您好,我是邢禾。”

    1号抬手示意:“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不用太拘束,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

    1号比想象中随和得多,坐下之后,邢禾先开口道:“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1号直奔主题道:“你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邢禾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没有向1号坦白过自己的身体问题。

    在恢复正常之前,她也一直都是以黑袍形象示人,所以特殊行动处中,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异种身份。

    邢禾一时不知道对方问出这句话是从哪里得知了什么消息,又了解到了什么地步。

    于是她只能语意不详道:“之前生了病,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看出邢禾的隐瞒,1号看向她,眼中带着深意。

    “我听说,你在游乐场受了重伤,本来打算过来慰问一下你,不过目前看来,你好像并不需要。”

    邢禾礼貌回复:“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1号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就好,不过毕竟是工伤,要是哪天出现了什么后遗症,你可以来找我。”

    乍一听,只是一句上级体恤下属的话。

    如果邢禾受的是很普通的伤,那便和普通的寒暄一样,当不得真。

    但如果李轩逸没有说谎,距离变异还有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对方这话便留了十分可观的余地。

    关于她和x组织的纠葛,1号知道多少?对于这个‘后遗症’,她又是否有着什么应对的办法?

    邢禾眉头微微皱起,正准备开口发问,1号却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

    她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最近有一些大事要发生了。”

    邢禾不确定1号所说的大事是否和她正在查探的东西有关。

    她开口试探道:“您指的是……陈宇中将的事情吗?”

    1号缓缓开口:“他只是其中一件。”

    其中一件?

    邢禾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于陈宇暗中豢养异种进行反人类研究的事情,您都知道吗?”

    1号微微颔首:“知道。”

    邢禾皱了皱眉。

    知道?

    单纯地清楚有这件事,默认了陈宇的行为,还是——她也从其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她的眼中带上了几分警惕,不动声色道:“您是指哪种程度的知道。”

    1号哭笑不得道:“只是知道,仅此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同一阵营,毕竟他的目的是扳倒我,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要和敌人共谋的地步。”

    1号的话把局面挑明了,邢禾有些尴尬道:“原来是这样,那——您准备怎么处理那个游乐场?”

    1号漫不经心地道:“留着吧,他们的蛰伏也已经快到时间了。”

    邢禾看不清1号的意图,不过,既然对方从一开始便清楚陈宇的打算,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

    或许是打算让对方先动手,暴露破绽,然后再后手制敌,人赃并获。

    “明白了,不过,您说其中一件,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发生吗?”

    1号回头看她:“你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安置点了吧?”

    邢禾微微低头道:“最近确实没来得及,这件事是我失职。”

    1号却只是轻描淡写道:“我并不是想苛责你,只是问问,不过如果你忙完了可以抽个时间出去看看,或许会对你的下一步安排有些作用。”

    这句话中似乎暗含了某些深意。

    邢禾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连肖雨重伤昏迷都无法脱身前来探望的肖为民。

    难道,这件事情和他有关?

    邢禾点头接受了1号的提议:“好。”

    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两天出去看看就清楚了。

    1号微笑道:“好了,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邢禾还有些问题想问,但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要继续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于是也只能暂且作罢。

    “您慢走。”

    在离开之前,1号还留下了一句话。

    “还有一件事,我看特殊行动处的监禁室有些紧张,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看一眼,把没有必要留下的人都清扫出去。”

    上司难得发令,邢禾自然要遵从。

    1号一离开,她便立马带上21号和16号去了位于地下一层的监禁室。

    特殊行动处的主要职责是协助清扫丧尸以及监察安置点中的各个职能机构,所以会用到监禁室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而此刻,处在监禁室中的人一共也就数十个。

    除了这两天抓起来的职能部门罪犯之外,其他的大部分都是异种。

    职能犯罪的人需要交给相应的机构去审判,至于异种,还能留在这里便说明还没有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

    邢禾一边巡视着各个房间中的情况,一边道:“这些人今天下午就交送给判查院,异种重新送回医院。”

    21号沉声回应:“是,老大。”

    16号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才开口问:“老大,那胡建刚怎么处理呢?”

    邢禾回头问:“胡建刚?”

    16号脸上有些意外,毕竟邢禾向来对每一名犯人的信息都掌握的清晰透彻,这还是第一次有连她都记不清楚的人。

    她解释道:“就是你之前带回来的男人,罪名是勾结异种团伙,杀人未遂。”

    邢禾仔细回忆了一下,脑中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眼带怀疑地看了16号一眼:“你确定吗?”

    16号瞪大了眼睛:“老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21号,你来说,是不是老大亲自把人扛回来的。”

    21号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老大,16号说的是真的。”

    两个人都这么说了,那便一定是真的了。

    邢禾看着他们道:“先跟我讲讲那个犯人的情况吧。”

    21号解释道:“犯人是中心研究院的副总工程师,案发当天,他试图通过聚集尸群杀掉在场另一位研究员,并阻止中心研究院某关键项目进程致其失败。”

    中心研究院,研究员,关键进程项目。

    提到这几个词,邢禾下意识想起了清孟。

    “那个研究员叫什么名字?”

    第154章 范路宁,你认识吗?

    16号抢答道:“是清孟小姐。”

    邢禾思索道:“时间呢?”

    16号立马回答:“半个月之前。”

    邢禾愣了一下。

    半个月之前,那不就是她和清孟重逢的那一天吗?

    说起来,两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的,她好像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邢禾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联系到刚刚在饭桌之上清孟和阮溪的异常。

    她开始意识到,在游乐园那段失去意识的时间当中,自己的记忆恐怕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邢禾眼神凌厉:“带我去见见那个胡建刚。”

    21号点头:“好。”

    胡建刚是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的中年男性,头顶的头发秃了大片。

    长达半个月的时间不见天日,此刻的胡建刚满眼的红色血丝,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

    见到他们过来,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蹲在角落浑身发颤。

    21号上前打开监禁室的门。

    “起来,坐好。”

    胡建刚不敢反抗,重新在讯问的位置上坐好,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邢禾利落坐下:“快了。”

    胡建刚眼底闪过一阵狂喜:“具体是哪一天?今天还是明天?几点钟?”

    邢禾淡淡道:“时间可以商量,但是你需要再重新录一遍口供。”

    胡建刚的脸色一僵:“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邢处长?录完口供我怎么可能还能出去呢?”

    邢禾抬头看向16号。

    对方微微摇了摇头,附在她的耳边几乎微不可闻地道:“胡建刚的嘴很硬,始终拒绝在口供上透露半点有效信息,动刑也没用。后面实在没办法了,我们答应了他,单纯的问询不录入口供,问完就把他放了,对方才松了口。”

    邢禾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胡建刚:“那就不录口供,把你做过的事情,起因目的,背后的人再说一遍。”

    胡建刚的眼中有些怀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怎么又要再说一遍?你们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录音吧?”

    21号冷冷道:“让你说你就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邢禾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怕死的话,也可以选择不说。”

    赤裸裸的威胁。

    胡建刚没敢抬头看她,他自然是怕死的,否则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条件,他都不会说出任何信息。

    于是胡建怏怏地道:“那你们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邢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请讲吧。”

    胡建刚拖沓了一会儿,终于开始讲述了起来。

    异种抑制试剂是中心研究院最新的研究项目,因为其跨时代意义,一旦成功便会改变研究院的格局。

    但大半部分的上层和研究员都对这个项目不甚看好,胡建刚本来也只是打算静观其变,根据他方势力的反应再做行动。

    直到有一天,陈宇找上了胡建刚,带着十足的诚意和十分丰厚的好处,只希望他能够帮忙做一件事情。

    据陈宇所言,他会在实验过程中动些手脚,而胡建刚只需要配合他在合适的时机不留痕迹地杀死清孟。

    胡建刚没有忍住诱惑,他答应了陈宇。

    陈宇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安排好了一切。

    在程序允许的范围内,实验地点被以安全问题为由定到了安置点外的某个废弃研究室。

    在临床试验的前一天,其中的一个患者受到不明安全威胁选择主动退出,另一个患者则是被悄无声息地换成了一只丧尸。

    安置点的门卫也是陈宇安插的人手。

    在实验当日,注射了强力镇静剂的丧尸被顺利放在车队中带了出去。

    实验开始,附近的军队被调遣离开,尸群来袭,现在也就是胡建刚和陈宇的约定当中最关键的时刻了。

    胡建刚猫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也是整个废弃实验室唯一一座能绕过大门连接外面的窗口。

    被数量庞大的尸群包围,清孟的生机已经足够渺茫,但如果对方侥幸逃脱,他在这里等待,也能第一时间将其灭杀。

    等了没多久,清孟竟真的从窗口翻了出来,正好出现在胡建刚面前,于是他立马准备开枪射杀对方。

    但是就在这时,邢禾出现,一刀砍掉了他的手臂,清孟活下来,行动自然也就失败了。

    讲到这里,胡建刚看向邢禾,眼中还有一丝残留的恐惧。

    邢禾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继续问:“陈宇给你许诺的好处是什么?”

    “他说,最多一个月之内让我坐上中心研究院总工程师的位置。”

    现在,胡建刚自然是不奢望什么好处了,能好好地活着出去就已经谢天谢地。

    邢禾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一个月之内。

    又是这个时间点。

    谌夏的婚礼日期选在半个月之后。

    变异的最后通牒是一个月之内。

    陈宇许诺给胡建刚的日期也是一个月之内。

    再小的战役都会有一个爆发矛盾的冲突点。

    或许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冲突点便已经产生。

    对方明显是要按耐不住了,下一步就将迎来两方冲突的爆发。

    不过——他究竟会选在何种时机,以哪个地方做为突破点呢?

    见邢禾一言不发,胡建刚唯唯诺诺地道:“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邢禾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漠,抬眼看他:“今天就可以。”

    胡建刚欣喜若狂道:“好,谢谢邢处长。”

    出了监禁室,21号有些犹豫地道:“老大,就这么放了他吗?”

    邢禾随口道:“嗯。”

    16号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邢禾轻飘飘地道:“放了就代表活了吗?”

    16号和21号相视一眼,那倒也未必,陈宇那方的人不会轻易放过胡建刚。

    而且,面前这人嘴上说放了,实际上如何也还未可知。

    16号打了个寒颤,没再开口说话。

    21号汇报起了另外一件事:“老大,按照你的指令,黄朝霞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位置了,正和宋文的家人一起。”

    邢禾点头:“宋文的家人怎么样?”

    16号回答:“状态很稳定,上午才刚和宋文通过电话。”

    邢禾思索了一下:“跟宋文说,明天中午我要和他会面。”

    21沉声回应:“是。”

    邢禾没有再说话,一路沉思着。

    肖雨的背后站着肖为民,傅博宇敢于直接对肖雨出手,身后便一定有着身量更加恐怖的庞然大物。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情恐怕也是陈宇的手笔。

    但越是这样,邢禾反而却对上次的袭击产生了怀疑。

    如果那个备注为1号的人真的是傅博宇,以他对肖雨的强烈杀意,恐怕早就直接杀掉她以绝后患了。

    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专门把肖雨放到地下水道中慢慢等死呢?

    可如果那个备注为1号的人并不是傅博宇,他又会是谁呢?

    恐怕还要追溯到范奇峰的身上。

    邢禾转头看向16号:“我让你打通的渠道,怎么样了?”

    16号立马回答:“已经好了,现在就可以与范奇锋见面,不过时间只能控制在半个小时之内。”

    “好,现在就出发吧。”

    案件当前正在等待判查院的审理。

    由于谋害安置点重要官员,妨碍案件办理,范奇峰可能会面临十二年以上三十年以下的监禁或者流放。

    而目前,他正被关押在普通的监狱里。

    负责看管犯人的专员已经被打通了关系,他看着邢禾叮嘱道:“三十分钟的时间。”

    邢禾点头道:“好的,麻烦了。”

    治安巡查局的监禁室和特殊行动处的监禁室如出一辙。

    环境不算太好,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草席,也是因着这三十分钟的探视,才多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作为治安巡查局的案件侦办专员,范奇峰是最了解安置点当今法条的人之一,自然也该知道等到案件移送判查院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判决结果。

    可他此刻正躺在地上小憩,翘着二郎腿,看起来悠哉悠哉的,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似乎并不觉得即将面临的审判是什么很恐怖的事。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不知者无畏。

    知者,便只有可能是有恃无恐了。

    她开口道:“范奇峰。”

    范奇峰砸吧两下嘴巴,半晌才把眼睛缓缓睁开。

    “干什么?”

    邢禾淡声道:“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范奇峰不耐烦地道:“不是还没到移送判处院的日子吗?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邢禾口中吐出两个字:“1号。”

    范奇峰顿了一下,从地上撑起身来,目光上下打量一圈:“你是谁?”

    邢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不紧不慢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范路宁,你认识吗?”

    范奇峰的表情一变,他自然认识,那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

    他转过身又躺了下去,嘴上道。

    “我不认识。”

    邢禾勾了勾嘴角:“是吗?”

    范奇峰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我想休息了,你走吧,如果不走的话我就要叫人了。”

    邢禾似乎听不见他说话一样,在监禁室中缓缓踱步起来。

    “范路宁,18岁,就读于安置点第一高中,于半个月前试图侵犯同校女生,在推搡过程中,对方不幸掉落楼底,当场不治身亡。”

    第155章 邢禾的直觉从未出错过,她没有在1号的身上感觉到过直接的敌意。

    范奇峰冷漠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按照安置点最新法则条款,**罪处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恶劣致人死亡者,最高可处以无期徒刑或死刑。但据我了解,范路宁近日被释放,已经很多天没有显露过行踪了。”

    邢禾垂眸道:“范路宁跑去哪里了?范专员,你知道吗?”

    范奇峰攥紧了拳头,没有吭声。

    邢禾笑了笑:“既然范专员也不清楚,那我就回去查查,等找到他的行踪再递交给判查院,毕竟我们特殊行动处最喜欢管管闲事,这件事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听到这里,范奇峰猛地回头看她:“邢禾!你什么意思?”

    邢禾的表情有些诧异:“范专员这是怎么了?惩恶扬善不是你我的职责吗?难道说——范专员竟然不希望这个罪犯伏法吗?”

    范奇峰冷冷地道:“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这个人,而且我早就被革了职,你也别再假惺惺地叫我范专员了。”

    “哦,是吗?”

    邢禾眼神淡了几分,抬起通讯器看了一眼:“既然范先生不想再谈的话,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邢禾大费周章地来,此刻又轻描淡写地要走,范奇峰心中有些不安:“你去哪里?”

    “临时有些事要处理罢了,不过,我去哪里与范先生无关吧?”

    范奇峰不依不饶地问:“你有什么事?”

    邢禾随意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下属找到了范路宁的行踪,我正打算去拦截他。”

    虽然那人已经答应了他会保证范路宁的安全,范奇峰也依然有些紧张。

    他试图威胁邢禾:“你知道我在帮谁做事吗?你以后少不了在安置点内行走,你就不害怕那个人你根本得罪不起吗?”

    邢禾抬眼看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是谁?”

    范奇峰张了张嘴,面色却始终犹豫不决。

    要是出卖了那人,也就代表着路宁在安置点内的最后一张保护牌也无效了。

    可邢禾的危险性也同样不小,如果和她撕破脸皮,对方说不定真的会顶风作案对路宁下手。

    要说出那个人的身份……还是赌那人真的会保护好路宁?

    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抉择。

    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一个两边不讨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

    不知不觉间,范奇峰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看出他心中在计算着利益得失,邢禾冷笑了一声:“还是说我索性让他们不要把人带回来,直接就地格杀来得更省事一些呢。”

    范奇峰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原本就已经充血发肿的眼睛更加可怖,他揪住邢禾的衣领,脸上发青。

    “邢禾,如果你敢动路宁,我不会放过你的!”

    邢禾眼中闪过一丝漠然,似乎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范奇峰骂了一句脏话,有些暴躁地踹向一旁的墙壁:“疯子,疯子,疯子!”

    “邢禾,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

    “为什么!”

    冷静地看着他在房间里发狂,邢禾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几分钟过去,她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然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范奇峰的情绪被急促的脚步声牵动,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等一下。”

    邢禾没回过头来看他,脚步也没有停顿。

    范奇峰咬牙切齿道:“邢处长,麻烦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邢禾终于在门口停住。

    “如果范先生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快点讲完,毕竟我很忙。”

    范奇峰眼神中暗光涌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选择妥协。

    他喘着粗气开口:“邢处长,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只求你别对我儿子动手。”

    好一副舐犊情深的感人场面,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范路宁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社会渣滓,范奇峰此刻给人的感觉还真像是一名十分称职的好父亲。

    邢禾靠在墙边,嘴角带着微笑,不是社交性的礼貌,反倒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那范先生就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范奇峰咽了下口水:“你想知道1号的身份,对吗?我可以告诉你1号的身份,但是你要保证,你会放过路宁。”

    邢禾答应地很干脆:“我现在可以不对范路宁动手。”

    范奇峰皱眉:“现在?什么意思?”

    邢禾目光透过他,注视着房间的角落,就像是在注视着那一条无辜逝去的生命。

    “我会把他送到判查院,**致人死亡的罪犯也理应受到惩罚,不是吗?”

    范奇峰下意识地辩解:“路宁不是故意要害死那个小女生,只是受了同学挑唆,这才一时失去了理智。”

    邢禾淡声道:“我不需要知道过程,是非对错自有判查院的人做决断,如果范路宁是无辜的,如实陈述便是。”

    没有人比范奇峰更加清楚范路宁的为人和性格,他也自然不是无辜的。

    案子一旦被递交到判查院,没有人帮衬,担上十几年的刑罚事小,那小子直接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范奇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还小,如果进了监狱这一辈子就毁了,既然他现在都知道错了,就不能让他代替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吗?”

    范奇峰的话实在是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邢禾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不能。”

    见无法达成共识,范奇峰的拳头越攥越紧,手臂上青筋也一条一条地暴起:“你连这种事情都没办法答应,我又凭什么要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你?”

    邢禾看了他一眼,善解人意道:“如果确实感觉勉强的话,范先生不必强迫自己和我合作,只需要把秘密全部放在心里,最好严丝合缝地带进棺材里。”

    范奇峰被哽住了,他挣扎道:“我要是不告诉你,你找谁去问1号的身份?”

    邢禾淡淡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找出结果,不过是花的时间多一些。但你的**犯儿子现在死了,可就连坐牢的机会也没有了。”

    范奇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我告诉你。”

    离开治安巡查局之后,清孟便来了电话。

    “阿清?”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清孟清冷的声音从听筒当中传来,邢禾躁动的心绪都变得平静了几分。

    “可能还有一会儿,你那边呢?”

    “检查完了,尸体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对方可能是通过某种精神层面的手段让李轩逸直接脑死亡了,尸体已经送去火化了。”

    说起这件事,清孟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

    邢禾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虽然李轩逸没有说出数据的所在地,但文件大概率是在他的实验室中。我已经约了宋文明天中午见面,到时候他会带我们过去。”

    “好,你现在在哪呢?”

    “治安巡查局外面。”

    清孟的语气有些疑惑:“不是回特殊行动处了吗?怎么又去了治安巡查局,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邢禾微微摇头,然后又突然意识到通信器那头的清孟看不见。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我有一些发现,还需要去印证一下。”

    清孟担心道:“需要我过来吗?”

    邢禾笑了笑:“暂时不用,你可以再跟祁予她们待一会,我办完事情过来接你。”

    清孟顿了一下,然后温柔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16号给传来了*讯息。

    「已经确定,黄景豪的出租屋登记备案的主人是一位老太太,名字叫吴芳菲,今年六十岁,人口核查系统显示,安置点内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但是我们派人去走访了周边的区域,他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根据缴费的路径,我们查询到水电费支付路径来源于安置点中央银行某金卡用户,网络后缀IP是五十层a级行政处官方。」

    邢禾给通信器中的某位联系人发送了一条信息。

    「现在见面,方便吗?」

    对方并没有让她等多久。

    「不是才见过面?有事?」

    「有些事情想问。」

    「半个小时之后,五十层a级行政处,到了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好。」

    a级行政处官方接待室,1号从门口走了进来。

    上午才见过的人,下午再见时,邢禾的思绪却有些复杂。

    早在治安巡查局调查范奇峰的通信器时便从中发现了两个常用的未知联络人,一个备注为张,另一个备注为1号。

    黄景豪也说过,上面的人给他的指令是杀人灭口,可他最后却把肖雨放进了下水道,给足了她们救援的时间。

    所以邢禾有过猜测,除了陈宇之外,肖雨失踪的事件背后恐怕还有着另一个人的手笔。

    她对那个代号为1的人究竟是不是傅博宇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前往治安巡查处去找到范奇峰询问。

    可是当邢禾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个代号为1的人就是安置点的唯一指挥官1号时,她还是有些惊讶。

    邢禾的直觉从未出错过,她没有在1号的身上感觉到过直接的敌意。

    甚至有时候,邢禾还会觉得对方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异种,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继续放任她坐着特殊行动处处长的位置。

    按理来说,就算1号不是和邢禾相同阵营的人,也不可能会和陈宇合作才对。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了这些事情呢?

    第156章 你觉得自己能为清孟做到哪种程度?

    1号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又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认识范奇峰吗?”

    “认识。”

    “第四十层c区居民楼,和睦佳苑,七楼2号,是您的房产吗?”

    这是黄景豪和刘茹萍所居住的出租屋。

    1号没有丝毫犹豫:“是。”

    她的回答应证了邢禾心中的猜测。

    现在看来在绑架肖雨事件当中出力的,一个是陈宇,另一个应该就是1号了。

    陈宇的动机很明确。

    事情还未谋成,肖雨却试图挖出深藏在游乐场中不见天光的秘密。

    他显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所以一定会第一时间对肖雨下手。

    但1号大费周章地帮着陈宇把肖雨绑走,最后又给她留出了一条生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邢禾开口问:“所以是您指使黄景豪和范奇峰对肖雨下手的吗?”

    1号淡淡道:“也算是吧。”

    邢禾看着1号的眼睛,试图从里面获取到曾经被她忽略的信息。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1号的眼神十分平静,似乎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一般。

    可就在邢禾以为对方会坦坦荡荡地告诉她原因的时候,她却又摇了摇头。

    “我不能向你解释。”

    不是不需要向她解释,而是不能向她解释,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邢禾眉头皱得很深:“那我还能相信您今天上午所说的话吗?”

    1号只是笑了笑:“你相信,我就在这里,你不相信,我也在这里,你大可自己决定,反正于我没什么影响。”

    如果跟随直觉的话,邢禾会选择相信1号,毕竟对方并没有杀掉肖雨。

    或许这只是她某个更为庞大的谋划中的一环。

    可如果要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话,邢禾又有些不甘心。

    “我想问一个问题。”

    1号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问吧。”

    邢禾试探道:“您知道我的身份吗?”

    虽然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1号却瞬间便知道了她口中的身份指的是什么。

    她垂眸问:“你在特殊行动处待了几年了?”

    邢禾在安置点中漂泊了大半年,过尽了艰辛困苦的日子,直到得以接取任务维持生计,生活才逐渐好起来。

    所以她将进入特殊行动处的时间节点记得很清楚。

    “将近四年。”

    “那你在经手的这段时间内,有哪一位专员的身份信息是不明确不明了的吗?”

    邢禾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答案是没有。

    邢禾得知特殊行动处起源于一个巧合,进入组织时,考察的人也只是问了个名字和年龄,然后便批准通过了。

    几年来,即便她出入从来都身着黑袍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没有人说过什么,更没有人核验过她的身份。

    一开始,邢禾以为她能够轻松混进特殊行动处是得益于特殊行动处以数字编码代称专员这一项制度。

    越是大众脸,能力不突出的专员就越是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直到后来成为处长,获得权限了解到更多的事情之后,她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在特殊行动处中专门有一个监察部门掌管着所有专员的数据身份资料。

    比如与邢禾接触最多的16号和21号,在系统中的数据是这样的。

    16号,姓名,曲筱,二十六岁,军衔中尉,原属于陆军某部队,擅长拆弹,火系异能,父亲曲易于幼年病逝,母亲郭慧玲……

    21号,姓名,盛远,三十岁,军衔中尉,属于某特种部队,单兵作战和信息收集,练体系异能,母亲何雁,普通工人,父亲盛易峰……

    考察纳入新的执行专员时,监察部的监察委员会事无巨细地考察其背景。

    包括三代以内每一位亲属,无论是陌生人还是熟人,只要近两年内产生过接触,通通都会进行调查。

    而组织结构已经稳定下来的专员也同样是监察的重点。

    抽检DNA、不定时地进行精神集中测试。

    监察委员会通过这种方法来防止出现间谍冒用身份信息打入内部以及专员被操控精神不自知地背叛组织的情况。

    所以以数字编码代称并不意味着特殊行动处的每一位专员的身份信息与数据是模糊不清的。

    反倒是代表着特殊行动处对其下属专员的掌控已经到了一种极致的程度。

    如同阿拉伯数字的排列一般,清晰透明,一眼看过去就能明了。

    可几年来,邢禾的行踪不定,容貌成谜,却从未有人查验过她的身份,完全不是特殊行动处的作风。

    监察委员会中发生这种疏忽的可能性极小,那这说明什么呢?

    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

    那个人是谁?

    低权限的做不到。

    至于高权限的——

    邢禾是特殊行动处的第一任处长。

    在此之前,特殊行动处并没有处长这样的二级领导者,所有部门直接听命于1号,作为她的绝对心腹存在。

    唯一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就只有1号。

    对于领导者而言,了解并掌握每一位下属的具体情况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恐怕早就已经知道了她是异种而非人类的事情。

    邢禾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成拳。

    “您不担心吗?”

    1号悠哉悠哉地问:“担心什么?”

    邢禾索性挑明了:“不担心让一只异种来承担这样的重任会遭到反噬吗?”

    “如果是寻常的异种我确实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但你不是。”

    1号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理所当然。

    邢禾皱了皱眉:“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1号说了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当然不一样,你是特别的。”

    又是这句话。

    李轩逸也这样说。

    现在1号也这样说。

    眼前的阴影变得越来越深重,邢禾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

    究竟有什么特别,她不明白。

    于是邢禾开口问:“我到底为什么特别,能告诉我吗?”

    1号转头看她,目光深重:“我可以回答你,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邢禾坐得端正了些:“您请说。”

    “你觉得自己能为清孟做到哪种程度?”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突兀,邢禾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认识阿清?”

    1号沉默了半晌,抬头看向远方,目光中似乎有些怀念:“挺熟的。”

    邢禾思索了一下:“阿清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1号摇了摇头:“没有,你就当作是我的私心吧。”

    邢禾意外地抬眼看她。

    1号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看得出来她对清孟确实有着十分的善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邢禾总感觉对方提起清孟时的语气不像是提起某位朋友,倒像是某个十分挂念的故人。

    “您和阿清认识很久了吗?她怎么没有和我提起过您呢?”

    1号笑了笑:“很多年,没提起过也正常,毕竟她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

    听见这句话,邢禾心中才了然。

    两人都同样是杰出优秀的女性,偶然相识成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交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1号的身份并没有对外公开,所以清孟即便认识她,也未必知道她就是在背后掌控整个安置点运作的总指挥官1号。

    想通这点之后,邢禾也有些理解了1号问这句话的目的,大概只是想作为好友,试探她是否是可以托付的人吧。

    于是她郑重道:“我和清孟一起经历过很多磨难,兜兜转转也没有走散,接下来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她,所以不用担心。”

    1号看向她,眼中有些欣慰,表情却变得越发严肃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清孟被困在某个地方无法逃离,只有付出你的生命才能换来一丝让她逃脱的机会,你愿意吗?”

    她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但又像是没有下定决心要开口,所以声音便有些低沉,在空气中飘忽闪烁着。

    如果邢禾没有听见,这句话就会轻轻地落在地上,当作无事发生过一般。

    但邢禾的听力不错,将整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皱了皱眉:“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人要对阿清出手吗?”

    1号淡淡道:“只是一个普通的假设,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

    邢禾没有丝毫犹豫:“自然是愿意。”

    “好。”

    说完这句话,有人敲门。

    “进来。”

    秘书端着两杯清茶进来,先给邢禾递了一杯,才将另一杯端给1号。

    邢禾道过谢,礼貌性地将茶端过来喝了一口,直到人离开过后,她才又重新问起刚刚的话题。

    “所以,您说我是特别的,到底因为什么?”

    看着她将杯子放下,1号半晌没有回话。

    直到邢禾心中疑惑渐起,准备再次发问时,对方终于开口了。

    “到底为什么特殊,你自己的心里其实是最清楚的。”

    她自己是最清楚?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邢禾的语气上扬了几分:“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如果我自己就清楚的话,又何至于三番五次地来问您呢?”

    1号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我不是在开玩笑。”

    邢禾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正准备追问。

    可就在这时,脑中一股困意袭来,眼皮变得沉重,思维也陷入了一片混沌当中。

    “你……”

    邢禾的手费力地抬起,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嘭的一声倒在桌上。

    第157章 即便没有直接死亡,接受x物质也必定会带来极度的痛苦,让人生不如死。

    意识逐渐清醒,邢禾从桌面上抬起头来。

    窗外的太阳正好在往下落,估计已经是五点过后了。

    眼前的场景没有变化,她依然在这个接待室中,但1号却不在了。

    即便1号作为指挥官存在,但也不可能在a级行政处大摇大摆地对她动手。

    因为这样的想法,邢禾的心中只存了最低程度的警惕。

    所以自然也没想到要去提防那一杯小小的茶水。

    可如今看来,那一杯茶水中绝对有不明成分的东西,才会导致她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

    1号走之前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将纸条拿起来,上面写着的依旧是那一句话。

    「如果出现什么后遗症,随时联系我。」

    看着这行字,邢禾皱了皱眉。

    得益于那一杯不明成分的清茶,所有被遗忘的事情都尽数涌入脑海,邢禾的脑中此刻还有一股隐隐的钝痛。

    前世的纠葛,十年前手术台上被覆盖的记忆,还有这四年间找寻到但又被断断续续覆盖隐藏的真相,她终于都想了起来。

    很明显,1号知道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手段也高明到了一种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邢禾对于1号的印象还停留在安置点指挥官的层面,没有离开一个聪明强势的普通人的范畴的话。

    从此刻开始,她却有些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了。

    邢禾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拿出了通信器。

    屏幕上显示有多个未接来电,全部是清孟打来的。

    开车回到别墅,清孟正站在门口,看起来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邢禾将车停好,迎了上去。

    清孟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焦急的情绪。

    “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邢禾解释道:“出了一点意外,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清孟看着她,眼中有一丝后怕:“我很担心你。”

    邢禾把这人有些微微发颤的身体抱在怀里:“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清孟没有多问,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

    邢禾牵着清孟进了门,让她好好地坐在沙发上,而自己则是蹲在地上看她。

    清孟看出邢禾是有话想对自己说,她柔声道:“怎么了?”

    邢禾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讲起,于是坦白道。

    “我好像失忆了,你看出来了对吗?”

    清孟抬眼看她:“……嗯,看出来了。”

    邢禾开口道:“在游乐场中,被掌控的李轩逸通过哨音控制了我的神智,而那个哨音似乎也有着奇特的作用,能影响我的记忆。所以醒来之后我就记不清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邢禾现在已经能够讲清事情的缘由,那自然说明哨音已经失效了。

    清孟开口问:“那现在……你的记忆恢复了?”

    邢禾点了点头。

    清孟试探道:“只是在游乐场那段昏迷之前的记忆还是——”

    邢禾缓缓摇头:“是所有的记忆。”

    记忆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恢复,清孟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今天下午你遇到什么了?”

    邢禾没有回答,反而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阿清,你认识1号吗?”

    “1号?没什么印象。”

    清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口道:“不过1号这个代称太宽泛了,如果能再细化一些个人特征的话,我说不定能想起来。”

    于是邢禾描述得更加详细了一些:“一位中年女性,中短发,身高在175左右,是整个安置点的指挥官。”

    清孟有些意外:“那位指挥官吗?这倒是真的没有见过。”

    “我知道了。”

    清孟的回答在意料之中,邢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清孟好奇之余,却也没多说什么,继续问起了游乐场中的事情。

    “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邢禾回忆道:“我被李轩逸控制了行动,她准备带着我去找向天,是谌夏救了我,她把李轩逸打晕,然后把我放到了那个安全的地下通道当中。”

    清孟的眼神有些复杂:“竟然真的是谌夏。”

    邢禾点了点头:“我会找个时间去见她。”

    清孟顿了一下:“今天祁予说,出事的那天,她救下我们之后就在游乐场外看见了谌夏,当时她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追击。”

    “她听命于x组织,却又违背命令救下我,这是背叛,对方不会放过她。”

    对于谌夏,邢禾的情绪有些矛盾,称得上是既忌惮,又担心。

    清孟沉默了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叹息道:“她一定有什么苦衷没有办法告诉我们,所以才不得已要这样做吧。”

    邢禾突然抬眼看她,目光深沉:“那阿清,你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苦衷吗?”

    清孟的手无意识地抓住衣角:“……没有。”

    邢禾嘴角微微放平:“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清孟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是谁说了什么吗?”

    邢禾摇头道:“不是,只是一种直觉。”

    清孟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可能只是因为你太累了,精神有些紧绷吧。”

    邢禾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是吗?”

    没等清孟回答,她又自顾自地继续道:“哨音是游乐场控制丧尸和异种的手段,我能被它控制着行动,那便说明我现在依然不是人类,对吗?”

    既然邢禾恢复了记忆,这件事情就不那么好瞒下去了,清孟有些艰难地开口:“确实存在着这种可能性。”

    清孟还在尽力想让她放宽心,邢禾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到多少轻松。

    “不是可能性,是一定。不仅如此,我也不是异种,而是一只丧尸。””

    对于邢禾可能是一只丧尸而非异种的事情,阮溪和清孟两人目前也没有实证。

    可邢禾却已经能够将这件事作为一个结论平淡地叙述出来。

    清孟面上有一丝惊愕:“为什么?”

    邢禾缓缓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十年前,我曾经带队前往m国某实验室执行特殊行动,将x物质带回国内吗?”

    清孟眼神微微变化:“记得。”

    “在此过程中有许多人接触过x物质,或者跟它在同一个空间内共处过,包括我。但后来x物质被发现具有放射性,所有第一接触者的身上几乎都产生了异变,只有我逃过一劫。”

    清孟愣了一下。

    按照刘向山的说法,所有接触过x物质的人员都无一例外被感染,并且在出现变异症状后,便在第一时间被人道主义扼杀了。

    她本以为邢禾只是牵涉其中,没有被感染。

    可是邢禾却说,她也是近距离接触者之一。

    邢禾回忆着久远到有些模糊的片段,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唯一一个看起来依然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的人,但外在没有发生变化,却并不代表着我能够承受放射性物质侵蚀,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内我的身体器官呈现出无可避免的衰竭趋势。”

    清孟微微抿唇,她几乎能够想象出当时的画面有多凶险。

    邢禾继续道:“后来,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我被推上了手术台,主刀医生就是向天。”

    “然后呢?”

    提起这段记忆,邢禾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我的命被保住,不过在手术结束后,我听见了他们的争论。”

    清孟立马问:“争论什么?”

    “他们将含有x物质的试剂注射进了我的体内。”

    仅凭描述也能够知道x物质是多么恐怖的东西,可他们却直接将其注射进了人体内。

    这根本不是救人,而是在杀人。

    即便没有直接死亡,接受x物质也必定会带来极度的痛苦,让人生不如死。

    清孟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他们没有考虑过那个x物质会让你的身体发生一定程度上的异变吗?”

    邢禾目光微敛道:“所以他们在争论我还是不是一个人类,留下来是否会对社会安全产生威胁。”

    清孟脸上有怒意凝结,但她也知道,邢禾的身份特殊,如果没有十足的理由,他们动不了她。

    “所以——最后他们还是留下你了。”

    邢禾微微点头:“我毕竟有功,他们不好轻易处置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我的身体没有恶化,也没有产生过攻击人的冲动,就被允许出院了。”

    清孟的眼中有暗光忽闪,这是她在思考的表现。

    上一世,清孟与邢禾分开的实在太久,后面也没有能破镜重圆的机会,直到一方身死,她才终于幡然醒悟。

    所以刚刚才恢复的记忆并没有太多参考的价值。

    唯一算得上有利的便是这一世,她在研究丧尸和异种上面耗费了许多心力,对人类可能会受到丧尸和异种影响产生异变的多种情况都已经了解透彻。

    其中最为少见的一种,也是被管控物质x直接感染。

    x物质作为丧尸爆发的感染源物质,具有极强的放射性。

    即使只是在不加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与之共处短短一分钟,人类身体深处的基因也会因此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改写过的基因可以姑且被称之为尸变基因。

    只要身体中出现了这种基因,人类就会变成嗜血食人的怪物,也就是现在人们俗称的丧尸,并且这种变化无法逆转。

    即便是身穿专业的防护服也最多只能扛过十分钟。

    所以与x物质在同一个空间接触那么长的时间之后,邢禾应该早就已经被感染为丧尸了。

    第158章 而意识觉醒的她,正是为世界所不容的bug。

    更何况那些人还直接将x物质直接注射进了邢禾的体内。

    所以有意外的可能性便更小了。

    只是,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邢禾没有显露出尸变特征呢?

    一开始,清孟的猜测是这样的。

    尸变的基因也有显性与隐性之分。

    外观发生改变,由日行性变为夜行性,由杂食性变为纯肉食性,失去理智,不能辨认自己与他人,这都是显性尸变基因外化的表现。

    而外观没有发生改变,习性没有变化,从此拥有免疫能力的,这便是隐性尸变基因内敛的表现。

    或许,邢禾被改写的恰好只是隐性基因。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又出现了。

    邢禾并不像寻常的免疫者那样,永远不再有感染尸变的风险,反而是处于一种很不稳定的状态当中。

    不管是进化体还是普通的丧尸。

    外界的任何一点因素似乎都有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让她重新变回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备受折磨。

    就好像,她的基因是残缺的一样。

    清孟长出一口气。

    具体怎么回事,还需要对邢禾的身体进行进一步的全身检测之后,才能下结论。

    她抬头看向邢禾:“我们现在去实验室,去给你的身体做一个全面检查。”

    邢禾摇了摇头:“时间太晚了,明天吧。”

    清孟放柔了语气:“邢禾,越早做检查才能越早出结果,我们现在去好不好?”

    “不着急。”

    “邢禾……”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清孟试图说服她,但邢禾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清孟的心隐隐作痛:“你想说什么?”

    邢禾开口问:“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吗?”

    清孟没有回答。

    邢禾没有生气,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她欲言又止,轻颤着的嘴唇。

    “我知道你有着自己的苦衷,所以在你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好吗?”

    “……好。”

    邢禾轻呼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起那个她从未告诉过清孟的,关于系统的事情。

    “我这次重生醒来,脑中便存在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反派修正系统。”

    “系统告诉我,我肩负着一个十分重大的任务,那就是避免成为丧尸王的结局,阻止世界毁灭。”

    清孟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一开始我也以为系统的目的真的和它所说一样,是为了帮助我。”

    邢禾低下头,眼中精光收敛。

    “直到那一次在武装部中被进化体咬伤,系统明明可以检测到我身体附近的潜在威胁,却没有在那只进化体靠近我时发出预警提醒。”

    “那天之后,我才逐渐意识到,系统几乎从没主动帮助过我,也很少主动出现,甚至沉默到有时候我会忘记它的存在。”

    “在和你分开的四年中,我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也在试探着系统的目的。随着我发现的事情越多,系统的异常之处表现得也越发明显。”

    说到这里时,邢禾突然皱了皱眉。

    “但很奇怪,每次我开始对系统产生怀疑的时候,隔日我就会忘记这件事,就好像有什么不可抗力强行将我脑中的这段记忆抹去了一样。”

    清孟的眼中闪过一道思索。

    不单是短时性的失忆,邢禾的情绪也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化。

    和祁予见面时,她变得幼稚,易怒,容易受人挑拨。

    这都是在从前成熟稳重的邢禾身上不会看到的。

    这恐怕都是系统动的手脚。

    清孟开口确认道:“既然受到系统的影响,那说出这些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邢禾微微摇头:“不清楚,因为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系统交流过了,或许是它单方面屏蔽了我对它的感知。”

    清孟思索着,提出了一个猜测。

    “你刚刚所说的话事关重大,既然它能影响你,那便一定不会让你将其说出口。现在你能够将这些告诉我,或许……它已经不存在于你的脑海当中了。”

    邢禾愣了一下,这句话确实有些道理。

    “可是……我试过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检测,但都没有找出这个系统的存在。”

    清孟安抚地看向她,柔声道:“没关系,我会想办法。”

    邢禾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其实我有思考过系统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真的如它所说那样,我只是获得了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改变世界毁灭的结局让人类得以延续,那它便绝不应该看着我被感染,然后再一次走上那条不归路。”

    “可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什么会重生呢?重复一遍已经有过的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只是为了让我再体验一次这个轮回吗?”

    “直到今日,我的所有记忆全部恢复,我才终于醒悟。”

    邢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原来系统始终站在我的对立面,它从来就不是来帮助我的。

    它只是一个监视工具,督促着我的每一步行动,确保我重新变成可以毁灭世界的工具。”

    清孟脑中有复杂的思绪在涌动,一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看向邢禾。

    邢禾的思考和猜想都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清孟张了张嘴,真相已经到了嘴边,她告诫自己将那些话吞了回去。

    她是特殊的,即便知道了规则限定内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崩溃消散,再怎么折腾也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邢禾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人能保证她知道这一切之后会不会被修正抹杀,一旦被抹杀便再没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清孟没说话的时候,邢禾把下巴放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阿清。”

    清孟心中涌上一抹酸涩,下意识应声道:“我在。”

    “今天下午阮溪不是讲了一个很像我们的故事吗?”

    “当时的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没有什么感触,可现在想来我的心中竟然涌上一个有些天方夜谭的念头。”

    邢禾顿了一下,怅然若失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呢?”

    这是清孟第一次在邢禾眼中看到如此情绪的不甘和无力。

    她强压着内心的不忍,避开她的眼神,故作冷静道:“怎么可能是故事呢?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有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吗?”

    就在这时,邢禾突然闷哼一声,面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连带着嘴角都溢出一丝血迹。

    清孟几乎立马就乱了心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邢禾摇了摇头。

    清孟颤抖着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血。

    邢禾抬起头看她,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的情绪,反倒还笑了笑:“因为我说出了不该说的,所以这是对我的惩戒,是吗?”

    清孟的眼眶微红,几乎下一秒就要有眼泪流下来。

    她颤抖着开口:“没有,这只是你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有好全,你不要多想。”

    邢禾没有放过清孟脸上的任何一抹细微的神情变化。

    “阿清,你很不擅长说谎话。”

    清孟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邢禾却比她先一步开口。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了,只有在故事里才会有反派和正派之分。所谓的反派修正系统也不意味着我会走上改邪归正的康庄大道,而是预示着我必须重新回归反派应该走上的那条路去。”

    清孟抬头看向邢禾。

    大概是笃定了内心的想法,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迷茫。

    邢禾说的对,这确实是一个故事所虚构而成的世界,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只能顺着规划好的剧情路线向前走。

    即便是身份特殊,清孟也只能和其中的芸芸众生一样。

    浑浑噩噩地渡过一个又一个轮回,一次又一次走向那个永远无法改变的结局。

    直到上一世意识觉醒。

    她的人生轨迹才产生了一点点细微的不同。

    但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她们,都不过是受制于高维世界的一串数据。

    一旦数据诞生灵智与思考,就会成为一个类似bug的存在,可能会导致世界发展崩坏。

    而意识觉醒的她,正是为世界所不容的bug。

    如果清孟没猜错的话,系统的存在,就是世界修复bug的手段。

    系统之所以选中了邢禾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作为最大的反派,邢禾对于剧情的走向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只要她重新变为丧尸王,世界毁灭,剧情发展归位,那么bug的存在也就无关紧要了。

    清孟攥紧了拳头,深深地看向邢禾。

    她绝不会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邢禾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清孟看向自己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的眼尾带着浅红,一副欲语还休的姿态。

    既便此时的时机不太合适,但邢禾还是要说一句。

    这是她看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邢禾想。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应该也就只有清孟*这样完美的人才能成为万众瞩目的世界中心。

    而事实上,重生归来之后的阴谋诡计也确实都在围绕着她的身边发生。

    第159章 就算谌夏不给你打电话,没有让你离开病房,你也护不住兜兜。

    清孟会是谁呢?

    女主角?

    还是女主角的另一半?

    她是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早就对这一切有所察觉吧?

    不管清孟有什么顾虑,被蒙在鼓里的滋味都并不好受。

    邢禾看向清孟,眼中带着一丝乞求。

    “阿清,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好吗?”

    接受到邢禾哀求的目光,清孟只感觉心中似乎有千张刀片划过,痛的有些无法呼吸。

    可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邢禾所面临的冲击是必然的。

    世界的意志会惩罚她,系统可能会直接抹去她的记忆,甚至于世界重启,一切都重新来过。

    可尽管代价是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又有什么关系呢,邢禾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

    清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问:“如果你有可能会再次失忆,甚至有可能会直接死去,你也一定要知道吗?”

    邢禾犹豫了一下,然后眼神立马变得无比坚定:“我要知道。”

    清孟点了点头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邢禾的通信器响了。

    屏幕上面显示。

    联系人「樊花」。

    附属军医院附近的某家咖啡店。

    尽管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外面也还在飘着毛毛雨,不是个合适出门的时机,但邢禾和清孟还是应约来了。

    通讯时樊花并没有提到这次会有谁,邢禾本以为大家都在,可到店里的时候才发现,江平安不在,谌夏也没来。

    只有樊花形单影只地坐在雨中,看起来有些可怜。

    看见她们,她朝这边挥了挥手。

    几人坐下来之后,樊花没有开口,气氛便有些凝固。

    邢禾先开口关心:“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很不安全。”

    樊花的脸色不太好,直到邢禾说话才想起来把菜单递过来。

    “没什么,反正心中不太踏实,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是一样,索性来找你和清孟姐谈谈。”

    一个人。

    邢禾和清孟都捕捉到了话音中的关键。

    清孟轻声问:“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樊花弯了弯嘴角,却发现自己有些笑不出来。

    “我先和你们谈完再上去见平安姐,至于她,今天没有来。”

    她。

    指的自然也就是谌夏了。

    邢禾感觉樊花的状态有些不对,谌夏恐怕并没有和她待在一起。

    于是她开口问:“出事之后,谌夏有回过家吗?”

    樊花低下头扣弄着自己的手指甲。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每次感到焦虑的时候她就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回过。”

    邢禾重复了一遍:“回过?”

    樊花低声道:“晚上回来,第二天早上又走了。”

    “她有说什么吗?”清孟声音平稳,温和地看着樊花。

    樊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才难掩落寞道:“清孟姐,她……好像不要我了。”

    清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

    邢禾有很多话想问,但终究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谌夏她受伤了吗?”

    这一句问出来,樊花心中的愧疚和感动纠作一团,眼泪顿时就止不住了,大滴大滴地往下滚落。

    “对不起,邢禾姐,清孟姐,之前我有事瞒了你们。肖雨姐和平安姐出事的那天中午,她们让我在病房里面看着兜兜,是我接了谌夏的电话出门,把兜兜一个人放在病房里,才会让坏人有了可乘之机。”

    清孟和邢禾皆是一愣。

    没想到这件事当中谌夏竟然也有参与。

    不过也算不上太过意外,毕竟她们早就已经接受了谌夏听命于x组织的事实。

    见两人沉默,樊花哭的越发凶猛,甚至有了过呼吸的趋势。

    “对不起,邢禾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害得大家都受伤,害得肖雨姐醒不过来……”

    清孟有些担心地拍了拍她的背,想要帮她舒缓一些。

    邢禾沉默着看向樊花,并没有说话。

    那日,谌夏同行,向天一早就知道了她会去游乐场。

    然后清孟便被掳走。

    其中一半的责任在她疏忽,还有一半的责任在信息的提前泄露。

    在那过山车的轨道上,只差一点清孟就要死了。

    如果说不怨谌夏的话,有些违心。

    要说责怪的话,好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邢禾有些无奈地开口:“有人在追杀她,我只是担心她会出事。”

    樊花忘记了流眼泪,连话都说不清楚就焦急地追着邢禾问:“有人追,追杀她是什么意思?”

    邢禾表情复杂地回答:“在游乐场中,谌夏曾经救过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背叛组织无异,所以对方可能正在追杀她。”

    樊花唰地一下站起身。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忆起在医院天台的画面,谌夏从楼顶一跃而下便直接消失了。还有在游乐场时,只不过是向天打岔那一转眼的功夫,再回过头她就已经不在了。

    邢禾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谌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既然有着这样的手段,想必对方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组织抓到。

    于是她宽慰道:“暂时不用担心。”

    樊花放下心来,想起邢禾的前半句话,于是又问:“邢禾姐,你是说,她救了你,对吗?”

    邢禾点了点头:“是。”

    樊花的鼻尖又涌上一股酸涩:“那是不是说明她不是真的变坏了,她还是以前的小夏,对吗?”

    算起来,这也不是谌夏第一次救邢禾了。

    在武装部,邢禾被进化体咬伤昏迷不醒的时候,是谌夏和樊花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分发着自己都不够的食物,和她一起逃出去。

    第二次是在安置点外,邢禾在执行任务时旧伤复发,差点被活埋在丧尸堆里。是谌夏把她救了出来,然后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离开了。

    第三次是在游乐场,尽管她可能泄露了某些信息,但她也依然帮了自己。

    不管是打晕李轩逸。还是后面在向天面前交手没,她也只是赤手空拳并未给自己添太多阻碍。

    所以谌夏变了吗?

    邢禾没有办法回答,毕竟她也还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这时,清孟却突然开口了。

    “不用担心,她没有变。”

    清孟一向不说假话,听见她这么说,樊花如同抓住了最后稻草一般。

    可眼中才刚升起一抹亮眼的光,她的心和嘴又开始继续拉扯。

    “但是……她一定是知道那些人会来抓走兜兜,然后给我打电话,故意支开我,好让那些人得逞。如果不是因为兜兜被抓住,肖雨姐和平安姐就不会任人拿捏,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樊花比清孟小了几岁,所以清孟一直把她看作一个乖巧的妹妹。

    而这么多年来,樊花虽然成熟了不少,内在却一直没有改变过,一直都是那个如阳光般开朗,像春风一样跳脱的小女孩。

    这是她第一次哭的这么伤心,眼中的惶恐不安就快要溢出来。

    整个人也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氛围,就如同四周淅淅沥沥的雨一般。

    与其说樊花是在担心谌夏究竟有没有变,是不是导致大家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

    倒不如说,她根本就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清孟叹了口气,温和地开口问:“你会武功吗?”

    樊花愣了一下,不明白清孟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小声回答:“不会……”

    清孟又问:“你有把握在来人持枪的情况下护住兜兜吗?”

    似乎明白了清孟的意思,樊花的声音更低了:“没有。”

    “就算谌夏不给你打电话,没有让你离开病房,你也护不住兜兜。”

    清孟的语气沉静如水,只是陈述,而非责怪。

    邢禾也开口道:“换种说法,如果你当时在病房的话,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福兮祸兮,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想是非对错了。”

    樊花知道,这是事实。

    但她还是不自觉地低下头,心中有些羞愧。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家的保护,从来没有想过精进身体素质,学些自保的办法。

    再反观清孟,曾几何时,对方也是如她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现在已经能独自面对尸群而面色不改了。

    清孟瞥了一眼樊花,立马就知道了这小姑娘又在钻牛角尖。

    邢禾自然也发现了,但表情却有些无奈。

    于是清孟顿了一下,又说了句:“所以,谌夏给你打的那通电话,不一定是为了助纣为虐,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救你。”

    樊花的动作僵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是说……她不是故意要伤害兜兜,而是想救我?”

    清孟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看着脸上悲喜交杂的樊花,邢禾垂下眼眸。

    她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点。

    能在x组织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谌夏一定是有着十分重要的把柄掌握在对方手中,无法轻易地抗拒命令。

    樊花是她最爱的人,所以即便是冒着背叛组织的风险,谌夏也不会放着她的性命不管。

    但若是他人遇到危险,谌夏是否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第160章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她有机会救你却没有救我们而生气?

    恐怕未必。

    倒也并不是说其他人的生命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

    毕竟谌夏在游乐场的所作所为,邢禾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见能情况允许的时候,她也依然会冒着风险伸手帮忙。

    但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确实是会有无法兼顾的时候。

    你不能要求一个自己手上都只有半块面包,勉强能够充饥的人,还要将面包分一半出去给别人。

    这个道理还是她教给谌夏的。

    樊花还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雨幕,似乎还没有将这段话消化完全。

    邢禾轻咳一声:“所以,那天晚上她说了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提到那个夜晚,樊花还有些恍然:“她说,是她背叛了我,也害了你们,为了钱。”

    邢禾皱了皱眉,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她答应了我,以后不会再做坏事了,但是她第二天早上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说到这里,樊花的表情又有些苦涩。

    邢禾的心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难道谌夏她……

    由于实在太过于违背常理,她之前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仔细想想,既然已经到了末世,连丧尸这样恐怖的东西都泛滥成灾了,那种东西也未必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碍于樊花的情绪不是很好,邢禾并未将具体的怀疑说出口,只问:“谌夏的身体,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樊花思考了一会儿,有些迟疑道:“小夏这次回来身上有很多伤口,她说……是和你交手的时候受的伤。”

    邢禾微微点头表示事实确实如此。

    樊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小夏从前就很怕疼,但是这次我用酒精为她消毒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喊过疼。”

    “我明白了。”

    有了这句话,邢禾便知道心中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见她表情沉重,樊花有些急切地问:“邢禾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小夏是不是也变成异种了?”

    是异种、丧尸……还是邢禾心中所想的那个东西。

    在答案获得应证前,她无法给出具体的答案,于是只能模棱两可地道:“有可能,但是得见面了才知道,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樊花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眼中希望尽灭,喃喃道:“不知道……”

    不管是曾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脏乱的小巷,还是一起买菜时逛过的菜市场,安置点内只要是谌夏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她已经都去过了。

    但是没有丝毫意外的,她没有找到她。

    邢禾顿了一下:“没关系,如果……和我的猜测一样的话,那就没有人能杀死她,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

    樊花不清楚异种和丧尸没什么不同,只要找到弱点就能一击毙命。

    所以没有问邢禾为什么没有人能杀死谌夏,反倒是清孟的目光停顿在空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时间接近十一点,走廊中的病房大多都已经熄了灯,只有护士还在来回忙碌着。

    肖雨已经从ICU病房转出来了,应江平安的要求,两人被安排在同一个特护病房,811。

    几人还没有去看过,于是樊花抓了一位护士问。

    “你好。”

    年轻的护士手上还拿着废弃液袋,她风风火火地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一下811病房往哪边走?”

    护士停下脚步,抬头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

    “你们是……”

    邢禾开口解释:“我们是病人的朋友,过来探望。”

    护士确认道:“是那位姓江的患者吗?”

    樊花有些紧张地回答:“是的。”

    护士又看了看她们,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道:“走廊尽头右手边,第一间,患者需要好好休息,你们注意一下。”

    道过谢,几人就来到了走廊尽头的811病房。

    大概是因为她们会过来,里面还亮着灯,在四周一片漆黑的病房当中,显得十分醒目。

    站在门口,能透过玻璃看见病房里面的陈设。

    床边的柜子上摆着水果,估计是探视的人送过来的。

    白天有一位护工照顾肖雨和江平安的饮食起居。

    按照肖家的意思,本是要白天晚上各请一名护工的。

    但江平安执意要在晚上和肖雨独处,于是那边便作罢了。

    此刻房间中只有肖雨和江平安两人。

    左边的肖雨仍然躺在床上,身边摆着数台仪器检测身体数据。

    右边的床上,江平安靠着枕头坐在那里,被绷带石膏绑得严严实实的手放在身前,脑袋偏向一旁,不知道在看什么。

    樊花站在门前,面露犹豫之色,一看便是不敢进去。

    清孟轻声道:“我来吧。”

    推门进去的时候,江平安落在肖雨脸上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平静地望向清孟。

    “你们来了?”

    这次的意外来的突然,肖雨才刚好了些就又被重新禁锢在那张冷冰冰的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过来,甚至不知道会不会苏醒过来。

    清孟曾经以为江平安可能会哭会闹,会大骂导致肖雨昏迷的傅博宇,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毕竟从清孟和江平安认识那天开始,她就是这样一个爱恨分明、随心所欲的人,即使不小心吃了闷亏,对方也休想从她的口中讨到半点好处。

    但江平安这次的反应实在太过不同。

    她很安静,安静得不像是她。

    清孟看着她那毫无波澜的眼睛,这才猛然想起来。

    是了,这不是从前。

    从两年前陈姨去世那天起,现在的江平安就已经和从前的江平安是两个人了。

    清孟开口问:“嗯,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江平安风轻云淡道:“还行,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们两个呢?邢禾好些了吗?”

    邢禾回答道:“我的恢复能力很强,不用担心,阿清她——也没事。”

    清孟的身体自然不是真的没事。

    没记忆的时候,清孟和阮溪之间的那些暗示邢禾确实看不出来。

    但记忆一恢复,再回想起那个画面,心里便跟明镜一样了。

    只是这件事涉及的秘密太多,江平安知道也只会徒增烦恼,所以她并不打算告诉她。

    江平安似乎丝毫没有察觉,点头道:“那就好。”

    樊花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江平安在灯光的映照下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江平安不怎么锻炼,也不忌饮忌食,所以看起来比清孟她们稍微丰腴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不知道是病来如山倒,还是心中忧思太重,江平安好像一夜之间就瘦了很多,甚至连脸上的五官都有些凹陷。

    那一双向来明亮飞扬的眼中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下是厚重的黑眼圈。

    由于缺水,她的嘴唇干干的,看起来像要裂开一般。

    江平安的手不方便,自然没办法喝水。

    樊花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说,平安姐,我来照顾你们吧。

    可话到嘴边,那天中午的惨状就像是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中一帧帧地来回放映。

    那日,她来照顾,后面便有了那些事情,她说不出口。

    樊花低着头站在门口,一句话都没说,眼角的泪水便已经涌出来了。

    她抬起头,正看见江平安正看向自己,于是有些慌乱地擦去脸上的痕迹。

    “平安姐,我……我,想过来看看你和肖雨姐。”

    江平安问:“怎么一直站在那里?”

    在事发第一时间,樊花并没有向众人坦白那个电话是谌夏打来的,只说是接了个普通的电话。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面对那个时候肖雨浑身是血的身体,江平安绝望悲痛的眼睛,还有邓包包无助可怜的哭泣。

    但早晚有一天,江平安作为当事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樊花不希望她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于是她艰难地张嘴:“平安姐,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如果你是指你接了谌夏的电话离开病房的事情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江平安的表情没什么异常,如同刚刚所说只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樊花的指甲下意识掐紧掌心的肉,在这件事上,她和谌夏既没有资格辩解,也没有立场关心。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说,于是只能无比郑重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平安半天没有接话,就在樊花以为自己的道歉得不到谅解时,她却又开口了。

    “不管有没有这个插曲,今天的事情都会发生,不是吗?”

    江平安的语气十分柔和,眼中也没有丝毫怨恨。

    樊花愣了一下,有些无措道:“但是,小夏她……”

    “我们都清楚,谌夏不可能会害我们,你也是这样相信的不是吗?”

    樊花的视线再度模糊:“是。”

    江平安叹了口气:“过来。”

    樊花上前两步,在她的床边站得笔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江平安看了看她哭的稀里糊涂的脸,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她有机会救你却没有救我们而生气?”

    樊花抽了抽鼻涕没有说话。

    然后她听见江平安有些怅然的声音。

    “这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我只庆幸受伤的人可以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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