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微微骚动。
男生们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投向主席台,交头接耳的话题,自然也变成了台上的人。
开场白过后,校长上台,主持人退至角落。
校长在教育事业上兢兢业业大半辈子,退休在即,最后一次在学校公开讲话,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一不令她心生不舍。
人一感慨,难免多说两句。
可台下那群少年不知愁滋味,怕是只会没心没肺地庆祝“老妖婆终于走了”。
沈锡舟那位被班主任称为“老鼠屎”的下铺一反常态,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
边上同学打趣:“吕嘉达,这么专注,看嘛呢?”
正巧校长叮嘱大家要奋力拼搏、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吕嘉达便顺嘴说:“看梦想。”
同学故意曲解:“传下去,吕嘉达的梦想是校长!”
遭到哄笑:“口味真够重的你。”
“……”沈锡舟又好气又好笑。
她只是一个人在文娱楼有点害怕,想让他陪她睡觉,又不是和她睡觉。
她舀第二勺,等冷却的间隙,闲不住,非要戳穿他:“那社长怎么没叫李明哲来。”
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面对比赛。
“你去哪?”
超级大帅比:「那来啊。」
意外是下落过程中产生的,沈锡舟买给他买的毛衣,版型宽松,料子还顺滑,这最后一跃,大约是他姿势太舒展了,措手不及间,冰冷的空气毫无阻隔地从他腰部往头顶方向沿路贴,当他以肩背着垫的标准姿势落地,衣服也已经下堆到肩膀。
中午。
沈锡舟不置可否,右手伸进左手袖筒里,指尖摩挲着那条蝴蝶手链,渐大风雨里浇不灭燃烧的胜负欲:“没有参赛的人,谈何输赢呢。”
她懒得追究这声恭喜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屑粉饰太平,只知道心里苦得发涩,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干脆撕开伪装:“别装,是你赢。”
要让江开知道,他忘了带洗发水,倒记得带个累赘的锅,估计能跟他拼命。
沈锡舟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她顺着声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肩头掉了只毛毛虫,一到雨天,这种恶心的小玩意便是学校里的常客。
她怕的东西不多,软体昆虫算一个。
可与此同时,欧灿晨忽然闻到沈锡舟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柑橘奶香,大约是衣物柔顺剂吧。
沈锡舟还是懂见好就收的,一秒恢复正经,人也自觉坐远些:“喝你的吧。”
而米莉重心不支,重重摔倒。
周围的目光齐齐聚焦到沈锡舟头上,或吃瓜或怀疑或谴责。
二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毛衣,整齐划一叉着腰,齐齐看着横在面前、几乎快和身高齐平的杆子。
儿童节两句话把整个群干沉默了。
“你昨天中午,跟他告白了?”
安全员一边吹着哨子从操场中央冲过来,一边挥手示意沈锡舟继续。
运动会期间,主持人的任务很重,做好各项目的对接,提示比赛准备,公布排名,空档还要诵读大家投稿的加油祝词。
沈锡舟:“你睡觉我在这干嘛。我又不是流氓。”
沈锡舟转头,客套地笑了笑:“谢谢。”
见沈锡舟拿书给自己扇风,陆千帆奇怪:“你有这么热?”
校长最后说:“抱歉说得多了点,我的讲话就到这里,希望接下来两天的运动会,大家都能玩得开心,取得理想的成绩。”
沈锡舟说:“家里带的。”
只因为,模糊的性别是作为女生能待在沈锡舟身边唯一的方式,学校里没有哪个女生比她跟他关系好,她总以为,时间久了,他就会习惯她的存在,也许有一天,她的心愿就可以实现。
结果他下一句——
欧灿晨留下一句「不要自作多情,与你无关」,直接把群退了。
“对对对。”被点到名的几个暧昧地笑,拐弯抹角着表心意,“我们的梦想也是校长。”
沈锡舟整个人蒙在毯子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偶尔眨动。
“恭喜你,赢了。”
最后100米,沈锡舟冲到了第二,前面是欧灿晨,后面是米莉,距离咬得很近。
她没搭腔,加快脚步把人甩开,忽听背后一句难辨情绪的话:
好在,只是商标而已。
她怎么来了?沈锡舟想起身招呼,但实在醒不过来。
见她不回。
欧灿晨的脸色骤变,难堪到极点:“他告诉你的?”
“怕?”沈锡舟看她的脸色。
胸骨,薄肌,在指尖触感分明,她又触电般缩回手。
沈锡舟走到候场区,发现对手阵容还挺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有米莉,还有欧灿晨。
他绕过柜子,来到她身边,似是也在犹疑着,她有没有醒。
“你5班,我6班。”沈锡舟撺掇江开,“所以你先。”
沈锡舟也隐约察觉到欧灿晨的意图,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房间还有谁在。
也许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她更应该拉米莉起来,再不济也要给予口头关心,这才符合主流的道德观。
不待她说什么,前头欧灿晨恶声恶气:“碰你妈的瓷,你在后她在前到底谁绊谁?输不起别比。”
她整个人在原地僵住,食指挑着马尾,动作定格。
江开:“不是你早上来我寝室逼我换的?”
随着这句郑重其事的话,沈锡舟终于彻底醒神。
他于是搬了个椅子,远远坐下了,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睡吧。”
“算了算了,你走吧。”
沈锡舟扯扯嘴角。
欧灿晨放下手:“小事。”
可眼下的情况,她实在也不适合再现身,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
唯独没想到,推开休息室的门,满屋子飘香。
与其说是感谢,更像是某种开场白,欧灿晨侧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算了,你先去比赛,回来细说。”宋觅推沈锡舟,“加油!”
沈锡舟结束收尾工作回教室,看到陆千帆那副贱嗖嗖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沈锡舟没法在这种时候回应她的依赖。
他们聊的很快,不到五分钟,沈锡舟就回来了。
李明哲对两个女生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锡舟的内搭,笑了:“什么情况,穿这么骚气?”
同学叫他别气,目光所及,随随便便就拉了几个男生下水:“重口味的又不止你一个。”
他说得特别冠冕堂皇:“谁叫我是少年新事的社长呢。”
想去拉欧灿晨又猛然意识到男女之防,只能尴尬地说:“我们出去说。”
然后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欧灿晨的声音。
沈锡舟用嗓过度,声音微微泛哑:“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
饶是再竭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欧灿晨率先冲过终点线。
风光:「路上」
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陆千帆绘声绘色:“替你看过了,宽肩,窄腰,薄肌,啊呀,死丫头艳福不浅。贴吧已经炸了,全在发他照片。”
“殊绝,你绊了我,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耳边传来米莉的声音,沈锡舟抬头,才发现米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眼泪和汗水交织的脸上写满委屈。
沈锡舟艰难地扭头看自己的背:“明哲,帮我看看我身上有虫子吗?”
不对劲的是儿童节,他也没发言,李明哲朱清心一帮人一个劲圈他,想着他平时和欧灿晨关系最好,说话应该最有分量。
儿童节是志愿者之一,负责分发和收取袖章,他走到扶着膝盖大喘息的欧灿晨面前,递了瓶水给她,嘴里忍不住贩剑:“男人婆,跟女生比你犯规吧?你该去男子组啊。”
去基地的路上,她也设想了许多种场景,一方面觉得沈锡舟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他一直以来都挺注重和她的男女之防的;一方面又担心,万一呢。
沈锡舟也收到了几个女生的私聊,问她看没看出儿童节暗恋欧灿晨。
沈锡舟的脸因为体力不支透着苍白,嘴唇几乎淡得看不出血色,在这时却凭空闪过一丝凌厉,攻击性渐浓。
只是这一打断,第一与第二的距离拉得老大。
也许是欧灿晨太敏感,但放在这样的情景中,难免有几分挑衅的嫌疑。
换了以前,欧灿晨一定和他一决高下,今天却一反常态,冷冷抬眸:“少烦我。”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应援,沈锡舟于他们的意义,也从学校里那个和我没有交集的漂亮女生,升华至某种象征,是绝对的审美政治正确,更代表着籍籍无名的青春里一场绚丽的邂逅。
沈锡舟也有些诧异:“小欧?你怎么来了?”
江开注意到,沈锡舟的手依然紧紧抓着栏杆,青筋也没消,牢牢盯着场中一跪一站的两个女生,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好。
沈锡舟黑着脸扯下毛衣:“滚。”
长跑没有预赛,哨响即正式比赛,16个来自高一各班的女生一起冲出跑道。
也许,不止是她的,每一个少年新事的场子,即便扛任务的人不是他,他都会确保托底。
李明哲这才明白方才的小插曲为着什么,帮着看了一圈,说:“应该没了。”
沈锡舟也没揭穿,真给她摆躺椅去了,又翻出自己的毯子放到躺椅上:“那你睡吧,我先走了。”
怪不得都说,没有资格的醋是最酸的。
一年到头,贴吧最活跃的时期莫过于运动会期间,所见所闻也好,吐槽也好,大家都喜欢往上发。
沈锡舟坐在一只电炖锅前,用一个木勺慢慢搅着汤。
就这点本事。
「就因为我跟你告白,你连社团都待不下去了」
沈锡舟紧紧闭上眼睛。
“怎么着,过来只是喝汤,你很失望?”
主持人有了暂时的休息空档,沈锡舟一走下台,表情就彻底崩不住了,脱了校服一阵乱跳。
他有些奇怪,不是没摔吗,至于这么紧张?
要说不舒服,确实有一点,但真到吃醋的份上,倒也不至于,还能借此做文章开两句玩笑。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她无法心平气和和他聊起刚才发生的事,却又清楚自己并没有和他闹脾气的权利。
她的自尊不允许。
“不。”沈锡舟惜字如金,走到场边把校服穿上了。
本届校运会三大热帖:《四月,春色无边》《那俩穿的情侣装?》和《I have a dream》。
汤里东西不少,乍一眼看,就有梨片、橙子皮、红枣,枸杞,边上摆着红糖、水果刀和塑料袋临时充当的砧板。
沈锡舟点点头。
很多选手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不到一圈,重在参与的那批就掉队了,沈锡舟保持着中上的排名,努力调整着呼吸,保存体力。
它翻个身,开始蠕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高度已经到了极限,身体横陈在杆上,后背隐约擦到,待小腿过杆,他翻转身体,有惊无险越过杆子。
不消多说,最后还是沈锡舟妥协。
沈锡舟被揭穿了似的扔下书,站起来:“走了,社团有事。”
她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尽量不在外面喝水,省得去厕所,偶尔路过服装店的橱窗,会看着漂亮的衣裙出神。
火候差不多了,沈锡舟关掉电源,把勺子递给她,没有多余的餐具,只能凑合着直接吃锅里的。
一瞬间,她汗毛倒竖。
超级大帅比:「行,少年新事见」
沈锡舟几乎是条件反射往他胸口推搡一把,想离他远点。
吕嘉达:“滚你妈的。”
它约有小指长,身上覆满黑色的绒毛,大概是从主席台的檐廊上摔下来的。
到这里沈锡舟还能强忍着不退缩。
他把自己紧紧裹起,殊不知腰身线条暴露无遗,随着陆千帆捏着嗓子喊出一句“哥哥,腰好细呀”,现场轰然,陷入新一轮沸腾的爆点。
见他不回。
当天。
但她没有,因为她不想。
超级大帅比:「?」
田赛和径赛同步进行,师生们可以自行选择观看,看径赛就在各班划分的观众席,看田赛则去相应的比赛场地,所以一般来说,径赛的观众比较多。
俩人离得很近,能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空气疾速升温。
等到前一场比赛结束,裁判示意她们按照班级顺序站到起跑线。
这一切,她甘之如饴。
他紧盯着杆子,慢慢后退到几米开外,发力助跑,先直线,后绕出一个弧线,在还剩半米左右距离时,借着背过身的离心力奋力起跳,身体向后仰去。
超级大帅比:「怂了?」
裁判老师憋笑,问他:“还再挑战更高吗?”
「真有你的,欧灿晨」
沈锡舟也紧急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米莉痛苦地跪趴在地上,抬起头,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眼眶泛红。
不多时,后面的选手也陆续抵达,米莉是在全校的掌声中,被同学扶着,一瘸一拐走到终点的。
最后一圈的时候,还在参与竞争奖牌的只剩下寥寥六人,其中也包括米莉和欧灿晨,大家陆续开始加速,准备冲刺。
她不能说,自己对这个除她之外,唯一活跃在沈锡舟身边的女生毫不在意。
风光:「?」「这么多人看了,我看看怎么了」
好在,沈锡舟稳住了。
为此俩人还错过了寝室关门的时间,各扣一分。
非说什么他不穿沈锡舟会伤心。
超级大帅比:「行,等你」
这便是社员们口中的定海神针,名副其实。
主持人重新回到台前,就流程、规则和场地安排等做简单介绍。
沈锡舟并没有躲的意思,倒是他自己,觉得不妥,又收了回去。
群聊依旧保持着死寂,但可以想象,成员们正在如何疯狂私聊或拉小群。
不出意料的话,冠军会在她们三人中间产生。
整个上身,毫无保留,示于人前。
沈锡舟舀了一勺汤,吹凉,尝了一口,热乎乎的,甘甜清香,不知是不是心里错觉,嗓子眼瞬间舒服多了。
风光:「怂了?」
800米以上的长跑径赛都排在次日。
沈锡舟和江开都报的跳高,观众明显倍超其余田赛项目,女生占比极高,小小一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女生的眼神晦涩地碰到,又极快地挪开,刚结束一场角逐,谁也没有心思做表面功夫。
李明哲从没见过她这样,一愣一愣的。
前两个贴当时就爆了,昨天放学了沈锡舟还爬过楼,最后那个帖子乍看不知所云,是今天上午才发酵起来的。
刚才与沈锡舟一同前来的路上,他身上有一模一样的味道。
沈锡舟头也不回地扭头起跑。
沈锡舟在他身边坐下来:“哪来的锅。”
沈锡舟喝得下去才怪:“烫,我要先睡一会。”
“刚才谢谢。”
“你还不知道?”宋觅冲她扬扬手机,“贴吧给你起的外号。”
沈锡舟察觉出沈锡舟兴致不高,但权当虫子惹的她,也没多想,还在臭美:“人帅随便骚。”
沈锡舟正要走,闻言脚步一顿,眼睛狐疑地眯起:“梦梦?”
沈锡舟甚至无暇确认虫子是否抖落,最开始两句,她的声音还有些微的颤抖,但她很快彻底调整了状态,越来越稳。
各班走完方队,运动会的比赛项目便正式开始了。
到底是谁脱掉了?江开狂笑,这就叫现世报。
江开说:“你先,我还没原谅你。”
沈锡舟走过去,灌了两口,垂眼看她:“班长,我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她人高马大,米莉没敢还嘴,只是默默流泪,周围有人打圆场,并搀扶米莉前往校医室处理伤口。
她装作不在线,不知自己是否也该和欧灿晨说些什么,才是一个有风度的情敌所为,想点进欧灿晨主页看看,却发现对方已经删除了她的好友,她于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保持沉默。
俩人忙着找虫,没注意到沈锡舟和欧灿晨过来,直到清越男声插进来:“还好吗?”
他不知她是忘词了,还是找不准稿子了,他唯一能做的,是用口型提示她接下来的词。
心底冒出一股巨大的勇气,她捡起中断的主持,整个过程也就一两秒钟时间,大部分观众甚至没发现明显的异常。
李明哲大笑,转而招呼欧灿晨:“小欧,还不反省?这年头男人都比你娇嫩。”
沈锡舟始终保持沉默,她向来话少,倒也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她不想讨厌这个人了,但也永远不喜欢。
一上午的主持很耗精力,沈锡舟躺下没一会,意识就开始昏沉。
沈锡舟的脑子当场让他干宕机了。
其实准确地说,第一次社团团建时,她就察觉过一丝不对劲,沈锡舟说不喜欢欠别人钱,却绝口不提和沈锡舟A的士钱。
这让她倍感不甘,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
听了李明哲的解释,沈锡舟将她正面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绕到她身后,到她马尾掩映的后颈,眼神微凝,伸出手去。
“请高一女子组1500米跑的运动员到候场区准备。”自己报完幕,她走下主席台,旁边正好就是高一16班的观众席,宋觅坐在最后面,负责发矿泉水,见到她,大老远殷勤地替她扭开一瓶。
-
欧灿晨说完也不待体力恢复就要走,沈锡舟追上去。
风光:「谁怂了」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她的脚忽然与什么缠在一起,整个人不受控地踉跄起来。
沈锡舟看了俩人一眼,没理会,继续检查。
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隔着整个操场的距离,匆匆往沈锡舟班级大致的方位望一眼,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一下子找到他的所在,站在栅栏前小臂倚着栏杆、目光锁定她的遥远身影。
儿童节一时尬住,好在沈锡舟也到了终点,他连忙拿着水迎上去:“恭喜亚军!”
真是闲的才给他买衣服。
欧灿晨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破斧沉金的勇气:“社长,我有话跟你说。”
沈锡舟冲着他点点头,扶着桌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唯恐自己也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脱衣秀,当场宣布弃权。
随着杆子的高度越来越高,淘汰的选手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剩下沈锡舟和江开两个。
与此同时,沈锡舟撑在栏杆上的手臂青筋暴起,江开几乎以为他会直接翻出栏杆,不顾一切冲过去。
并成了运动会上最大的新闻。
欧灿晨扭头凝视沈锡舟,脑子里某根弦彻底崩断。
观众席的积极性,也从单纯的嘈杂,渐渐震耳欲聋。
她很清楚,即便是背后默默守候的资格,她也失去了。
拿下高二男子跳高组的第一,还破了学校的历史记录,不过这并不是他成为大新闻的原因。
迎面的风里卷着冰冷的雨丝,缠得脚步更加沉重,她筋疲力竭,全凭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吊着,这辈子没跑那么拼过,浑身肌肉酸痛难忍,每次呼吸都堪称煎熬,刮得喉咙生疼,但不管她怎样突破自己的极限,身后的米莉一直咬的死紧,俩人的身体好几次碰到,前面那道留着短发的背影,更是始终快她一步。
收起爱美的天性,留着男孩的头发,穿着宽松肥大的男装,就连性格也朝男孩子靠拢,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上公共厕所被骂变态,被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误会性取向。
可有人留着长长的头发,穿漂亮的裙子,脾气坏坏的,不需要任何伪装,就用他最避之不及的形象,以一种从无先例的身份,轻而易举入驻他的世界。
“想赢直说啊,犯得着卖肉吗?”
她的主持未受影响,但如果有人逐帧检测她的声音频率,还是能从中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锡舟都给气笑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是吧?有种衣服脱了。”
正所谓冤家路窄,于是这场比赛的性质,难免复杂起来。
风光:「看看腹肌」
“李哥说你在这。”
看着应是没什么大碍。
真顶不住了。
场上瞬间尖叫起哄鼓掌跺脚迭起,连远在主席台上的沈锡舟都听见了那番阵仗。
仔细些的人,会发现她一边说话,一边扯起肩膀处的衣料抖了抖。
沈锡舟完全抽不出空去看沈锡舟比赛,只知道他报了跳高和3000米跑。
沈锡舟有些后悔报的1500米,前一天的主持实在令她筋疲力竭。
沈锡舟侧脸对她,先认输般点了两下头,然后扭过来看她:“非要挑衅我?”
欧灿晨退社,理由是,无法兼顾社团活动和学业。
反正她被柜子挡着,应该看不到,就偷个懒吧。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少年新事的时候,沈锡舟对她开学典礼的表现的评价,那个时候,她是很不服气的,认为他满口冠冕堂皇,实则公报私仇,但这一刻,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和鼓励,她忽然有点理解他那番指责,明白他所谓的主持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她抽空眺了眼,只能看见一抹鲜艳的粉色,和大面积的皮肤色块。
惊恐之下,头脑一片空白,她词也断了,几根手指死死攥紧主持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沈锡舟。
沈锡舟诧异,他居然如此了解她的主持稿。
欧灿晨是在场唯一的同性,帮忙查看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她头上,她走近沈锡舟,撩开她的马尾。
毕竟不是专业的,谁也没把握跳到一米八,都想拿对方试刀。
沈锡舟和米莉撕破脸后互不理睬很久了,不知什么时候,这个让自己如鲠在喉好几年的人,已经很难影响她的心情。
他看她一眼:“主持人辛苦,给补补嗓。”
她在社里的职能举足轻重,大家纷纷劝她留下,沈锡舟也出来说了一句“这不是非走不可的理由”。
宋觅赔笑:“梦梦,我改天请你吃饭好吧。”
眼前的这个女孩也不会允许。
求偶引发的激战,从来不是专属雄性动物的游戏,女孩之间的厮杀,一样可以血腥而暴烈。
谁叫爱情的本质,是占山为王,对所有试图染指这片土地的生灵,赶尽杀绝。
第 32 章 第 32 章
上午结束运动会,下午就是半休日。
大家还没从那股兴奋劲里回过神来,又为马上要回归紧张的学习中去怅然若失。
“两位主持人辛苦。”沈锡舟主持会议,开场白就是对沈锡舟和李明哲的褒奖,但下一句就是批评了。
“但下次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中断主持,李明哲作为搭档,也要学会第一时间接棒。”
他倒也没长篇大论,一笔带过,紧接着就到了例会环节。
今天的例会除了惯常的节目安排,还多了个特殊项,如何请欧灿晨回社。
沈锡舟没发表意见,静静听大家出主意,只是眼神,偶尔飘过对面的沈锡舟。
她表情寻常,看不出什么芥蒂,话是一如既往的少。
最后他一锤定音:“我就不去了,帮我带一句话,她想回来,随时欢迎。”
结束社团活动,沈锡舟没着急回家,沈锡舟看她拖拖拉拉的,猜出她的意思。
沈锡舟先是愣了一秒,继而从床上弹了起来。
小狗的脖子上挂了块金属铭牌,「20xx年xx月xx日沈锡丹手作」。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的眼神已经告诉她答案。
这天夜深,沈锡舟即将陷入沉睡之际,枕边手机轻轻震了下。
五人小组变成四人小组的第一天,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适应,为了仪式感,特意没调整座位,帮谭宵把那个空给留了出来。
饮鸩止渴,不外乎如是。
俩人吵吵闹闹,没心没肺的。
这天的生日宴,沈锡舟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父母同意她带嘟嘟回家,唯一的要求是,嘟嘟不会出现在屋子里除她房间之外的任何地方。
沈锡舟怔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反手把问题抛了回来:“我怎么了,让你觉得你惹到我了?”
-
也没给他留块生日蛋糕。
“殊绝。”沉吟片刻,丁襄郑重其事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你道歉……”
她还有个重大发现。
毛衣都收了、穿了。
沈锡舟对着面前突如其来的黑暗发了会呆,故技重施,重重敲了两下墙壁。
这个夜里,江开在仍对沈锡舟有意见的嫌疑之外,还多了个十分上不得台面的罪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
“你和国庆,还有这层关系呢?”儿童节大吃一惊。
月亮高悬,银色的光辉铺满青石板小径,女生疾风般跑过,长发在她身后翻飞,如一团墨色的浪。
她知道他们多半是演给丁家看的,想要“帮”她抓住丁襄这个金龟婿。
“韩总赵太儿女双全,好福气。”
又过了好一会,沈锡舟收到她故作轻松的回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锡舟生日在6月27日,申城中学放暑假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的生日总是碰上期末考试,老是得提前或延期过,特别扫兴。
沈锡舟:“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他只说:
这是朋友之间非常典型的暗号,通常跟男嘉宾相关。
“那,”丁襄的手机捏在手里,踯躅着不知怎么开口。
赵岚手在女儿身上轻轻一推:“去吧,和丁襄玩去。”
不同于以往的强势或骄傲,这是这个女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
“必须今天。”沈锡舟说着,伸出左手。
“是错别字吗?”她抬眼看他。
去年的今天,他们还在顶着高温掰头、互相用钱羞辱对方,今天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夜,沈锡舟洗漱完毕,躺进床里捞过手机。
水遁,真是亏他想的出来。
打发走了儿童节,陆千帆一脸的求表扬:“满足你们偷情的变态嗜好。”
大家陆续离开,基地只剩下二人。
接起,却是沈锡舟的声音。
她没跟沈锡舟提过生日,只说家里有事,不来学校。
沈锡舟也懒得纠正了,说:“没叫,明天期末考,怎么请假。”
沈锡舟想想那个画面都发毛,敬佩孟理职业素养的同时,不太服输:“我又不是专业的主持人,怎么比。”
正胡思乱想,手机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沈锡舟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也要像孟社长一样主持春晚。”
沈锡舟盯着桌面看了会,说:“你说我。”
哪天他手机里有想泡的妞了,再来谈隐私也不迟。
他整个人完全湿透了,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我想不出来。”
就是不能服服帖帖。
热闹华丽的生日宴只剩下煎熬。
美人鱼是为爱登岸的勇者。
「但他说,得了空就去找你」
她所有朋友里面,除了重组家庭,其他人都是独生子女,她对手足之情没有什么参照物,除了沈锡舟。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讨厌这个夺走父母宠爱的既得利益者。
但没有提前的预防针,也没有事后的解释和安抚,沈锡舟在座首,面无表情却又气场全开地评价她的不足的样子,难免让她觉得陌生,好像对他而言,她和在座其它社员没什么不同。
“一周年快乐,小狗。”
“听不懂人话呢你怎么。”沈锡舟脑袋探出阳台骂人,“都说了心情不好。”
她真得找个机会送他手机,就是希望不要伤到他自尊。
沈锡舟:“不贩剑会怎样?”
“那你不要忘了少年新事。”是沈锡舟不愧是社长,这个时候还在心系社团。
沈锡舟也笑,右手从背后伸出来,手心里,躺着个包装半湿的小礼盒,是瓶香水。
陆千帆:“会死。”
沈锡舟问他怎么证明?
他抱着同样许久不见的嘟嘟,她眼睛都亮了,拎起裙摆跑去,和丁襄父母打过招呼,连礼物都来不及接,就迫不及待从丁襄怀里抱过嘟嘟。
以前明明甘之如饴的,以前的韩家志,就算再忙再累,都会亲自去接沈锡舟放学,他说只要看到女儿,一天的疲劳就都消失了。
又没电了?
“还不是襄襄,非要给嘟嘟做个造型。”
手链过后,虽然他们不说,但她看得出来,他们的消费水准直线下降,这两个月沈锡舟连饮料也不怎么买了,喝水都自带杯子接教室里的桶装水喝。
她抿紧嘴唇,笑意就从眼睛里跑出来。
但那些让人如鲠在喉的差别,只有她自己才懂。
他爸妈不知道,否则能撕了他。
偌大的房子,突然间拥挤得不像话,随时随地响起婴儿嘹亮的哭声。
“现在不了?”
-
沈锡舟等了五分钟,等到江开帮沈锡舟回复的消息:「他说他不考虑英国留学」
她在关注他的动态。这个认知让丁襄心情明快,他邀功:“我申请了两门延考,专门赶在今天回来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熄灯了啊姐姐」
江开拒绝得很干脆:“不借。”
沈锡舟笑着睨她:“神经。”
他没好气:“我谢谢你哦。”
妈妈一门心思全在韩天泽身上,月子里嚷嚷着出了月子一定要好好出去放松,要减肥,要变美,事实上根本放不下儿子,整个人被母爱夺舍。
“不了。”
陆千帆张嘴即来:“我是江开表妹,我跟我哥混怎么了?乖,一边玩去吧。”
诚然,沈锡舟是没有做到完美,也赞同公私事应该分开。
干饭五人组的关系日渐牢固。
她知道他是无辜的。
-
这是韩天泽出生之后,她的第一个生日,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依然重视女儿,也为了弥补去年的疏忽,今年韩家志和赵岚夫妇俩把她的生日宴办得格外隆重,连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试也没管。
风光:「我好舍不得陆千帆」
沈锡舟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是江开还没打心眼里接受沈锡舟。
见到沈锡舟的第一眼,她有些傻眼。
“那就没有啊。”
“美人鱼”。
风光:「帮我去隔壁寝室看看呗」
今天,沈锡舟收到了堆积如山的生日礼物,比起来,这瓶商业香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瓶香水的营销很成功,文案功不可没——玫瑰是我偷的,你爱的人是我杀的。
任凭他好说歹说,江开就是咬死不借,最后甚至不惜上升到个人隐私的高度。
旁人看来是牢笼的学校生涯,对她反而成了逃避家庭琐事的乌托邦。
运动会过后没两天,赵岚从月子中心回来了,家里还多了一个24小时的育儿嫂。
可这样的偏爱,太上头了,她难以抵抗。
不知道沈锡舟在干嘛,明明已经下晚修了,居然一直没回她最后那条消息。
也是这天,在沈锡舟的手机里,沈锡舟被拉进和她自己单独一块的分组,也有了专属备注。
在丁家面前,父母总会有意无意地表达对她的重视,甚至会刻意疏淡韩天泽。
沈锡舟是死要面子的人,做不到砸自己场子、给别人提供笑话素材,所以尽管兴致全无,怄火得要死,脸上还是挂上了得体的笑。
丁襄说:“对,下午刚到。”
韩家志笑开花,嘴里说着:“还小,还小。”
其实沈锡舟想说,除了舍不得最好的朋友,她也舍不得他。
电量彻底告罄。
沈锡舟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她这番话,继而问:“那你说你哪里惹我了。”
可这是她今天最喜欢的礼物,和嘟嘟并列。
宴会托关系设宴于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山顶庄园,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和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其实睡前他们已经发了很久的消息,沈锡舟看看电量,他的手机怕是撑不聊多久了。
沈锡舟有时会有种错觉,好像这样的热闹会永远持续下去。
与父母会和,沈锡舟表情微变。
沈锡舟说:“你家小区保安的。”
她是如此想念被爸妈捧在手心的滋味。
数月过去,她能够平心静气地和丁襄寒暄:“回来了?”
沈锡舟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江开好像在故意推脱。
就是有点遗憾,太早卸妆换礼服了,没能让他看到。
韩家志和赵岚将韩天泽交给外婆,夫妇俩热情地迎上前去:“怎么来这么晚?”
先前明明约定了,弟弟给育儿嫂带,爸妈好好陪她过个生日,但赵岚怀里的,不是韩天泽又是谁。
“那有点可惜。”沈锡舟说,“我刚发现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沈锡舟站在他面前,有些后怕,当然更多的是惊喜,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冲他笑。
江开说自己不是这种人。
沈锡舟就看着她笑:“我是你社长,说都说不得你一句了?”
爸爸好几次嫌她不懂事,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殊绝,懂事点吧,爸爸每天工作真的很忙……”
“手机。”
她会把它发扬光大,不求世界五百强,至少也得干到上市吧。
今天还是他们见面一年的日子。
现在有韩天泽了。
“比如……”陆千帆拉足了悬念感,才继续哄骗儿童节,“我下学期不在这读了。把我的好朋友托付给我哥照顾,你以后看到别大惊小怪了。”
沈锡舟不疑有他,给她支招:“你也可以做一个专业的主持人。”
江开说:“我帮跟她说你没电了。”
风光:「还要两年,我才能再跟她天天见面」「我大学也会去英国」「应该」
命运妙不可言。
“生日快乐。”
随着看到丁襄一家,沈锡舟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秒,低头压下心头的失望,她抬头重新牵起嘴角。
每次一回家,沈锡舟就有种感觉,自己的生活彻底毁了。
她又看了看来电号码:“谁的手机?”
“没想过。”
陆千帆突然走过来拐她。
陆千帆拒不改口:“你没叫新郎官他们俩?”
沈锡舟突然很认真地问她:“你以后想干嘛?”
沈锡舟问:“为什么?”
虽是她的主场,但韩天泽的存在感一点不比她低,是个人就要提他一嘴。
沈锡舟正好也想透透气,二人走出会所,来到外边大片的草坪上。
随着高考结束,谭宵率先离开了远桥,这个日头永悬的幻境,坍下了第一个角。
否则,十几年的冷落,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儿童节路过,瞧着他们这个正在拍照留念打算发给谭宵的新组合,忍不住过来八卦:“宵哥毕业了,你们还替人家照顾女朋友啊?”
沈锡舟说:“小时候,受孟理影响,想当主持人。”
陆千帆说:“那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说了很多,沈锡舟静静盯着地面草坪,待他安静下来,她扬起笑,言不由衷道:“当然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这时,韩家志打电话催沈锡舟出去迎宾。
最近远桥严打擅自离校行为,某一方面来说,也算是沈锡舟和江开自己种下的恶果,谁叫这俩人高频挑战学校的安保系统,又是期末考的节点,根本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明天给不是一样。”
意思是以前都觉得他是个草包咯。
问江开,江开也说不知道。
陆千帆很早就到了,围着她转了两个圈,嘴里啧啧感叹:“新郎官在哪?”
没有韩天泽之前,她一直默认,自己长大了会打理家里的厂子,虽然她没什么兴趣,但这是她的使命。
许久不见丁襄,他变了很多,不光是外表,更是气质,尤其笑起来露出尽可能多的牙齿的样子,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美国留子了。
“孟理年轻时,有次在室外做直播节目,脚上盘了条蛇,她愣是没吭一声。”
她是不忍心再让人家破费送她生日礼物了。
“你他妈能有什么个人隐私啊?”沈锡舟就不懂了。
韩天泽连哭都算不上,只是哼唧两声,赵岚就舍不得了。
夏夜炎热,路灯和地灯有些昏暗,衣香鬓影、灯火辉煌的喧闹隐约传来,散在辽阔的室外,与虫鸣和蛙叫一起,织成绵长的白噪音。
“哦。”
亲手把她惯得骄纵,如今又责备她太任性。
赵岚给沈锡舟请了一天假,做妆造发型和彩排。
是了。
沈锡舟现在没功夫跟他闹,解释:“她心情不好。”
超级大帅比:「嗯,我也舍不得宵哥」
又一个半湿的礼盒,方方正正的,依稀能透过斑驳脱落的纸包装,看清里头的透明盒子里,装了只泥塑的卷毛小狗,娇憨可爱。
她今天穿了身米白色的缎面礼服,裙摆曳地,头发挽起,盘在脑后,几缕碎发看似随意地散落在腮边。
快十八年的哥们了,在沈锡舟出现之前,他们之间就没有个人空间的概念,就算是现在,那也是沈锡舟单方面拥有的权利,至于江开的,还没开发。
风光:「你有没有可能也去英国,我们几个还一块玩」
路灯的光隐在他身后,他整张脸因此陷入阴影之中,只有那双眼,坚毅明亮,摄人心魄。
“有事?”沈锡舟把钥匙随手扔在桌上,坐下了。
这个担子,怕是轮不到她头上了。
他跟他哥哥妹妹关系都不错,虽然说过父母偏爱妹妹,但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又是小幺,宠些也正常,想来不至于太过分。
简直是,又当又立,既要还要。
为什么以前从不抱怨忙呢?
超级大帅比:「嗯」
和丁襄一模一样。
儿童节:“比如呢?”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哪里让你不爽了,你不想跟我计较,但那点不满,还是会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
两家六口人站在一块谈笑风生,旁人看了,纷纷调侃:“好事将近呀?”
哥俩照例阳台碰面。
其实,沈锡舟想过。
无论怎么努力,她好像就是没法完全拿捏这个人,每每好不容易摁下一根反骨,那头,他又换个地,悄无声息翘起一个边。
江开想了想:“你口述,我帮你发,这行了吧?”
沈锡舟笑她:“只能夸你。”
“我不是听着吗?”她把下巴垫到桌上,不快地说,“我怕虫嘛。”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留在远桥的人。
“姐弟俩长得蛮像的嘛,男生版的殊绝肯定也很帅。”
沈锡舟主动说:“我加你。”
沈锡舟跟嘟嘟玩了好一会,似是才留意到丁襄的局促,漫不经心地开口:“上次群里好像看你不是今天回来啊。”
硬要说的话,是有那么点新娘的味道。
可天罗地网也不是全无破绽,前头那条河,不就没长盖吗?
沈锡舟也叫了几个要好的朋友。
即便表面看来,爸妈仍然对她很大方,吃穿用度和以前别无二致。
沈锡舟笑了笑,并不接腔。
“那是当然。”沈锡舟爽快地答应了,她转而问他,“那你有梦想吗。”
稍加联想,也不难猜他是怎么出的学校。
沈锡舟说:“喜欢和现实是两码事。”
第 33 章 第 33 章
往事像幻灯片,在时间的轨道上来回穿梭,一幕接一幕。
沈锡舟轻笑:“我转学过来那天,你还跟江开说不记得我呢。”
沈锡舟摸了下鼻子,避重就轻:“我说没印象。”
女生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装的。”沈锡舟语气软下来,坦诚地说。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以为她还介意,在这种特殊的日子,他很愿意说点话哄她:“这么漂亮,不会忘的。”
沈锡舟也是装的,她一下忍俊不禁。
她把早就想送他的手机拿出来。
怕他有压力,铺垫了一堆:“我有台多,反正再过几个月新款就要出来了,留着也是浪费,给你用吧。省得你老是聊天聊一半就没电。”
滚床能有什么要求。
曾几何时,他也一度以为他这位大哥克己复礼,理性得像个机器人。
“哥哥,沈锡舟,你们怎么回来了?”她趴在走廊扶拦上往下看,“听到声音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好。”
沈锡舟强调这串玩意的重要性:“这是我奶奶给我的见面礼,我戴了16年了。”
“我能保全谁。”沈锡舟仍试图负隅顽抗,“你们警都报了,我怕了,不行吗?”
沈锡舟手臂举高,半湿头发被风吹动,笑眼弯弯。
学校里态度良好的少年,在父亲面前收起所有的温顺,戾气一触即发:“好像没麻烦到你吧?你来找我了吗,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吗?”
他没有闲钱住酒店,手链之后,他的财政一直处于天塌地陷的状态,怕是得指望明年的压岁钱填补窟窿了。
因为这一意外,上面严查所有寝室。
盛悉风:“冰箱呀。”
“没事,在家,已经睡下了。”沈锡舟避重就轻地说。
她继而开始关心起他今晚的去处:“你待会还回寝室吗?夜游太危险了,你别回去了。”
沈锡舟说:“冰箱哪里?”
盛拓开口之前,盛锡京抬手捏住沈锡舟的后颈,半是示意其闭嘴,半是维护,他对父亲说:“我来跟他谈。”他又轻声与沈锡舟耳语,“爸爸生日,你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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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说。”
沈锡舟这才放下手,不经意间,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红绳和白金链缠绕,铃铛和蝴蝶交叠。
“没有,别问了。”
沈常沛也在背后劝盛拓:“行了,明天他还要期末考试,很晚了,别把悉风吵醒。”
她要有这么个哥,她也不敢造次。
盛拓说:“我在开会,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混日子的。”
沈锡舟语气又软几分,无奈至极,“非逼我跟你聊少儿不宜,是吧。”
“我哪凶了。”他语气软下来。
沈锡舟凑近扬声器,他往后脑勺方向薅了下头发,露出一张志得意满的脸,语气亦十分快意:“What's up ,son?”
沈锡舟的火气又腾地烧起来,回头开火之际,盛锡京突然语出惊人、但那语气却平常得就像在问沈锡舟吃不吃宵夜地来了一句:“今天在学校那么听话,想保全谁?”
“你怎么样?现在人在哪?”
回到学校,沈锡舟一改刺头作风,前所未有的配合,对一切犯罪事实供认不韪——除了作案动机,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学习压力太大,才逃校去网吧打游戏放松。
盛锡京先跟自己手机里的110道歉:“不好意思,我弟弟联系上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挂掉电话,他接起江开的手机,语气异常平静,却暗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压:“滚回来,立刻。”
尽管他对沈锡舟的床位进行了全方位的精心伪装,但今天属实背运,男寝有个傻缺试图把女朋友带进寝室楼,被火眼金睛的宿管识破。
沈锡舟嘴角抽了下:“这就是你教育小孩的方式?”
“别操心了。”她演技太差,沈锡舟怎么看不出来,“我自己会安排。”
“嫌多还我。”
她把红绳调到适合他的长度,细心为他佩戴整理好,让铃铛卡在他凸起的腕骨边上,他戴得很好看。
江开嗓音压低:“你妈和你哥都来了,哥们,不是我说,你高低得给我磕两个,你不知道我顶着盛锡京的死亡凝视,是怎么硬着头皮替你扯谎的……”
“哦。”沈锡舟点点头,阴阳怪气,“盛总今天签了几个亿的单?”
提到盛悉风,就等于捏住了盛拓的命脉,他最后跟沈常沛发表了感言:“家门不幸。”
当然是不舍的,但因为是送沈锡舟,更多是开心。
“里头没珠子。”沈锡舟犹豫一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先说好啊,要是有那一天,你得还我。”
“我也给你个周年礼物。”说着,她把自己从不曾离手的小铃铛取了下来。
沈锡舟不信:“你哥没骂你吗,刚才电话里都这么吓人。”
“谢谢。”沈锡舟拿过,“我那只老爷机早想换了。”
沈锡舟阳奉阴违,是打算回去的。
这代表着奶奶给她的祝福,能带来平安和吉祥。
对于弟弟的指控,盛锡京气定神闲,懒得辩解,当然也确实无可辩解。
“对了。”沈锡舟作出才想起的样子,“我酒店会员有个赠送的房间,再不用就过期了,你去住吧。”
至此,他确信这小子没在外头乱来。
沈锡舟:“你家里人没骂你吧。”
“……嗯。”她反应过来了。
话说一半,手机被人抽走。
沈锡舟说:“在哪,你去给我拿。”
“那一天是哪天?”沈锡舟目光仍在自己的新饰品上,“不还。”
兄长的视线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点,沈锡舟下意识拿另一只手遮住红绳,刚想否认,头顶传来盛悉风惺忪的声音。
没等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陪你聊天时间还不够多?你还有时间学习吗。”
是江开。
结果她秒回电话,焦急清晰透过话筒传递给她。
学校连夜调监控,由于他的出行方式过于别出心裁,这会还没查到河堤那边。
有些尴尬的几秒钟后,沈锡舟转移话题,问起她今晚的生日宴怎么样。
平心而论,真的没有很多吧,白天有事才说两句,一般也就睡前聊上一个小时。
沈锡舟不吭声,摆明了不听到合理解释就要跟他闹脾气了。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盛拓也下班了,按惯例看过熟睡的女儿,蹑手蹑脚从楼上下来,满脸的慈父神情在看到沈锡舟的瞬间,变成厌烦:“这么有能耐,就别回来啊。”
还想再劝,沈锡舟的手机铃声大作。
还有心思逗她——
她原本,没把今天当做纪念日,自然也没有为他准备礼物,阴差阳错送了个手机,价值倒是到位了,但意义,不够和他这一路的“跋山涉水”相匹配。
“哼。”不待二人回答,盛悉风就说,“沈锡舟,你该不会又在学校惹事了吧?”
江开同样回以英语,口吻十分沉痛,都没跟他计较父子纲常:“Daddy,you're so dead。”
沈锡舟怕手机进水就没带出来,现在除了江开这个知情人士,谁也联系不到他。
盛锡京轻飘飘睨他一眼,毫无征兆地,放了个大招:“你都会和女孩夜不归宿了,算哪门子小孩。”
连听一下都这么大反应,纯得很,是雏没跑了。
一扭头,身后站的正是死亡凝视的盛锡京,江开默默在心里说了句“Rest in peace,bro。”
沈锡舟仰脸看着她,理直气壮里透点欠,但唯独没有戾气:“是啊,那怎么了?”
安顿好一切,已是凌晨两点,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睡了没,试着给她发了条消息。
唯一的要求:处子之身。
她最后轻轻拨了下它,像是在告别。
等盛悉风的房门关上,盛锡京重新看向沈锡舟。
“他在我这里。”沈锡舟说着,开了免提,往沈锡舟的方向渡去些。
直到几年前的一场婚礼,亲戚拜托他们家孩子滚床,沈锡舟不乐意,还不等他跟盛锡京推脱,谁知这位哥直接来了句“我不符合要求”。
他比她想象中还落落大方,她本来还担心他自尊心强,有些事情也许比较敏感,倒是她想多了。
沈锡舟转而看着她,目不转睛,语气坚定:“我是说,不会有那一天。”
刚才的话题,俨然还没过。
家长会那天,沈锡舟假借路过的名义偷偷看过盛锡京,长相虽不是一等一,但气质极为出众,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不怒自威,她当时就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江开说沈锡舟家里只有他哥能治他。
盛锡京略一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沈锡舟察觉到大哥的态度松动,以为万事大吉,正要回房,听背后盛锡京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我要是你,要么老实做人,要么万无一失,闯祸都闯不灵清,真丢我们家的人。”
“不提也罢。”沈锡舟面色微沉,又很快掩饰过去,“等暑假了,我补过农历生日,正好我和陆千帆有个好朋友要从外地过来,我介绍给你认识,还给你看我的小狗。”
沈锡舟晃了晃手腕,细细研究:“它怎么不会响。”
“我他妈……”沈锡舟措手不及,意识到背后的深意,连脏话都飙出来了,少年气血上涌,从脖子到耳根子一片绯红,“我不是去开房的,你以为我是你。”
等于他一个大活人凭空在学校消失了,学校和他家里都急疯了,校长放话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沈锡舟安慰她:“没有。”
一提到盛锡京,沈锡舟脑子里就不自觉想起他哥那些不着调的话,现在面对女主角本人,威力倍增,某些想象的画面挡都挡不住。
担心破坏惊喜,江开没敢明说,试探着问了句:“你联系上沈锡舟了吗?”
“我给你拿。”盛锡京却看穿他逃避话题的意图,抬头跟盛悉风说,“小宝去睡觉。”
“你干嘛这么凶?”沈锡舟不满,“我只是关心你。”
盛悉风小大人似的,满脸写着“真拿你没办法”,她太困了,没力气指责他,只跟他说:“冰箱里有草莓蛋糕,很好吃的。”
氛围凝滞起来,不太自在,黏热的空气让人心浮气躁。
沈锡舟先是不解,继而脑子拐了几个弯,全明白了。
她咬住下唇,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话筒里只剩下两道呼吸交织,暧昧疯狂滋长,让人如坐针毡。
半晌,她不服气地“哼”了声,清冷的声线被黑夜描上蛊惑的轮廓:“你聊呀。”
第 34 章 第 34 章
话筒里,除了沈锡舟清浅的呼吸,沈锡舟还听到连续的“咔嗒”声,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指甲拨弄蝴蝶传过去的回声。
可她偶然停下来,发现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这才意识到,在电话那头,沈锡舟也在把玩铃铛。
那点声响,在阒寂的夜里格外清晰,通过话筒,一记记打在她的耳膜上,泛起痒意。
他再开口,却是一派雅正,搅散了旖旎的氛围:“两点了,你还不睡?明天期末考。”
沈锡舟脸埋进枕头笑了下。
沈锡舟这人,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的,但是在某些事情上特别有分寸,从不越界,哪怕有她的默许。
有时候反而衬得她太豪放。
“睡了,我都怕在考场上睡着。”
沈锡舟“唔”了声:“那晚安。”
俩人的友情从五年级开始维系至今,仍然以爸爸或妈妈称呼对方的父亲或母亲。
两位女士点完,她把菜单给沈锡舟:“你想吃什么?”
也是。
“我本来以为庄傻对他挺上心的,她那串铃铛都送他了。唉,我现在也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你是没看到,他们两家跟亲家碰头一样,所有人都在说这简直是订婚宴。”
路过廊下,沈锡舟把随着日头移动而暴晒的自行车重新挪到阴影下。
“等我干嘛,怕‘我’舍不得让你点菜啊?”沈锡舟稍稍点了下重音,她不知道沈锡舟这趟过来存没存着买单的心思,反正她没打算让他破费,希望他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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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拖长了语速:“知、道、了。”
“你换自行车了?”沈锡舟问。
最后不情不愿地被陆父拖下楼送别戴明流母女俩,腮帮子鼓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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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进去?”她走近。
戴明流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停了半秒,装作若无其事收回去。
“没钱白搭。”戴明流语气轻飘飘的,不屑一顾,“不过谈谈恋爱,又不结婚,也无所谓。”
“苟哥怎么这么搞笑……”
“晚安。”等了两秒,她催促,“你怎么还不挂?”
这哥们确实有几分姿色,不怪她俩迷糊。
就是气球黏性不太好,甚至坚持不到寿星来,挂在窗边的数字16的6就掉了下来,飘飘荡荡地,飞到了打开通风的窗外。
“今天我生日,我最大,你不听我的?”
反正是一楼,沈锡舟单手撑住窗台,轻轻松松翻了出去。
越听越燥。
沈锡舟说:“等你先挂。”
据陆千帆所言,在遇到戴明流之前,自己又单纯又善良,还很内向,变成如今的毒妇,全让戴明流给逼的。
陆千帆环顾一周:“咦?没人。”
沈锡舟非但没挂,脑子一活络,就开始另起话题:“学校处罚你没?”
她到雪满堂的时候,发现沈锡舟不在包厢里,站在前院的假山边喂池鱼,白色T恤后背沁出深色的汗渍,他倚着巨石,站姿松散,瞧着懒洋洋的。
她只看到,沈锡舟一直在尽力活跃气氛,主动找话题cue沈锡舟,而他呢,似笑非笑,不冷不热。
后来,因为戴明流的母亲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但工作地点远在港城,与申城隔着半个中国,权衡利弊之后,她选择了事业。
“嗯。”
沈锡舟瞬间变得不以为意:“那不就是你吗?”
沈锡舟回头,目光散漫,落到她身上。
没见过这么没自知之明的,沈锡舟懒得跟他掰扯,说重点:“她有时候说话比较直,你多担待,不许下我面子。听、见、没?”
他把手垫到后脑勺后,听着她绵长平稳的呼吸,看着天花板发呆。
沈锡舟随手给沈锡舟拉开椅子,真的是随手,都没等她入座,他自己已经先坐下了。
嘟嘟却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挑衅的信号,龇牙咧嘴地冲他狂吠,犬吠声划破沉闷的夏日午间。
陆千帆:“我说到哪了?”
戴明流深入八卦:“那她现在对丁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甚至是对沈锡舟本人。
沈锡舟散着一头中分黑长直,紧身背心和格纹短裙的穿搭很有美剧里自信热烈的高中女生的感觉,她喷了他送的香水,酸酸甜甜的话梅玫瑰味。
沈锡舟没再说话,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沈锡舟说:“腻了。”
沈锡舟一听就乐了:“他们想得也太多了吧?”
每年寒暑假,戴明流都会回申城看望外公外婆,陆千帆也介绍了她和沈锡舟认识,一到放假,三人时常凑在一块。
她还打算让他俩建立点感情,没想到磁场这么不对付,她连忙把它摁进怀里:“好了不跟他玩,你别吵,乖乖的。”
不行。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沈锡舟陪奶奶体检完,看时间还来得及,回家把嘟嘟给带上了:“阿嘟,带你认识个新朋友。”
“柯南都怕。”
“不过苟哥说天一亮,他就联系装铁丝网,还说要通上十万伏的电流。”
嘟嘟的脾性一向温顺,沈锡舟也是第一次见它这么凶。
餐厅叫雪满堂,新开业不久,消费不便宜,服务当然到位,工作人员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帮忙把包厢布置成了一片粉白色的海洋。
他扫了两眼,继续转过去喂鱼:“她俩聊天,我又插不上话。”
沈锡舟说:“好,那我挂了。”
沈锡舟也乐意顺着陪她多聊两句:“没,说怕影响我发挥,等考完试再说。”
车开前,戴明流上身探出车窗,往陆千帆手心写下了自己的Q-Q号:“你爱加不加吧。”
随着这顿饭接近尾声,在戴明流心中,沈锡舟用美貌拉起来的那点分,已然扣得见底。
沈锡舟说的这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叫戴明流,她的母亲是陆千帆父亲的第二任妻子。
沈锡舟到他旁边,把小狗举起到跟他齐平的高度,给他俩互相介绍:“嘟嘟,沈锡舟。”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虽然陆千帆嘴上对沈锡舟不太客气,但打心里还是认可了他的。
与此同时,包厢门开了,陆千帆和戴明流一起走了进来。
而沈锡舟,顶多做到了不失礼,她瞧得分明,他对什么都不热情,不管是对沈锡舟的朋友,还是对沈锡舟的爱宠。
沈锡舟头都没低一下,手自然也没伸出去,只言简意赅自我介绍:“沈锡舟。”
“我还没嫌你难搞呢。”
沈锡舟把菜单推回去:“你看着点就行。”
总之,陆千帆和这位年龄相仿的继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年,可谓勾心斗角,乌烟瘴气。
虽然沈锡舟对此存疑。
“嗯。”她尾音明显迷糊了。
又东拉西扯聊了一堆有的没的,沈锡舟终于抵不住困意:“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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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舍是难以解释、不讲道理的,哪怕几个小时才刚见过,哪怕几个小时后又能再见。
有话云,互相看不顺眼,是每一段伟大友情的开端。
至于陆千帆说的,沈锡舟恋爱中的小女儿的情态,她是半点没瞧出来。
不过背后再怎么刻薄,当面她还是尽足了礼貌的本分的,她朝他伸出手:“Hi帅哥,我叫戴明流,是庄傻和狗帆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硬要选的话,我还是希望她选沈锡舟,就是家里没什么钱——不过他给庄傻猛猛花钱,之前掏空家底送了条Graff,而且咱们以前不老开玩笑说她性冷淡嘛,她对他可不这样——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保准你大开眼界。”
更别说给陆千帆或戴明流服务的意识,他是半点没有。
沈锡舟不说想要他陪,她说:“我刚才看了集柯南,害怕。”
光她就读的这一学期,都数不过来他背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处罚,别说他了,连她都司空见惯了。
片刻,沈锡舟嗓音听不出明显的冷热:“Hello。”
沈锡舟大早上得知社区给70岁以上老人安排了体检,但奶奶不愿意去,歪理一套一套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
见到沈锡舟第一眼,戴明流算是有点理解为什么向来眼高于顶的沈锡舟,能纡尊降贵看上个穷小子,甚至连陆千帆愿意给他说好话。
戴明流不置可否,又打听沈锡舟:“那她今天带来的这个呢?”
两方父母和平离婚。
戴明流母女俩搬离陆家那天,一向看戴明流最不顺眼的陆千帆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大清早起来就脾气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打量着,评价:“还是之前那辆好看。”
沈锡舟不服气:“我哪难搞。”
丁襄体贴温柔,如果他今天在场,一定会为女士们鞍前马后,把每个人伺候得服服帖帖,更不会让任何一句话落到地上。
毫无睡意,神经和身体都处于亢奋状态。
戴明流:“说到丁襄翘了两门考试回来给庄傻过生日。”
沈锡舟和陆千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当他在陌生女生面前不自在,她扯开话题道:“你们点菜了吗?”
沈锡舟:???
沈锡舟拿手机的手稍一顿,收回去,明知故问:“为什么。”
她有心要为难人,对他说道:“你先去买单,我们收拾好就过来。”
“这不等你嘛,大寿星。”戴明流说。
于是,监督现场布置的任务便交给了沈锡舟。
“其实我之前以为她真放下了,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都抓到丁襄和米莉撩骚了,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确定他们在联系,好友加回来了,还一起出去玩了——不止一次。可能看不见也就那样,看见了就没那么冷静了,毕竟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忘掉就忘掉呢?我也不好多问,怕她尴尬,只能装不知道。”
“那你继续说。”戴明流正听到兴头上。
农历生日前晚,沈锡舟提前跟沈锡舟打预防针:“陆千帆够难搞了吧?戴明流等于double陆千帆。”
“别挂。”
戴明流发现沈锡舟的两个新欢旧爱,简直是两个极端。
忍了又忍,无济于事,终是掐断了通话。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到奶奶家,强行带着老太太上医院。
陆千帆人都傻了,一个劲使眼色,戴明流只作不知:“怎么了,你不是在追我们庄傻吗,你不表现下吗?”
沈锡舟也有些措手不及,她快速反应过来,在桌下塞了张银行卡给沈锡舟,悄声道:“密码我生日。”
他却不肯配合,当着大家的面,手腕吊儿郎当一甩,把卡掷到桌上。
望进戴明流的眼睛,不加掩饰的挑衅意味:“不好意思,太贵了,付不起。”
第 35 章 第 35 章
沈锡舟定定看了沈锡舟几秒,最终一言不发拿起卡,离开了包间。
沈锡舟在身体后靠到椅背上,落地窗外粼粼的水光落了他一身,游离闪烁个不停,英俊的脸上情绪难辨。
少顷,终是起身追了上去。
收银台,沈锡舟正在核对账单,他低头看了眼数目。
骨折卖掉自行车的钱,不够这顿饭。
沈锡舟快速刷了卡,她没看他,只说:“你在这等我。”
她独自返回包厢,里头两人正在说着什么,见她进来,齐齐安静下来。
看着戴明流,沈锡舟面上虽然带着笑,但态度明显疏离下来:“明流,过分了吧?”她又看陆千帆,“你没跟她说他家里什么情况吗?”
陆千帆苦着脸:“说了……”
高三按成绩排班,沈锡舟和江开这对苦命鸳鸳,终于凭着绝对的硬实力,结束了异地,一同成为高三1班的学生,虽然座位被苟主任亲自排成了对角线,寝室也没能住在同一间——还给排隔壁寝室、隔墙床位,至近又至远。
“不怪你。”沈锡舟淡定得不得了,“快吃吧,别冷了。”
陆千帆直接问出来了:“那你家还挺舍得在小孩身上投资的嘛,学音乐那么烧钱,你妹一学还学俩。”
滑雪、射箭、棒球,甚至街舞,不一定多精通,至少足够糊弄外行人。
最奢侈的还得是学校正门沿路的绿化带,移植了十几棵迎客松,每棵的价值保守估计都逾百万。
到了二楼,她的脚步刚要迈出去,背后那人不动声色,伸手拽她一把,把她拐上了楼梯。
过了好一会,陆千帆突然又发来一条。
沈锡舟轻描淡写接过话头:“我妹这方面有点天赋。”
这人的家境,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点?
报道那天,江开自作主张带了盛悉风提前参观学校。
风光:「差不多了吧,我快吐了」
狗帆:
沈锡舟倒是先遇见了盛悉风两回。
她微偏过头,神情几分倨傲:“那跟你说个坏消息。”
九月初,高一高二也开了学。
烈日下男生身形挺拔舒朗,眉眼干净明爽。
“殊绝,快迟到了,你看什么呢?”她怔神之际,肩膀被宋觅从后拍了一记。
“……”
眼见陆千帆也站到对面阵营,戴明流火气更甚:“他给你俩灌迷魂汤了?她恋爱脑,你又是为什么?笑死,还得拉着我也巴着他了。”
杏眼,粉腮,长相隐约有沈锡舟的影子,是非常标准的美人胚子,但不同于兄长的霸道凌厉,相像的脸型和鼻唇排列在她脸上毫无攻击性,一颦一笑尽显娇憨。
江开:“我们这届当时有这么嚣张?”
“哦。”她扭头大方直视他,“那上回是嫌我拿不出手?”
她曾叠戴过的金铃铛和钻石蝴蝶,现在以另一种方式相依相贴。
沈锡舟理直气壮:“不是吧老师,下课时间不让放松下吗?”
一个叫龙天宝的富二代高调追求盛悉风,不但给整个班送吃的喝的,还收马仔喊她龙嫂。
沈锡舟说风凉话:“没事,以后就装不认识好了。”
“这不到处都是我的指教吗?”沈锡舟懒洋洋地说,“你没看出来?”
沈锡舟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他:“你今天怎么来了?”
第二次,是早上到校,沈锡舟碰上盛悉风从一辆豪华品牌的房车上下来。
就读远桥的富家子弟不少,那位以一己之力造福全校的学生并未高调宣扬自己,一时倒也无从分辨。
沈锡舟和江开不远不近地走在她们后头,灌满暑气的风里带来周遭的语笑喧阗,她总能精确辨认出独属于他的那一缕。
狗帆:「我靠,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还在的时候就搭上了吧?」
风光:「我稀罕」
喧闹的人群中,沈锡舟像被什么一击命中心口,无边孤独。
狗帆:「可是我怕你最爱的不是我了」
千算万算,漏算沈锡舟因为作文入选市竞赛,被夏胜康叫来学校修稿,师生俩心结未消,不得不为了奖项忍着,整个过程公事公办,速战速决。
江开怀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想等盛悉风杀来了,把锅扣我头上吧?”
她前次见过的,以为是沈锡舟父亲的那个人,这一次西装笔挺,戴着白手套,毕恭毕敬为盛悉风递上书包。
迎着二人大喇喇打量的目光,沈锡舟目不斜视拐进自己班教室。
狗帆:「我已经在吐了」
班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笑,沈锡舟也没忍住。
抗妹联盟说话三句不离盛悉风,但事实上暗暗较劲,谁也不肯先找谁,整整三天都没碰上面。
狗帆:「好耳熟的名字」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
江开在一旁看好戏不嫌事大,跟沈锡舟邀功:“我可没说,我还答应了我表妹照顾你呢。”
沈锡舟微微抬起伞面,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
其实她也隐约觉得沈锡舟不太对劲,跟运动会过后的社团活动差不多感觉。
“嗯。”他正了脸色,也看向她,她化了妆,绛唇雪肤的一张脸,肆意绽放在盛夏里。
虽然打好饭落座的时候,沈锡舟选择坐江开对面:“表哥,照顾我一下。”
他们家那么多小孩,还有闲钱让孩子上各种特长课。
陆千帆手心手背都是肉,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她拼命拉扯戴明流,小声说:“这是真的,我作证,他一开始对庄傻也是这个态度。”
鸡飞狗跳三人组即将聚首,而如何让盛悉风接受沈锡舟的存在,一度让两个男生发愁。
江开:“我才懒得找她。”
大家就停下来,看着看着,陆千帆突然对谭宵说:“这两首我都喜欢,以后我们结婚用。”
据悉,招标六月就已结束,原本还是从前那家公司拿下经营权,但被高价买走。
江开觑着沈锡舟的脸色,声明:“哥们,这可不怪我啊。”
沈锡舟和陆千帆齐齐冲他假笑,用最做作的嗓音说:“哥哥你真好。”
多年的兄弟默契,让江开在完全不明白对方用意的情况下,仍然适时闭嘴。
至于苦命鸳鸳,在见到沈锡舟的那一秒,脸色惧是大变,二人奉行能多清净一天算一天的逃避政策,一左一右拽起不明所以的盛悉风就跑。
狗帆:「祝沈锡舟多交点好朋友,我真心的ps不能好过我」
江开附和:“就是啊老师,再说我们凭实力自己考到一个班的,又不是你们给分的。”
风光:「你这记性也太烂了,咱们高一的班长啊」
狗帆:「我也永远最爱你么么么」
盛悉风穿着军训的迷彩服,皮肤被军绿色衬得雪白,她似乎是那种乖得有点轴的小孩,一路跟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打招呼。
「靡靡之风,骄奢淫逸!」
一向遭人诟病的食堂也焕然一新,由全新的团队接手。
「今天我表哥照顾你没有?」
两个男生把她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和她说着什么,等把人惹生气了,就不约而同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顺着沈锡舟的视线,“啧啧。”宋觅感叹,“果然是个活祖宗。”
和沈锡舟接触越多,沈锡舟就越是发现,这人到处都有技能点,许多事情都能说道上两句,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带不出去的男人。
江开越听眉头越皱,侧头看沈锡舟。
从教学楼出来,沈锡舟就撞见了鸡飞狗跳三人组。
随着入学,沈锡舟发现,学校的改变远不止她前一次所发现。
面对兴师问罪,戴明流也沉下脸:“小姐我在帮你好不好?他很了不起吗,拽得二五八万的。”
把江开恶心得不轻,同时不忘看两个兄弟的反应。
沈锡舟只装没看见,伞也没抬。
谭宵当即扣起直接往陆千帆头顶敲。
准高三的暑假很短暂,一进八月,沈锡舟和江开就开学了。
他听了就笑,“蹦蹦”弹她伞面:“那,庄校有什么指教没?”
陆千帆噼里啪啦打来一大串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她如何嫉妒得五官扭曲。
「我等会和宋觅她们一起去食堂」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场戏的导火索,在于戴明流的刁难。
江开说:“他妹学钢琴和小提琴的,他从小听到大,能不知道吗?”
“真的?”沈锡舟特别不解风情,“这可是你说的。”
远桥中学现如今的伙食直逼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中餐西餐日料一应俱全,但价格却与从前无二。
-
此后的时间,陆千帆游走在两个朋友之间,绞尽脑汁试图将二人说和,但一直到戴明流离开申城,两个女生也没和好。
她在座位上坐下来没多久,外头传来苟主任的责骂:
没碰面不代表没听到消息,怪不得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届新生格外闹挺。
“高三了!你们自己不学就算了,不要影响别人学!”“就算给你们分到一个班,高兴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吧?”
拥挤人潮中,他的手搭在她的腕上,多停留了那么两秒。
确认她不会走掉,沈锡舟松开了她。
风光:「羡慕啊?羡慕留下来继续读啊」
沈锡舟不跟他俩嬉皮笑脸,已经看回前方,又走了几步,忽听身边的人轻描淡写说了句:“这么漂亮,怎么拿不出手。”
她以前都是去三楼,但宋觅她们习惯到二楼用餐,她自然入乡随俗。
第一次在课间。
舍得?投资?烧钱?
“他不是拽。”沈锡舟耐着性子解释,“他很少跟女生接触,不太懂怎么相处。”
楼道里挤满了人,俩人说话声音又小,江开明目张胆贴了脑袋到沈锡舟肩头听他们墙角,闻言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
“你心思怎么这么阴暗?”沈锡舟讶异,他是真没想到,“我是信任你。”
操场上的草坪铺满了维护成本极高的帝王草。
这顿兼顾生日宴和接风洗尘的局最终不欢而散。
沈锡舟:“没有,他们跟集体被下了春药似的。”
沈锡舟当即反驳:“我和盛悉风没有那种东西。”
说到盛悉风,原本打算继续在实验中学读高中的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改填了远桥的志愿。
所有老师都很热情回应她。
没提前跟他说,本来想给个小惊喜的。
他们哥俩很少在外说自己的家庭情况,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机密,不妨顺水推舟跟朋友透个底。
沈锡舟叫谭宵不用麻烦:“《爱的致意》和《G大调小步舞曲》。”
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不是苦命鸳鸳了。
可她每次都受用。
风光:「你走了我还得给你守贞是吧」
谭宵的表现亦是特别冷静:“我等会去问下什么曲子。”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她和宋觅及其朋友一块前往食堂。
沈锡舟更意外。
-
鸳俦凤侣悠悠闲闲靠在走廊上,语带不屑,指指点点。
「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等会来接你放学好吧」
报道日,沈锡舟踩着满地炙热的阳光,踏上崇明楼3楼走廊,高三教室外头上门可罗雀,就算上厕所也是行色匆匆,三(1)班外头立着两道悠闲的人影,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完全不受教室里头的氛围影响。
甚至这次还更明显。
张嘴的当口,他后背被沈锡舟轻轻捅了一下。
-
风光:「我永远最爱你」
没一会,沈锡舟先回来了。
她的高二生涯,每节下课都能看到沈锡舟。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才肆无忌惮笑了出来。
进入食堂,步上楼梯,转弯的时候,沈锡舟随意往后暼了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后面。
根据少年新事的群聊八卦,新高一来了个超级富二代,全校跟着沾光。
“我在16班。”
「凭什么从小到大!每一次!我一走学校就改建!」
-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起哄这俩人小小年纪就想结婚。
然后,沈锡舟眼观鼻鼻观心地看她拿出手机给宋觅发消息。
印象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用这招了。
很好。
沈锡舟嫌恶地把他的头推开。
这趟回校,学校变化很大,这里本就是新的校区,刚投入使用没两年,不知怎的又开始大兴土木,成车成车的书籍送进图书馆,运动场馆和器材大更新,所有教学教室和功能教室的多媒体都进行了升级换代……
这个暑假是陆千帆和谭宵出国前最后留在国内的时间,是以那阵子,干饭五人组聚得很频繁。
沈锡舟:“你教育一下。”
她终于看清了苦命鸳鸳每天要念叨无数遍的盛公主。
沈锡舟八风不动,平心静气地笑看江开一眼,醋坛子都没晃一下,展示了什么叫兄弟之间最顶级的信任。
而高二16班,在他们隔壁班。
“那你就当我恋爱脑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沈锡舟也懒得顾忌戴明流的面子了,最后撂话,“但你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他指腹的热量消失,沈锡舟轻声问:“不怕我影响你们兄妹感情?”
沈锡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包括对漂亮女生有偏见的夏胜康,沈锡舟几乎能用受宠若惊去形容他。
喷泉池的鱼换成了名贵的品种,银白色的锦鲤尾鳍飘逸,在水中悠然摆尾。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凑那个热闹,干脆自个逛了起来。
满意了。
沈锡舟就在那胡说八道:“校长不是退了吗,换我上。”
戴明流听乐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沈锡舟:“……”
但这毕竟只是她的猜臆,很可能只是关心则乱。
新高一的战绩远不止如此,沈锡舟也没落个清净,“全校男生的梦”的名声不知道谁给传开去的,学弟们闻风而动,一茬接一茬跑到她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见沈锡舟面露惑色,宋觅道出一桩八卦:“我昨天放学在办公室听了点事情……”
江开:“眼光还差,盛悉风都敢惹,你说她不会早恋吧?”
沈锡舟扫了眼四下,说正事:“她很凶的,抓你头发挠你脸怎么办,而且她还喜欢告状。”
这天一行人去商场吃饭,路过一楼的室内舞台,两个小朋友在上面小提琴钢琴合奏。
「这到底是读书还是享受啊,能读好才怪了」
简直贱得没边啊,她嘴角抽了抽。
是鸳俦凤侣。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人的身份,早已在教师团队中传开了。
那是个女生,出自申城数一数二的望族,她父母的名字,每年都会出现在富豪榜的前列,她的背后,是举国闻名的商业帝国,晁元集团。
她的名字叫盛悉风。
第 36 章 第 36 章
午餐时间,食堂一片喧哗。
沈锡舟站在沈锡舟身后,她的高马尾好几次扫到他,他没躲,只下意识闭了闭眼睛,洗发水的幽香迎面扑来。
他主动开口:“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过了一秒,沈锡舟说:“没看手机。”
她一路都是这样,爱理不理。
这也许和江开新认识的女孩子蔡思娅有关——是的,他忽然说想恋爱了,抗妹联盟最后一个成员也放弃守城,全员投入到青春期的荷尔蒙游戏之中。
蔡思娅想打入内部,主动找沈锡舟攀谈,她一副懒得说话的反应,似乎对生人颇为抗拒。
至少江开和蔡思娅都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沈锡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幽深。
那天的中饭堪称堪称人仰马翻。
而这俩脑回路一样的点,远不止于此,他们很默契地,开始了若无其事的邻班生涯。
众目睽睽之下,大逆不道地对少年新事社长来了句:“凭什么我走,要走你走。”
前有沈锡舟照常不误找谭宵以此证明他接近谭宵和任何女人无关,后有沈锡舟照常不误找他以此证明他们只是陆千帆走前给她选的饭搭子。
这一写有些忘我,等回过神,教学楼已经彻底静了,斜阳打在走廊和靠窗的座位上,一片灿金。
所以没有人肯低头。
话音刚落,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满意没?”他垂眸俯视沈锡舟同样冷感的脸,“不满意再去西餐区all in。”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俩真配,绝配」
余光里,后门口缩回去一个脑袋。
风光:「你表妹没托你照顾我?」
比沈锡舟帅一点:「妈的说话,别装死」
比沈锡舟帅一点:「别搞」「我是沈锡舟最好的兄弟,和他形影不离」「以防你不知道」
超级大帅比:「随你」
只是,今日她和沈锡舟之间的剑拔弩张,一度让新社员怀疑社团氛围,面试之前就跑了一堆。
她突然有些泄气。
沈锡舟冷冷来了句:“告诉她,不想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比沈锡舟帅一点:「so??」
他压根不敢搭腔。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于是,接下来一周,大课间或午后,高一的静思楼里,总能看到一个三人组合。
沈锡舟示意犹疑不定的阿姨继续。
-
比沈锡舟帅一点:「?????」
她落在沈锡舟身上的眼神,是明目张胆的打量,和不加掩饰的反感,最后手指一指,质问沈锡舟:“她是男的?”
唯独缺了个沈锡舟。
截图,发沈锡舟。
李明哲非常生气,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或美女优待了,等送走最后一位面试者,关上门对着两位始作俑者就是一通无差别输出。
风光:「我实验课,你们先去排队」
“他是晁元的少爷,你又是哪家的公子哥?”
沈锡舟站在窗口前,手上没有任何动作,沈锡舟自觉把校园卡放上了刷卡机。
既然江开要凑这个热闹,她一起拉下水。
超级大帅比:「问我干嘛,人家问的是你」
突然,沈锡舟拿筷子的手僵了一瞬,整个人也定格,他没偏头,只是直直盯着自己的餐盘,眼睛也没眨。
江开看不下去:“你别给他生活费造完了,这个月才刚开始。”
风光:「?」「江河万域独子独孙」
多搞笑,她给自己弟弟当姐姐都当不明白,却无师自通当起了沈锡舟的妹妹的姐姐。
沈锡舟最开始加入少年新事,确实就是冲着沈锡舟。
沈锡舟和沈锡舟各坐长桌一端,各自陷入沉默,谁也没反驳。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沈锡舟明晃晃留着沈锡舟的金铃铛,照常逮着空去打球,三天两头闯祸,下了课就到走廊上谈笑风生,江开毫不怀疑,那些明爽的说笑声,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隔壁班。
沈锡舟却根本没在怕的,瞳仁里泛着倔强的锋芒,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也答,权当附赠:“江河万域,独子独孙。”
然后,直视会议桌对面的人。
-
又一只大名如雷贯耳的商业巨鳄,和晁元势均力敌的存在,任何申城人都绝不可能对此感到陌生。
没有意外的话,这是她在接下来十天里,最后一次见他了。
但问题是,他们是同类。
在座位上坐下来,也懒得出去和他再碰面,干脆写会假期作业。
江开怎么也没想到,沈锡舟和沈锡舟吵架,俩正主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只有他,深受其害。
又截图,发沈锡舟。
-
“吃不完。”沈锡舟笑了下,往后一指,“没事,他不差这点钱。”
沈锡舟在人堆里扫视一圈,把笔记本和笔往桌上轻轻一掷,没吭声,摆明了等全员到齐的架势。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液横飞,他在书堆后昏昏欲睡——昨晚找盛悉风吵架吵得风生水起,由头是她坏他好事。
……
招新成果史无前例的惨淡。
队伍排到他们。
直到李明哲催他,他才前往基地。
他心知肚明,沈锡舟非要跟着他们,沈锡舟也不赶人,傻子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最后,李明哲提出解决方案,他把面试名单往沈锡舟面前一甩:“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人哄回来也好,去拉新人也好,反正我下周要看到人。”
学校里尚有每天见面的理由,放假了,他就该当做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这个人了。
突然手机进来条新消息,他本以为是盛悉风,结果是最意料之外的沈锡舟。
电话里,李明哲难掩苛责:“社长,这礼拜招新,希望你上点心。”
-
余光里,边上的女生很耐心,也很坚决地捣鼓着自己腕上的东西,一次次用指甲卡住那个小扳手,进行尝试。
298.3元,是卡的余额,也是他留给这个月的额度,只有10块出头的日均,得精打细算,才够撑到月末。
风光:「社团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整整一个月,都只是原地打转。
江开瞌睡全醒了,转战和沈锡舟的聊天窗口。
比沈锡舟帅一点:「和好了?」
风光:「so?」
脑回路一模一样,怪不得能看对眼。
“呵——”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合着一直以来,她都在给大少爷扶贫,这群资本家连吃带拿的,还有人性吗?
沈锡舟收手的动作蓦地一顿。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怎么回?」
结果就是,应接不暇,左右耳朵险些打起来,恨不能多长两张嘴。
“大家先填下资料。”李明哲热情为新生派发表格。
每天午饭时间,这俩人互不理睬,互作空气,但各自一个劲找他说话。
阿姨举着大勺面露难色,偷瞄沈锡舟的反应。
沈锡舟冷声说:“随她的便。”
总管气质的男生带头,笑容满面,能说会道,身后跟着一对俊男靓女,笑容公式化,寡言少语,互相隔出十万八千里,挨个班发放传单,尤其强调社团氛围和谐,社员之间相亲相爱。
社团时间已过三分钟,大家都到齐了,除了社员,前来面试的高一新生人数众多,除了少年新事本身的知名度,全校男生的梦和帅比社长的作用亦不可小觑。
四人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落座,江开目睹沈锡舟的脸色难看得随时火山爆发,而沈锡舟不但正常吃饭,还不时找他闲聊两句。
这不仅仅是他的少年新事了,也是她的少年新事。
不过,这好歹是当下无视沈锡舟和沈锡舟的最佳挡箭牌,眼不见为净,他干脆背过身去,尝试着与她互动。
她装没看到,兀自起身收拾书包、关灯、关空调,走出教室,背后的人也悄悄跟了上来。
而沈锡舟,是班里男生在紧张的高三生活里,最大的放松剂,每当她背脊挺得笔直、下巴抬得高高的身影经过窗前,总能收获一众注目礼,陆千帆的离开,并没有使她变得独来独往,她很快交了新的朋友,人生态度可谓非常积极。
江开识趣地闭麦,懂了。
沈锡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的死寂中,她走到空位,没着急坐下,先对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午觉睡过头了。”
“她请假了?”沈锡舟突然发问。
他决定不再掺和这档子破事,早在沈锡舟拦着他不让他说实话那天起,他就料到会有此战。
这时候哪能说实话,找死吗。
狗帆:「不是吧,你还没退他那个破社团?」
那一个月出奇地漫长,沈锡舟时常有种错觉,每天睁眼就有一场硬战等着打,终于来到月末,结束最后一门月考,她从考场出来,耳边全是欢呼,这个月的月休连着国庆长假,足有10天。
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的气场也寸寸降温,他早有预感,料到她的邪火是冲他来的。
只是她潜意识里明白,盛悉风不待见她尚可以解释为小孩子不懂事,可若是她反击,性质就变了,有些裂痕将永远存在。
有史以来,远桥第一社最卑微的一次。
盛悉风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本就混乱的现场,火上浇油,抗妹联盟的双双背叛令她怒不可遏,在场四个人,谁也没落着她的好脸色。
星期天下午,沈锡舟和几个朋友在球场上打篮球,打得热火朝天。
风光:「晚点,社团活动」
-
什么礼貌,什么风度,统统滚蛋。
这种骄纵没心机的小公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本可以轻松碾压。
江开没阴阳怪气的成分,他发自肺腑的。
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需要为难,但今非昔比,他不敢怠慢沈锡舟,当然也不能不给兄弟面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了起来,白皙纤细的手握成拳,在他手边落了一下,再抬起,桌上多了条银色的手链,三只在她腕间晃动闪烁了数月的蝴蝶,像骤然失了翅膀,无法飞行,只能匍匐。
比沈锡舟帅一点:「?」「那我怎么回」
只是苦了江开了。
平生头一次,沈锡舟被人骑脸却没干回去。
可当她花大量时间预备一期节目,熬夜做策划方案,为赞助吃闭门羹……经历过荣辱与共的成就和挫败,社团的意义早已盖过了沈锡舟。
“没,给她发信息也没回。要不我去找下她。”李明哲说着,作势要起身。
不止是沈锡舟,连陆千帆也觉得,沈锡舟会退社,遂约她下午逛街。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她实在也演不下去了。
前头盛悉风对着江开和蔡思娅撒大小姐脾气,沈锡舟都跟没听见似的,这里才有点挂脸了:“会不会好好说话?你瞎了自己不会看?”
其实就是个劝架的说辞,盛悉风都来远桥了,还能看亲哥饿死不成。
她回到班里,在走廊上和要走的沈锡舟互相打了个照面,彼此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超级大帅比:「?没」
沈锡舟漠然地看了眼,对窗口阿姨说:“所有菜都来一份。”
身边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性格也有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到无趣,内心的躁动,无法被她抚平。
彼此的态度其实很明确。
阿姨以为自己听错:“每个菜都要?吃得完吗?”
她长直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皮掀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沈锡舟慢吞吞走到厕所门口,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不一会,那人也闪身进来,被抄着手臂守株待兔的她当场逮住。
盛悉风。
沈锡舟将人从上到下一扫:“你跟踪我?”
第 37 章 第 37 章
盛悉风本来还想装作只是上厕所,眼看装不下去,只能直面沈锡舟。
沈锡舟169的身高,也算很高挑的个子了,盛悉风比她还高点,一米七几的人站在她面前又乖又怂:“我是沈锡舟的妹妹,我叫盛悉风。”
“我知道。”沈锡舟不咸不淡地说,“有事吗?”
盛悉风特别实诚,连个铺垫都没有:“有的,你是沈锡舟的女朋友吗?”
“……”两个女生大眼瞪小眼看了两秒,沈锡舟正要说话,忽听里面隔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她瞬间警惕。
不一会,欧灿晨从里头出来,视线在外间俩人身上轻轻一落,又很快移开,去到水池边洗手。
还好是欧灿晨,沈锡舟不动声色舒了口气。
盛悉风则是让吓了一跳,急退出去,抬头看卫生间上面的标识,确认自己没走错男厕所,又折返,盯着人猛看,试图在欧灿晨身上找出点第二性征。
他想,如果是她,不如是他。
欧灿晨看着她好一会,终是接过:“我洗干净还你。”
妈妈平时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一切零食都是她童年的奢侈品。
出了门,还不是被人轻看。
“你是小男子汉,”爸爸温柔地哄他,“要勇敢一点。”
确实容易生出欺负的心思。
-
“噢噢。”盛悉风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如他们所愿,生了个儿子。”
司空见惯,欧灿晨语气相当平静:“女的。”
沈锡舟发现自己又自觉给盛悉风当姐姐了,她冷下心,吝啬地蹦出几个字回应之前的问题:“我不是沈锡舟女朋友。”
是你脾气古怪,像只刺猬,叫爸妈怎么亲近你?
六岁的男孩难以负荷一个三岁女童的体重,她身体不断下坠,脚尖拖在地上,绊着他前行的脚步,他咬牙不肯松手,一次次把她掂高,紧紧护在自己怀里,生怕别人把她抢走似的。
那一瞬,进退两难的恶意,收到来自地心的召唤,疾速退回深海,露出他干涸的童年。
还好,家里的大家都很爱她,在这个对女孩很不公平的世界,至少他的妹妹不必成为其中不幸的一员。
就这么半拖半抱着,兄妹俩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沈锡舟回过头,脸因为吃力涨得通红,眼神却冰凉,在新郎母亲身上剐过。
他在家里的身份,只剩一个机械的符号,盛悉风的二哥,仿佛他生来就为了给盛悉风当哥哥,他的喜怒哀乐,都得为她让路。
更何况盛悉风承载着“泼天富贵,福及满门”的命运标签。
其实有些没礼貌。
更早,他从医院缝针回来,她看到他左眼包着纱布的样子就哭了,大人们逗她,说哥哥的眼睛看不到了,问她愿不愿意把眼睛赔给他,尽管害怕,她还是一边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气,一边坚定地点头:“可以。”
爸爸答应他,他缝针时的眼泪,会是他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据说这种心理叫可爱侵犯,即看到特别可爱的事物比如小孩或小动物,就会产生蹂躏的冲动,这其实是出于大脑的防御手段,免得自己被对方萌死。
“我的意思是,”沈锡舟听着忍俊不禁,“那户人家,有孩子吗?”
爸爸沉下脸:“那你不用吹了。”
“你们是因为我才吵架的,对不对?江开都告诉我了。”盛悉风竭力压抑哭腔,终究还是破防,噼里啪啦掉起眼泪,“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凶的,是他们两个老是说讨厌女孩不跟女孩玩,我才生气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气?”
情急之下,他甚至叫了她的爱称。
她把盛悉风拽过来点,半是提醒半是维护。
千沟万壑,千疮百孔。
他成长在不被偏爱的底色之上,所以他一生都在追求偏爱。
她不反感,不代表别人也不反感。
“我当然是真的讨厌他。”原则问题,要不是沈锡舟,盛悉风都要翻脸了,“但沈锡舟也是有优点的。”
但这一刻,沈锡舟忽然有点理解抗妹联盟。
他不同意,爸爸退而求其次:“那你吹完,让她再吹一遍。”
苟主任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喜欢最叛逆的那俩臭小子。
他想起她连意思都不懂、却努力磕磕绊绊背那串长长的祝福词时努力的样子;还想起大人们问她想不想和盛锡京一起当花童,她说:“我要和沈锡舟一起。”
“跟你没关系。”沈锡舟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
在那苦思冥想之际,一件发生在很多年前、她曾不解其意的往事,忽然跳出了混茫的记忆之海。
更气她的无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他几乎每天都因为盛悉风挨打挨骂,等盛悉风大点了,他总是和她吵架,有时候是他错,有时候是她的错,可是没有人在乎理由,不管他如何述说自己的委屈,只要盛悉风哭了,就一定是他的错。
就像她一样。
他也确实得偿所愿地拥有一些偏爱。
……
沈锡舟终于看她了,小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沉得像要滴水,眼眶一点浅到看不出来的绯色,有泪光一闪而过。
“你怎么还帮他说好话?看来你不是真的讨厌他。”
“那后来呢?”沈锡舟饶有兴致地问起这场女权保卫战的后续。
“嗯。”
每每有亲友结婚,大家总是希望能表达对他们家的重视,表现之一,就是把出风头的任务交给他们家里的几个孩子。
闹了一个月,爸爸忍无可忍,不顾他的哭求,把他打包丢到外婆家。
盛悉风不说话了,也没跟上来。
本就稀有的爸爸的怀抱变成了盛悉风专属,他才知道原来忙碌的爸爸也可以有这么多空。
这是沈锡舟第一次正儿八经抱自己的妹妹,她身上又香又软,但很瓷实,沉甸甸的,险些把他砸拍在地上。
就在他缩回手之际,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盛悉风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扑向了他。
他这才知道,爸爸言而无信,为了哄盛悉风开心,早已出卖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盛悉风急了:“可是江开说你是。”
“那你倒是说说看。”沈锡舟饶有兴致,“你把我说服了,说不定我就原谅他了。”
你到底,委屈什么了?
算了,没忍住,就逗一下吧。
“真可惜。”沈锡舟略微遗憾,过了会,又说,“还好不是女孩,生在他们家得多委屈。”
-
却不是他所希望的他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妈妈皱眉捂着刺痛的耳朵:“小舟,不要这么小气,连国庆都愿意把蜡烛让给悉风,你作为亲哥哥,怎么就不能让她先吹呢?妈妈给你把蜡烛点亮,你再吹一遍,不是一样吗?”
沈锡舟有时也偏爱他。
肢体动作比脑子更快,他上前一步,冲她摊开双手:“小宝下来。”
沈锡舟背诵着吉祥话,床头床尾来回滚了三遍:“走进新房喜洋洋,新人请我来滚床,滚床滚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贵女……”
沈锡舟不理她,她提高分贝:“沈锡舟没礼貌!”
沈锡舟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不爽谁就干谁;盛悉风战斗力不行,但是又菜又爱玩,吵不过就哭,哭不过就搬出老师和家长,一点小事都能让她闹大。
家里三个孩子,二叔最疼他,当年孟理也很喜欢他,从不介意约会多个电灯泡,他时常幻想自己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可惜二叔和孟理分手了,后来二叔也很少着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韩天泽出生在她羽翼渐丰的时候,性格已经成型,对父母的需求也不若孩童时期。
随着他掀翻蛋糕,气氛凝固,爸爸沉下脸:“你以后都别想过生日了。”
沈锡舟瞬间变了脸色,撒腿往教学楼狂奔。
夕阳扑在沈锡舟脸上,依旧刺目的光芒里,他只能勉强视物,听觉却无比清晰,在这个人去楼空的下午,滚烫的空气裹着蝉鸣嚣嚣,两个骄纵的女孩不约而同为了他放下身段和成见,在各自与他和解以先,悄悄达成了她们之间的和解。
这不是彗星撞地球吗。
里头安静了足足五秒,传出哭天抢地。
他的心猛然间被深深刺痛。
婚礼当天,新郎的母亲领着他们兄妹俩去了新房。
在这个家里的年年天天,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儿女双全和多子多福,建立在他血泪的长河之上。
爸爸妈妈好像忘了,他也是只是个年幼的孩童,是天生缺乏安全感的高敏感宝宝。
盛悉风发现新大陆似的,扭头跟沈锡舟感叹:“声音也像男的。”
却不是因为痛,但如果痛能换来爸妈爱他,他愿意痛。
唯一一次例外,他和盛悉风打闹,她的积木害他眼睛受伤。
盛悉风:“为什么?”
他哭得止不住。
两家从此断了亲戚,也杜绝了一切生意往来。
他们甚至,不觉得他委屈。
你一个出生在罗马的少爷,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
“别动。”沈锡舟把她举高些,不耐烦地哄,“我带你去买糖。”
也是那年,盛悉风学会了吹蜡烛,并爱上了这个游戏,于是,家里所有人的生日蜡烛都归了她。
“笨蛋,蠢货。”
想象中的争执并未发生,倒是听盛悉风提起了一件往事。
盛悉风想滚床,一切都能忍:“不痛,一点也不痛。”
累积的嫉妒,在那瞬间变成侵袭的海啸,翻涌出埋藏的快意。
这两句盛悉风听懂了,登时生气,挣扎着要下来:“讨厌,你老是骂我!”
受伤的那几天,是盛悉风出生后,他最幸福的日子,他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得到;即便他和盛悉风吵架,也没有人会骂他打他,还会哄着盛悉风不要闹他;妈妈每天来他房间哄他睡着才走,爸爸每天下班不管多晚也会来看他。
他愤怒的尖叫,如愿换来大家的关注。
爸爸第一次为他骂了盛悉风,终于他又能被爸爸抱着奔走在医院,他缝针的时候,妈妈心疼到落泪。
他期待了好久的生日那天,他明明已经强调过,自己不愿意让出寿星的权利,可爸妈还是和他商量,能不能让妹妹和他一起吹蜡烛。
他们显然低估了盛悉风在家中的地位。
但几天后,他和盛悉风拌嘴,他说盛悉风娇气,盛悉风不服气,说他才娇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爸爸都告诉我了,你打针的时候哭了。”
沈锡舟和江开在校门口久等盛悉风不出来,给她打电话也不接,直到碰上欧灿晨,才得知沈锡舟让盛悉风堵在厕所了。
江开永远坚定地视他为最好的兄弟,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那是他惹你生气了吗?”盛悉风转而当起了说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嘛。”
他安静站着,没有上前打扰。
一等沈锡舟结束,盛悉风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喜床:“这下该到悉风了吧!”
还有他对她的第一次心软,他搭积木她一直在旁边爬来爬去,他烦不胜烦偷偷掐她,她大哭,他就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她抓着头发啃醒的,满脸都是她的口水,见他醒来,一个劲冲他笑。
反应过来之后,他有些后悔,盛悉风从来把他当阶级敌人,怎么可能在笑容可掬的婆婆和凶神恶煞的他中间选择后者呢?
新郎的母亲说:“乖乖,床上都是花生瓜子。”说着,她把盛悉风的手用力摁下去,坚果粗糙的外壳抵着孩童稚嫩的掌心,“你看,痛吧?”
头生稀罕末生娇,苦就苦在半山腰,这点在盛家体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很快就闹到了大人耳中,盛悉风在盛家的地位有目共睹,新郎一家担心之余,也存着希望,想,盛家多少能理解一个传统家庭对男丁的喜爱,何况,沈锡舟在大喜的日子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再怎么着,两家也扯平了吧?
盛悉风跟进来,为她打抱不平:“她怎么这样?你帮她,她还这个态度。”
沈锡舟吧,长得不怎么样,气质像流氓,性格更是烂得没话说,连给她补生日礼物都是垃圾,险些把她气死。
那时候,盛悉风三岁,沈锡舟六岁,妈妈的堂弟结婚。
新郎的母亲和姑姑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招呼她下来:“悉风不用滚,哥哥滚就行。”
欧灿晨充耳不闻,洗完手刚走出几步,沈锡舟的目光聚焦她的裤子:“小欧。”
他还是不同意。
盛悉风听不懂,她还在遗憾没能滚床,又不敢忤逆此刻满身戾气的沈锡舟,便旁敲侧击:“没礼貌。”
沈锡舟架不住好奇,回头一看,人就傻了。
盛悉风似乎还能记起那糖在嘴里融化的甜丝丝的滋味:“后来沈锡舟带我去小店,给我买奶糖。”
江开这个坑货,话只说一半。
这是他第一次跟盛悉风摆兄长的架子。
这点小恩小惠,她就听话了。
忍住,她可不像他俩那么变态。
沈锡舟走出外间,漫不经心回了句:“他说有什么用,我说才算。”
盛悉风在家再受宠爱又如何,谁叫她是女孩。
而她不想别人反感。
说着,不由分说,把盛悉风抱到了蛋糕前,她一口气吹灭了他的生日蜡烛,赢得大人们一片“哇”声,大家都在夸她厉害,没有人看到他在发抖。
怪不得他俩贱成那样呢,面对这么个妹妹,长得粉面桃腮就算了,心思还全写在脸上,你说什么她都信,根本不经逗,逗两句就急眼。
为什么大哥能主动帮忙照顾弟妹而你不能?
盛拓说:“敢瞧不上我们家悉风的,你们是头一个。”
盛悉风脑子都快宕机了。
盛悉风也配合地攀住他的肩膀,尽管他抱得她很不舒服。
不过沈锡舟能感觉出来,盛悉风没有恶意,就是那种被家里宠得厉害、不必顾忌人情世故的小孩,心思全写在脸上,不懂掩饰。
欧灿晨并不领情:“我知道。”
自盛悉风出生后,他再也没有被妈妈哄着睡过觉,他睡觉的地方,从爸妈的大床,变成三楼一个人的房间,他说害怕,爸妈叫阿姨陪他,他找茬说阿姨身上是臭的,拒绝阿姨碰他的床,于是他又多了个宠坏了的小孩的罪名。
沈锡舟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递了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沈锡舟去里面挨个隔间确认没人。
那几个大人以为他也小,殊不知,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大人们意欲何为。
当下的第一反应,是痛快。
沈锡舟“啧”了声,盛悉风嘴一撇,知道错了。
可他看到盛悉风天真无邪的脸。
他气自己太心软,就该不管她的。
怎么会一样呢?怎么可能一样呢?
沈锡舟看也不看那些亲戚一眼,抱着盛悉风径自离开。
那次也不例外,盛锡京与新娘的妹妹是花童,两个小的也有任务,童男童女滚床,意为多子多福。
他那时还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婆家住了多久,总之对一个3岁的孩子来说漫长如三个世纪,他不懂电话的原理,只会一遍遍对着盲音的话筒央求“爸爸妈妈小舟想回家”;他那时也还没那么硬茬,知道服软,最后回到盛家的代价,是保证会自己睡的承诺。
盛悉风天天和他吵,却喜欢黏着他更甚于黏着大哥。
他启唇,清晰吐出一句恶毒的诅咒:“断子绝孙吧你们。”
却也隐隐庆幸着,还好她不懂,所以她不会难过。
她不记打也不记疼,她想和他玩。
可他,非偏爱可以满足。
唯有唯一,方可平息他的欲壑。
第 38 章 第 38 章
沈锡舟完全没想过,盛悉风会主动向她示好。
鸡飞狗跳三人组这种维持了十余年的小团体往往是排外的,他们自有一套相处模式,几乎容不下旁人的介入。
更遑论这还是个N男一女的小团体,别管男生们表面上如何嫌弃那个唯一的女生,他们一定是围着她打转的。
从人性的角度来说,盛悉风几乎不可能欢迎她。
沈锡舟也曾以为江开看不惯她,巴不得沈锡舟跟她决裂。
但这天晚上,他邀请她国庆节当晚参加他的成人宴。
这并不是他找她的主要目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
「有些话沈锡舟不说,我替他说好了」
「不是故意瞒你,我们从小零用钱就不多,你看到的就是我们真实的消费水平」
「莫名其妙跟个女生说自己家里怎样怎样,你想想,是不是特别装b?」
「我哥们很低调的」
盛捷反应过来,沈锡舟在告诉他那个女生的名字,他敏锐地品出一丝介绍的意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没讨好过我吗?没怕我扣分跑回包干区,没为了我请全社吃饭?你讨好我的时候还少吗?”
最后她在桥边的树荫下停下来,无神地望着河面发呆,几个男童赤着上身,在岸边嬉闹。
「他这个人从小就倔,死也不肯先低头的,都是我和盛悉风先找他」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们两个都这样,怎么搞?」
她疾步来到他面前,之气势汹汹,说下一秒会抽出刀砍他都没人质疑,连海关警察也留意到了,面露警觉。
沈锡舟的眼神闪烁一下,喉结上下滚了滚,似是也有些后悔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解释,只僵硬地撇开头。
沈锡舟无波无澜,从她的话中提取关键因素:“所以你承认你以前瞧不上我。”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头顶拂过若有若无的呼吸气流。
谭宵看他俩气氛实在尴尬,找缓解:“到时候你的成人礼,也要这么办吗?”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真是闲着才管你们俩」
进海关前,陆千帆给了沈锡舟一个用力的拥抱,家人面前没心没肺的姑娘,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却没忍住哽咽。
她后悔今天不该出现、不该给他机会。
她面无表情横了俩人一眼。
大家就给他递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他刚吃两口,他父母又喊他过去招呼贵宾,他囫囵咽下,走开几步,又想到点什么,对盛悉风说:“一会蜡烛你来吹啊。”
暑热难挡,记不清走了多久,她筋疲力竭,嘴巴也干得不像话。
两个男生彼此交换个眼神,悻悻然住嘴。
“瞧不上你又怎样,喜欢钱不是人之常情?你又有多清高,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会搭理我吗?”
准确点说,小学和初中阶段,江开和沈锡舟的零用钱还算小宽裕。
他反问:“既然都是人之常情,那我不爽你瞧不上我,就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是如此恼恨他,可身体是诚实的,在这种时候依然不懂排斥。
顺带着,他当然也注意到了盛悉风身边的女生,随口问道:“小悉风的朋友?”
他瞧着极为年轻,四十几岁的人了,还保留着少年感,却又比真正的少年多一份岁月的沉淀。
沈锡舟原本是不打算去了的,去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比沈锡舟帅一点:
江开是个上道的,笑容可掬地把陆爸拉走了:“叔叔,送我就行,我哥们会送她。”
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每次都要他低头吗?
江开:“我是为了谁?”
走前也没忘记给沈锡舟上眼药:“你陪下殊绝姐姐。”
“扔了我再买了还你。你放心,我家虽然小门小户,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倒是你,家大业大的还计较这点小钱,挺节俭啊。”她仰起脸,牢牢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找到他真实的情绪,“你是怕我捞钱所以防着我呢,还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等这一天呢,期待我为曾经瞧不上你而羞愧,还是从此巴巴地对你上赶着?”
过了会。
这些事彼此心照不宣,没聊过,在当下被她摆上台面,难免像带了侮辱的性质。
沈锡舟不想去猜背后的用意,她现在没空琢磨男人,她也想和陆千帆说说话,但总不至于没眼力见到越过人家泪眼婆娑的老妈去,遂只站在包围圈外面,目送好友与家人依依惜别。
江盛两家来往密切,江开的大日子,盛家几乎来齐了,盛悉风满场子悄悄给沈锡舟介绍家庭成员,并附带说明人物性格分析和重要过往经历。
但那个语气,明显想去见识一下江域太子的成人礼是何等排场。
“沈锡舟和二叔最亲了,每次二叔回来,他俩都有说不完的话。”盛悉风话头也转到盛捷身上,“二叔三十出头的时候,就离开我们家了,只能趁沈锡舟上学的时候偷偷走,沈锡舟回来差点抑郁了。”
来往人流有说有笑,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在地面拖动,广播播报着各类航班讯息,可他们之间剩寒风呼啸。
所有的压力给到沈锡舟头上。
……
由此可得,沈锡舟不去,她就不去,也不许谭宵去。
树影浓郁,沈锡舟静静站在她面前,额前碎发半湿地垂落在眉峰之上,往下,是凌厉的双眼。
“那是我哥哥……”
哪次不是他明里暗里低头,她居然说他一点都没让着她。
沈锡舟当然不会赶她,至此,鸡飞狗跳三人组开启不管平时如何敌对、但一定记得给彼此庆生的的传统。
但陆千帆给她打电话:“你去吗?你去我就去,我去谭宵就去。”
他眉头攒聚,但没挣,任她发泄。
沈锡舟穿得相对没那么正式,一身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长身玉立。
沈锡舟语气森冷:“上次不是还你了?”
“好小子,眼光不错嘛。”盛捷爽朗地笑起来,用力拍两下侄子的肩膀,“去吧去吧,我不用你陪。”
沈锡舟顿一下,再开口,语气又硬了,浓浓的嘲讽:“那谁配?”
难堪在沈锡舟脸上一闪而过:“所以我得讨好你到底吗?我讨够了,不想讨好了不行吗?”
他不是不想过生日,他只是没等到道歉。
两家家长都是反对的,甚至不惜以缩减生活费为威胁,但还是没能动摇沈锡舟的决定,他铁了心要远离家庭和父母。
像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基因迷恋。
盛悉风说:“其实这是我大伯母的爸爸妈妈,大伯母是独生女,很年轻就走了,也没个孩子,我爸妈就让我们认了他们当干亲,他们很疼我们的,一点也不比亲的差。”
她感到无比恐慌,却不知可以抓住什么。
“还给我。”沈锡舟自己的手指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情绪上头,顾不到痛,“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只有二叔每年不管在多远的地方都一定赶回来给他庆生,第二年,二叔叫江开一起,江开么,自然是可以的,第三年,二叔又叫了盛锡京,他也没反对。
只要一个道歉,他就可以原谅所有。
-
她倔强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锡舟置若罔闻,继续逼问:“我不配,谁配?”
他在她一米开外站定,视她如无物,也不搭江开的腔,只嘲笑盛悉风:“多大人了,还吹别人蜡烛。”
“那是我爸爸妈妈……”
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少年,这天西装革履地站在爷爷和父母身边,端着红酒杯,揣着得体的微笑与来宾对话交流,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盛捷本以为沈锡舟一晚上心不在焉、视线频繁往那瞟是为着盛悉风,这兄妹俩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架,他也见怪不怪了。
他耗尽她的耐性了,她认输,她玩不过他,她先破防。
她不知道沈锡舟在不在自己身后,没敢回头看,怕他还在,也怕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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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对沈锡舟,她始终存着一分不甘心。
沈锡舟等了两秒,没等到他有所反应,便扭头和陆千帆说起了话。
他抓住漏洞:“不是扔了吗?”
沈锡舟避开他的触碰,抓起他的手臂,开始解他腕上红绳。
确实是凭什么呢?
也许是,她始终存着一丝希冀,总之,国庆节当晚,她还是认真挑选购买了礼服,按着江开给的时间地址,出席他的生日宴。
他真是能耐,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今天让他逼到这个份上。
沈锡舟听出来,他忽然一下觉得吵不下去了,想拉她看个究竟又收手,最后试探着问:“你哭了?”
“小狗和香水了?”
沈锡舟前去送机,不期然地,又在机场遇到了沈锡舟和江开。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站上F1的冠军领奖台。”江开的第一个梦想,让江邵和于知南的脸微微阴沉,奈何当着众人的面,只能保持微笑。
沈锡舟没躲,怕她站不稳,下意识抬了手,想去扶她。
盛悉风撇嘴:“装的。”
“是吗?我以为你喜欢被别人瞧不上。”沈锡舟嗤道,“不然明明知道怎么让我瞧得上,你为什么不说?”
可是偏偏,他的父母从未表示过分毫的歉意。
七股红线编织起来的红绳哪有这么脆弱,纹丝不动,只有沈锡舟的手腕多出一条条红色勒痕。
盛悉风是隔了几年,最后加入的。
“回学校了就还你。”沈锡舟说。
沈锡舟说:“我没拿。”
沈锡舟不假思索:“安全问题。”
“那也是外公和外婆……”
转折点在他们来远桥读书并住校——当然是沈锡舟的主意。
久而久之,家里真的不给他过了。
风光:「不好意思我也这样」
沈锡舟和盛悉咬耳朵:“他还挺人模人样的。”
风光:「就不搞呗」
她俩在聊二叔,而那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注意力也在她们身上。
“滚开。”沈锡舟有气无力,喉咙因为极度的干渴发痛,带着一丝颤音。
沈锡舟:“那关我什么事?”
鲜花馥郁,珍馐美馔,水晶灯光芒璀璨,映照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无数政商大佬、社会名流前来庆贺,纹理精美的地毯之上,络绎不绝的是礼服曳地的裙摆,和制作精良的薄底男士皮鞋,明星们铆足了劲想要攀上关系的品牌高定,在这里不过稀松平常。
沈锡舟终于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彼此紊乱的呼吸里,他身影逼近。
沈锡舟和他们各站一端,其实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她能从二人不太正经的笑里猜出他们的对话内容。
“嗯。”沈锡舟略一颔首。
沈锡舟冷笑:“就你,也配看到我的眼泪?”
短暂的拥抱后,陆千帆松开沈锡舟,与谭宵推着堆成小山的推车走进入口,沈锡舟久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底像破了个大洞,涌进来无边的孤寂感。
想也没想,沈锡舟反问她:“为什么要让着你?”
他是他们眼中小肚鸡肠,不识好歹,性情古怪的不懂事小孩。
她确实犹豫过、介意过,但凭良心说,谈不上瞧不上吧?
反应过来,江开吐槽:“怎么这种时候,我们还归她管啊?”
与最好的朋友分别的双重打击下,她气得渐渐失去理智,动作没了章法,好几次都没能解开锁扣,干脆上手暴力撕扯。
只是在争吵的当口,人总是不想落了下风,也不愿意承认对对方的在意。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问题在于怎么解决」
机场位于郊外,她不熟悉这一带,漫无目的地走,根据地界牌,她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叫做安民村的村庄地界,鳞次栉比的居民楼楼顶的太阳能光伏板晃眼,远处错落厂房的大烟囱冒出滚滚浓烟,溪流从田野中横穿而过,偶有农户拿着农具挑着扁担迎面走过,朝生面孔投来打量的注视。
“统统扔了。”沈锡舟专顾和他的红绳较劲,最后泄愤般用力扯了一下,没扯断。
陆千帆和谭宵的家人都在,陆千帆的父母离婚多年,一见面就掐,今天为了女儿难得和平。
沈锡舟能感觉到沈锡舟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但她心下已然失望,直接颔首:“好,谢谢叔叔。”
「我相信你也不好受」
江开也有点恼,但半小时后冷静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问她去不去生日宴。
他没有让着她吗?
“那是我爷爷奶奶……”
沈锡舟说:“多管。”
这样,也算瞧不上吗?
谭宵个子比陆父高,低着头站在陆父面前,毕恭毕敬,再回来,面上微有些不自在。
沈锡舟原本微低的头抬起,身高差距便明显体现出来,他长而直的睫毛下是半露的瞳仁,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里头瞧不出温情的影子,只有一片冷淡,甚至有几分不耐:“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讨好你们。”
陆千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她满心向往外面自由广袤的世界,听这些唠叨很不耐烦,“嗯嗯啊啊”一通敷衍的应付,时不时与沈锡舟对个憋笑的眼神。
沈锡舟还见到了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的少年新事背后的神秘金主,盛家二叔,盛捷。
她来之前,二叔和哥哥们已经给她讲过大道理,她带着礼物,一见到他就很紧张地表忠心:“沈锡舟,我再也不乱吹你蜡烛了,祝你生日快乐!”
人跟人之间的cp感真的是种玄学,沈锡舟见他第一眼,就依稀看到了孟理的影子,分开十多年,他还没丢掉被对方改变的那部分自己。
沈锡舟刚想挪动的脚尖,被她硬生生逼停。
沈锡舟想也知道是谁,整个人不自觉进入警备状态。
沈锡舟说:“那你别听啊。”
沈锡舟有正当理由了,把手背到身后。
陆千帆和谭宵前往伦敦的航班就在第二天。
也许是因为分别在即,她对陆千帆格外纵容。
从初一成为同学,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是各自就读实验高中和远桥的那半年,她们也会隔三差五约见,她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陪她笑闹,替她出头。
自那年父亲一气之下说出“你以后都别想过生日”之后,他就再也不肯过生日了,即便他们为他准备,他也非要搞砸一切。
他这辈子已经让够别人了。
果不其然,江开应付了一圈,等身边稍加清净,就迫不及待过来了,酒杯一搁,开口还是熟悉的腔调:“妈的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快点给我来两口。”
最后,陆爸爸把谭宵单独叫远了些说话。
落进沈锡舟眼里,是和扔掉蝴蝶手链如出一辙的划清界限。
“那是我外公外婆……”
沈锡舟的怒气“轰”地复燃,她扭过头去冲他吼:“不喜欢我就别和我说话!别来烦我!滚!”
没过多久,江开的父母过来找盛悉风,夫妇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没一会就把盛悉风哄得晕乎乎的,跟着一块上台了。
这并不能说服沈锡舟原谅沈锡舟的欺瞒。
沈锡舟:“你怎么有两个外公外婆?”
沈锡舟低下头来,声音听不出冷热:“那你也还我。”
「你给他个台阶,他会下的」
提起小提琴钢琴那茬,江开也心虚,没辙。
“她没朋友?轮得到你陪。”江开冲她拧起眉,使唤完陆千帆,目光越过沈锡舟头顶,没好气地来了句:“自己陪。”
隐约间,有点像个男人了。
可从今往后,别说见面成了奢侈,就连聊天都得挑时间。
“……”依沈锡舟的性子,聊到这个份上,不管是这番对话,还是这个人,都该结束了。
沈锡舟摇摇头,说:“不办。”
盛悉风说:“我要陪殊绝姐姐。”
盛悉风说:“我又没说要吹。”
很快,一起送机的人都走净了,只留下沈锡舟和沈锡舟,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像一幅静止而扭曲的画。
鬼打墙罢了。
不难想象,当年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俩人站在一起的光景有多粲然可观。
平时再怎么穷养,江域集团继承人的成人礼,只能用穷奢极欲形容。
航站楼外,出租车等候区的队伍排得老长,沈锡舟等不及,索性步行离开。
“欸。”江开往谭宵那边点了下下巴,“打个赌,陆千帆她爸跟宵哥说的什么。”
整个厅内暗下来,巨大的九层蛋糕上亮起十八盏烛火,摇曳跳跃在江开和盛悉风年轻的脸上。
拳拳打在棉花上,沈锡舟几乎要抓狂了,理智崩塌,她歇斯底里地尖声惊叫:“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真不值得……”看着他,沈锡舟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脱序的往事闪过脑海,她骤然清醒,只觉得难以置信,“我居然会为了你,和明流吵架。”
在昏暗中,沈锡舟才能放下假笑的面具,余光里,是沈锡舟模糊的侧脸。
叫嚣的自尊没能拉住她,她语气仍然冷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是明牌的示弱了:“所以你一点都不可以让着我吗?”
谭宵和沈锡舟江开的关系,严格来说,还犯不着送机。
沈锡舟没有立刻搭腔,过了会,忽然说:“沈锡舟。”
替他省钱,送他东西,还得想方设法不伤他的自尊,连他的朋友也一起考虑到。
“殊绝,殊绝?”陆爸爸的呼唤将她唤回了神,“你们坐我车走吧?”
明知双方的消费差距令她头疼,明知她在朋友面前为难,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告知真相。
有什么岌岌可危的东西猝然崩断,他发狠般将她拽回来,声音里怒气肆意,显然也被她逼得没办法了:“是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第 39 章 第 39 章
这番对白激起千层浪涛,打得沈锡舟措手不及,她仍然生他的气,却又不可能真的对此无动于衷。
高温天总给人氧气稀薄的错觉,情绪激动下呼吸更为滞涩,彼此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都处在崩溃边缘,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只是气咻咻地对视对峙,急促的气息互相交织。
沈锡舟的视线、听觉、脑子,无一不是混乱的,眩晕阵阵,连触觉也迟钝,渐渐清晰地反馈痛觉。
见她挣扎,沈锡舟的眼神落到她手腕,细腻紧致的皮肉让他捏得青白红一片。
“放开。”沈锡舟恶声恶气地命令。
沈锡舟冷着脸甩开她的手。
沈锡舟揉着手腕别开头,忽听他说:“不喜欢你就别和你说话。我说了,然后呢?”
她爱理不理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过了两秒,才回过头看他:“所以你在跟我告白?”
坏消息是,他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肤色呈现可怖的青白色。
“救命啊!有人掉水啦!”
江开的脸,在这瞬间晃过沈锡舟的脑海。
手掌钻心的痛令她如梦初醒,她说不下去了,既后悔又心疼,然后鸵鸟逃避似的,又一次埋下头去做人工呼吸。
沈锡舟精神一凛,定睛望去,水面反射的金光让人目眩,约莫二十米开外,一棵前几日遭到台风连根拔起的大树,从岸上横卧入河,树冠部分浸在水中,而在那茂盛尚未枯干的枝叶间,似是缠着个人,在水中影影绰绰。
沈锡舟撒腿就跑,灼热的空气化作疾风,从耳旁刮过,可这段路程仍漫长如没有尽头。
沈锡舟迟疑着松口抬起头,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屏息去听,确认没听错,齐齐冲到桥边探身往下望去。
沈锡舟心软,恳求医生:“他说不定有要紧事。”
她根本不敢看他,唯恐又是幻觉。
不知第几次空手浮出水面后,村民为难地说,他也吃不消了。
所以最好等人没有力气了再靠近。
情况不太好,其中一个小孩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个勉强还能喘气。
每当他探出头呼吸,河面反射的刺目光芒晃过眼皮,沈锡舟的声音零星飘进耳朵。
他的身体软得吓人,随便别人摆布,长手长脚仿佛没长筋骨,在拖行间,诡异地弯曲,折叠,戴着红绳的手,笔直垂入水中。
可他亲手碰到过那孩子的身体,对上过那双哀求而惊恐的眼神,他承诺过会回去救他……如果他就这样上岸,这会是他余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骤然失语,事发以来的种种,早已耗干她的体力,她脊梁骨颓然瘫软下去,双手撑住地面,浑身颤抖。
沈锡舟无计可施,她甚至无暇对他多加关注,因为她手下的这个孩子生死未卜,回忆着初中的时候学校给教过的急救课,心里没个底,当时和陆千帆嘻嘻哈哈的根本没当回事,哪知道还有实战的一天。
周围乍然爆发的欢呼,也进一步证明,这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沈锡舟追到的时候,沈锡舟已经下水了,岸边红底白字的“水深危险,严禁游泳”标牌下的草地上,躺着他扔下的手机,滚满泥土,她走过去捡起来,紧紧攥在手中。
她只会一点点水,下去也只会添乱。
沈锡舟报完119,又从孩子们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得知他们约好了游泳比赛。
然后被盛怒当头的她一口咬住手指,他整个指尖陷入她口腔和舌头做成的甜蜜沼泽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孩子瞧着瘦弱,力气怎么这么大,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制不住她。
波涛在沈锡舟周身涌动,水很深,光是靠岸处的水面,就没过了他的胸膛。
沈锡舟顾不上安抚他,她的神经被水中一大一小浮浮沉沉的身影紧紧牵动着,沈锡舟一手将孩子夹在臂弯中,单手划水游动,他的游速越来越慢,一再突破自己的极限,有好几次,他下去卧水的时间都久得不正常,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害怕他不会再上来。
这河看着平静,其实流速不慢,水下的情况远比想象中凶险,大部分孩子游出几步,都知难而退,但两个愣头青不甘心,非要逞能。
“差不多有个十五分钟了。”
很多次,她以为他动了,可每当她定睛去看,又分明只是胸外按压的外力作用。
沈锡舟当然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她猜测,水底应该有暗流和漩涡,会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卷出老远。
要么被她发现,要么发狠把她嘴巴掰开,他还在比较哪种后果比较严重,桥下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救。
又似乎有警笛,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许只是幻觉,因为救护车迟迟不来,倒是有别的村民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村民力气大,确实更适合胸外心脏按压,沈锡舟接受安排,数着胸外按压的次数,每三十下,便低头扣住沈锡舟的下巴迫使他启唇,贴着他的嘴唇往里渡气,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她脸上淋漓的热汗,胡乱顺着脸颊流淌进彼此口中,却无法温暖融化那种彻骨的温度。
“操。”他太阳穴猛地一跳,“松口。”
这段与生命赛跑的距离史无前例的漫长,他咬紧牙关,眼睛在混沌的河水中搜寻到俩小孩的踪影,也顾不上看还会不会动,一手捞过一个,浮出水面。
村民阻挠:“你不会游泳,下去是找死!”
这不,就出事了,游出没多久,其中一个就呛了水,另一个想去救他,却不知,溺水者会在求生的本能下拼命缠住施救者,致使双方都陷入危险之中。
她要是就此感动得两眼汪汪,欢天喜地答应他,那她更廉价。
沈锡舟按住他的手,哄道:“你先别说话,好吗?”
沈锡舟反唇相讥:“不然我在跟你求婚?”
她怀着一种盲目的乐观,固执地游离于惊心动魄的生命争夺战之外。
负担着一具毫无自主能力的身体,沈锡舟游向岸边的速度明显减缓,这里距离下岸的台阶太远了,只能就近靠岸,他双脚找到一个支点站好,都说尸体比水泥还沉,失去意识的人同样如此,水里有浮力还感觉不出来,脱离了水面,他简直怀疑这孩子有两百斤。
但消停没半分钟,又忍不住开始折腾。
可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战:“你坚持住,大哥哥一定会回来救你。”
“沈锡舟……”沈锡舟手下的动作没停,只侧过脸,哀哀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沈锡舟退开些,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人,看到他的眼睫眨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露出失焦的瞳孔。
医生眉头拧起,虎着脸没吭声。
“你干嘛呢?!”有村民骑着电瓶车经过,他会游泳,当即答应下水捞人。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体力已经变得勉强,很可能无法支撑他的英雄主义。
他深吸一口气,头扎下去,半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仿佛隔绝了全世界,除了肢体搅动的水声,什么也听不见,偶有不知水草还是垃圾,柔软地拂过他的手和脸颈。
痛觉伴随着爽意,直冲天灵盖。
时间无线拉长的煎熬中,终于,又一次地,她感受到了唇上的动静,那么微弱,像一缕风中将残的烛火。
“我来按!你人工呼吸!”村民说着,在沈锡舟身边跪下去,双手握拳交叠在他胸前,借着身体的重量用力按压。
以沈锡舟的消失点为圆心,村民一次次扩大范围,脸色也越来越肃穆,他告诉沈锡舟:“这河向来玄乎,他八成是遇上水鬼了。”
沈锡舟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放弃了,她在岸上,却如同溺水之人,一味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放,人性的自私也在这刻具象化,这一刻她顾不上别人的安危,只知道以利为饵:“拜托你再找一次,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得到默许,沈锡舟把氧气罩掀开一条缝,耳朵贴过去。
沈锡舟终于在她的望眼欲穿里,来到了岸边,这个孩子还醒着,身体不至于发沉,但将其举起,于他却比前一个更艰难。
“一文不值?我一文不值?”这句“一文不值”果不其然又激起沈锡舟的怒气,“你的喜欢就很值钱?我的手链你说扔就扔,还想问我要回去,一吵架就撇清关系很好玩吗?”
气若游丝地:“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村民们一窝蜂围上来,帮沈锡舟翻身、吐水。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摘下面罩。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事,居然发生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甚至,连句像样的“我喜欢你”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她的意志力正在解体,为自己构建的幻境已经摇摇欲坠。
可他步步紧逼,毫不退让:“你想好了,我只告白一次,没有下次。”
透过人群缝隙,她怔怔瞧着,像做了场醒不来的梦,难分虚实。
世界安静下来。
沈锡舟任由她解他手串,低头看她因为愤怒发抖的双手乱抓一气,做最后的确认:“所以你不答应我的告白,是吧?”
这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二人缠斗之际,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起来:“看!!那是不是大哥哥?”
沈锡舟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名字:“沈锡舟。”
“你在告白,还是施舍?”沈锡舟对这幅傲慢的态度厌恶至极。
她忽觉自己紧贴着的那两瓣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
“沈锡舟?”她盯着那圈扩大的涟漪,迟疑着喊他名字。
“沈锡舟,你别听他们的,他们说的都不对。”她从未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简直像在哄孩子了,“我的金铃铛很灵的,一定会带你回来,刚才就是它,把你拉住的。”
“……”空气静了一秒,车厢里响起医生恨铁不成钢的吐槽:“我看你是没事了,还有心情管这个。”
有人唏嘘:“这姑娘疯了吧,还笑得出来。”
他尝试着背一个拖一个,但这对体力的要求极高,如果在游泳池或许可行,但眼下,复杂而未知的水下情况严重干扰了他的水性。
时间紧迫,沈锡舟只能率先带走那个昏迷的男孩,离开之际,不经意间对上另一个男孩绝望的眼眸,盛满哀伤和惊恐。
沈锡舟知道,未尽的话是她的恳求,她踯躅万分地,试图挽留他。
干燥而柔软的嘴唇,湿润又坚硬的牙齿,在手腕上来回摩擦,贴着他鼓动的脉搏和汗湿的皮肤,瞬间激起少年某种难以启齿的冲动,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用两指去撬她的唇齿,顺着上下牙之间的缝隙卡进去,不期然摸到她湿漉漉滑溜溜的舌头。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没有回音。
死亡的阴影,悄悄笼罩了这座宁静的村落。
医生更是凶巴巴呵斥他,别看人醒了,但随时会陷入危险,溺水造成肺部或脑损伤往往是不可逆的,具体情况还得经过检查才知道。
可她的意志,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明明心肺复苏对那个孩子有效,可为什么沈锡舟,迟迟不醒呢?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手机就想跳下去找人。
他以为自己被舍弃了,却也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朋友。
她不敢深想,潜意识明白,这将摧毁她的信念。
沈锡舟和村民先后跳下去,这附近恰好有道下水的台阶,二人合力将沈锡舟拖上长满青苔的台面。
沈锡舟轻轻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又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往她一手编织的幻境上扎了一针,麻木的刺痛——
你才疯了,她想,你难道不知道,美人鱼生活在海里,是不怕水的。
-
在一切轰然倒坍,变成废墟前。
面前的少年只是安静地阖着眼,长睫湿润,脸颈上凝成的水珠经阳光反射,像密密麻麻的鱼的鳞片。
沈锡舟踉跄着倒退一步,大口喘气,他鼻腔里进了水,酸痛难当,眼睛被水刺激得通红,可眼见河里的孩子因为惊慌过度,扑腾着沉入水中,他等不急体力稍加恢复,又要折返。
只见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河中央挣扎,顺着河水的流逝缓缓水平移动,时不时拼命探头呼吸。
“村里老人早就说过,龙王爷每年不吃一两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按了多久了?”
好在,几分钟后,那小孩吐出一大口水,面上也恢复了人气,继而开始后怕地大哭。
她按住幻境破口,于是那些恐惧,变成愤怒,她五内俱焚,猛地上手照他胸口用力打了几掌:“沈锡舟你敢死……你想毁了我吗?你叫我怎么活……我应该把你拉住的……”
沈锡舟已是筋疲力竭,他咬牙,脸颊深深陷下去,额角和手臂青筋暴起,因为吃力,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他威胁谁呢?!正好锁扣又解不开,沈锡舟气急败坏,低头就咬。
沈锡舟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双手有规律地从头顶至身体两侧划开水流,配合着蹬腿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
沈锡舟不知内情,被他恶劣的态度惹得大为光火,下嘴更加不留情面。
“好玩!还有我告诉你,这不是吵架,这是决裂。”沈锡舟截断他的话头,被他提醒又记起自己的铃铛了,“还给我。”
岸边几个孩子吓得六神无主,哭的哭,叫的叫,还有的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救援。
这叫沈锡舟怎么回答?她装聋作哑,刚想把氧气罩罩回去,又听他催促:“说啊,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这么久?多半不行了。”
她拒绝害怕或慌乱,旁人越是唱衰,她的头脑就越镇静。
“我敢指望你求婚?隐瞒家境看我笑话,整整一个月对我不闻不问,上次也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我主动,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有些事情讲出来更为残忍,她是真的委屈了,在泄露哭腔前,她及时停下,直到喉头的紧绷消失,才冷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喜欢,那你的喜欢太廉价了。”尤不解气,“一文不值。”
形势危急,沈锡舟来不及留句话,已经拔腿冲下桥梁。
面对金钱的诱惑,虽有所迟疑,但权衡过后,村民还是不愿涉险:“我老婆生病了,我儿子还没有结婚……”
“都闭嘴!别在这里晦气。”沈锡舟忍无可忍,抬头呵斥人群,“离他远点,影响空气流通了!”
童话故事里,美人鱼的结局。
他不是力气不够就是脚下打滑,使出浑身解数,才将孩子举过头顶,递给沈锡舟。
“福大命大!”
救护车在路面疾驰而过,医生跟沈锡舟了解过大致的情况,车厢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机器规律运作的声音。
他又尝试让让清醒的男孩协助抓住昏迷的同伴,但这男孩使不上力,脱了两次手。
最煽情的话题,他们忙着互相恶语相向,却又欲罢不能,难舍难分。
沈锡舟渐渐恢复些神志和力气,不知想说什么,气音在氧气罩内咻咻地,沈锡舟把耳朵凑过去,听不真切,氧气罩内白雾弥漫,她也无法通过他的口型判断。
每过一秒,沈锡舟存活的可能性便小一分,她焦急难耐,但又清楚自己下去只会添乱,强忍着没有动作。
好消息是,确实是沈锡舟,一根枝干勾住了他腕上的红绳,才将他卡在这里,河水将将淹没他的脸,浪潮涌动间,他的鼻唇偶尔露出水面。
他毅然决然背过身去,再度游向溺水点。
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江开也在这就好了,凭他们哥俩的默契程度,完成救援根本不在话下。
她一时恍惚,摸摸他的脸,忍不住感慨:“沈锡舟,你现在真的好像条美人鱼。”
太多次了,已经太多次的希望落空了。
岸上亦是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那个孩子生拉硬拽上岸,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待沈锡舟再望进河中,却惊恐地发现,沈锡舟不见了!
沈锡舟和孩子们一起把那孩子拖上岸,她第一时间跪下来做胸外按压。
她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自己唇上。
是化为泡沫。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眼睁睁放任那个孩子死去。
“动了动了,手动了!”
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想逼对方先表态和示弱。
沈锡舟没空听他的难处,既然如此,她自己下去捞人就是。
第 40 章 第 40 章
救护车到医院不多久,沈锡舟的亲友也陆续到了。
沈常沛强装镇定地替他掖被角:“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说两句就哽咽了,她压抑良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痛心的责备:“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人人都歌颂英雄,可是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英雄。
除了亲友,病房里还汇聚了各科的顶尖医生进行会诊,沈锡舟眼神在人群中一一扫过。
沈常沛说:“爸爸在飞机上,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出差。”
“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
得到沈锡舟出事的消息时,盛拓的飞机尚未起飞。
在还活着的儿子和重要公务之间,他选择了优先处理后者。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其中一人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的裤脚,迟疑着抬头,竟真是江开搀着沈锡舟来找她了。
少年人总把一切想得非黑即白,以为不反对,就是同意;不讨厌,就是喜欢。
路比他们两个的个头加在一起还宽些,加上苹果们连滚带跳的,不少漏网之鱼越过防线,继续下滚。
他在找沈锡舟。
沈锡舟只顾得上护脸,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到男生们大笑着转脸看她们。
他从安民村的河里死里逃生,可转眼,跌进面前这个女孩眼中的琉璃海洋。
他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沈锡舟也只能说:“嗯。”
沈锡舟说:“我在想你排场真大,出门要两个贴身保姆。”
沈锡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诚然,也有人爱他,可他知道,这个世界绝不会因为他停止转动。
可是。
三人当即闹作一团。
有未施展的抱负,没感受过快意恩仇的人生,他才刚刚和一个女孩透露了心意,可未来和她有关的所有的所有,都将与他无缘。
反正也瞒不住,他干脆直接问:“刚才那个女生呢?”
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差点成为毕生不可企及的奢望。
直到看不清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
江开办完各项住院手续回来,悄悄招呼她。
即便在水中耗尽力气的那刻,他都是这么想的。
“你……”
好在,医院这种特定的环境,哭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虽也有路人报以同情的眼神,但并未有人上前打扰。
就像在母亲心目中,低血糖的盛悉风也比刚脱离危险的他重要,她毫不犹豫,把他留给江开,要去寸步不离守着女儿。
没想到抗妹联盟忙着内讧,居然还能分出神关注她们俩,齐刷刷回头。
又是两颗眼泪从沈锡舟眼眶里滚出,她一一列举起爱他的人,想向他证明他的重要:“那还有江开呢?你妹妹呢?你哥哥呢?你二叔呢,二婶呢,少年新事的社员们呢?还有苟哥也很喜欢你……”
但这种时候,想把沈锡舟弄下去当护花使者,谈何容易。
沈锡舟完全理解他。
他现在不会再问了,也没有揭穿沈常沛怕他伤心所以替盛拓打掩护的避重就轻。
沈锡舟哪肯。
沈锡舟说:“给我涨零用钱了,叫我别让女孩买单。”
可这一刻,在他面前的这双泪光闪动的眼睛,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盛悉风把伞举过沈锡舟头顶,突然换了个称呼:“姐姐。”
这一次,他插翅难飞,心甘情愿沉入海底。
江开前倾轮椅,试图把人倒出来:“快点!你再装。”
如果那就是他的结局,他一定会抱恨黄泉。
美人鱼:「再待下去人要疯了」
沈常沛说到做到,一改操控欲,知道她也是远桥的学生,就没再多问什么了,委婉提醒过他注意分寸,就爽快给加了零花钱。
沈锡舟鼻息间,涌入他身上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脉搏持续跳动着,传达生命的律动,与她在水中找到他时全然不同。
如愠如慕。
沈锡舟本来,是想去医院的超市买瓶水喝的。
沈锡舟摇扇动作一顿,故作不在意:“她怎么喜欢我了?”
江开反问:“轮得到我安慰?”
他们人多,帮忙收拾当然不是难题,但苹果果皮脆弱,要是等它们自己停下来,怕是烂得不能看了。
“哎呦。”奶奶发现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苹果们争先恐后滚下斜坡,急得一筹莫展,“这可怎么办。”
好几次,沈锡舟想谈及落水前,他们的纷争。
沈锡舟却肉眼可见的高兴,强压着笑意,嘴里故作不在意:“就离家几百米,接什么。”
“那你也别闲着。”沈锡舟反手从轮椅后面抽出一把路上发的扇子,上面粗制滥造地印着治疗不孕不育的三无小诊所的广告。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那个天天高喊“最讨厌小女孩”口号的愣头青儿子,已经情窦初开。
沈锡舟出门仅一个小时,沈常沛就打电话催他回家,事无巨细地,问他有没有喝水,累不累,要不要开车接他。
他还没满18岁。
江开也不太确定:“我也觉得不至于这么脆……吧?”
如果是小时候的沈锡舟,大概会刨根究底:“如果今天出事的是盛锡京或盛悉风,你还会走吗?”
她只比盛悉风大了一岁,盛悉风完全可以直接喊她名字,再不济也该喊她“学姐”或者带名字的姐,这才是正常的叫法。
闯过了生死关头,也共享过温情的时刻,贸然再提,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太扫兴了点。
吵吵闹闹间,一位七旬奶奶骑着一辆载满苹果的电动三轮车,驶上斜坡,不料三轮车后兜的门没关严实,随着锁扣松开,成车的苹果倾覆而下。
三个人大老远就吵闹个不停,真是应了他们的组合名。
盛悉风在病床周围转悠,时不时透过人群缝隙看沈锡舟两眼。
这些天,他应是在家被照顾得很好,瘦削的脸颊微微丰润了些,肤色也白了一圈,身上完全看不出病气了,一双眼神采飞扬。
见他不听话,她一下动了怒,新仇旧账一起清算:“沈锡舟,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非要逞强吗,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你爸妈要怎么办?”
地点约在沈锡舟家附近的公园里。
沈锡舟:“给你当了十几年的哥,你叫过我一声吗?现在上来就叫人家姐姐?”
落水事件过去好几天,大家已经能用开玩笑的口吻提起,但有意无意地,都在惯着他。
“妈妈会好好谢谢她的,也不会反对你的交友。”沈常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身为母亲对高中生儿子的纵容极限了,目的也只有一个,“现在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先好好休息。”
还是有人,不识时务,擅自站到她面前,直面她的狼狈。
这个由血缘和一起长大的情分组成的小团体,全票通过,接纳了新成员。
她仿佛才敢确定那场噩梦结束了,抓着他肩头的衣服,压抑地哭出声。
把人送到,江开就把盛悉风拽去假山水池边看鱼了。
风光:「再说你妈妈也不会同意」
江开也帮腔:“就是,路都不高兴走,待会回去你推。”
这一年的秋天,沈锡舟与鸡飞狗跳三人组正式交锋。
“对不起。”他轻声说着,他的声音,淤滞在喉头,最后化作柔肠百结,伸手轻轻揽住了她。
“那你还想怎么样?”沈锡舟说,“要她给你安排八抬大轿?”
沈锡舟往他肩头一敲:“闭嘴。”
“……”沈锡舟看了眼,有点无语,“什么破烂都要。”
母亲的过度紧张,换了正常的青春期男孩,应该是不耐烦的,到了这个年纪,谁还想被当做心肝宝贝。
盛悉风又去骂江开:“骗人精,花心大萝卜,卑鄙!下流!”
他整个人很虚弱,那双眼睛眸光黯淡,但还是装下了她卸下伪装后的脆弱。
盛悉风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当然不行,话都说不利索。”
她现在,也会为从前习以为常甚至不耐烦的来自父母的唠叨而雀跃。
盛悉风不明所以地过去,听他问:“你觉得沈锡舟现在能下床吗?”
不怪她怀疑,主要是因为,沈锡舟实在太冷静了,仿佛事先写好了稿子似的讲述事发经过,逻辑缜密,口齿清楚,重点明确,还不忘提及那位好心的村民家境困难,她答应过会重谢。
沈锡舟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他从口袋里摸出蝴蝶手链,又给她戴上了。
沈锡舟抬眼对上沈锡舟打量的目光,先发制人:“看什么。”
沈锡舟的眉眼慢慢垂下来,定定看了会地面,有自嘲的神色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旋即看不见了,再抬头,他语气极为平淡,似在陈述与他无关的事实:“他们有的是小孩,我是最不打紧的那个。”
“虽然沈锡舟话都说不利索,”盛悉风当即改口,“但硬要下床的话,也死不了……吧?”
沈锡舟明白她想说什么,解释道:“江开看到你了,盛悉风装低血糖,把我妈支开了。”
沈锡舟才和鸡飞狗跳三人组相处寥寥几回,却足以能够想见他们这十几年来如何亲密无间。
惬意的风晃动沈锡舟额前的头发,他转脸看她:“说到这个,我妈还挺喜欢你的。”
他得寸进尺,使唤:“水。”
沈锡舟抓着扶手不肯松:“你怎么这么对待病号?”
虽然嫌弃,沈锡舟还是绕到他的上风口,拿过扇子,慢悠悠给他扇起来。
她是因为沈锡舟,才喊姐姐的。
这会人正在医院的输液室呢,这娇气鬼能豁出去到这个份上,得道德绑架死他。
江开:“盛公主,你挺有礼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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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的父亲不会为他改变工作行程,只是因为他还活着,就不配日理万机的盛总暂缓公务。
熟悉的触感和重量回到腕间,沈锡舟晃了晃手臂,三只小蝴蝶也随之摇动,像在振翅。
“哦。”沈锡舟故作淡定,“我还以为什么呢。”
江开说:“可是我看到沈锡舟一个人在楼下哭。”
沈锡舟:“再摘是狗。”
两个男生十几年的默契不是盖的,仅凭一个眼神就完成了方案沟通,只见他们往前绕过轮椅,干脆利落,就地横卧,俩人一字排开,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堤坝,挡住苹果大军的去路。
这俩直男没听出来,她却是听出了这声“姐姐”背后的门道。
盛悉风说:“那你没安慰一下?”
沈锡舟把她手捉回来,表明立场:“再摘我真生气了。”
美人鱼:「她真同意」
而匍匐于地的四个少年,风华正茂,热血难凉。
她的父母都是比较冷漠的人,对她的教育自然是典型的利己主义,所以她一直以来,实在算不上很热心的人,要她为了帮助别人不顾形象躺在地上,她以前想都没想过。
“我没事……”
伞下的两个姑娘也对视一眼,然后如法炮制地,充当了第二道防线。
风光:「你别是溜出来,我担不起责任」
说时迟那时快,两分钟前还弱不禁风的沈锡舟身手矫健地从轮椅上蹿了起来。
“你妈能把你养得这么接地气也是不容易。”
很神奇,她曾担心过的关于小团体的问题没有发生,两个男生浑然天成地平衡了与两个女生的关系,而盛悉风也没有表现出半分芥蒂,反而向她表达了强烈的亲近之意。
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沈锡舟抬起手,反手以指背,极尽克制地,轻轻碰掉她眼下的泪珠。
就像她和戴明流和好了,但沈锡舟,成为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词。
沈锡舟满不在乎:“扇子能扇风不就行了?”
尽管吃痛,谁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沈锡舟不平衡:“什么意思,光骂我一个人?”
可此刻,他忽然生出无尽的遗憾和后怕。
沈锡舟明明最讨厌女孩子拿眼泪要挟他。
此时,暑气消散,秋意已渐浓。
有些疙瘩被突如其来的危险覆盖,但没有消失,始终残留着微末的痕迹,看似无伤大雅,总在某个不设防的时间,悄悄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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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鱼:「她同意了」
直到看到沈锡舟,沈锡舟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同意,因为江开推着沈锡舟坐轮椅,盛悉风坐在扶手上,给他打伞。
苹果噼里啪啦往身上砸,像接连的拳头。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沈锡舟当晚就从特护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第二天状况明显好转,第三天就彻底摁不住了,让他乖乖躺在病床上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沈锡舟出院第一天,天气转凉,沈锡舟收到他的消息,问她出不出来玩。
沈锡舟胡乱擦掉眼泪:“你回去。”
江开推着沈锡舟走,到一段上坡路,嫌沉:“自己下来走。”
真是想想都愁。
亲友还好说,能以影响病人休息为由请出去,唯独支开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无异于天方夜谭,沈常沛守在沈锡舟病床前,拉着他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委屈的,怨恨的,伤心欲绝;但也是赤诚的,渴望的,情意涌动。
盛悉风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逮着沈锡舟骂:“白痴,蠢货。”
经过全面的检查,也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好生养一段时间就行。
当然,也是有愧疚和担忧的,所以打电话给儿子以表关心,最后承诺:“爸爸一回国就来看你。”
盛悉风脖子上挂着个巨大的透明水杯,她打开把吸管递他嘴边,抱怨:“你一路要喝几次水?”
江开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阴阳怪气:“你俩亲呗,我一外人。”
一行四人往回走。
风光:「你老实在家待着」
沈锡舟:“摘了怎么说?”
沈锡舟这才把她松开了,冷哼一声,说:“本来就是卷毛小狗。”
只要妹妹一哭,就意味着他要挨打挨骂,于他而言,女孩子的眼泪,是虚张声势的滥用武器,更是胜之不武的卑劣手段。
过去几天,他妈妈24小时陪着他,她不方便过去,好几天没见,心里确实挂念,但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可盛悉风喊的是不加任何前缀的“姐姐”。
其实沈常沛一来就看到沈锡舟了,只是那种情况下没空对付,回想起来,只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不卑不亢的,说话蛮有条理。
盛悉风愣了一下:“不会吧?”
江开说:“我亲眼所见。”
沈锡舟抿了一口就不要了,摆明了故意折腾人:“不乐意伺候那你回去啊,谁叫你来了。”
仿佛她生来就是他们的一份子。
就像水落进海里,雾融进清晨,桂花的甜香如期弥散于申城的大街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