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锡舟!”
都说人在心虚的时候,攻击力会成倍加强,沈锡舟让他戳破心事,几乎是本能地,一连串反击的话就到了嘴边。
“你有几个未婚妻,都和我没关系,麻烦你不要在那边自作多情,更不要妄想我会在乎。我如果在乎,就不会和你分手。”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那时候分得那么难看,你但凡有点尊严呢,就不会一次次回来找我。”
这些话说得太难听了,好像又回到分手那天,为了把他推开口不择言。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厌世到麻木,屠杀一切善意,仍隐约感到痛快。
但现在她会难过,双刃的利剑刺向他的同时,也把她自己的心扎成窟窿。
“沈锡舟。”彼此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平静下来,“我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为了虚荣伤害了你,辜负了你的真心。”
“也谢谢你,给我这些机会,帮我收拾了范志成。我一辈子都感谢你。”
尔度之夜,他大可以直接给她砸一套华丽的高定,一秒吸引眼球,直接博出位,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偏偏选了一件小众的、相对平价的礼服。
是因为小气吗,是因为敷衍吗?
“没有未婚妻。”沈锡舟说,“确实有个女孩子,有点像你,所以我妈觉得我应该会喜欢。我没同意,被我爸从公司里踢出来了,现在变成个无业游民,大项目也黄了,你怎么补偿我?”
他和少年新事的成员们,男生偶尔还能聊聊天,一起打几盘游戏,女生基本完全失联。
整个过程,沈锡舟一直很安静,安静到沈锡舟觉得,他这次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沈锡舟去阳台收衣服,准备洗澡。
虽然她从未口头承认过自己是沈锡舟的妹妹,吵得最凶的时候,季一雯劝架说:“这毕竟是你姐姐。”她还要跟季一雯叫嚣:“我没有她这种姐姐。”
某些意志不坚定的时刻,她会蠢蠢欲动。
她的生活在越来越好。
他扬起脸,目光穿过浓黑的夜色,找到她的所在。
沈锡舟冲她笑了下:“没事,都过去了。”
这是沈锡舟第一次向旁人剖开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这些光景,她跌落深渊的那些年,连做梦都不敢想,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会永远陷在泥泞里,慢慢腐烂,再也不会被阳光晒暖。
欧灿晨跟他表白失败后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毕业后再也没见过,偶尔有一两次,从儿童节他们口中零星听说她的消息。
沈锡舟的大脑空了一瞬,不等反应过来,她直接掐了电话。
说起他们终于为彼此磨平棱角,去鹿山对着流星许愿,预约好的约克大教堂,19岁的少女和21岁的少年爱得浓烈,等不及法定年龄,就要私定终身。
沈锡舟毫不犹豫:“不行。”
她居然在家。
现在他有钱也不是,没钱也不是。
“……”
沈锡舟心里一团乱麻,一边思考怎么安抚赵北嘉,一边拼命回忆着挂电话前的场景,赵北嘉只说了“室友”俩字,沈锡舟未必能听到,就算听到,应该还不至于多想。
说起他身世风波动荡之际,她恨不得融化自己的灵魂包裹他的伤痕,最后却也是她,亲手在这些伤口之上,划下最致命的一刀。
她虽然觉得不可能,但目光还是瞥了眼楼下,然后便顿住了。
但赵北嘉轻声阻止了她:“别说了。”
沈锡舟想也不想:“我也说过,分掉。”
“实在不行,你把真相告诉他吧。”赵北嘉提议,“看看他抛开恨意以后,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隔那么大老远,沈锡舟都能看得出他的咬牙切齿。
“为什么?”赵北嘉不解,“你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还是怕他父母反对?”
“如果我们就这样轻易复合了,那这些年,算什么呢?”
“你知道吗?我刚刚忽然发现,我最怕的,是我有勇气接受他。”
“既然她喜欢女生,那我打过去,有什么可误会的?”
她相信,人性的底色是不会变的。
却从没想过,沈锡舟就在她身边。
“我会恨死我自己。”
不是的,恰巧代表他花了心思,不想把她背后有人的事实摆到台面上,以免被大众说三道四。
“你可能觉得我很天真。”沈锡舟慢慢地说,“但在我心里,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我并不很怕他,因为我总有种盲目的自信,即便他对我有恨,但不至于真的伤害我。”
虽说现代社会越来越开放了,但他身边这种情况不多,乍一听到,还是从前喜欢过他的女生,感觉有点奇怪。
说起他们距离圣坛一步之遥,命运突然掀起飓风,从此散落天涯。
氛围又不对劲了。
她把手覆上她的手背:“姐姐,别说了。”
赵北嘉说得理所当然:“那就复合啊。”
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救落水儿童,会给骑三轮车的奶奶挡橘子,会敬爱和疼爱分走他宠爱的哥哥妹妹。
“室友。”
等她说完,他又静了一会,忽然嗤声:“我哪来的未婚妻。”
“你就是这么养它的?”沈锡舟语气瞬间不爽,“我现在找她要回来。”
但沈锡舟真的不认她,她居然会更加生气。
背后房间门忽然打开,传来赵北嘉冷冷的声音。
“你现在又什么都不是了,还身无分文,凭什么觉得我愿意跟你过苦日子,还要接济你?”
“我可以解释。”在赵北嘉喷火的眼神中,她举起双手投降。
“都有吧。”沈锡舟认真琢磨了一会,忽然苦笑。
“我说过,我有男朋友了,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他拨弄了两下手机,她的电话又响了。
“你回去吧。”她故意说,“要是没钱买机票,我给你出。”
沈锡舟脚步一顿,气笑了,一不小心,他就掉进她的语言圈套里。
极度矛盾。
这些细节,一旦深想,她会忍不住怀疑,他一次次招惹她,真的只是出自不甘心吗?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条路我一直都走错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耿耿于怀,但有些时候,却又能感受到他举手投足间的温情。
沈锡舟说:“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以前那个,当然就是她了。
如是想着,她稍稍放下心来,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别来,真的不方便」
沈锡舟反问:“那如果他非要和我在一起呢?”
沈锡舟及时扼杀暧昧,她离开阳台,消失在他视线里:“别上来,挂了。”
“回去干嘛?”沈锡舟继续前行,“和那个很像你的女的结婚吗?”
赵北嘉不知该不该说,犹豫片刻,说:“你还是小心点吧,我怕他想报复你,换我被人这样侮辱,等我东山再起了,我不可能放过对方。”
“你别闹了。”听出他卖惨的嫌疑,沈锡舟走出阳台,果真看到他老大远从小区外面进来,约莫在小区实在找不到停车位。
沈锡舟听到他关车门的声音,知道他准备上来找她。
“沈锡舟。”她无奈。
姐妹俩的第一次促膝长谈,来得毫无征兆,却又莫名融洽,好想她们就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没有嫌隙。
赵北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才勉强压下杀心:“说啊,我洗耳恭听。”
说起学舟路的初遇,说起在远桥中学的相爱相杀,那段青涩的过往,是江开口中“是真的不合适也是真的喜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天大的争执,都甜得腻人。
想了想,改口,“五六年前,确实有过一个。”
“为什么不行。”
沈锡舟撒谎:“在小欧那。”
“在我这,行了吧?”沈锡舟实在瞒不下去,只能承认了。
她去冀市之前把嘟嘟托付给了欧灿晨,一回帝城就接回来了,嘟嘟这小东西没什么良心,跟谁待几天就跟谁亲,现在跟她好得跟什么似的。
沈锡舟太阳穴一跳,马上说:“不行。”
事业开花,有贴心的朋友,有可爱的小狗,有爱她的妈妈,就连曾经剑拔弩张的妹妹,也会对她满眼的心疼。
扭头又是另一个慌:“你不要上来,我室友在家,我们约定过不带男人回家。”
沈锡舟说:“我来看嘟嘟。”
沈锡舟的注意力暂时被“女朋友”三个字吸引了。
沈锡舟回:「那你下来」
“但是我们真的不适合再联络了,这也是对你未婚妻的尊重。”她停顿一下,用尽毕生的虚伪,说,“祝你们幸福。”
时间好像又回到伦敦那个大雪纷飞的夜。
“我那么痛苦,也让他那么痛苦,算什么呢?”
聊完,已近夜深。
赵北嘉问:“那他他现在找你,是什么意思?”
说了这么多,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沈锡舟就在楼下的长椅上一个人坐着,仰头看着她,安静得像要融在夜色里。
“你别打。”沈锡舟哪能让他打扰欧灿晨,“她和她女朋友一起住,你这个点打过去,她们要吵架的。”
沈锡舟说:“卡全停了,我身无分文,没地方可去,收留我一晚。”
赵北嘉连连点头,俨然快要气死过去:“好一个室友。”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我来补偿?”
她不理,开始专心对付赵北嘉。
不知道它认没认出她,还是单纯把她当新主人。
他也是一样的决绝。
可这次,他对她说的是:
“沈锡舟,我绝不放手。”
第 82 章 第 82 章
深夜的小区一片寂静,灯火零落。
昏暗的路灯晕开一团团的光晕,沈锡舟背靠着漆面斑驳的木椅,头顶是棵老槐树,知了在上面叫个不停,与远近的空调外机转动的声音交织。
他沉默地抽着烟,猩红的烟头时明时暗。
他没太大的烟瘾,除了接连经历身世疑云和分手那阵子,抽得特别凶,因为尼古丁是唯一可以随时随地慰藉他的东西。
此时此刻,更多是打发时间。
当然,确实也有点心烦。
与盛拓的微信无关。
盛拓商人本性,自然以利为重,劝他以大局为重,也顾念他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辛劳。
不论如何,配合着演一段时间,否则收不了场。
盛拓采取的怀柔政策。
大屏幕亮起,分成两个画面。
沈锡舟。
孔翰学对她的疯,接受能力逐步加强,这次他没让她催,认命般的破罐破摔:“也许吧。”
标题居中,异常醒目。
-
但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他都叫尤向阳。
“所以摆在你面前的两个选择,一个,是有着20多年感情的家庭,有你视为家人的人,有优渥的家庭环境,而另一边,是宛如陌生人的家人,是家境普通、甚至欠债的家庭环境——当然,这些债务,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找你欠下的。在感情和物质都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你选择了前者。”
《头条当事人》的第一期节目录制在即,台里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前期准备工作,保险起见,采访大纲由编辑部主导,他们希望沈锡舟提供舞台表面的价值就好。
所有人都不懂她的执拗,这个节目现在给她了是没错,但想换人,也是分分钟的事,极星卫视又不是没有人能接替这个工作。
走出演播厅在拐角处,一声压抑至极的哭声传入她的耳膜,像一记重锤,狠狠打在她的听觉神经之上。
皮肤出了层汗,蚊虫绕着飞,联手折磨着他,但他暂时没有离去的打算。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西装,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
欧灿晨,女朋友。
“他走了。”赵北嘉放下窗帘一角,告诉沈锡舟。
“接下来我们来看两组照片。”
“对。”
“那你的抗拒,与他们的穿着和样貌,有关系吗?”沈锡舟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我可以这么说吧?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比较简朴,甚至破旧的。如果他们是一对穿着名牌、保养得当的夫妻,你会那般抗拒吗?”
-
血性这种东西,他也是有过的,和大部分媒体人一样,在刚进入这一行的时候,谁不是踌躇满志,怀揣着理想主义的热忱,坚信笔杆子是一秉正义之剑,足以捍卫世界。
她冲上去,看到沈锡舟坐在休息椅上,头埋在膝头,肩膀剧烈抖动。
原生家庭,他叫孔翰学。
“好的,胖虎。”沈锡舟的第一个问题就比较尖锐,“能说说吗?你既不愿自称孔翰学,也把不愿叫尤向阳,是出于什么心理,是规避舆论,还是说,你试图照顾两方家庭的感受,不想‘厚此薄彼’?”
可现实是块磨刀石,被误解、被刁难,熬夜写的调查报道被无情驳回,趋炎附势的人一路高升而自己混不出头……
沈锡舟没有再开灯。
沈锡舟坚决不同意这个方案,一路从编辑部撕到新闻中心,最后撕到台长办公室。
就像现在,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为一条新闻失眠了。
孔翰学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淡蓝色西装,从后台走上舞台,他步伐从容,表情得体,唯有微微握拳的双手,暴露一丝他的真实情绪。
沈锡舟话锋一转。
六楼,亮着光的窗口,窗帘后有人影晃过,他止了笑,把烟渡到嘴边。
“据我们所知,你的亲生父母找了你25年,但当他们找到你时,你却拒绝与他们相认,甚至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这个决定,让你在网络上承受了很大的争议。所以你拒绝相认,是因为心理创伤过重吗?”
稍加联想,他没忍住低笑一声。
随着沈锡舟在公司的话语权越来越大,盛拓对这个儿子,是愈发看重了,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想骂就骂。
这比他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都悖逆,堪称大逆不道。
台下亦有别的寻亲家庭,听到这里当场情绪失控:“什么狗屁节目?我们为着找孩子,倾家荡产,结果我们穷,就是我们被嫌弃的理由吗?你们和人贩子是一伙的吗?”
“叫我胖虎吧,这是我的网名,因为我小时候很胖。”
窗口的灯熄了,沈锡舟终于慢慢站起来,眯起眼,最后往那边眺了眼。
家里出现个长得像沈锡舟的小妈,也是够炸裂的。
孔翰学调整了一下领带,思忖片刻:“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谁都不是。”
“我想,关于身份认知障碍这一条,我们已经在你身上看到了。”
“那你试试看吧。”反正不是直播,路台长终是半让步,让她放手去干,“但你的成果,如果不过关,台里会启用plan B,而且你会被踢出这个节目。”
“第一次见面,你是什么感受?”大屏幕切成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长枪短炮中,生父生母抱着孔翰学痛哭,而孔翰学一脸的不知所措,“是心疼,还是抗拒?”
只要按部就班,她的前途必然花团锦簇。
孔翰学犹豫一下。
沈锡舟眼神示意导播切换画面:“这是心理学专家提供的被拐儿童被寻回后的常见表现,这其中,有你的反应吗?您符合哪几项?”
那些千篇一律的问题,指向性非常明确,为孔翰学的原生家庭鸣不平,逼他直面父母家人这些年为了寻他付出的代价,渲染悲惨的氛围,试图唤醒他沉睡的良知。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的《头条当事人》,我是主持人赵南颂。”她望向镜头,声音平静但有力,“这是我们《头条当事人》的第一期节目,如大家所见,我们的主题是《22年寻亲路,终点为何是拒绝?》而我们今天的主角,是最近深受关注的‘孔翰学被拐案’的当事人。”
“你的方案太冒险,太激进了。”路台长从她的采访稿中抬起头,镜片头的眼神锋利如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众不买账,怎么办?”
“沈锡舟。”他语气与帝都的夏夜格格不入,几乎让周身的空气也跟着降温,“你别让我知道你也弯了。”
他是打算把沈锡舟当个吉祥物供着的,不需要她操心幕后的繁琐工作,给她最好的台本,最好的班底,她只要负责在台前光鲜亮丽。
按照常人思维,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抓住机会,站稳脚跟,何必铤而走险,吃力不讨好?
演播厅的灯光明晃晃地打下来,沈锡舟站在舞台中央,耳返里传来导播最后的倒计时。
“首先,非常感谢你愿意来到我们的节目。”沈锡舟示意他入座,“在正式开始前——不知你有否注意到,我没有介绍你的名字,因为现在你的身上,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姓名,你希望我以哪个名字称呼你呢?我希望能尊重你的想法,也希望这一次的访问,是完全坦诚的。”
沈锡舟掷地有声:“我会承担一切后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公开道歉,引咎辞职。”
更悄悄联系了孔翰学的父母来到现场,誓要上演一出泪洒当场的大团圆戏码。
她继而简单介绍了孔翰学被拐、被寻回的始末。
但在沈锡舟的鼓励下,他硬着头皮说:“也许吧。”
“对。”
左侧是一对满脸风霜的中年夫妇,跪在铺着寻子广告的地上,手举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右侧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在高尔夫球场谈笑风生。
他的回答引发观众席一阵小小的唏嘘。
手指一烫,他惊觉烟燃到了滤嘴,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无意间撇过观众席,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一下子也慌了,有点近乡情怯,脚步慢下来,迟疑着走到他面前,摸向他的头发。
“那么我们再假设。如果你的原生家庭,条件比你现如今的家庭更好,你会考虑回归吗?”
观众席传来低声的议论。
沈锡舟替他总结:“因为你对原生家庭完全没有记忆,像在看着别人的家庭相册,也无法感同身受他们找到你的激动之情。”
她第一次因为主持感到紧张。
「收不了场,大不了你自己去娶她啊」
孔翰学似是被她愈发尖锐的问题吓到,眼神里几乎明写着“卧槽你是不是疯了”。
仰头望着,呼出的白烟上腾,散在闷热黏腻的空气里。
“睡吧。”她说。
其他时间,都称得上兢兢业业。
台下一锅乱,有人在骂,有人在哭,她状似无动于衷的目光扫过观众,停留到沈锡舟身上,竟意外看到他泛红的双目,但仍在竭力克制着,约莫不想影响她接下去的节目,他低头躲避他的视线,起身离开了。
可现在,他居然在这个姑娘身上看到了血性。
沈锡舟却不愿配合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打定主意当甩手掌柜,已是杀红了眼的状态,想也不想,回:
接下去两天,还有场硬战要打,情情爱爱不是她目前的主基调。
“首先,我要澄清一点。”孔翰学深吸一口气,“一开始,我并没有完全拒绝,我和他们见了面,吃了饭,我前前后后和他们见了三次面。”
他愿意冒着拂沈常沛面子的风险重用她,沈锡舟的功劳不小,毕竟是晁元未来的掌舵者,还搬出了孟理作为说客。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但是采访者,更是被采访者。
那点初心,能坚持多久呢?
很快,他学会了写领导喜闻乐见的东西,把尖锐的问题咽回肚子里,打太极、转移矛盾、规避风险……越来越得心应手,一路爬到极星卫视的台长,他早就把初心弄丢了,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在此之前,在路台长心目中,赵南颂这个主持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但在媒体届浮浮沉沉这些年,他见过的优秀主持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大显神通。
赵北嘉,赵南颂。
他不给盛拓发火的机会,仿照曾经的幼稚手法,直接拉黑。
“抗拒。”孔翰学说。
“没关系,诚实说就好。”
沈锡舟心下突然有了预感,她追出去。
自沈锡舟上大学开始接触澳洲分公司的业务,这许多年来,除了以为自己不是家里亲生小孩那段时间撂了挑子,以及要求毕业后在家当一年米虫,作为补偿。
身份认知障碍、幸存者愧疚、依恋关系冲突、情感疏离……孔翰学将这些名称后背后的解释一一看下来,最后说:“全部。”
录制不得不暂停,进行现场安抚和劝离。
赵北嘉,这是他托人打听到的沈锡舟的室友的名字,另有些基本资料,就是很普通的帝城本地女孩子。
沈锡舟的手也在细微颤抖,这些问题太尖锐,扎得她自己也遍体鳞伤,但她是主持人,必须以最理性的形象面向观众和镜头,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私人情绪,这是行业大忌。
那句混着愤怒和疑虑的“室友?”又晃过他脑海。
“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今天的嘉宾。”
沈锡舟无法抬头。
语不成句。
“你想要我死吗?沈锡舟。”
第 83 章 第 83 章
沈锡舟是在节目开始后,发现不对劲的。
契机是,沈锡舟有两次抬手但立刻刹停的动作。
他知道,她想把腮边并不存在的头发捋到耳后。
这代表她感到紧张。
她在舞台上如鱼得水,什么时候紧张过?
他当即起了疑心。
最初怀疑问题出在孔翰学身上,但他很快发现,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旖旎的气氛。
查出沈锡舟的身世真相,其实不难。
难点在于,她的履历和现状一切正常。
沈锡舟从来没见过沈锡舟哭,她甚至没想过能见识他哭,他那么要面子,又那么爱逞强。
当然也包括,品尝她曾经的痛苦。
可一旦起疑,仅用了不到半小时,她那段触目惊心的经历,就变成几句笼统的概括,传到他的手机上。
节目录制完毕,现场的观众陆续离场,沈锡舟和导播组确认过一切无虞,现在只等着片子剪辑完毕,送往审核组和台长手里。
他才刚知道真相,尚无法消化那些残酷的事实,今天的节目,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他联想到她当时的处境。
沈锡舟慢慢朝他走去,他站起来,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
她忘了那时自己具体有多难,回忆总爱把痛苦削弱,以至于,她现在产生了自我怀疑,她那时是不是太矫情、太脆弱了?
“立意是好的,出发点也没问题。”上司看了全场,“但难免有‘金钱至上论’、为“认贼作父”的被拐儿童和买家开脱的风险,咱们台一向求稳,不一定给过。”
谁也瞧不出主持人才刚刚经历一场情感动荡,意志力溃败又重组。
沈锡舟有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先重返录制厅。
“但我想告诉你。”沈锡舟说,“我现在很感谢他们不要我,我才能够被逼着回到我真正的家,虽然那个磨合的过程很痛苦。”
-
对他而言是种莫大的折磨。
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想做的,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其实我最初,也想过要保持联系,偶尔回去看看。”他开口,声音有一丝颤抖,“但每次见到他们,他们不断述说找我的艰辛,迫切想要我融入他们、要我回家,甚至,也许这个词不那么恰当,但对我来说,就是道德绑架,在我面前说我养父母不好的话,一旦我表现出抗拒,就会哭,就会闹,甚至威胁我要把我养父母告上法庭,我压力真的太大了。”
沈锡舟快要被铺天盖地的后悔和心痛杀死。
沈锡舟颔首:“去吧。”
为他被自尊蒙蔽双眼,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没能坚持留在她身边。
孔翰学沉默了很久,演播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至少,她应该等他接受他的身世的。
“习以为常。”孔翰学苦笑,“我有一段时间,像有瘾一样,不停刷社交平台的相关视频下看评论。”
沈锡舟转向观众:“为了更全面地探讨这个问题,我们现场来了一位心理专家,王齐博教授,他为许多寻亲家庭和被拐儿童做过无偿的心理疏导。有请。”
拐角处最后一眼,她看到他埋着头枯坐,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指无力地垂落。
王齐博最后说:
“我们首先要明白,这些孩子,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经受虐待、正常长大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已经形成了完整的社会关系和情感依恋,突然要求他们转移,是违背人性的。根据我的经验,即便碰到原生家庭条件更好的情况,他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要留在熟悉的家人身边,这是人的本能,保护自己已经建立的情感联系。”
即使有千言万语,有再深的旧情要叙,现在都不是时机。
她比他还小几岁,但像个大姐姐一样拍拍他的手臂,过来人的口吻:“等你放下心结,试着再去接触他们吧。”
他胡乱抹了把脸,把头扭开,强迫自己收敛情绪。
沈锡舟观察着孔翰学的表情:“类似的言论,你看到过吗?”
“社会舆论的压力可能比拐卖的事实本身更具伤害性……”
沈锡舟又问:“对你和你现在的家庭,有影响吗?”
王齐博推了推眼镜:“据统计,在成功寻子的案例中,几乎,几乎是所有的被拐儿童,最终的选择,都是经济条件更好的一边。这不是道德问题,而是残酷的现实。”
“不是你的错。”她的心也要碎了,“是我那个时候,真的爱不动你了。”
哪怕他能有一次,能够放下尊严回去找她,说不定就能发现端倪。
稍作修整,录制继续,在开机的最后时刻,沈锡舟看到沈锡舟又回到了观众席。
大屏幕适时播放一段准备好的VCR,画面中是几位心理学家的访谈剪辑:
履历显示,她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回国进入极星卫视工作,通过人才政策迁户口到帝都。
她不希望他为此自责。
大屏幕适时播放了一段相关视频底下的评论,路人纷纷表达看法:“嫌贫爱富”“认贼作父”“要是我,就算爬也要爬回亲生父母身边”。
她那时,是真的坚定坚决地不要他了。
她去了后台和孔翰学道别。
他眼睛里的心疼,让她感到心疼。
孔翰学半是同情,半是释然——从同类口中听到和自己一样的选择,他的心理负担一下子减轻不少。
尽管接下去的内容,会令他锥心刺骨,但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她、了解他错失的这些年。
这些沈锡舟不想管。
不同于大部分的寻亲主题的节目,这一期《头条当事人》聚焦的是被拐儿童的处境和想法,以及他们的选择背后涉及的人伦。
“说白了,你想要一个人离开他熟悉的环境,离开他的舒适区,必然要有别的东西作为弥补,这也就是为什么,条件好的家庭,孩子愿意回归的概率更大。”
直面现实、剖析内心过后,孔翰学也显得很疲惫,坐在休息区发呆,见她前来,问她:“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条件不好的原生家庭?”
一到车里,沈锡舟的“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锡舟不由分说,把她紧紧抱住了。
“但我也真的建议想要孩子回归的家庭,虽然很难,但找孩子的同时,尽量经营好你们的家,不论是经济条件,还是家人之间的关系,找到孩子,也不要操之过急,否则很容易把ta越推越远。”
如果那个时候,她可以再坚持一下,或许事情就能有转机。
“这些言论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沈锡舟追问。
“心悸、失眠,和我相恋3年的女友分手。”孔翰学的声音低沉,“数不胜数。”
正常人不会起疑,不可能平白无故绕过那层遮盖,往下深查。
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沈锡舟的头脑即刻冷静下来,他惦记着她还有节目,不能影响她接下去的录制。
“我碰到过很多的寻亲家庭,唯一的诉求,只是确认孩子还平安活着。真的非常痛心。”
“等会说,你先进去。”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
为他这些年来的怨恨。
几名激动的观众已被礼貌劝离现场,现场基本恢复了秩序。
和孔翰学道别,再回到演播室,观众席只剩下沈锡舟一人。
为他重逢后的作弄和为难,他甚至眼睁睁看着范志成让她陪酒。
她做出那样的决定,不是出于任何伟大的无私心态,她只是平等地讨厌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近乎自虐式地毁掉一切。
“强迫被拐儿童在两个家庭间做出选择,会造成二次伤害……”
事实上,她只要多坚持两个月,他的身世谜团就能解开,那时即便她要离开,他也会少些痛苦,而不是经历双重打击。
“说实话,有的。彼此之间多了防备和隔阂,我们都在尽量避免谈论这个话题。”
反正她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她是不是就能少吃点苦。
“不要急,先爱你自己,等有余力了,再去照顾别人的感受。”
她住的房子虽然是老破小,但距离公司很近,房租不算很便宜;她还有车,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他只当她开始工作后,不再过于依靠家里,更多的是自食其力。
“王教授您好。”握手过后,沈锡舟提出疑问,“从专业角度看,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被拐儿童的选择?”
除了鼻尖和眼眶微红,他看起来亦是一切正常,冲她微微一笑,给她打气似的。
没办法,沈锡舟也只能点头:“你别进来听了。”
而他的后悔,她也为之后悔。
沈锡舟冲孔翰学微微点头,接回方才的话题:“好的,我们已经了解了你不回归原生家庭的理由,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要拉黑他们呢?是什么心态,或者什么原因,你才会做得这么绝?”
“我们的节目已经临近尾声,这一次选择从被拐儿童的角度出发,并不是为了争辩对错。因为不论是被拐儿童,还是寻亲家庭,都是受害者,不论他们的选择,是否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正确答案,他们都是悲剧的体现,不是他们被二次伤害的理由。与其质问受害者,我们更应该呼吁更完善的法律,更包容的社会,也衷心期盼着,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祝愿每一个寻亲家庭都能够得偿所愿。”
“我理解你的选择,我全都理解。”他急切地说,好像能够洞悉她的悔意,精准按捺住她翻江倒海的心魔。
沈锡舟很诚实地说:“因为是我养父母先不要我的。”
“最后,我们的心愿是,愿天下无拐。”
他知道,那么骄傲的沈锡舟,没办法卑怯地留在他身边。
第 84 章 第 84 章
再见面后,彼此清醒的情况下,第一个正式的拥抱。
没有酒精的怂恿和迷惑,一切纯粹而干净。
沈锡舟下意识挣了一下,手抵着沈锡舟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察觉到她的抗拒,沈锡舟的手臂蓦地收紧。
沈锡舟吃痛,但也正是因为痛,这个拥抱格外真实。
真实的熟悉,体温,力度,皮肤的弹性,身上的味道。
长达五年的空白也是真实的,无论身体贴得再紧,还是横亘在彼此之间,肢体接触的脱敏早已失效,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是新鲜而敏锐的,足够掀起风暴。
“放开我。”她的声音在细细地颤抖。
沈锡舟把脸贴向她的头发:“我已经说过了。”
他已经说过了,他绝不放手。
最后,他无法面对却又强迫自己面对她的过往:“你那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怎么撑下来的……你哪来的钱,去打工了吗?”
“会。”
沈锡舟说:“所以我是真的没精力谈男朋友。而且帝都离申城太远了。”
……
沈锡舟点头:“我知道。”
她像一个自认为犯下重罪的囚犯,却在宣判的日子等来无罪释放的判决。
她不敢相信,一遍遍确认。
她眼泪流下来,决堤似的,无声地狂涌,洇湿他的衣衫,浸润他的皮肤。
可无论他讨厌她还是喜欢她,他都觉得她应该那样过她的一生才对。
光是一个闪回间,就冒出许多反对的原因。
“利用你的伤口逼退你。”
分开后的每一天,沈锡舟都在践行自己的决定。
“你当就我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吧。”沈锡舟轻声说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还说过只告白一次,后来你用一间房,还是引得我先告白了,你记得吗?”
失策。
打电话给赵北嘉,她说她和李瞰去外地了。
数不清多少次在付诸行动的临门一脚,他硬生生把自己劝住。
所以她记得,她只用一句“别放弃我”,就换回他的心软。
头几天是最坚定的,因为处在恨的巅峰,彻底对冲了思念。
“就算你勉强陪在我身边,你性情大变,我们还是会出问题,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男朋友,我们会一直吵架,最后彻底两看生厌。”
沈锡舟拒绝了共进晚餐的邀请,但没能拒绝沈锡舟送她回家。
在一起两天就敢“献身”。
如果他认为,她提出分手是必然,那她又何尝不觉得,他被她逼退,是情理之中?
……
她不想害他更内疚,可这些心酸委屈就摆在他面前,她怎么可能不委屈。
沈锡舟想也没想:“会。”
“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沈锡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便解释说,“我有个妹妹。”
她果然不是曾经的沈锡舟了,曾经的沈锡舟,无知无畏,只要有一腔喜欢,就可以冲锋陷阵,无视这个世界的一切既定规则。
她只有喜欢这一个继续的理由,单薄如斯,要怎么抗衡、以一敌百?
正是因为沈锡舟没忘。
“……”
她心情乱糟糟的,站在门前心不在焉摸了半天包,顶着沈锡舟越来越奇怪的眼神,终于发现问题,她没带钥匙。
人贩子吗?
她今天才给出回应,像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可你也说过,你绝不回头。”
令人战栗。
在处理纷乱的家庭关系之余,有个堪称下贱的念头在他心头盘旋,日日夜夜诱惑着他——如果他告诉她,他就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明知道你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
沈锡舟坚持说:“你忘了,以为我不是亲生的时候,我也非常厌世。”
“能有多远?飞机2小时而已。”她说一条,沈锡舟反驳一条,“你嫌麻烦,不用你来回跑,我来看你就是了。”
“我现阶段,想专注事业。”她没理清自己的内心,更不忍心直接拒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连记忆里最后的美好都留不住。
他也没有再说话。
明知他父母不同意她,还是答应跟他在英国注册结婚。
“刚才你录节目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如果我能发现你的不对劲,是我不够坚定,被自尊心蒙蔽……”他的声音哽住,喉结滚动数下,竭力咽下情绪,才继续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无疑还是很喜欢他的,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她甚至想过找个替代品。
赵北嘉嘛,他差点以为她这“赵南颂”的艺名照着赵北嘉起的。
她把那个孤勇的少女弄丢了。
她闭上眼睛,安静埋头,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沈锡舟吻上来,堵住她未尽的话。
沈锡舟眼神带了几分戏谑,冲楼梯方向一偏头,示意她跟上。
可他呢,他还像从前一样喜欢她吗?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明白,他的执着,只是因为年少时猝然中断的梦太让人惋惜,他很快就会发现,她不是曾经他喜欢的那个沈锡舟,她已经历尽千帆,敛尽锋芒。
千忍万忍。
更遑论家世的悬殊,家庭的反对。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再没有其它声音。
沈锡舟捧着她的脸,把她捞起来与自己对视,她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眼泪不停滚落,他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擦,实在擦不干净,他亲了亲她的眼睛。
在她公寓前,他已经够卑微了。
他会失望,结局像他所说,两看生厌。
如果她能看透他的心,她就会明白,那哪是羞辱或炫耀,分明是他忍了五年的求和在她面前功亏一篑。
问季一雯,季一雯也不在附近,过来要一个多小时。
“我知道,太突然了。”他轻轻摩挲她的后脑勺,“不逼你,你考虑两天。”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选择跟我分手吗?”
沈锡舟马上说:“我不……”
他最后用额头抵住她的,呼吸交错,他眼角也被她逼出泪光。
还有现实的距离因素。
沈锡舟还是毫不犹豫:“会。”
“不知道赵小姐这么嫌贫爱富的人,会不会后悔当年错过我。”
而最不坚定的时候,莫过于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那几天。
齿缝被抵开,舌尖缠上来的瞬间,她一下回神,偏头避开。
沈锡舟的身体微微僵住,但没有躲开。他的吻很轻柔,仿佛她是个脆弱的瓷娃娃,可却扎得她心尖发颤,酸胀得快要裂开。
沈锡舟压抑了几秒,自嘲地呢喃:“你不会。”
问欧灿晨,她还在加班,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再三保证绝不跟着她进门,她只能任由他送到楼上。
他的挽回比她预料的还要不留余力。他说他愿意回去要财产的一幕,每次想起他,她最难过的莫过于此。
继而,沈锡舟假设起另一条路的走向,执拗地证明,分开是他们的必然结局。
沈锡舟说:“所以你那个男朋友果然是骗我的。”
即便不看沈锡舟,沈锡舟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
“我爸已经属意我为接班人,不日就会召开董事会,宣布此事。”
沈锡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在她意志力本就薄弱的时候,搬出最纯爱最热烈的回忆片段,无异于一击必杀技。
他没有怪她,他说他理解。
以为他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依然选择他。
看吧。
“你没发现吗沈锡舟。”沈锡舟看着她,露出一丝得逞的笑,“你说那么多,就是没敢说一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沈锡舟懂他未尽的话,那天她一时慌张,直接撂了电话。
可到头来,重逢的第一面。
他曾经讨厌她那样,但又不可自抑地被那样的她深深吸引。
“我没想阻碍你的事业。”沈锡舟说,“我喜欢看你主持的样子。”
就算她为了钱回来,至少好过她不在他身边。
沈锡舟的喉头却像哽住了。
继清醒的拥抱后,第一个清醒的吻,拽着她沉沦。
如果错的不是她,也不是他,那谁该为此负责?
他记忆里的沈锡舟,明明是个眼高于顶,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不太礼貌、不太友好、不太温柔,惯常冷着一张生人勿进的拽脸,稍不如意,就试图砸钱摆平。
“咱俩的情况能一样吗?”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点拍打着车窗,很快把玻璃淋得模糊,彻底隔开里外的世界。
如果是她,大概做不到那一步。
沈锡舟一个劲摇头,避重就轻:“奶奶给我钱了。”
沈锡舟本来还想说,你妈妈不喜欢我。
“沈锡舟,是非对错,不要再追究了。”他嗓音沙哑,破碎感溢出来,“我现在只想像你曾经要求我的那样,不要放弃我。”
沈锡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连起剧痛:“是我……我怎么真的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能一次都不找你。”
绝不回头。
“是我没那个心力兼顾。”
-
“说好。”沈锡舟在循循善诱。
沈锡舟也很想像他一样,列出一连串证据证明不是他的错,可她奔腾的泪意让她无法言喻,只能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让他不要再说。
沈锡舟先前的那番话,后知后觉开始在沈锡舟脑海发酵。
他不能再作践自己。
一滴眼泪恰好被他接住,咸涩的味道,在口齿间蔓延。
沈锡舟没有勉强,又把她抱住了。
沈锡舟无法直视他眼中的恳切,干脆垂下了眼眸。
分手是目标精准的大山,只倾倒在当事人身上,在旁人眼里轻若鸿毛,连出现在罪状上的资格都没有。
但现阶段,她都没想好要和他重新在一起,何必影响他们母子的关系。
不是。
沈锡舟突然反应过来。
这人难不成以为她跟他玩欲擒故纵呢吗?
第 85 章 第 85 章
雨丝斜捎,打在扶拦上,溅起水花。
沈锡舟往里站些,还是躲不过夜风,裹着雨雾扑在脸上,她的头发和睫毛都挂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她在网上搜了几个开锁师傅的电话,挨个打了一遍。
沈锡舟抱臂倚着墙,自觉站得离她老远,也不催她,见她没动静了、蔫了吧唧的,才开口。
“去我那儿吧。”他的声音混在沙沙的雨声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雨太大了,没人肯来的。”
沈锡舟置若罔闻,最后翻了一遍包和随身的口袋,钥匙依然不见踪影。
“你走吧。”
“那你呢?”
沈锡舟说:“我等我妈回来。”
“那是我家,我爱爬就爬,关你什么事?”
人都是双标的,自己想可以,也不觉得多严重,一旦变成他,危险系数就好像成倍增长。
哦:「啊,是我们社长大人」
哦:「史上最快破案」
没人理。
从和欧灿晨的聊天窗口退出来,沈锡舟发现新的好友栏多了个小红点。
提及当年的落水事件,她声音哽住,死死咬住下唇,再也说不下去。
哦:「和谁」
她又期待又忐忑,好几次想点开手机都不敢,生怕落空。
默默咽回后半句“别感冒了”,省得他又借此大做文章。
沈锡舟拿起手机,勉强就着蛛网的遮挡看了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锡舟眉头挑了下,然后慢慢举起右手,并拢伸出中间的三根手指,表示发誓。
沈锡舟看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态度更来气:“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知道。”
哦:「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尊重我,跟我保持该有的距离。”她看着他,郑重声明,“我今天答应跟着你过来,只是不想你出事,不代表我默认可以和你发生什么。”
绿灯亮起,反正酒店不远,沈锡舟没强求她,只把油门踩得略重了些。
“别翻了,我跟你走。”
雨水打得沈锡舟睁不开眼睛,他手背到身后任她握着,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伸出去,抓住生锈的阳台栏杆,试着用力晃了两下。
他对她现如今的生活有无数的好奇。
“行。”
沈锡舟别开头:“少假惺惺。”
雨打在窗玻璃上,并没有缓和的迹象,而他的怀抱像沼泽,稍有不慎,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风光:「一人一个房间」
风光:「我在酒店」
沈锡舟:“……”
沈锡舟脑子还算清醒,并未沉溺,她一下把他推开了。
外头的天幕漆黑得吓人,像要把他吞噬。
沈锡舟明白,他这是打算在这陪她等了。
沈锡舟不明所以地接过,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只脚轻松跨上了半人多高的平台挡墙。
正好红灯,沈锡舟踩了刹车,倾身想给她擦。
她摇了下头:“下次有机会。”又一次下逐客令,“你走吧。”
她在桌边坐下来,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拿出手机。
冒雨上了车,她还是一言不发,既不问他去哪,也不跟他约法三章,甚至连身上的淋湿都没擦,任由头脸湿漉漉地淌水。
沈锡舟对她的解释充耳不闻,坚持认为她就是担心他:“知道危险,你还打那个鬼主意,我就不会担心你吗?”
沈锡舟收紧了手臂,他头微微低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语气正经了:“不管怎么说,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她答得这么干脆,沈锡舟就知道她妈妈真的对她好,而且是很好:“跟我说说你现在的家吧。”
“对不起。”沈锡舟当即滑跪,“以后不会了。”
和那天一样,她没着急同意,先将他的名片翻了个底朝天。
挺结实,应该没事。
她恨恨地道出真相:“你只是想惩罚我不跟着你走。”
怒火伴随着后怕席卷而来,沈锡舟将手心的纸巾团用力砸在他脸上:“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雨天的栏杆那么滑!你怎么敢又一次让我看你涉险……”
沈锡舟怎么可能松手,她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连他的手机也顾不上拿,改为用两手死死抱住他的腰。
哦:「我只说一句」
哦:「没空,小林催我洗澡」「你不过性.生活我还要过呢」
手机就放在两个座位中间,他用的裸机,禁不起摔,刚才那一下,屏幕直接碎成密密麻麻的蛛网,背板也裂了,整个惨不忍睹。
还是晁元旗下的酒店,上了楼,沈锡舟指主卧给她:“你先洗澡,我叫人给你送衣服。是不是还要卸妆?”
洗完澡,她并没有立刻出浴室,推开浴室门,先探头出去。
沈锡舟想了想,好像是有那回事。
先前探头的时候看到窗户没锁,楼道就贴着空调外机的小平台,危险系数貌似不高。
微信消息不少,除了一些工作消息,欧灿晨说自己下班了,关心她进家门没。
欧灿晨本来就那么随口一问,但沈锡舟这种不正面回答的态度,当即引起她的警觉。
仿佛时光倒流,她回到少年时代那个冬日暖阳的下午,学舟路的风带着梧桐木的香气迎面扑来,她坐在出租车后座,阳光透过枝条落下来,在她脸上跳跃游离。
手机垂直摔下去砸在地面,“咚”的一声闷响。
他平安回到地面,沈锡舟把他松开。
沈锡舟想也不想:“我妈妈当然对我好。”
下一秒,「幸福99」撤回,改成「性.福69」。
还能看他朋友圈,他设置了陌生人可见。
风光:「真没复合」
沈锡舟安静下来,沈锡舟以为他有点不高兴,一抬头,看到他眼神很温和:“你妈妈,对你好吗?”
风光:「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锡舟拍了视频自证清白,但欧灿晨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次他还算讲信用,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换洗的衣物,和几个瓶瓶罐罐,整齐摆放在床边。
待遇与前次在申城,已是天壤之别。
沈锡舟只是想想,并没决定付诸行动。
“我没有!”沈锡舟气急,打掉他的手,“我只是不想别人在我家出事。”
她语气里的拒绝之意那么明显,沈锡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好在那个人,还算上道,没错过她故意报给他听的Q-Q账号。
不怪她过分谨慎,实在是重逢之后,沈锡舟信誉破产,绅士风度喂了狗,她不得不防。
沈锡舟本来不想理他,到底气不过:“真的抱歉,至于等到现在?在车里不是装作听不懂装得很熟练吗?”
沈锡舟头也不回,进了浴室。
“沈锡舟!”
沈锡舟看她一眼:“你把我手机摔碎了。”
沈锡舟看都不看,拿出自己的手机捣鼓两下。
沈锡舟装聋作哑,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擦吧。”
风光:「回来」「陪我聊两句」
风光:「……」
刚进去,她忽然又气势汹汹折返,吓沈锡舟一跳。
风光:「去吧」
“我乐意,还好只是这点。”沈锡舟冷冷地说,“真摔下去把我全家卖了都赔不起你。”
沈锡舟就奇了怪了:“我怎么假惺惺了?”
他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扔给她:“拿着。”
“不好意思,单身太久,忘了怎么哄女孩开心。”
被她揭穿。
密集的雨水几乎顷刻间把他淋湿了,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
她在考虑,翻窗的可能性。
上次找嘟嘟发朋友圈的时候,她大致看过,但没空、也不便细看。
沈锡舟没话说了,姑且相信他:“你也去洗澡吧。”
她大惊,跑上去死死拽住了他:“沈锡舟你干什么?!”
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湿透的衣料贴在她脸上,雨水被他的体温烘得温热。
超级大帅比:「头像是我」
沈锡舟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慢慢收回探出去的身子。
“你下来,快点。”她心惊肉跳地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的雨水,“这是六楼!”
沈锡舟侧身躲避,夺过那几张纸巾,捏在手心,不耐地说:“管好你自己。”
一阵狂风突然卷着暴雨扑来,不知是不是沈锡舟的错觉,他整个人似乎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你们两个曾经教会我,真正的喜欢是不需要伪装的,无论你什么样,即便是他最避之不及的样子,他打破原则也会走向你」
她其实没叫季一雯回来,也骗季一雯说自己去欧灿晨那里借住,叫她不用担心。
男人了不起吗?沈锡舟不买账地想,她还是女人呢。
沈锡舟循声,再次回头看她,黑色T恤紧贴在他的背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他晃了下她抓握的那只手:“松开。”
沈锡舟捡起地上的手机的功夫,再抬头,她已经在下楼梯,步伐很快,也很坚定。
桌子上还放着外送的晚餐。
她演都懒得演了,直接打开支付宝,熟练输入他的手机号,按着最新款顶配大致的价格,给他转了笔帐。
沈锡舟不接,把头扭向窗外,后视镜映出她模糊的脸。
沈锡舟抬手,摸到她冰冷的脸颊:“你担心我。”
意思是男人体力比较好。
哦:「哪个酒店?」
“……”
沈锡舟不想出去再碰上沈锡舟,决心把今晚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房间内。
风光:「怎么了」
“你不就想这样干,当我不知道你探头探脑看什么呢?”沈锡舟回头看她,眼神很锋利,带着狠厉。
沈锡舟:“……”
这次能看个过瘾。
“我是男人。”沈锡舟说。
哦:「不打扰你们了」「幸福99」
只有一条,五分钟前刚发的。
是一台全新的手机,看样子,背景是苹果专卖店。
文案很简单:「喜欢」
第 86 章 第 86 章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外间的房门传来响动。
沈锡舟知道是沈锡舟回来了。
她不想刻意留心他的动向,但耳朵不受她自己控制,在雨声和空调风的干扰里,精准辨别他的脚步。
她知道他停留在自己房门口。
但接下去至少一分钟的时间,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沈锡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
还是说,他每次找她,其实也需要做一定的心理建设。
病危通知书,几个字像刀一样扎进沈锡舟的视线,她签名的笔迹抖得不成样子,沈锡舟从边上环住她,覆上她颤抖的手背,带着她签下她的名字。
沈锡舟也不强求,站在门口跟她聊:“沈小狗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但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打扰奶奶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探视窗连接着手术室外的走廊,根本没法看到里头的情景,但这是她现在离奶奶最近的办法。
她犹豫过很多次,要不要去看看奶奶,或者给奶奶打个电话。
她忘了,奶奶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
俩人都还没松口,两家被沈锡舟这块硬骨头弄出心理阴影,不敢贸然对外放出口风,暂时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
身上倒是干的差不多了,头发只剩一点潮湿的痕迹。
不料一语成谶。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
沈锡舟没有再等的耐心,试着推了下卧室门,发现能推开。
睡不着本来就烦,她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语气不太好:“干嘛。”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能。”
沈锡舟:“那你出来?”
“如果你想去,我们就要动身了。”他又强调,“你可以不去,没有关系。”
盛锡京和大小姐已经分手,更不是二人推脱的理由。
她房门没锁。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锡舟跟他说不清,只能先接过放门口的柜子上,“还有事吗?”
沈锡舟先前说过气话,家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沈锡舟直接装聋作哑。
沈锡舟还穿着先前的衣服,说明他澡都没洗就出去买手机。
是几少爷,还是几小姐,有什么关系。
沈锡舟不解:“这是干嘛?”
但他很清楚,这绝不代表着同意。
另一方面,她很清楚,氛围又跑偏了。
“你是她孙女?”从没见过沈锡舟,负责人和护工当然把她当做不肖子孙,连带着语气也很差,“他们在国外,说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本质上,还是有点纯情的。
虽然遮得严严实实,但终究不是方便见人的穿着,她只将房门拉开一拳的宽度,从缝里望出去。
“笃笃。”房门终于被扣响。
抵达申城,又马不停蹄前往申城一院,深夜的街空空荡荡,交通极为顺畅,可整段路程,依然漫长得让她快要疯掉。
沈锡舟难看至极的脸色,让她的表情凝固,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家属是吧?签一下字。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护士前来,递上几页纸,见惯了生死的人,说这些话,语气非常淡定。
再过一两个月该出新款了,她本来打算到时候再换。
沈锡舟说了句废话:“给你。”见她没反应,他直接塞进门缝,“拿着。”
“屏幕坏了花不了那么多钱。”沈锡舟说,“再说你自己用旧款基础版,给我买顶配?”
“我理解你不想和过去再有关联,尤其是曾经的家。”他抿抿唇,替她把脸上的发丝拨开,轻声细语地说,“但我不想你有遗憾,所以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如二小姐所料。
房门阖上,挡不住他的强词夺理:“我又没说我要干嘛,我就看着你睡觉也不行吗?”
“笃笃。”房门敲响。
沈锡舟如梦初醒,像只应激的猫,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我要去。”
过了一秒。
谁?沈锡舟脑子宕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锡舟耳边霎时一片轰鸣,整个人僵住,像个不能动作的木偶。
沈锡舟洗了头没吹干,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滴着水,在白色浴袍上洇开水痕。
“有事吗?”
“你能不能稍微理解一下我的心情?”
沈锡舟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你吃饭了吗?”沈锡舟口吻很平常。
沈锡舟面无表情看了他三秒钟,抄起手机就砸他:“你滚。”
别怪他不顾手足之情,他前几天被堵得两头不是人的时候,也没见他那大哥跳出来替他分担。
“不行。”沈锡舟拢紧浴袍的领口,“没事我关门了。”
“算有吧。”沈锡舟说。
沈锡舟本来就不信他“革职查办、穷困潦倒”那一套,现在更加确定,这人又是乱买手机,又是住自家的六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就算真的被踢出集团,那他的生活品质也没受到影响。
因为其他被她抛下的人,至少还有别的家人、朋友,但奶奶,只有她一个贴心人。
但不妨碍沈锡舟把事情事无巨细抖给沈锡舟,话里话外就两个意思,一、我对你没有秘密;二、我没有未婚妻,没有正式的,也没有潜在的。
沈锡舟走到门边,问:“怎么了?”
盛锡京焦头烂额,而他一身轻松,完全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
沈锡舟死死攥着安全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预演着最坏的场景,沈锡舟的安慰,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他肯定会为了让她宽心,故意往轻了说。
沈锡舟不以为意:“出新款了再给你买新款。”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沈锡舟道出重点,“所以我今天能不能陪你睡觉?”
沈锡舟刚好点亮床头暖黄的阅读灯,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沈锡舟又问:“我可以进来吗?”
他现在送她买个快下台的,等于坏了她的计划,她到时候又用不上最新款了。
“我一下面对那么个真相,想看看你都不行吗?”
“明天你去上班了,我带‘沈小狗’吧。”沈锡舟如法炮制。
与过去划清界限的这些年,她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奶奶。
“手术中”的红灯刺过双眼,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奶奶的手术室外面。
“晁元集团的接班人,原来这么闲。”
韩家志和赵岚都没来,只有养老院的负责人和护工陪着。
沈锡舟:“嗯。”
那又怎样。
仿佛设定好了什么程序,只要他们两个人待在一块,无论她多努力保持清醒,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产生化学反应。
“不过,我可能就闲这最后几天了。”
晁元集团和天寰集团的关系陷入僵局之际,一桩秘闻被天寰集团的二小姐爆了出来:盛锡京和天寰集团家的大小姐曾经谈过恋爱。
沈锡舟下巴一点:“我能进去吗?”
等到两家的合作能够继续推进,他也该返回他的位置,堆积的工作,够他忙一阵的了。
哦。
“我早上遛过‘嘟嘟’了。”她不动声色强调重音,“我装了监控,它好得很。”
她有点认床,辗转反侧到半夜还没睡着。
外头安静下来,沈锡舟没忍住笑了下,回到床上。
沈锡舟现在的心态早就变了,她也不是缺买手机的那点钱,只是觉得没必要。
“跟我说干嘛?”沈锡舟撇开头。
天寰集团的老总三婚三离,三个千金三个妈,想也知道关系好不到哪里去,二小姐爆出这种消息,正是为了给姐姐添堵。
他给她也带了个最新款的手机。
他们没下死手,他知道,否则凭他现如今的手段,还不足以与父母抗衡。
至于他和沈锡舟的事,盛拓和沈常沛都没有再提,除了对她节目的那一下象征性的阻挠,他们几乎当她不存在。
沈锡舟哪肯要:“我那是赔你的。”
真是帮倒忙。
她们认识沈锡舟,跟他说了下大致的情况,该尽的责任尽到,便打算离开。
手机就这么着急吗?
沈锡舟对他的执迷不悟非常无奈。
“我爸妈呢?”沈锡舟把人拽住,下意识地,她仍然称呼那对夫妇为爸妈。
沈锡舟紧急申请了私人航线,去往机场的路上,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
“怎么了?”
沈锡舟忍着没说,说了未免太管家婆。
如她所料,他说得理直气壮,但一下门把手都没碰。
她总是自欺欺人地想,再过段时间吧,等工作不忙些,等她的内心更自洽些。
他们愿意顺水推舟也好,配合着先稳住局面也好,总之现在,所有的炮-火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他走到她床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开门见山:“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奶奶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情况很危险。”
签完通知书,沈锡舟把沈锡舟捞住,揽着把人带到等候区的椅子上,她哪里坐得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时不时通过门上小小的探视窗望进去。
“会没事的。”沈锡舟接了杯热水,塞进她手里,她的指尖冷得像冰,“我把申城最好的医生都叫来了,主刀医生是神经外科的刘主任,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我太离谱了。”沈锡舟喃喃地打断他,生死面前,她曾经的纠结显得那么可笑,滔天的悔意,令她快要崩溃,“我怎么会把奶奶扔在申城不管不问,我连畜生都不如……”
“停止责怪你自己。不要欺负那时候那么可怜的沈锡舟。”沈锡舟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我说,如果奶奶平安无事,我们把她接回家吧。”
他指腹蹭过她发红的眼尾:“接回我们的家,像我们曾经答应她的那样。”
第 87 章 第 87 章
——等我长大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把你接来和我一起住。
——我老婆子一个了,你未来嫁人了,老公怕是要嫌弃我。
——他敢?我甩了他。
——知道咯,我的乖孙,奶奶等你长大,带奶奶享清福。
年少时和奶奶的对话突然涌出记忆,搅得沈锡舟的五脏六腑无一不疼。
“你常来看奶奶吗?”她抓着沈锡舟的衣襟,忐忑地问。
她想知道奶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陪。
他包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每隔一两个礼拜,会去看她一次,也给养老院都打了招呼,请了专门的护工。护工很专业,对她也很耐心。”
自一年前,沈锡舟和奶奶联系上,他开始定期探望陪伴她。
虽然她根本不记得他,记忆停留在十几年前。每次只会问他,你是谁?你是不是我们殊绝的同学?你放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她?
他每每做这些,都告诉自己,他只是觉得老人家可怜,何况奶奶以前待他很不错。
沈锡舟替她仔细扣好龙虾扣,低垂的眉眼聚精会神。
反倒是无亲无故的沈锡舟,成了奶奶唯一的依靠。
吵归吵闹归闹,关键时刻,盛悉风还是能派上用上的。
奶奶半眯着眼皮,露着一半浑浊而无神的眼珠子,微微震了震,艰难聚焦,在眼前的人的脸上看了又看。
像那年在安民村的河里把他拽住一样,也拽住沈锡舟余生的安稳吧。
有时也会赌气地想,她自己的奶奶,她都不上心,他在这巴巴地干嘛呢?
沈锡舟和沈锡舟说过,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奶奶可能认不出她了,她的老年痴呆已经有些严重,谁也不认识,连日常照顾她的护工也记不得。
还没说话,眼泪先疯狂掉下来,打在奶奶的手背上。
沈锡舟整个人都僵住,她不敢说话,不敢动,生怕是梦,她一动就会醒。
“手术中”的红灯依然亮着,却在这新生的天光里,显得不那么刺目了,就连消毒水味里,仿佛也混进一丝晨露的清新。
“奶奶。”
“没。”沈锡舟摸摸她的后脑勺,“物归原主。”
这些事,本该她来做的。
自那晚的人鱼出逃,已是八载光阴,奶奶送的金铃铛,又回到沈锡舟手上。
但事实上,养老院的人告诉他,她的家人一次都没有探望过她,韩家志就送她来养老院的那天出现过,此后便不闻不问。
“好。”她转了下脖子,轻声说。
整座城市开始苏醒,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的声音,间或还有早班公交的报站声。
沈锡舟点点头,睡是睡不着,至少闭目养神一会。
沈锡舟从椅子上站起身,惴惴不安地看着医生。
她呆呆地看着,直到背后沈锡舟打电话的声音暂时打断她的神思。
他知道,她没有想通,也不可能想通。
氧气罩内白雾弥散,奶奶的口型更是小幅到只是蠕动。
欣慰之余,沈锡舟内疚更甚。
稍作休息,沈锡舟又一次踱到手术室门前,透过那方小小的玻璃窗张望,依然只能看到一辆金属器械推车,和偶尔掠过的人影,脚步匆匆。
总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每次醒来都大喘气,看到奶奶规律平稳的心电图,她才能慢慢平复。
她答应了。
因为她确定他的心意了。
沈锡舟说:“我做这些是因为你,我做就是你做。”
既是失而复得的宝贝,更是她被允许去相信奇迹的凭据。
-
“不是你的错,你做节目的时候说过的,你们都是受害者。”
盛悉风也留下来陪着等,她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沈锡舟的身世真相。
“睡会儿?”沈锡舟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奶奶出来你还要照顾她。”
二十分钟后,她风风火火抵达手术室门口,除了带来吃的喝的和充电宝,还有一条缀着金铃铛的红绳。
另一层意图,他不愿意承认。
从赵安季一雯,到奶奶,到陆千帆,到沈锡舟,越爱她的人,伤得就越重。
沈锡舟低头看到她的拳头攥得很紧,他费了一点力才掰开,指甲已经在她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红色痕迹。
他没忍住问过奶奶一次,沈锡舟来看过你吗,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些,替她尽了一点孝道。
做完这些,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回来,她在沈锡舟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自然到她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一举动。
沈锡舟立刻出去喊医生。
沈锡舟给盛悉风打的电话。
节目录制时间快到,就在她不得不离开申城、前往帝都,和奶奶道别的最后时刻,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奶奶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清醒通过氧气罩,看到奶奶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人可以覆盖她对奶奶的意义,这些年奶奶该多孤单。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他现在愿意抱着十二万分的虔诚去相信,这条红绳真的会给人带来平安和幸运。
她配合地被他带着在椅子坐下,也任由他把她的头揽到他肩头倚靠。
三个人靠坐在一起,窗外的天色像被稀释的墨水,泛起越来越亮微光。路灯还亮着,被衬得越来越黯淡,最终悄无声息地熄灭。
睡也睡不安稳。
直到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碰了碰她发顶,她才意识到,她轻易、主动地跨越了界限。
但沈锡舟曾经的拉黑删除,和前一次在尔度之夜的冷漠,都没有影响她对她的态度,她依然像当年一样喜欢她。
沈锡舟捂住脸,无力地说:“我好像只会让爱我的人受伤。”
在沈锡舟的安抚下,沈锡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说那些自责的话。
头顶灯光晃眼的白,地面上映出两个相依偎的影子。
沈锡舟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细细打量,确认这就是她曾经送出的那一条。
奶奶说:“那当然了,我家殊绝很孝顺的,她等会放学就会来看我。”她说着想走,“我要去买菜了,给她做她喜欢的椰子鸡。”
她真的遇上了一个愿意和她一起孝顺奶奶的人,她自己却失约了。
让她还有机会尽孝,不要让她抱憾终身。
她抬头看他,嘴角勉力牵了牵:“你没扔。”
她不敢想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陪在奶奶身边,那些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她细想只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他把手指插.入她指缝中,十指相扣。
沈锡舟又亲了亲她的头发。
她甚至不敢太高兴。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但是还没脱离危险期,你们家属还是要做好准备的,她多久醒、能不能醒,都不好说。”
留祖孙俩在病床前一躺一站,相顾两无言。
“谢谢你。”
奶奶是两天后醒来的,沈锡舟衣不解带守了她两天两夜,累了就囫囵趴在床边眯一会。
她是指,奶奶平安无事的话,他们把她接到他们的家里去,让她颐养天年。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的等候,手术室的门被医生从内打开:“庄琼英家属。”
沈锡舟走了请假流程,两天后有网综节目录制,她暂时只能先请两天,又把嘟嘟托付给季一雯。
睡得正香被兄长的电话吵醒,一看时间,凌晨4点17分,她大怒,还以为是恶作剧:“沈锡舟你有毛病啊!?”
那时不明真相的他,对沈锡舟是有些失望的。
金铃铛的到来,像给了沈锡舟一根主心骨,她抵在唇边亲了亲。
她意识渐渐飘远,回忆起许许多多从前和奶奶在一块的时光,眼眶渐渐湿润,在眼泪掉下去之前,有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光,然后他把她揽得更紧了些。
“有些事情不是靠就能想明白的,是必须经历了才会懂得。”
她只记得沈锡舟,可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孙女还在上小学。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沈锡舟听懂了。
如果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她不可能原谅她自己,怕是她这辈子都没法好过了。
他看似四平八稳,充当着安慰人的角色,实际上内心也无比焦灼。
如果先前,她还会怀疑他只是不甘或执念作祟,可得知他居然在那样难堪的分手后默默照顾她的奶奶,她什么疑心都没了。
沈锡舟手里那只苍老干瘦的手微微动了动,她小心翼翼握紧,凑近了脸,想让奶奶看得更清楚些。
盛悉风和江开经历结婚离婚,复婚在即,复婚前,盛拓和沈常沛要求她住在家里。
“我不敢说我做得有多好,但至少这一年,我自认奶奶过得不算糟糕。你放心。”
可沈锡舟确认。
那个口型是,“殊绝。”
第 88 章 第 88 章
老年痴呆早已蚕食了奶奶大半的记忆,她分不清时间、地点、和姓名,甚至会对着镜子茫然地问“你是谁”。
却没能阻挡来自灵魂的相认。
沈锡舟紧握住奶奶的手。
“是我,奶奶”她戚戚地唤,“我是殊绝。”
氧气罩内再次弥散起白雾,奶奶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不着急说话。”沈锡舟怕她太激动不利于恢复,强忍着自己的情绪,轻抚着她的心口不断安抚,“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跟我说。”
奶奶浑浊的眼睛一寸寸描摹着沈锡舟,不太确定地,从褪去少女模样的脸,到腕上那颗小小的金铃铛,视线顿住。
她艰难地做了个想抬手的动作。
沈锡舟会意,将自己的手递上去,让奶奶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它。
病房门口,他与一个不速之客不期而遇。
“她”当然是指沈锡舟。
如果说,多年前年少气盛的沈锡舟,收到沈锡舟的好友通过提醒,是不亚于高.潮的爽感,那么时过境迁,他再一次被允许走进她的世界,是不亚于重生的喜悦。
“我会给你发视频,有什么情况都第一时间告诉你。”沈锡舟拇指蹭过她眼下憔悴的青黑,“飞机上好好睡一觉,然后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上司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她不像开玩笑,神色才松动些:“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锡舟带着医生匆匆进来。
韩家志脸上到底也露出几分不忍的神情,说:“妈,我是家志,你不认识我了吗?”
起初只是轻触,像试探春水的蜻蜓,直到她松开咬紧的下唇,他才加深这个吻。
现在在倒退,与奋力前进的过去接驳,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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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锡舟便伸手过来,握了下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
街上的车辆和行人络绎不绝,没人知道,这方寸之间正涤荡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你以为这是什么?缘分?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你该感谢这是法治社会。”
“当然。”
车里的氛围更加滞涩,好像空气完全停止流通,叫人芒刺在背。车子驶下高架,高架出口两百米就是个红绿灯,他们过去的时候,绿灯还有三秒,但沈锡舟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沈锡舟说:“后天走。”
沈锡舟在出口处等候,分别不过大半日,俩人都还算淡定,口吻很寻常,开场白聊了两句奶奶的情况。
唯一的要求,是他毕业后要在家里混一年。
韩家志先是称是,他以己度人,生怕沈锡舟报复他,但便鼓起勇气,来了句:“我知道你恨我,但换个角度想想,我和她妈妈让她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而且如果不是我们,你和她根本就不会认识……”
沈锡舟说:“有一点。”
沈锡舟余光捕捉到她的动作:“冷?”
他动作很自然,但沈锡舟又不是未经情场小女生,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多此一举和刻意为之。
他举起手机,冲她晃了晃。
她把曾经那个勇敢的小女孩找回来了。
韩家志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第二拳随之而来,重重落在他腹部。
沈锡舟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当他不存在,走到病床前,直接在唯一的空椅子坐下了。
沈锡舟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刚转头,有阴影覆了下来。
“她本来就生在一个高知家庭,她的好日子不是你们给的恩赐,但你们夫妇俩这十几年从她身上得到的快乐,确确实实是偷来的。”沈锡舟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听好了,我宁愿从没认识她,也不愿意她的人生从是错的。她本该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拥有正常的人生。”
殊不知,一听到他的名字,奶奶突然变得很激动,连声喊:“滚开!”
午夜时分,飞机在申城机场的跑道上平稳着陆,滑轮与地面的摩擦声震耳欲聋。
奶奶像个木桩,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以后我们好好孝顺她。”他于心不忍,但还是温言提醒,“你的航班快起飞了。”
“如果你真的对她还有一点关心,那么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这就是你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
短暂和奶奶道别,沈锡舟在沈锡舟的陪同下走出医院,他安排的车正在等候。
沈锡舟让护工安抚奶奶,自己拽住韩家志的手臂往外拖:“请你离开。”
沈锡舟冷笑:“你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盛锡京工作,盛悉风结婚,他成了唯一一个长期待在家的孩子,他希望他还能当一回真正的小孩,爸妈可以心无旁骛地待他一次。
沈锡舟若无其事地,很快把手收回去了,调高空调温度。
医生检查的间隙,沈锡舟走到沈锡舟身边,揽紧她的肩膀。
现实是无奈的,在沈锡舟最留念的时刻,催促着她往前走。
得知大哥不是父母亲生的真相后,沈锡舟没有跟沈常沛和盛拓闹。
沈锡舟归心似箭。
后半句他没说,也该感谢沈锡舟对你们还有惦念。
沈锡舟也有些恍惚,这个结果,比他这两天默默祈祷了无数遍的所求更加圆满。
来不及了,沈锡舟一拳挥出,带着恐怖的力道,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沈锡舟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盯着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快烧穿他的理智。
皮肤相贴的瞬间,她下意识瑟缩一下,但没躲。
亲情如此,或许爱情也如此。
送走沈锡舟,沈锡舟重返病房。
“沈锡舟。”
“等我回来。"
沈锡舟等了一会,配合着追问:“不是还有一个?”
她顺从内心,抱了他一下。
可是世间许多事都有时效,只有在当下发生才有意义,回过头再去寻觅,即便得到,也不过是一颗失了甜味的糖、一瓶没气的汽水。
他早已过了能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年纪,那些期待过的睡前故事,亲子时光,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过期支票,事实上,多年的剑拔弩张,他们早已忘了如何亲近彼此。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好死不死加了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有点变味,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韩家志不敢反抗,跌跌撞撞地被拽出病房。
沈锡舟没提韩家志,接过她的随身行李,问:“能待几天?”
她想说谢谢,但临出口她就发现,两天的患难与共之下,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正在飞速重建,道谢已经显得太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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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锡舟颔首,俩人一时无话,隔着半米的距离,走到停车场。
沈锡舟转头看他,他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
沈锡舟侧脸突起一点牙关咬紧的痕迹:“如果你们当初敢坚持要她,我还能高看你们一眼。为了脱罪和她划清界限,把她一个小姑娘扔在英国,要她自己赚钱读书生活……”
有个成语叫刻舟求剑。
为着同一个人。
车开出老远,沈锡舟回头看,沈锡舟还站在原地,他站在炽盛的阳光下,一如曾经少年的模样。
沈锡舟逼近,揪住他的衣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沈锡舟松开手,看都不想看他,简单说:“奶奶我会带走,你以后不用再管。”
“去吧。”沈锡舟搭在她的肩膀的手用力握了握,“这里有我,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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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皱纹横生的脸上,绽开一个确认的微笑。
韩家志踉跄着倒退两步,撞在墙上。
历尽千帆过后,她还是那么义无反顾。
沈锡舟松开手,韩家志捂着肚子痛苦地滑坐在地上。
他在时光的长河中停摆了整整五年,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找不回他的剑了。
她没有耐心再等了,等不及自己的事业飞黄腾达,等不及世俗的成功赋予她更多的底气,等不及摆平沈锡舟的父母,她迫不及待想让他得偿所愿。
“滚吧。”沈锡舟别开眼,“别让我再看见你。”
韩家志搓着手,紧张地跟进来,看到庄琼英,凑近了喊:“妈。”
“嗯?”沈锡舟心里已经有预感。
沈锡舟说:“您放心,我只会更想成功。”
上司不卖关子了:“下个月的扬瓣电影节,主办方点名要你主持,QC慈善晚会也有这个意向,正在接洽,台里怕你给人订走,早早就要我跟你敲定元旦跨年晚会的档期。”
上司是担心沈锡舟一门心思扎进感情里,耽误了事业。
“我的意思是,晚上你陪夜吗?”不等沈锡舟回答,沈锡舟说,“我建议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白天才有精力好好陪奶奶。而且有护工在,人家更专业。”
开出机场,沈锡舟问:“去哪,医院吗?”
走出那么远,分开经历了那么多的世事,被打磨,被锻造,年少的遗憾,多年后真的能弥补吗,那年无处安放的炽盛的爱,真的可以被现在承载吗?
经历过差点失去奶奶的危机,她真正明白了活在当下的意义,看到那些她抛下的旧人旧事,是抱着怎样的心在守望她。
这两天,他忙前忙后,帮着联系和咨询国内外的专家,或是陪着她坐在奶奶病床前等候,她没怎么休息,他也一样。
奶奶留下的不仅是一具躯体,还有精神世界,那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独独为沈锡舟开了扇小窗。
韩家志急迫地反驳:“我和她妈妈找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再理我们,你也知道的,她脾气太硬……”
为奶奶,当然也为沈锡舟。
上司果然说:“你那期《头条当事人》过了,下周就播。”
沈锡舟完成节目录制,又去找上司请假。
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又往沈锡舟来的方向张望。
两个人又沉默了,夜色中的高架桥像一条条流动的金色光河,流向无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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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志眼神闪躲,现如今他已经没法再对沈锡舟摆什么老丈人的架子,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有些舐犊情深,他终究是得不到了。
事业是她站在沈锡舟身边最大的底气,他也理解她的,支持她搞事业。
韩家志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韩家志没敢反驳,唯唯诺诺地称是。
车内空调的温度似乎调得太低了,沈锡舟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你们不是她的爸爸妈妈,你们不配。”沈锡舟打断。
她想起来,她还没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
好半天,憋出句话:“她怎么样?”
沈锡舟瞬间溃不成军,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奶奶,她俯身轻轻抱住奶奶,这才敢放肆流泪,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
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诧异。
上司虽然给批了假,但有些忧心忡忡:“你事业好不容易有起色,现在应该抓住机会往上爬。算了……奶奶病重是特殊情况,不说你了,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当然了,你要是想当豪门阔太,人各有志,当我没说。”
一瞬间,横隔在他们中间的五年时光好像一笔勾销,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她去悉尼找他、他送她去机场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在等红灯时纵情地拥吻,宣泄爱意。
韩家志解释:“不是我不想管她,她每次看到我就很激动。”
沈锡舟有点尴尬,转脸看窗外:“再说吧。”
沈锡舟眼神透过几个医护人员之间的缝隙看着奶奶:“你知道吗,她第一时间就认出我了。”
可如果,舟没有前行,河流也停止涌动、为他冰封呢。
他顺着刻印伸手。
这一次,他摸到了那把剑。
第 89 章 第 89 章
红灯读着秒,荡漾出迷离的光晕。
沈锡舟的头脑和眼前都是眩晕的,沈锡舟的手扣在她脖颈,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跳动的颈动脉,感受着与她心跳同频的脉搏。
好快,不亚于初吻的悸动。
她闭上眼睛,关闭视觉,黑暗袭来的瞬间,像幸福灭顶,她也完全被本能掌控。
沈锡舟不断往她的方向逼近,奈何被安全带拽着,只能托着她的背,将她推向自己。
两股反方向的力拉扯得沈锡舟重心不稳,她的手下意识撑住真皮座椅,一下又反应过来,可以倚靠他,两条手臂便蛇似的紧紧缠了上去。
沈锡舟吻得更深,舌尖翻江倒海地勾弄,舔舐的力道很重很重。
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吞噬了新鲜空气,窒息中夹杂着快感。
一时忘情,谁也没留意到闭眼依稀透进来的光由红转绿,直到后车一声突兀的鸣笛催促,将二人拉回现实。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她不答,他还是踩了油门,车辆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寂寥的街,雨水一捧捧地砸在挡风玻璃上。
“什么脾气。”沈锡舟把她重新捞过来,嘴唇凑过去,贴到她耳边,轻声说,“喜欢你。”
沈锡舟正了脸色,不承认:“我哪笑了。”
沈锡舟突然捉住她手腕,稍稍偏头,叼住了她的手指,温热湿润的口腔裹上指腹,牙齿和舌头齐齐上阵,牙齿负责咬,舌头负责安抚,又痛又痒的触感让沈锡舟脊椎发麻。
沈锡舟低头看了眼那只青葱般的手,被他的黑色T恤衬得更加嫩生生。
远处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两个在雨夜里冒雨奔跑的人,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偶尔能听到几声愉快的嬉笑声。
他发动车辆:“去哪?”
沈锡舟趁他说话才解救了自己的手,手指湿漉漉的,闪着水光,她反手抹他衣服上,正手反手擦了三下才消停。
“口红。”她伸手去捻,指腹蹭过他蹭到的嫣红。
“这下满意了?”他嘟哝。
再例如,这次会抱得更紧。
有些事情,她早就已经教过他了,可不打算再教一遍。
去哪,这是沈锡舟早在下电梯的时候,就想到的无可逃避的问题。
他回头,看见沈锡舟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来,身影被勾勒得模糊不清。
这下换她问他了:“笑什么?”
“……”
沈锡舟也亲亲他的脖颈:“该我说对不起。”
《回到过去》。
“陪你淋个雨。”
“干嘛?”
沈锡舟这么说着,心里到底是高兴更多的,雨水驱散了夏夜的闷热,甚至隐隐有点凉意,他揽住沈锡舟的肩膀转了个方向,又下滑拉住她的手。
沈锡舟还不服气:“我这不在开吗?”
准确地说,一开始是不太敢听的,因为歌词太痛了,但另一方面,他像有瘾似的,连与她有关的痛觉,都难以抗拒。
沈锡舟要是看不懂他的心思,那才叫有鬼了,她装作不知,也给他擦脸上胡乱淌下的雨水。
她最讨厌蠢人了。
不过以后,他不必为这首情歌伤怀了,只需体会其中部分的意境就好。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分散时间的注意,这次会抱得更紧……”
他喜欢她这幅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沈锡舟咬咬唇:“为什么?”
沈锡舟让她说得不上不下,高兴却有一丝芥蒂,生气又显得无理取闹,只能争个别的输赢:“反正是我喜欢你更多。”
-
他刚冲出几步,雨水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比想象中更大些,T恤瞬间湿透,紧贴在背上。
回身挂挡,却错按了雨刮器,霎时,两道黑影在车玻璃前疯狂左右摇摆。
“什么呀。”他故意问。
他算哪门子讨厌小女孩,妈宝、妹控、恋爱脑,一辈子让三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上次告白,他说,第一眼就喜欢你。
才刚亲得昏天黑地,可能嫌弃吗?沈锡舟才不进他的圈套,只说:“开你的车。”
到了车上,俨然是两只落汤鸡,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都笑个不停。
他坦白了他的情史,换她坦白:“我也没有谈恋爱,但我date过一些男生,我很努力想要开始新生活。”
“哦。”沈锡舟敷衍道,“亲到你开心咯。”
雅兴被打扰,沈锡舟心情十分欠佳,但又确实是他理亏。
他手指轻点着方向盘,开始跟着音乐哼唱:
“这几年,你没谈过别的恋爱吗?”
奶奶熟睡中,沈锡舟就着走廊上透进来的灯光,静静在病床前看了会,然后轻手轻脚和沈锡舟一起离开。
沈锡舟不服气地说:“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听。”
后视镜里映出她潋滟的眼睛,和格外丰润的嘴唇,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还残留在唇上,微微的刺痛。
“傻子,早知道让你来接我。”
“有些其实也不反感,但一想到,谈恋爱要经过那些暧昧拉扯,互相了解,还要磨合,还要花时间陪对方,我就觉得好麻烦。”沈锡舟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些醋坛子听了前半句,怕是还是会不高兴,好在她知道怎么哄他开心,信手拈来,“不像你,以前我们高中那会,哪怕和你吵架,我也乐在其中。所以我想,就算我要谈,我得照这个标准谈。”
“你再这样我不说了。”
沈锡舟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你都想跟别的男人谈恋爱,还喜欢我更多。”
“跑。”
她余光瞥到沈锡舟笑了下。
沈锡舟扬起下巴,表情倨傲。
像两个莽撞的少年,拥有最简单的快乐。
沈锡舟沉默了,过了会,偏头亲亲她的额角:“对不起。”
沈锡舟偏头看她一眼:“笑什么?”
他连忙折返,她却先一步,一头扑进他怀里,一脸无所谓地笑脸对他。
沈锡舟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他没说,这是分手后,他想她的时候会循环的歌。
有次偶然点开年度听歌报告,才发现自己一年内居然听了它1000多遍。
沈锡舟发现他真的没怎么变,偶尔幼稚起来也和以前一样,她忍不住把脸转向车外憋笑。
沈锡舟由衷地说:“不愧是主持人,鬼话连篇,死的给你说成活的,你不火天理难容。”
沈锡舟没好气地把她推开,接吻的冲动都让她胡搅蛮缠弄没了。
“好好开车啊。”
沈锡舟手一推,抵在他胸前,不让靠近。
车载电台正播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是周杰伦的,但沈锡舟一下想不起具体是哪首,就在那头脑风暴。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在雨声里,几乎被淹没。
沈锡舟说:“什么为什么,我本来就讨厌小女孩。”
“你看,我都尽力想走出来了,却没成功,这证明我喜欢你的这个客观事实,连我的主观意志都无法撼动。你根本都没试,说不定你要是试了,你就会发现,原来外面的花花草草这么精彩,沈锡舟算个球啊。”
后车等不及,又一声鸣笛,这次是长鸣,以表愤怒。
“明明笑了。”
他怎么会忘呢,18岁的沈锡舟说过,在一起要正式告白,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吻。
现在这个问题被正式搬上台面。
沈锡舟睁眼,侧眸看到高悬的绿灯,沈锡舟也推了他一下,他终于松口放人,滚动的喉结说明他远远没尽兴。
这一次,他说:“一直都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沈锡舟得逞一笑:“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
直到副歌出来,答案揭晓。
沈锡舟半真半假地问:“嫌弃我?”
沈锡舟一下就不动了,浑身的筋骨都酥软下来,顺从地慢慢倚到他身上。
沈锡舟看了眼外头的雨势,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沈锡舟说:“我怎么觉得是我喜欢你更多?”
沈锡舟说:“没啊。”
“你出来干嘛?”
沈锡舟不听她的,冷哼道:“亲到我就这么开心。”
沈锡舟果真不说了,他又上赶着催:“那怎么没谈,没一个你看的上的?”
她直白地问:“因为我让你对爱情失望了吗?”
沈锡舟毫不犹豫:“没。”
他们上来的时候天开始下毛毛细雨,仅仅十分钟,已经声势浩大。
沈锡舟不信他这番说辞。
沈锡舟装不下去,头一偏,脑袋就要低下来。
他有点暴躁地切了档位,轰油门起步,引擎的蜂鸣中,转速的指针直接破了5,一下将后车远远甩开了。
沈锡舟胡乱扯了些纸巾,给沈锡舟擦头擦脸。
例如,故事继续。
沈锡舟发出一声不满的“啧”,眉头拧起来,人也转过去了:“不记得就算了。”
沈锡舟服了,回头本来想跟他绊两句嘴,就着飞速闪过的路灯灯光,看到他嘴角可疑的红晕。
“你说呢?”
擦着擦着,他眼神就不太对劲,频频看向她的唇。
沈锡舟把脸埋在他肩头,两个人身上都是湿的,其实挨在一块不算舒服,但重新定情的恋人,怎么会介意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天知道,重逢那天她低眉顺眼、一口一个“沈总”快把他气死了。
沈锡舟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揉捏着,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忍不住笑。
她甩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他咬得更紧。
沈锡舟大喇喇打量沈锡舟的侧脸,五年时光在他脸上刻下更加坚毅的线条,下颌的弧度比记忆中的更加锋利,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沈锡舟任由她看。
这么开了约莫十五分钟,他终于又问:“说呀,去哪?”
“检查一下你的机能。”沈锡舟看他一眼,说得特别淡定,要不是她下半句,沈锡舟都怀疑是自己思想太污秽,“我上次喝多了,没印象了。”
第 90 章 第 90 章
被质疑机能的沈锡舟非常淡定,就地靠边停车,又从扶手箱里找出把伞。
“我还有事,就把你放这吧。”
沈锡舟往外头一看,一家小旅馆,入口是个昏暗逼仄的小楼梯,旋转的广告灯亮着艳俗的红光。
一看便知是那种价格极其低廉,卫生条件一言难尽的家庭作坊。
报复心好强一男的啊,多开一段路送她去好点的酒店的耐心都没有。
沈锡舟就不哄他,撑开伞,还真下了车。
那犟种在背后一声不吭,也没拦她。
当然,沈锡舟没上那道楼梯,稍走远些,转而进了家便利店。
她先在饮料区转了一圈,拿了两瓶水,再来到收银台前,挑了盒安.全.套给收银员:“要个袋子。”
沈锡舟说:“那你还没试过宇宙飞船、航空母舰呢。”
几次下来,她来了气,张嘴就往他肩膀上咬。
还笑,沈锡舟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下。
“喂。”她抗议。
“万一有人路过。”
车窗蒙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偶有水珠在玻璃上凝结、汇聚,最终蜿蜒成一道道透明的痕迹,但怎么也擦不净滋长的潮湿,很快又被新生的水汽填满。
沈锡舟倒抽一口凉气:“真是小狗。”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能。”
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置身海底。
较之五年前,颜色淡了,边缘也略有些模糊。
那是她切切实实经历的人生。
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没忍住,把脸枕在他胸膛,懒洋洋地用手抚过那片皮肤。
“Welcome back。”
“看不到。”沈锡舟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看窗外。
沈锡舟低头瞧了眼,落在阴影里,其实瞧得并不很清晰,但记忆自动辅助生成画面,瞬间刺激大脑。
沈锡舟迟迟没等到另一只手,倒是听见他按屏幕的动静,她扭了头去看他手机,一点不避嫌。
这也是沈锡舟第二次来到月澜公馆,沈锡舟为她准备的家。
沈锡舟没把车开下地库,停在主楼前,沈锡舟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沈锡舟的车果然还在老地方等候,打着双跳,把地面的白色车道分界线照得发亮。
沈锡舟应:“嗯,毕竟那么多年了。”
“淡了。”她说。
沈锡舟只一手揽过她。
在二人的刷屏下,盛悉风很快也被震醒。
沈锡舟马上以牙还牙:“那我也不能。”
再定睛一看。
这么看着他,她忽然有点流泪的冲动,在情绪发酵之前,她把自己缩起来,倾身紧紧偎进他怀里。
沈锡舟赌气地说:“不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摇晃的世界终于平息。
Breeze:「是我姐姐!!!」
她坐上副驾,把东西往中间一放,沈锡舟早在她进便利店的时候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垂眼往袋子里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这一次,整栋房子从大门到前院,到主楼,一片灯火通明,仿佛在向女主人致意。
Breeze:「有病啊?会不会私聊?」
沈锡舟笑了下,朝床头柜方向伸伸手,沈锡舟立刻会意,帮她把她的手机拿过来。
“那怎么没洗?”
沈锡舟也揽紧她:“小狗。”
如果细看,能发现它晃个不停,驾驶座白雾弥散的车窗上,间或映出一只清瘦的手,时而抠紧指尖,时而难耐地乱抓,流下五指的抓痕,时而有一只大些的手,与她十指交扣,扭曲着摁在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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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还能忍到进屋的。”沈锡舟微笑着看她,密闭的空间里,金属搭扣碰撞的响声让她头皮发麻,“是你自己,跑去给我买现成的作案工具。你自找的。”
沈锡舟本来还能跟她温情一会,她扭来扭去,他就有点受不了,跟她打商量:“能不能等会再抱?”
沈锡舟就算馋他身子,还没到一刻都不能等的地步,这种露天的场景,多少让她觉得没安全感。
“行。”沈锡舟说,“我来想办法。”
最后沈锡舟抱着她去浴室洗完澡,终于躺下来的时候,她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沈锡舟这时候大发善心,拉着她的手按在纹身位置,随她看个痛快。
两个人不言不语地抱了一会,沈锡舟的肌肤饥渴症开始作祟,她一个劲往他怀里拱,恨不得挤进他的身体里去。
前一次来,这栋房子还只是个空壳,一片漆黑,也是在这里,他们第一次尝试触碰彼此的身体,一切都那么新奇而生涩。
爱过,也被爱过,名字纹在情人的皮肤上,还有人不计前嫌地迎接她。
沈锡舟一下破功,差点没笑出来,她说正经的:“别人会看到。”
沈锡舟不理她,直接熄了火。
“我说错啦。我单纯地……”沈锡舟探身,揽过他的脸,她声音低低的,要屏息才能听清,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想睡你。”
本来从浴室出来,回床上该睡了,结果一个晚安吻又擦枪走火。
飘摇的风雨里,一辆越野车经受着洗礼。
沈锡舟满嘴跑火车:“怕痛。”
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再抬头,沈锡舟冲她勾勾手指。
沈锡舟点进群聊,先是发了个大家好的表情包,然后通过群聊,一一添加盛悉风和江开。
她很矛盾,既看不够他,又想抱他。
“可是……”沈锡舟还想可是。
驾驶室的门终于打开,男人打横抱着不知是醒是睡的女人迈下车,冒雨匆匆地进了屋。
车里空间小,她个子也不算矮,挪动过程中,脑袋和手脚在车顶、中央扶手箱,方向盘上好一阵乱撞。
沈锡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
如果“沈锡舟”是一段耻辱,那也该是人贩子和韩家志赵岚的耻辱,而不是她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哎呦,这是谁啊?」
「zsj故地重游」
其实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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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锡舟的手在她后腰流连,暗示意味十足,她痒得浑身一激灵,一时忘了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灯光大喇喇地亮着,一切情.状尽收眼底,沈锡舟数度想摸摸沈锡舟的纹身,但这人太坏,每次她一伸手,他就把她的手往下拽,摁着不让撤。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她又拖进了鸡飞狗跳的群里。
“为什么不能?”沈锡舟循循善诱,“我都没试过车里。”
超级大帅比:「没大没小」「叫二嫂」
留车子继续淋在雨里,只有车窗上那行字迹,诉说着旖旎的故事。
沈锡舟:“有没有想过洗掉?”
好说歹说他也不听,她跟个布娃娃似的被他摆弄,最后终于跨坐到他腿上的时候,她手肘一动还不小心按了喇叭,很突兀的一声,吓得她一个瑟缩。
被沈锡舟捞着腿,原地180度调转着换了个方向,沈锡舟趴在方向盘上,一口气半天才上来,她忘了眨眼,直直地看着水迹漫漶的窗外。
女生买这种东西的比例本就不高,还是个大美女,店员忍不住偷偷看了她好几次。
为这方小小的天地,遮起第二道屏障。
最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她浑不在意,淡定地买完单,提上东西就走。
沈锡舟只是笑,眼睛一刻也不离地看着她。
超级大帅比:「列队欢迎」
雨势猛烈,打得四面的玻璃一片模糊,与外头的世界完全隔绝,远近的灯光像加了马赛克特效。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车窗上,慢慢出现一行字迹,依稀可见,是大点的那只手,握着小点的那只手写下的。
想下车,车门刚开,沈锡舟探身过来,强势地关上车门,顺便把她捞到了驾驶座。
沈锡舟也安静下来,她低头,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比沈锡舟帅一点:「又他妈占我便宜」
声音比想象中还哑。
群里接连狂轰滥炸,沈锡舟亲亲沈锡舟的额头。
临近关闭手机,她忽然又想起点什么,按照记忆,输入了陆千帆的手机号码,忐忑地发送了好友请求。
沈锡舟也打商量:“能不能进屋?”
沈锡舟轻声哼笑,整个人翻上去,趴到他身上,脸埋进他颈侧,尽可能和他皮肤相贴。
他仍不买账,仍不开车,阴阳怪气地“切”了声:“买这干嘛,我说要你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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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潮湿世界里,与美人鱼交尾。
夜已深,盛悉风该是睡了,江开在国外,还是白天,第一时间发来贺电。
沈锡舟诚实地说:“想过。”
沈锡舟说:“没人。”
“来啊沈锡舟。睡.我。”
夜还很长,浴室的水声迟迟不歇。
超级大帅比:「你真是忘了眼巴巴叫我二哥的时候了」
活脱脱一只男狐狸精。
她跑回去,把曾丢弃的“沈锡舟”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来。
如此,她才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