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悉风把群名“鸡飞狗跳三人组”改成了“鸡飞狗跳四人组”。
沈锡舟还记得和沈锡舟重逢那天,看他在群里聊得火热时,她作为局外人、内心的寂寥。
以后,这份热闹又与她有关了。
盛悉风极为兴奋他俩的复合,一时热情得刹不住脚,说东说西,沈锡舟向来惯着她,又是刚回归的特殊节点,困得哈欠连天还在陪聊。
沈锡舟看不下去,拿她手机,给盛悉风回了条语音消息:“几点了,别吵你姐了。”
盛悉风当即就发现端倪了:“你俩在一块?”
沈锡舟不忍心别破坏沈锡舟在他妹心目中纯洁的处子形象,便诓骗盛悉风:“我和他分房睡。”
沈锡舟:“……”
懒得管盛悉风会回什么,他夺过沈锡舟的手机强制锁屏:“你就宠她吧。”
沈锡舟:“那要不要做?”
陆千帆依依不舍地,想抱抱她,但没好意思,最终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沈锡舟,你这辈子别想再甩开我。”
零点一到。
她有心重修旧好,看样子,陆千帆也没放下她,但过了这么久,大家的生活圈子、消费水平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心境也天差地别,未必能回到从前。
沈锡舟知道他最近脚不沾地:“你忙就算了。”
“妈妈不用麻烦了,我明天工作也很忙……”
沈锡舟伸手要抢:“我看看陆千帆通过没。”
挂掉电话,氛围稍显沉默,沈锡舟到底没有把邀请沈锡舟一起去吃饭的话说出口。
沈锡舟真正的生日要到了,她没刻意和他提过,不过他会记着,她并不意外。
“……”沈锡舟一面无语,一面确实让说中。
《头条当事人》第一期播出,如预料中引发了一些争议,极星卫视深谙此道,借着这些争议,让节目得到了广泛的关注,节目播出后一周内,相关论文激增300%,各地妇联心理咨询热线求助量增加67%。
只知道,这俩人分分合合,总别人以为他们要定下来的时候分开,又在别人以为他们彻底玩完的时候突然和好。
“叽叽歪歪,有这力气不如陪我睡一觉。”沈锡舟一个字没听进去,精准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他比她更渴望她的成功。
沈锡舟矫揉造作、半真半假地来了句:“你在我旁边,我舍不得睡。”
“我不想啦。”
季一雯也记着沈锡舟的生日,张罗着要亲自下厨。
沈锡舟只好亲了他一下。
沈锡舟好笑:“谁是别人啊?”
沈锡舟问:“要是我们一直在一起,会不会也这样?”
一整天,陆千帆沉浸在自责和心疼中,沈锡舟还有点不适应,但黄腔一开,曾经的感觉彻底回来了。
-
她心里有点没底。
盛锡京和天寰集团大小姐私下达成两年之约,表面上松了口,两家的项目合作又能往下进行,沈锡舟也忙得昏天黑地。
她看着他:“明天中午等我一会?不会太久。”
-
两个人每天聊不到几句。
沈锡舟看着面前两个凶神恶煞的人,一时忍俊不禁,不顾来往路人奇怪的眼神,她一手抱过一个,像抱住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还不是时候。
陆千帆非常上道,知道沈锡舟在,光速结束聊天,只给她发了个安塞腰鼓的表情包。
她没法想象。
「【做!做!做!一做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
亲得不可开交至极,沈锡舟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沈锡舟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她只能艰难避开他的吻,拿出手机一看,是季一雯的来电。
两天后,沈锡舟如约来到帝都。
两周时间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放他鸽子了。
看着他就会心跳加速,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欣喜甜蜜,恨不得时时刻刻贴着他,这些都是恋爱初期的季节限定。
沈锡舟将她连着手臂牢牢箍住不让乱动:“你给别人发好友申请,就要人家秒过,别人给你发申请,你怎么几天不给通过?”
“这么晚人家早就睡了。”沈锡舟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她和沈锡舟的话题,自然而然跨到了陆千帆身上。
而沈锡舟漂亮时尚的外表自带话题度,两者相辅相成,一夕之间,主持界开始有“赵南颂”的名字。
“再动。”她指沈锡舟,警告他不许乱来。
“本来吧,今晚上庄傻归我天经地义,但想你……”她目光鄙薄,“肯定是欲.火.焚身,饥渴难耐,哼,让给你算了。”
“她喜欢熬夜。”
沈锡舟说,那会,陆千帆把他也删了。
情.潮翻涌,一轮事毕,才有闲情逸致依偎在一块,聊些有的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俩人笑个不停。
陪着她的除了沈锡舟,还有得到真相、眼眶通红的陆千帆。
“沈锡舟同学。”沈锡舟严肃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自己去买套,还买的三个装?就是你为了提醒你,像上次那样纵.欲,是不可取的……”
“久等了。”沈锡舟风风火火进门,“但我提前做了明天的工作,现在开始到明天中午,我的时间全是你的。”
尝到甜头,沈锡舟就不吭声了。
沈锡舟笑起来,抓着她的手亲了亲,声音低低的:“想不想我?”
奶奶挂着吊针,睡得正熟,脸色明显比前两天好看许多,恢复得很不错。
陆千帆说:“明天我一大早就要开工,送不了你了。”
见沈锡舟前来,她才起身告辞,虽然有些不情不愿。
奶奶被准许出院,沈锡舟把她接到家中,悉心照料,耐心陪伴。
拥有的珍贵,失去过的人才最懂。
在他脉脉的眼神里,沈锡舟整个人软下来,点点头,依进他怀里。
沈锡舟身体已经筋疲力竭,但大脑活动依旧活泛。
这一闹真的有点过头,沈锡舟的思绪再活络,也抵不住强制关机,倚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友情这玩意,一旦动起真格,比爱情还刻骨铭心」
沈锡舟懊丧地一拍脑袋:“聊忘了,让她抢先了。”
沈锡舟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上玄关柜。
沈锡舟的微信进来新消息,陆千帆掐着点,和她说生日快乐。
和谭宵,头几年倒是还有联系,但大家不在一块,到底还是慢慢淡了下来,逢年过节偶尔问候。
第二天中午,趁休息的空档,沈锡舟去医院找沈锡舟。
沈锡舟再混能在丈母娘面前乱来吗?他举手投降。
早些年Q-Q空间盛行的时候,有句非主流语录流传甚广,她们俩都转发过。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学生时代的那些情侣,大多以悲剧收场。
过了几秒,关灯:“睡觉。”
俩人把陆千帆送到楼下。
男人……你跟他聊风花雪月,他满脑子只有下三路那点事。
“你跟她争什么。”沈锡舟好笑地白他一眼,回起陆千帆的微信。
沈锡舟握住她的手指,自负地说:“就是这么确定。”
“真的不生气吗?”沈锡舟不太放心。
《头条当事人》的第二期,收视率在同时段位列全国第一,广告商和赞助商络绎不绝。
台历人多眼杂,不想节外生枝,沈锡舟直接在酒店等她,三个小时后,终于等到她下班前来。
沈锡舟点头:“来日方长。”
他明白,他们能重新走在一起,沈锡舟要下的决心,远远大于他。
他只要遵从喜欢的本能就够,可沈锡舟要克服她的自尊,她时时刻刻都在与她的骄傲博弈。
沈锡舟打了他一下:“好好跟你说话,非要曲解。”
沈锡舟的手忽然摸到她脸上,她的眼皮在他手心里眨巴眨巴的。
沈锡舟照葫芦画瓢,点她另一边的肩膀:“别想。”
她们的友情,几经周折,担得起这声刻骨铭心。
沈锡舟多有愧疚,事业上升的代价是工作量激增,她整整根本抽不出空回申城,只能通过视频问候奶奶。
沈锡舟说:“我第一次给赵南颂过生日。”
沈锡舟算了下那个时间,点头赞许:“胃口不小。”
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拢得更紧些:“怎么了,睡不着?”
这天俩人视频聊天,沈锡舟看着沈锡舟,好不容易才说出口,为了跑一个采访,她答应回申城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沈锡舟点点头,瞧不出不开心的迹象,只是稍显沉默,沈锡舟还想再说什么,他又吻下来。
沈锡舟听了发笑,点他胸口:“这么确定?”
不是不能交给别人采访,但采访对象和采访的机会非常难得,台里愿意把机会给她,她实在无法推脱。
好像突然间,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沈锡舟晚上再去医院的时候,陆千帆还在。
“……”沈锡舟就差给她鞠躬了,“我谢谢您。”
但季一雯坚持,沈锡舟推脱不下,只能答应下来:“那明天中午吃个便餐饭吧,你不要烧太多,浪费。”
两个人各说各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不懂?”
“你傻不傻。”沈锡舟从善如流地答,“我过两天来找你。”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会。”
沈锡舟意见很大,越说越气:“每次都这样。”
如果没分开,他们这会的恋爱也七个年头了,早就过了热恋期,应该不可能还有此时此刻的悸动了吧。
一理亏,沈锡舟就装傻:“快点,手机给我。”
沈锡舟没表现出一点失落:“你忙你的。”
如果是别人,沈锡舟大概只会相信他当下的真诚。
但因为是沈锡舟,她就相信全部。
信他热烈不熄,信他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意气飞扬的少年。
第 92 章 第 92 章
自从养了嘟嘟,沈锡舟不得不养成了六点起床的习惯。
高中她都是晚上遛狗,给奶奶养后,老人起得早,硬生生给嘟嘟也改了作息。
她尝试过给它改回来,但没成功,每天早上六点左右,这家伙准时扒拉她床头,要么就使劲挠门。
跟沈锡舟抱怨,沈锡舟叫她别费劲了,说他养了一年都没能改回来。
今天嘟嘟不在,但生物钟作祟,沈锡舟还是准点醒了过来。
前夜的小别胜新婚太闹腾,沈锡舟没个节制,而她也不知轻重,好不容易等他消停,明知他经不起撩拨,非要跟条八爪鱼似的扒着他,手和嘴巴都闲不住,这里摸摸,那里啃啃,恨不得撕下块肉,嚼吧嚼吧把他吃了。
沈锡舟身上多处牙印,肩头那个最严重,渗了血。
他摁着她叫她给舔干净,结果反被多吸了几口血,又痛又麻又爽,瞬间又把他兴致勾了起来。
“我看你不该叫小狗,叫食人魔。”
沈锡舟被他翻个面,摆弄成跪姿,意识到自己又玩过火了。
她腿软,跪不住,抖得厉害,想讨饶又不想认输,声音碎得不成样子,倔着顶嘴:“我单纯爱吃海鲜不行吗。”
在沈锡舟搞定他爹妈之前,沈锡舟不可能把他带到季一雯面前。
不就是备了礼品到了楼下但不能上楼吗?不就是待会她吃团圆饭,他只能一个人消遣时间吗?
看出沈锡舟的情绪低沉,沈锡舟把手搭在她肩膀。
失策,想她一个专业的主持人,居然被他激将法将到。
不一会,她收到他的微信。
沈锡舟碎发被吹乱,他闭起眼,任由热风拂面:“看,我老丈人在认同我呢。”
去看赵安,原本只是沈锡舟找的借口,但看着边上那亲密的一人一狗,她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瞌睡渐渐醒了。
沈锡舟拿着刮胡刀,小心地就着泡沫在他脸上刮动:“现在这么听话了?昨天……”
“我妈再嫁了,我妹一直恨他,因为他为了找我,从不管家里的事,有点钱全砸在找我上,舍不得给我妹花,我妈不得不偷偷藏钱,每次被他发现就免不了吵架打架。”
沈锡舟把她揽进怀里。
“一辈子。”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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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不下来?」
母女俩面面相觑。
沈锡舟没敢离季一雯太近,怕被闻到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特意绕远些走:“我去遛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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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雯只能走到楼道口喊:“那你早点回来吃饭啊。”
沈锡舟也很想不承认,但目光触及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无从抵赖。
沈锡舟摸着她的脑袋:“我理解。”
沈锡舟一下被将死了。
季一雯则当女儿还在房间里睡觉,没想到她居然是从外头回来的,面露讶色。
睡眼惺忪也掩不住的娇艳之色。
沈锡舟专注眼下的事,一时间无暇理会她,过了会,脑子转了一个弯,反应过来过来了,忍不住笑:“海鲜吃到美人鱼头上来了?”
沈锡舟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季一雯欲言又止地问:“南颂,你是不是恋爱了?”
沈锡舟也望着照片,男人的脸与沈锡舟很有几分相似,他恭敬地蹲下来,与墓碑平视:“叔叔,我会照顾好赵南颂,请您放心。”
季一雯就确定了:“趁着你今天生日,把他喊来家里吃饭嘛,让妈妈也看看。”
他还不是容光焕发,朝气蓬勃。
每每在关键时刻压下她的自我质疑,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最惦记他的人应该是我,但我不喜欢来看他,不愿意了解他具体怎么找我的,网上有很多他找我的视频,我都没看过。”
“你知道吗?”沈锡舟轻轻开口,“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而已,所以我连具体的位置都记不清。”
季一雯:“那你等我和妹妹一起去吧。”
沈锡舟不得不继续打起精神继续应付他,她扭过脑袋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真像只小狗。
沈锡舟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上洗手台:“只喜欢生日礼物,不喜欢我?”
他扭头看她:“这么早。”
沈锡舟一上车,就发现后备箱满满当当的礼品,都高过了后排座椅。
沈锡舟眉头微微一挑,意有所指往她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眺:“那?”
“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了。”
她的示弱得不到怜悯,换来野兽虐杀猎物的嗜血本能,魂游天外之际,她隐约听到他戏谑的声音:“知不知道我几级保护动物?胆大包天。”
“下次有机会吧。”
这是她坚持的小骄傲。
沈锡舟穿鞋的动作稍顿。
“哦。”沈锡舟问,“判几年啊?”
季一雯也只能说:“去吧。”
沈锡舟手在左右两边各摸索两下,发现沈锡舟不在床上。
“妈妈。”沈锡舟反应过来,忙说,“我昨晚加班。”
她脸埋在枕头里,丝质的布料不断前后磨蹭着她的脸,又滑又凉。
沈锡舟说:“我就是理解。”
亲亵的话语,夹杂着灼热的气息灌进耳道,沈锡舟神经一麻,彻底坚持不住,摔进柔软床榻里的前一秒,他早有预判,手臂横捞过她小腹,把她半架起来。
沈锡舟有点不敢:“把你刮破相怎么办?”
“沈锡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到底还没跟他熟到那个份上,顶着他明目张胆的眼神,没法脸不红心不跳说起床.事,就噎了一下,没等她找到委婉点的说辞,沈锡舟催促:“昨天怎么了?”
她下床,敲了下卫生间的门。
“进来。”
阳光毒辣,俩人在硕大的陵园中找了半天,沈锡舟召唤沈锡舟:“找到了。”
又是曾经的情话。
沈锡舟抬起头想亲他,但他一脸的泡沫,无从下嘴。
明明也没多可怜。
“给我干一辈子。”
沈锡舟说:“我下午还要上班。”
她只能不服输地说他:“你有的好?”
沈锡舟挤进他和洗手台中间,把脸埋进他胸口,娇娇地说:“好喜欢我的生日礼物。”
“算你的呗。”沈锡舟说,“反正我从头到脚哪里不是你的。”
呜呜咽咽的声音更为含糊,勉强能听出她在叫他名字,还有什么“不要”“轻点”之类。
沈锡舟忽然伸手把她的脸转向镜子,沈锡舟吓一跳,紧急收手,险些没划到他的脸。
沈锡舟说:“怎么不刑?”
来不及想他去了哪里,先一步被手上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沈锡舟没想到季一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只做个便餐饭,事实上一大早就过来忙活。
“别动。”沈锡舟说,“反正不听话。”
沈锡舟这趟过来,以防万一,做好了拜访她家人的准备。
那些过去,他们都在念念不忘,于是他们总在复刻过去,重温那时青涩懵懂的爱恋。
沈锡舟拿出随身的纸巾擦拭墓碑,许久无人打理,有些顽固的污渍很难祛除。
房间里拉着遮光窗帘,一片漆黑,只有卫生间下方的门缝隙传出一丝光亮。
沈锡舟走过去,沈锡舟面前果然是赵安的墓,黑色的大理石上,“赵安之墓”几个字年久微微褪色。
还是graff,还是蝴蝶,但不再是高中时期的基础款,想也知道是特别定制的,饰品大小和华丽程度肉眼可见的不同,在昏暗的环境里,依旧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最后也不知道几点才睡下,还有该死的生物钟作祟,眼睛又酸又辣,睁开都费劲。
季一雯:“我遛过了。”
他说着,在她光.裸的背上比划,让她明白此刑非彼行。
不得已,她只能装模作样先回了房间,掀开窗帘往下望,沈锡舟抱臂站在草坪边上,正百无聊赖看着手机。
沈锡舟还在下面等她,而且他很久没见嘟嘟了,她想让他们叙个父女之情。
季一雯显然仍心存疑惑,但没多问,点点头说:“那你去睡会吧。”
女儿交了男朋友,季一雯有诸多不放心,有许多想问的,也有一些想叮嘱的,但沈锡舟抱着嘟嘟飞快下了楼。
沈锡舟返回车里,拿了湿巾过来,俩人费了半天劲,才收拾干净。
“不坐牢,做爱。”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我很没良心吧?”
她只能装作不知,二人进了小区,来到单元楼下,怕赵北嘉在,沈锡舟没让沈锡舟上楼,说:“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在曾经的记忆之上,添上新的针脚。
沈锡舟脑筋都快转冒烟了,终于又想到个法子,她推门出去:“妈妈,我想去看看爸爸。”
她蹲下身,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石碑前,又伸手拂去照片上的浮尘,赵安温和的笑容便清晰浮现。
沈锡舟俯下身去,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跟她耳语:
“爸爸,这是沈锡舟。”她对着照片说,“是我男朋友。”
“而且你信不信,你爸爸也理解我。”
推门进去,沈锡舟正在对着镜子剃胡茬,唇周一圈白沫。
沈锡舟拢紧衣襟:“回去遛嘟嘟,不然它要生气。”
她点亮床头灯坐起来,果不其然看到自己腕上除了金铃铛,还多了串手链。
理解她趋利避害的本能,理解那是她暂时没法负荷的道德包袱。
无风的夏日,忽然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把墓碑边上的松柏吹得微微摇曳。
那就钻个空子,欺负爸爸没法说话吧。
沈锡舟把刮胡刀塞进她手里:“你来。”
“自己看看,一副吸饱精气的妖精样。”他冷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锡舟笑起来,在他怀里抬起头:“我跟你分手你理解,我跟我爸狼心狗肺你也理解。你怎么什么都理解?”
她怎么也没想到,刚进门,季一雯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
“所以我对他其实很陌生,也没什么父女之情。”
可喜欢就是会产生心疼,这是人的本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沈锡舟很可怜。
第 93 章 第 93 章
从墓园出来,为时尚早。
在街边的早饭铺吃过早饭,不想去景区凑热闹,商场还没到营业时间,两个人化身街溜子,在街上到处乱晃,天很热,都是一脑门汗,还是乐在其中。
已经很久没走这么纯爱的路线了。
沈锡舟突然问:“你说,要是苟哥看到……”
都不等他问完,沈锡舟已经懂他想说什么,当即笑喷:“荡哥,荡姐。”
“就知道荡来荡去!荡哥!荡姐!”这是苟主任某次广播会议时,批评部分学生吃完饭满校园乱晃、晚自习快开始也不急着回教室时骂的。
这俩称呼一度在远桥盛行。
跟同频的人聊天就是省心,还能时不时体验默契的惊喜。
不顾树荫下乘凉的老大爷惊恐的眼神,两个人挨在一块说起往事,笑得东倒西歪。
沈锡舟:“你后来回去过远桥吗?”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众人集体陷入沉默。
沈锡舟也不是怯场的人,俩人聊得很随意也很投机,说了些行业现状,话题自然而然过度到共同的熟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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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现在还是在走老路。
沈锡舟打着电话过来,他点头和长辈们致意,大喇喇在母亲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倚进沙发靠背。
沈锡舟耸肩。
一个陪盛悉风,这丫头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又擅长撒娇,沈锡舟根本吃不消那一套,搞得赵北嘉都暗戳戳吃醋。
恨不得变出十个分身。
“他才26,不着急。”沈常沛抿了口茶,不动声色地打哑谜。
事到如今谈不上遗憾,有家庭绊身,她未必能达到今天的事业高度。
沈锡舟纵使有再多的不舍,也没法加以挽留,他是百忙之中来的帝都,陪她的那一晚和一上午,他手机很安静,没让工作扫兴,事实上开的静音,源源不断的信息和电话。
沈锡舟下去的时候,聊生意的和聊家常的话题刚好都围着他。
季一雯难免有些担忧,不希望女儿恋爱谈得不明不白,怕她遇人不淑。
楼下客厅,偌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人还没落座,大人们分成两派围在沙发边,一派聊生意,一派闲话家常,孩子们满屋子打闹。
沈锡舟提前几个月就收到了请柬,要不是她实在抽不出空,盛悉风都想邀请她当伴娘。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相聚,可以不必为分离而忧心。
盛悉风心思单纯,没觉出不对劲,遗憾地说:“她要是来,我们全家人就到齐了。”
像一枚书签,夹在她16岁的夏天里。
沈锡舟摇头。
她也想远桥了。
联想到她和沈锡舟的未来,难免有种前途未卜的茫然。
他们不必再异地了。
沈锡舟说:“我都没机会谢过孟社长,我知道《头条当事人》有孟社长的功劳。”
一个陪欧灿晨,就在欧灿晨准备放弃主持人梦想、转投平面模特的时候,一档节目找到了她,虽是个小网综,但从零到一才是最难得的,当然沈锡舟在背后也稍稍出了点力,最近沈锡舟正在把主持人经验对她倾囊相授,欧灿晨有点没信心,但这两公婆口径一致:“少年新事不养闲人。”
沈锡舟的生活变得繁忙无比。
从立项到最终的落实,数不清多少次的谈判,多少次推翻重来的方案,经历无数次危机和破局,他终究还是把这块难啃的骨头吞了下来。
沈锡舟便也懂了,不再多问。
从他高三毕业前往澳洲开始,异地就成了他们的常态,那时他们总以为,熬到毕业,一切就会好了。
似是看穿她的心事,孟理忽然笑言:“问题不大,听说结婚很快就不用户口本了。”
“小事,我不过就是卖小舟一个面子,吃不吃得下这个饼还得看你自己。”
他摘下自己名字前面“晁元集团二公子”的前缀,生意场上,当人们恭敬地递来名片,目光不再越过他、冲着盛拓的面子。
契机出现在盛悉风和江开复婚的婚礼。
高强度的工作之余,还有各种人情需要维系,她每次一有点休息时间,都不知该把档期给谁才好。
沈锡舟手中的勺子在咖啡杯底部轻轻一磕,她抬眼,毫不犹豫:“我不接受。”
沈锡舟提前两天回了申城帮忙,婚礼前一天,他打电话确认沈锡舟的行程。
孟理真人比屏幕里看到的更优雅,看到她,任何人都会打心眼里消除对变老的恐惧。
她们只有过视频通话的一面之缘,以前沈锡舟说要带她见孟理,终究没赶上分手的速度。
结束异地,曾经翘首以盼的生活很安逸,比想象中更幸福,像泡在蜜罐中,更像个世外桃源,不必理会任何纷纷扰扰。
时过境迁,再提及那个刻骨铭心的人,那个门第森严的家庭,她已经可以一笑置之。
聊家常的则在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眼见大哥和小妹都有了着落,剩他还是个光杆司令,怎么不叫人挂心。
沈锡舟:“暂时没有。”她补充,“但不是玩玩。”
只一点,她不再接受私定终身,她不强求他的父母喜欢她,但她要他们的点头。
还有一个,当然是陪沈锡舟。
这天他外公过寿,家族聚餐。
沈锡舟和江开对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哄骗盛悉风:“她工作忙,走不开。”
盛拓甚至爽快同意了他前往帝都分公司的要求,这消息他暂时还没告诉沈锡舟,担心有变故让她失望,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就会成为帝都分公司的总负责人。
盛悉风说:“大嫂也来了,你怎么没把姐姐带来?”
孟理心领神会地扯扯嘴角。
那时候的快乐那么轻盈,多到奢侈。
“驸马也回来了?不是马上要比赛了?”乍看到江开,沈锡舟有些意外。
俩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静静喝了大半杯咖啡。
这种场合,连假大嫂都到了,却偏偏没有沈锡舟的一席之地。
他的人生,不再是一条依附于父辈的支线。
沈锡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受影响,孟理做到了国内主持人的行业顶端,却还是没能入得了盛家的眼。
一个陪季一雯,她回归原生家庭这么久,妈妈还是做不到把她当做稀松平常的存在。
不等沈锡舟过完生日,她中午回家吃饭,沈锡舟即刻返回申城。
公历年后,沈锡舟空降晁元帝都分部,一起北上的,还有庄奶奶。
一想到远桥,她的第一印象是黄昏时分粉色的天空,云丝慢悠悠从教学楼顶飘向操场。
一个陪陆千帆,这人逮着空就跑来帝都找她,在她家里蹭吃蹭喝,把季一雯哄得服服帖帖,就是老吃欧灿晨的醋,挂在嘴边的问题就是“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先恭喜你啊,《头条当事人》做得很成功,才24岁就已经在正统媒体吃开了,比我那时候强。”
沈锡舟和沈锡舟在帝都待了一天赶到外公家里,异地情侣有点时间全用在床上,觉都没怎么睡,又舟车劳顿,难免疲累,他一到就去楼上睡了一觉。
她做他的妻子,必须堂堂正正地做,否则她宁为玉碎。
她依然像十几岁时一样喜欢沈锡舟,飞蛾扑火,毫无保留。
快到饭点,江开和盛悉风上来叫他起床。
沈锡舟说:“下次我们一起回去。”
沈锡舟最近可谓春风得意,晁元集团和天寰集团的合作顺利展开,在业内掀起轩然大波,从此以后,任何人想盘点商业合作的经典案例,都不可能绕开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话筒隐约泄露一丝女声,具体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沈锡舟说:“刚分开就不能想了?”
孟理不是爱讲客套话的前辈,来找沈锡舟,单纯出于欣赏,又是曾经的社员,顺理成章的事。
他最怀念的地方一度成了禁区,别说回去,连想都不能想。
沈锡舟没有和他正式同居,但每个礼拜会过去住上两三天。
毫无疑问,沈锡舟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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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开说:“外公八十大寿,妈妈特意打电话叫我,我敢不回来吗?”
孟理问:“有结婚打算吗?”
沈常沛面色不变,看都不看他,招呼大家:“人到齐了,开饭吧。”
季一雯撞见过沈锡舟几次,但沈锡舟一直没介绍二人正式认识,季一雯问起,就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孟理忍俊不禁:“我知道,沈锡舟不是那种人。”稍一顿,她直白地问,“他家里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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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方天地,占据了她大半的世界,容纳着她耀眼的青春和隐秘的少女情怀。
其实沈锡舟最初也只是随口一问:“我以什么身份参加盛悉风的婚礼?”
一个陪嘟嘟,这小东西让沈锡舟养了一年,娇气得不行,总不能到了“亲妈”手里反而降低生活质量。
换句话说,他的翅膀彻底硬了。
自沈锡舟的身世真相大白,他和父母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他没算他们压下真相的账,他们不再横加干涉他和沈锡舟的交往,大家各退一步,天下太.平。
但如果他以为这就代表着父母的默认,他才叫蠢了。
忽然笑着对话筒来了句:“想不想我?”
一个陪奶奶,奶奶身体恢复得非常好,孙女回来后,奶奶脑子也清醒不少,偶尔甚至可以正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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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生意的在讨论他那场漂亮的仗,感叹晁元后继有人。
接到孟理的电话,沈锡舟诧异之余,很是惊喜。
一出口,她便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肃性。
那便严肃到底吧。
“她的朋友,还是你的女朋友?”
第 94 章 第 94 章
沈锡舟敲响新娘休息室的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时隔五年,她再次见到沈常沛。
不同于她从厌世颓丧的小女孩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岁月没在沈常沛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端庄优雅,贵气逼人,也依旧对她和颜悦色。
“殊绝,来啦。”沈常沛顿了下,面面俱到地征求她的意见,“还是我叫你南颂?”
沈锡舟毫不意外。
这点城府,这点稳重,晁元总裁的夫人怎会没有,即便是棒打鸳鸯的时刻,沈常沛都没对她黑过脸,更何况这是盛悉风的婚礼。
所以她单枪匹马来了,沈锡舟对她俩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是伴郎,这会在江开那里。
“都可以,阿姨。”她不卑不亢地招呼。
沈常沛说:“那就还是叫你殊绝吧,叫惯了。”
沈锡舟应下。
沈常沛自个喜怒不形于色,养出的女儿却是有点情绪全摆在脸上,嘴巴翘得老高。
“这是怎么了?”沈锡舟走近。
盛悉风嘴巴翘得更高,不说话。
“我不同意她穿黑色敬酒服,生气呢。”沈常沛代答。
盛悉风憋不住,发起抗议:“我都结第二次婚了,凭什么不能穿自己想穿的衣服?”
沈常沛语气温和,但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你就是结一百次也不可以穿黑色。”
做生意的人多少沾点迷信,更何况是盛家这种实现生女预言的家庭。
盛悉风脾气上来,一把挥开化妆师的手:“大不了不结了。”
沈常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盛悉风,不出几秒,盛悉风就有点招架不住,面上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沈常沛离开的时候,干脆带走了那件黑色礼服,免得盛悉风等会搞前斩后奏那套。
眼见计划落空,盛悉风气急败坏:“我姐姐还在呢!你这样谁敢嫁到我们家里来?”
她哪里知道,自己一席看似只是赌气的话引爆了两座海底火山,海面看似平静,底下的暗流早已错综复杂。
沈常沛面色不变,笑容和煦地看向沈锡舟:“殊绝,你帮阿姨哄哄悉风。”
沈锡舟嘴角勾了勾,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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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盛锡京、江开、沈锡舟三人集体进行了游说,长辈们还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盛悉风在婚礼上穿黑色。
江开胆大包天,临时问K·Lai工作室又要了件黑礼服,这次直接是主纱。
没别的,他希望她能拥有一场照着她心意的婚礼,毕竟他们不可能结第三次婚。
沈常沛再生气,也只能强颜欢笑跟宾客们解释:“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
复婚的排场不若头一次婚礼,只邀请了至亲和好友,总人数还是很可观。
沈锡舟虽然不是伴娘,但也全程陪在盛悉风身边,起初,大家只当她是盛悉风的好朋友。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今日但凡见到沈锡舟的人,都要开玩笑地问上一嘴:“妹妹都二婚了,什么时候才轮到你?”
这刺头一改往日的风格,大方说:“快了。”
扔捧花的时候,更是毫无绅士风度跟一帮小姑娘抢,仗着个子高手臂长,轻松截获手捧花。
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沈锡舟面前,非常自然地递给她。
如同他前一天毫不犹豫的选择,她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参加盛悉风的婚礼。
不出一会,消息便传遍了,任谁都忍不住扫沈锡舟两眼,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让这位让厌女协会主.席动凡心。
一场婚宴下来,沈常沛盛拓两口子收获了无数声恭喜,除了为盛悉风,当然也为沈锡舟亲口认证的好事将近。
夫妇俩照单全收。
只有家里的几个小辈知道,暴风雨将至。
“狗b。”陪着新人敬酒的空隙,沈锡舟骂江开,“为了件破婚纱,搞得你爹雪上加霜。”
“不好意思啊。”江开毫无愧色,“婚礼一结束我们就飞马尔代夫,只能麻烦你们替我们一起担了。”
江开说到做到,宾客尚未走完,就以赶不上航班为由,带着盛悉风离开。
沈锡舟暂时走不了,得帮着收尾,七大姑八大姨对沈锡舟很感兴趣,围过来问东问西,看出她不想应付,他把车钥匙给她,让她去车里等自己。
大致送完宾客,沈常沛去化妆室收拾盛悉风的东西。
沈锡舟跟了进去。
“你今天回家吗?”沈常沛盯着婚礼督导收着盛悉风手工定制了好几个月却没能派上用场的原主纱,瞧不出情绪。
沈锡舟说:“不回了,回我俩自己家。”
沈常沛的表情微微一顿。
“随你。”
沈锡舟刨根问底:“随我认证那是我和她的家吗?”
沈常沛眯起眼,对督导说:“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收。”
“太太,婚纱太大,您可能没法收。”督导小心翼翼地说。
“没关系,收不了就不要了。”沈常沛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又给还在和几个生意伙伴寒暄的盛拓打电话,“你过来一下。”
架势不小,是一场硬战,沈锡舟干脆坐下了,不忘跟沈锡舟通了个气。
超级大帅比:「我这还有点事,你要等不及就先回去」
卷毛小狗:「我等你」
超级大帅比:「乖小狗」
发完消息,抬眼,看向面前严阵以待的爹娘。
“想说什么,速战速决吧,反正你们喜不喜欢她,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你错了,我很喜欢她,性格,成绩,长相,我都喜欢,更别说她还是你救命恩人。”沈常沛纠正他,“但我只能把她当女儿喜欢,而不是当儿媳喜欢。”
沈锡舟:“就因为家境?什么年代了。”
“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你总有一天会懂。”看出儿子的不屑一顾,沈常沛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但我和你爸爸反对的最终原因,是她的身世太复杂了,我们希望你找一个经历简单、心理健全的妻子。”
“谁说她心理不健全了?”
沈常沛说:“经历过这样的身世剧变,信任体系崩塌,情感连接障碍,安全感缺失,心理阴影伴随终身,你会很辛苦。”
沈锡舟承认,某种程度上来说,母亲说的是实话。
但他从不在意这些。
见他想走,沈常沛说:“我没想阻止你恋爱,否则不可能同意你去帝都。你是我儿子,我知道你不把那点喜欢耗尽是放不下的,但恋爱和结婚不是一码事。不止是现在,包括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你冲动到20岁就想在英国注册登记,我根本不会找到她头上。”
沈锡舟本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表情慢慢凝固:“你说什么?什么叫你当年找到她头上?”
沈常沛的脸上一片讶色,似是没想到沈锡舟居然没把这件事告诉沈锡舟。
她也没什么可瞒的,干脆将当年的事道出。
“英国的结婚证在所有英联邦国家直接生效,我不可能任由你拿家里的产业开玩笑,更不能看着你年纪轻轻跳火坑。我也想拉她一把,但她很傲气,拒绝我的帮助。”
沈锡舟头脑一片嗡鸣,她那时的艰难处境上,竟然还有他家人踩的脚,而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和他透露过。
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能明白她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他有多渴慕父母的爱,她不想毁掉他和父母本就薄弱的关系。
他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母亲矮他一头的脸,不再留情,开战。
“从我知道大哥是大伯的儿子的那天起,有些事我想,就算了吧。”
“我知道你们,尤其是我妈,一个女人,想要平衡亲妈和养母两种角色,还要兼顾一个寓意福星的盛悉风不能磕了不能碰了,到底有多不容易。”
“我知道你很伟大,很无私,我也知道我不是个好相处的儿子。”
沈常沛几乎瞬间让他说红了眼眶。
盛家大伯盛振牺牲、大伯母产后抑郁,连月子都没出就跟着去了,又恰逢沈常沛怀胎七月胎死腹中,于是顺理成章地,盛锡京成了她和盛拓的孩子。
他们将他视如己出的同时,也悄悄为他保留了一部分真实的身份,以告慰大伯和大伯母在天之灵。
比如以给大伯留后的名义口头将他过继给大伯,比如让他认大伯母的父母为干亲,比如教他喊盛捷二叔……
盛锡京三岁那年,沈锡舟出生了。
这是沈常沛的第一个孩子,她在产房顺转剖,吃了整整两天的苦头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违背母性,爱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呢?
可后妈难当,豪门媳妇更难当。
盛家上上下下在看着,盛家大伯昔日的同事战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盛锡京那位申城公安局一把手的外公也在看着,但凡有一丝疏漏,不难想象,她将面临怎样的口诛笔伐。
沈锡舟的待遇,决不能越过盛锡京。她别无选择。
盛悉风是女孩,又顶着福星的光环,她才能够尽情地爱自己的孩子,没有人可以挑她的错处。
都说她爱盛悉风太过头,过头到成为盛悉风的负担,殊不知,她在盛悉风身上倾注了对两个孩子的爱,怎么可能不重呢。
这些不能言说的苦衷,把她和沈锡舟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形成恶性循环,最终母子离心。
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沈锡舟下定决心咽回肚子,再也不提、再也不计较,他比谁都明白它们的尖锐,一旦作为武器,会有多伤人。
可他们碰到他的底线了。
“你们觉得她心理不健康,对吧。”他笑了笑,笑意透着一丝残忍,“那你们不知道,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把我扔在外婆家,打我,骂我,不给我过生日,把我们三个的秘密当做笑话讲给盛悉风听,只穷养我一个人,为了保住大哥的心理健康宁愿让我误会我不是亲生的小孩……”如果一一列举,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们以为,我的心理能有多健康?”
“我小时候,无数次希望他们两个死掉,或者我死掉,怎么都行,只要我不再遭受不公平待遇,还有一次,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吧,具体忘记了,挨过打之后,把盛悉风带出去扔掉过。”
“明明就是偏心,却一直不承认,口口声声一视同仁,我无数次怀疑过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太小气,还是说我根本不值得被爱。”
“如果你们平衡不好,其实可以不生那么多的,我的意思是,盛悉风你们照常生,别生我就好。”
“我看过一个故事,有个人费劲心机穿越到过去,回到自己出生那天,等在母亲的产房门口,掐死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睡前都在幻想我就是这个主角,我的人生要是从来没有开始过,那就好了。”
“直到沈锡舟出现,我第一次觉得,这辈子能当个人,还是值得的。”
他面无表情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沈常沛,固执地说:“你们欠我的。”
休息室里只剩下沈常沛的抽泣,亲子三人久久无言。
全程保持沉默的盛拓忽然开口:“你把她丢到哪了?”
“什么?”沈锡舟起初没有听明白,他整个人怔住,因为太难以置信,他维持着微启唇的表示好一会,才缓过那口气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自己终于不必再执着:“丢在启明星路的小巷子里。”
那是小时候离他们家三条街开外的地方,他把盛悉风丢下后,想走又没敢,最后选择躲在暗处看盛悉风茫然四顾着找他,默默用手背抹着眼泪,到处乱走乱找。
他到底没忍心,在她摔跤的时候冲了出去,还好他没忍心,否则也许盛悉风会成为第二个沈锡舟。
“小舟……”沈常沛叫了声他的名字,却喉头滞涩,没能说下去。
沈锡舟看向双眼通红的母亲,自己心里也像被千刀万剐,他安慰地冲她笑了笑:“是我和你们亲缘太浅。”
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忽然迸发出温柔而向往的神色:“没关系,我和沈锡舟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把我的全世界捧给他,我要把我没得到的东西都给他,我也会有属于我的舐犊情深。我以前想要个男孩,想证明给我自己,男孩子也可以娇气,也可以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疼爱,但现在我觉得有个女孩也不错,我没有对哪个小女孩好过,我想要一个有酒窝、自然卷的女儿,我想把沈锡舟养一遍,让她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健康平安长大……”
他的眼泪掉下来,继眉峰缝针后的那么多年,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流泪,是绝杀的武器。
“我在通知你们,不是寻求你们的同意,不要逼我二选一。”
说完他起身,大步走开,没有回头。
拉开休息室的大门,站在门口的,是不知听到了多少的沈锡舟。
他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家。”
一路上,沈锡舟低着头沉默。
坐进车里,沈锡舟捧住她的脸,她垂着眸,不肯看他眼睛,他问:“沈锡舟,我们结婚好不好?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沈锡舟。”沈锡舟突然猛地扑进他怀里,仿佛身后有鬼,一个劲往他怀里缩,“沈锡舟。”
她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沈锡舟叫她叫得心慌,尽量将她整个人圈起来:“我在。”
“怎么办?”沈锡舟惶恐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我没办法要孩子。”
第 95 章 第 95 章
沈锡舟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父母面前那番关于对未来的设想,给了庄殊绝太大的压力。
“我没想耽误你事业,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要孩子,十年二十年都由你决定,生完孩子,你仍然可以去拼事业,我喜欢你做主持人。”
庄殊绝一个劲摇头。
他越说,她越惶恐。
见她反应反常,沈锡舟把她从副驾驶抱到自己腿上,摸着她的脑袋安抚:“怕痛?怕身材走样?”
庄殊绝把脸整个埋进他的颈窝,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她怕一旦自己的话说出口,他们再也没有办法毫无隔阂地相拥。
“是吓人,你害怕也正常。”沈锡舟把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或者我们可以领养。”
他口吻很随意,但庄殊绝知道,没法拥有自己血脉的小孩,他肯定是很遗憾的。
他已经退步至此,可她还是没有办法成全他的心愿。
从很小开始,庄殊绝就没有当贤妻良母的愿景,比如对嘟嘟,她也更喜欢以姐姐自称,只有和沈锡舟玩情趣时,才会以妈妈自称。
记得有一年初中的暑假,戴明流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分娩的纪录片,叫她和陆千帆一起看。
三个无知少女的承受力,被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打那以后,三人但凡长聊,最后的话题必定有关生孩子,以“反正我不生”“我也是”收尾。
不过,她从未认真思考过生命延续的意义,只是一些小女生出于怕痛和爱美的浅表的抗拒,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铁打的丁克主义。
这些毕竟太遥远了,即便是对现如今的她来说,生育也不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直到今天。
她发现自己落了个粉饼,想回新娘休息间寻找,然后在门口听到了沈锡舟和他父母的对话。
他成长的痛苦,第一次深度剖析后,展现在她面前。她知道他在亲子关系上有所欠缺,可她没想到,看似乐观积极、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他,心里居然藏了那么多的酸楚。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沈锡舟那么急迫,连法定年龄都等不及,就想和她结婚。
他太想脱离他万般求索却始终不遂他意的原生家庭了。
他太想建造一座自己的避风港湾,那里面没有猜忌,吹着平等自由的风,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去爱和被爱。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把她当做了救世主。
所以有的时候,他会有些操之过急。
好在,她接得住他。
她喜欢被他狂烈地喜欢着,她需要他高浓度的爱情,因为她也是他的忠实信徒。
所以当年那个未满19岁的姑娘,明知前路艰险,还是义无反顾答应了他的求婚。
尽管回过头看,他们那时的分手是一个必经的路程,可她还是无数次后悔放开他的手。
尤其这一刻,她最后悔,无以复加。
听着他剖开自己的伤痕,抖露那些阴暗的心事,庄殊绝的心也碎成一地的玻璃渣。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没立场,可她真的很想质问沈常沛和盛拓,到底为什么,到底凭什么。
她那么好的一个沈锡舟,怎么就不配被他们爱,他们居然就让他这么可怜、又这么遗憾地长大了,此生都无法弥补。
她还没来得及进去,沈锡舟说到了孩子。
孩子,他们两个的孩子,融合了他们的血脉,会喊他们两个“爸爸”和“妈妈”。
会有点娇气、有点黏人,但一定会长成勇敢、正义、坚强的小男孩。
脸上有酒窝,头发卷卷的,长得像她的小女孩,会拥有安稳的一生。
平生第一次,庄殊绝的身体里,萌生出一种叫做母爱的东西,为着一个从未见过,甚至还不存在的孩子。
只是听着沈锡舟的描述,她已经柔肠百结,那种喜欢,比喜欢嘟嘟还要强烈百倍。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终于能够理解一丝丝,季一雯和赵安失去她的痛苦。
光是这一丝丝,就足以将她击溃。
她完全能够想见,如果她和沈锡舟有了孩子,她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妈妈。
她唯恐自己的遭遇重蹈覆辙在孩子身上,她会时时刻刻陷在孩子被别人带走的怀疑之中,除非它时时刻刻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够平息她的焦躁。
她没有办法工作,没有办法拥有正常的社交,她会彻底失去自我,变得偏执而疯狂。
而那个无辜的孩子,会沦为买她心安的牺牲品,被她窒息的爱缠裹,无法呼吸。
最终两败俱伤。
她曾以为,被拐的经历带给她的伤害,她都已经尝过。
也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伤痕都会慢慢渐淡。
殊不知,原来最大的心理阴影,藏在这里。
不在于如何找回她自己,而在于如何为人父母。
也许沈常沛说的是对的。
她的心理不正常,沈锡舟和她在一起,连最普通的生活都无法拥有。
哪个当妈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自找苦吃,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父母,也鲜少同意孩子绝后,更何况是他们那样显赫的家庭。
经历了那么多的往事,从青春年少时甘愿低头,放下骄傲,互相原地等候,到彼此成熟后共同面对命运的风雨,谁都以为从此是坦途。
她怎么能够要求沈锡舟,放弃弥补他人生的缺憾呢?
就像他也没办法请求她牺牲她的余生。
许久的沉默后,沈锡舟说:“你让我想想,好吗?”
他语气很温柔,给人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觉,好像过五分钟后他就能语调轻快地告诉她:“我最讨厌小孩了,不要就不要,我们过一辈子二人世界。”
庄殊绝也若无其事冲他笑:“我今天去陆千帆那里住,她刚才找我,好像又和谭宵闹上了。”
沈锡舟说:“好。”
庄殊绝太清楚他了。
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没有把握的承诺,他不会说出口。
也就是说,他无法承诺的事,代表着他真的做不到-
庄殊绝一连几天都很颓,从申城丧回帝都。
她和沈锡舟也没有见面,只在微信不咸不淡地问候早晚。
下班后,庄殊绝去沈锡舟在帝都的住所,奶奶看戏剧,她看着奶奶发呆,突然来了一句:“奶奶,如果我和沈锡舟分手了,我该带你去哪里呢?”
她不可能带奶奶回她和赵北嘉的家,更不可能劳烦季一雯照看,得给奶奶找个去处,还得雇人照顾奶奶。
奶奶看她:“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庄殊绝习惯了,奶奶偶尔会像现在这样,看似一切正常,但一旦深入交流,就会发现她的思维是跳脱的。
只能进行一些相对基础的对话,或者聊起往事,她才会头头是道。
不过庄殊绝还是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知了奶奶。
陆千帆不明白,欧灿晨不明白,赵北嘉也不明白,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因为孩子的分歧走不下去。
只要掩耳盗铃、不考虑未来,他们还能拖很久很久。
说不定哪天,谁就想通了。
“你能理解我吗?奶奶。”
奶奶的精神世界若即若离,庄殊绝多渴望能够抓住那偶尔的在线,像从前那样,为她拨开迷雾,给她指引。
“能。”奶奶斩钉截铁。
庄殊绝笑,把脸埋到奶奶膝头:“为什么?”
奶奶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并没有答话,就在庄殊绝以为,奶奶又掉线了的时候,老人说:“因为你是殊绝。”
因为她是庄殊绝。
也因为他是沈锡舟。
他们对于彼此付出最高的诚意,也要求最纯粹无暇的情感回馈。
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在明知未来不同频的情况下,得过且过地消耗彼此的青春。
那是对他们的爱情的侮辱-
这头爱情陷入僵局,庄殊绝的事业又迎来一波新的高峰。
《去看日出》的代班主持被爆出插足丑闻,遭到全网抵制,于是这个节目,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她手里,上司告诉她,等到原主持人回归,台里也不打算换下她,会直接增加主持人团队的人数。
手握极星卫视两个王牌节目,正统新闻和娱乐综艺两手抓,她成了当之无愧的极星一姐。
去外地录完第一期《去看日出》,她得到保姆的消息,说奶奶闹脾气非要见她,奶奶虽然脑子糊涂,但从不给人添麻烦。
她抛下大部队,乘坐当天仅剩的航班,独自提前回帝都。
经济舱满员,她不得不买了商务舱。
因为《去看日出》是偏运动型的综艺,一上飞机,庄殊绝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空姐把她叫醒,喊她看窗外。
夜空下的平静海面上,“Marry me,ZSJ”的字体静静悬浮。
她眨眨眼睛,一时还以为,自己正置身沈锡舟20岁生日那天的梦中。
她希望自己晚一点醒。
而且这一次,她绝不会食言,即便燃尽自己也要顶住那场身世的暴风雨,然后如约挽住他的手,走进约克大教堂。
……不对。
从前明明是烟雾来着,可这次是无人机摆的造型。
她趴在舷窗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一直到飞机飞过那片领域,再也看不见,她的注意力不得已回到近处。
才发现,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她身边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她15岁遇到的执着少年,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了她。
首饰盒里,熠熠生辉的粉钻旁边,有一张折叠的纸张。
庄殊绝知道,既然求婚,就代表着沈锡舟心甘情愿的妥协。
可纸上的内容,还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是一张两天前的出院小结。
诊断栏一栏写着,输精管绝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