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将倒霉蛋的衣物卷走。
当然。
作为对衣服的感谢，层层海浪将这个倒霉蛋推上海岸。
先不说那个被它扒开衣服的人真的超懵逼，这个倒霉蛋是向导，出门旅游散心，一不小心沉入大海，然后就感觉水流正在扒他的衣服！
为什么要扒他的衣服！
竟然连苦茶子都给他扒下来了！
虽然但是，一重重的海浪将他推向了海岸。
他……
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
海岸刚好是开放旅游区。
原本沙滩就是人流汇聚地，今年沙滩人流量更是爆满。
一大群人目光大为震撼地看向光溜溜的他。
有生以来，他就没这么崩溃过。
他所不知道的是，海洋的意志是特意将他送去了人流量庞大的海岸，主要，它认为人多力量大，可以帮助这位落海人。
先不说这个又倒霉又运气好的人，海洋的意志将衣物送到了云起之的面前。
没有苦茶子。
考虑到是人用过的苦茶子，它又将苦茶子给丢掉了。
它向云起之传递着信息，等衣服干了，他穿上，就可以在岸上快乐地玩耍。
云起之其实很舍不得它。
它继续向云起之传递信息。
位于首都边缘的隐蔽地下拳场，过道中堆满了各种被人挤落或是遗忘的物件，有外套、全息眼镜、甚至义肢部件，擂台上散落着干涸的斑驳血迹，足以见得昨晚的格斗有多激烈。
上身赤果的肌肉壮汉操控着机器人往台上撒水，清理着这满地狼藉。
他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骇人疤痕，眼窝凹陷处被一颗灰白的玻璃球替代了。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声，格拉斯转动着他的机械义眼朝那处看去。
一个身型纤长、穿着灰兜帽的男人倚在门框边，帽檐下露出一截苍白到不似常人的皮肤。
格拉斯一下便认出了云起之，毕竟来拳场还要打扮成如此见不得人模样的就他一个。
他扔下手中的摇杆，笑着迎上去，“殿下，这么早过来可不像您的风格。”
云起之单手拉下连帽衫的拉链，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紧身体恤，很好地凸显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肩宽腰窄的身型，那头耀眼的银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马尾，“格拉斯，说这么多废话也不像你的风格。”
格拉斯咧开嘴笑了一下，他扬起下巴指了指正中央被清理干净的竞技场，示意对方上去。
云起之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和他的真实性格实在反差太大，以至于格拉斯每次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鱼还小的时候曾在皇宫直播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格拉斯还在蛮荒的边远星当雇佣兵，出于好奇，他和当时的同伴也点开了直播。
他对小人鱼的印象就是挺可爱一小孩，被养在皇宫里的漂亮宠物，也难怪一向严肃冷厉的大皇子会破天荒地应下这桩婚约。
直到许多年后，在这所地下竞技场中来了一个总喜欢戴兜帽的青年，对方长着一张漂亮到不像话的脸，明明攻击的路数毫无章法，但就是用拳头揍倒了很多人，而且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来这里仿佛就是为了消遣。
云起之在地下拳场混了很久，格拉斯才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当时差点没吓得把云起之赶出去，生怕下一秒奥斯皇室就会派人来炸了他这破地方。
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一拳把人揍趴的暴戾青年与当初直播间里总是抱着小狗笑嘻嘻的人鱼幼崽联系到一块儿。
人鱼，可爱？装的吧？
这两年，格拉斯教了云起之不少格斗技巧。
没别的，就因为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还有那难以言说的韧性，就好像云起之不是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小殿下，而是从某处蛮荒之地出来的野兽。
此刻，擂台上，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缠斗了数个回合。
云起之今天打得很凶，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直冲对方要害，像只急于猎食的冷血动物。
格拉斯则像是慵懒的大猫，他不疾不徐地抵挡下对方的每下进攻，然后找准云起之攻击的空档期，迎面挥出一拳，拳势化作劲风，毫不留情地朝对方的脸颊攻去。
云起之瞳仁中倒映出那沙包一般的拳头，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飙升，那是危险燃起的信号。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脚尖一旋，格拉斯的拳头擦着他鬓边的发丝而过，豆大的汗珠沿着云起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落在地面上，宛如一滴墨水晕染开，躲过了这一下之后，他又开始慢慢找回自己的节奏。
虽然云起之好似一直处于进攻的那方，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彰显出他此刻的状态并不轻松，
格拉斯在格挡的间隙不忘提醒对方，“您今天看起来很急，急着想赢，但越是这样露给对方的破绽越多。”
云起之伸手胡乱地擦了下颊边的汗，他并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而是忽然问道：“你说……”
“如果我报名军校怎么样？”
格拉斯愣了一下，“恐怕王储殿下是不会同意的。”
尤利塞斯有多宝贝这个人鱼他们不是不知道，对方几乎每年都会送云起之各种他们这些贫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听说去年对方生日，尤利塞斯直接送了他一座庄园。
首都边郊最大的庄园，连公爵都没这个待遇。
云起之笑了一下，似是不理解，“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格拉斯不是正规编制出身，身上的各种骇人伤疤就是他当雇佣兵的那段时间受的伤，里面有几道险些要了他的命。
此刻，他打量眼前皮肤白皙得几乎瞧不出瑕疵、如美玉一般的青年，那视线宛如大人在看小孩吵闹着要玩具，“殿下，前线不比格斗场，战场上甚至没人会和您讲规则……”
赢则生，输则死。
是吗？奎娜推门进入卧室的时候，尤利塞斯仍旧呆在里面。
他双腿岔开坐在床沿，手肘拄着膝，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几缕金发从额前散落，使原本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迷茫。
听闻推门的动静，尤利塞斯抬头看向奎娜，“还是不肯出来吗？”
奎娜摇摇头。
小人鱼自从听说皇子要离开后，就躲到水下不肯出来了。
尤利塞斯复又低下头，指弯摩挲着下巴。
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比如为什么对方宁愿跟他一起去边境也不想留在皇宫，又比如为什么在听闻自己要离开后情绪反应会这么大。
尤利塞斯安慰人的经验太少，仅有的一两次也用在云起之身上了。
他总是倾向于告诉对方“怎么做会让这件事好起来”，安慰人的方式就是提供解决方案。
而刚才小人鱼哭着跑出房间的时候，即使隔了很远也隐隐可以听到他的啜泣声，尤利塞斯很想安慰云起之“没事”，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没事”不是一种解决方案。
沉默了许久，
“他怎么……”
尤利塞斯抬头想询问奎娜，话说到一半却皱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殿下。” 奎娜一眼便看穿了尤利塞斯的纠结，她率先开口道：
“寻求父母以及长辈的庇护是孩子的天性，可云起之他父母去世的早，进了皇宫以后身边又没有亲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懂事，但毕竟年龄还小，在这皇宫里，他应该是把您当成了最亲近的人，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年龄小的孩子他们不懂外面和家的区别，父母兄弟在哪儿那里就是家，家里人走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要对方带着自己一起走，对于您来说，您自然知道边境有多危险，可对于云起之来说，他可能只是想和最亲近的人呆在一块儿，不过……他可能确实是对您有些过度依赖了。”
现在尤利塞斯对于云起之，就像那只他走到那都要带着的小鲨鱼一样，小人鱼时刻都想粘着对方。
听完奎娜的一番话，尤利塞斯几乎是自言自语道：“过度依赖吗……”
云起之的眸色暗了暗。
那种带有轻视的目光让他感到不爽，其中蕴含着“你不懂，你只需要被人保护着就好……”的意味，尤利塞斯有时候也会摸着自己的脑袋这么看他。
但哥哥和别人都不一样，哥哥就是哥哥，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格拉斯方才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觉面前的人眼神蓦地变了，对方狭长的眼眸闪过一抹幽暗的光，四周如凝冰霜，就好像有一道寒气从后脊升起，震慑得人动弹不得。
短暂的愣怔中，云起之又迎面朝他挥出一拳，速度竟比以往都要快上许多，格拉斯赶忙伸出肌肉虬结的胳膊格挡，可想象中的那一下却没落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
格拉斯诧异地回眸，只见云起之一拳砸到了身后的木桩上，他掌骨所抵的位置凹陷进去了一个坑，木屑碎落一地，从中折断。
他看着眼前面色丝毫未变的青年，眉峰微蹙……
有时候总感觉对方身上有种疯了似的不要命的癫狂。
两人的比试到此结束。
云起之在擂台边沿坐下，他用牙咬开用于保护手掌的胶布，右手手背的掌骨至腕骨处红肿一片，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尤为醒目。
“殿下，您这样乱来会让我很苦恼的。” 格拉斯见状皱了皱眉，他从一旁拿了医疗包丢给云起之，“我真怕哪天王储殿下就派人过来把我这破地方给砸了。”
他这小庙可供不下云起之这尊大佛。
云起之喷完药把东西扔回给格拉斯，唇边发出一声轻嗤，“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抿了抿嘴角……
毕竟哥哥要是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会被吓到呢。
云起之想，既然来了，肯定是要报平安的。
看着罗素，云起之说道：“没关系，我记住了哥哥的通讯号。”
罗素皱眉。
云起之继续说：“除了哥，我还要联系秋阳。”
罗素眉头上的皱褶增加。
云起之看得有些好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说：“还有斯梅德利团长。”
罗素：“我没有他们联系方式。”
云起之：“没关系，我记住了他们的通讯号。”
罗素：“……”
云起之见罗素的眉头皱成了川，他伸手，为罗素抚平眉宇之间的褶皱，说道：“罗素执政官，我想见的人很多。”
他说：“我还活着。”
“我拥有空间异能，我可以穿梭到任何我想穿梭的地方。”
“但是，我最终，选择过来见您。”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浪再次拍打而来，淹没二人的双足。
罗素低头，云起之仰头。
罗素看着面前人，无论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非常了解面前这条鱼，他很容易被洗脑，无论如何，在确认关系之前他都不能给这条鱼见别人的机会。
他太容易心软且容易被洗脑了。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罗素询问：“……云起之向导，我可以吻你吗？”
云起之：“……可以哦。”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
罗素在云起之的唇瓣上落下了轻柔的吻。
对他来说，这是失而复得的人。
他永远想要守护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