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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婆婆的敌人是考官 文工团面试

    林雪梅这几天真忙。

    忙着搬家打包收拾东西。有何玲、唐文竹、乔远香加上马阿姨帮忙,还是忙了个不亦乐乎。

    忙着护士本职工作。

    下班吃完晚饭以后,还得去唐文竹文工团的排练室,练声。

    索性这一个星期,下班之后跟陆恒一起,晚饭都回了陆家小洋楼吃。

    陆恒的厨艺刚刚上手,这又被迫搁浅,也是手痒,到了小洋楼吃饭,也要露上两手,才不过几天的工夫,就有跟马阿姨平分秋色的架势。

    陆天野和乔远香,因为孙媳要报考文工团,而获得了几天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也是意外之喜。

    陆天野喝一口小酒,尝一口新晋厨师陆营长炒的小菜。

    原本的钢铁硬汉亲自下厨,当初谁都不看好,没想到,跟带兵打仗一样灵光,陆天野忍不住夸两句:“大刚这个虾酱小白菜炒的,火候刚刚好,快要赶上你奶奶的手艺了。”

    乔远香喜笑颜开跟着夸:“瞧这个颜色,都不用尝,一看就对!鲜亮脆嫩,比我的手艺还强呢。”

    陈小花对于有关林总的一切,都自带了滤镜,何况是林总嫁的男人,那更得不遗余力的夸:“这可不是一般的手艺。这是菜上淋了明油,又增香又提色,私房菜馆新来的大厨,才懂这一套。陆营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恒简短答一句:“我自己想出来的。”

    陈小花的夸人话术短短时间内也是突飞猛进,前后两句话,完成自我闭环:“能自己想出来的都是天才,陆营长真厉害,连做饭上都是天才。”

    陆恒被夸得静默了一瞬。幸亏林雪梅招收的员工目前还就这一个,不然一个两个的夸起他来,他也真要以为自己是爱迪生达芬奇了。

    林雪梅却从陈小花的话中听出来点别的,追问一句:“你最近,又去过静园了?”

    她只是让她去送过一次山货,没有带她去吃过饭,最近来了新大厨,她怎么会知道?

    陈小花倒也没有避讳:“徐老师帮忙,带我去租好了房子,我正好发了工资,请他吃顿饭,他选了那里。”

    听上去倒也没毛病,林雪梅没再追问。

    乔远香却忍不住关切:“在哪租的房子?卫生条件和安全,都靠得住吗?”

    陈小花知道乔远香舍不得她搬走,但,陆家小洋楼再好,不能叨扰人家一辈子,于是微笑着安抚乔远香:“奶奶,徐老师带我看的房子是省委大院里的,您放心吧。”

    一听省委大院,乔远香没话说了,那可是不比军区大院差的地方,甚至还强上一截。

    陆天野听着他们说话闲聊,喝干了一盅酒,忽然想起来问:“雪梅这唱歌的事儿,练的怎么样了?”

    唐文竹回答:“跟陆恒的厨艺差不多,进步挺快。”

    乔远香平时爱看个文艺演出什么的,可惜近年来,儿媳主要是投身于出国演出,国内舞台上轻易也看不见她。

    此时她忍不住脑补一下,要是孙媳能接过这个棒,登上了文工团的舞台,她在台下看,岂不是跟当年看儿媳一样,加倍享受,心满意足?

    乔远香对这个事儿既然有了憧憬和期许,也就浮上来几分担忧:“进步快是有多快,周末不就考试了吗?有几分把握?”

    唐文竹笑着说:“妈,雪梅进步可快了。小花说陆恒是天才,依我看啊,雪梅才是天才。我给她讲的,才说一遍,她就都听懂了。一般的学生练个三天,能学个七八分像,她唱两遍,已经像模像样了。”

    林雪梅领受了明星婆婆的夸奖,心里藏了话不能说。她上辈子在孤儿院合唱团都学过了,这次只是复习一遍,那进步能不快吗?

    乔远香听了哪能不高兴:“雪梅就是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快,要不是已经走了专业技术路线,参加成人高考,也能考个好大学。”

    大学这玩意儿,林雪梅真是不想考了,上辈子考完大学又考了研究生,考够了,也卷够了,对乔远香微笑说道:“奶奶,我都结婚了,不想考大学了。”

    陆恒到此时,也不得不对这个贤妻刮目相看,看来是除了不会做饭,加上针线活差点意思,其余什么都会,什么都能来两手。

    本来不想说话,也忍不住调侃她一句:“她是聪明,还会作曲,真能考上文工团,也说不定。”

    林雪梅假装没听出来他的揶揄,只是甜甜一笑:“你做的菜也是真好吃,再过一段时间,你还能学会做面点,包饺子蒸包子擀面条,加油。”

    唐文竹却不满意儿子的说法:“什么叫能考上也说不定?据我看,至少有五分把握。”

    陆天野一向是乐观激进派:“文竹说有这么大的把握,我信。人生嘛,就得敢想敢干。连尝试都不敢尝试,怎么能抓住机会?”

    陆天野这话,凡是经历过动荡的年代,或者动荡人生的,都有感触。陈小花得到过实实在在的好处,马上支持:“陆老说得对。人生就要大胆往前走,大胆往前迈,要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出息。”

    谁知道,到了星期五的晚餐桌上,唐文竹忽然自己改了口风:“雪梅明天考文工团的事,怕是要玄乎。”

    不等林雪梅本人说话,乔远香先提起了一颗心:“怎么?文竹,你不是说有五分把握吗?”

    唐文竹少见的皱了眉:“我们安排考官,是近亲回避原则,都知道雪梅是我的儿媳,不光我不能当考官,连跟我关系好的几个,都没安排。安排了我的老对头,当主考。”

    乔远香顿时吸了一口凉气:“柳如?是这次的主考官?”

    林雪梅一听,连乔远香都知道何如这个人,可见与唐文竹的矛盾,非同一般了。

    唐文竹点了点头,表情凝重。

    考试当天,陆恒开车,陪林雪梅来到现场,在大厅等候。

    林雪梅跟着唐文竹排练了几天,文工团各个门朝那边开,都已经摸得清清楚楚,步履轻盈,走进了考场。

    今天这个考试选拔在大礼堂举行,让报名选手上台,如同正式演出一样。

    既是考量唱功潜力,又是考量整体的演员素质和潜力,也是为了选拔人才更精准,能尽快的上台,成为成熟可用的演员。

    林雪梅进了门,跟一排考官们点头,打个招呼,走入了选手席,跟几个报考选手坐在一起。

    眼见当中坐着的中年女演员,外貌出众,气场压人,眉目之中带三分锐利之气,想必就是婆婆唐文竹的老对手柳如,文工团几个当红的独唱演员之一。

    评委和考官都到齐,一个年轻男孩上台,拿着话筒微笑报幕,像正式的演出一样:“1985届通俗唱法演员招考正式开始,我们军区文工团,首次面向社会招考通俗唱法,从报名的五名同志当中,现场择优,录取两名。”

    林雪梅跟现场其他四位互相看一眼,微笑点个头。五个人年龄都差不多,外貌也都挺漂亮,巧得很,还都是女同志。

    林雪梅暗暗思忖,赞叹一声,这个年代真是黄金时代。哪个赛道都空着,哪个赛道都缺人才。赛道有的是,缺的是有胆有识敢想敢干的人。

    五个当中能录取两个,单说说这概率。

    比后世的考公考编,那几百比一的录取率,好得太多了。

    而且,这是国家和军队双重编制的文艺团体,在八零年代居然能面向社会公开招考,可真是。林雪梅觉得这个工作名额,香晕了。

    台上年轻帅气的男报幕员面带微笑,接着介绍考评方式:“等所有报名者表演完毕,评委老师现场打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按平均分值确定录取顺序。”

    林雪梅一听,这个项目策划脑子挺灵活,如果真有机会来文工团工作,倒是要认识一下这位同志,切磋切磋策划思路。

    电视上刚兴起这一套办法,他就学到了手。报名者才五个,底下坐了一溜十来个评委,现场打分现场评定,办法又新鲜,也能保证公平性。

    报幕员宣布,第一个选手上场,台上台下都屏住了呼吸,提起了精神。

    钢琴的琴音优雅清冷,缓缓响起。事先沟通递交过报名曲目,一架钢琴伴奏虽然简单,倒也从容清爽,充分衬托歌手本身的音色。

    只是这第一名歌手,多少有点不尽如人意。

    这位歌手舞台经验丰富,是从地方院团特意奔来的,看来是有一个军装梦。

    可惜,她原来是民族唱法,这是为了抓住这个机会,现改唱法。时间不长,本身自信有点不足。一个歌手一旦原来定过型,再改路子,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明白的。

    她唱了一段主歌,进了副歌,因为不是个寻常的演出,是个重要的招考,台下评委众目睽睽地看着,她越唱越紧张,一紧张,发声方法一下子溜回了老路子。

    副歌一进,发声方法、发音位置、口型,一下子,统统切回了民族唱法的路子,在座评委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半路硬改,难办就在这里,改不好就成了四不像。

    台上的选手一看评委的反应,心一慌,更加控制不住唱法,勉强把一首歌支撑着唱完,评委都摇了头。

    林雪梅听的也是替她叹息一声,转开了眼。

    第一位歌手下台,没有回选手席,直接奔了休息室,要单独呆一会儿,平复一下情绪。

    第二位歌手上台,把评委听得,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是唱的太好了,好到出乎意料。

    这位明显是有充分准备的,经过较长时间的训练也好,有名家的指导也好,显然是比较早就得到了消息,直奔着这个机会而来的,外貌和嗓音条件也比较优越。

    林雪梅一看评委们的反应就明白,这两个录取名额,是要被这位叫郭可云的,提前拿下一个了。

    剩下三个人,要争最后一个名额。

    第三个表演者,轮到林雪梅上台了。

    她站到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92章 黄金搭档,倒戈相向 编制花落谁家……

    林雪梅一上台,下面一溜评委,看她的眼光齐刷刷,眼前就是一亮。

    都是年年选拔演员练出来的,眼光毒着呢,一看,这个小姑娘的外形底子,不是一般的好,是万里挑一的好。

    从面貌到身型,头身比,头肩比,各个方面不用拿尺子量,都是黄金比例,放台上一看,正是360度无死角的耐看。

    何况一张脸生的极为精致好看,皮肤白到发光,明眸皓齿,舞台大灯的照耀下,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是个护士,应该从来没上过台的人,可上了台之后,一点也不怯场,眼神流转之间,如同会说话一样,瞬间吸引了台下评委的目光。

    钢琴音色淙淙,前奏如春天刚化冻的雪水潺潺流淌,现场所有人的感觉,顿时都是一个清凉。

    林雪梅一个舒展的挥臂,开口进第一句,音色轻盈甜美,炎炎夏末之中,现场的清凉之感加了倍,好像喝了一杯解渴消暑的柠檬汽水。

    她现场演唱的这首歌叫《春光美》,是港岛一个女歌手刚刚在春节唱的,这时候还没有太多人注意。

    一只亲切平和的小歌儿,从主歌到副歌,没有一个炫技的技巧,也没有一个高音,就是听的人心神愉悦,唇边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台下评委心旷神怡,不约而同望着台上选手,如春花绽放的笑颜,身上一件裸粉色薄纱裙,领口和裙摆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碎钻亮片,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像人鱼的眼泪。

    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们虽然都是资深演员,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忘了情。

    等林雪梅唱完,台下静默了几秒钟,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鼓了几下掌作为赞赏。

    接着,所有评委跟着鼓掌。

    这掌声里头,不包括柳如的。

    其他评委面带微笑,鼓着掌。唯独她,板着脸,一动没动。

    林雪梅回到台下选手席,看着第四位选手登场。

    这个选手叫胡月,气息很足,嗓音条件就是大开大合的大嗓,选曲的曲目也是刚刚流行起来的西北乡土摇滚风味的大热流行。

    现场一溜十来个评委听完,也是一个提神醒脑,精神一震。

    有了前面为林雪梅鼓掌的先例,这回评委席先响起来掌声。

    是柳如带头鼓的掌。

    前面强手各有各的强,第五个选手又弱了下去。

    各方面都平庸了一点,就抓不住现场的注意力。她自己也知道没有这份竞争力,中规中矩的唱完,下台回到选手席,情绪倒也安然,就等着评委打分,评定结果。

    第二个名额,无非是在林雪梅和胡月之间,产生。

    报幕员,十个评委,依次给五个选手打分,计算分值的结果,如大家所料。

    郭可云是没有争议的好,没有争议的最高分,占了其中一个名额。

    林雪梅和胡月的分数,并列第二,难分伯仲。

    出现了并列分数,报幕员眼望了台下的评委席。

    今天的首席评委,是柳如。

    其他评委都望着柳如。

    既然是现场招考,现场评定结果,她一发言,几乎就可以一锤子定音。

    柳如站起身来,胸有成竹,面带微笑:“我个人支持胡月入选。我的理由是,胡月嗓音更宽广,气息足,硬件条件好,未来有更大的潜力。林雪梅这位选手,有她的优点,但是气息偏弱,这是作为歌手的先天缺陷。”

    在场评委都打量一眼胡月,又打量一眼林雪梅。

    虽然都知道林雪梅是唐文竹的儿媳,而柳如是唐文竹的老对手,但柳如这番话,却是从业务角度出发,并不能说有私人恩怨的成分掺杂在内。

    作为歌手,胡月身材高大健壮一些,肺活量好的大嗓,确实适应的风格会更宽泛一些。

    而林雪梅,外貌虽然更漂亮,但身骨偏弱,肺活量怕是跟普通人比,都有所欠缺,按以往对职业歌手的考量,的确是个缺陷。

    林雪梅在众人目光打量之下,看看自己这副身子骨,自己也苦笑一下。

    本来的命运,应该是乡下小伙王喜早早亡故的病弱妻子,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如何能跟人比拼肺活量?

    大家听完柳如的话,多少都带了遗憾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林雪梅。遗憾也没用,这事已经是一锤子定音了。

    有评委已经收拾自己桌面上的纸和笔,准备结束走人。大周末上午的,来加了个班,很累。回家补个觉要紧。

    文工团的演员们,无论老中青,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觉睡到中午,不受拘管的散仙。

    报幕员也瞟了林雪梅一眼,神情中带了惋惜,开口宣布:“第二个录取名额,胡月……”

    这时评委席上一个人站了出来,一挥手,叫停了报幕员:“等等,我对柳如的说法有异议。”

    林雪梅一看,忍不住一愣,实在没想到,叫停的人,会是他。

    评委席上都有名牌,唐文竹也给林雪梅看过评委的照片。

    给林雪梅的分数,最低分,不出唐文竹的事先所料,是出自柳如之手。

    最高分的这个,却是唐文竹事先也想不到。

    业务副团长,团里第一男高音,刘利民。

    这个人,平时跟唐文竹关系也不好,原因是二人的声乐和艺术理念不合。到一起,就顶牛。而且,这个人,是柳如唱男女对唱时候的固定搭档。

    唐文竹在周五晚上的餐桌上,之所以打退堂鼓,自己的老冤家对头柳如是一方面,这个业务副团长,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

    林雪梅实在想不到,居然是他,给自己打了最高分。

    打个高分也就罢了,首席评委柳如已经陈述了自己的评判,这业务副团长还要站出来,为林雪梅抗辩,更加是意外中的意外。

    林雪梅瞪大了眼睛,要细听根苗。录取结果且另外论,一会儿回家,跟唐文竹可有故事讲了。

    在场评委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柳如马上就冷了脸色,一双杏眼冒了火。

    她想不通。

    这业务副团长是她二十年的老搭档,也是观众心目中的黄金搭档。私交不说多么好,在团里大小的业务公开会上,也没有反对过她一回。

    今天为了招考新团员,公开站出来跟她作对,站到了她的宿敌唐文竹那边。

    这是几个意思?

    其他评委本来打着哈欠准备离席,回家去好好补一觉,一看这场面,瞌睡虫都被赶跑了,精神了。

    没想到刘利民和柳如,这对二十年的老搭档,为了对手的儿媳,要公开对决。

    柳如一看,几个业务骨干都准备看热闹,冷笑一声,先发制人:“刘团,你是业务副团长不假,可,这次招考,团长亲自交代,我是首席评委,让我把关,你这样,让我以后工作怎么做?”

    柳如一上来,先拿团长给的首席评委权限,想压住刘利民。

    大家都提起了神,看刘利民怎么应对。

    刘利民一开口,倒是心平气和:“柳如,我知道你是这次的首席评委,你所陈述的理由我都同意,你所支持的这位选手胡月,确实也是嗓音条件和气息方面,都更有优势。”

    柳如忍不住抬眼望了他,既然他什么都同意,那还站出来闹什么幺蛾子?

    她冷了声音问:“那你的理由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刘利民索性走到前面,面向了评委席的大家:“我的理由,大家一起听听。”

    不用他说,大家也是想听,都用高度专注的眼神注视了他。

    刘利民侃侃而谈。

    “胡月和林雪梅,两位都是非常优秀的选手,也是非常好的例子,给我们演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胡月代表的,是我们传统习惯的评判标准,我和柳如所从事的民族唱法,还有在座评委老师从事的美声唱法,都在这一套体系之内。”

    “但是林雪梅的唱法,给大家塑造的氛围情境,直观感受,代表的是,在硬条件不足的情况下,能不能采用另一种艺术表达和沟通方式,来营造出另一种审美表达的效果?我认为她做到了。”

    真不愧是专家评委,一眼就看破了真相,林雪梅微微垂了头。

    被刘团点破了唐文竹的小心机。

    上辈子的林雪梅身体比这好,气息足,所以当仁不让,成了孤儿院合唱团的领唱。可穿成这三道沟村的病弱小可怜,声带窄,气息弱,林雪梅上辈子的唱功只能发挥出来一半。

    唐文竹唉声叹气之余,对症下药,选了一个投机取巧的风格路线,清新自然的小歌。

    为的是扬长避短,能以一个风格和氛围感取胜。所以,十个评委,打分两极分化,实属正常。

    刘团接着说道:“她的唱法更接近于生活中的谈话沟通,更有亲切感、亲和力。这正是通俗唱法要追求的独特风格,只是,大家现在对这种风格还不够熟悉。所以大家打分,给胡月的分数比较的整齐划一,给林雪梅的比较两极分化,道理就在我说的。”

    评委们互相看一眼,低声议论起来。

    “刘团说的对。”

    “有道理。”

    一个女评委开口问:“到底谁该得到这个录取名额呢?”

    刘利民点头表示赞赏:“这个问题问得好。大家想过没有,国家为什么要提倡这个通俗唱法?本来已经有民族和美声两大唱法了,为什么要提倡增加这么一个新的唱法,要大力扶持,跟民族美声并列?”

    因为团里还没有正式开会,所以大部分人还不懂,连柳如都在问:“是啊,好好的,为什么要搞一个新东西?”

    刘利民一挥手:“ 我从京里开会回来,上级□□门的精神是,一切都是为了解放。新的经济政策是为了解放,新的文化项目也是为了解放。把人们,从旧的思想,旧的习惯当中,解放出来。”

    这话谁也反驳不了。十来个评委听得默不作声,连柳如也没了话,跟大家一起默默地听。

    刘利民做了最后陈词:“林雪梅同志的这种唱法,正是适应这么一种新的时代要求,给大家指出新的发展方向。艺术风格以后要多样化,个性化,百花齐放,推陈出新。”

    一位男评委听了这个话,受到了启发,兴致勃勃讨论起来:“刘团说的这番抗辩的理由,倒是让我想起了咱们梨园的一段佳话。咱们京戏的大师程砚秋先生,开始的时候学梅派,后来因为倒嗓子了学不了,反倒是因祸得福,自己创立了程派,跟梅兰芳大师齐名了。是不是这个道理,跟这位林雪梅同志一样,因为有一定的先天缺陷,为了扬长避短,反倒是走出了自己的路?”

    刘团听得高兴,对这位男评委说:“崔老师这番话讲的好。祖上是学戏的吧?”

    林雪梅一听,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参加了一个文工团招考,一下子差点名垂青史,跟四大名旦的程祖相提并论了。

    一看现场气氛热烈起来,刘团拉过去了大部分评委的赞成票,柳如哪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强硬了自己的立场:“刘团,你说的这些,有你的道理,可是团长给了我首席评委的权限,我也有我的权力,我今天,就是要把名额给胡月。”

    刘利民一看,不好办了。

    自己是按照新的文化导向,和国家提倡通俗唱法的初衷,为了林雪梅挺身而出,并没有什么私心,

    结果,反倒激发了柳如的胜负欲。说是冲着原本跟唐文竹的私怨也好,是因为今天自己的倒戈也好。

    总之,是不太好办了。

    第93章 漂亮的男报幕员 文工团编制

    刘利民一看柳如态度强硬,他也板起脸:“柳如同志,道理我都讲的很清楚,劝你三思。”

    柳如的一张俏脸,板得更冷,滴水成冰:“我没什么好三思的,就按我说的办。”

    其他评委一看要糟。刘利民说的再热闹,再中听,再正确,都没有用,柳如拿出了一个强硬姿态,油盐不进。

    麻烦不但没有解决,反而闹得更大了。

    大家都忍住哈欠,打醒精神,还不能回家补觉,得把这出戏看完。

    刘利民也感到挠头。他是为了工作,为了团里发展,不能因为柳如一强硬,他就退让,那他以后在团里还怎么树立领导的威信?

    刘利民一摆手:“这样,先不做决定,我们去找团长仲裁一下,让两位选手回去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节外生枝。

    本来十个评委当场打分,就是为了保证公平性,毕竟歌手的演唱就像体育比赛一样,从技术水平到台风观感,现场效果就是客观标准。

    离了这个现场效果,也就离了客观标准,会不会受其他因素影响,那就不好说了。

    当场就有心直口快的评委直话直说:“刘团说的这个法子,照我看,不好。那不就背离了当场评定的初衷了吗?”

    刘利民一听,也有道理。

    十个人当场一筹莫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应该怎么办?

    正在犯愁,就听门口一个响亮的声音:“什么事儿,这么难办?”

    众人往门口一看,团长来了。

    众人心里都犯了狐疑。团长的家离这里,骑自行车也得十分钟,他怎么突然跑来了?

    林雪梅一看,团长是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听唐文竹说过,原本是个相声演员,这老头虽然精瘦,中气倒是挺足,一路说着话,走了过来:“我在门口听了几句,没听全,利民你说说,怎么回事。”

    刘利民微笑看向他:“张团长,我和柳如二十年的老搭档,现在为了艺术和声乐理念,争执不下,需要您给裁决一下。”

    没想到张团长却双手直摇:“胡闹!我是说相声的!你们歌唱演员的事儿,我能裁决个什么?还是得你们专业人士来。”

    “这……张团长,您要是不裁决,就僵在这儿了,您给个意见吧。”柳如也着了急,劝说张团长做主。

    张团长反而朝她一瞪眼:“你这话说的,我给了意见,那不成了拿行政权力压人了?不能这么干!”

    张团长这话说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场其他十来个评委,有意无意,都把眼神瞟向了柳如。

    众目睽睽之下,柳如的脸色瞬间发了红。

    她刚才和刘利民对峙,正是拿行政权力在压人,张团长这话无意之中,正正好好,打中了她的脸。

    这样一来,张团长说是没站队。其实等于站了队,一下子站到了刘利民那一边。

    本来柳如对于打退唐文竹把握十足,就算老搭档跳出来反对也没再怕的。没想到张团长突然出现,她被动了,尴尬了。

    不光柳如,大家也都觉得难办了。本来都指望张团长说句话,把招考的事解决,大家赶紧回去补觉。结果张团长不肯说话。

    这怎么办?

    一时之间,十来个资深演员、业务骨干开动脑筋,想不出办法。

    林雪梅有办法,但是她不能说话,这就分外着急。

    正在全体着急之中,就听台上的报幕员说了话:“张团,我看电视比赛上是这么处理的,能不能咱们学一下?遇上得分相同的情况,让两位选手现场再唱一遍,评委重新打一遍分数。”

    张团长枯瘦的脸上,乐出了笑纹:“这个办法好,咱们就这么办。”

    在场评委互相看一眼,可是犯了难。

    办法好是好,可现在,柳如和刘利民两个权威人物在顶牛,谁敢乱打分?

    乱打分,岂不是等于乱站队?无论是得罪柳如,还是得罪刘利民,都是没有必要的事。

    台上报幕员一看台下评委的脸色,又补充提了个建议:“最近的电视比赛上,还有一个观众代表打分。张团长,您就作为这个观众代表,坐下来一起参与打分,这样您也参与意见了,又不喧宾夺主,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场评委先松了一口气。

    这个办法好。

    张团长总不能给两个人打同样的分数,这样的话,比拼自然见分晓,省的两个权威人物在这儿僵持不下。

    报幕员说的这个提议,张团长也无法反驳,果断一点头:“行,两全其美。”

    补充选拔环节一经敲定,钢琴响起,准备伴奏。《春光美》的旋律再次响起。

    林雪梅也是无奈,再度打起精神,调整状态,情绪饱满地上台,把歌又唱了一遍。

    胡月也精神饱满,浓墨重彩,大开大合,把自己的西北风摇滚唱了一遍。

    两位选手唱完,十个专家评审亮起分数。

    都很审慎,和上一轮打分差不多。

    张团长最后一个亮起分数。

    因为站在台上,年轻的男报幕员是第一个看见分数的人,替林雪梅松了一口气。

    尘埃落定。

    刘利民对林雪梅露出微笑:“恭喜你,林雪梅同志。”

    柳如垂了头,也是无话可说。

    张团长自谦,不做专家评委,但是他的感受,很能代表普通观众的感受。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穿着粉粉嫩嫩的裙子,连人带声音,好像一湾春水,好像春天的黄鹂鸟,在耳畔对你说话。

    这谁能不喜欢?

    观众谁还管你音域宽不宽,气息足不足?

    柳如已经可以脑补到,林雪梅进了团,上了台,迅速引起观众注意,甚至迅速引起轰动的前景。

    公开招考的流程走完,报幕员宣布:“发放聘书仪式,开始!”

    柳如拿过来摆在评委桌面上的大红聘书。

    本来应该是首席评委发聘书的,可是她突然反应过来,张团长在,就把聘书往张团长手里递。

    张团长却继续摆手,又把聘书推了回来:“柳如,你是首席评委,聘书还是由你来发。”

    柳如脸上保持微笑,情绪不敢露出来,心里全是苦水。

    今天这个首席评委,当的憋屈。

    先有20年老搭档刘副团长跳出来,站在了对立面。

    后有张团长闯堂,原本交到她手里的权限,实际上已经不作数了。

    张团长搅局,偏偏又打了个观众评委的旗号,让她吃的是个闷亏,有苦也说不出。

    眼看郭可云和林雪梅一前一后登上了舞台,春风满面,准备接受聘书,全场评委都打量一眼柳如,眼神里带了微妙。

    柳如明知道是被人看了笑话,心里再郁闷,也得故作大方,抬头挺胸走上台,乍眼一看,还是文工团当家台柱子的范儿。实际上,脸上带了多少笑,心里就有多少苦水。

    林雪梅眼见着,她从报幕员手里接过大红的聘书,僵着笑脸递到林雪梅的手中,还要保持礼貌说一声:“恭喜你!”

    林雪梅见她一张过了中年依旧保养得当的漂亮脸上,唇角带了一丝颤抖,林雪梅知道她心里气狠了,仍旧出于礼貌打声招呼:“应该叫您一声师父。”

    文工团还是照着旧社会梨园行的规矩,收她进门的人就得叫师父。

    柳如一看林雪梅脸上甜甜的笑,也知道这声师父躲不开。心里更是气上加气。

    跟关系好的团里姐妹们闲聊的时候,她半开玩笑的说过,唐文竹的儿媳,从她手底下,过不去。

    听到这话的姐妹,现在有一个就坐在评委席上,眼睁睁看着她,要把这大红的聘书,交到唐文竹儿媳的手上。

    柳如成为文工团台柱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当着大庭广众,这么打过脸。

    耳光响亮,打得生疼。

    ——

    林雪梅出了礼堂的门,进了大厅。

    在大厅沙发上等候的陆恒站起身来,目光迎向了她。

    林雪梅走到他身边,刚对上一个眼神,有人在后面喊:“林雪梅,林同志!”

    林雪梅一回头,见是刚才的报幕员追了出来,他手上递过来一个耳坠:“你的耳坠,掉在了地上。”

    林雪梅一摸耳朵上,果然是掉了一个。

    她没有耳孔,唐文竹好不容易给她找了个耳夹式的长圆郁金香花朵形坠子,却是容易掉。

    林雪梅接过耳坠,微笑道谢:“同志,谢谢你。”

    报幕员却不问自答,自报家门:“我叫王凯。”

    林雪梅重新道个谢:“谢谢王凯同志。今天这个招考的项目策划,是你吧?”

    王凯笑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闪闪发亮:“你怎么知道?”

    林雪梅上辈子是个老练的项目策划,能闻得出策划思路的味道,每个人的策划项目,都有每个人的痕迹和味道。

    王凯笑起来很好看,林雪梅受到感染,也微笑起来:“因为张团长作为观众评委打分,是你提议的,我就知道,整个流程都是你策划出来的。”

    王凯一脸的笑容更加灿烂。这个女孩不光漂亮,唱歌好听,人也聪明。

    林雪梅又问:“张团长也是你找来的吧?”

    这回王凯真正感到了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雪梅笑得眯起了眼:“我看到你在侧幕边上,打电话了。”

    舞台侧幕边上有个电话,防止各种舞台事故的发生,紧急联络。

    其实就算没看到,也有迹可循。项目既然是他策划的,他要保护项目的进展,就会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关键时刻,拉重要人物来救场的,也只会是他。

    王凯跟林雪梅交流完这几句话,一看身边站一个军官,高大帅气,威风凛凛,礼貌微笑打个招呼。

    陆恒礼貌回应之后,继续冷眼旁观,这位年轻的男报幕员,眉清目秀,身高腿长,百里挑一的好相貌。

    他们陆家堂兄弟,在军区大院里,也是出了名的相貌好,可跟这王凯,不是一回事。

    王凯这种好看,跟他的妻子林雪梅一样,头和脸都比普通人小上一圈,同等身高的情况下,身形骨架也比正常人更纤细更修长。乍一看,这男孩跟林雪梅并肩而立,简直两株散发香气的观赏性植物,或者说,像两只精心制作的漂亮人偶。

    陆恒心思一动。

    前不久,他还特意问林雪梅,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她曾搜寻了半天,找不到答案。

    找不到,就是还没有碰到。

    就像他,曾经那么不愿意相亲,也不愿意结婚。

    后来碰到那个人了,什么都愿意了。

    第94章 林雪梅的升学宴,庆功酒 韩潮的倒计时……

    林雪梅跟在陆恒身边出了门,她的大红聘书放在了随身坤包里,坐上了小刘的车。

    陆恒一路上也没有问结果,林雪梅也没说。

    到了陆家小洋楼,乔远香和马阿姨在准备午饭。

    因为陆天野提前说过,林雪梅考试辛苦,要好好补养一下。

    林雪梅进了门,一看满屋子飘香、热气腾腾的场景,满足地深深吸了口气。

    自从嫁到陆家,不光是弥补了上辈子的缺憾,拥有了一个温暖家庭,而且被宠得一天天变小,现在几乎变成了小学生。

    连出去考个试,全家都要当成什么大事儿似的,郑重其事的还要补一补。

    陆天野乔远香还在其次,全家最紧张的是唐文竹。林雪梅一进门,唐文竹就抢过来开了门。

    林雪梅知道她在家里焦心,这时候故意要逗逗她,板了脸色。

    唐文竹果然上当,一把揽住儿媳的肩膀,柔声细语,开始安慰:“不用在意。就当是去玩一趟。”

    林雪梅差点憋不住笑,好容易强行抑制住了,唐文竹把她按在沙发上,递过来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润润嗓子,唱歌其实挺累人的。别人都不知道这个苦,还以为多轻松的事呢。”

    林雪梅喝了一口香喷喷的茶,对着婆婆眨动大眼睛,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很累,累死我了,让我唱了两遍呢。”

    唐文竹马上愤怒了:“什么,唱两遍?一定是柳如这个老妖怪!”

    看着婆婆一秒愤怒,像亲妈一样疼她,林雪梅心里暖烘烘,越发的要变一个调皮的小孩逗她玩:“不光是她!还有刘副团!”

    唐文竹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刘利民跟柳如是二十年的搭档,我早就料到,他们俩搞不好就是要沆瀣一气……”

    正在这时候,乔远香过来叫婆媳俩:“吃饭了。别光你们俩在这儿聊的热火朝天的。有话当着大家说,都等着听呢。”

    林雪梅拉着婆婆的手,一起来到餐桌,一看又摆了满满的好吃的,干煸牛肉丝,干菜扣肉,清蒸鱼,油焖大虾,四色鸡鸭鱼肉之外,四碟时蔬青菜,碧绿鲜嫩。

    今天的汤羹有点特别,萝卜干贝熬排骨,按照南方人的习惯熬了四个小时,一上桌,唐文竹就给儿媳盛上了一碗汤:“快,萝卜能顺气,喝一碗汤,消消气,补一补。”

    陆天野一听唐文竹这话,不答应了:“怎么?能不能考上不是什么事儿,还有人敢给她受气?”

    林雪梅一看,老爷子花白的长眉一扬,一副要带枪出去给自己报仇的架势,不能逗贫了,赶紧实话实说。

    于是离开餐桌,从随身坤包里掏出来大红聘书,回到餐桌上,递给陆天野。

    陆天野拿着火红的聘书,打开一看,长眉又是一扬:“怎么?录取了?考中了?”

    陆天野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态,望了林雪梅。

    林雪梅笑嘻嘻,点了点头。

    唐文竹比陆天野更难以置信:“你不是说,柳如让你唱了两遍吗?”

    林雪梅笑了,眉眼弯弯:“是刘副团长让我唱的第二遍,柳如给我打低分,他不同意。”

    唐文竹一脸的惊诧,又喜又惊:“他?刘利民?能为了你,站出来跟柳如作对?”

    乔远香听这个名字耳熟,问唐文竹:“不是你们团的第一男高音吗?在全国都有点名气的,他能站出来帮雪梅,那雪梅不是也很厉害了?”

    陆天野兴奋起来,催促道:“快讲讲,怎么回事?”

    林雪梅这才打开话匣子,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她本来口才就好,这时候讲的绘声绘色,跟讲评书一样,饭桌上听的大家都入了迷。连菜都忘了吃。

    从打上了桌,陆恒一直没说话,但是把林雪梅的话,最先听了个明白。

    他听明白的是,招考现场虽然是神仙打架,团长、副团长、首席评委三人加入战局,但那个叫王凯的年轻男报幕员,实际上相当于幕后推手,是他在把控流程,在最关键的环节,帮了林雪梅。

    陆恒默默点了点头,瞟一眼正在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林雪梅。

    王凯不光长相漂亮,人也聪明能干,年纪轻轻的,很是一个人物。

    连他都看得出来,不信林雪梅察觉不到。

    陆天野一听,孙媳不光是被录取了,招考现场如同神仙打架,团长、副团长、首席评委,为了孙媳纷纷下场,加入战局,跟自己当年在战场上开作战会,也差不多的排面,真是自古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想到此处,陆天野更加的开心:“这还喝什么补汤啊,喝酒!喝酒!喝上一杯庆功酒!”

    陆天野起身,拿过一瓶红酒,给大家都斟上满上。

    唐文竹笑吟吟,起身,祝酒:“来,全家给雪梅庆祝,考上了我们文工团第一批通俗唱法的演员,第一批,以后可就是这个新唱法的元老了。”

    大家干了一杯酒,酒桌上氛围喜气洋洋。

    乔远香本来为人含蓄,却是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心愿得遂,也忍不住心花怒放,一连串的问题:“什么时候去报到上班?什么时候能登台演出?”

    唐文竹一见,婆婆比她还心急,笑了:“妈,你怎么这么心急?要不然让雪梅在家给你唱上两首,先过过瘾?”

    乔远香自己也不好意思了:“那倒不用。我是想,请几个老闺蜜去台下看,就像当年,看文竹第一次登台一样。”

    唐文竹也想起来自己二十年前,第一次登台的情景,没想到二十年后,有自己的儿媳继承了衣钵,笑容里带了点感慨:“以后就看你的了。”

    林雪梅一看,自己随随便便参加一个招考,换一个工作,惹来全家这么大的动静,全家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对着唐文竹甜甜的一笑:“妈,你送我的那些礼物裙子,这回派上用场了。”

    唐文竹更加高兴:“对,文工团的服装就那几件,大家还争来抢去的,你穿着私服上台,也能给观众一个惊喜。”

    陈小花把一杯酒喝完,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大喜讯:“以后,林总就要登台演出了?变成明星了?”

    面对陈小花这第一个狂热迷妹,动不动就无限夸张,林雪梅赶紧谦虚一句:“不至于,唱歌也是一个普通工作,跟医疗救护一样。”

    唐文竹却不同意这句话:“一样,也不一样,护士技能大赛好几年才一次。你这个通俗唱法,很快就要大量搞比赛,而且会上电视,到时候你想不红,也难。”

    唐文竹在文艺圈打拼了二十年,对于前景的预测自然是有权威性,陆天野和乔远香都是喜出望外,林雪梅内心也感到了一丝震撼。

    上一世,自己只不过是个追星女,这一世,赶上了八零年代解放思想百花齐放的时代东风,难道,真的要成为明星了?

    想到自己的女神马上就要变成大众眼里的女神,陈小花忍不住微笑,忽然又想了起来:“徐老师倒是说,林总从事文艺工作,登台演出,成为名人,再去谈商业项目,就更有利了。”

    林雪梅一听,徐进这商业头脑,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可真不是盖的。

    全国商业模式还是一片初创,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徐进就能懂得名人效应,明星效应,纯粹靠自己脑子推想出来的,什么叫天才,这才是。

    不愧是全书大反派,有点东西。

    但第一反应的赞赏过后,林雪梅又听出点不对劲。徐进和陈小花,走动得未免太频繁了一些。

    想到此处,林雪梅心思一动,追问一句:“小花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小花不知道林雪梅的用意,实话实说:“徐老师说下周末,帮你们搬完就帮我搬,他已经找好车了。”

    果然。她猜对了。

    林雪梅沉吟一下。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而且,这话要想说明白,还不伤人,需要高度的技巧。

    今天大家都高兴,不便于扫任何人的兴,都放松一下,改天再想这挠头的事儿。

    林雪梅打定主意之后,先放下需要操心的一切,敞开心怀,喝酒吃菜。

    ——

    小圆这几天,一直孤身住在小旅馆里。既没有回陆家,也没有回和白秀莹二人的新房。

    去堂哥的别墅参加晚宴的第二天,给白秀莹打了个电话,谎称自己有急事需要回外地。

    电话那头,白秀莹明显松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愉快,叮嘱他自己在外地,自己保重。

    打完这个电话,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让虎哥通知韩潮,如果最近几天能拿到照片,他给的钱会加三倍。

    因为岳父白健雄的逼迫,小圆这几天吃睡难安,他就盼望着,能如期拿到白秀莹和韩潮的照片,这样的话,就不用马上跳到堂哥的对立面去。

    不到万不得已,小圆真的不想直接伤害堂哥。

    一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堂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受伤,他就感觉要发疯。

    韩潮的家,是这个城市著名的棚户区。

    住房最低最矮,环境最差,街面上,菜叶,污水,随意横流。

    韩潮从小父母双亡,被奶奶带大,如今他二十出头,奶奶已经六十多岁,身体熬得如同桌上那盏熏黑的煤油灯,生命的火焰在里头摇摇欲坠,行将熄灭。

    隔壁公用电话亭的王大妈喊他接电话,他过去接完电话,又回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虎哥说了,三倍价钱。

    该行动了。

    况且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白秀莹非但不排斥他,而且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透露着明显的喜欢。

    只是,这样会伤害她。

    韩潮伤过无数女孩子的心。

    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有了兴趣之后,狩猎,对付白秀莹的那个桥段就用过无数次。

    忽然某一刻,就觉得不好吃了。

    没滋没味,没意思。

    于是就要往外推,往外甩。

    女孩子们哭也好,闹也好,在大街上拉住他不放,只有更惹他厌烦。

    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一刻,他想到几天以后,白秀莹要变成她们那个样子,忽然他就感到一阵窒息,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很多年前,他从野地里掏鸟蛋,自己舍不得吃,也要投喂她。

    因为那是会在他受老师责罚,受同学白眼的时候,眼巴巴看着他,给他擦眼泪的小女孩啊。

    第95章 黑灯舞会 韩潮的抉择

    下班之后,白秀莹步行出了门。

    已经不再骑自行车,形成一种习惯,就是要等韩潮的摩托车来接。

    然后奔向一站又一站的快乐。

    一站又一站的快乐加在一起,是一辆通往快乐的列车。

    日复一日的快乐加起来,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以至于在等待的时候,就开始心跳加速,血液流速飙升。

    要不了几天,就形成了一种瘾。

    这一天,白秀莹踏着落日,信步走在单位门口的大街上,心情一如既往地带着雀跃和憧憬。

    直到身后,摩托车声响起,白秀莹转头,脸上露出微笑。

    她熟门熟路,坐上韩潮的摩托车后座,又无比熟稔的抱住韩潮的腰。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韩潮今天的脸色和眼神,都不对劲。

    摩托车来到东郊的一个小区,一所小楼前。

    白秀莹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但也没有问,跟在韩潮身后,放心大胆的往里进。

    以前跟着韩潮,去的都是没去过的地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去的地方。

    街头巷尾,三教九流,原来是坐在轿车里的大小姐看都看不到的,如今都去体验过了,而且有韩潮的保驾护航,走到哪里,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往前趟。

    这一次一看,是个清清爽爽、一切正常的小楼,更加放心大胆往里面走。

    没想到走到走廊的尽头,一扇门打开,里头是一个宽敞大厅,灯光发暗,大白天的遮着厚厚的窗帘。

    白秀莹一看,里头灯光是五彩的旋转灯,天花板上挂着彩纸做的拉花,知道这 是一个地下舞厅。

    之前韩潮带她跑了好几个地下舞厅,跟她在大学里参加过的少数几次舞会比,好玩许多。

    就跟那些街头巷尾的小馆子一样,同样的肉,不同的做法,由不同的人来吃,就有不同的感觉和味道。

    大学里的舞会,舞曲是一本正经的声乐歌曲,同学都和她一样是一本正经的大学生。

    而韩潮带她来的地下舞会,曲子是最新潮的港货,歌手的声音都是南方的嗲兮兮,听了就让人脸红加不适,鼓点的节奏更是绝,像她的心跳一样激烈。

    每次跳舞的时候,韩潮都把她搂得很紧,第一次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可韩潮警告她不要动,不要显得老土,没见过世面。

    当时白秀莹往周围一看,一对对的青年男女,是都像韩潮说的这样。

    而且韩潮一直都很规矩。

    自从他单独带她出来,各种吃吃吃,各种玩玩玩,各种买买买,都是韩潮掏腰包,一直主动掏腰包请他的同时,并没有显得有什么企图。

    他的人,像他的表情一样高冷,除了眼神中偶尔那点热度,简直就像一个亲哥一样,白秀莹逐渐放下了戒心。

    这次跑这么远,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这时候时间还早,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几对青年男女坐在墙角边的长椅上,喝着汽水,吃着小零食。

    韩潮带着白秀莹也来到墙角边的座椅上,点了两听健力宝,一盘花生瓜子。

    白秀莹喝一口清凉的汽水,好奇地问韩潮:“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值得跑这么远?”

    晦暗的灯光下,韩潮的表情显得有点晦暗不明,声音也分外低沉:“一会儿就知道了。”

    短暂的静寂之后,舞曲响起,旁边桌上的几对青年男女,纷纷站起身来,翩翩起舞,韩潮也站起身来,邀请白秀莹下场。

    白秀莹如常的下了舞场,如常的跳起了四步,跳了半首曲子,这时候场内灯光起了变化。

    忽然之间,一片全暗。

    白秀莹本能一个紧张,身子往外一挣。

    韩潮却握住她的手臂,告诉他,不要慌:“这叫黑灯舞会,刚兴起来的玩法。”

    这时候,室内又有光忽然亮起,白炽的一道冷光,从不知名角落激射出来,在黑暗中闪现,晃动,活像黑夜雷雨中的一道闪电。

    闪电闪过一道,又闪过一道。

    白秀莹依稀看见,身边的男男女女趁着黑暗,把头偎依在了一起。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明白了这个舞场,跟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了。

    韩潮见她东张西望,伸出一只大手揽过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胸前:“别乱看,小心挨揍,我可保不了你。”

    白秀莹一向不爱听人的话,唯独韩潮算是个例外,就乖乖把头靠在了韩潮的胸前。

    她的心,跳得更剧烈。

    虽然两个人经常一起玩,但是身体距离和姿势这么亲近,还是头一次。

    虽然现在的婚姻接近于一塌糊涂,白秀莹毕竟是已经结了婚的人,内心无法不起了一个挣扎的漩涡。

    但借着闪电式的白光,偷眼瞟一眼周围,男男女女都安之若素。

    她如果挣扎不依,又要被韩潮说老土,没见过世面。

    就这么靠在男人的胸前,跳着慢四步曲子,倒也平平安安,无事发生。

    白秀莹松了一口气,忽然就心猿意马,忍不住比较起来男人和男人的差别。

    刚新婚那几天,她也曾经这么把头靠在丈夫的胸前,小圆的心跳不是那么强劲,有些微弱,身体有些冰冷。

    相比之下,韩潮的心脏强劲如擂鼓,身体火热灼人,才贴了一会儿,白秀莹的脸都被烤热了。

    一只曲子跳完,无事发生,大家都坐回到墙角的桌椅边,边喝着汽水,边擦着汗。

    韩潮低声跟白秀莹打个招呼:“我去趟洗手间。”

    白秀莹点头,一边喝汽水,一边张望,就见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一头撞在了韩潮身上,然后二人互相拉扯着,转进了角落里,看不见人了。

    白秀莹不以为意,转开了眼。韩潮本来就是个混混大哥,他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儿,太正常了。

    果然下一首曲子开始之前,韩潮回来了,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等曲子开始,二人手臂挽着手臂,滑下舞池。

    灯光又变成了黑暗闪电的模式。

    男男女女,依旧是亲密依偎,白秀莹也已经感到习惯,见怪不怪。

    等半只曲子过后,再借着那黑暗闪电的光,白秀莹往四面八方一瞟,吓了足足一大跳。

    一对一对,面颊贴了面颊。

    更有甚者,接起了吻。

    白秀莹的心脏,一下子跳得像擂鼓。

    正在慌乱之中,韩潮捏起她的下巴,一口就亲了上来。

    白秀莹没来得及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

    黑夜闪电的光,一道一道的照亮。

    借着这个光,遮掩了一道相机闪光灯的光。

    这架相机,接连几个快门,把一切都拍摄在内,白秀莹跟韩潮的情态,看起来亲密无比,四周的背景,都是同样的男男女女。

    白秀莹的嘴唇突然被压,本能的闭紧了嘴,怕对方得寸进尺。

    谁知韩潮也很奇怪,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二人连嘴唇皮都没湿,就放开了她。

    白秀莹满心恼怒,刚想发火,骂他,打他,却见韩潮把她扔在原地,朝着门口方向跑去。

    韩潮跑到拐角处,一把揪住那个精瘦的男人,一掌切在男人的后颈,手法熟练。

    男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韩潮一把抢过相机,抓在手里,把胶卷掏出来,从兜里掏出火柴,把胶卷一把火烧掉。

    然后转身,大步,跑回舞厅,一把拉过白秀莹的手,带着她,飞跑。

    一路飞跑着,出了黑灯舞厅的门,来到大街上,摩托车旁,韩潮交代一句:“我把你送回去,我得去外地呆一阵子,避避风头。”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全黑,韩潮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像极了他小学转学的时候,特意跟她来告别的那天晚上。

    白秀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惹了事儿,要逃到外地去避风头。

    原来刚才韩潮亲她那一下,是马上要躲到外地去,跟她依依不舍,一时情不自禁。

    她一下子就原谅了她的冒犯,嘴上也说出了口:“你刚才……原来是知道要走,才对我……那样?”

    韩潮看白秀莹的眼睛在夜色中发着光,知道她是误会了。

    心里的愧疚越发往上翻涌。他这个妹妹,心思太纯,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这么一想,自己幸亏是悬崖勒马,在虎哥拍了照片的时候,把胶卷烧了。

    但自己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虎哥,在这城里也是别想混了。马上就得跑路。

    他看白秀莹站在原地没动,催促道:“赶紧上车,我急着走。”

    白秀莹还是没动,只是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韩潮心里着急,却不忍心对她发火:“我也不知道,时间短不了。”

    白秀莹并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要跑路躲出去,只知道,自己舍不得他。

    他跑路了,自己的生活,该怎么办?刚刚得到的快乐,食髓知味,到哪里去寻?

    白秀莹脑筋一转:“你能不能不走?”

    韩潮心如火烧,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你想我被砍死?”

    白秀莹不假思索,觉得街头混混之间的事儿,没多大点事儿,开口就说:“我保护你,我罩着你。”

    韩潮被她气笑了,眼神中露出揶揄的神色,小丫头口气真不小。

    韩潮没来得及说话,白秀莹又自告奋勇地说:“我找我爸爸。”

    韩潮忽然想起来,白秀莹的出身不一般。父亲是白家,母亲是徐家。

    一想到是谁花钱指使的他,韩潮赶忙拦住:“不能找白家的人。”

    白秀莹完全没听出门道,改口说道:“那也行。我去找我舅舅。”

    韩潮低头一想,是个办法可以试试,自己先跨上摩托车,示意白秀莹坐上来,问一句:“你舅舅家在哪个方向?”

    几天以后,小圆来到堂哥陆恒的新公司,看到了一个他到处找,却到处也找不到的人。

    韩潮这个混蛋,可把他坑苦了。

    第96章 韩潮住进别墅 离职遇上冤家

    韩潮骑着摩托,载着白秀莹,一转眼来到徐进的家门口。

    韩潮在大街上等着,白秀莹走进徐进的家里。

    徐进的妻子,白秀莹的舅妈王文娟热情招呼:“秀莹啊,没吃饭呢吧,过来吃点?”

    白秀莹一看,一桌子四五个菜有荤有素,知道舅妈这人善于持家,照顾老幼。

    白秀莹想起姚娜那张狐狸脸,这事儿自己早就知情,却瞒着舅妈,心里一阵愧疚,笑着答应一声,躲开了眼:“舅妈,我不饿。”

    徐进看这个少登门的外甥女突然登门,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知道是有不寻常的事儿求他,跟着白秀莹来到门口的大街上。

    一看一辆大摩托,上面一个年轻混混,样子出奇的好,不光长得高大帅气,也并没有寻常混混那副市井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说是个出来混的高干子弟也有人信。

    徐进听外甥女介绍这人叫韩潮,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可一看外甥女和这混混对视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进一股气从心头起,几乎想立刻骂这外甥女不争气,刚结婚才几天?就在外头闹幺蛾子?

    可再一想,自己也这样,大哥说不得二哥,何况外甥女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事,自己再不能在她面前装这个大,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一句:“有什么麻烦需要帮忙的?”

    韩潮知道白秀莹这个舅舅不是一般人,挑能说的说,把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

    之前虎哥找他的时候,没说谁是雇主,要拿白秀莹与人私通的隐私照片,但韩潮久在街面上混的人,哪能猜不出来,这种事都是做丈夫的要算计老婆。但这是家务事,自己不知道底细,不能瞎掺和。因此对徐进讲述的来龙去脉里,隐瞒了有人花钱雇佣他设计白秀莹的事,只说他街面打架,得罪了虎哥。

    徐进哪里关心虎哥这么低等级的混混,皱着眉头问:“你说的这个虎哥,他们的老大是谁?”

    韩潮用力回想一下,这个人远远的见过一次面,一身军装穿的歪歪斜斜:“军队里的,孙……”

    不用他说完,徐进就接上了话:“孙长海。”

    韩潮点头:“对。”

    徐进松了口气。

    提到别人,他还未必敢说一定有办法,提到这个人,他倒还有几分把握。

    徐进对白秀莹打声招呼:“我进去打个电话,你们俩在这儿等我一下。”

    徐进打完电话,出来发动了车子,跟韩潮打声招呼:“我在前面开,你在后面跟着。”

    白秀莹坐在摩托车后座,越往前走越是惊讶,一直到城市西部,到了俄罗斯人聚居的地方。

    是林雪梅和堂哥陆恒那个别墅。

    徐进的车和韩潮的摩托,开进院子里,白秀莹看见陆恒的车早就停在那儿,总经理办公室,亮着灯。

    徐进见白秀莹跳下摩托车后座,叮嘱一声:“你在外头等一会儿,不要进去了。”

    白秀莹点点头,听舅舅的安排。她平时只是任性,并非不知道利害。

    徐进装作不知道,陆恒也不必知道韩潮跟白秀莹的关系。

    否则这是堂弟媳妇的婚外情人,这还不得退一万步来避嫌?哪还能肯帮忙?

    白秀莹将身形隐没在玫瑰花园的浓香里,静静的等待。

    徐进带着韩潮进入办公室。

    一个军人,一个混混,两个男人一照面,彼此静静的打量一瞬。

    徐进在中间介绍:“这是陆总,我们公司新成立,正好需要招聘安保人员。”

    韩潮也是面冷的人,并无笑意,只礼貌招呼一声:“陆总。”

    徐进见两个人都带点杀伐气质,彼此一打量,像是对峙。

    徐进继续充当解释器:“孙长海这个人不知天高地厚,大家看他爹的面子上,不和他一般见识,让他吃过教训的人不多,你面前的陆总恰好是一个。当时孙长海被陆总按在地上,答应过,陆总身边的人,一律不碰。”

    韩潮本来对于眼前男人的强大气场就有三分折服,此时又加一层刮目相看,同时舒了一口气。

    有了眼前这位陆总,相当于一个金质护身符,自己是真的用不着外地逃亡了。

    孙长海不论人怎么样,是不是徒有虚名,人的层级混到那了。

    他的爹是副军长,他本人在混混当中的地位,也得相当于混混中的副军长,而韩潮,几条街面的大哥,哪里敢跟他硬碰?弄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

    脑补了一下眼前这位陆总把孙长海按在地上的情景,韩潮有些心向往之。

    徐进越发打开话匣子:“陆总是部队里的营长,每天格斗训练。孙长海那种野路子把式,哪是他的对手?”

    一听陆恒是个军官,韩潮本来无表情的脸上神色一个动容。

    内心的惊讶,溢于言表。

    当兵,当军官,是他从小的梦想,只是他命薄,家境不好,长大之后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可现在,部队里的营长,居然都要退伍转业,出来做生意?

    韩潮想起来白秀莹之前莽莽撞撞跟他说的话,问他要不要做生意,他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大小姐异想天开。

    韩潮对于这次应聘经历原本没有在意,原本只是为了避难。

    可没想到,认识了原本自己仰慕的人物不说,无意之间,好似又打开了一扇天窗。

    韩潮的脸上登时收起了漫不经心,带了由衷的诚恳之色:“陆总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一定好好干。”

    陆恒点个头,用眼神表达了会意。

    徐进对韩潮说:“你去外面等我,我和陆总商议一下。”

    等韩潮转身出门,把门带上,不等徐进问,陆恒先表了态:“我看可以。”

    徐进倒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反而要问他:“你这么确定?”

    陆恒说:“一开始你说是个混混,我有顾虑,可是一看,这个人有傲气,并不是随波逐流的人。”

    徐进也点点头:“你带过的兵多,我相信你的眼光。”

    白秀莹在玫瑰花园的浓香中,看到韩潮高大的身影出现,奔过去问:“怎么样?”

    韩潮说:“陆总是当营长的,看人眼光比较高。”

    白秀莹的一颗心提着,一时放不下。

    不一会儿徐进出来,告诉白秀莹:“可以了,都安排好了,让他先住在这儿,有员工宿舍。”

    白秀莹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随即自己也觉得荒谬。

    自己来参观这个别墅的时候,也曾非常羡慕,现在居然是自己的情人,要住进这所别墅了。

    可惜,只是要在丈夫的堂哥手下,做一个安保人员。

    徐进交代完,转身又进了屋。

    白秀莹正在感慨世事荒谬,忽然韩潮对她说:“你上次跟我提,要我学做生意。”

    白秀莹也想起来:“对,可我看你不太感兴趣,也不想勉强你。”

    韩潮却说:“不,我现在想法变了。我愿意学。”

    白秀莹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又愿意了?”

    上次韩潮拒绝她,她也理解了他,他虽然是个混混,但也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小弟,让他突然跳到一个没有碰过的事情上,不是那么容易的。

    韩潮回答:“我听说,陆总原本是营长,现在要退伍经商。连部队的军官都要走这条路,可见,值得一干。”

    白秀莹眼睛亮晶晶,看了韩潮。

    韩潮不止会混街区,也是敢想敢干的人,并不是朝生暮死没出息的人。

    既然他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帮他。

    ——

    林雪梅在军区医院办理离职手续。何玲陪她一起。

    迎面碰见了不想碰见的人,赵姐和赵欢。

    赵欢早就离职了,这次陪伴姑母,来办离职手续。

    赵姐原本只是停职检查,没有人让她离职。

    但是让她在主治医生业务会上做公开检查,对于她这样死要面子的人,还不如当场死了的好,

    正好南方有医院招聘医生,她决定先过去干,摆脱目前的困境,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事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她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又不是什么步步高升的喜事。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起初是为了护侄女,可没想到,事情一步步的失控,她被林雪梅和何玲绑架着,一步步的走到了这。

    来办离职手续,却碰见了老冤家林雪梅和何玲,她只觉得更加沮丧,心灰意冷,连眼睛都懒得抬。

    赵欢这么个刺头的性子,也被打怕了,没有胆量再主动挑衅。

    可何玲却记仇,不想饶人,对着赵姐似笑非笑,问一句:“赵医生,军区医院这个庙太小,去哪里高就啊?”

    赵姐从医学院毕业到现在顺风顺水,嫁的男人又一路高升,做到师长夫人,从来没遇上过这样大的挫折,现在来离职,又被对家当面讽刺,心里那滋味真是,黄连投进了苦胆胎,一苦苦到了牙根儿上。

    但她又知道何玲是司令员的女儿,她不为了自己,为了自家的师长丈夫,也不能惹,因此脸一白,只做没听见。

    倒是赵欢,本来也是个没有脑袋的性子,更受不得旁人言语一激。

    反击的话冲口而出:“我姑姑去哪高就,也是堂堂的主治医生,你们这样的,去哪再找工作,也是低三下四,低人一等。”

    林雪梅也在办离职手续,本来是低调不想张扬,没有跟任何人透露,是考上了军区文工团。

    赵欢这话,明摆着是冲着林雪梅去的。

    可没成想,旁边又冒出来一个帮腔的:“对,本来就是靠男人转正,再找个饭碗,还不得是靠男人。”

    林雪梅一看,今天敌人来得整整齐齐,陶红也到了,正好,一齐打她们的脸。

    第97章 欢送会上,打脸现场 女中豪杰林雪梅……

    陶红本来是在外头闲逛,一看林雪梅来办离职手续,一身裙装,明明看着样式普通,可那料子她完全没有见过,衬得那一张脸雪白粉嫩,看着她心里发恨,恨的想上去抓两把。

    再不上前掐两把,也是没机会再去掐,以后见不到这个人了。

    而且,眼见她还在被敌人讽刺,这时候不来趁机踩上一脚,更待何时?

    陶红赶紧凑上前去旁听,趁机找缝子。

    就听赵欢说:“我姑姑走到哪里,也是堂堂正正的主治医生,你们这样的再找工作,也是低三下四伺候人的。”

    赵欢这人本来就无脑,这一个说辞,那把柄,比自行车把手都好抓,当时围观的人有医生也有护士,所有护士都平白无故吃了一下,哪能不对赵欢怒目而视?

    赵姐看在眼里,忙着呵斥她一句:“赵欢,别乱说话。”

    但赵姐这声呵斥已经晚了,老护士王姐听不下去,反唇相讥:“这谁家的孩子,有娘养没娘教的!护士怎么了,护士就低人一等了?”

    赵欢一看,自己一开口就犯了众怒,心里也后悔,只是话也不能吞回去,只好僵着脸不说话。

    何玲就料到了赵欢一开口,大概率是要给她自己挖坑,果然。于是微微一笑,再找补两句:“我说赵欢同志,革命工作,分工不同,你怎么还搞封建等级那一套,把工作分了三六九等?”

    围观的医生护士,都用讥笑的眼光看着她。

    不光赵欢的脸色发红,赵姐的脸色也是发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不该带这个蠢侄女来,平白无故的惹事。

    王姐恼怒赵欢说话口无遮拦,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赵欢同志,你原来也是护士,又是被开除出门去,你又找了个什么低三下四的工作呀?”

    赵欢这时候突然觉得找到了翻盘的话口,得意洋洋地回嘴:“我去国光饭店工作了,当了迎宾员,每天在那站一站,就能挣钱,怎么样,气死你们!”

    国光饭店,倒是这个城里最大的饭店,只是那迎宾员,虽然穿得好看些,每天往门口一站,吃风吃灰,难为赵欢还把这个事儿挂在嘴边,拿出来夸耀。

    王姐刚想反唇相讥,却从门口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威武,一身制服,对着林雪梅就敬了一个礼。

    大家看的眼前一亮,这男人长相异常的好,又带点不常见的痞帅味道,一身制服板板整整一衬,看上去分外打眼。

    大家都知道林雪梅嫁了个营长,以为找了下属来接,可打量一眼制服,不是军装的绿色,是个藏蓝色,其他肩章细节,处处不一样,这不是军服,是民用的自制礼服。

    众人心里正在狐疑,就听那女子对林雪梅说了话:“林总,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来接您。”

    林总?

    围观看热闹的都是一个震惊。

    现场顿时议论纷纷。

    好好的军区医院护士,别人抢都抢不来的工作,她说不干就不干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大家本来都猜不透。原来是自己做生意开公司去了?这不正好赶上时代潮头了?

    林雪梅对那女子说了话:“小花姐,这是我另一个公司的员工,刚招收的安保人员韩潮,你们俩认识一下。”

    众人又一个大震惊。

    “开了两个公司?”

    “两个员工,不是一个公司的?”

    “安保人员?那是干什么的?”

    众人对着韩潮的高大身型,藏蓝色笔挺制服,样式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如同看了西洋景。

    少部分有见识的人,有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过内参片多一些的人,在西方电影里看到过。

    这就是私人雇佣的保镖人员啊!

    在军队大院混的人,谁都知道,也谁都见过,军队高层,是要配备私人警卫员的。

    可谁也没见过,普通人,有私人雇佣安保人员的。

    何况,办到这件事的,还是个年轻小姑娘?

    当时看着林雪梅的眼光,便多了一层内容,有了敬,有了畏。

    唯独何玲,看着赵欢一笑:“我说赵欢同志,你当了迎宾员,可真是够光荣的。不知道制服漂亮不漂亮,有没有雪梅的公司制服这么漂亮?”

    刚才被赵欢一杆子打倒一片的护士们,都夸张地笑起来。

    赵欢刚才还口出狂言,说林雪梅一定是找了个低三下四的工作,结果,人家做生意,当老总,还雇佣了安保人员,反而赵欢穿着制服迎宾,也不知道是谁低三下四。

    “对,赵欢一点也不低三下四,可高贵了,制服肯定特别漂亮。”

    “问问林雪梅,要不要迎宾员,肯定给的工资高,比国光饭店更高。”

    赵欢本来就无脑,被群众按在那打脸,脸涨得通红,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得。

    陶红旁观到现在,见赵欢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她按耐不住就下了场:“做生意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靠男人!转正就是靠男人,无论干什么事儿,都是靠男人!”

    没等林雪梅答话,陈小花柳眉一竖,把话挡在头里:“你可别瞎说!我们这个公司,是林总独家策划投资的,比陆总那个公司,还早两个月呢。”

    啊?这……

    陶红在旁准备了半天,刚说了一句,一下子被呛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观群众也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要是没人提起,大家也都默认为,林雪梅从护士工作离职,无非是沾了陆恒的光。

    最近社会上,各行各业都掀起了下海做生意的风潮,但军营里大部分人,对此都持了观望态度,事不关己。直至听说陆恒这样前途无量的有名人物,要成为这第一批退伍经商的人,才在全军区引起了一波震动。

    林雪梅是他的妻子,夫妻感情又好,夫唱妇随很正常。

    可谁能想到,做生意,林雪梅还走在了陆恒前边?

    说话之间,两个人的离职手续就要办完,一边是医生,一边是护士,赵姐栽在了林雪梅身上,两个人相对无言,就要各自离开。

    谁知突然出现两个人,堵住了门口:“林雪梅,不许走!”

    大家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一个是林雪梅的师父刘香,一个是鲁护士长,也算林雪梅的授业师父。

    就见刘香板着脸:“林雪梅,你瞒着我们,瞒的好苦。”

    本来是打脸戏看得热闹,可氛围突变,大家正佩服敬畏的时代先行者,女中豪杰林雪梅,居然被兴师问罪了。

    大家摸不清怎么回事,一时都静下来。

    鲁护士长也板着脸:“你这么静悄悄的走,就为了省下几块糖?你要不请客吃糖,不能放你走!”

    现场气氛松下来。这俩人一惊一乍的,原来是让请客吃糖啊!

    大家拍拍胸口,原来是虚惊一场。

    林雪梅和何玲互相对视一眼,笑得开心。鲁护士长从来不爱开玩笑,这回可是高兴得狠了。

    有鲁护士长带头,大家哪能不跟着凑趣,七嘴八舌,都要糖吃。

    “对,做生意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发点糖?不发糖不让走!”

    “发糖发糖!”

    可鲁护士长和刘香刚进门,对这个话题听的一个懵,异口同声地问:“做生意?你们说什么?”

    “谁要做生意?”

    里头也有人也听出了不对劲。

    这两拨人,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王姐问:“林雪梅做生意啊。鲁护士长,你们不是说要糖吃吗?怎么还不知道?”

    没等鲁护士长说话,刘香抢先说:“是咱们军区文工团,来背调了。说招收林雪梅为独唱演员,来调查一下平常的表现。我们都说,表现不用说,表彰照片在全军区的墙上挂着呢。”

    文工团?

    全屋子人听完前半句,已经沸腾了,炸了锅。

    做生意开公司当老总,是干啥,能有多风光,她们都不太懂,可文工团演员,那有多大的风光,她们还是知道的。

    只有鲁护士长和刘香这俩刚进门的,还一头雾水,问王姐:“你们说的又是什么?”

    王姐一看,她俩真不知道,忙着答言:“也是林雪梅的喜事啊!林雪梅要开公司当老总了。而且这公司一开,就是两个呢!”

    王姐说完话,一脸的喜滋滋,真心替林雪梅高兴,鲁护士长和刘香面面相觑,刘香说:“林雪梅这小丫头,有几个脑袋,她忙的过来吗?”

    鲁护士长也难以置信:“是啊,开公司,又不是开小卖部。”

    屋子里沸腾得更欢,都在要喜糖吃:“双喜临门!发喜糖!”

    陈小花不慌不忙,打开随身拎的兜子:“早准备了。”

    林雪梅本来在一旁,静静看着众位同事为自己欢腾庆祝,一直没说话,此时倒是收获了一个惊喜。

    陈小花想的周到。

    离职也是大事。陈小花事先考虑到了这个环节,如果不声张就算了,如果声张,不用先买先抓。

    这样的员工,再来十个也不嫌多。

    韩潮和陈小花一起,满屋子派发糖果,内心对自己的生活变化,也是感慨万千。

    昨天他还是呼风唤雨的街区大哥,一个眼神,连手都不用抬,就会有小弟给他办事。

    今天混在了一群妇人女子堆里,给大家发糖果吃。

    偏偏他的内心并无反感,反而暖洋洋的,有点小享受。

    只有赵姐和赵欢,还有陶红,从进屋听到现在,灰头土脸。

    哪还有脸吃喜糖,灰溜溜的出了屋,只求没人注意她们仨。

    偏偏何玲眼尖,跟在后面喊:“哎?你们仨别走啊!吃糖啊!”

    那仨人头都不回,溜得更快了。

    ——

    虎哥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看胶卷毁了,人也跑了,赶紧打电话跟小圆汇报。

    小圆一听,麻烦大了。

    外头风和日丽,他感到浑身发冷,冷到骨头里,冷的如同坠入冰窖。

    他指望着这套照片对抗白健雄。

    现在倒好,手上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但还得找白健雄谈,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还是要争取一次。

    为保护堂哥,也为保护兄弟二人从小到大深刻的感情。

    无论如何,要争取一次。

    第98章 开业典礼,修罗场 怨恨滔天

    小圆来到白健雄的书房。

    在书房外,碰上了徐玉兰。

    简单打个招呼之后,小圆心里一跳,怕徐玉兰在白秀莹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但也不能特意叮嘱,徐玉兰不是一般人,她首先就会多疑,猜疑,反倒是多此一举。

    这么一错神之间,二人擦身而过,小圆再也迟疑不得,进了书房。

    此时天已经黑透,书房内只开了地灯,白健雄坐在书桌后,表情看不清。

    小圆看一眼屋内环境,坐在白健雄对面的沙发上。

    面前一杯绿茶,在昏暗的灯光下,袅袅的冒着热气。

    翁婿俩,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等那杯茶的热气都散尽,只余下香味,飘散在书房的油墨香气中。

    白健雄终于开口说话:“为什么还不动手?”

    小圆抬起眼,艰难说了一句话:“能不能换一种法子,不这样做?”

    嘭的一声。

    白健雄桌上的茶水飞溅。

    小圆从小胆子就小,可最近,他发觉自己起了变化,不再那么容易被威吓。

    拿现在来说,他抬眼看,白健雄脸色铁青。

    可是他纹丝不动。因为他早就明白,白健雄的儒雅之下,另有一副面孔。

    白健雄拍了桌子之后,还是余怒未消,重重的呼吸,平复着怒气。

    平息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话。

    “我早就跟你讲过。对方团队三个人,徐进看着活络,其实无足轻重,做起项目来,他不是关键执行人。苏文忠是个书呆子,不过是个活招牌,也不是做事的人,真正做事的,只会是陆恒。”

    小圆脸上神色没动,眼中有光,聚集了一下。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夸他堂哥,他就会发自内心的开心,高兴,比听见有人夸他还高兴。

    白健雄接着说话:“这个人,军营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年纪轻轻当上了营长。军用物资,需要用些什么,什么好,什么坏,成本定价,他都太清楚了。”

    小圆点点头。岳父说的一个字都没有错。

    “包括每个环节找谁对接,营长这个级别,对上对下,都熟悉,也都说得上话。徐进是秀莹的舅舅,我一直不喜欢这个人,可这件事上,我也佩服他,选人准。”

    白健雄这番话里,饱含了对堂哥陆恒的褒奖,却也同时不可避免,含了对同样位置的小圆,在部队里层级和能力的不满意。

    对于小圆来说这不是重点。小圆几乎是本能地,插了一句奇怪的话:“不是舅舅选的我哥,是我哥主动提出,要参与。”

    “哦?”白健雄更加动容。

    他本来就对陆恒有几分欣赏,此时更加刮目相看:“人啊,能识人已经不容易。能识己,更不容易,难怪,他总是能不动声色,占到先机。”

    白健雄沉吟片刻,对于自己骨鲠在喉的一件事,终于还是不吐不快:“何世昌这尊大佛,本来是谁都搬不动,根本没人敢去碰。可谁想到,居然被陆恒搬动了。晨光被服厂本来安排得好好的,被他搅了局,以后有何世昌这尊大佛压着,他就是处处要搅局。不让他出局,怎么行?”

    小圆听了这话,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堂哥成了挡箭牌,暂时保护了堂嫂。

    白健雄知道何世昌是被林雪梅说动的,但是他不认为是林雪梅自己的本事,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从乡下刚出来没几天,怎么可能办到这么大的事儿?

    女人中的能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他家里就有。把徐玉兰派过去,能说得动何世昌吗?

    所以白健雄认为,都是陆恒教的。

    小圆拿眼望了白健雄,目光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健雄也想到了马上要做的事,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样的人,要是能为我所用,多好!可惜了,做了对手和敌人。搬掉他,没别的办法。”

    小圆突然不顾一切,出言恳求:“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咱们……”

    白健雄这回倒是没拍桌子,只是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是不是想让我换掉你?”

    小圆不再说话。垂了眼,转开视线,适时遮盖住了眼里的恨意。

    他就是恨这个。

    从小到大都如此,他最恨别人不拿他当一回事,不拿他当个人。好像他的感受无足轻重,他的存在一点也不重要。

    他就是个工具,被人随手拿过来用,用完就扔在一边。

    他妈沈丽君是如此,娶了个老婆白秀莹还是如此,现在岳父白健雄,也是这样。

    只有堂哥,是真心的疼他。

    小圆心里的愤恨如同海浪,一浪又一浪,最终卷到了那个叫韩潮的男人身上。

    这该死的混蛋,上不得台面的流氓,下三滥。小圆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撕成碎片。

    可惜就是剐也剐不成,撕也撕不成,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

    虎哥汇报给老大孙长海,出动了那么多人去找他,一点踪影都找不到。

    如果不是他临时反水,现在白秀莹精彩的照片,已经可以扔在白健雄的脸上了。

    叫他再趾高气扬?再拿他不当个人?

    小圆心里的恨意滔了天,面上却是一点不露。

    白健雄见这个女婿垂着头不吭声,逆来顺受的乖顺样子,很有些楚楚可怜。

    一时心软,又软下语气:“也就是叫他躺几个月的事儿,养好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又是一条好汉。”

    小圆的内心一片悲凉。

    白健雄说的可真轻松。轻松得好像吃了一颗菜一样。

    他把堂哥夸的再好,因为非亲非故,对他而言也就是个可以任意摆弄的棋子。要是把白秀莹的事情怼在他的脸上,看他还有没有这么轻松?

    小圆知道,争取也是无用,争取不到任何,只能先探听出白健雄的计划,再做打算,于是试探着问:“您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

    白健雄的眼神闪动一下:“有。”

    白健雄讲述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小圆点点头,一口应下:“我尽快办理。”

    他转身出了白家的门,清凉夜色中,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如织,心乱如麻,心如刀割。

    他在街上乱走,脑子在飞速地盘算,这事儿到底怎样,才算是有个出路。

    跟白健雄博弈,完全失去了筹码。

    韩潮既然反水,再派人去蒙骗攻略白秀莹,一时半会儿,也插不进去手。

    小圆痛苦地击打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悔不迭。

    当时贪图韩潮跟白秀莹小学时候有一段情分,觉得会更好接近,得手更快。

    可没想到,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关键时刻会心软,会反水。

    现在怎么办?

    对白健雄的计划阳奉阴违?跟堂哥透风,告诉堂哥躲开?

    没有用。

    那等于立刻把自己暴露在白健雄面前了。

    白健雄再也不会用他,他立刻就会在白家的所有事务里,出局。他忍气吞声结的这个婚,就算是白费。

    他在军用物资的项目里,本来就不像堂哥那样有人脉和能力上的优势,他能对应坐上堂哥的这个位置,只是因为他是白家的女婿。

    而且,对于保护堂哥,也是于事无补。

    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出局以后,白健雄立刻会安排其他的人做这件事,堂哥也是防不胜防,总不能永远不出门。

    夜晚的街头,灯火阑珊。

    家家户户都有一扇窗,每一扇窗里都有一盏灯火。

    可是没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

    小圆在十字路口,陷入踟蹰。

    恒林公司,这天开业。

    本来可以缓两天,但徐进看了日子,是个黄道吉日。

    陆恒没想到,这人看上去走南闯北,无比的洋派,居然还这么迷信。

    他不信归不信,也依了他。

    既然选了合作伙伴,就要在合理范围内互相信任,互相包容,就像一男一女结婚成家一样。

    这一天,夏末时节,风和日丽,凉风乍起。

    俄罗斯人聚居的别墅群里,鞭炮齐鸣,是一家公司盛大开业。

    俄罗斯侨民们好奇地走出家门,女人们的金色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穿着布拉吉,上面开满张扬热烈的花朵,带着同样金发蓝眼的孩子,一起来看热闹。

    前几天刚听说,第一家华人住户搬了进来,男的帅,女的美,年轻漂亮得如同婚礼蛋糕上的人偶,今天本城第一家民营公司,开业了,这一男一女,居然是新公司的老总。

    陌生的异国邻居,带着红肠、大列巴和自家酿的红酒,给邻居庆贺,笑嘻嘻的站在草地上,围观一群中国人的大合影。

    合影完毕,唐文竹和徐进一起张罗,请大家享用美味可口的西式冷餐。

    小圆也到场庆贺。

    迎面碰上白秀莹,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依旧温文得体的一笑:“我刚从外地赶回来。”

    他不知道徐玉兰有没有跟白秀莹说过话,如果已经说过,他也有应对的说法,就说那天是有急事要见白健雄,又有急事回了外地。

    可白秀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游离,脸上挂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里带着魂不守舍:“是吗?”

    小圆放下心来,白秀莹以后再也不会追查自己的行踪了。可同时,他立刻明白,韩潮没有离开本地。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韩潮。

    穿着崭新的笔挺制服,威风凛凛,他都快要不认识他了。

    韩潮看到一个男人和白秀莹站在一起。

    虽然两个人的表情远远的看上去,都带着说不出的别扭,但身体语言很亲近,一看就是夫妻。

    他一下子明白了是谁,本能地想后退一步,躲避。

    但是已经来不及,那男人的眼光已经望了过来。

    温文尔雅的一张脸。

    两个男人的目光,碰了一个正着,火花四溅。

    第99章 开业典礼,惊魂一刻 她的情人成了她的……

    小圆一看见韩潮,脑子里就是一阵热血上涌,恨不得把这个人撕成碎片。

    倒不是为了老婆。他对白秀莹这个人,压根儿无感。

    无感的意思就是,压根儿就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因为生理上的缺陷,这桩婚姻从新婚之夜起,就成了一个不可承受的负担。如今白秀莹心思旁落,本就是他的算计,也正中她的下怀,一石二鸟,可算是替他卸下了负担。

    他恨韩潮,是因为韩潮反水,害得在白健雄面前失去了筹码。

    本来觉得有法子保护堂哥,保护和堂哥的感情,这下子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他只是想不通,上天入地的寻找这个人,都找不到,他怎么会跑到堂哥的公司里面来,成了安保?

    韩潮的眼光掠过白秀莹,径直朝他望过来。

    二人眼光一对视,如同一道闪电。

    无声的雷霆之声,在二人各自的头顶上炸响。

    韩潮的眼神里含着复杂,毫不掩饰地瞠目而视着他,那个花钱雇佣人勾引自己老婆的丈夫。

    唰地一下,小圆涨红了脸。

    就是再怎么把白秀莹置之度外,把白秀莹没有当人看,作为男人最基本的廉耻之心,他也扛不住这一波冲击。

    他从脚底往上,冒了冷气,羞耻加上羞臊,冲得他头脑发晕,漫过脸皮,红了耳根。

    他浑身上下如同生了尖刺,根本站不住脚,应该跟白秀莹打个招呼,也忘了打,转头就奔了客厅。

    高敞宽阔的客厅,茶几上新安了一具电话,小圆直奔了这个电话。

    怒火攻心之下,他并没忘了谨慎,四下看看,有没有人。

    他平稳了一下呼吸,四下无人,也要假作闲逛,放慢脚步来到落地窗前。

    窗帘上是热辣辣的热带花朵,美丽奔放,一看就是大伯母唐文竹喜好的品味。花园的风带着玫瑰的浓香飘进屋子,小圆从眩晕中镇定了些许。

    宽大的客厅内,没有人,连花园内都没有人,所有客人都集中在屋前的草坪和空地上,另一边的风中,传来众声喧哗,声声笑语。

    小圆回到茶几边上,拨通电话,压低了声音。虎哥那头接电话很快。

    小圆的质问中带着愤怒:“韩潮并没有离开本市。你们怎么办事的?”

    虎哥一愣,反问道:“你……找到他了?”

    小圆顾不上追究他的奇怪反应:“赶快找人解决他。”

    这句话一说出口,好像一颗子弹,打中了他自己的胸口。

    小圆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悠悠地一颤。

    仿佛看到了那个高大英挺、神气非凡的男人,已经躺在了血泊里,刀是自己亲手插在他身上的。

    虽然是军人出身,但和平年代,又是文职,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忽然轻描淡写要一个人的命,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但他随即又镇定下来,麻木了自己。

    韩潮知道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就该死。

    况且,像韩潮这样的市井混混,就是被人当街砍死的命,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没有什么好稀奇。

    沉了一口呼吸,小圆果断了语气,跟虎哥说:“干掉他。你报个价。”

    陈小花从落地长窗的玻璃门进来,听到有人打电话。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干掉他,你报个价。”

    她吓了一跳,玻璃门从身后关上,窗帘在眼前挡住了视线,从原路退回去,已经来不及。

    幸好宽大厚重的窗帘是全幅拉开,为了遮挡热辣的阳光。她一侧身,藏身在窗帘后,乞求那个人说完话就走,不要再来搜窗帘。

    小圆此时心神正乱,对于落地窗的动静并没有留意,只顾着电话里的反应,就听虎哥倒吸了一口凉气:“抱歉了,哥,干不掉他。”

    小圆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冷下了声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虎哥这种做中间人的,惯性的见风使舵,软下声音:“哥,您先别发火。之前海哥也要教训他。他收钱办事,临时反水,还想活命?十个他都不够砍的,收拾他,还不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小圆一听那头变色龙的态度,耐着性子问:“那为什么?”

    虎哥夸张的唉声叹气:“这小子福大命大,找到大佬罩了。我们动不了他。”

    小圆脑子里划算了一下,本城跟孙长海做对家的另一个混混大哥,开口就问:“武钢?孙长海门下的叛徒,武钢凭什么要保他?”

    一听到武钢的名字,虎哥却嗤之以鼻:“武钢算什么大佬?哥,你可别逗我了。”

    小圆本来就心乱如麻,到此为止,越听越糊涂,不耐烦的打断他:“别废话,痛痛快快说,是谁罩着他?”

    虎哥迟疑了一下:“这个人不是街面上的,您可能不认识。是部队上的一个营长,叫陆恒。最近退伍做生意了。”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小圆的意料之外。

    他僵着脸,麻木了声音:“为什么?”

    虎哥嘿嘿一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海哥告诉过我们,陆恒身边的人不能碰。谁碰一下,剁手。”

    小圆没再说话,挂断了电话。电话听筒那边传来虎哥喂喂的喊声,明明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脑子比进屋之前更眩晕,心思比进屋之前更乱。这开业现场的热闹喜庆,他再也承受不住,只能先离开。

    他往门口看一眼。

    不能走来时的路,他再也承受不来韩潮那审视中带讥笑的目光,脚下有千斤重,一步也抬不起来。

    抬眼一看,通往花园的落地长窗,也是一个玻璃门。

    他定了定神,大步走过去。

    陈小花在窗帘后战战兢兢,听着那人脚步,一步步的走进。

    小圆走到窗帘前面,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从小伺候母亲的脸色情绪,他对女人的气味格外敏感。

    窗帘后面有人。

    虽然比来的时候情绪更崩,他依旧没有失去那一份谨慎和缜密,脑子里快速盘了一下刚才电话里说过的话。

    主要是虎哥在那头说话,他没有过度暴露什么重要的信息。

    此时揭开窗帘,反而显得贼人胆虚,不好收场。

    先出去,然后躲在暗处,回头看看,这个人是谁。

    稍微一沉吟,主意拿定,打开落地窗的门,大大方方走进了玫瑰花园,走到竹编的篱笆门外,绕一个圈,回到房子前面,躲在暗处。

    看看是谁会从房子里面出来。

    陈小花见屋内打电话的人虽然停顿了一下,但终究迅速地离开了,松一口气,早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从窗帘藏身之处出来,取了林雪梅让她拿的东西,还是惊魂未定,回到林雪梅身边,一时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林雪梅。

    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口。刚才那个人,她只看了个背影,究竟说什么也没听明白,宾客众多,鱼龙混杂,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圆躲在暗处,看得清楚,是堂嫂雇佣的那个员工,陈小花,她往堂嫂手里递了一件东西,一直没说话。

    小圆放下心来,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离开了开业典礼现场。

    他要去找武钢。

    之前白健雄安排他的行动计划,让他对堂哥下黑手,他答应了三天之内执行。

    但是他依然处在一个无比煎熬的状态,每时每刻在两级之间横跳,时刻想死。

    情势所逼,不得不做,但是真要逼迫自己去做,又根本下不去手。

    现在好了,他有了新的目标,有了新的计划,丝毫不用犹豫。

    方才小圆突然转身离开,进了屋子,白秀莹盯着丈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发了半天愣,也没明白个所以然。

    她只是看见,小圆的视线往某个方向瞟了一眼之后,罕见的脸色大变,手上端的酒杯洒了半边,把她原地扔下,简直半奔半逃一般,进了屋子。

    白秀莹一头雾水,往刚才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只有一只野猫,在阳光下懒洋洋的散步。

    一只野猫就能吓得他这样?

    也许他是突然肚子疼,她想多了。

    后来他再也没回来,她也没想起来进屋去找,在人群中,视线茫然,看着今天的主角和风头人物林雪梅,正在接受来客的祝贺。

    都祝贺她双喜临门,又考上了文工团,又开了公司。

    上次林雪梅搬家唐文竹请客的时候,连她妈徐玉兰主动张罗的商业局工作都不想要,指望着文工团的工作机会,白秀莹心里还在笑她,也就是做做梦。

    没想到,她随随便便考了个试,居然还就成了。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就见她一张雪白粉嫩的俏脸染上点酒晕,像花园里盛开的玫瑰花,身上是最隆重的一件礼服裙,宝石蓝的鱼尾式,细高跟,看上去,就跟时装画报上的女明星差不多。

    阳光晒得人有些发晕,白秀莹心神恍惚,眼前过起了电影。

    不光想起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而且想起了二人一起举行婚礼的情景,那时候她精心准备,可还是被这个乡下来的妯娌压住了风头。

    从婚礼,到现在,恍如隔世。

    这个隔房的妯娌,现在是文工团演员,又是两家公司的老总,和丈夫一起开的公司,抢占了稀缺的机会和资源。听她母亲说,隔壁军区的司令员,都是被她一张巧嘴搬动的。

    而她,本来是个千金大小姐,大学毕业生,现在,做着一份平平无奇的工作,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唯一的快乐是,跟发小重新邂逅,现在成为了情投意合的情人。

    可是今天,她一天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了。

    也难怪,今天开业典礼,人多眼杂,韩潮怕被看出端倪,不往她跟前凑,也是为了保护她。

    韩潮这个人,一天一天地,长在了她的心上。白秀莹漫无目的,四下张望,希望能追踪到他的身影。

    忽然看到韩潮从旁边一个屋子走出来,走到了林雪梅身边。

    白秀莹远远的看着,那样不羁的一个人,对林雪梅说话的时候,脸上着实带了点不寻常的神色。

    似乎恭顺,又似乎敬畏。

    白秀莹好似在梦中被打了一巴掌,突然清醒过来。

    现在林雪梅,是她的情人韩潮的老板了。

    而韩潮的安危,是受堂哥陆恒庇护着。

    虽然今天到现在,处处刺耳扎心,但还顶数这个事实,令人有些承受不住,白秀莹往花园里走了几步,要躲开这刺心的一幕。

    玫瑰花圃旁有个长椅,她刚坐下来喘一口气,就听见身后的树影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白秀莹吓了一跳。是韩潮。

    倒不是韩潮这个人惊吓了她,而是这个话题。

    她和他之间,从来不谈她丈夫,从来不谈她已经结婚的事。

    两个人,都默契地,当这个事儿不存在。

    当那个人不存在。

    今天的韩潮,是怎么了?

    第100章 前世今生,爱与荣耀 韩潮再次陷入恐惧……

    俄罗斯人很会收拾花园,玫瑰花圃的后面,是一排法国梧桐,穿插着银柳,树枝很密,带着浓荫,韩潮把高大的身形隐在树影里,没人看得见他。

    白秀莹也没有回头,只坐在长椅上。

    现场宾客虽多,二人的对话,在无人知晓中进行。

    韩潮问:“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白秀莹也是没想到,她的丈夫和情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她只顾着保住韩潮,没想到舅舅徐进,一把就把韩潮薅到了陆恒的公司。

    但她也没当回事,毕竟小圆还在外地生活,哪那么倒霉就碰面了。

    至于今天碰面了,也不是什么大要紧的事。

    毕竟,二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者说,彼此的存在也造不成什么干扰,不是吗?

    所以对韩潮这一问,她带了三分不快,三分反感,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着白秀莹的态度里带着漫不经心,韩潮强忍住内心的焦躁。

    他以前做这样的事,可从来没跟做丈夫的朝过面。

    这次是因为不忍心伤害她,才反水,把自己搞到了东躲西藏、狼狈不堪的田地,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她大小姐还根本不当一回事。

    韩潮压着火气,耐着性子,追问一句:“他和陆总林总,是什么关系?”

    白秀莹突然笑了一下:“他也姓陆,也叫陆衡,你说是什么关系?”

    这可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韩潮如同当场挨了一棒子。

    真刀真枪的打过多少架,挨过多少真的棒子,也没像此刻这样眼冒金星。

    他以为白秀莹来参加开业典礼,是为舅舅徐进贺喜。搞了半天,她是这家的媳妇。

    白秀莹眼神复杂,远远望着草坪上。

    林雪梅的乌黑长发,和宝石蓝长裙一起在夏日的风中拂动,宝石蓝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暗闪,更加衬得她肤光胜雪。

    陆恒站在廊檐下的暗影里,全场这么多男人,他依旧是最耀眼的。

    既然已经跟韩潮把话说开,白秀莹索性发起了感慨:“我和他们俩一起举行的婚礼,到现在,我和他,连句话都不想说。”

    韩潮没搭话,他一点也不关心白秀莹还想不想跟丈夫说话,心里在紧张的盘算。

    出于街上混的动物本能,韩潮也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的危险。

    白秀莹这样没心没肺的大小姐,无心之中就会害死人,指望不上她,他要自己筹划退路。

    韩潮不答话,只是默默地听,反而让白秀莹觉得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越说越多,哧地笑一声:“你的那个林总,你以为她是怎么个来历?本来是个乡下娃娃亲,定给我丈夫的,可我婆婆不喜欢。她又是个临时工,急着工作转正,老爷子一着急,才撮合了她和陆恒。”

    白秀莹自觉说这番话都是基于事实,算是给一个乡下来的捞女大起底。

    只是语气实在是酸溜溜,一番话里面倒了二斤醋一样,妒羡之情溢于言表。

    但韩潮听在耳朵里,别有一番惊悚。虽然心里乱糟糟,只想着自己如何出逃,还是难免替那位林总庆幸了一波。

    白秀莹嫁的这个男人,能花钱雇人勾引他的老婆,要拿到照片,这个人,不是一般的阴暗。

    原本做这种事的男人,韩潮虽然不和他们碰面也知道,都是些市井出身的瘪三。

    可今天见到的这位,那样温文尔雅的一张脸,又出身在这样的家庭……

    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白秀莹碰到这样的男人,虽然也够倒霉,毕竟还有财雄势大的娘家兜底。

    要是一个乡下姑娘嫁了这样的男人,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想到此处,韩潮打了一个寒噤,跟白秀莹打声招呼:“我先走,你保重。”

    韩潮在树影之中无声的退却,白秀莹只当他是寻常一句话,漫不经心答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林雪梅站在草坪上,看着满场宾客。

    心里罕见的温暖,踏实,一股陌生的暖流缓缓流过。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心满意足。

    前世二十多岁便嘎然而止的人生中,不断的打工,一直往前奔跑,没有停下来的余暇,应对事情的能力越来越强,拿到的薪水越来越高。

    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什么牵绊,可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这一世,收获了很多很多的情,很多很多的爱。

    军区医院做护士,短暂的生涯,她本来以为跟上一世那些工作一样,都是暂时的落脚之地,如同风中随时消散的芦苇,过后不留痕迹。

    可这个年代的人,都温暖而长情。

    鲁护士长和刘香两位师父,还有热心肠的王姐,听说她的新公司开业,一定要来送贺礼。

    现在她们在草地上席地而坐,跟俄罗斯邻居坐在一起,吃着她们带来的红肠,比划着,谈笑着,不时抚摸一下异国孩子金光闪闪的发丝。

    爷爷林满堂也来了,跟陆天野在阳光下欢笑着,两个老战友,拿红酒当白酒在喝。

    细高跟鞋有点累,她忍不住扶住了腰,身子微微一歪。

    身后一只臂膀扶住了她。

    她稳稳的靠住一个温暖的怀抱,回眸一笑,对上男人深沉的眼神。

    林雪梅站稳了,轻轻推他一把,男人却没有松手:“我扶你,到椅子上去歇歇。”

    虽然这行为在这年代有些过于扎眼,但林雪梅已经习惯了他的我行我素,旁若无人,只能忍耐两分钟,跟他一起旁若无人,众目睽睽之下走过草地,来到餐桌餐椅边。

    何玲跟乔远香、唐文竹、陈小花几个人坐在一起,见林雪梅走过来,远远的招手:“过来看看礼单。”

    一个长长的礼单,刚看了几行,林雪梅就感到了十分不好意思:“大家送礼物就送礼物,干嘛都送这么贵。”

    何玲笑得开心:“你结婚的时候也不声张,我们都没赶上,这回鲁护士长和刘姐王姐,都送了双份的,说什么都要补上。”

    乔远香眼望了远处草地上两个畅饮开怀的两个老头子:“大家都为你高兴,你爷爷这次来,小刘去接站,好家伙,带的东西装满了一辆车!除了爷爷奶奶家里人给你准备的,都是乡亲们送的贺礼。”

    林雪梅想起了堆在厨房的山货,忍不住笑起来:“原来都是三道沟的乡亲们给的贺礼,我还以为是小花姐新收上来的山货没处放,放这儿了。”

    乔远香回答:“你爷爷说,乡亲们从你的山货项目里,可真是尝到了实实在在的甜头。大人们喝上酒了,孩子吃上肉了,听说你又有新公司开业,哪能不表表心意?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了。”

    对于来宾们送的厚礼,林雪梅正觉得情意过重,受之有愧,这回正好,借花献佛:“今天来的客人,人手一份山货,尝尝鲜,也给我的山货项目打个广告。”

    徐玉兰马上接话:“那敢情好!我妈投资了山货项目,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挣的钱,坐在家里不用动,钱就自己进门了,雪梅对项目这么上心,以后我妈坐在家里数钱,更起劲了!”

    乔远香一听,这徐家人果然名不虚传,一个比一个的聪明圆滑,明明徐进是投资人、合伙人,徐玉兰说话只字不提,倒好像是纯粹沾了林雪梅的光似的。

    这种低姿态,有本事不露本事,有风头不争风头,到哪里不得吃的开?

    乔远香也含笑回答:“徐家亲家母也是,送的贺礼好像给闺女陪嫁一样,太贵重,太客气了。”

    乔远香说者无意,徐玉兰听者有心,她心里一琢磨,一对进口腕表,别说自己结婚的时候,就是白秀莹结婚的时候,徐老太太陪嫁的礼物也没有这么贵重。

    没办法,徐老太太的外孙女太多,都陪嫁进口腕表,陪不起。

    而且,外孙女有一堆,财神爷只有林雪梅一个,不给林雪梅,给谁?

    徐玉兰心思一转念之间,见大家热热闹闹在这儿说话,唯独自己闺女躲到了一边,远远的在长椅上一个人坐着,看上去孤零零,怪可怜的。

    于是站起身来,跟乔远香打个招呼:“你们聊,我去看看秀莹。”

    乔远香和唐文竹也发现了不对劲,唐文竹作为半个女主人,客套一句:“你把秀莹给我拉过来,大家都在这儿聊天,她一个人坐在那边干什么?”

    徐玉兰点点头,转身走向那边。

    徐玉兰一走近,就发现白秀莹脸色不对。

    她了解闺女的性格。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本来比她差那么多的人,现在比她强上那么多,心里怎么能舒服?

    自己的闺女,自己如珠如宝的捧着长大,皱一下眉头也是心疼,徐玉兰赶紧提个话题,让她想起来就能开心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安抚她的情绪。

    因了这个心思,徐玉兰问:“小圆呢?我刚才还看见他了。”

    没想到,白秀莹的脸色更呆滞,呆滞中带着点茫然:“我不知道啊,回外地了吧。”

    徐玉兰发现不对:“这叫什么话?他去哪儿了,都不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知道?”

    白秀莹这才发现,自己没把母亲放心上,这样要出事,赶紧掩饰一句:“谁说他不跟我打招呼?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地,今天刚赶回来参加开业典礼。”

    徐玉兰更加狐疑:“不对呀,前天他还去了你爸书房。你说他一直在外地?”

    白秀莹一听,母女俩说话越说越岔。

    再没心没肺,也知道丈夫有事瞒着自己。

    但因为自己也有事见不得光,不想让母亲七问八问瞎打听,反而要替小圆遮掩:“对,他跟我说了,我忘了。”

    徐玉兰越听越不对。

    原来小两口刚结婚的时候,好的时候,形影不离,走到哪儿,小圆都伺候着白秀莹。

    这才短短的多长时间,从外地回来,两个人连面都不见了?

    徐玉兰赶紧追问一句:“你们俩怎么回事?”

    白秀莹躲开眼神:“没什么,挺好的。”

    徐玉兰打量了闺女半天,看不出所以然。

    知道闺女任性,硬问也是问不出来,只能把手按在闺女肩膀上,叮嘱一声:“你有什么事自己搞不定的时候,赶紧告诉我。”

    白秀莹转过脸,直视了母亲,眼神露出真实的笑意:“我知道。”

    望着徐玉兰和白秀莹母女两个的身影,肩并肩的坐在长椅上,陈小花笑道:“林总,您是时刻不忘了咱山货项目啊。王喜和汪蕊,也特地叮嘱我,除了现金写在礼单上,还要选一个好看的摆件,要个好彩头,吉祥如意。”

    林雪梅想起了王喜家的小草房,怀孕的堂姐,如果堂姐没有抢走王喜,自己的家不会是这个有玫瑰花园的别墅,而是那个小草房了。

    王喜做了山货项目,家里的物质条件应该有了很大改善,可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相处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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