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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险象环生

    *

    “咚——”

    燃着蓝色火焰的喷枪落入水中,浮于水面的燃油瞬间被点燃。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须臾之间,整片水域被大火吞没,化为一片炙热滚烫的火海。

    处于中心地带的永跃号顷刻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沾上燃油的船底板、船壳也跟着燃烧起来,大有逆着雨水向上蔓延的趋势。

    浓厚的烟雾升腾而起,短短几秒钟,火光冲天,浓烟弥漫,落入水中的人连一声呼救都不曾发出,彻底没了踪影。

    “顾孟然,梁昭!”

    水面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小冬仍不死心,攥着护栏声嘶力竭地大喊。浓烟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情,声音里却夹杂着无尽的绝望,悲痛欲绝。

    芳姐的心情同样沉重无比,亲人、朋友相继死亡,热心肠邻居也搭上了性命……一把火烧尽了所有希望,也许还能获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的人们全部葬身火海。

    没有时间缅怀了,火势越来越大,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芳姐心一横,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水面,果断掉头往驾驶室走,“别傻愣着!所有人回船舱,我们得尽快离开。”

    “快快快,动起来,把逃生软梯丢下去,火上来了!”

    “船要开了,离护栏远一点,回船舱回船舱!”

    “烟雾太浓了,堵上窗户,捂住口鼻!”

    ……

    “呜呜呜——”

    浑厚的汽笛声炸响,引擎的轰鸣声如雷贯耳。被火焰团团包围的庞然大物重新动了起来,没于水中的螺旋桨高速旋转,推动庞大的船身急速后退。

    火焰蹿得很快,犹如一条凶猛而灵活的火蛇,永跃号退一寸它追一寸,被螺旋桨绞碎又卷土重来,疯狂肆意地吞噬着一切。

    仿佛与时间赛跑,永跃号加大油门全速逃窜,好不容易甩开穷追猛打的火蛇,附着在船壳上的火焰又化为密密麻麻的火蜘蛛,沿着船壳快速爬向甲板。

    机舱温度急速升高,各种警报声齐齐鸣响。

    驾驶室乱作一团,就在芳姐以为今天难逃一死之际,周靖和小冬不知道从哪找来了高压水枪,带人顶着浓烟前往露天甲板,将船壳上的污秽清除干净。

    一方逃一方追,两分钟生死时速,永跃号以最快速度退到奉金湖深处,彻底逃离燃油泄漏范围。

    铺天盖地的浓烟渐渐散去,令人窒息的温度不再升高。

    似乎得救了,可没等众人松一口气,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毫无防备的村民们被甩的东倒西歪,原以为永跃号顶不住高温炙烤出了故障,而下一瞬,接连响起的高频告知了真相。

    “退,继续退!不是船在晃,是水面在摇晃。”

    “所有船注意!调整航向全速航行,立即采用‘Z’字航行法对抗水浪冲击!”

    “永跃号,小心玻……滋滋滋——”

    “砰——”

    大地震颤,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村口水域回荡开。

    已沉于水中,载着千吨燃油的恒荣盛爆炸了,宛如巨兽愤怒的嘶吼,炙热的火焰随浓烟倏地腾空而起,飞速膨胀,好似一个巨大的火球,裹挟水花与热浪,轰然炸响。

    威力如地震一般,强烈的冲击波席卷而来,侧方山峦瞬间被夷为平地,燃着火的泥块甚至飞到几百米开外……

    本就不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一浪叠一浪,凝聚成一堵巨大的水墙。高于水面数十米的浪头猛地拍下来,哪怕是已经退到安全水域的船只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距离尚远,没有受到水浪和冲击波的直接影响,可前方像是突然打开了泄洪闸,汹涌澎湃的水浪席卷而来,动力系统仿佛瞬间失灵,巨大的冲击力把船推着走。

    呛人的浓烟和炙热的火星穷追不舍,也算是乘了东风,三艘船一前一后,摇摇晃晃,顺着水流全速航行。

    急撤将近十公里,令人毛骨悚然的余浪终于被甩在了身后。见雷达上两个小红点开始减速,芳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瘫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而这时,沉寂的高频滋滋响了几声,孟老爷子爽朗的笑声旋即通过喇叭传来:“哈哈哈哈!不错不错,顾孟然,你小子的船技明显见涨,有我当年的风范。”

    还没落回肚子里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芳姐脑瓜子嗡嗡的,看着闪烁绿色呼吸灯的高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拿还是不拿?拿了又该怎么回答?

    芳姐举棋不定,高频再度响起:“咋不说话?难道不是顾孟然在开?永跃号能听见吗?”

    “能、能听见的,孟爷爷。”徐芳拿起呼叫器,声音哑的厉害,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一跳。

    而老爷子一下便听出来是她,呵呵笑了两声,道:“是小芳啊,感情刚才是你在开船?技术不错啊!我家两个小子呢?咋不给你帮忙,还都不说话。”

    徐芳呼吸一滞,呼叫器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操纵台上。

    “咋了?啥玩意儿这么大动静?”

    “没,没事。”徐芳重新拿起呼叫器,深吸了两口气,竭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一旁看了徐芳许久的周靖再也忍不住了,果断伸手从她手中夺过呼叫器,满怀歉意道:“对不起爷爷,顾孟然和梁昭……先前掉进了水里,我没能抓住他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方沉默了很久,久到周靖以为不会再回应,老爷子异常淡定的声音再度响起:“先前?具体什么时候掉下去的?爆炸前还是爆炸后?”

    “爆炸前。”周靖死死咬着嘴唇,继续补充道:“梁昭为了救我们,为了从船长手中抢火源,失足落了下去,顾孟然他……紧跟着跳了下去。”

    “但我没有接住他们用命换回来的火源,喷枪还是掉了下去,水面一下子就燃了,他们——”

    “他们没事,”老爷子打断他的话,如自言自语般喃喃:“不用担心,也不用道歉,他们会没事的。”

    “孟爷爷你别这样。”徐芳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

    老爷子明显不高兴了,声音一沉,厉声打断她的话:“好了!哭哭啼啼做什么?说了没事就没事,我家孟然厉害得很,绝对不会有事!”

    “我们在这儿等着就行,等着就行,他、他们安全了会来找我们的,一定会!”

    ……

    蓝天白云,一片寂静的空间里,差点把自己摔晕过去,脑浆都在晃荡的顾孟然双手撑地,忍着剧痛艰难坐起身。

    双手及双臂火辣辣的疼,被火焰灼伤的皮肤像是斑驳的树皮,皱巴巴地黏着肉,焦热的痛感令人窒息。

    喷枪比他先落水,他入水时火已经烧起来了。

    手臂毫不意外地灼伤,头发也烧焦了不少,不过运气还算不错,他就比梁昭晚了一秒,同样的位置,相差无几的时间,赶在火焰爆燃之前,他抓住了他的梁昭。

    跳入水和跌入水有很大区别,顾孟然在入水前调整了角度,牺牲双臂为自己破开了一条路,而被董鸿博带入水的梁昭根本没机会调整,他身体大面积接触水面,承受了相当大的冲击力,只是比砸在水泥地上好一点点。

    人彻底摔晕过去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顾不上刺痛的手臂,顾孟然猛地甩了下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旋即伸手探了探梁昭的鼻息,又拍了拍他的脸颊,轻声唤道:“梁昭,醒醒梁昭。”

    呼吸平稳,面色略微苍白,他落水时火还没着,基本没受什么皮外伤,但奇怪的是,不论顾孟然怎么叫,梁昭都没有任何反应。

    担心摔断骨头或摔出内伤,顾孟然忍着剧痛检查了一遍梁昭的身体,并未发现异样。

    之前染上病毒发烧时,也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应该问题不大。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顾孟然无计可施,只能尽量劝自己。

    全封闭的空间,只有两个人,要是都倒下就完蛋了,顾孟然用了两分钟时间来平复心情,旋即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前往溪流上游,用溪水来清洗伤处。

    水泡已经渐渐冒了出来,还有多处皮肤脱落,没有药物消炎杀菌很容易感染,身上衣服也有够脏的,顾孟然病急乱投医,就地在空间里摘了几片苦瓜叶充当纱布,搭配丝瓜藤将两只胳膊包起来。

    草草处理完伤口,顾孟然坐回梁昭身旁,重新思考起来。

    几千吨燃油,水面上的火估计一时半会熄不了。

    空间哪里进哪里出,火还没熄就出去,基本等于送死。

    多在空间待几天也未尝不可,空间已经不是原来空无一物的空间了,水有溪水,食物有鸡蛋、黄瓜、苦瓜、茄子……反正饿不死。

    最主要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永跃号逃脱了吗?外公和郑奕杰及时撤离了吗?顾孟然操不完的心。

    出不去,想了也是白想!顾孟然长叹一口气,回看身后郁郁葱葱的菜园,还是决定动起来,让自己和梁昭这几天过得稍微舒适一点。

    第102章 苏醒

    *

    空间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不知时间流逝。

    顾孟然也受了伤,人很不舒服,总是迷迷糊糊的。

    闲着没事做,顾孟然往田坎上一蹲,盯着昏迷不醒的梁昭怔怔出神,看着看着他也躺下了,抱着梁昭一块睡,睡醒了便去溪边洗把脸,又去菜地里摘些生黄瓜充饥。

    前几天还大鱼大肉,如今沦落到生啃蔬菜,落差不是一般的大,他自己忍一忍也就算了,关键是梁昭昏迷不醒,没有自主进食的能力,他还得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给梁昭鲜榨蔬菜汁。

    洗干净的生菜叶包裹着黄瓜段,顾孟然蹲在梁昭身旁,将裹好的蔬菜送到他嘴唇上方,旋即双手发力重重一拧,翠绿的黄瓜汁夹杂着生菜汁,顺着梁昭苍白的嘴唇渗入口腔。

    正儿八经的手动榨汁!可惜顾孟然的手比不上榨汁机,每次只能榨出一丢丢。

    用了七八根黄瓜,大概给梁昭喂了一杯的量,顾孟然用指腹擦干净梁昭的嘴角,又去溪边掬了一捧水,仔细给他擦了擦脸,随后去地里薅了些白菜,混同榨汁剩下的黄瓜残渣,拿去喂投小动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吃了睡,睡了吃,吃不饱也饿不死……

    一天两天还好,除了无聊一点,伙食稍微差了点,勉强还能过。

    但第三天,应该是第三天吧?反正双臂被火焰灼伤的皮肤已经慢慢开始结痂了,梁昭仍未清醒过来,顾孟然有些稳不住了,焦虑地坐立难安。

    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心跳正常,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稳,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顾孟然坐在田坎上,掌心轻抚梁昭的发顶,眸中盛着浓浓的担忧,“别cos睡美人了,我都快急死了。上次也没睡这么久啊,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摔坏脑袋了吧?”

    全然封闭的空间,昏睡不醒的梁昭,一个人待久了真的很压抑,连一个商量对策、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散养在空间里的小动物时不时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顾孟然也是憋坏了,掌心向下挪了几寸,轻轻抚摸梁昭的脸,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外公他们已经提前撤离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只是我们俩掉进水里,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么多天,外公和郑奕杰肯定担心坏了。”

    “好几天了,就算知道我有空间,外公肯定也愁得要命。”顾孟然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略微胀痛的太阳穴,垂眸凝着梁昭,“一直待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出去看看?”

    说罢,顾孟然立刻开始思考出去的可能性。

    火熄灭了皆大欢喜,如若火还在燃烧,那片水域估计都快被烧开了。不过他当时的位置并不在水面,应该是在水下四五米处,出去感受一下水温再返回空间,只要速度够快,顶多被烫一下,不至于烧伤。

    当然,这一趟的风险很高,几千吨燃油被水稀释开,没那么快烧完,最安全的办法还是多等几天。但顾孟然愁啊,空间里没有药物,又不能翻阅资料,梁昭再这么昏睡下去……多待一刻钟都是折磨。

    不管了,冒险赌一把!

    顾孟然下定了决心,果断俯身凑近,在梁昭的脸颊印下一个轻吻,“乖乖等我。”

    话落,正当他起身抽离之际,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攥住。

    力道之大,刚好又捏到了伤口,一股刺痛猛然袭来,而顾孟然仿佛失去痛觉一般,丝毫没有甩开那只手的打算,暗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倏地低头看去。

    昏睡已久的梁昭睁开了眼,幽深的黑眸漾着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孟然。

    毕竟昏睡了这么久,梁昭脸色苍白,整个人格外憔悴,像是大病了一场。

    可看起来蔫儿哒哒、没什么精神的病号,手上力气却贼大,握住顾孟然的那只手力道半分不减,反倒愈发用力。

    顾孟然忍了,实在没忍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极为微弱的吸气声响起,擒着手腕的手顿时泄了力,而下一瞬,梁昭目光转向顾孟然红肿的手臂,神情骤变,撑着泥地飞快地坐起身。

    “慢点!你睡了好几天,又没好好吃饭,别瞎使劲。”顾孟然上前搀扶,反被梁昭握住了手。

    刻意避开了伤口,梁昭小心翼翼托着他的手掌,近距离观察手臂上狰狞的伤痕,沙哑的嗓音夹杂着浓浓的心疼:“这是怎么回事?被火烧伤了?我当时不是把喷枪都回去了吗?”

    “哎!他们当时没接住。”

    人一醒,顾孟然的心情多云转晴,另一只手在梁昭的头发上胡乱揉了揉,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已经开始结痂了,长一长就好了。先别管这个了,你怎么回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昏睡——”

    “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很危险的知不知道?”梁昭打断他的话,眸光一沉,嗓音顿时变得格外冰冷。

    顾孟然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哦,原来你也知道危险?你都能跳,我为什么不能跳?”

    “孟然,我——”

    “你什么你?”

    顾孟然真的生气了,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红着眼睛瞪向梁昭,大声控诉:“是,你要当英雄,你为了给我报仇,为了救我们!可我呢?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梁昭明显慌了,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担心你出事。”

    顾孟然冷哼一声:“你担心我,我就不担心你了吗?睡了两三天都不醒,我都快急死了,结果一醒过来就吼我。”

    “没有吼。”梁昭伸手将炸毛顾孟然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尽可能地温和:“错了,刚刚说话不该那么大声。”

    点火容易灭火难,负面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顾孟然埋在梁昭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嗓音略带哽咽:“你真的很过分,之前明明说过了,做事要有商有量,我们一起面对。但、但你总是这样,一遇到危险就……不管不顾地抛下我一个人。”

    “梁昭,我记得我说过的,我绝不独活,你还是不相信吗?”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肩膀,梁昭双臂骤然收紧,死死将顾孟然搂在怀里,“不,我信,我相信。最后一次了,原谅我吧,我绝不会再抛下你。”

    顾孟然看不到的角度,梁昭眉头越拧越紧,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懊悔与自责,还有浓浓的,化不开的痛苦。

    拥抱或许是化解矛盾的最佳方式,两人相互依偎,交换彼此的体温,所有不悦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顾孟然渐渐冷静下来了,脸颊贴着梁昭脖颈轻轻磨蹭,小声嘟囔:“你还没回答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昏睡了这么久,口渴不?肚子饿不?”

    “不渴不饿,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像是单纯地睡了一觉,睡了很长又很沉的一觉。”梁昭吻了吻顾孟然的侧脸。

    顾孟然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啊?上次发烧也昏睡,这次更是一下子睡了好几天,该不会——”

    “等等,”顾孟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撑着梁昭的肩膀从他怀里钻出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上次昏睡你做梦了对吧?那个梦!那这次……”

    话没有说完,顾孟然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梁昭,不放过他细微的神情变化。

    谁承想梁昭意外地坦诚,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扬,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嗯,梦到了。或许不能说是梦,我想起来了孟然,我们的……”

    “上辈子。”

    第103章 转正

    *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他们在末世中的重逢、相处,到最后的遗憾死亡,梁昭一天不落,全部想起来了。

    重新睁开眼的一瞬间,梁昭终于读懂了,时隔多年再次相见,顾孟然望向他期待的眼神,还有那一抹悲怆而无助的苦笑。

    为失而复得喜悦,却又为无法相认遗憾。

    “抱歉孟然,”梁昭轻抚顾孟然泛红的眼尾,指尖微颤,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都想起来了,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

    顾孟然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抹泪,一边摇头道:“上辈子你照顾我,这辈子我也要好好照顾你,就算、就算你想不起也没关系,你永远是我的家人。”

    情绪仿佛会传染,梁昭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微光闪烁的黑眸倒映着顾孟然的脸,流露出浓浓的心疼:“为什么做傻事?很难受吧?你陪我走了最后一程,我却没有陪你走到最后,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不难受。”顾孟然吸了吸鼻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划过梁昭的脸颊,“我说过了,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梁昭,我不能、绝对不能失去你。”

    “不哭了。”

    梁昭拭去晶莹的泪珠,拇指抚过被泪水濡湿的睫毛,颇为郑重其事道:“我们很幸运,拥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我会紧紧抓住你,顾孟然,死也拉着你一起。”

    仿佛在探讨早上吃什么,顾孟然毫不迟疑地点下头,“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

    顾孟然张大嘴巴,趁机咬住梁昭作乱的手指,恶狠狠道:“咬死你。”

    沉重而压抑的气氛被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不少。

    梁昭看着他笑,双眸好似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和煦而温暖。

    无意对上视线,顾孟然心跳漏了一拍。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扬起下巴看着梁昭,故意调侃道:“现在记起来了,还要吃自己的醋吗?还要和我从头开始,慢慢地追吗?也是服了,追个人一点都不上心,这都多久了?一年多了!”

    “其实……”梁昭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了,嘴唇翕动,欲言又止,酝酿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我很在意梦里的那个他。这一年多,我在尽可能地刷存在感,我想让你忘了他,完完全全替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听到这话,顾孟然来了兴致,俯身凑近了点,鼻尖低着梁昭的额头,轻声笑道:“那现在你想起来了,你觉得我能忘了那些过去吗?或者说,还希望我忘记吗?”

    “不,不能忘。”梁昭果断摇摇头。

    鼻尖与额头摩擦,梁昭呼吸乱了一瞬,他撑着泥地试图站起身,可顾孟然动作比他更快,双手按住肩膀,将他固定在田坎上。

    “咳,”顾孟然不太自然地干咳一声,有些刻意地挪开了视线,磕磕巴巴道:“那什么,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既然你恢复记忆了,那我必须要问问你。”

    闪躲的目光,不自然的神情……

    梁昭猜到了,不等顾孟然开口,梁昭揽着他的腰用力一拽,重新将人揽进怀里稳稳抱着,轻言细语地解释道:“那时候的你就是曾经的我,很自卑,很丧,没什么求生欲。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喜欢我,我怕,怕你只是为了报答我,也怕你轻视自己,破罐子破摔。”

    “我不喜欢女生,从十四岁到二十三,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梁昭只喜欢顾孟然。但我不能乘人之危,喜欢你,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得到你,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好好活着。”

    不善言辞的梁昭将自己剖开了,一颗鲜红的、剧烈跳动的心脏完完整整地摆在眼前。顾孟然心软的一塌糊涂,鼻尖泛起强烈的酸意,略有些干涩的眼睛再度涌出泪水。

    “我……”

    “别哭。”梁昭拍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安慰:“说这些话可不是让你哭的,我是在展示自己,孟然,一年多了,我可以转正了吗?”

    感动归感动,顾孟然记仇,受过的气记得一清二楚。

    他吸了吸鼻子,埋在梁昭胸口小声埋怨:“上辈子到这辈子,你一共拒绝了我两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觉得我应该拒绝你一次,让你也——”

    “不可以。”梁昭双臂收紧,非常克制地吻了吻他的发丝,声音低沉而喑哑:“给个机会让我补偿,不要惩罚我,我等了很久,快等不及了。”

    顾孟然傲娇起来了,“急什么?我又跑不了。”

    “答应我吧。”梁昭近乎哀求道。

    浓烈炽热的爱意快要将人填满,顾孟然呼吸一窒,环抱住梁昭的腰,喉咙里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音节。

    “嗯。”

    梁昭身体明显一颤,仿佛首次登台演出的新人演员,既紧张又兴奋,手脚似乎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嘴唇张张合合,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看不见神情,但顾孟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顾孟然拍拍梁昭的后背,埋在怀里偷偷笑出声,“怎么了男朋友?还不太能适应新身份?”

    话音刚落,梁昭双手撑着顾孟然的肩膀,身体后仰,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视线于半空中交汇相融,时间仿佛静止,小动物们发出的声响被耳朵自动屏蔽了,愈发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顾孟然心跳如雷,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等他重新找回理智,温热的吐息拂过脸颊,梁昭幽深的眸子越来越近,下一秒,微冷的唇瓣含住了他的嘴唇。

    “别躲,让我适应一下。”

    ……

    十分钟后,罪魁祸首梁昭浸泡在溪水中,悠闲惬意地洗着澡,而受害者顾孟然趴在岸边“照镜子”,看着水中又红又肿的嘴唇,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狗吧!有你这样亲人的吗?”

    嘴巴红肿不堪,还有点轻微胀痛,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顾孟然气不打一处来,掬起一捧水狠狠泼向梁昭。

    梁昭不带躲的,任由冰凉的溪水浇在头上,而后他撩起额头碎发,不紧不慢地抹了一把脸,笑着看向顾孟然:“新手上路,不太熟练,还有些紧张,下次……我尽量克制一点。”

    看着泰然自若的梁昭,顾孟然愣了一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恢复记忆后的梁昭,脸皮越来越厚了。

    “懒得理你。”

    顾孟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旋即伸直腿坐在岸边,从旁边白菜叶儿上拿了一根洗干净的黄瓜,掐头去尾啃了一大口。

    脆生生的黄瓜被牙齿碾碎,清甜可口的汁水在口中迸发,顾孟然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半根黄瓜下肚,梁昭洗完澡上岸了,顾孟然在地上铺了两片白菜叶,拿起两根黄瓜递过去,“吃,今天的早饭?午饭?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的。”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话落,鲜活的顾孟然耷拉着脑袋,立马就蔫儿了。

    衣服还在滴水,梁昭接过黄瓜,坐在顾孟然准备的白菜凳子上,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别怕,外公他们提前撤离了,火焰蹿过去需要时间,不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顾孟然瘪了瘪嘴:“我就是担心,担心外公一直见不到我们,心里着急。还有就是,恒荣盛燃油太多了,我怕不只是水面着火,万一爆炸……”

    翠绿的黄瓜紧紧攥在手中,梁昭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爆炸,不排除这个可能。

    水面瞬间爆燃,船舶的第一反应必然是逃离。只要速度够快,迅速撤离到安全水域,应该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而爆炸就不一样了,载有上千吨燃油的恒荣盛一旦引爆,其威力必将波及方圆十里。船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出爆炸范围,就算没有受到冲击波影响,也必然会受到水浪影响。

    退一万步说,他们反应够快,运气够好,两者皆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那么——湍急的水流也会将船舶推着走。

    也就是说,风翼号很难停下来等他们。

    对抗水流需要大量燃油,可油船恒荣盛沉没,揣着燃油的顾孟然失踪,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燃料原地等待。

    事情正如梁昭所料。

    同一时间,不太平静的风翼号,驾驶室嘈杂而喧闹。

    “孟爷爷,您慎重考虑,真的不能再等了!”

    “永跃号油箱见底了,我们撑不了多久!”

    “孟爷爷!我们必须离开,我们必须留一部分燃油转向!”

    高频闪烁着绿色呼吸灯,众人苦口婆心地劝阻一前一后,通过喇叭传到风翼号的驾驶室里。

    老爷子充耳不闻,他端坐船长椅,双手紧握船舵,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水面,加大油门全力对抗湍急的水流。

    时隔三日,他们又回来了,熟悉的奉金湖,波涛汹涌的湖面。

    夜深了,前方水面依旧亮着火光,老爷子操控风翼号着不断前进,但通过四周一动不动的山体就能判断出,其实风翼号根本没有移动,一直在原地踏步。

    没办法,水流太急了,不给油船立马就会被水推走。

    这样又能坚持多久呢?郑奕杰拿着望远镜退回驾驶台,一眼便看到亮着红色警示灯的油箱标志。

    其他人不知道顾孟然有空间,只当是老爷子受了刺激,一意孤行。哪怕是这样,德城号和永跃号也非常仗义,义无反顾地跟着折返回来。

    可三天了,三艘船的油箱都快空了,老爷子还不肯放弃,坚持等火熄灭,坚持等顾孟然和梁昭回来。

    郑奕杰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担心顾孟然和梁昭的安危,又担心燃油耗尽,风翼号彻底失去动力,更担心……越来越不对劲的老爷子。

    火势渐渐小了点,但两三天之内熄灭不了,而且水温持续升高,就算顾孟然和梁昭安全躲在空间里,短时间内也出不来。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郑奕杰垂眸看着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孟爷爷,我们、我们不能再等了,真的该离开了。”

    “说什么风凉话?”

    没有像无视高频一样无视郑奕杰,老爷子眉头一皱,似有不满地斥责::“外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怎么还打上退堂鼓了?我们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俩出来之后怎么办?”

    “火还在烧啊孟爷爷,他俩短时间内根本出不来。”

    郑奕杰试图讲道理,老爷子却不管不顾:“出不来就等着呗,等他们出来不就完了?”

    郑奕杰两眼一黑,赶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不等不是我们说了算,快没油了爷爷!到时候风翼号彻底没了动力,我们连去哪都决定不了,只能随水流到处乱漂。”

    老爷子掌舵的手微微一颤,哑着嗓子道:“那、那一楼大厅不是还有——”

    “那是空油桶!”郑奕杰明显慌了,追着老爷子问:“你应该知道啊,当时为了种菜,顾孟然收起来了。”

    “我……”

    老爷子支支吾吾,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目光却尤为坚定,“没事的,不慌,应该还能撑个一两天,等顾孟然出来就有油了。”

    怎么可能不慌!郑奕杰急得抓耳挠腮,深呼吸平复心情,放缓语气讲道理:“爷爷,孟爷爷,已经过去三天了,火势就小了一点点。再过一两天会灭吗?你知道的对吧,短时间不会有太大变化。”

    “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他们一定好好待在空间里。空间有菜有水,他们不会饿肚子,待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他们是聪明人,知道外面危险,没那么快出来的。”

    “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趁着风翼号还有动力,还能转向,乘着水流去东海。之前聊过这个话题的,他们出来找不到我们,自然知道往东海方向走。要是再这么等下去,彻底失去动力后,我们能顺利抵达东海吗?他们又去哪找我们?”

    似乎被他说动了,老爷子笔直的后背蓦地往下一沉,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神情哀伤地看着湖面,“真的会去东海找我们?”

    不等郑奕杰回答,老爷子又道:“可是没有风翼号,他们怎么去东海?那么远的距离,这么大的雨,靠一艘柴油船摇过去?”

    打铁要趁热,郑奕杰伸手拍了拍老爷子的肩膀,轻声安抚道:“爷爷,顾孟然空间在手,家里大部分物资、材料、工具都在他手里,简直就是个移动的人形仓库。柴油艇、皮筏艇、燃油……他们什么都不缺,办法有得是,要担心都该他担心我们。”

    “好……好吧。”

    老爷妥协了,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看着前方湖面长长叹了一口气,顺手抓起高频呼叫器:“走,现在就走,我们——去东海。”

    第104章 重见天日

    *

    天为被地为床,一觉睡醒浑身酸胀。

    人醒了魂还没醒,迷迷糊糊睁开眼,顾孟然宛如一具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在地上躺了五分钟,这才撑着地面艰难坐起身。

    泥地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还梆硬。

    这些天睡下来,顾孟然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人也梆硬。

    揉了揉酸胀不已的脖颈,顾孟然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眼一扫便看到菜地里堆成小山的萝卜、白菜,还有忙忙碌碌的梁昭。

    人吃的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顾孟然身旁。

    白菜叶儿平整铺在地面,黄瓜、小番茄、生菜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洗过了,旁边还放着两枚干干净净的鸡蛋,只可惜是生的。

    被困在空间和流落孤岛没什么区别,滋味相当不好受。但自从梁昭清醒过来后,顾孟然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不再度日如年,不再那般难熬。

    去溪边洗了把脸回来,散养在空间里的小动物已经吃上了饭,而风尘仆仆的梁昭也重新坐回了田坎,拿着细长光滑的紫皮茄子往嘴里送。

    顾孟然慢步走近,视线仅是在茄子上多停留了一秒,梁昭立马伸手将啃了一半的茄子递过来,笑吟吟道:“尝尝,很好吃的。”

    “不要。”顾孟然脑袋摇得飞快,顺手在白菜叶上抓了一把小番茄,捻了一颗丢进嘴里,“生吃的蔬菜我只能接受黄瓜、番茄、萝卜,像什么茄子、白菜,直接生啃也太难吃了。”

    “生菜呢?”梁昭笑着抽回手,咬了口软绵绵的茄子。

    顾孟然瞥了一眼生菜,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如果五花肉包在里面……嗯,完全能接受。”

    梁昭笑出声,“看来你想吃的是肉。”

    “那当然,这都多少天了,番茄黄瓜再好吃也吃得够够的了,嘴都寡没味儿了。”顾孟然嘴上埋怨,身体却很诚实,小番茄一个接一个地塞进嘴巴里。

    一把小番茄分分钟吃光,梁昭见状拿了根黄瓜递过去,“再忍最后一顿,先把肚子填饱,一会儿就带你出去吃肉。”

    “一会儿出去?”顾孟然先是一愣,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激动得不行,抓着梁昭的手晃来晃去,“真的假的?今天突然想通了?”

    心里牵挂着外公,顾孟然早就想出去看看情况了。不过在梁昭有理有据地分析中,不厌其烦地开解中,顾孟然渐渐冷静下来,决定多等一段时间。

    一等又是好些天,顾孟然已经做好了在空间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谁料梁昭突然松口,真的很难不激动。

    梁昭反握住顾孟然的手,用了点力将他拽到身前,语气温和道:“这么迫不及待?差不多了,我们在空间待了也有十天左右,再大的火也该熄灭了。”

    顾孟然猛猛点头,“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

    “别急,先填饱肚子。”梁昭掰开他的手,把黄瓜硬塞进他手里。

    顾孟然眉头一皱,“都准备出去了,干嘛还要啃黄瓜?留着肚子吃点好的。”

    梁昭笑了笑,“吃饱了才有力气。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一出去就在水底下,不得攒点儿力气游泳憋气?”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顾孟然乖乖啃起了黄瓜。

    激动过后理智回归。

    半根黄瓜下肚,顾孟然彻底冷静下来。

    一切都只是梁昭的猜测,外面的真实情况他们一无所知。虽然已经过了十天左右,但走这一趟依旧有不小的风险。

    黄瓜越啃越没味儿,顾孟然偷偷瞄了梁昭一眼,有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道:“咳咳,我、我觉得哈,直接出去还是有点儿危险,要不这样,我先出去探探路。”

    话落刚落,梁昭一挑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眸光瞬间沉了下去,“你出去探路难道就不危险了?”

    “不是说不危险,”顾孟然心虚地摸了摸鼻头,“空间在我手上,情况不对我一个念头就能躲回来。但一起出去不一样,万一外面风大浪大,把我们分开怎么办?”

    “不行。”

    梁昭几乎想都没想,重新牵起顾孟然的手,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说好不分开就是不分开,去哪都一起。”

    这方面梁昭的态度格外强硬,知道犟不过,顾孟然回握住他的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那你可要抓紧我,不论如何都不能放手。”

    “嗯。”梁昭重重点下头。

    离开空间只是一瞬间的事,各自解决掉手中食物,顾孟然重新拉住梁昭的手,紧紧握着。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心念一转,身后成群结队的牛羊不见踪影,郁郁葱葱的菜地顷刻淡去,被一片冰冷浑浊的污水所替代。

    空气瞬间消失,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黑暗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人紧紧包裹住,蒙住眼睛,再捂住口鼻。

    顾孟然和梁昭十指相扣,第一时间屏住呼吸,感觉水温并无异常,两人几乎同时蹬腿摆臂,快而迅速,默契十足地朝上方游去。

    “哗啦啦——”

    好似湍急的水流撞上石头,水花四散溅开,而浓稠夜色笼罩,原本空无一物的水面上,忽然钻出两个湿漉漉的脑袋。

    大雨倾盆,夜色浓如墨,浑浊的水面波涛汹涌。

    水流很急,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刚刚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顾孟然立刻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将他和梁昭推着走。

    像是在峡谷漂流一般,两人转瞬便移动到十几米开外。

    速度太快了,现在拿船出来根本爬不上去,还会平白损失一艘船。顾孟然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一只手紧紧抓着梁昭,尽可能地抬起手臂,将另一只手露出水面。

    游泳圈游泳圈……

    顾孟然掌心覆于水面,两个泡沫游泳圈顿时出现在空无一物的水流中。可惜游泳圈太轻,刚刚接触到水面,嗖地一下就被卷走了。

    幸好梁昭反应够快,及时抓住一个。

    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梁昭将唯一的游泳圈套在了顾孟然脖子上,顾孟然难得没有推拒,乖乖配合梁昭将游泳圈佩戴好。

    借助游泳圈在水流中稳住身形,将脑袋露出水面,顾孟然立刻又掏出一个游泳圈,摸索着套在梁昭脖子上,这才有空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眼睛,艰难睁开眼。

    似乎已是深夜,天空仿佛被厚重的幕布遮盖,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水流依旧浑浊,翻涌的浪花都呈现黄褐色,好似一汪涌动的泥汤。

    空气中只有浓浓的泥腥味,嗅不到半点燃油的气息,水面也未曾残留火焰燃烧过的痕迹,仿佛那一场大火只是顾孟然的幻觉。

    水流快而迅速地将他们送往奉金湖,顾孟然不信邪,转动脖子回头看了一眼,直到村口对面,面目全非的山体映入眼帘,他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猜得没错,恒荣盛爆炸了,其威力还不小。

    四下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船舶残骸,顾孟然稍微放心了一点,但没过多久,顺着水流进入湖泊,四周连一艘船的影子都没看见,顾孟然刚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显然,外公和郑奕杰已经不在这里了。

    一直漂到奉金湖深处,水流的冲击力才稍稍减弱了一些,顾孟然趁机从空间拿出柴油小船,和梁昭一同艰难爬上船。

    不可能就这么顺着水流走了,上船后,梁昭气儿都没喘匀,忙地启动柴油发动机,打转船舵掉头往回开,迅速对奉金湖展开地毯式搜索。

    湖这么大,天色这么暗,万一呢?

    万一没看见,或者是停在哪个角落呢?

    逆流而上,密密麻麻的雨点砸落在没有顶的敞篷船上,仅是几分钟,船舱底部已经开始蓄上水了。

    刚歇了一口气的顾孟然急急忙忙坐起身,将两个泡沫游泳圈收回空间,又陆续从空间拿出支架、防水篷布、螺丝,着手给柴油艇安装雨棚。

    雨棚不难安装,柴油艇的四个角本就预留了嵌入支架的螺纹孔,只需要按照顺序将支架拼接起来,把防水篷布裁剪到合适大小,最后罩上去固定好即可。

    简单易操作,顾孟然干活又利索,三两下就搞定了,但问题在于,安不安装雨棚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头顶上的雨倒是挡住了,篷布砸地“嗡嗡”作响,可柴油艇在高速移动,正面和侧面迎风飘过来的雨水……一滴不落地浇在顾孟然和梁昭身上。

    已经没有精力折腾了,爱漏就漏吧。

    顾孟然呼出一口热气,坐回船舱四下张望,又从空间摸了一把勺子出来,一边将船舱里的积水舀出去,一边在黑蒙蒙的湖面中仔细搜寻风翼号和永跃号的踪迹。

    从深夜到天蒙蒙亮,奉金湖的各个角落,以及澜江方向挨着找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大型船舶的踪影。

    熬了半宿,人累了,船也没油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哗哗的雨声充斥在耳边。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泊被清晨唤醒,却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

    燃油耗尽,失去动力的小船随波逐流,顾孟然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刚准备起身添加燃油,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对不起孟然。”

    淋了半宿的雨,梁昭的衣服到现在还没干。他嗓音嘶哑,一脸疲态,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眼底蕴藏着浓浓的愧疚。

    顾孟然懵了,挑眉看着他,“好好的道什么歉?”

    “我……”梁昭垂眸错开视线,紧紧握着顾孟然的手,“我决策失误,或许我们应该早一点出来的。水流太急了,他们撑不了十天,早点出来应该还能碰上。”

    顾孟然听笑了,“啪”地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不以为然道:“没碰上就没碰上呗,咱们找不就完事——”

    “等等,”顾孟然低头凑到梁昭面前,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试探道:“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出事了吧?”

    梁昭摇摇头,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出事倒不至于,风翼号和永跃号不是小船,就算沉了也会留下痕迹。我只是担心,担心没能及时和外公会合,你心里难受、着急。”

    “难受还是多多少少有点难受,但这又不怪你,你只是出于安全考虑。”顾孟然捏了捏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反过来安慰失落的梁昭,“什么都没发现也是好事儿,说明他们安全离开了。”

    “风翼号上有吃有喝,我出门前才给仓库补充了一波物资,足够吃好一阵子。而且他们应该跟着永跃号、德诚号一起走的,一路上也有人照应,不会有太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安慰梁昭还是安慰自己,顾孟然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子。最后他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勾起嘴角朝梁昭笑了笑,“走吧,顺流而下,东海找他们去!”

    第105章 二人世界

    *

    一艘船,两个人,东海之行说走就走。

    没能和风翼号会合,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条长5.5米(掐头去尾4.5米左右),宽1.5米的柴油小船上度过。

    漏风又漏雨的简易雨棚临时用一用还行,以后吃住都在船上,顾孟然可不想委屈自己,觉得很有必要将柴油艇升级改装一下。

    材料有的是,可惜船太小了,怎么改是个问题。

    天大亮了,没有浓厚的乌云,暴雨转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小船加满油重新启航,梁昭负责开船,顾孟然则负责琢磨改装计划。想着想着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来,熬了半宿还没吃饭。

    不是说好出来吃肉吗,差点给忘了!

    困意顿时散了大半,顾孟然迅速从空间取出一张小折叠桌,摊开放在船舱里,接着拿出之前做的通风套餐——避风塘炒虾、香辣蟹,外加一道香喷喷的梅菜扣肉。

    放进去是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

    三道热菜放上桌,香味顿时随热气弥漫开,前面开船的梁昭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由衷感叹道:“好香。”

    “来来来,赶紧趁热吃。”顾孟然拿出两副碗筷,又拿了一个小盆,从空间放了小半盆溪水出来,洗干净手。

    吃了十天的素,这一桌菜谁看了都忍不住,但忍者梁昭忍住了,他视线在桌上停留了两秒,扭头重新看向前方水面。

    “开船呢,你先吃,吃完换我。”

    顾孟然嘴巴一瘪,“船顺流而下,你不给油它也会走,只是速度慢了点。吃饭睡觉就让它漂嘛,及时调整一下方向就行,总不能以后我们都不一起吃饭睡觉了吧?”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梁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松开船舵转过身。

    肥瘦相间的梅菜扣肉、麻辣鲜香的炒蟹、外酥里嫩的避风塘炒虾,三道菜赛过满汉全席,顾孟然馋坏了,犹如饿死鬼投胎,抬筷夹肉,忙地往嘴里送。

    “嗯!好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酥烂入味的?五花肉裹着浓郁的梅菜香,轻轻一抿便化开了。一口下去,顾孟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个人精神抖擞。

    梁昭洗完手拿起筷子,顾孟然已经干掉了三片扣肉。

    瞧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梁昭轻笑出声,夹起一只肥美的大虾,剥壳后放进顾孟然碗里,“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别给我剥,你也快吃。”

    “嗯,吃着呢。”

    坐在四面漏风的小船,脚下仍有积水,泥泞不堪,两人身上衣物到现在还没干,皮肤上还斑驳着泥点子,而简易的折叠桌上却摆着如今大部分人都吃不到的美味佳肴。

    心中烦闷被美食治愈,桌上虾壳堆成小山,吃到半饱的顾孟然放下筷子,从空间拿出两听解腻的肥宅快乐水,给梁昭分了一罐。

    “呲。”

    拉环一拽,顾孟然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小半罐,旋即打了个响亮地可乐嗝,心满意足地感叹:“大口吃肉的感觉真好,太幸福了,前些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梁昭拉开可乐浅浅抿了一口,听到这话挑了下眉,看向顾孟然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前些天伙食是差了点,但空间好歹还能遮风挡雨,今后开着这艘小船赶路……又小又窄的船舱,吃住都在里面,能适应吗?”

    “梁昭。”顾孟然听笑了,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我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还适应上了。上辈子那么苦都过来了,现下吃喝不愁,还有充足的燃油和材料,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可乐罐捏地“咔咔”作响,梁昭嘴唇轻抿,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上辈子是上辈子,不能这样算。本来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在风翼号,是我一意孤行,害的你和外公分开,还要和我蜗居在这艘小船。”

    这话一出,顾孟然算是彻底明白了。

    本想拍拍梁昭的手,手到抬起才发现指头上全是油,顾孟然缩回手,笑盈盈地看着梁昭,颇为严肃道:“之前我也以为过去就过去了,放下仇恨、放下恩怨,活在当下。”

    “但你是不知道,看到董鸿博落水,看到他的船被村民抢走,我心里有多畅快。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卡了好多年,突然一下子被拔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还记得那天看到董鸿博的时候,我的反应吗?害怕、怨恨……虽然很丢脸,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我的噩梦,是我的心理阴影。”

    搭在桌上的手还是被握住了,梁昭没有嫌弃他手上的油水,紧紧握着他的手。

    心底涌出阵阵暖意,顾孟然反握住梁昭的手,继续道:“我像是不记仇的人吗?只是权衡利弊,害怕为了报仇失去更多,不值得。但现在大仇得报,董鸿博死无葬身之地,而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只是暂时和外公分开了而已,很划算的买卖。”

    “不要胡思乱想,我还得谢谢你呢梁昭,谢谢替我解开了心结。还有啊,跟你蜗居在这艘小船难道是什么坏事?咱们把船稍微改装一下,过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说罢,顾孟然饶有兴致地朝梁昭眨了眨眼。

    心中愧疚与盘旋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梁昭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孟然,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幽深的眸子被浓烈的爱意一点一点填满。

    “好,过二人世界。”

    ……

    话彻底说开了,吃饱喝足,小船重新启航,顾孟然收拾好碗筷,满心欢喜地开始了他的改装计划。

    头顶简易版雨棚已经搭好了,如果只是图方便的话,直接在四周加上防水篷布即可,这样就相当于在船上搭了个棚子,不遇到大风大浪也勉强能住。

    不过长期住,考虑到安全性和舒适性,顾孟然还是决定把雨棚拆了,然后参考江南地区的独特水上工具——乌篷船,给小船搭建一个弧形篷顶。

    材料顾孟然都选好了,骨架用铝合金,顶棚就用强度高、韧性好的PC耐力板。搭雨棚、阳光房都会用到PC耐力板,它的可塑性极强,平弯曲折都可以做到,关键还结实。

    灾前囤建筑材料的时候顺便囤了些,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说干就干,顾孟然蹲坐在地,船舱陆陆续续被各种材料、工具填满。

    铝合金管、切割机、电焊机……

    材料备齐,还需通电,户外电源可带不动这些大功率工具,顾孟然起身走到船尾,找了块没有积水的地儿,从空间掏出一台小型柴油发电机。

    注入燃油,添加冷却液,指尖轻点启动键,小小的柴油发电机顿时发出大大的嗡鸣。

    发电机和小船的发动机,两个很吵的东西一起响,那个大阵仗简直了,脑瓜子嗡嗡的,吵得耳根子生疼。

    但这才刚刚开始,没过多久,顾孟然接通了电,量好两侧铝合金管所需要的长度,切割机再一启动,“滋滋嗡嗡滋滋嗡嗡”,全速航行的小船仿佛移动的噪音源,刺耳的噪声响彻整个水面。

    要不都说专业的事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干,顾孟然一个纯新手,现成的铝合金管摆在这,只是改个长度而已,他花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把搭骨架所需材料切割好。

    快一天一夜没合眼,顾孟然又累又困,精神都有点恍惚了。累是真的累,但顾孟然累并快乐着,梁昭多次提出换班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亲手搭建自己的小窝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铝合金管切割好,到了焊接环节,梁昭还是丢下船舵来帮忙了。焊接这玩意儿多少有点技术要求,顾孟然纯小白,从哪下手都不知道,而梁昭好歹干过汽修,至少接触过。

    雨天在潮湿的船舱进行焊接并非明智之举,焊接区域接触到水容易造成短路或者触电,相当危险。无奈条件有限,又不能拿进空间焊接,顾孟然只能尽量做好绝缘防护。

    火花四散飞溅,“滋滋”的电焊声响了很久。

    梁昭手脚利索,干起活来雷厉风行,奈何身处狭窄的船舱,略有些施展不开,足足折腾到傍晚才将船篷的骨架搭建好。

    顾孟然也没闲着,焊接帮不上忙,他就在旁边切割PC耐力板。等梁昭忙活完,船篷初具雏形,他将PC耐力板也准备好了,还搅了一桶硅酮密封胶以便最后的安装。

    “咚咚咚,砰砰砰——”

    夜色渐浓,随波逐流的小船亮起了灯光,船上两道身影忙忙碌碌,拿着橡胶锤敲敲打打,快而迅速地将一张张形似玻璃的透明板材固定在船的四周,最后封顶。

    两个人,一整天,四面漏雨柴油小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温馨舒适、可移动的阳光房。

    通透的PC耐力板将雨水阻隔在外,水花层层叠叠的炸开,而船舱昏黄的灯光毫不吝啬,仿佛落日的余晖,无比清晰地倒映在水面。

    第106章 温馨舒适的小家

    *

    “咳咳,咳咳咳……”

    喉咙又痒又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刺骨的痒意侵入大脑,睡梦中的顾孟然胸口剧烈起伏,身体颤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天蒙蒙亮,瞌睡正香的时候,半梦半醒的顾孟然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不适,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没等他重新睡着,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晃了晃。

    “醒醒孟然,是不是感冒了?起来吃了药再睡。”

    温热的吐息掠过耳畔,低沉的嗓音一层层漾开。

    柔软的充气床垫,两人面对面侧躺,顾孟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梁昭轮廓分明的侧脸毫无征兆地闯入视线。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一张俊朗帅气的脸百看不厌。

    鬼使神差地,顾孟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而后在梁昭短暂愣神之际,他环住梁昭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非常自然地钻进对方怀里。

    像是睡迷糊了,绝对信赖的姿态,顾孟然脸埋在梁昭颈侧轻轻磨蹭,似有不满地嘟囔道:“别吵吵,困,睡觉。”

    被咳嗽声惊醒,本意是叫人起来吃药,突如其来的拥抱把梁昭整蒙了。

    毛茸茸的脑袋在怀里乱拱,浑然忘了要做什么,梁昭呼吸乱了,悬在半空中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过了好半晌才落在顾孟然的肩膀上,将人搂在怀中。

    “咳咳。”

    又是两声闷咳在怀中响起,梁昭重拾理智,掌心轻拍顾孟然的后背,语气轻柔地提醒:“吃了药再睡好不好?你着凉了。”

    话落,刚刚安静下去的顾孟然又动了两下,不满被人扰了清梦,他报复性地捏了一把梁昭的后颈,但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嘴巴一张,锋利的犬齿咬住了罪魁祸首的脖颈。

    几乎没怎么用力,小猫抓挠似的啃咬,而梁昭却像是被扼住咽喉,急促的呼吸瞬间停滞,整个人一动不敢动,僵硬得如同一具尸体。

    细密的痒意从脖颈蔓延开,梁昭的双手渐渐握成拳。怀中人好似找到了乐趣所在,咬一口换一个地方,一寸寸挪动,不知有意无意,轻轻咬住梁昭的喉结。

    用咬来形容好像不太贴切,啃咬逐渐变味,柔软温热的唇瓣如羽毛拂过皮肤,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细密密地轻吻。

    梁昭眸光一沉,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捏着顾孟然的肩膀一推,略有些粗暴地将人从怀里薅出来。

    不出意外,顾孟然已经醒了,一双清明澄澈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再犹豫迟疑,梁昭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握着肩膀的手托住后脑勺,不容抗拒地吻了上去。

    粗重的呼吸交错,滚烫的舌尖挑开唇齿。梁昭在这方面似乎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他的吻急而迫切,蛮横又强势,一亲上来顾孟然就没办法再用嘴巴呼吸。

    空气一点点地被夺走,独属于心悦之人的气息萦绕鼻间,顾孟然被他亲得晕头转向,心脏麻酥酥的,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唇齿相接,炙热而令人窒息的吻。

    顾孟然也有一颗占据主动权的心,他仰着脖子温柔地回应,试图瓦解攻势,带动梁昭跟着他的节奏走。

    但事与愿违,他轻柔的回应被梁昭视为兴奋剂,呼吸声愈发粗重急促,扣在后脑勺上的手掌更加用力,梁昭近乎失控的啃咬,恨不得将他揉进血肉里。

    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勾起了顾孟然的胜负欲,敌不过梁昭的力气,那么……

    勾住脖子的手臂松开,缓缓向下移动,梁昭沉浸在这个亲吻中,而顾孟然趁机撩开他的衣摆,手掌毫无阻隔地贴上他紧实的腰腹,不大安分地摸了摸。

    流畅紧致,线条分明的腹肌很好摸,手感很特别,刚开始顾孟然还知道克制,用指尖轻轻挠一挠,碰一碰,而梁昭没有反应,他胆子也大了,整个掌心贴上,来回作乱。

    “顾孟然。”

    低沉喑哑的嗓音唤出名字,顾孟然如梦初醒。

    极具侵略性的吻结束了,梁昭放过了他的嘴巴。

    可顾孟然一睁眼,一双幽深的眸子闯入视线,梁昭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浓烈而复杂的情绪翻涌,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下一秒便要将他拆解入腹。

    顾孟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分的小手停顿在腰间,一动不敢动。但梁昭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又凑近了一点,轻啄他的唇瓣,哑着嗓子问:“孟然,可以吗?”

    可……可以个鬼啊!大白天的。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顾孟然当然也有色心,但天都亮了,全透明的船篷跟不存在一样,一点儿都不隐蔽,谁要在这种情况下……

    顾孟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他沉默的太久了,脸涨得通红,落在梁昭眼里就变成了默许。

    不等他开口,吻又落了下来,这一次梁昭不再拘泥于嘴唇,轻轻吻过他的脸颊,脖颈,缓慢而轻柔地向下挪动。

    空气中热浪翻涌,变得浑浊而黏稠。

    身体忽然脱离了掌控,顾孟然想推开他的,却连抬手的力气都丧失了。如春风般的温柔攻势令顾孟然毫无抵抗力,直到胸前一凉,他才发现上衣都被拽掉了。

    “咳咳,咳咳……”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失控的早晨,弥漫在船舱里的旖旎渐渐退散。

    熊熊燃烧的烈火直冲天灵盖,梁昭闭眼深吸一口气,重新找回了理智,迅速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物套回顾孟然身上,旋即将人扶坐起来,拍拍他的后背,“不闹你了。赶紧把药拿出来,吃药。”

    被梁昭撩拨的心猿意马,关键时刻一脚急刹,顾孟然不上不下得非常难受。待咳嗽平复,他扭头重新搂着梁昭的脖子,扭扭捏捏地往他怀里蹭,“不咳了,继续。”

    梁昭张开双臂抱住他,眼眸微垂,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着凉了,先把病养好再说,嗯?”

    色欲熏心的顾孟然摇摇头,不依不饶地追着梁昭亲,“不要,要……”

    “到底要还是不要?”梁昭笑出声。

    顾孟然双眼迷离,舔了舔梁昭的嘴角,小声嘟囔:“不要养病,要、要你。”

    好不容易降下去火又被这一句话点燃,梁昭喉结上下滚动,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下心中翻腾的欲望,推开顾孟然,声音沙哑道:“不可以。听话,先吃药。”

    一盆冷水浇在头顶,顾孟然嘴巴一瘪,气鼓鼓地瞪着他,“你真的好烦,大清早的瞎撩拨,只点火不灭火。”

    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梁昭听笑了,在他头上重重揉了一把,“火气大得很?你等着顾孟然,等你好了。”

    顾孟然不说话了,默默从空间拿出药和水。

    感冒清两片、甘草片三片,顾孟然仰头将药片丢进喉咙深处,火急火燎地从梁昭手中接过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小半瓶。

    甘草片那味儿啊,太冲了!

    本来还想冲一包感冒冲剂,药都倒进杯子里才发现没热水,顾孟然又从空间拿出插板、电热烧水壶。

    喝完药、洗漱完已经是十分钟后了,简单吃了点面包,梁昭又坐前面开船去了,而顾孟然赖了一会儿床,睡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布置船舱。

    船篷于昨日完工,一个弧形透明壳子从头到尾,严丝合缝地将小船包裹起来,四面漏雨的小船秒变遮风挡雨的避风港湾。

    风雨尽数阻隔在外,水面翻涌的波浪也拍不进来,除了侧面两扇可自由开关的窗户,船舱等同于汽车车厢,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昨天折腾到太晚,随便放了一张充气床垫便早早睡下了,虽不用再受雨水困扰,但船舱又脏又乱,和温馨舒适基本沾不上边。

    闲不住的顾孟然:开干!

    先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空间,把船舱彻底清空后,顾孟然直接用手充当水管,风风火火地将已经晾干的船舱重新浇湿。

    船底还凝固着少许黄泥,担心洗不干净,顾孟然又浇了一遍清洁剂,稍微浸泡个十分钟,他脚踩雨鞋、手握洗地刷,窸窸窣窣地忙碌起来。

    船底还算光滑,清洗起来不算费劲。

    小二十分钟,船舱刷的噌亮,沉积的泥巴全部融进水里。紧接着,顾孟然利用空间当容器,先将污水收进空间,再从窗口排到水面。

    来来回回洗了三次,船舱复旧如新。

    从空间取出干拖把,顾孟然不厌其烦地反复来回拖,直至船舱彻底干燥,再无一滴多余的水。

    清洁工具丢回空间,顾孟然脱下雨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站在原地环视一圈,决定从船尾开始布置。

    船舱高度一致,如果直接铺床,床与地面平行,顾孟然总觉哪里怪怪的。他也想过放一张木头床进去,但船舱不能放太多重物,这会导致吃水线下降,增加船舱渗水的概率。

    得,白纠结半天。

    睡充气床垫不是长久之计,顾孟然大致量了一下船舱,从空间里挑了一张135cm×190cm的普通床垫,平平稳稳地放在船尾。

    船宽1.5米,两侧船壳还有些厚度,1.35米的床垫放进去不大不小,刚好合适,甚至卡得严丝合缝,不会因船的晃动而滑动。

    可惜船还是太小了,1.9米长的床垫一放,船舱顿时只剩下一半,但没办法,他和梁昭都不是小个头,小床睡着相当难受。

    没急着铺床,顾孟然在床尾两侧各安装了一个小型鞋柜。鞋柜一共就三层,不足小腿高,满打满算也就放六双鞋。

    以防鞋柜滑动,他特意用胶水将鞋柜固定在船底。

    鞋柜中间的铺上一张大小合适的深灰色毛绒地毯,温馨的小家初具雏形,随后顾孟然又从空间拿出一张折叠桌,两把折叠椅,不用的时候收起来放一边,用的时候再打开。

    一顿忙活下来,只剩船头没布置了,顾孟然把发电机塞到驾驶台底下,各种电线沿着舱壁连接到船尾,再用自粘电线卡扣将电线固定在舱壁上。

    其实不做饭,他和梁昭根本用不上发电机,一台户外电源即可,但船尾放了床垫,到晚上还要睡两个人,尾重头轻不太安全。

    想到这,顾孟然又从空间取出两个大号收纳箱,一个放他和梁昭日常换洗的衣物,一个放些开袋即食的零食、速食,最后通通塞进驾驶台下面。

    这是为了、为了方便他睡懒觉,以防梁昭早起饿肚子。

    电热烧水壶、水桶、水盆、毛巾、牙刷……又给船舱里添了些日用品,顾孟然开始安装窗帘,船头半边可以不用管,床的四周必须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一直忙活到下午,狭窄的船舱彻底改造完,一个温馨舒适,令人安全感十足的小家就此诞生。

    累,一口气儿都没歇过,顾孟然都快累瘫了,不过看着自己大半天的劳动成果,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将疲惫一扫而空。

    回空间洗了个澡,顾孟然换了身衣服,脱鞋爬上床垫,铺?褥子、铺床单、套被罩,最后在床头并排摆上两个枕头,柔软而舒适的小床也收拾好了。

    顾孟然张开双臂,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果然,比昨晚那个落不到实处的充气床垫舒服多了。

    困意涌了上来,顾孟然躺着躺着都快睡着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噌地一下坐起身。而后他摊开手掌,两秒过后,空无一物的掌心多出一个银色小盒子。

    脸微微一热,顾孟然屏住呼吸,悄咪咪将小盒子塞到枕头底下。

    第107章 草莓夹乌梅

    *

    阴沉的天空,细雨如银线般纷纷扬扬地洒落。

    一望无际的水面荡开层层涟漪,墨绿色小船孤独地漂泊其中,船头破开雨幕,船身随着波涛微微起伏。

    雨滴打在船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四周一片苍茫,不见生机,唯有小船执着地向远方航行,渐渐消失在朦胧的雨雾深处。

    进入黄江流域后,顾孟然emo了,再没了之前的干劲,一大早就搬了把躺椅躺在梁昭旁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水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昭注意他很久了,频频侧目看过去,但顾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如若不是睁眼睛,梁昭还以为他睡着了。

    肉眼可见的不开心,无需问缘由,梁昭同样能感受到。

    浑浊的浪涛肆意翻涌,吞噬了一切起伏和轮廓,一年前经过的河,一年前走过的路,全部在雨水日以继夜地冲刷中化为乌有,只余下茫茫无边的水泽。

    高山、森林与河流皆随着时间流逝沉没于水中,这段文明正在消失,逐渐变成历史,一个空寂而荒芜的水世界就此诞生。

    作为见证这个过程的幸存者,幸,也不幸。

    有些许感慨是正常的,但不能深陷其中,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看着失魂落魄的顾孟然,梁昭没有直接开口安慰,他握拳抵唇轻咳两声,似不经意道:“喉咙有点痒,孟然,能帮我倒杯水吗?”

    听到这话,顾孟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掌心瞬间多出一瓶矿泉水,贴心地拧开瓶盖,默默递给梁昭。

    干脆利落,一言不发。

    梁昭愣了一下,从他手中接过水,浅浅抿了一口,重新拧好瓶盖放在一旁。

    “咳咳,咳咳咳……”

    水瓶刚放在地上,梁昭又是一阵咳嗽。顾孟然终于动了,抬眸看了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旋即覆上他的额头,“怎么咳起来,我传染给你了?还好没发烧。”

    “没,没感冒。”梁昭面不改色道:“就是喉咙有点痒,可能吃点水果就好了?”

    顾孟然瞪了他一眼,撑着扶手从躺椅上爬起来,“喉咙痒就是感冒的预兆,吃什么水果,该吃的是药。”

    说着他便从空间拿出各种药瓶,开始现场配药。

    梁昭眼皮子一跳,赶忙阻止:“孟然,药不能乱吃。真的没有感冒,除了喉咙痒没别的症状,要不兑一杯冲剂?”

    就当预防。

    顾孟然眉头微皱,狐疑地看着他,“确定?”

    “嗯。”梁昭点点头。

    “好吧。”

    顾孟然麻利地起身,返回船舱烧开水、洗杯子,不一会儿便端回一杯热气腾腾的感冒冲剂。

    而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他发呆,将冲剂递给梁昭,看着梁昭将一点点喝下,他又躺回躺椅,呆呆望着前方水面。

    梁昭:……白喝一杯感冒冲剂。

    铁了心不让他胡思乱想,安静不到两分钟,梁昭指尖轻敲船舵,再度开口道:“好奇怪,嘴巴有点没味儿是怎么回事?孟然,我想吃点水果。”

    “嘎吱”作响的躺椅忽然不动了,顾孟然眼眸微抬,饶有兴致地看着梁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居然提了两次水果?想吃什么?给你拿。”

    梁昭笑了笑,开始点餐:“草莓、菠萝、猕猴桃……”

    “这么多。”顾孟然听得一愣一愣的。

    吐槽归吐槽,一个口腹之欲很低的人突然想吃点东西,没有不满足的道理。

    顾孟然再度从躺椅上爬起来,去后面船舱将折叠桌搬到驾驶台,旋即把躺椅收回空间,换成小凳子,最后又拎了一个迷你小水桶过来。

    水桶注入清澈的山泉水,顾孟然坐上小凳子,将梁昭点的餐一样一样往外拿,鲜红透亮的草莓、色泽金黄的菠萝、毛茸茸的猕猴桃……

    折叠桌很快摆满,顾孟然将草莓洗净装盘,十分贴心地放在驾驶台,朝梁昭扬了扬下巴,“先吃着,其他的等我处理一下。”

    红彤彤的草莓个大饱满,浓郁的甜香格外诱人,可梁昭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委屈巴巴地看着顾孟然,“就这样吃吗?”

    “不、不然呢?”

    顾孟然不解地回看他,“拿个牙签戳着吃?”

    “那倒不用,只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梁昭伸手指了指草莓尖儿,嘴角微微扬起,看向顾孟然的眼神中蕴藏着期待,“这里可以多一颗乌梅干吗?”

    “草莓夹乌梅啊?”

    “嗯。”

    “好吧,可以。”

    草莓夹乌梅,顾孟然倒是也尝试过这种新奇的吃法,味道还不错,只是梁昭主动提出来……怪,怪得很。

    把草莓重新端回来,从空间里拿出一袋乌梅干,顾孟然坐回折叠桌前,拿着小刀一个一个地划草莓。划着划着自己也被草莓那股甜香馋到了,划一个吃一个,划坏的也吃了。

    半个小时后,顾孟然打了个夹杂着菠萝味、草莓味的饱嗝,而桌上玻璃果盘内……小半块菠萝、七八颗草莓、两个猕猴桃。

    梁昭扭头刚好看到这一幕,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孟然小脸一红,支支吾吾:“我再给你洗。”

    “不用了,这些够了。”梁昭哼笑一声,温声嘱咐:“吃东西要适量,酸的不能吃太多,小心牙齿酸。”

    顾孟然试着咬了咬牙,嘿嘿一笑,“还好,没酸。”

    故意折腾顾孟然其实是想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没空emo,结果忙碌没有让他忘记烦恼,反倒是一顿水果大餐把人吃高兴了。

    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梁昭捻了颗奇形怪状的草莓丢进嘴里,眉眼稍弯,无声一笑。

    有人欢喜有人愁,顾孟然拍了拍鼓胀的肚皮,愁眉苦脸道:“哎哟好撑,中午饭都不用吃了,我得干点什么消消食。”

    “干什么?”梁昭问他。

    顾孟然托着下巴,“问得好,我也不知道。”

    东海之行是一个枯燥且漫长的过程,待在狭窄的船舱,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梁昭就像是一台机器,每天起床往驾驶台一坐,认认真真地开船,一开就是一整天。

    而顾孟然,无需洗衣做饭,无需拖地刷碗,闲暇收拾一下船舱,每晚回空间喂一下牲畜,然后便是……睡了吃,吃了睡。

    能做点什么呢?顾孟然琢磨了好一阵儿,唯一想到的便是去空间种菜,既有地方消耗力气,还能有收获。

    但是吧,本来开船就够枯燥、够无聊了,他再拍拍屁股一走,留下梁昭一个人……

    算了,不舍得。

    纠结半天,顾孟然最后仅是在船舱里来回走了几圈,等肚子没那么撑了,他又溜达到驾驶台,从空间里拿了个平板出来,坐在小凳子上看电影。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规律,他专心看电影的时候,梁昭一言不发,时而瞄几眼屏幕,时而瞄几眼他。可一旦他开始走神,梁昭立马让他拿东西,或者拉着他说话。

    担心只是巧合,顾孟然又试了一次,屏幕中的?电影切换至空镜头,他下巴微微一抬,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水面。

    30秒、一分钟、一分半……

    “晚上吃什么?我们煮火锅怎么样?”

    不超过两分钟,梁昭低沉的嗓音准时在耳边响起。

    顾孟然倏地一扭头,灼热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回话也不吭声,梁昭挑了下眉,“怎么了?”

    懒得绕弯子,顾孟然直截了当道:“你今天好奇怪。到底想干嘛,不让我消停是吧?”

    “嗯。”梁昭坦然承认:“不让你消停。”

    顾孟然一头雾水,“为什么?”

    “你说呢?”梁昭笑道:“那会儿望着水面发呆,满脸写着不高兴,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怎么敢放任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哦那会儿啊。”顾孟然摸了摸鼻头,没什么底气道:“也没胡思乱想,只是看到之前的大好河山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有点儿唏嘘而已。”

    梁昭左手松开船舵,隔空捉住顾孟然的手,轻轻捏了两下,“长期待在封闭环境,缺少社交,人很容易产生一些负面情绪。不要小看这些情绪,之前我见过有船员因此患上心理疾病,甚至……”

    顾孟然回握住梁昭温热的手,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头,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又小又窄的船舱,什么事都做不了;船舱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连斗地主都凑不齐一桌。”

    “哎,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好无聊啊!游戏也不想打,音乐也不想,电影也不想看,人生好没意思……”

    顾孟然小嘴不停地叭叭,越说越起劲,而坐在他身旁的梁昭脸色愈发难看,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不见波澜的眸子染上浓浓的担忧。

    “但是!”

    就在梁昭嘴唇翕动,正欲开口之际,顾孟然抓着他的手忽然往上一抬,吧唧一口亲在他的手背上,“想什么呢,我才不会抑郁,我才不会想不开!在哪里,做什么都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两辈子啊梁昭,好不容易才变成你的男朋友,我夜里还偷偷笑呢,怎么舍——”

    “诶!”

    话还没说完,梁昭噌地站起身,旋即俯身往顾孟然身前一凑,双手快而迅速地穿过肩膀搂在腰间,随后用力一提。

    顾孟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

    无人驾驶的小船随波逐流,梁昭抱着顾孟然健步如飞,掀开隔断船舱的深灰色窗帘,径直走向船尾。

    第108章 浪漫过敏

    *

    “哎你慢点!”

    顾孟然几乎是被丢上床的。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铺,眸光炽热而滚烫的梁昭欺身而上。双手被死死摁在头顶,顾孟然全无反抗之力,带有试探意味的亲吻先后落在鼻尖,嘴唇,最后在颈侧辗转。

    船舱明亮而喧嚣,天光透过耐力板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雨滴敲打船篷,“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四面八方环绕。

    透明船舱让视野无限延伸,莫名有种身处荒野的感觉。

    太奇怪了,顾孟然胳膊抬不起来,只能弯曲双腿,用膝盖顶了顶梁昭,“冷静,你稍微冷静点,大白天的别闹。”

    话音刚落,梁昭旋即压住顾孟然唯一可活动的双腿,浸润水光的嘴唇沿着脖颈一点点往上,附于耳畔低声诱哄:“别怕,没关系,这片水域只有我们。”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大白天的瞎胡闹,像是在野外那什么一样!”顾孟然哭笑不得,用下巴推他,“别扭,别扭懂不懂?”

    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梁昭轻咬了一下顾孟然的耳垂,似有不甘地松开桎梏,从他身上挪开。

    可急促而粗重的呼吸根本平复不下来,仅是两秒钟的犹豫,他猩红的双眸四下环视一圈,眼巴巴地看向顾孟然,“我、我拉上窗帘好不好?”

    不等顾孟然回答,梁昭麻利地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将四周窗帘全部拉上。

    船舱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唯有头顶天窗洒落微光。

    重新走回床尾的男人躲在阴影中。

    不再是顾孟然熟悉的梁昭,极具侵略性的眼神,逐渐失控的神情时刻提醒着他,眼前是一头危险凶猛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咽喉。

    而透过八百倍滤镜,凶狠的猛兽仿佛纯良无害的小猫咪,顾孟然眉眼含笑,义无反顾地朝他张开双臂,“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得到准许的梁昭好似一阵风,倏地蹿回床榻,攥着手臂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理智已然被欲望吞噬,不给顾孟然开口说话的机会,梁昭捏着他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呼吸交织,唇齿纠缠,蕴含浓浓情欲的吻宛如狂风骤雨,顷刻夺走所有呼吸,将为数不多的理智逐渐蚕食。

    蚂蚁爬过心脏,酥麻的痒意拉着顾孟然一同沉沦。又一个潮湿的吻落在喉结处,他恍然从曼妙的梦境中惊醒,抬手回抱住梁昭,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笑。

    “有这么急吗?等晚上不行?”

    被梁昭牵动的欲念早已遏制不住,顾孟然浑身发颤,如若不是抱着梁昭,他连坐稳都有些吃力。但这不妨碍他调侃,他喜欢看到梁昭为他徘徊在清醒和失控的边缘。

    可惜这一次,梁昭没能如他所愿。

    炙热的掌心抚过腰间,白色T恤掉落地毯,梁昭吻过他的侧脸,温热的吐息掠过耳畔,“好急,等不了了孟然。”

    “就几个……”

    全然密闭的船舱忽然飘来一阵凉风,肩膀凉,腿也冷,顾孟然嘴唇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梁昭的胳膊,艰难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几个小时都等不了?自制力太……太差了你。”

    “我自制力差?”

    梁昭低低笑了一声,抬手撩起顾孟然散落在额间的碎发,轻吻他的鼻尖,“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在等。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孟然,我对你的喜欢不止远观,我也想知道,年少照亮我的太阳到底暖不暖。”

    “什、什么暖不暖,你、你……”顾孟然惊了,惊得语无伦次,梁昭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

    不等他缓过神,梁昭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梦里的你很——”

    “你YY我?!”顾孟然瞳孔震惊,红着脸打断他的话。

    梁昭眼眸低垂,带着歉意看向他,“对不起,我忍不住。”

    顾孟然心一下子就软了,拍了拍梁昭结实的后背,而就在他准备开口安慰时,梁昭嘴角微扬,眼中愧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狡黠。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可以……亲自感受。”

    “你——”

    没说完的话堵回了嘴巴里,梁昭肆意而蛮横的吻又落了下来。

    独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将他紧紧包裹住,顾孟然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理智溃散之前,艰难挤出一句:“你等等,那什么在……”

    “我知道,枕头下面。”

    ……

    从下午到深夜,从船舱到空间,几乎一刻没闲过。

    夜色浓稠,吹完头发重新钻进被窝,顾孟然浑身肌肉酸痛,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后颈没枕到枕头,他撑着床想往上睡一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一点点地蠕动。

    “嘶!”

    一不小心扯到痛处,顾孟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裹着浴巾吹头发的梁昭脱鞋上床,伸手搭上顾孟然的肩膀,“要往上睡一点?我抱。”

    “不要!”

    睡姿也不调整了,顾孟然用脑袋顶他的手,愤愤道:“臭手拿开,别碰我。”

    “翻脸不认人啊?怎么就臭手了,”梁昭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头,“刚刚给你洗澡吹头发,抱你上床,给你涂药的不也是这只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脸上作乱,顾孟然本想咬他一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面露嫌弃之色,呼呼吹了两口气,“你、你洗干净没有,不要摸脸。”

    梁昭笑出声,“哪有人嫌弃自己的?”

    “才不是,单纯嫌弃你。”

    梁昭笑而不语,随手摘下浴巾丢在一旁,掀开被子钻进温暖的被窝。

    热源毫无遮挡地贴过来,顾孟然脖子一缩,如临大敌,“干嘛,你、你头发还没吹干。”

    “差不多了。”梁昭面对顾孟然侧躺着,似不经意地将手臂搭在顾孟然的枕头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孟然,我想——”

    “不,你不想!”顾孟然立马打断他的话,强忍不适往旁边挪了一点,愤愤控诉道:“你是人吗梁昭?一盒四个全被你用光了,你还想?我说你多少有点儿毛病,正常人哪有这么好的精力。”

    常言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但到他们这儿全反了。顾孟然浑身哪哪上下都不舒服,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而梁昭却精神抖擞,像打了鸡血似的。

    虽说适应后还是有那么点奇妙,但也不能一直惦记这种事吧?

    看着顾孟然警惕的眼睛,梁昭强忍着笑,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给个说话的机会吧,我只是想抱着你睡觉。”

    错怪他了?顾孟然愣了一瞬,当即拒绝:“那也不行。自己睡自己的,你在我这已经缺失了基本的诚信!”

    “为什么?”梁昭满眼无辜,指尖拨动他的耳垂。

    “你说为什么?”顾孟然气鼓鼓地瞪着他,“说好去空间洗个澡睡觉,结果一两个小时都出不来。说好只是涂药,结果、结果又去洗个澡。骗子,梁昭你就是个色——”

    话音戛然而止,梁昭勾着顾孟然的脖子轻轻一带,不容拒绝地将他搂进怀里。

    滚烫的皮肤贴上来,轻而易举便勾起顾孟然带有色彩的回忆,他正要抬手把人推开,对方沙哑而失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是不是很难受,很不舒服?对不起孟然,我太心急,太莽撞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熊熊燃烧的小火苗歘一下就灭了,顾孟然放弃了挣扎,鹌鹑似的蜷躺在梁昭怀里。

    也就一两分钟没说话,头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地叹息。顾孟然抿了抿唇,扭扭捏捏道:“也没有,其实、其实适应了之后还是挺好的,嗯……就是有点累。”

    新手上路,配件无可挑剔,技术确实烂了点。

    但梁昭本来就敏感,顾孟然可不敢在这方面打击他,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多实践一下就好了,技术是可以练出来的嘛。而且那什么,我、我是喜欢的,和你亲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真的?多实践……”梁昭低声喃喃,有些不确定道。

    “嗯嗯。”顾孟然点点头,不再抗拒他的怀抱,甚至为了安慰不自信的梁昭,主动贴近了一点。

    但没过两秒,顾孟然忽然不动了,身体突然僵住,脸色愈发难看,近乎咬牙切齿道:“梁昭,你敢耍我?”

    察觉到人想跑,梁昭手臂收紧,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嘴唇覆上顾孟然柔软的发丝,梁昭的语气染上了笑意,“不是说多实践吗?又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跑是跑不掉了,顾孟然埋在他怀里,撒娇似的嘟囔:“改天行不行,我真的,我腰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不懂事我懂事,给你揉揉。”梁昭一只手给顾孟然充当枕头,另一只手缩回被子里,轻而缓慢地揉捏顾孟然的腰,不带半点绮念。

    手法还不错,顾孟然渐渐放松,安心地闭上眼睛。

    太累了,困意很快侵入大脑,顾孟然迷迷糊糊都快见到周公了,耳边忽然落下一个吻,梁昭极轻的嗓音回荡开:

    “真好,真想这样抱你一辈子。”

    倦意散了几分,顾孟然埋在他怀里笑出声,“还一辈子?睡上几个月试试看,指定一个肩周炎,一个颈椎病。”

    梁昭:……浪漫过敏。

    第109章 降温

    *

    “嘶,好冷,怎么会这么冷?”

    已近黄昏,顾孟然放下看到一半的小说,恋恋不舍地钻出被窝。被子一掀,突如其来的凉意冻得他直哆嗦,连忙哈气搓手,从空间翻出厚衣服。

    气温直线下降,短短二十天,从短袖到长袖,再到冲锋衣。如今加绒的冲锋衣也顶不住了,顾孟然果断找了两件长款棉服,顺带拿了一个烤火的小太阳出来。

    棉服往身上一套,顾孟然拎着衣服和小太阳,掀开帘子往外走。步子刚刚迈开,梁昭显然听到了动静,笑吟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小说看完了?终于舍得起来了。”

    “一天就盯着我呢?”顾孟然快步上前,将小太阳放在地上,闲不住的手在梁昭头上揉了一把。

    揉一下便要抽回手,梁昭不乐意了,抓住他将要抽离的手,主动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你是我男朋友,不关注你关注谁?”

    柔软的唇瓣拂过指尖,顾孟然抽回手拍了他一下,扑哧笑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还是个恋爱脑。怎么,有情饮水饱,有男朋友就不用吃饭,不用穿衣服了?”

    “真是的。”顾孟然将另一件黑色棉服摊开,披在梁昭肩膀上,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多关注关注自己,什么天气了,冷也不知道叫我拿衣服,就硬扛?感冒了怎么办?”

    梁昭抬手乖乖将衣服穿好,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还好,没那么冷。”

    话音未落,手背覆上一抹温热,顾孟然的声音炸响:“好家伙,冰块似的,这还不叫冷?怕不是冻傻了。”

    顾孟然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旋即给烤火炉插上电源,打开开关,坐在小凳子上静待温度升起来。

    烤火炉升温还算快,不到两分钟,昏黄的暖光如春日阳光一般弥漫开,将驾驶台四周笼罩起来,暖意如影随形,为寒冷的船舱带来丝丝温暖。

    雨还在下,二十多天的航行,小船早已离开那片水流湍急的水域。当前这片水域如同一面无边无际的镜子,虽偶尔也有风浪,但大多时候平静而柔和,和近海很是相似。

    冷空气强势来袭,短时间内下降了十几二十度,且还有持续下降的趋势。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具体月份,顾孟然烤着火,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水面,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小心一点,衣服烤焦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顾孟然的思绪,他低头一看,衣服离烤火炉分明有一定的距离,哪有半天烤焦的迹象。

    顾孟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伸手捏了一把梁昭的胳膊,笑笑道:“干嘛,又担心我胡思乱想?”

    梁昭一动不动,轻轻“嗯”了一声。

    顾孟然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双手凑到小太阳旁边烤着,自顾自道:“哪有空胡思乱想,我琢磨正事儿呢。天越来越冷,总感觉不对劲啊,上辈子虽然也冷过一段时间,但……有这么冷吗?”

    梁昭摇摇头,“没有。上辈子的冷不太明显,和正常冬天差不多。那时候我们连厚衣服都没两件,躲在船舱也抗过去了,现在的温度还在下降,感觉真有点扛不过去。”

    “是吧,我就说。”顾孟然托腮琢磨:“什么原因呢?难道我们的重生产生了蝴蝶效应,导致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些情况不一样?”

    “哧。”

    梁昭笑出了声。

    顾孟然眉头一皱,“很好笑吗?”

    “不好笑。”

    梁昭抿唇摇头,温声道:“两只小蝴蝶太渺小了,最多影响到人,翅膀扇出残影都影响不了天气。我觉得应该是地区的问题,上辈子我们在南海一带,属于热带季风气候,温差较小,东海这边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天更冷一点。”

    影响到人吗……

    顾孟然一下子被带偏了,不知不觉地想到了永跃号。

    如果永跃号的航行轨迹与上辈子一致,那么按照时间来算,永跃号遇到石金村在前,遇到顾孟然在后。

    登船后顾孟然见到的不是石金村村民,而是生龙活虎的董鸿博,这是不是说明——上辈子,石金村失败了。在村子里一个眼熟的人都没看到,还极有可能是全军覆没。

    是因为他们。

    他们的重生改写了结局,董鸿博身死,永跃号易主。

    言归正传,顾孟然猛地摇了摇头,拉回跑偏的思绪,接着梁昭刚才的话道:“亚热带季风气候吗?那倒确实会冷一点。不过最近温度降得太快了,越走越冷,感觉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嗯,总感觉温度还会继续降。”梁昭赞同地点点头,随口又问了一句:“现在多少度?”

    一人一个的多功能手表早在之前折腾坏了,顾孟然本想抬手看一眼温度,结果看到空空如也的手腕才突然想起来。

    又从空间里摸出一块崭新的手表,开机后反复拨弄调试,顾孟然终于在五分钟后看到了当前温度。

    “-1°,算是正常范围。”

    说着说着,顾孟然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们碰上头,风翼号估计快没油了,如果气温再这么降下去,外公他们怎么办啊?”

    夏热冬冷的铁皮盒子,没有燃油取暖……

    那可不是一般的难熬。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梁昭扫过驾驶台上的小型经纬仪,目光停留在前方一望无际的水面,轻声安抚道:“快了,再过一两天就能到近海了,会顺利找到他们的。”

    顾孟然没说话,咧着嘴笑了笑。

    其实他和梁昭都知道,到东海只是第一步,茫茫大海寻一艘船,除非运气极好,要不然,再见面还需要很多时间。

    思虑过重只会害了自己,顾孟然一拍大腿站起身,鼓着腮帮子道:“肚子饿了,这么冷的天,晚上吃点暖和的。火锅怎么样?之前你不是想吃吗?”

    梁昭十分捧场:“嗯,我还挺想吃的。就是怕地方太小,厨师施展不开。”

    “那不会,在船舱煮火锅比炒菜方便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大的油烟。”

    顾孟然是真饿了,说完便将折叠桌搭好,放上菜板、菜刀,端着小凳子坐到一旁忙碌起来。

    新鲜牛腱子肉来一块,洗净后切丝,放入辣椒粉、蚝油、老抽等调味料抓拌均匀,静待腌制入味,一道麻辣有嚼劲的筷子牛肉便做好了。

    咸蛋黄横竖两刀,一分为四;袋装虾滑解冻后装盆,顾孟然戴上一次性手套,麻利地搓起来虾滑丸子,致力给每一颗丸子都塞小半块咸鸭蛋黄。

    蛋黄虾滑丸子、筷子牛肉、牛百叶、毛肚、鱼丸、鱿鱼须……荤菜七道,素菜只有三道,顾孟然用刨丝神器刨了一盘土豆丝、莴笋丝,最后切了一盘藕片,彻底完事儿。

    配菜齐了,就差锅底了。

    顾孟然起身伸了个懒腰,旋即将桌上配菜收回空间,把桌子收拾了一下,从空间搬了个多功能电火锅出来。

    插上电源,锅中注入清澈的山泉水,待水烧开后放入一整块火锅底料,慢慢熬煮。再次煮开后,顾孟然又放了些大葱、姜蒜、干辣椒等配料进去。

    其实火锅底料应该加点油、加点料炒一下,吃起来更香,但条件实在有限,船舱既不通风又不透气,顾孟然可不想晚上盖着火锅味的被子睡觉。

    兑了两个油碟,锅底已经熬煮得非常香了,盖子一掀,浓郁的麻辣香扑鼻而来,一点儿也不输火锅店的味道。

    折叠桌小小的,摆不下所有配菜,顾孟然先将耐煮的荤菜倒进锅中,再把剩余配菜摆好,舔了舔嘴唇落座。

    “梁师傅,吃饭咯!”

    “来了。”

    比平常吃饭时间晚了点,梁昭明显饿了,不到一分钟便坐在了顾孟然身旁,拿起筷子探进锅里,“看到你放牛百叶了,应该熟了吧?”

    “熟了,烫一下就能吃,”顾孟然顺势拿起筷子,扭头朝梁昭扬了扬下巴,“碗端起来夹,别把油滴到桌上。”

    梁昭夹菜的手一顿,听话地将油碟碗端起来,凑到锅边。不过他从锅里捞起来的牛百叶并没有放进自己碗里,用碗接着油汤转了个弯,不紧不慢地放进顾孟然碗中。

    “吃你的,我自己知道夹。”

    话这样说,顾孟然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把他出卖了。

    梁昭见状又夹了一颗蛋黄虾滑丸子给他,“这个你喜欢吃,我们顾大厨折腾一下午辛苦了,多吃点儿。”

    “呵。”顾孟然不甘示弱,鱿鱼须、鸭血通通往梁昭碗里夹,“我们梁师傅才辛苦,白天开船晚上操劳,身体怕是吃不消,得多补补。”

    “补补?”

    梁昭无语凝噎,挑眉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不闹了,好好吃饭。”

    窗外寒风凛冽,冷气肆虐,窝在温馨的小屋,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简直不要太舒服。

    Q弹爽滑的丸子、麻辣有嚼劲的牛肉、爽脆可口的牛百叶……自己下厨就是好,全是自己爱吃的菜,顾孟然端着碗大快朵颐,根本停不下来。

    原以为两个人七荤三素吃不完,但顾孟然明显小看了自己和梁昭,七荤三素一个不剩,最后甚至还加了点速冻丸子。

    吃饱喝足,剩下一桌狼藉。

    梁昭是个勤快人,碗一放便开始收拾,顾孟然揉着肚皮在旁边看,看着碗口上凝固的牛油,忍不住提醒道:“别折腾了,油腻腻的不好洗,我等下直接放回空间,等回了风翼号再慢慢洗。”

    “没事,我烧点热水一会儿就洗了。”梁昭自顾自地收拾。

    顾孟然还想再劝一句,下一瞬,他余光无意扫过窗外,未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撕扯开,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雪花落在水面瞬间融化,只留下一个个微小的水痕,远处水平面与天空相接,白茫茫一片,好似无数只白色蝴蝶在水面翩翩起舞。

    “梁昭,梁昭,快来看,下雪了!”

    第110章 黄与蓝

    *

    雪一落下来,天更冷了。

    洗完澡钻进被窝,顾孟然手脚冰凉,怎么睡都睡不暖和。抱着梁昭睡也不得劲儿,刺骨的寒意在船舱弥漫开,总感觉被子漏风,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顾孟然又拉着梁昭重新爬起来,铺了一床电热毯,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换成了一床更厚的棉花被。

    忙活完重新躺下,电热毯开始发热,厚重的棉花盖在身上严丝合缝,顾孟然浑身都舒坦了。他枕着梁昭的手臂侧躺,安稳蜷缩在对方怀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睡在身侧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停泊在水面上的小船又开始移动起来,摇摇晃晃,随波浪上下起伏。

    被窝软软的,舒适又暖和,顾孟然不出意外地被封印了,他撑着床爬起来又跌回去,多次尝试起床均以失败告终。

    理智还在与身体拉扯对抗,前方听到动静的梁昭拉起了偏架,“冷,又没什么事,不想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肚子饿了没?我把早饭给你拿过去。”

    “不用,我自己起来吃。”

    一句话差点摧毁心理防线,顾孟然紧咬后槽牙,用了全部的力气,一把将被子掀开。

    凛冽的寒意侵袭而来,丢失的理智渐渐回归,人清醒了。顾孟然立马坐起身,匆匆忙忙地穿衣服,还不忘隔着帘子埋怨梁昭:“你一天天少添乱,万一把我养懒了怎么办,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乐意。”梁昭低笑一声,“没事睡睡觉怎么了?”

    “谁说没事的,我今天可忙。”顾孟然套上毛衣,穿上棉服,不紧不慢地挪到床尾穿袜子。

    梁昭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哦?打算做什么?”

    套了一双加绒的厚袜子,顾孟然踩着地毯整理好床单,随后他走回床尾,攥着被子两角用力一抖,将凌乱的碎花被子平铺在床上。

    “刺啦——”

    隔帘一拉,顾孟然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

    他慢悠悠地走到船舱中间环视一圈,这才回答梁昭刚才的问题:“不是说快到近海了嘛,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谁知道进海了会是什么情况,我觉得我们的小船有必要再加固一下。”

    “而且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船舱跟冻库似的,我还想在里面再加一层保温垫。”

    想法倒是不错,梁昭回头看了他一眼,提议道:“加固还挺麻烦的,要不你来开船,我来弄。”

    “不用。”顾孟然果断拒绝:“好好开你的船,需要帮忙我知道喊你。”

    梁昭无奈耸了耸肩,“好吧。牛奶在保温壶里,还是热的,旁边碗里有燕麦坚果,用牛奶泡一下就可以吃了,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折腾。”

    “知道啦。”

    ……

    洗脸刷牙,一碗热腾腾的燕麦牛奶下肚,顾孟然彻底清醒。他将船舱大致整理了一下,陆续从空间拿出保温垫、剪刀、胶水与扎带,开工干活儿。

    加一层保温垫并不麻烦,只需将保温垫裁剪到合适大小,用胶水沿着船舱及耐力板边缘贴上去即可。虽然有些耗时间,但总的来说还算个不用脑子也不费力气的轻松活儿。

    忙忙碌碌两小时,耐力板被一层灰色保温垫紧紧包裹住,光线和寒冷一同被阻隔在外,室内明显暗了一大截,好在天窗和两侧窗户还能透一些光进来。

    保温垫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两侧窗户一关,舱内温度直线上升,小太阳散发出来的热意被锁在屋里出不去,屋内暖烘烘的,跟开了空调似的。

    外面哗啦啦的雨水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水面。

    顾孟然坐在凳子上歇气,欣赏雪景的同时喝了杯热茶。

    热茶一饮而尽,顾孟然又从空间拿出雨衣、劳保手套穿戴好,随后他特意和梁昭打了个招呼,沿着左侧窗户钻出温暖舒适的船舱。

    冷,像是走出空调房立马又钻进了冻库,离开船舱的一瞬间,巨大的温差冻得人直哆嗦,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顾孟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船舱上加盖了阳光房,外侧船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顾孟然抓着窗户在寒风中反复调整位置,折腾了好一阵儿才勉强蹲坐在外侧船壳上。

    持续一年多的强降雨,曾经的江河、陆地与海洋似乎没有太大区别,但海洋的可怕之处从来不在于水,那些难以预测到的风暴、海浪才是最恐怖的。

    柴油艇始终太小了,吃水深度和稳定性都不符合入海标准,搁以前连近海都靠近不了,一道稍大点的海浪随时都能将它掀翻,更别说恐怖的风暴。

    增加稳定性,增加浮力……

    顾孟然想好了怎么加固,只是船壳小而窄,实施起来有些费劲。

    取一个为风翼号准备的防撞胎,顾孟然蹲坐小船边缘,又从空间取出一卷两指粗的缆绳,将其一头固定在防撞胎上,另一头固定在船舷。

    船身、船舷皆有出厂自带的工具挂扣,省了自己焊接挂扣的力气,但如同汽车轮胎一般的防撞胎可不是一根缆绳就能固定好的。

    为了固定另一端,顾孟然整个人挂在船壳边缘,脑袋都快探进水里了,折腾了二十分钟才安装好一个防撞胎,分分钟将省下来的力气还了回去。

    又冷又费劲,还危险,梁昭在船舱里看得心惊肉跳,等他安装好防撞胎重新坐稳后,梁昭立刻把船停稳,爬出窗户前来换人。

    外面根本没地方放工具,只能从空间即拿即用,顾孟然果断驳回了他的换人申请,不过在梁昭的坚持下,安装防撞胎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船身左侧三个,右侧三个,前后各一个。

    两人从早上忙活到下午,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终于,八个结实耐磨,形似甜甜圈的防撞胎牢牢固定在小船四周。

    防撞胎为橡胶材质,具备自然漂浮能力,给大船安装通常是为了缓冲撞击力度,避免船舶受损,而安装在小船四周,其实相当于给柴油小船套了个大号游泳圈。

    海水密度大于淡水密度,进海之后,小船肯定会上浮一些,届时给船舱增重,使“游泳圈”浸入水中,浮力增加了,稳定性也增加了。

    当然,折腾半天的成果只能应对一下小风小浪,大风大浪一巴掌拍过来,拦不住的,该翻还是得翻。

    顾孟然也想过给小船安装一套减摇鳍,但……

    太冷了,减摇鳍能不能安装上还不知道,这时候下水游一圈指定感冒。

    在外面待了太久,雨衣没能防住肆意飘洒的雪花,衣服还是湿了。

    匆匆返回船舱,顾孟然关上窗户,迅速从空间拿出两套干净衣服和梁昭换上,旋即两人一前一后凑到小太阳旁,忙地烤火给自己解冻。

    “我的天,太恐怖了这鬼天气!感觉比昨天又低了好几度,出去一趟人都给我冻傻了,手都没知觉了。”

    这话半句不掺假,顾孟然离小太阳很近,光顾着说话,手指都快沿着缝隙塞进去了,但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烫,甚至觉得温度刚刚好。

    梁昭眉头一皱,“冷也不是这么烤的,小心烫到手。”

    话落,梁昭抓住顾孟然的手往后拽了一点,将那双冰块似的小手捧进自己手中,用掌心上下反复揉搓取暖。

    烤着火,再搓一搓,顾孟然的手很快便恢复了知觉,渐渐暖和起来,然后他有样学样,捧着梁昭的手反复揉搓手背。

    “这法子不错,怎么样怎么样,暖和点儿没?”

    梁昭勾唇笑了笑,“好多了,别光顾着搓手,拿点东西出来吃,吃完就暖和了。”

    “对哦!”

    一经提醒顾孟然才察觉,肚子还饿着,赶忙从空间取出食物。

    正如梁昭所言,吃饭比烤火来得更快。两道家常小炒配上两碗米饭,填饱肚子的同时,阵阵暖意由内而外,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

    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困意。

    下午三点多,睡觉太早,睡午觉又太晚,顾孟然本想忍一忍,结果船一开动,船舱摇晃起来,更困了……

    眼皮子开始打架,顾孟然背靠船舱坐在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而就当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梁昭略有些焦急的嗓音响起:

    “孟然,过来一下孟然。”

    “啊?”顾孟然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时间有点蒙,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梁昭又唤了一声,他终于从混沌中找回为数不多的意识,撑着舱壁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朝驾驶台走去。

    可当他来到驾驶台,透过透明耐力板望去前方水面那一刻,困意荡然无存,顾孟然整个人瞬间清醒。

    小船右前方,一艘红蓝相间、破破烂烂的渔船漂浮在水面上。尚有些距离,隐约可看到油漆脱落、铁锈斑驳的船身,而立在船上的机械臂七零八落,旗杆歪歪扭扭,好似一艘久经风霜,彻底废弃的空船。

    渔船几乎静止,偶尔随风浪起伏晃动。

    显然,这艘船没有动力了,顾孟然看看船又看看梁昭,忍不住道:“红蓝配色,是一艘海渔船。没有动力的海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要靠过去看看吗?”

    “不急。”梁昭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水面,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你再看看呢,水面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

    顾孟然有点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依旧听话地看向水面。

    刚刚的注意力全部被渔船吸引走了,现下顾孟然留了点心,仔仔细细地环视水面,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极目远眺,水天相接之处,混着泥沙的雨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如同一条丝滑的黄色绸带,横铺在水中央,而另一端,一抹深邃浓郁的蓝色格外耀眼,

    雪花纷飞,两道截然不同的色彩在漫无边际的水域中交汇,黄与蓝相互碰撞、交融,却又泾渭分明,始终保持着各自原有的色彩。

    水的尽头——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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