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太大, 教官的视线也随之扫来。
“瞻哥,别被发现了。”
张扬眼疾手快,又离许佳宁不远, 连忙装作系鞋带,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顺手藏在裤子口袋里。
也是万幸, 其他班的教官有事过来找教官说话, 于是这番动静就这么被遮掩过去。
然而薛瞻这边,就不好过了。
他隐隐感觉到许佳宁的表情不太对劲,一时不敢再有动作,张扬拉着他坐下,他默不作声,满脸愁云。
“快检查下, 屏幕有没有摔碎?”看到教官走远了,张扬将口袋里的iPhone5拿出来,小心地递回给薛瞻。
“无所谓, 一块烂铁而已。”薛瞻烦躁中又带着生无可恋。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手机自然也没什么重要的。
“怎么随便扔手机呀?”张扬疑惑。
薛瞻抬了抬眉,突然有点不知道作何解释。
总不能说, 他刚才头脑一热,就叫了几声许佳宁的名字,想直接把手机抛给她,让她直接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连聊天软件界面都打开了,毫不在意聊天记录有可能会被许佳宁看到。可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许佳宁压根没接到。
或者说, 许佳宁根本没意识到要去接。
“咋了,佳宁?”与薛瞻遥遥相隔的乔木然晃了晃许佳宁, “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什么,只是……”许佳宁垂着头。
只是突然觉得朝自己扔石头,同自己玩笑的薛瞻有几分莫名其妙,好像与苏知魏之类幼稚的男生没什么不同。
被这么对待,许佳宁只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佳宁,你的脸好红,没事吧?”乔木然盯着她望了一阵,接着又道。
“还行。”许佳宁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却忽地一阵头晕,心里犯恶心,整个人都在发虚出冷汗。
乔木然扶住了她,她才不太确定地道:“我可能是中暑了……”
她刚才站军姿时,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但是没举手示意教官,硬撑到自由活动时间。
“我去那边缓一会儿就……”
许佳宁话没说完,就听到乔木然扯着嗓门一本正经朝前面喊:“报告教官,许佳宁中暑了。能不能去医务室啊?”
“行。”走远了的教官生生被乔木然的声音给召唤回来,看许佳宁确实状态不佳,便多了句关心,“用不用找个男生背一下?”
话音刚落,薛瞻站了出来:“教官,我……”
“我不需要。”许佳宁开了口,将他主动的话语生生截断,她挽住了乔木然的手臂,双腿有点虚飘,“谢谢教官。乔木然扶一下我就行了,问题不大。”
“那好吧,现在还有半小时就到饭点了,你们去医务室吧。”教官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的训练看你身体情况,实在不舒服也可以先在寝室休息。”
军训以来,队伍里的许佳宁还从来没有喊苦喊累。
教官知道她不是找理由装病,自然也就格外体谅。
许佳宁被乔木然扶着去了医务室,到了之后随行的校医给她一量体温,才发现许佳宁发了低烧。
“现在这个情况,下午就别参加军训了。”校医开口建议,又看向乔木然,“同学,麻烦你帮忙开下窗。”
中暑的人需要降温,但贸然开空调对身体不好,还是开窗通风使空气流通的方法更温和些。
乔木然过去打开那两扇窗户,又在校医的提醒下拿了架子上的电解质水,递给许佳宁,让她喝了补充水分。
许佳宁靠坐在简易的病床上,倒是越看越觉得阵仗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喝了几口水后,就拉了拉乔木然,小声道:“木然,我感觉我好多了,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别不重视,中暑严重了会有大问题的。”校医一脸严肃,“同学,你去帮她打个饭,别让她去了。”
看校医姐姐如此郑重其事,许佳宁便不敢再反驳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
在乔木然去给她打饭的这段时间里,校医又用湿毛巾给许佳宁冷敷降温。
所幸许佳宁只是轻中度中暑,体温很快降了下来,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恶心了。
等乔木然打饭回来,两人挤在小小的医务室吃完饭,校医又给许佳宁检查一番,确定她中暑症状缓解,这才允许她们离开。
回到寝室,许佳宁的几个临时室友也围过来关心她,见她无事,这才安下心来,统一午睡一小会儿。
到了下午,寝室的其他女生都走了,乔木然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又拉着许佳宁说了好一会儿话。
“你一个人在寝室确定没问题吧?”乔木然不放心。
“真没事。”许佳宁笑笑,侧躺在上铺的床上,“我躺在寝室能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太无聊了,手机没敢带。”
说着,她想起什么,指了指储物柜自己的那层:“木然,要不你帮我拿下我放在那里的数学卷子吧?三张订在一块儿的。”
乔木然:“……”
许佳宁放松心情以及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就是做数学题。数学能有这功能?
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识就是力量”吗?
腹诽归腹诽,乔木然还是把许佳宁要的东西找给了许佳宁。
乔木然出了门,脚刚踏出去一步,就又缩了回来,转身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零食什么的。”
在军训这周里,大家算是体会到了健康饮食有多折磨人。
平时吃的零食、喝的饮料,这里是一点没有,而他们也没几个人能想到提前带来,到了第四天,其实大家嘴都馋了。
许佳宁也是一样。
但想到军训基地位于郊区,又是封闭式的,也就熄了念头:“可这儿也没地方买呀。”
“也不是完全没地方。我听苏知魏讲,基地内部有个小卖部的。”乔木然盘算道,“前几天都没敢去,今天我准备偷偷溜过去瞧瞧。”
许佳宁也知道那地方,可是不抱希望:“但我听说,基地的人专门有规定,不让他们把东西卖给学生。”
“先过去试试嘛。”乔木然不死心,手臂在她床边晃了晃,“所以你想要点什么?”
“冰镇雪碧。”许佳宁毫不犹豫。
她好想念雪碧冰镇之后的畅快清凉,尤其是现在不太舒服,胃口不佳的时候。
“好。”乔木然笑了笑,“那你先等着哦。等军训完,我尽量带回来。”
说罢,乔木然关门离开。
许佳宁知道,等下午漫长的军训结束,乔木然买回雪碧,估计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她将数学卷子在枕头上摊开,才发现忘了把笔拿上来,可又懒得下去,于是索性在脑子里演算,放慢速度做题。
而她没做几道题,就有点失了耐心,发起呆来,究其原因,不是题太难,而是想到了让她今天不明所以的薛瞻。
最后题做得磕磕绊绊,躺在床上做题又实在不方便,没有太久,许佳宁就将卷子收到了枕头底下。
大概是上午的军训太累,而且中午没午休,许佳宁昏昏沉沉,渐渐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她看看床底下,寝室里其余的六个女生都回来了,只剩乔木然还在外面。
又过了十几分钟,乔木然也回来了,捧着一瓶雪碧,看许佳宁是醒着的,就高兴地把雪碧抛到了她的床上。
绿色的瓶身有点潮,在床上滚了滚,直滚到许佳宁的面前,冰镇后的饮料让那一小块儿床铺都降了温。
许佳宁立刻拿起雪碧,不顾翻涌的气泡,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一口,任由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眯起眼睛,欣喜道:“你真买到了?”
“雪碧不是我买的,是薛瞻。”乔木然回道。
“嗯?”许佳宁喝雪碧的动作随之一顿。
乔木然懊恼起来:“哎呀,说起来我就气,那个小卖部真管得挺严的。”
“我找到地方了,结果人家看我穿着迷彩服,一眼就认出我是来军训的学生了,说不卖。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薛瞻和张扬他们来了。”
“薛瞻也来买饮料,一开始,小卖部的老板也不卖他,后来……”乔木然咳嗽两声,望天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他一直加价,那个老板就偷偷卖给他几瓶饮料。”
“结账时,他发现买多了,又听我说你想喝,就随手给我两瓶,说让我给你一瓶。”乔木然解释道。
“哦,这样啊。”许佳宁垂下眼眸。
“他到底花了多少钱呀?”许佳宁跟着追问。
“谁知道呢。”乔木然倒是不在意,“反正土豪请喝饮料,恭敬不如从命喽。”
“喂喂喂,我有个八卦你们要不要听?”寝室一个女生突然兴奋地出声,打断了乔木然与许佳宁的谈话。
“什么呀?”在又累又无聊的军训生活里,一些八卦成了最好的调味剂,几个女孩都精神起来。
“二班有个女生加到教官Q-Q了。”女生宣布消息,“就是那个最帅的教官,教九班的。”
年级里,有几个女生最喜欢围在教官们身边,很崇拜他们。
许佳宁听了却兴趣乏乏,还小声提醒乔木然:“现在我感觉,他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了。私下加女生联系方式,总觉得不太好。”
乔木然也赞同地点点头。
在军训基地这个特殊的场所,在军训这个特殊的期间,严肃紧张的氛围似乎太容易让学生们依赖教官,进而仰慕教官。
然而归根结底,军训不过是一项入学传统。教官们也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
抛开教官这一身份,便都是普通人,大家实在不需要戴太多滤镜。
这是在军训基地的最后一夜。
晚上,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跟着就聊到明天的离开。
身体上早就筋疲力尽的她们,到了这时候,突然流露出不舍,觉得军训其实也有点意思,不用学习,每天的生活规律且单一。
许佳宁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到了次日,氛围不再像前些天那么紧张了。
上午是阅兵仪式。
校长亲自上台,宣布2013年宁远中学新生军训考核大会正式开始。
许佳宁的班级得了个并列第一。
到了下午该离开的时候,许佳宁与乔木然早早就收拾东西上了大巴车,然后从窗户往外看,看着班里的几个女生正围着教官哭。
因为哭得太凶了,最后好像把教官也感染哭了。
许佳宁没有那么汹涌深厚的感情,只静静坐在大巴车上发呆。
紧跟着,上大巴车的人,就是薛瞻与张扬。
两人看了看位子,直接就坐到了许佳宁她们的正后方。
许佳宁微侧过头,就能看到身后的薛瞻,于是身体不觉绷紧了,莫名其妙就觉得紧张。
好在一路上,都有乔木然叽叽喳喳同她聊天,将她的注意力逐渐转移过去。
大巴车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许佳宁背着包,从车上下来,站在校门口时,才有了一份实感——军训终于结束了。
她看到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等着接她,于是惊喜地跑了过去,与母亲会合,也就没有看到,在她身后,本想走向她的薛瞻。
母女两人一周不见,此刻有说有笑,段静秋揽着许佳宁的肩,和她一起上了那辆平时运花材的皮卡车。
军训后休整的那个周末过得飞快,两天转瞬即逝。
周一来学校时,三三两两归位的学生们发现,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杨雪青换了条红裙子,瞧上去神清气爽。
“怎么样?一周不见,大家想我了没?”课前,杨雪青同大家聊天。
“想了想了。”张扬是绝佳的捧哏,夸赞道,“杨老师今天好美。”
“杨老师,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苏知魏也竖着大拇指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已婚。”杨雪青横了苏知魏一眼,“满脑子都是谈恋爱,苏知魏,我警告你,你可别早恋啊。”
“杨老师放心。”乔木然毫不客气地损了他一句,“没人会跟苏知魏早恋的。”
班里哄笑一片,杨雪青没忍住,也笑了下,才和大家说起重新排座位的事。
其实都是些小变动,仅仅调整了下个子过高或者视力不好的几个人,其余的人基本都保持了原位。
这也是杨雪青的意外发现。
座位是她临时定下的,但同学们之间相处还不错,彼此之间都习惯了。
许佳宁、南枫与乔木然、苏知魏的四人小组,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苏知魏挺开心,倒是乔木然有自己的小遗憾,说是没能跟许佳宁做成同桌。
至于薛瞻,倒是从对角线的后门处调整到了许佳宁那组的最后排,但没分同桌,仍旧一个人坐着。
换完座位,班主任才一脸神秘地走到后门附近,朝着众人笑道:“这周我干了件大事,没人发现吗?”
倒数第二排顺利吹到冷风的张扬第一个开口:“是不是空调换了?”
“嗯。”杨雪青点头,“找学校给你们换了新的空调,那台旧的早该淘汰了。”
凭杨雪青的三寸不烂之舌,原来铁公鸡也能拔毛。
“杨老师厉害。”众人都夸道,“隔壁二班的班主任就没换成空调。”
“别给我戴高帽啊。”杨雪青走回讲台附近,“我是跟校领导协商过的,咱们班朝阳,两面都是窗户,本来就比别的班热。而且……”
她脸上隐隐露出自豪的神色:“咱们班成绩也最好。给你们一个安心学习的环境,我觉得不过分。”
跟着,班上又是一阵掌声。
杨雪青扫视班上,看到窗台那边时,随口又道:“不过咱们班窗台上太干净了,光秃秃的。”
“你们谁能从家带几盆花?算是装饰一下,让班里有点绿意,看着好看些。”杨雪青提议。
许佳宁算是把班主任的提议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特意带了好几盆花,有君子兰和吊兰,也有常春藤和多肉植物。为了带着方便,是段静秋特意开车送过来的,又跟她一起搬到学校里。
段静秋曾经给宁远中学送过花,门卫认识她,也就放了行。和许佳宁一起,母女两人把四盆花整齐地摆在窗台上,段静秋这才离开。
许佳宁放下花后,往窗台上一望,发现除了自己带的那几盆外,其他同学也已经放了两盆。
而在她座位的最近处,就摆着一小盆薄荷。塑料花盆简单随意,而里面的薄荷翠绿葱郁,散发出好闻的薄荷清香。
“佳宁,这也是你从你家花店带的吗?”乔木然同样也被薄荷的味道所吸引,好奇地问起许佳宁。
“不是。”许佳宁摇头,跟着左手托脸,看向薄荷,眼神柔和中透着欢喜,“但我挺喜欢的。”
在她的正后方,最后一排,坐着薛瞻。
中间那几排同学不在,于是许佳宁的声音,就这么直晃晃闯入薛瞻的耳朵。
“不过这个塑料盆不太好,你看底下,通气孔特别小,根本不透气,如果长期用,不利于薄荷生长。而且也太简单了点,摆着总觉得差点什么。”许佳宁思索道。
乔木然感觉自己潜移默化中学到了知识,讨教般问道:“那要换个盆吗?”
和许佳宁相处确实有意思,她懂很多养花养草的小知识,瞧上去是很有生活情趣。
“是该换,最好换成没处理过的陶盆。”许佳宁回道。
晨风吹拂,初阳升起,窗外隐隐有霞光。
在无人发觉的小角落中,某人翻开本子,默默记了下来,漂亮的行楷一行行落下。
第14章 薄荷
实在是好神奇。
许佳宁周三大清早来到教室时, 就发现薄荷的花盆被人换了。
原先的普通塑料花盆,被换成了手工的天然红陶盆,外面凸起的一圈雕刻很考究。
红色的陶盆底下, 还有个托盘,同样也是陶制的。这一套都挺精致,像是意大利进口的。
里面的土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除营养土外, 还配了松针土,撒在花盆的最上层。
土壤很湿润,连带着托盘里都有水,像是被人浇透了。
“不错嘛,行动好快!”她前脚刚坐,乔木然后脚就进来, “你给它换的?”
“还真不是我。”许佳宁摇头,“我就没管过这盆薄荷。”
“到底是谁带的呀?”乔木然往后望。
班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但没人应答, 她便随口嘟囔道:“怎么跟田螺姑娘似的。”
“田螺姑娘?”许佳宁重复了句乔木然的形容,一时觉得有趣。
“对呀。”乔木然的身体歪斜向许佳宁的方向,笑着道, “没人认领,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但又有人照顾。”
“哎呦呦,这什么?灰扑扑的。”刚坐下的苏知魏好奇地指着乔木然桌上的东西。
乔木然赶紧把东西拿远了抱怀里,右手朝着苏知魏挥了挥, 像是在赶蚊子:“把你的脏手拿开, 别碰我的东西。”
而她转向许佳宁后,则是笑盈盈地, 主动朝她介绍道:“我最近刚开始追的一个韩团,这张新专辑我好不容易才买到。”
苏知魏费了好大劲,才从专辑封面看出名字,念道:“EXO?”
“E不发音。”乔木然几乎本能地就去纠正他。
“为什么?”苏知魏挠了挠头。
“Exoplanet,外星球,你读读这个单词就知道了。”乔木然解释了一句,就没兴趣再跟他多说,只顾着向许佳宁展示专辑。
许佳宁瞧见上面贴着金标,名字是《咆哮(Growl)》。花店也曾放过EXO这个组合的歌,但许佳宁对组合里的人知之甚少。
乔木然兴致一起来,就有了安利的热情,随手就拿出一张EXO的合照,拉着许佳宁科普每个人。
许佳宁听了半天,但仍云里雾里,对于乔木然口中时不时提到的韩娱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于是乔木然惊讶地道:“你完全不追星的吗?”
许佳宁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回想自己上月八号时给王菲微博留言的场景。
那条微博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都谢啦,干杯。”配图是一只拿着酒瓶的左手。
而许佳宁在底下默默留言:“生日快乐,阿菲[鲜花]。”
当初许佳宁注册微博,似乎就是为了看王菲的动态。喜欢看她把微博当朋友圈发的那种亲切真实。
这其实与乔木然一样。
青春好像正是如此。
总会很热烈地喜欢上一个光彩夺目的人,或是一群人。
望着偶像的积极向上与蓬勃生机,好像璀璨星河微微流转,星光也会同样落在他们的身上。
“我是不理解你搞这个干嘛。”旁边的苏知魏突然来了一句。
乔木然的火瞬间就起来了,冷冷盯着他,快要发飙,他结巴几句,声音渐渐低下去:“怎……怎么啦?我觉得他们还没我帅呢,而且谁分得清这12个?”
眼看着快上课了,许佳宁怕两人直接吵起来,连忙拉住乔木然:“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乔木然暂时忍下了这口气,语气幽幽道,“苏知魏,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爱好,不然,你完了。”
许佳宁心里也暗道,苏知魏果然是天生嘴欠。吐槽什么不好,非要迎头痛骂别人的心头好。
苏知魏得了这么一句威胁,才算是老实了,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然而冷战也从此开始。
一整天里,乔木然都没跟苏知魏再说一句话。
离放学还有十分钟,南枫等各科课代表都把作业内容写在了黑板上。
然而就在大家准备走的时候,杨雪青又过来加了张小测的卷子,抬手就写在黑板最下面。
“内容换一下,先写这张卷子,明天一定要交啊。”杨雪青嘱咐。
“杨老师,有几个人已经走了。”南枫为难道,“他们可能没听到作业改了。”
“是哪几个人?”杨雪青皱眉,“跑这么快,早上来上学怎么没这么有积极性呢?”
众人算是早习惯了被自己班主任“嘲讽”,这时候没有反驳。
后排的薛瞻单肩将书包一挎,正走到教室偏中间的位置,建议道:“杨老师,要不建个群呗。”
这真算是提醒到了杨雪青,她立刻回过神来:“是啊,薛瞻说得对,咱们班还是建个群方便点。”
说着,她就创建了一个Q-Q群,接着就把拉人进群这一任务布置给了班长。
“杨老师,我们没带手机呀。”班长为人谨慎,到了这时候还会装一下。
杨雪青直接点破了:“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你们十有八九都带了手机,只要不在课上用,我不管这个。你们也别往外头传就行。”
“还有,张扬,你手机我明天早上给你。”杨雪青又道,“办公室门已经锁了,现在拿不出来。”
杨雪青做这个班主任,是真正意义上的宽严相济。
说完这话,班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张扬眼神幽怨,等班主任离开了,微叹了口气:“合着受伤害的只有我一个?”
“没错,就你一个。”苏知魏拍了拍他的肩,又朝着正在输入群号的班长道,“班长,我有你好友,你直接拉我进群得了。”
拉苏知魏一个人容易,拉全班却是很难。
这件事,班长一个人做不来,便先加了其他班委好友,把他们拉进来,大家分散去拉人进群。
“瞻哥。”刚才还没精打采的张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隔空喊了一声薛瞻,随后挑了挑眉。
薛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又在调侃他没能加上许佳宁的联系方式,最终还是要通过班群的渠道。
而他面上仍是笑着,只抬手默默对着张扬比了个十分文明的手势。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大概一定程度上还是拜张扬和苏知魏所赐。
继霸凌一事误会解开后,苏知魏还挺喜欢主动过来找他,也想来加入私下里一起打篮球的队伍。
“让我看看。”张扬没有手机,便蹦到了薛瞻的身后,搭着他的肩膀,眼神往薛瞻的手机屏幕上瞟。
“学霸果然进群了,那你直接从群里加她就行了,瞻哥。”张扬低头看着那不断新加入的成员名字道。
张扬就爱凑这个热闹,盯着薛瞻的动作。
然而薛瞻手上却没有动,只望向讲台的方向。
此时许佳宁正站在讲台处,和几个班委围在一起。
许佳宁虽然也是班委,但她这边加的人本来就少,实际上也就只是把乔木然和南枫拉进来。
这点工作三两分钟就干完了,许佳宁忙完后,就去查看周一带到班里的那几盆花草。
其中一小盆多肉植物,大概是她带来时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上面竟然有了蚜虫。
许佳宁怕虫害会传染其他几盆健康的植物,就赶紧抱起多肉,准备拿回去先隔离治治虫害。
快走到中间时,路却突然不通。
薛瞻的手臂搭在两列桌椅之间,肩上的黑色书包松松垮垮的,身体也是半靠着,神色懒倦。
见许佳宁走过来了,他才站直了些,眼神径直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从她怀里拿过了那个多肉花盆,慢悠悠朝前走去。
许佳宁压根没防备,直到手上一空,薛瞻走出了教室后门,她才反应过来要追。
此时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围在教室前面,也就没发现后门处的异样。
“喂,你这又是哪出?”
许佳宁被夺了花盆,跑了几步终于把人追上,气得想用拳头捶薛瞻几下。
“这多肉小小的,花盆倒是很沉。”薛瞻在手里掂量着,侧过头问身旁的她,“你抱着不累吗?”
许佳宁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
不禁一窘,可又还记得军训时的事,于是没什么好语气:“端了就跑,我还以为你要抢我的多肉呢。”
“这有什么可抢的?”薛瞻下意识为自己喊冤。
“也对。”许佳宁冷静点头,“也不值几个钱,还病了,堂堂大少爷肯定是不太需要抢这个。”
薛瞻不太确定许佳宁此刻是正说还是反话,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赶紧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着缓和气氛,又想起班群的事,紧接着便没话找话起来:“对了,你应该加群了吧?”
“加了。”许佳宁随口一问,“你没加吗?”
薛瞻第一次觉得说谎话如此简单且自然,他定定看着许佳宁,点头道:“对,没加。”
“能加下你Q-Q吗?”薛瞻趁热打铁问道,“你拉我进群。”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哪怕拐了个大弯,舍近求远,他也想这么做。
他想与面前的女孩建立某种关联。
许佳宁却犹豫了,道:“苏知魏他们那群男生,肯定会拉你进群的。天天围你身边,真的没想到拉你?”
薛瞻终于退了一步,含糊道:“就算拉了,我就不能单独加你了吗?”
“一定要加我吗?”许佳宁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
“那个……”薛瞻绞尽脑汁,才蹦出来一句话,“军训时的雪碧钱。”
脱口而出的这一瞬间,薛瞻很想抬起巴掌扇自己的嘴。
第15章 薄荷
“好吧……”许佳宁表情微变, 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念出自己的Q-Q号。
薛瞻忙不迭输入后,终于成功添加了好友, 正要改个备注,就听到许佳宁淡声问他:“雪碧多少钱?”
完了。
在许佳宁眼里,他会不会已经成了个斤斤计较的抠门男?
看她真的有了还钱之意, 作势还要给自己发红包, 薛瞻顿时急了,拦住她的手笑道:“算了,我开玩笑的。”
“但听乔木然说,你买雪碧的时候老板加了价,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把钱还给你也挺好。”许佳宁眸中多了几分认真。
这本就是生拉硬拽的借口,薛瞻说什么也不想收这个钱, 于是道:“你不是也借过我车钱吗?扯平了。”
“啊?”许佳宁想了又想,才隐隐记起薛瞻说的是多天前坐公交车借他的钱,“那才一块钱, 能扯得平吗?”
“我做人,就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走至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薛瞻把花盆重又交还给许佳宁,而后轻快说道。
隔着几米的距离,许佳宁还想再说什么,但校门口突然停下的一辆银灰色迈巴赫拦住了她的路。
车门开了,里面后排坐着的人没有下来, 而是半探出身体, 抬高声音,笑着去唤不远处的少年:“小瞻。”
许佳宁随之望去, 那是个极其会打扮的漂亮女人。常听人说,有钱人的衣裳只穿舒适的,并不会那样追求件件高奢。这位就是如此,只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丝绒长裙,瞧上去面料柔软又舒服。
而该有的格调也是不缺的,脚下那双黑色麂皮玛丽珍鞋踩在车内的绒毯上,微微挪动时,复古华丽的金线刺绣在光中隐隐闪耀。她的手上拿着石青色Dior半哑光鳄鱼皮手提包,脖颈上配了条铂金天然珍珠配钻石项链,每一颗珍珠都莹润光滑,显得整个人都有一种优雅隽永的气质。
她以为那是薛瞻的姐姐,却听到薛瞻亲密地嚷嚷了一句:“妈。”
许佳宁想,人与人确实不同。
在相似的岁数里,薛瞻的妈妈保养得宜,连头发都如缎子一般柔顺,双手细腻,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她的妈妈却因为数十年起早贪黑的劳作,一双手长满了茧子,还有不少被花刺和剪刀不小心碰伤的小口子。
许佳宁没有自卑,只是对比之下,多了几分恍然。
某种意义上,校服是这世界上最绝妙的设计。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穿上相同的衣服后,好像原有的阶层差距都消失了。
于是在校园里时,许佳宁几乎不会感受到她与薛瞻家庭条件上的差距。
但当他们走出校园时,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回家的路。
她的路通向小小的公交站牌。
他的路通向门口的顶级豪车。
是啊,穿着一样校服的他们,本就来自不一样的阶层。
看着薛瞻上车离开,许佳宁转了身,静静等着进站的公交车一点点迫近自己,然后她仰起头,走了上去。
与她相反的方向,疾驰的迈巴赫车内,薛瞻同母亲秦宛若一起坐在后排。
“热死了,空调没开吗?”薛瞻躺靠在座椅上,将校服外套脱掉,连声抱怨着。
秦宛若抬抬手示意保镖去开,又将车上的水递给薛瞻一瓶,才好奇地问道:“小瞻,刚才跟你一块儿说话的那小姑娘是谁?”
他不知道母亲的车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关于他与许佳宁的相处,又看到多少。
如今猛被问起,薛瞻保持着该有的警惕,阖眼散漫道:“哦,我一同学。”
“学习成绩好吗?”秦宛若问。
薛瞻想了想,道:“非常好。”
秦宛若笑了,追问他道:“有多好?”
“中考市里的第一,现在班上的第一。数学最好,是满分。”薛瞻不假思索。
“是嘛。”秦宛若接着又问,“你还记得你中考数学多少分吗?”
薛瞻摇摇头,把戴着的腕表取下,吊儿郎当地在手指间转悠着:“忘了,考得一般,有什么好记的?”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秦宛若耐人寻味地望着他。
薛瞻预感母亲是要问他话,但她没问,过了很久后,才突发感慨:“成绩好又懂事的孩子,真是不用让父母操心呀,自己就知道现阶段学习有多重要。”
“太太,咱们少爷也很懂事的。”保镖转过头去,为薛瞻说好话。
“妈。”薛瞻也搭腔,半开玩笑地道,“合着您这是点我呢?嫌我不够刻苦?”
“点你什么,你心里知道。”秦宛若的指尖最终点在薛瞻的额头上。
薛瞻便彻底不说话了,秦宛若同样也没再开口。
到了家后,薛瞻看一楼客厅空着,一向喜欢在晚餐前坐在这里的父亲今天不在,于是问起母亲。
“还能因为什么,在集团开会呢。”秦宛若无奈。
“我爸他人不累吗?”薛瞻惊讶,“昨天不是也睡得很晚吗?”
秦宛若哼了一声:“他怎么会累?你爸他精神的很,还能一心两用,这边开着会,会上还在打电话给秘书,掐着点儿要拍下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画。”
薛瞻哑然失笑。
他都快忘了,父母从昨天开始在冷战。
或者严格点说,是母亲在单方面跟父亲赌气。
原因无他,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昨天晚餐时,原本说好了要一家人一起吃。秦宛若在家等了很久,薛朗锋也不见回来。
后来集团有人传来话,说是有紧急会议。
到了后半夜,薛朗锋这才归家,又因为太累,倒头就睡,没跟秦宛若解释。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秦宛若也不至于生气。
可今天同样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偏偏薛朗锋还有兴致去关心拍卖会的事……
薛瞻在旁听了,也是有点一个头两个大。
他父亲薛朗锋平生没什么爱好,经商之余,也就爱翻腾点书画文玩,美其名曰:看中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商业价值。
委托秘书为代理人,在拍卖会现场电话沟通,最终花重金买下书画的事,已经不止这一桩了。
“对了,赵姨,晚餐把多余的餐具撤掉,免得浪费。”秦宛若又吩咐道。
“妈,你还跟我爸置气呢?”薛瞻口无遮拦,“俩人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
“你这是要站薛朗锋那边了?”秦宛若冷眼望他。
薛瞻赶紧摆手:“没,妈,我中立。”
晚餐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就匆匆上楼的薛瞻火速给薛朗锋发了消息: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成年人感情上的事,瞧上去很复杂。
两人之间,心思总那么难以捉摸,彼此的想法也天差地别。
想来也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有着不同的大脑,两套思维。
或许能够投契,可想要永远心有灵犀,岂不是完全遥不可及的一种理想化?
然而明知如此,人们依然渴望彼此探寻、了解,为的又是什么呢?
他跟着就想到了许佳宁。
而他猜不到,在他捧起手机,静静看着联系人那栏时,许佳宁同样也在看他。
最初不过是在班级群里闲逛。
许佳宁初中时的Q-Q被人盗了,暑假里才建了新号,星级很低很低,看上去也有种机器号的感觉,无论是空间说说还是签名,全都是空的。
就连她的头像,都不过是临时从动漫里截的。
在群里翻看完班主任发的信息,许佳宁就退了出来。
底下一小列,都是今天刚加的好友。
那个最新加的好友就明晃晃地摆在外面,让她一眼瞧见了,正是薛瞻。
他的昵称还是一个法语词,许佳宁扫过去总记不住。
思来想去,好像确实还是应该给这家伙改个备注。
她初时备注了“高一一班薛瞻”,随后把“高一一班”删了,只留下“薛瞻”。
不用什么班级,单看他的名字,就足够了然。
她细细端详着,薛瞻的头像瞧着像是她很喜欢的电影《千与千寻》里的白龙。
点进去后,空间明了简洁,只有几条文字说说,底下的赞却那么多,需要许佳宁不断往下滑。
“真够受欢迎的。”许佳宁小声念叨道。
宁远的一切都才刚开始,薛瞻受人欢迎的属性好像还没彻底散发出来。
而初中却不同。
在与他共同学习、相处过的那群同学们眼里,薛瞻如此夺目,是缀在南城二中的一颗星辰,吸引他们在毕业以后仍在他的留言板留言,尽管薛瞻很少会回复他们。
“瞻哥毕业快乐,一切顺利啊。”
“不在一个学校了,但有空一定找我一起打球,好吧?”
“祝一切都好,顺遂平安。”
“可以呀你,去宁远了,以后前途无量!”
……
“最无助的那段日子过去啦,谢谢你帮我。”
最后那条许佳宁隐约认出了,她有可能就是薛瞻帮助过的那个女孩。
语言隐晦,感激却是真切的。
许佳宁的好奇心仿佛在与薛瞻成为Q-Q好友后,不断滋长。好奇薛瞻,跟着好奇关于他的一切。
正在这时,Q-Q弹出一个提醒。
“薛瞻赞了您。”
第16章 薄荷
许佳宁仔细一看, 原来是他点赞了自己的Q-Q名片主页。
点赞的符号在她的主页飘着,她随即退了出去,点开薛瞻的主页, 用同样的方式给薛瞻点了赞,以示友好。
点完赞后,许佳宁就去洗漱了。
不久后从卫生间回到卧室, 在靠窗的那张小书桌旁停下。
桌上放着一束花, 橙红色的玫瑰层次高低错落,白色郁金香点缀其间,明亮又温柔。
这是她下午放学后在花店的练手之作,全是自己构思设计的,对于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还算满意。
临打烊时,许佳宁越看越喜欢, 索性直接将花抱回了家。
直到此刻,她看到花时的心情仍是雀跃的,不由拿起不远处的手机, 把这束已经插进花瓶中的花束拍下。
紧跟着,几分对美的分享欲,伴着几分冲动, 许佳宁将这张照片发到了空间里,成为了自己的第一条说说。
文案是“生如夏花之绚烂”。
这样一个新号,又是在深夜这样的时间,想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
许佳宁正要将手机关机,放在枕边, 然后睡下, 就看到了页面上的提醒。
她简单的文字与图片下,多了一个小小的赞。
这正是她的第一个赞, 来自于薛瞻。
距离她发出说说,其中大概还不到半分钟。
是巧合吗?许佳宁突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飞快地跳动着,有点不受她的控制。
他好像格外关注她,又好像只是顺手为之,身为这个时间同样没有睡的熬夜党成员之一。
唯一不可否认的,是她因这微妙的举动而心中渐起的涟漪。
一周的时间里,每至周三,时间似乎都会加快些,于是很快,这周就结束了。
学生们归家心切,连周五下午的大扫除都效率极高,不用杨雪青催促,大课间时就自觉地悄悄干了起来。
乔木然和许佳宁一起出了班,一路聊天,从她追的《兰陵王》最新进度,到她所追韩团快要发新专辑的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直走到了校门口才与许佳宁告别。
许佳宁与其他任何一个同学一样,这周都无比期待这终于到来的双休。
然而她还有自己私人的缘由。
教师节前的这个周末,花店的杂活照例都会很多。
段静秋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自己平时上学,少有再去花店帮忙的时间。周末就成了她唯一能够长时间为母亲分担劳累的难得时刻。
周六大清早,天还没亮呢,许佳宁就跟着母亲来了花店。
段静秋听到她打哈欠,显然是没睡够,就心疼起来,让她趁着没客人时再去里面的小休息室补个觉。
许佳宁正单手将手腕上的发圈取下,随手一个利落的扎起,马尾辫又高又直。
扎起头发后,她就径自走向花架,细心地收拾起来,缓缓道:“妈,你忘啦?回笼觉我可睡不来。”
许佳宁在睡觉方面,体质算是特殊的。
她习惯早起,且因为上学时的自律,这种早起已经成为生物钟一般的存在。
正如她今天并没有刻意强迫自己爬起来到花店里,她是自然而然就醒了。
“今天七号,我也就只能帮这两天忙。”许佳宁计算着时间,“到了下周二,那就教师节了。”
节日季就是卖花季。
因着家里干这一行,许佳宁对所有的节日都如数家珍,熟悉得很。
时间长了,她都不用看日历,就能知道近两个月都有哪些或热门或小众的节日。
“对了妈,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聊过的微信支付。”摆弄花架的许佳宁回过头来。
段静秋还在回忆,而许佳宁已经积极地畅想起来:“要是把那个二维码印出来,贴在工作台上,客人们买花就能扫码付款了,那岂不是要方便很多?”
平日里,现金交易真的有好多不方便的地方。
一方面是找零,大家手头上带的钱很少有金额刚刚合适的。零钱又经常就这么找给了客人们。这种交换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
而另一方面则是真假问题。凡是做生意的,都怕收到假-钞。接触钱多了,无论是段静秋还是许佳宁,都有了一定的鉴别能力。可人眼还是会看走眼,一旦大面额钞票收了假-钞,损失加在一起也不算小了,总归觉得肉疼。
许佳宁对新近出现的事物很有探索欲,认为这种支付方式方便快捷,能精简繁琐过程,值得一试。
而段静秋虽然想了起来这回事,但还是顾虑重重:“现在用微信的人都不知道多不多,费这个劲,万一不安全……”
“所以就要试试嘛。”许佳宁在她身旁坐下,身体朝她前倾过去,“来,让我先找找,设置下。”
她对这件事的兴趣很浓,而且胆子也大,一番操作之后,段静秋的微信绑上了花店平时收钱的卡,收款二维码也被许佳宁保存在自己的相册里。
“妈,我先去找个打印店去。”许佳宁拿起手机,就出了门。
虽然一开始偏于保守,但到了此刻,段静秋其实已经默许了女儿的这一通尝试。
她们这一代人,才算是经历了中国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的一代人。
亲眼见证着互联网兴起,接着从无到有,有了大哥大,有了智能手机……
科技发展迅猛,有时往往几年的发展,会比从前几十年要多的多。
但原先这批人却在岁月中上了年纪,段静秋渐渐有些跟不上这发展的速度。
却也深知道,一切都会随着时代的潮流而前进,新兴的微信支付就是如此。
许佳宁做事讲效率,很快就捧着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回来了。
她坐在圆桌旁,拿剪刀把纸裁剪成几小份,算是备用。
她用胶带将裁剪好尺寸的二维码图片贴在工作台上,又用自己的手机试了试扫码。
“好了,没问题,能正常使用。”许佳宁对着不远处的母亲笑着比了个OK。
“那就先试试看吧。”段静秋想想道,“这几天过渡一下,效果要是好,咱们教师节就轻松多了。”
又道:“不过这两天可就要更累了,客人们没看过这种模式,只怕还要跟他们讲。”
许佳宁其实早就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笑道:“这些我不怕,比起这个,我更开心以后现金能少掉,也安全点。”
说到这里,许佳宁其实一直都觉得她们家的花店存在安全隐患。
店里存放现金的地方不是那种专用的结实柜子,而是普通的抽屉。
自从前些日子听说临街有家小超市半夜被人偷了钱后,许佳宁就更担忧了。
如果微信支付真能在一定程度上打开市场,用于交易,那么她再也不用发愁那一抽屉的钱要怎么保管。
那边母女俩还在盘算着,这边就来了位买花的客人。
许佳宁认出她是老顾客了,彼此之间熟悉,似乎更方便开口,于是指了指台子上贴的二维码。
“姐姐,我们店正在投入扫码付款,你如果也用微信支付的话,可以尝试一下这种新方式。”许佳宁说道。
看客人不抵触,甚至还非常配合,她才继续引导对方如何扫码付款。
付款完毕后,还不忘送上一朵云南昆明新培育的玫瑰花。
待这位客人离开,许佳宁欣喜地和母亲分享着感受:“感觉大家不会太抵触,他们自己也觉得很方便的。”
段静秋亦是点头微笑,看着女儿在花店中进行着这小小的变革。
一连两天下去,许佳宁与段静秋都习惯了这套引导客人扫码付款的模式。
不过这并非强求,而是给顾客多提供了一种选择。
花店里的客人也分许多类,其中有本身就走在潮流最前方的人,不止会微信支付,而且还开始在段静秋那儿微信聊天线上预定,大概便是另一种形式的触类旁通。
也有上了年纪,或者真的不习惯的客人,许佳宁与段静秋便依然用老方法收钱。
总体而言,不得不说,加入微信支付后的花店,效率提高了些,营业额也在随之小幅提升。
单冲着这点,许佳宁也越来越有干劲儿,周天下午和母亲忙到很晚才回家。
于是周一开学,上午时许佳宁尚且还能努力打起精神,但下午午休时趴在桌上短暂一睡,就有种睡不醒的恍如隔世的困倦感。
午休结束,英语老师终于还是伴着铃声走进教室。
许佳宁仰起头,双手覆在脸上,正准备擦点清凉油清醒下脑子,就听到了英语老师拍手的声音。
“来来来,这节英语课放松下,我给大家放个电影。”英语老师宣布道。
话音一落,全班轰动。
氛围瞬间从课堂的枯燥,转为小型电影院的轻松,许佳宁也就随之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而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和课代表一起摆弄多媒体,插入U盘开始调试。
没过多久,似乎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电影已经被打开,暂停着画面。
英语老师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温声吩咐:“来,把窗帘拉上。”
随后,第一排的许佳宁和最后一排的薛瞻,同时拉动窗帘,将窗外的阳光尽数遮去。
第17章 薄荷
教室里的窗帘, 一共只有三面。中间拉好后,前后的窗帘都需要调整,好把那些缝隙全都遮挡住。
薛瞻与许佳宁摆弄了半分钟, 两面窗帘都晃动着,窗外有飞鸟凑巧经过,视线随之被牵引。
越过天蓝色的帘幕空隙, 两人的眼神轻轻碰撞在一起。
微微一怔, 又慌着散开了。
许佳宁很快就坐了下来,将头扭向拉下来的白色幕布。
英语老师徐文君更喜欢大家叫她的英文名Andy。平时最爱打扮,气质优雅,几乎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样,今天是一身金棕色的流光裙,坐在讲台那个小角落, 方才被一缕阳光照耀着,显得整个人都流光溢彩,而此刻倒是隐在了阴影中。
“这两节课都是我的, 中间课间就不暂停了,争取把它看完。”她说着就点了开始播放,然后下了讲台, 搬了椅子坐到最后一排。
Andy今天选的电影是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
班里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虽然电影是黑白片,但赫本刚一出场,那惊为天人的美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于是大家聚精会神,在光线昏暗的教室里, 将这部老电影看得津津有味。
许佳宁先前听过这部电影, 据说是喜剧片,但因为年代久远, 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找来看。
故事展开其实很快,赫本所饰演的公主安妮到罗马进行访问,因为受够了皇室那一套繁文缛节,夜里在被医生注射了镇静剂后,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跳窗出逃。
许佳宁正看得入神,身后被乔木然拍了下,她回过头,看到乔木然竟拿着一小桶爆米花。
“吃不?”乔木然摇了摇桶,小声兴奋道,“我本来是想留到晚自习的,但看电影怎么能不吃爆米花?”
许佳宁不禁笑了,道了声谢谢,就伸手接过乔木然递给她的一把。
苏知魏也将脑袋探过来,讨好道:“姐,也给我分点呗?”
“谁是你姐?”乔木然白了他一眼,但这几天的冷战终于还是破冰,“是我大人有大量,给你。”
苏知魏连忙接过了,压低声音小口吃着爆米花。
乔木然眼看四人小组三人都有份,不好无视南枫,便也拍了拍他的肩。
南枫回了头,不等乔木然说话,就皱眉问道:“在教室里吃爆米花,你不嫌声大吗?当心Andy看到了。”
“可我感觉前排电影的声音好大,我耳朵嗡嗡的,应该没人听那么仔细吧?”乔木然回道,“而且Andy不是坐在后面吗?挡住了,她看不到的。”
“但我看旁边的人也会有意见。”南枫又道。
乔木然听他这么说,也就急了,失去耐心:“那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算了。”
她这么说后,南枫却默默伸了手,也拿了几个爆米花。
四人小组是真正把这处小角落变成了私人影院。
有了乔木然分享爆米花的插曲,许佳宁只觉得看电影更加欢乐了。
电影正演到公主半夜出逃后,被一位踌躇不得志的记者撞见。镇静剂很快起了效,公主昏睡过去。记者最初以为公主是喝醉了,出于好心,将公主带回了自己的家。
次日,记者得知公主的真实身份后,惊喜万分,自以为得到了发表独家新闻的好机会。
为了表示亲近,拉进距离,记者陪着公主在罗马游遍大街小巷。
第一节课下课时,正演到这里。
在欢快轻松的氛围里,许佳宁趴在桌上,枕着原本带来放在后面的靠垫,仰头看着幕布。
外面的太阳依旧很大,虽遮住了光芒,但那份温热仍从左边传来,晒得人渐渐困倦。
许佳宁昨晚没睡好,经不住晒,很快就犯了迷糊,也顾不得看什么电影,就将脑袋埋进柔软的靠垫里。
课间一到,班上的人有了悉悉索索的响声,与偶尔响起的交谈声。
为了让大家课间尽量安静些,原本在后面的英语老师重新回到讲台处坐下。
学生们有人出去接水,也有人去上厕所,还有人觉得教室里太闷,喊着乔木然后排的人要开窗。
教室空间大,靠窗这组的桌椅实际上并未紧靠着窗台,而是留出了一人可走的路。
有人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微风吹动窗帘,将那抹天蓝色时不时撩起,外面的阳光由此不受阻碍地落在许佳宁的后背上。
许佳宁身体下意识朝右前边挪了挪,眉毛蹙起。
正在这时,后排的薛瞻也站起身,沿着那条窄路,一点点走到讲台那张桌子旁。
“Andy,我想问下这句的被动语态怎么改?”
他走上前去,距离许佳宁不过半米的距离,拿了张卷子,低声问起英语老师问题。
英语老师见他课间这么好学,终于会主动来问自己,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笑着给他讲解。
窗外的风始终不止,那蓝色的窗帘布的一角,掠过睡着的许佳宁,跟着掠过站着的薛瞻,还有窗台上摆着的那盆薄荷,一来一回,就这样吹拂着。
不久后,薛瞻不动声色地攥住了那窗帘的一角,好使它规矩地停靠着,遮去所有的强光。
后又觉得不够,他略微靠后了些,以身体作为重叠的帘幕,试图将那份夏末秋初的炎热也挡住。
电影没有停,仍奏着跳跃欢欣的曲子。
然而上课铃声响起得这样快,薛瞻结束向英语老师的请教,抬步往后走去。
许佳宁也被铃声吵醒了,坐起身时隐隐嗅到一股薄荷香。
她抬头看着电影,影片中的两人仿佛无忧无虑,公主因为不熟悉平民生活,充满了探索欲,什么都要试试,也因此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而记者陪在她左右,逐渐被她的可爱与美好所吸引。
他们一起骑摩托横冲直撞,一起躲避皇室派来寻她的人,落入水中成了落汤鸡。
而当两人从水中出来,互相望着对方湿透的头发,想到这一整天的相处,终于情不自禁相拥接吻。
这大概还是大家第一次在学校这种场合,见到这样的画面,教室里随之响起一阵阵起哄声。
而许佳宁静静看着,却突然有点红了眼眶。
她为他们真挚的感情而感动,也隐隐意识到后面的剧情会发生什么。
公主获得了为期一天的自由,而现在,自由要结束了。
已经爱上记者的她,依然果断地选择了身为公主的责任,忍痛与记者告别。
正如公主在回去之后,对随行臣子所说的那样,“要是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对家人和国民还负有责任的话,今晚我就不会回来了,或者应该说是永远不会回来。”
人之为人,各有各的责任。
回来的公主注定重新过上从前的生活,保持优雅端庄,那一天无忧无虑的打闹嬉笑都如梦境一般飘渺不真实。
这或许是一种悲哀,阶级的沟壑终究无法逾越。
公主与记者,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更不提这样相爱。
然而即使相爱,也因身份而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许佳宁的心情变得沉重。感时伤事,为电影铺开的结局而难过,但难过的好像又不止电影。
次日。
公主接受公众采访,再被问及最喜欢的城市时,她顺着准备好的台词说着:“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之处,令人难忘。这很难说……”
跟着,她望见记者的眼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容且坚定:“罗马。”
在皇室随从的惊讶中,她仍坚持带着笑意说完了:“不管怎么说,就是罗马。我将会永生永世珍惜我访问此地留下的回忆。”
许佳宁想,官方有着自己既定的外交辞令,身为一国公主,她原本不该说罗马,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所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任性。
电影太长,又一次响起下课铃,跟着又是上课铃。
英语老师和下节课的老师正在聊天,要对方再等等,等学生们看完最后几分钟。
电影结尾,一向厌恶繁文缛节的公主,主动和在场的所有媒体人士握了手,最后站在记者面前。
他们仍是笑着,却也深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相见。
电影看完了,窗帘也被新进来的老师拉开。
阳光重新笼罩住许佳宁,而许佳宁侧过身去,正默默用纸巾擦眼泪。
“佳宁,你看喜剧片也能看哭啊?”乔木然很敏锐地发现了。
许佳宁原想反驳她,演到最后的故事早已不算一个喜剧,但已经上课,她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缓两秒,她才小声道:“是外面太阳太刺眼了。”
“那还是继续拉着吧。”乔木然拽着窗帘,努力往许佳宁那边拉,要帮她遮住阳光,“等太阳下山就好啦。”
“你好迟钝啊,乔木然。”旁边的苏知魏摇头道,悄悄指指许佳宁,“学霸明显是在感伤电影结局。”
趁着乔木然思索之际,他将手伸向爆米花桶,然而爆米花还没拿到,就被化学老师盯上了。
“咱们班人吃什么好东西呢?”化学老师问道,“闻着还挺香。”
第18章 薄荷
“张老师, 上课快十分钟了。”后排的张扬拔高了嗓门喊道。
许佳宁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增进了友谊,张扬明显是在帮苏知魏脱困。
“哎,还真是。大家把昨天作业拿出来。”
化学老师怕耽误进度, 也就没再追究。
下课后,张扬更是围到苏知魏座位旁边,和他聊着正在追的动漫。
手里做着数学题的许佳宁听了一耳朵, 原来两人爱上了同一部动漫, 似乎是叫什么《进击的巨人》。
动漫第一季共25集,从四月播到九月,如今没剩几集了,苏知魏显然爱得深沉,回味无穷,趁着等更新时, 就把前面播过的集拿过来反复看。
“我去我去!一集比一集精彩,我熬夜追完前面的了。”张扬坐在隔壁空位上,聊起动漫可比学习要热情多了。
“不是我吹, 谏山创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苏知魏也是整个人都精神振奋,且神色是平时从未有过的认真庄重,“他的设定怎么那么牛啊?我真的跪了。第二季赶紧出!我直接接上继续看。”
“我最喜欢艾伦, 你是喜欢兵长吧?”张扬问道,“我看你头像都是兵长。”
“对啊,我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换头像了。”苏知魏得意道。
“好魔怔。”前面的南枫冷淡地点评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辈子换不换头像。”
苏知魏看他竟然放下了笔,便急着见缝插针朝他安利:“别不信, 你看了你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南枫不过是放松一阵, 这时候早就埋头继续学习了,徒留苏知魏费劲口舌也没安利出去。
倒是乔木然朝他上下打量几眼:“哦~你原来喜欢这个呀。”
“对啊, 我喜欢。”苏知魏刚应声,就发觉不妥,警惕地望向她,“你想说啥?不会是要骂我兵长吧?”
“兵长是谁?”乔木然学着从前苏知魏的语气,“这动漫里人物不少吧?这么多人,我哪里分得清呀。”
苏知魏一下子就想起他上回吐槽EXO的事了,捂住脑袋:“多久的事了,你还记仇啊?你是天蝎座吗?”
“你管我是什么星座呢!”乔木然继续乘胜追击,“我看你别等第二季了,咱们毕业都不会出的。”
“乔木然。”苏知魏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我恨你。”
“干嘛?”乔木然无辜地望着他,“我已经很善良了,还没说烂尾之类的呢。”
乔木然的预言好像不幸言中,这部动漫出第二季时,已经是17年的四月。
那时他们早已高中毕业,甚至大一都快读完。
至于烂尾的争议,又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
入秋以来,许佳宁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只要高中的节奏适应了,日子都是按部就班,上课、下课,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干着一样的事,日复一日。
作为重点高中,宁远高一年级前面那几个尖子班的晚自习很早就开始了,虽说晚自习时间不长,且是主动报名,可不参加的人也少。
许佳宁放学回家的时间逐渐往后延,又因为周六开始上课,休息时间减少,平时周末也少去花店了。
不过段静秋在她的劝说下,总算请了一个男助手,但不是全职,每天只在固定的时间帮忙四个小时,大多是做卸货之类的事。
这也解了许佳宁的后顾之忧,得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里。
闺蜜温舒白总也见不着她,到了国庆放假时,便主动冲到了她家里,许佳宁自然欢迎,假期这几天直接把温舒白留下住了几天。
夜里,温舒白与许佳宁都睡不着,许佳宁打开网易云音乐APP,坐在床头准备听会儿歌,顺便刷刷题,于是拿了耳机,一只给温舒白,一只给自己。
“好耳熟,佳宁姐,这是王菲的歌吧?”温舒白原本是眯着眼睛的,听了几句就睁开,身体往许佳宁那边靠,“你好喜欢她哦。”
“是《致青春》。”许佳宁笑了笑,入秋后天气转凉,便把同盖的那条薄被往上拉,“之前我们看过电影的。”
许佳宁拉温舒白一起看电影,原也不是冲着电影去的,而是为了王菲。
温舒白年纪比她小,看不太懂电影,倒是在影院里就记住了这首歌。
许佳宁想,有此收获,那两张电影票也就没白费。
而至于《致青春》,好像在她的心里意义渐渐不同。具体她说不上来,却也总在听到时,想起在花店第二次见到薛瞻的那一幕,红色旧音响里刚巧放到的前奏。
“我看网上说,王菲离婚了?”温舒白问起,眼里都是迷惑,“真搞不懂大人之间感情上的事。”
许佳宁早就听过这个消息,温舒白说出时,她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跟着又回忆了一遍。
王菲9月13日宣布了和李亚鹏离婚的消息,两人和平分手。
许佳宁很喜欢王菲的清醒,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爱就分,彼此保重。
王菲是享受生活的人,今年基本处于半退隐状态,许佳宁既为她生活充实而开心,又有点担心今后再看不到她开演唱会。
于是许佳宁只道:“那些都是她个人的私事,我更遗憾前几年她的演唱会,我一场都没赶上。都在外地,一趟要很多钱。”
家里的花店,直到今年才能说得上宽裕点,有了起色,前几年都是咬牙坚持。
许佳宁心里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再想去演唱会,也没朝母亲开口。
“早说呀佳宁姐,我当时可以给你买票。”温舒白是一贯的大小姐豪气,“我妈妈也会支持的。”
许佳宁却并非什么时候都能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她的赠予,摇摇头认真道:“但我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我觉得那样更有意义。”
“但我想陪你去呀,佳宁姐。”温舒白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自从多年前在一个舞蹈班认识,成为朋友,温舒白就很依赖她,把她视为亲姐姐。
许佳宁还不曾发现温舒白有什么偶像追什么星,倒是一个劲儿黏自己,为了自己想去王菲的演唱会,于是笑笑:“那等将来王菲再开演唱会,我请你一起去看。”
“好!就这么说定了。”温舒白要同许佳宁击掌。
许佳宁击了掌,又拿起笔,在数学卷子上随手演算。
温舒白凑过来看了两分钟,竟打了一个哈欠,像是有了困意:“佳宁姐,还是数学催眠啊,我看了就发晕。”
“你又没学过,当然看不懂……”许佳宁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胸口一沉,她低头一瞧,原来是这小家伙歪倒睡着了。
*
到了高中后,世上绝没有不学习就能考出的好成绩,那属于童话,或者是科幻片。
全靠这种外人不知的刻苦努力,在十一月初的期中考试里,许佳宁毫无意外地考了年级第一。
南枫比她低十几分,虽然仍是第二名,没有退步,但自从成绩下来后,就有点沮丧。
苏知魏比进班时还退步了十名,但心态良好,还过来安慰南枫,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厉害了。”
没两秒,又诚实地补道:“只是没有许佳宁厉害而已。”
原本已经缓和了神色的南枫,顿时脸都绿了。
乔木然听了憋不住笑:“苏知魏,你也太会安慰人了吧?把人都安慰到自闭了。”
“实话实说而已。”苏知魏朝着许佳宁的方向努努嘴,“宁神太强了,不服不行。”
“你看,下节体育课就体测了,人家现在还是淡定做题。”苏知魏感慨。
然而被讨论的当事人许佳宁,却并非他们想象得那么淡定,她攥紧了笔,手还是在悄悄发抖。
自从初中开始,许佳宁最怕的就是体测。
跑八百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每次跑完都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乔木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要和她一起下楼,才发现她的手心都湿了。
“木然,等会儿记得扶住我,求你了。”
还在懵着的乔木然听到一向淡定从容的许佳宁竟然在低声请求她。
她连声答应,一再保证,然而……
到了跑八百时,许佳宁才意识到她实在高估了乔木然的运动实力,等她拼着全力跑到终点时,乔木然还在后面慢慢晃着,距离足有小半圈……
班里的男生们多是站在跑道附近,已经跑完的女生们则都在阴凉处的草坪上坐着,许佳宁却再没有一丝剩余的力气往那边走了,双腿一发软,就地就要歪倒。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她身体的重心不禁歪斜,不自觉靠向那人,几乎歪进他的怀里,随之听到他比跑步时还要急促的呼吸声。
“谢谢……”许佳宁一边道谢,一边仰起头,瞧见那人竟然是薛瞻。
她瞬时就紧张起来,忙要推开他站直,可双腿不听使唤,使不上力气,脸也涨得绯红,只有开口:“你放开我,我坐在地上缓缓就好了。”
薛瞻却仍扶着她,执意把她往阴凉处带,温声解释:“刚跑完不能立刻坐下,你还是站着或者走几步好些。”
许佳宁只好听了他的建议,和他一起往阴凉处走。不过几步路,却觉得比跑步时还要紧张,他搀着的手开始发凉,早恢复了平和状态,而她却是一团滚烫,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让许佳宁的脑子一团糟。
“我去给你买点喝的?”薛瞻低下头,手撑在膝盖上,看她始终红着脸,不由紧张起来,低声问她,“觉得哪儿不舒服吗?许佳宁?”
第19章 薄荷
“我没事, 也不用给我买水。”许佳宁摇摇头,正要多说点什么,就看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旋即从他掌心中抽离了手臂。
跑完八百米的乔木然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站在阴凉处的许佳宁,走到她面前, 喘着粗气:“佳……佳宁, 我刚才……我差点晕在跑道上。”
“还好吧?”还没彻底缓过来的许佳宁,这时只顾着去搀扶乔木然,她转头看了眼正在说话的体育老师,听清话后,向乔木然道,“跑完的人可以解散了, 我们直接回班吧。”
秋天的太阳只在体测时最大,活成了秋老虎。塑胶跑道被炙烤得有些发烫,旁边遮挡很少, 那点阴凉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从薛瞻身旁路过时,许佳宁刻意没有再看他,眼神始终只盯着前方, 脚步也急匆匆的。
看着两个女孩离开,薛瞻收回眼神,眉头依然紧蹙着,若有所思。
“瞻哥。”张扬过来和薛瞻勾肩搭背,“成绩下来了, 你看了没?”
“没看。”薛瞻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方面, 顿了顿,才不经意般问道, “第一是谁?”
“南枫。”张扬张口就答,看到薛瞻表情都不好了,便忍着笑道,“不逗你了,第一当然是你的许佳宁。”
“别乱说。”薛瞻神色严峻。
以为他真生了气,张扬瞬时噤声,后又窥见他勾起的唇角,胆子便全都回来了,戏谑笑道:“对了,瞻哥,我看了你的成绩,你也是第一。都是第一,你俩挺配啊。”
张扬是知道薛瞻一向不把成绩的事放在心上,才敢打趣他的成绩。
却见今天的薛瞻瞧上去并不轻松,反倒在低声喃喃:“我们差得好远。”
“什么?”张扬一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薛瞻抬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回班吧。”
“哎,等等……”张扬三步并两步追上他,“不是说体测结束打会儿篮球吗?”
“你找苏知魏吧,我有事。”薛瞻轻描淡写,“不想打了。”
张扬素来唯薛瞻马首是瞻,没犹豫多久,就又跟上他:“苏知魏那家伙水平太次。算了,天怪热的,我也不想打了。”
两人回来时,班里已经回来了不少女生,大家都累到走不动,教室各个角落里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许佳宁趴在桌子上,其实口很渴,但懒得起身去接水,只好抱着自己的空保温杯,打算忍忍,下节课再去接水。
没过多久,看见原本回了后排位子的薛瞻拿着水杯朝前面走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还在发烫,撑起手试图挡住视线,少年却直接停在了她身旁,还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不得不放下遮挡的手,佯装镇定问他:“怎么了?”
“我去接水。”薛瞻晃动手里的水杯,眼神径直望向她,“有人要我帮忙带吗?”
她迟疑几秒,终于还是把手里的水青色保温杯递给他:“那麻烦你了……”
“好。”薛瞻接过保温杯,将杯子同他的那个一起抱着。
“要热的。”她补道。
薛瞻轻笑:“我知道。”
“我也要我也要!”乔木然摇了摇自己的杯子,“渴死了。”
还没等薛瞻反应,他身后的张扬立刻把乔木然的水杯接过,拍拍胸脯,递给薛瞻一个我懂的眼神:“薛瞻拿不了那么多,我帮你接。”
“那我们也要!”
周围的女生们都把水杯拿了出来。
张扬来者不拒,硬是全都接了过来,最后实在拿不下了,碰到门口的苏知魏,二话不说就给他匀了几个杯子。
“先等等……”苏知魏手忙脚乱,“你这些都是谁的?到时候我又该怎么还?而且也不能全给我吧。”
“这是你同桌乔木然的。”张扬下巴点了点其中最花里胡哨、上面还印了EXO字样的杯子,“旁边那几个是……”
“行了,就这几个。”苏知魏把乔木然的杯子和旁边那几个都接了过去,散漫道,“等接完了回来,到时候让她们自己认吧。”
三人这一趟,其实没费多长时间。
此时还没打下课铃,其他班都在上课,他们接水不用排队,自然能快去快回。
不多时,三人抱着一堆水杯回来了。
乔木然的眼神一直在张扬抱着的那堆里找,没找到,才发现杯子是在苏知魏那儿。
“这是我的新杯子,你小心点拿。”乔木然嘟囔道。
“我好好拿着呢。”苏知魏把杯子递了过去,“给你。”
“谢啦。”乔木然总算客气了些。
随后其他几个女生也来认领自己的水杯,向他们道谢。
有了薛瞻他们作为带领,班上其他的男生也主动出去给旁边的女生接热水,班上的人显得少了许多。
薛瞻总共就拿了两个杯子,但愣是等其他人散了,才走到许佳宁面前,把杯子放到她的桌上,还垫了纸巾,嘱她道:“小心烫手。”
“谢谢。”许佳宁隔着纸巾把杯子挪近了点,看薛瞻这就要走,急忙把他喊住了,“你先等我一下。”
薛瞻停了脚步,转头看她从桌洞里拿出几个小茶包,先分了乔木然一个,然后向他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做的花茶茶包,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想要。”薛瞻眉梢带笑,朝她伸平了手掌,“也给我一个吧,许佳宁。”
许佳宁把茶包放在他掌心,他拿了茶包,依然没走,倒是靠到窗边去了,顺手从红陶花盆里揪了两小枝薄荷,一排排叶子柔嫩而翠绿。
“薄荷泡水,是不是挺好喝的?”他问。
许佳宁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发现,才提醒他道:“你别乱揪,人家有主人的。”
薛瞻把其中一枝给了她,随意道:“没事的,又没人认领。”
这倒是实话,开学几个月以来,就没人说这盆薄荷是自己带来的,可能平时浇水也只是值日生顺手为之。
“不想要吗?”薛瞻的手垂在半空,好半天没见她接,便显出一丝落寞神色,手捻着薄荷叶,“你之前不是说,它的味道很好么?”
“薄荷味道当然好了……”许佳宁接道。
左右都已经被他揪掉了,叶落不可复生,似乎没有不接的道理。
她终究还是接了过去,和茶包一起放进保温杯里,盖上盖子开始泡茶。
薛瞻这才满意离开。
他将那一小枝薄荷衔在口中,在回座位的路上时,就开心地嚼了,清新的薄荷香气溢满口腔。
回到座位,他将茶包放进他的透明水杯里,摇了摇,茶包就在水中上下漂浮翻飞。
水渐渐变了色,重新打开时,是扑鼻的玫瑰花香。
“这玫瑰花茶我好喜欢。”前面的乔木然也正喝着,赞不绝口,“佳宁,要不你量产吧,我买。”
“真的假的?”许佳宁被她逗笑,“有那么好喝?”
“当然有!”乔木然郑重其事,“我甚至能尝出来一点点甜味,跟买的就是不一样。”
“那我也不能量产啦,假期时才有空做。”许佳宁的手抚过保温杯杯身。
铃声打过一遍后,她坐直身体,打开杯子喝了一口茶,最先捕捉到的却不是浓郁的玫瑰,而是那夹杂着的一缕清幽的薄荷香。
薄荷让她心神安定,自心底滋生出一种特别的从容。
她跟着瞥见右边的南枫还在闷闷不乐,显然是不高兴期中成绩的事,便开解道:“有时候十几分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名次。”
这次期中考试其实很难,客观而言,南枫考了第二已经很优秀。
南枫却摇摇头:“不,很重要。”
许佳宁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他只是叹了口气:“身体已经这样了,结果学习还做不到拔尖。”
体育课上,全班唯一没有参加体测的就是南枫。他怕哮喘加重,直接提前找体育老师说明了情况。
“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许佳宁很不理解,“这么想考第一吗?”
她说话时,从没有趾高气扬的高傲,也并非是在炫耀自己的成绩,于是南枫听了,心里只觉得更堵。
“你不懂。”南枫扭过头,不再瞧她,“不考第一,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许佳宁更是奇了:“合着你之前九年的安全感,都是考第一带来的?”
南枫垂着头,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不说那么多了,期末见吧。”
南枫显然对期末抱着很大的决心,把超过许佳宁,成为年级第一视为唯一目标。
然而世人太过渴望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到了这学期的期末时,南枫仍是第二,年级第一的宝座仍归许佳宁。
苏知魏名列第十九名,而乔木然则是第三十名。
至于薛瞻和张扬……则分别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这考试结果一出,班里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危机感。
张扬抱怨成绩出太早,这下肯定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
“佳宁,我的成绩还有救吗?”乔木然拉着许佳宁的手,眼巴巴望着,“感觉每次考试都比我入学排名差,我有点害怕,等升高二我不会被踢出去吧?”
“有救。你把物理和数学再补补,能提很多分。”许佳宁安慰她。
看乔木然愁眉不展,她跟着又主动提议:“实在不行,寒假你来我家找我,我给你补课。”
“谢谢佳宁!我有救了!”乔木然激动地把她紧紧抱住。
然而许佳宁担心的,却不止乔木然一人的成绩。
无论是十一月的期中考,还是现在一月的期末考,她都有关注薛瞻。
薛瞻的名字就这么安静且稳固地躺在最后一个,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看了总觉得心急,感觉薛瞻对他自己的成绩不够上心。
可她转头又想想,以薛瞻这样的家世,他好像根本不用堵死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于是压下了想找他聊聊的冲动。
“这道历史题真的好魔幻。”苏知魏大概是成绩下来后,除许佳宁之外,心情最稳定的,还凑过来找许佳宁问题,“我怎么记得曼德拉早就去世了,我就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他是上个月才去世的,有新闻可以翻到。”许佳宁严谨道,“不过全世界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记,所以才会有人提出曼德拉效应的概念。”
“看来人的记忆也不一定准确呀。”苏知魏沉思细想起来,“历史就像《进击的巨人》一样博大精深。”
能把历史这一学科同最爱的动漫相提并论,虽然没什么逻辑,但足以显示苏知魏对历史的热爱。
“你对历史这么感兴趣吗?”旁边的乔木然问道,“高二想学文科?”
“没有,我业余爱好而已。”苏知魏朝她含笑挑眉,“怎么了?担心我学文科,你失去一个这么好的同桌?”
“要多远滚多远。”作为回应,乔木然迅速地翻了一个白眼,“我看你的自恋劲儿又起来了。”
“我才不担心失去你呢。”乔木然无语地补道,“走了更好,我要申请跟佳宁坐同桌。”
“最毒不过妇人心。”苏知魏幽幽道。
乔木然立刻反呛:“典型的语文没学好,是最毒负人心,自古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意思。”
趁着苏知魏没想出词来回她,乔木然直接拿了本书挡在二人之间,扭过头去,专心问许佳宁:“佳宁,我想读理科,你应该也会读理科吧?”
高一过去一半,也确实该有个初步选择了。
许佳宁纵观全班情况,大概估算出,实际选文的同学其实屈指可数。
毕竟他们这个尖子班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理科成绩占优势,又加上考虑将来的高考择校与就业,家长和主课老师们都会劝着学理科。
至于许佳宁自己,则是早就毫不犹豫:“当然学理科,清华本来就是偏理工的。”
“霸气!”乔木然竖起大拇指,“学霸果然理想坚定。”
许佳宁听着这句调侃,莞尔一笑,倒是随之联想到其他人的理想,譬如薛瞻。
她转头朝右望去,认真扫了一眼靠门那面墙上的黑板,上面的人生理想卡片没有涂改的痕迹,所有人的都没有改。
那么薛瞻的,自然也还是“继承家业”。
他是真的不在意成绩了吗?
遥遥看着那第一张卡片与紧挨的第二张卡片,许佳宁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
成绩下来,班主任讲话,各科布置寒假作业,忙忙碌碌一天下去,薛瞻回到家时,只剩下困倦无力。
然而刚一进门,就被妹妹薛颂给堵住了:“我听妈妈说,你期末成绩还是班里倒数第一,这位帅哥有什么心理感受?”
薛颂小学的时候迷上了新闻采访,天天卷起本子举着当麦克风,追着人要采访,薛瞻从来都迁就她,也就成了她“御用”的采访对象。
那几年,她干得最多,也是最爱干的事,就是采访哥哥薛瞻考试考砸后的心理感受。没想到现在上初二了,还是这么兴致勃勃……
薛瞻头都大了,皱眉推开举到他胸前的本子:“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你是小学生吗?还玩这一套。”
“我已经叫你帅哥了,你就不能让让我?”薛颂不满道,“要不你投资给我买个真麦克风吧,哥。”
“行了,颂颂,你哥正烦着呢,别吵他。”母亲秦宛若把女儿轻轻从薛瞻那儿拉开。
薛瞻抬眼直问:“我烦什么?”
“烦期末成绩呀,我开家长会都觉得烦,你不烦吗?”秦宛若说完后才恍然,“哦,不过仔细想想,咱家也不要求你在成绩上出类拔萃,考得烂就烂吧,顺其自然。”
“你们不是一直都不强求我成绩吗?”薛瞻敏锐地嗅出了母亲的阴阳怪气。
“对呀,不强求。说到底也就是开家长会时丢人些,下次让你爸去。”秦宛若抱起脚边的波斯猫,亲了亲,瞧上去悠闲自得。
薛瞻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等了等,果然听她暗示道:“不过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你在尖子班确实压力大,高二分班后,去别的班也好。”
“什么去别的班?”薛瞻一愣。
“高二分班的事你自己没想过吗?”秦宛若将波斯猫放回地面,慎重其事地说道,“高二理科会单独分出一个火箭班,这样算下来,你们现在班上一半的人都会离开,最终只会留下二十个人。”
“薛瞻,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成绩,能留在这二十个人里吗?”秦宛若柔声问他。
她素来温柔慈爱的声音,原来也能如同一道惊雷。
怔在原地的薛瞻终于不得不意识到,如果不改变,他必然会离开一班。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压根不会有多在意这种班级变动的事。哪里都是学,哪个班对他都一样。至于他的那几个朋友们,当然也不会因为不在一个班就与他疏远。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下意识第一个就想到许佳宁。
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现在的一班对于他而言,就是特别的。
他想长久地留在一班,随时能看到她,哪怕他们坐在一开始的对角线,亦或是如今的竖直线。
薛瞻沉思许久,久到地上卧着的波斯猫眯上眼睛打起盹来,然后抬起头,望着母亲秦宛若,坚定道:“妈,给我请个家教吧。”
有了薛瞻的主动上进,秦宛若请家教的计划落地效率极高。
寒假第三天,她就让秘书谈定了一位家教,单独给薛瞻补习数学和物理这两门弱项,寒假这个阶段的补课费直接商定在六位数,其中还不包括薛瞻成绩提高后的奖金。
据说这位家教当年在清华时,本硕连读,成绩名列前茅,现在帮薛瞻这个高一学生补习,自然轻轻松松。
薛瞻跟着他先初步学了一周,算是互相了解与磨合,一周后给了秦宛若和薛朗锋正向反馈,说是讲课还算细致,能让他听懂。
秦宛若夫妇也就放下心来,彻底敲定此人。
于是这个寒假,一直到过年前,薛瞻每天都在补习,经常打的游戏不打了,甚至连那个装修奢华的室内篮球场也很少去。
撇开张扬三天两头的邀约未果,就连大忙人商叙,也能感觉到薛瞻的反常。
“对,叙哥,我最近忙,打球的事我先看看计划表再定吧。”
商叙难得主动打电话来约薛瞻出来,而薛瞻虽然惊喜,但仍是罕见的没有一口气答应商叙的邀约。
“你最近到底在干些什么?”商叙疑惑不解,捕捉到关键词后,就眯起眼睛,细细询问,“计划表?”
“补习呢。”薛瞻终于忍不住叫苦,“再不学,我就要从尖子班滚蛋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尖子班了?”商叙抬眉,嘴毒道,“明明一年前,你还说想出国水个文凭,不受高考的苦了。现在改过自新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想留在国内,不行啊?”薛瞻遮掩道。
“行,当然行。”商叙语气淡定,“那祝你成长愉快,再见。”
薛瞻是和商叙之间互损惯了,也不介意,反而想起些事来,急着拦他:“等等,咱们聊会儿天呗,给我解解闷儿。我刚好有件事想问问你,你先别挂。”
商叙于是静静听着他问,他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着支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划拉。
“叙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吗?”薛瞻问。
万年铁树不开花的商叙沉思一阵,冷声回他:“鬼知道。”
问商叙算是问错人了,这人宛如冰山,性格冷淡,压根不主动社交,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年,就他一个真心朋友。
据薛瞻了解,商叙在学校也没少收情书,可他全都无感,面无表情地把情书全还给了那些女生们,铁石心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确实鬼知道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的另一半此刻身在何方了。
薛瞻笑了笑,缓缓道:“我可能也不一定说得对啊,就是我感觉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草稿纸上写着些什么字,瞧上去却又不像是在演算数学题。可态度倒是很认真,一笔一划,比平时习惯的行楷要端正许多。
“会悄悄看她,喜欢看她的笑。会想方设法在她面前转悠,和她说几句话。”
“会心疼她,总在猜想她的需求。”
“会想努力朝她靠近……”薛瞻停下了笔,看着草稿纸,低声总结道,“想拥有和她一起的无数个明天。”
抬头时,那张草稿纸上,铺满的三个字,全是“许佳宁”。
第20章 薄荷
“怎么, 在学校有情况?”商叙听着好友如孔雀开屏似的倾诉,不禁也起了好奇心。
“随口说说。”薛瞻咳了一声,“这不是在跟你探讨嘛。”
“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心得, 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事。”商叙说起话来,简直比成年人还成熟,“我的时间很宝贵。”
“好吧。”薛瞻有些悻悻, 但也深知道商叙的性格, 于是道,“那就不打扰你的宝贵时间了。我也准备继续做题了。”
匆匆挂断电话后,薛瞻开始看明天补习的计划表。
他的家教做事很有条理,每天都标注了补习进度,连几天后的年三十上午都不放过。
他正拿笔圈画着日期,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便直接道:“进来吧,门没锁,薛颂。”
知道薛瞻这一次用功是动真格, 薛家其他人平时都怕打扰他学习,也就薛颂觉得不太适应,一个人又太孤单, 偶尔过来找他。
薛颂进门时,见薛瞻正专注地做题,连头都不抬一下,备受冷落后,她的恶作剧心思顿时滋长起来:“哥, 你的薄荷叶子怎么黑了?”
“有吗?”薛瞻立刻转头去观察薄荷, 很快反应过来是薛颂的恶作剧,冷声道, “无聊。”
“无聊的人是你吧。”薛颂百无聊赖地从他书架上拿起本书,“上学时搬过去,放假时搬回家,真不嫌累。”
她翻了一本,原是解闷儿,看清是高中数学,便烫手般丢了回去,又拿一本,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诧异道:“天呐,你这里怎么摆的全是教辅书?”
“哥,你这么用功,要考清华啊?”薛颂最后惊叹。
薛瞻始终没有搭腔,听到她最后那句,才随口回道:“尽量吧。”
薛颂沉默许久,才道:“志向远大,失敬失敬……”
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又只差两岁,其实彼此间的成绩如何,都再清楚不过。
薛瞻确实也算成绩上游,不然不会考进宁远,可这擦线才勉强进一班的成绩,只怕高考想去清华有点悬。
“爸妈最近一直夸你,说你懂事了,学习上进。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明明刚开学时你还不乐意去补课。”薛颂颇有些追忆往昔的感慨,又看薛瞻天天晚睡早起,多少有点心疼,“哥,你可悠着点,这都快十二点了。”
“做出最后这道大题我就睡。”薛瞻抬眼,终于把话题转到薛颂身上,“不过你又是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
“明天长风哥哥要来家里……”薛颂双手搓着衣角,“我有点睡不着。”
“他过来,你为什么睡不着?”薛瞻压根没深想妹妹的反应,单想到顾长风这个人,倒是眉头紧锁,“现在我也有点睡不着了,明天不能在家里待了,免得碰到他。”
薛颂听出薛瞻对顾长风的不喜,“哼”了一声,不满道:“反正他不是来见你的,你想出去就出。”
薛瞻乐了,戏谑笑道:“不是见我,是专门来见你呀?”
“当然不是!”薛颂突然一下子慌乱成一团,“他是来给爸妈送东西。”
“送什么?”薛瞻追问。
“我哪知道。”薛颂拔腿就跑,“我回我屋了。”
“你又能睡着了?”薛瞻在她后面悠悠追问。
薛颂早没了踪影,房间一刹那间恢复方才的寂静,空气里唯有滴答的钟表声。
*
尽管在宁远高一年级中,许佳宁始终保持着第一的优势,但她还是坚持在假期每天做点题。
假期刚开始时,是为了保持手感,而这几天,则是特意为了乔木然这个“学生”备课。
在多年苦读的经验之下,许佳宁体会到,有时候会做题不是最难的,会讲题才是。
这不仅需要提前一步理清自己的做题思路,而且还需要转换立场,设身处地,站在乔木然的知识高度去想,这道题该怎么讲。
许佳宁为此也排出了一个计划表,每周去花店帮忙三天,给乔木然补课三天,剩下一天自由安排。
乔木然每次来时,都给她带了吃的,一般是些零食,像今天这样的炸鸡配雪碧,还是第一回。
“来,帮我接一把,许教授。”乔木然手里提着几个透明的一次性食品袋,背上背着书包。
许佳宁接过了,对她的称呼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叫我教授干嘛?”
“人家是都教授,你这是许教授嘛。”乔木然提醒道,“《来自星星的你》。”
许佳宁恍然大悟,笑道:“你昨晚是不是又看到两点了?”
《来自星星的你》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播的,但当时大家都在紧张准备期末考,追更的人比较少。
现在寒假了,这部韩剧似乎比一开始还要火爆,迅速席卷整个亚洲,剧中的千颂伊成为国民女神典范,几乎人人皆知。
就连许佳宁都趁着风大,跟着乔木然看了一大半剧集。
乔木然在看剧方面忍不住,近期的《继承者们》《来自星星的你》一部也不想落下。硬是每天熬夜去看,加速看完《继承者们》后,再追《星你》,进度依然比许佳宁要领先太多。
“不,是三点。”乔木然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但我还是坚持来你家报到,我是不是很勤奋好学?”
“是是是,所以把那套卷子拿出来吧。”许佳宁手里的红笔蓄势待发。
“不着急。”乔木然笑盈盈道,“这是我妈买的,学习之前,咱们先吃点儿?你Q-Q上不是说也没吃午饭?”
“好吧,买都买了。”许佳宁将手一摊。
乔木然便从袋子里拿出自己买的炸鸡,又将一次性手套分给许佳宁一副,最后打开了易拉罐装的雪碧。
两人啃着撒上辣椒粉的炸鸡,另一只手举罐碰杯。
乔木然喝了一口,遗憾道:“炸鸡该配啤酒的,可我爸妈不让喝。”
“做得没错,未成年禁止饮酒。”许佳宁点头回道。
乔木然一惊:“佳宁,你这话跟从我妈嘴里说的似的,也太乖乖女了吧。”
“不是。”许佳宁一窘,想了想,认真道,“我只是记得,酒精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未成年喝酒,我怕会影响智力发育呀。”
乔木然拿着炸鸡的手一顿,仰头叹息道:“那算了,我智商本来就不够用,还要留着高考呢。”
许佳宁忍着笑,喝雪碧时差点呛到。
两人吃完后,就专心学起习来。
许佳宁提前有所准备,讲题思路非常流畅,不止帮了乔木然,而且连带着她自己的知识也被巩固了一遍。
下午一连学了三个小时后,乔木然才离开,又在离开前说好,年前要去许佳宁家的花店帮忙几天,大年初三之后,则继续来许佳宁家补习。
一来二去,等这个寒假结束时,乔木然无论对花店还是对许佳宁家,都算是熟门熟路了。
两人之间的友谊因此又深了一层,开学报到时乔木然也会特意拐去许佳宁家,和她一路去学校。
“这花盆沉吗?”乔木然看许佳宁端着盆常春藤,怕冻伤,上面还套了袋子,“要不要我帮你拿会儿?”
“不沉。”许佳宁摇摇头,“也多亏其他的绿植有同学们带走,就一盆其实挺方便的。”
算是意料之外,许佳宁带去的那几盆放在窗台上的绿植,靠窗的同学们都有时不时的照顾,日子长了,也有感情了。
放假前,担心许佳宁一个人不好拿,有几个人就主动挑了带回家,说会好好养着。
留给许佳宁的,便只剩下一盆,她安下心来,跟着又想到那盆无主的薄荷,却发现薄荷不见踪影,可能也是被热心的靠窗同学抱回家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从公交车上下来后,见时间不早,就加快了脚步。
等许佳宁把怀里的绿植放下,眼神微一流转,就瞥见左边窗台上已经摆上了其他的绿植,包括那盆薄荷。
细细一瞧,它比假期前抽出了更多的叶子,长得更加旺盛蓬勃,枝叶几乎伸展到了她的面前,显然是营养充足。
她悄悄为薄荷转了一个方向,花盆明显是刚被浇了水,于是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托盘里面的水洒出。
但好像无论哪个方向,薄荷都长得过于茂盛了。
乔木然在旁边瞧着,就直接递了剪刀:“给它修修吧,寒假我看你在花店里就是这么做的。”
“确实该修剪了,不然叶子只会乱长。但我修恐怕不太合适。”许佳宁很是为难。
“这是为薄荷好,田螺姑娘不会介意的。”乔木然把剪刀又往前递了递。
许佳宁自始至终都找不到薄荷的主人,平时也碰不到那人过来照顾,又加上乔木然这么一怂恿,便壮起胆子,接了剪刀,简单给薄荷修剪了下。
至于修剪下来的叶子,自然也没浪费,全都收起来后面泡茶用。
“对了对了,我要改个人生目标。”此时离早读还有十分钟,乔木然站起身,拿着笔飞快地奔到侧面的小黑板处。
许佳宁的视线追随着她,刚巧要跟英语课代表沟通事情,就也从座位出来,走到靠门那边。
“考上中传。”乔木然认真写道。
经过寒假补习的洗礼,乔木然的志向已经发生了轻微的改变。固然还是热爱摄影,但也想努力一下,考入名校。
许佳宁看得明晰,又随意一扫旁处,不想就看到了同样被改动的薛瞻的卡片。
他的人生目标卡片上,在“继承家业”前多了一行字。
“高二一定要留在火箭班,一定。”薛瞻写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