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扫一眼天色,回头问她:“齐全了?”
见水央点头,她缓缓起身看着地面上那碎成拇指大小,堆成山的信纸。
她开口缓道:“他写过的信,倒是真不少,过往也没觉着,他写过这般多,如今剪起来,当真费力。”
影儿一进安邻堂,便开始找那些信,有影儿写给翟离的,可大多数,是翟离写给她的。
她翻到的时候,还好奇,等到连决来问了才知,原是之前放在政事堂的,这才躲过了一场火。
影儿是淡笑着,心想,躲过了火,躲不过她的剪子。
这些信,多是最初的那几年,翟离宠溺她时写的,言辞恳切,温柔缱绻,满纸浓情蜜意,满眼互诉情长。
如今影儿回想起来,倒是越发觉得他道貌岸然,虚伪不已。
她拾起一小片,上面只一个卿字,和半个愿字,她呆着,想不出他原写的是什么,左不过是些情话,她一笑置之,松手看那碎片转着圈落地。
“取个盆来,我烧了它们。”
水央苦着一张脸,劝道:“夫人,都已经剪了,何必再烧呢?”
影儿淡淡看着,将手插进纸堆里,带着些无情地说:“去取来。”
水央无奈应了声,慢悠悠去取盆。
倒地之音于门外响起,连决连升回头看去,各自微顿。
只一瞬,连升便几步冲出门,紧张地蹲在柔澜身边,不知所措。
连升眼里映进柔澜半身覆血的样子,她面颊白的毫无血色,零散似碎花的摊在地面上,双眉紧蹙,唇瓣轻颤,一双手紧握着,指尖掐在掌中,急促的呼吸欲涨却停。
连升眼底瞬间浮了薄泪,他狠狠闭眼,咬唇绷着身子将她抱起,她的一声痛哼使他心里被猛抓一把,他抱着她离去,用不回头来表达他的气愤。
踏进邱香院时,连升一滴滚烫的泪滴在柔澜面上,温了她的颜,颤开她的睫,她气若游丝说出两个字:“脱了”
连升抱着她坐在圆凳上,小心翼翼褪下她的衣裳,看着她强忍疼痛,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雪白的身子在连升怀里不住地颤抖,细密的血珠一点点聚集起来,凝成一滴,扛不住,顺着身体滑下,落地溅散。
“疼不疼?”
连升痛心的语气,令柔澜晃了晃眼睫,她睁不开眼,只得似猫叫般哼一声,算是答了他。
他搂她的手都不敢动,不敢使劲,他喉结一滚,定了决心:“我不管你的打算,你必须走,夫人会弄死你的,你看看载清和载嫣的下场,你为何还是不明白?柔澜,你想看爷痛苦,也要有命看才行,你先走,你必须先走。”
他怀中的人太过虚弱,以至于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他抱着她亦是如此。
端来铜盆的水央,仍是一脸苦涩,当初这些信还是夫人在杭州时,她和晚灵一起整理装箱的,那时翟离千万叮嘱,不许有褶皱,故而她们是一封一封铺平,足足理了一整天。
如今看那信件被影儿剪得七零八碎,水央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倒不是责怪,只是觉得可惜。
她抱着盆,又劝一次,“夫人,要不装袋埋了罢,若是烧了,便真是都没了。”
影儿倚靠在门边,看地上残留的淡淡血迹,说道:“剪了是泄愤,烧了是断情。埋它作何?不痛不痒,留个念想?”
说完指了指门前的地面,示意水央放盆点火。
她则回身去捧那些碎信,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无关珍视,只是怕遗落,怕不彻底。
堆成山的信纸,燃成一捧灰,影儿冷眼看着,只觉一身轻巧。
她释然一笑,待盆凉透端起,往静安湖而去。
她站在玉兰树下,侧抱着铜盆望湖感怀,往事挤在一处搅得她难耐,她轻轻一扬,随着灰落湖面,散开沉尽,影儿肆意一笑,闭目抬头,于树下,去迎余光。
落日不留恋世间,顾自沉下。
许是翟离不在,影儿睡得格外安稳。
夜间起了风,落了雨,影儿恍惚间闻到酒香,她试着寻香而去,眼前清晰起来一条巷子,她怔愣住。
杭州,那三进院,门前的弄巷。
影儿脚下似灌铅,动弹不得,她伸脖去看,看那巷子深处隐约走来一个人,举着伞,手中拎着一条鱼。
“江子良”影儿呢喃出声,眼眶里氤氲出泪。
他停下了步子,微抬起伞,双眼弯弯,笑着看她,柔声问道:“回去了,可还好?他可欺负你?你可有不虞?”
他笑着走来,伞面扬起,露出他胸前挂着的两壶酒,他暖声说道:“影儿爱喝酒了,进屋罢,我给你做西湖醋鱼,配上这古越龙山,你定会满意。”
话音刚落一把长刀自他背后穿出,影儿猛地喊出声,“江子良!”
倏忽惊醒,影儿急促喘息,渐渐清醒过来,耳里传来风声裹雨。
无了睡意的她,捋息平复后,撑起身子,唤着水央晚灵,许久不见人来,还以为是因雨声过大,令她们听不清。
影儿不愿再唤,无奈自己起身点了盏小灯,放在窗旁,试着挪步靠窗,去听雨。
她心间烦躁,指尖抵在窗框上,不断的犹豫来去,想推又害怕。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握住她的指尖。
影儿松弛的身子,猛地一紧绷,回过头去看,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下颌,逼她直视窗框,不许回头。
她闻香便知是他,身子一松,又倏忽绷紧,他何时来的?可听见她喊江子良的名字?
影儿呢嚅出声:“你,如何出宫了?”
翟离没回答她,只是五指渐收,使着劲儿。
他极力的克制,眼底一片猩红。身体贴上她的后背,薄唇落在她的发顶上,听她又问一遍,问他何时来的。
她在怕什么呢?怕他听见她梦里唤别的男人吗?
翟离冷笑一声,咬住她的发丝,用力撕扯,拽疼令影儿痛呼出声,她抬手去制止他,被他抓腕扣在窗框上。
“你松开我!”
翟离将她顶住,于她耳侧阴森开口:“影儿怎得就是记不住我的话呢?”
影儿的挣扎止住,她猜他定是听见了,她闭目暗叹凑巧,心间计较一番,服软去哄他,省的
自己又遭罪。
她小声说道:“长卿,你松开,好不好。”
影儿没等到他的声音,又软了语调,试着撒娇,“你松开我,让我抱你,好不好。”
头顶响起他颤如风中叶的声音:“你以为,我还会沉在你这虚伪的温柔里吗?”
此话之后,静谧无音,唯留乱糟糟的呼吸声,翟离松开她,将她转过来,制住她的双手,捏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对上她似斜阳照水的眸子,俯身索吻。
影儿顿时蹙起眉,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翟离身子一紧,厮磨在她唇瓣上的鼻尖停住不动,猛地撩眼,黑瞳似深渊般锁住她,瞬息之间覆唇而上。
哪里是缱绻的索吻,分明是掠夺,他用舌撬开她的齿关,大口汲取她,她的舌躲无可躲,被他缠上,又逗弄般的松开,随即又被他吸进嘴里,含住,轻咬。
影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从翟离的眼神里看到了坦荡的碾压之势,她瞬间明白,他要制服她,要她降伏,要她归顺。
他这样子代表着什么,影儿一清二楚,见哄不住他,便干脆与他对峙起来。
她掐着一闪而过的空隙,抽回软舌,换了牙去咬他,她咬着他的唇,使劲的同时眼里浮出不屈和倔强来。
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影儿非但不卸力,反而趁热打铁般又使几分劲。
她看翟离眉心越锁越深,眼神越来越寒凉,下颌猛地一痛,是翟离掐住她的手使了巧劲,让她张了嘴。
她松了他,可他不撤退,仍维持原样,他眼底结冰,透着凉气说道:“换我了。”
说完便逆转局势,突地咬住影儿的唇瓣,影儿一个吸气,下意识往后躲,被他一个用力,扯得生疼,又不得不迎合回去。
他同样使了力,任影儿出了血也不肯停下,直到影儿呜咽着求饶时,他才清冷一笑,咬着她不松说:“你当真是,不疼不求饶。”
说完裹去她唇间的血,才松开她。
他抬手去推窗,吓得影儿一个激灵,钻着空子就要逃,被他一把抓回来,影儿气的一手捂唇擦余血,一手推他,近乎声嘶力竭:“你够了!翟离!”
强制到不容置疑,不留余地,他笑着看她,他的唇边挂的血连丝成片,配着他发红的双眸,如厉鬼一般。
他一手紧抓窗框,将影儿拽趴在上,随后轻巧的将她双腕交剪,撕开她,又一手按上她的后颈。
挺着身子欺负她,一下一下,冲撞不停歇,不渐缓,不收力。
影儿似那被狼叼住的兔子一般,从最初的拼命抵抗,渐渐变成了无力对峙。
她又被架在这窗户上,眼里是黑不见底的湖面,她几乎不敢动,也无力去动。
晃动的发丝垂在她面颊边上,被雨水打湿,贴在颈侧。
她抽泣喘息,心底发恨,娇弱到摇摇欲坠也不求饶。
翟离眼里填了丝玩味,他猛地一个用力,令影儿双眉紧蹙,耸起了双肩。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疼吗?服软吗?”
嘶哑浑厚的嗓音钻进她耳里,在她听来,却是尖锐刺耳,她哭着冷笑:“你只会这招吗?”
“这招好用,为何不用?”
“你只会这样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身后的翟离笑着,声音似挂着倒刺一般,勾人疼,他绷着劲儿吐字:“我就是只会这样欺负你,也喜欢这样欺负你,影儿怕吗?长记性吗?”
影儿面上淌雨夹带泪,令她睁不开眼。
翟离不停地冲撞,又让她再发不出完整的音来。
她顿觉自己就似翟离写的信一般,被剪裁,被焚毁,被扬了灰。
影儿身子发疼,她彻底松了力道,垂了自己,随他而去。
她的不再抵抗竟是让翟离停下,他一笑,似发了善心一般,松开了她,撤了出去。
翟离回身披上衣服,点了灯去倒茶,一口含下,笑出声,“不是要给秦风吗?你为何留下?”
影儿拂开面上的雨水,看他噙着戏谑的笑眼看她,气的发抖。
她不理他,几步远离那窗户,将堆叠的衾衣捋顺,兀自拿起灯便下了楼。
她扯开自己身上的衾衣,坐进泡池里,池中暖泉水热,一冷一热间,让她起了一个激灵。
她靠在池边,感受着被雨凉透的身子缓缓回温,脚步声传来,影儿蹙眉睁眼。
第102章 一百零二章从此开始,他彻底黑化……
她不愿回头,只听他越来越近,终是停在她的身后,褪下衣衫,入水来抱她。
影儿偏过头去表达着不满与倔强,也只能仅此而已。
她不做反抗,也不予回应,随他那肆意撩拨的指尖游刃有余的来回游走在自己身上。
“方才的讨好呢?不装了?”
翟离捏过她的脸,柔声问她,他指腹摩擦着那红肿似樱桃的唇瓣,“不疼了?”
他抱紧她,昏暗的烛光因窗外的风雨突大而闪烁几吸。
晃了一瞬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
长睫的阴影下,那目光似洒过水的磨刀石一般,泛着寒意盯在影儿胸口的伤痕上。
他静默地看着,模糊不清却又寸寸分明。
他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用指尖点过,顺着疤痕往下,入水,滑至腿侧,又触上一道疤。
那不平稳的伤口在这冰肌玉骨的皮囊上真是显得格格不入。
他揶揄道:“当真奇怪,赵琛不过给了你一巴掌,你便怕他怕成这样,你这身上,处处是伤,哪一地儿不比那巴掌疼?为何还是与我倔成这样?”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上,似蛇吐信般幽森开口:“有恃无恐对不对?”
他掌覆上她的伤,每一处,都细细抚过。
她缄口不言,他默不作声。
轻触,揉抚,分明这般温柔,却让影儿这身子是风声鹤唳一般,僵绷着,眼睁睁看自己被他一点点征服。
“梦里不是我,是我还不够让你满意,还是,你还不够恨我入骨?”
他语调软的似嫩叶一般,却挂着霜让人只觉凉。
影儿不想回他,却又不愿他突地发疯,又欺负她,来回摇摆后,还是深深呼出一口气,微微抬头,靠在他的肩上。
唇抵胸口,犹豫过后,伸舌去舔刀伤。
她这温顺模样,果然卸了翟离的坏心思,他笑着闭眼将下颌搁在她的头顶,满足地说:“你看,你分明知道如何拿捏尺寸,都是故意的,对吗?故意惹我生气,故意露出倔强,故意让我征服,是不是?”
软舌勾伤,滑腻,柔嫩,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开始欲罢不能,他搂住影儿,享受这份难得的示弱。
她累的时候,脸被他抬起,影儿透过轻晃的烛光去对焦他的视线,他眼底还是那么凉,配上他说出口的话,当真是寒人的心。
“以为,讨好就能翻篇了吗?你与我说说,在杭州,你如何与他卖弄的?”
影儿胸口起伏渐长,她抬手去拍他,带着些委屈的固执道:“你不知吗?你不是派人盯着我们吗?我与他如何卖弄,如何放肆,没人知会你吗?”
翟离怒极反笑,反而松开了她,往后一靠,“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的讨好那么小心翼翼,分明可以持续到我消了怒气,可你偏要添柴点火,惹我发怒,影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影儿也不知道,只是不喜欢他这番压制的语调与态度,她又如何不知分寸,可这么多年了,习惯成本能了,痛彻心扉,也没改得了。
她别过头,往后移了半个身子,躲开他才说:“当初你如何与师傅说的,你说我就是这样的脾气,就是这样的秉性,怎么那时了解我,如今反而疑惑起来?”
翟离笑着,那笑透着古怪,透着恨意。
他站起身极慢的步步逼近她,将她逼退至池边,双掌撑在她身侧,锁着她,俯身,吻她的睫,含糊道:“牙尖嘴利,影儿真是不管是何样子,都让我心驰神往,难以招架。”
双臂渐渐环拢,越
箍越紧,他撩眸不掩怒意,笑到:“勾出的火,合该你来消解。你记不住分寸,我便一次次教你,直到你将其变为本能为止。影儿还扛得住吗?我轻一点,你若实在受不了,就抱紧我,你越合我心意,我越容易放过你。学会了吗?”
影儿心里猛地一颤,她晃着眼去看他,却被他的吻盖住视线。
水中漾起波浪,愈加翻滚,泼洒而出的暖泉打湿地面,腾起一层水汽,随后降了温,冰凉下去。
一波又一波,影儿咬唇硬抗,视线模糊,索性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尝血不松。
这般反抗激起他的怒意,碾压而来,加了力道,使了手段,让人好似一块棉,吸饱了水,又被奋力丢出去,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将水淌了干净。
一整夜,窗外淋漓风雨飘摇,屋内相缠两幅躯体身近心远。
清晨风携纱窗响,晃来流光,递来凉意。
翟离拥着她喂药,影儿扭过头,不肯服下。
“不是你让晚灵熬的药吗?是不愿我喂你?还是故意做给我看?又或是不想再养你这身子了?”
影儿一声冷笑,伴着两声轻咳,哑着嗓子道:“有区别吗?原本是想养好了的,与你好好过招。昨夜里倏忽想明白了,好不好又如何?我拖着这残败的身子,倒是还能戳你心窝,如此,倒也不必再喝这药。”
翟离也不逼她,搁下药碗换了乳糕喂她,轻描淡写问道:“想出去吗?”
影儿提了一口气不出声,微微侧眸去看他。
他淡淡开口:“昨儿狠了些,今儿带你出去走走,就当赔罪。”
“你把我折腾成这样,还如何走?”
“你自己决断,只这一次,待我没了歉意,你也不必出去了。”
翟离安静地看着她,眼中深意太浓,任谁都看不懂,影儿自是只觉蹊跷又不甚明白。
相顾无言,两人各自揣摩着,判断着。
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缠弄在她的绶带上,她终是一笑,带着些阴巧的心思微微点头,得寸进尺:“既是要赔罪,你也不必跟着我,我带晚灵水央即可,你在我身边,我瞧着心烦。”
清风几过,他才开口:“换衣罢。”
影儿换衣的时候,翟离始终歪靠在屏风上,细细打量,深深凝望。
影儿一掸裙面,才立直的身子被他揽住,带至镜前坐下,她看着垂地的裙摆发呆,随他为她拢发。
简单的云髻盘好,他落吻在她发顶,不轻不重抬起她的下颌,四目镜中对,他悠然开口:“今日起,我全身精力,只给你一人。”
影儿听他此话倒觉烦躁,轻蹙起眉挪了眼望地,在心内鄙夷他的话。
繁花复现,惠风和畅。
他未乘车,而是带她踱步前行。
她被他折腾了一整夜,身子又酸又疼,脑中又涨又困。
走几步腿便开始打颤,不适之感到底让影儿眼中挂出了泪。
她颤颤巍巍被他领着,一步一拖的跟着,“带我去哪儿?”
他笑,“你想去的地方。”
这俩人何其招眼,才刚转出街口,便引得众人注目,震惊,窃窃私语,分明牵着手,却是觉得是在踽踽独行。
谁都没说话,只是缓缓地走着,影儿心内捉摸着他的意图,又想到自己的算计,来回思索间竟是被他带到了马行街。
她越发疑惑,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在他回头时问道:“缘何到此?”
翟离笑意暖如阳,“不是要买药吗?先成全你的坏心。”
说完便领着她直接进了间排场颇大的药房,才一踏进便被那通天般直直杵到房顶的药柜给引去了视线。
影儿仰面抬眸看着,心里盘算,开口问他:“你又设什么圈套等着我钻?”
“不是你要毒死秦风吗?我带你买药,怎的还成我布下圈套了?”
“府里没有吗?何故这般大摇大摆出来买份药?若不是你别有居心,又作何解?”
翟离俯身贴耳吐气说道:“出府买药,原是别有居心?”
影儿一颤,掐着指尖略有心虚,她一时无言,却又隐隐觉得古怪,偏生又不好问,一双细指悄悄攥到一起,被他看破,覆掌握住。
“给爷,给夫人请安,二位有何所需?小人为其取来。”
影儿循声看去,就见一小厮模样的人,一副精明模样,笑得眉眼挤在一处,倒是看的人发乐。
影儿冷冷一笑,掩着狡猾心思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有那无色无味,要人性命的药,取些来。”
那小厮一听影儿所言,万笑僵住,只眼珠子转向翟离,无声确认着。
得了翟离的许可,小厮点着头将二人引到单间稍坐,一回过身便是撇了大嘴,眉尾压耳根,心道人不可貌相。
这般可人似天仙的女子,笑得娇软魅人,哪知一开口,便是夺人性命。
须臾,小厮端着盘子,小跑而来,将其往桌上一放,并着五指挨个为其介绍。
影儿视线落在那瓶牵机上,淡淡开口:“这药,当真痛苦。”
说完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小厮一双眼看向翟离,等他吩咐,却见他垂目摆弄珠串,不动声色。
直到影儿渐缓止住,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就要这个,牵机断肠,寓意不错。”
此话一出,影儿极轻微的拧了眉,欲说还休,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踏出门时,翟离将药塞进影儿怀里,“收好了,就这一瓶,若是不够,可再没了。”
影儿捏着药瓶一时之间有些无话可说,她让秦风制备的便是这牵机药,只不过是将那马钱子买来,又买些医书来自制,她还特意多交代了几味药,意图掩人耳目。
此番大费周章的算计,倒是被翟离这一小药瓶子给弄得令人发笑。
影儿心里飘起一份警惕,她捏着嗓子说:“你不怕我吃了这药?或是喂了你吃?”
翟离一把搂住她,也不管周围多少人,捏起她的下巴桎梏住,凑到她耳边说:“那就死在一起,你道好否?”
周围全是人,那目光躲来躲去,最终还是故作不经意的往他二人身上扫。
影儿被他这一弄给憋出一肚子气,她发着怒推他,丢下狠话:“我道是好!死了就算身子和你绑在一起,我的魂定弃你而去!”
她喘气怒瞪着他,咬牙切齿。
他淡漠凝望着她,讳莫如深。
翟离牵出一抹笑,抓着她的腕便往回走,影儿又起一份烦躁,拖着身子,“你又在疯什么?带我出来买瓶毒药,又抓着我要回府,你究竟想如何?”
翟离笑着不作答,抓着她的手又紧一分,将她带回翟府,对着连决及几名一等侍卫道:“今日起,夫人不许踏出府一步,若是有何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活。”
影儿愠怒不已,晃着胳膊妄图甩开他,却被他握腕往胸前一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她回曲水。
进屋一落地,影儿便往楼上跑,才刚上楼,彻底顿住。
两扇窗全被封死了,屋里撤下去不少摆饰,只留一张床,一把圈椅,一套圆桌圆凳。
身后响起不疾不徐的踏步声,拾阶而上,脚步停下,轻笑传来,“影儿,发什么呆?”
影儿缓缓回过头看他,“你到底要作何?”
翟离负手而立,侧头噙笑,“陪你,你要疯要闹,我都陪你。”
他搂过她的腰,冰凉的指骨触上她的面颊,鼻尖相抵,“你何时动手?此时?还是待我离开时?”
影儿一个扭头躲开他,杏眸染上些决绝之色,她冷着音调开口:“作何?监视我?”
她的脸还是被他掰了过去,他埋进她颈间,去寻跳动,薄唇轻衔森然开口:“影儿要想好时机,错过了,便没机会了。”
说完松开她,后退两步,负手而立。他看她将药放置在柜里,坐回床边,与他对视。
她平复情绪,掩藏心事的能力见长,如今竟是能如此坦然的坐着,与他交锋。
翟离勾起笑,眼里阴云散了些,浮出些清风朗月来,“长进不少。”
说完回身作势要下楼,在楼梯口停下步子,微微偏头,“把柔澜折腾成那样,连升有些坐不住了,求了
连决帮忙,送她出府,估摸着黄昏时,便该动身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拦她。”
说完便下了楼,推门而出。
影儿轻轻挑起一边眉,心道荒谬,连升原本那般软硬不吃的人,如今竟然因为柔澜而变成个痴情人。
她起身环臂而抱,指尖点在藕臂上,踱步几番。
轻荡的裙摆缓缓停下,约莫半盏茶,便往楼梯口飘去。
陷入沉寂的曲水小院里轻轻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柜门开启,瓷瓶碰撞,复又合上。
影儿的衾衣被一只修长,掌中带伤的手拿起,放于鼻下轻嗅。
森冷空幽似晨间山雾的轻笑响起,缓缓睁开的那双眼,如淬过寒冰般泛着凉气。
当真要勾出最阴暗的那一面吗?若她执意如此,他又何必手下留情。
第103章 一百零三章我的算计,逼不逼的出你……
晴绿照水,暖阳熏风。
影儿倚在静安湖边的一颗玉兰树上,重心后靠,缓着**的不适。
她缓靠而坐,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在手中转着圈,几番思索后视线从落叶转至曲水小院。
她沉默冷静地看着曲水,眼底渐渐透出寒光来。
细碎的脚步声冲开影儿的思索,她轻轻蹙眉回头看去,见水央与晚灵抱着些小酒坛子向她走来。
瞧见她后,是急忙赶了几步,凑了过来。
水央搁下酒坛,蹲在影儿身边,一边观察她的面色,一边担忧开口:“夫人怎的独坐于此?”
影儿冷然看着她,又扫一眼晚灵,淡道:“翟离呢?哪儿来的酒?送哪儿去?”
“方才宫里送来的,说是前儿圣上许了给爷的。至于爷,我们没瞧见。”
“连决连升呢?”
晚灵上前道:“他二人都在邱香院,盯着柔澜。”
影儿嗤笑一声:“是盯着还是商量?”
她扔开叶片,抬手示意水央扶她,起的略猛了些,突的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加之腿根生疼发麻,影儿一股脑火攀至天灵,气的打了个激灵。
她当真有些气急败坏,想去邱香出口气,又不愿自己这幅样子蹭过去。
正烦躁间,玄之又玄的预感窜了过来。她回头直接看向曲水的二层。
钉死的窗户让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可她就是觉得屋里有一双眼,正直勾勾穿过墙壁盯着她。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双眼好似鹰隼狩猎。
又好似带着无形的箭矢,冲她而来,穿身而过,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影儿瞬间觉得后背发凉。
“为何封窗。”
“爷今儿出府时,对连决交代的,未说原因,只吩咐了钉死。”
影儿揪出一个细节,原来出府时,他回身对连决吩咐那两句,是这个意思。
“方才曲水附近是谁在守?”
晚灵与水央一个对视,说道:“爷抱夫人回时,便给了眼色,曲水周围,无人的。”
影儿听完仍是犹疑,纠结几番,呢喃一句:“罢了,去邱香。”
话落抬步却又定住。
她疑惑问道:“谁让你们去抱的酒?若不是翟离,又有谁指使得动你们?”
水央道:“是门前侍卫将酒抱到到后院处,又让人来知会我二人去接的。”
影儿判断着水央的面色,细细思忖。
她突然反应过来何必要她去对付连升?翟离一句话不就解决了?
况且她身子难受不已,便是蹭去了邱香院,又待如何?
她看一眼那酒坛子,对着水央道:“把酒先放这儿,你去侍卫处调拨十余人围住邱香院,再派秦风去一趟,拖住连升,另外吩咐说柔澜不许出府,明儿,我要见她,快去。”
说完对着晚灵:“你先扶我,回曲水。随后去找翟离,说我要见他。”
往回走时,影儿随看着曲水,仍是觉得别扭。
行至门口,她小声说:“你进去看看,屋里有无蹊跷之处。”
晚灵几不可查的一顿,而后推门而进,没入昏暗中。
影儿细细听着,听她探看的步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好似停在了那楼梯处,不过几瞬,便听她又转了出来,对着影儿道:“屋里并没蹊跷,夫人因何忧心?”
影儿听完略一蹙眉,闪过她亲自进屋去探,“点灯。”
一盏盏琉璃灯亮起,影儿站在楼梯口向上望,“去楼上,把犀角灯全点亮。”
屋内点灯如豆,晚灵下来扶着影儿上楼,随着影儿拾阶而上,二层的全貌逐步露了出来。
屋里少了那般多的东西,这会儿看去自是一目了然,除了那屏风挡的住人,别的地方万藏不得人的。
她环顾一圈,视线定在屏风处,正要往前走,就听晚灵一呼:“夫人可是在担心什么?”
影儿步子一停,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又说:“爷吩咐过,这曲水不可别人进的,我与水央又是才和夫人汇合,爷出去也是夫人亲眼见的,夫人究竟担心什么?”
一番话确实让影儿心觉自己略有多疑,可那直觉那般清晰,又是为何?
她一闪而过一个想法,转了方向就往斗柜处而去,将那柜门拉开,瞧那药瓶还是按着她放的样子待在那里,并未移动。
影儿拿起轻轻颠了颠,好似并未有变化,她握紧药瓶回身对着晚灵说:“你去找他罢,另把那些酒装了瓶送来。”
晚灵快速晃了一眼衣桁屏风处,问道:“可是夫人要喝?那酒夫人可喝不得。”
“为何?”
晚灵摇头,“李公公说那酒辛烈,且以鹿血鹿茸为酒基,宫里都知夫人喜酒,所以李公公是特意交代的传令侍卫,生怕这酒万一让夫人喝了,夫人挺不住。”
影儿挑眉狐疑不出声,突的一阵嗓间腥痒,咳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收住。
她接过晚灵倒来的茶一饮而尽,蹙眉更深,“这余茶别留了,拿去扔了罢。”
“可,夫人之前不是说”
“如今不必了,有更好的法子,倒不必那般费事。
影儿淡淡看着那茶壶,心道既然翟离帮她免去了制药的费劲,那真是趁此遂了她的愿。
她垂目想着自己的计划,翟离这一做法,当真是让这一切都要提前,也不知瞒不瞒得过赵琛,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离开。
思索间,好似也没过多久,影儿是觉得身子越发沉起来,“你出去罢,我要歇歇,若是水央那处有消息,你再来唤我。”
她半眯着眸,眼光朦胧起来,看着晚灵下楼,才撑着自己将药瓶放回柜里。
头晕伴着身子重,她带着烦躁急促的褪下衣衫,衾衣都未换,只留了件小衣便要上床躺着。
影儿只当是昨儿一宿几乎没睡,又上街走了一番,导致这身子彻底吃不消,才这般难受,故而上床便立即松了身子,极快的入了眠。
风轻云静,鸟未归巢。
那犀角灯却是一盏接一盏的灭了,茶壶被端起,泠泠水声响了一吸,落壶抬杯,有人喉结滚动,一杯茶尽。
衣物落地,一具体温略高于她的身子躺在她的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她的碎发挡在他的唇边,隐约间还是露出了他那阴森的笑意。
翟离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一寸一寸,极致的爱惜。
他眼中亦是布了血丝,他又何尝不累,那带着安神药的茶同样对他起了效,他甘之如饴,拥她入眠。
花瓣飘零,落水无声,或飘或沉,反出光来。
影儿睁眼时天已大亮,她眨着眼发呆,藕臂一搭,身侧竟是空的。
她轻挑眉,转头看去,真似未有人躺过一般,她撑起身子,下床去唤晚灵。
屋子里昏暗,晚灵点灯后便服侍她洗漱更衣。
影儿坐在圆凳上,拾筷夹了颗香醋核桃,细嚼慢咽后道:“他人呢?一夜不曾来?”
晚灵牵着笑答:“未见。”
“柔澜呢?”
“邱香院呢,昨儿秦风去后被连升揍了一顿,半条命没了,这会儿歇着呢,其余派去的侍卫围着邱香院,也都没撤,连决着人来传,说夫人若是醒了随时可唤他们。”
影儿指尖轻轻按了按腿根,心道好了不少。
她抬眼看着晚灵,目光里盘旋着些算计,直到晚灵被她盯得鼻尖都快冒汗了,她才搁筷起身,淡道:“你跟着我。”
晚灵手背一蹭鼻尖,忙去扶她,“夫人要去邱香院?”
“先去侍卫所。你把连升买的那整茶拿上。”
影儿的笑里藏着些狡猾,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好好斟酌着言辞与分寸。
前院的侍卫所,影儿不曾进过,这次推门而入,倒真是有些瞠目结舌。
院前一片空地,放着不少木桩兵器,沙坑水池也是面积颇大。
正中间十几名带刀侍卫正光着上身习练,影儿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十多人拿着刀恰好转至门前,明晃晃的冲着她。
她面色一白,半僵着。
那一众侍卫亦是一僵,不过
面色却是更红一分。
晚灵上前,挡住影儿说道:“秦风在何处?”
这时众人才对着影儿行礼,手忙脚乱为其引路。
卧床痛呼的秦风听见开门声,只当又是送药来的,他绷开双眼,却瞧见是影儿,忙掀起一股劲想努力撑起身子。
“躺着罢,脸肿成这样,还起来作何?”
影儿拿眼一过,见秦风是下半身被绷带缠着,左臂垂挂,右臂裸露,皮面之上全是淤青。
“夫人……”
影儿直接坐在边儿上的木椅上,“知我为何让你去?”
“拖住她。”
“遭这一顿打,可恨?”
“不敢。”
“不敢恨我,还是不敢恨连升。”
“自是不敢恨夫人。”
“既如此,你去取连升性命,你道如何?”
秦风诧异地看着影儿好半晌。随后视线一移看向比他还要惊讶的晚灵。
晚灵站在影儿身后,双肩都耸起来了,似一只受了惊的刺猬。
影儿看着秦风一笑:“连升不死,就总惦记这把柔澜弄走,你先养伤,也帮我想想法子,看如何才能让他死的透彻一些。”
说完起身偏着头对晚灵说:“此事若是暴露,必是你通得气,届时,我便以此要你性命,你可仔细。”
她从晚灵手里拿过茶,搁在桌面上,“这是连升出府买来的,整个左相府,只有你有,别辜负他一番好心。”
说完便潇潇洒洒的踏门而出。
行至院落问道:“今儿,爷可出了府?”
几人面面相觑均是摇头,影儿目光逐一扫过眼前众人,又问一句:“连升,多久没来过这儿了?”
一侍卫答:“有些日子了,升侍卫被安排做别的,自是不回侍卫处的。”
影儿淡淡点头,余光瞧见晚灵追了出来,她默默一笑,向外走去。
第104章 一百零四章她将计就计
影儿刻意绕了一圈安邻堂,才去邱香院。
安邻堂里寂静无比,门锁窗关,影儿立在院门处看着,南边那扇窗没开,这便代表着翟离该是不在。
当真不在吗?
她扫了眼守在门口的侍卫,挪步向前,立在门前轻轻吸气,视线落在钩织交错的门框上,不过几瞬,淡然一笑,飘然离去。
那屋里,怎会无人呢?
她甚至无需进去,无需去判断那扇窗,只需要稍加静心便可感知,他在。
她知,他亦知。
不动声色,心有灵犀。
只是她望门未进,避之若浼。
他端坐于内,静观其变。
晚灵看看影儿,又看看门,最后带着些急切的心思跟了影儿去。
“夫人,何故绕一趟安邻堂?”
影儿笑而不答,她不过是来看看,他又在卖什么关子,憋什么坏。
她根本不信,他莫名其妙带她出去,又突然的消失不见是存了好心。
以翟离的脾气,不可能一整晚不来找她,必定在布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局。
一路细思,快到邱香院时,影儿停了步子在柳树下,她微微侧头说:“你去将昨儿你和水央收的那几坛子酒送到曲水圆桌上,再去安邻堂找翟离,就说那酒我瞧见了,既是宫里来的佳酿,那少不得给我喝,若他有兴致,便来与我同饮。”
说完便不再回头,穿过竹林往邱香院走。
晚灵绞着手,瞪着眼,看影儿莲步轻移地走进竹林,她定了两瞬,直到影儿身影消失在竹海,才猛然回身飞奔去安邻堂。
密林深处的影儿靠在一颗湘妃竹边儿等了会儿,瞧无人跟来,她拽下一片竹叶,拧着转了一圈,看那竹叶落地。
轻飘飘的竹叶落地时,她心内沉重的谋划也已定型。
她牵出一丝难觉的笑,淡然而去。
邱香院门口的守卫瞧见影儿闪来,几人行礼,一人去传令。
竹影伴微风,婆娑晃动。
影儿一身鹅黄交领纱裙,笼在斑驳的竹影下。
她不进院,就立在竹林出口处,隔着几十米去看那院子。
很快出来了人,来者步履快速且稳健,立定于影儿身前,拱手轻行礼,道了句‘夫人。’
影儿偏着头,睨了一眼院门说道:“多年情谊,你倒是也该帮他。”
连决清嗓答道:“并不是帮,爷早吩咐了,命我拖着的。”
影儿冷然看着他,“是吗?”
“夫人知道的,爷并不在乎柔澜,爷会让连升盯着她,自是有爷的打算,爷吩咐我,若夫人来便告知夫人”
他上前一步,压了嗓子,“柔澜的命在夫人手里,夫人不放,她出不去的。若夫人有何狐疑,大可直截了当去问爷。”
影儿微微抬起下颌,欲说未说,目光敛着情绪去看连决,揣度着翟离背后的意图,判断着连决话中的疏漏。
“他昨日,在哪儿?”
“不知。我昨儿和连升都在邱香院。”
良久,影儿眉眼一弯,似月光皎洁,笑道:“好,那你便接着盯着,等爷的吩咐。”
说完又看一眼那院门,璇身过后,裙摆扬起,渐消失在那竹林中。
影儿转出竹林,左右一看,未见晚灵,她本想再去一趟侍卫所,交代一句话,可若自己又去一次,未免招人眼。
她略一思索,转了脚尖,往府医处而去。
许是步子略急,她喘息渐深,轻咳起来。
闻声而出的医女瞧是影儿,忙迎了过来,左顾右盼,急道:“夫人怎的独自来此?晚灵呢?”
说着便扶上影儿,顺手搭上脉,“夫人气咳,可是今日并未吃药?”
影儿咳得心口发疼,她一手捂着,缓着呼吸,柳眉蹙起,双目盈盈。
似有若无地小声问:“人都去哪儿了?如何只你一人?”
“爷下的令,昨儿便都出去采买药材了。”
影儿听完蹙眉更深,何时需要府医亲自采买药材了,况一买,是几人均不在。
医女扶影儿坐下后,急忙取了针来,要为影儿顺气,却被影儿抬手止住,“你把秦风的医案拿来我瞧。”
那医女犹豫说道:“他的伤,并无医案。”
“如何没有医案?府里之人两寸伤都会记录,他被打成那样,不记医案?”
医女为影儿倒来罗汉果胖大海泡的茶回答:“爷下的吩咐,秦风不论何伤,都不记医案的。夫人问此,可是水央还未回曲水小院?”
影儿定睛看着她,疑道:“你怎知她不在曲水?”
“秦侍卫伤后,是我去为其治疗的,当时便瞧见水央姑娘带着十余名侍卫,守在邱香院里,我猜若是水央回了曲水,夫人该是知道来龙去脉,便不会来问了。”
影儿这才细细打量这名医女,面相不出挑,却还算端正,削肩微瘦,却带着些福态,眉眼带弯,一笑两个酒窝,举手投足带着善意。
这医女的行为举止倒不像翟离培植的人,她微微撤了戒备心问道:“你叫什么?何时进的府?又跟的哪位府医?为何他们都去了,独留你一人?”
影儿听她说她名唤‘夏莲’,是翟府重修后才来的,从小在景明医馆长大,因得府内廖大夫赏识,才带进了府。
此番采购路远,来回需四五日。原本她也该同去的,只是廖大夫担忧府内有急,故而留了她。
影儿听完不做声,微微垂首,勾着绶带在指尖绕圈,思
忖后道:“景明医馆里,你跟的是谁?”
“章文,章大夫。”
影儿并不识得此人,只是观她回话利落且诚恳,底子听着也算干净,便暗下个打算又问道:“秦风那儿,你送过几次药?都是何药?”
“送过两次了,一些乳香没药类活血化瘀的,还有白及地榆类止血的,另送过一次柴胡穿山甲复原汤。”
影儿见她对答如流,从容不迫,当真像是市井长大的,有几分眼力,便不再试探,直言说道:“你拿纸笔来,我说,你写。”
夏莲铺好纸张,握笔看向影儿,就听她缓缓说道:“马上到了该花钱的时日,面子,要做足。时不我待,不必多等。”
夏莲睁着圆眼,略露不解,却仍端端正正落笔,写完拎起纸张轻吹了吹,叠好递给影儿。
影儿看着她,却是未收,起身笑道:“带些药给秦风,把这信藏在药里也一并给他。”
夏莲疑惑出声:“夫人,是”
突的一顿,好似明白过来,她眼底浮出犹豫,又带着思索斟酌,不过几吸,便冲着影儿用力点头道:“夫人放心,我定当办妥。”
影儿瞧她目光如炬,一副表忠心的模样,浅浅一笑,柔了声音:“走罢,我与你同去。”
夏莲起了些依靠心思,一路上关心影儿身子,与她说了些药膳,并说她若身子不适还是当服张歇的药方。
夏莲也算絮叨,把那长长短短的事儿是一股脑倒水般说了个干净。
一来她也不懂别的,二来,也确实想以此博影儿好感,为自己谋份出路。
不知哪句话似细雷贯穿了影儿,她停下步子去看夏莲,眸色似被浊酒过了一遍般让人看不明朗。
她明显压制着吸气的速度,风带发丝贴于唇边,她也无心拂开。
“夫人……怎的了?”
影儿双肩速起缓落后,用好似枯萎的声音问:“药,被换过?”
夏莲明显滞住,拼命回想自己说了什么,一动不动似个塑像,脑海猛然闪过几个字,她反应过来忙说,“药,药,没经过奴婢的手,一直是方大夫在配,确实,换了些,但是换的是什么,奴婢不知。”
似走进了断壁残垣中,影儿笑起来,苦涩至极。
她仰起头,闭目,心中发涩,说不出失望,伤怀。
只是有几分无奈,似潮心覆锦灰,黏在上面,吹不干净,只觉得有些恶心。
她深深吸气,良久一笑,风起笑落,也携走了她眼底的酸涩,她冷了眸,如灌了冰般,丝丝凉气,透心入骨。
她放慢了速度走,夏莲瞧她明显异于方才的神色,是懊悔自己话多,失了分寸,想劝又怕失言,故而是亦步亦趋跟着,只眼珠子来回转,双唇是绷得紧紧的,一个字不敢再说。
有了这一番,夏莲是更加小心翼翼,到侍卫处时,是急忙进屋将影儿的交代一字不落的说了,还特意悄声嘱咐好几遍。
她踏出门,转到拐角处向影儿回话后,便瞧见影儿是神色冰冷,只淡淡扫了眼她,便回身而去。
过往喜事悲事,尽数付笑谈。
影儿淡淡然走着,心里空荡荡的,似被抽了干净,想往里填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必再大费周章。
心冷,心空,心无所向。
推开曲水的门,影儿微顿,空气中透着丝古怪,她看着泛亮的琉璃灯,缓步往里走去。
踏上二层,未见人影,只桌上搁着两壶酒,几碟小菜,两副碗筷。
影儿手撑扶手往下唤晚灵水央,未听回应,她静静的待着不动,好似封了穴般。
身后响起略带浑哑的嗓音:“寻我?”
影儿扶在楼梯侧栏上的手一紧,她回过身透过不明不暗的灯光去看翟离。
五官分明一张脸,眼底涌动着什么,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他眉尾轻轻压着,眉心轻折,唇角亦是微微平着。
影儿一笑,看出他在等,等什么呢?等她说,她知道了吗?知道药被他动过手脚了吗?
影儿心内冷笑,笑浮于面,换成柔软姿态。
她轻声问道:“你何时来的?”
翟离负手而立,身上一袭松垮的薄衫半遮半掩,好似从不曾离开过屋子一般,他缓慢开口:“影儿猜猜。”
影儿余光去扫那柜子,小声说:“你,来做何?”
他一笑,抬步向她而去,立在她身前,背着手俯身靠近她,“不是你让我来陪你饮酒吗?影儿紧张什么?”
他往前在她耳边吸了一口,直起身子俯视着她,“想喝这酒?影儿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影儿缓缓回视,“知道。晚灵说过,这是何酒。”
“那你还要?”
“圣上给你的,你不喝?”
翟离眼中似水满陂塘,他讳莫如深地看着影儿,嗓音又哑一度,“影儿知道,我若喝了,会如何?”
影儿心里泛起些浪,她有些拿不准这个时候动手,算不算被动。
藏着自己的心思,又不好露出马脚,只能将计就计迎向他,踮起脚尖,藕臂如藤蔓勾缠住他的脖颈,糯了糯嗓子,虚情假意道:“是他给的?还是你问他要的?若是他给的,你不喝,就是违背圣意。若是你要的,那便证明,本就是你要喝的,作何不饮?”
翟离看着她,搂上她的腰,“影儿今儿是忙完了?这会儿就要与我饮酒?这般迫不及待?”
“你都替我安排好了,我还有何可忙?我只问你,若我要喝,你陪是不陪?”
她唇贴他下颌,这丝软的吐气,真是似砒霜,翟离闭目在心内嗤笑,不管下多少次决心,还是做不到在无准备的时候,被她缠住。
他不回话,企图蒙混过去,假装自己能扛,他暗骂一句没出息,起唇嘶哑着说:“影儿,这般急吗?”
第105章 一百零五章她动了手,置他死地
影儿将唇埋在他颈间,藏她那含着凉意的双眼。
眼冷,音热。
她悄声道:“是我急吗?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至此,翟离不再问,两人贴在一起。
他察见渊鱼。
她包藏祸心。
貌合神离的两个人久久无言,终是由他一笑,掀开局面。
他直接扛起她坐到圆凳之上,拇指挑开瓶塞,将酒瓶递给影儿,随后对她道:“你斟,我便喝。”
影儿看着酒瓶,一点点挪着视线去看翟离,疑声道:“你,不问?”
“你想让我问什么?”,问你何时杀我吗?还是问你会不会心软,顾及旧情?
他不会问,他只是看着她,等她说。
影儿又道:“你不问我,为何用酒勾你来?”
他笑,“说说。”
两人视线缠在一起,她看出他周身绵软,似和风细雨,也看出他是在装。
他看出她欲言又止,心怀鬼胎,亦看出她是在演。
他索性帮她一把,说道:“要秦风去杀连升。”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影儿悄悄起了些疑虑,不等她细想,她的软指便被他拉入掌中捂着。
到此一变,竟是他带着些遗憾与不解地问她:“怎么没先对付连决呢?他比连升更危险。”
他笑,他在明知故问。
他怎会不知她的心思,让秦风与连升缠斗,又让连升拽住连决,令其分身乏术。
至于影儿为何这么做,他不愿细想,也不用细想。
他都不舍得告诉她,她的心思,他识破的有多早。
他浅浅一笑,仍在给她机会,“影儿,怕不怕后悔?”
她不要这个机会,“悔,亦无可悔。此生这般,还有何悔。”
她的语气很轻,还带了些单薄,可就是这般重,重到压着翟离,似巨石不移,让他喘不过气。
他仍在坚持,只是带了些提点,“影儿觉得,我会不会放任你无悔?”
他说完便轻轻掀眸去看她,这份暗示,希望她看破,又不愿她识出。
当真矛盾。
影儿眼中倒映他的神色,意味难言,模糊不清。
她的心事重重落进翟离眼里,就是在算计火候。
他给她余地至此,她不仅不收手,反而在另寻时机。
他知她下了决心,从她让连升出府购茶,他便知道,她要他的命,一切都是在等,在酝酿,在寻当口。
等了她几天了,若给她一个机会,她会不会动手?
他助她一把,她会不会把握?
翟离撩眸看她,“你的《禹迹图》,藏哪儿了?”
影儿看他,警惕道:“你要作何?”
“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买那图?可是仔细查过,往哪里跑?”
影儿收回眼望酒壶,心里微有烦躁,想这事麻烦,若他揪着不放,到头来又要借此收拾她,让她难熬。
她轻呼一口气,忍着不虞道:“你神通广大,查不到吗?这屋子里,有什么瞒得过你的眼?有什
么你没动过?”
翟离静看她,逐字缓道:“你这屋里的东西,我不会动,我只是希望,你自己交出来,自己认错,对我臣服,乖顺。你若做不到也无妨,反正,你与我,鹿与虎罢。还是你就喜欢我制服你?”
翟离淡淡看她越发生气,一双细指藏在袖中捏着,颈间条理因她的紧绷而显现出来,面上愠怒,显然在忍。
就在他打算再添一把火时,影儿冲他一笑,挪了自己坐在他身上,不置一词,抬手倒酒,端起酒杯去喂他。
翟离眼波似潮平,他就这般安静地看着她,看她端酒给他,喂他喝下。
视线相对,无声交锋,各自撤回眼,竟是生灵涂炭。
他喉结滚动,咽下后道:“饿吗?”
影儿不予回应,抬手又倒一杯,继续喂他。
杯不落桌,空杯再续。
翟离饮了四五杯,握住她的腕让其停下,他黑瞳里撒了霜,淡淡开口:“影儿,怒气不是这般发泄的,机会不是这样获取的。”
她还是学不会,他倒是也懒得再教,索性丢开手,让她疯一把。
他缓缓松开手,起唇,只说两个字:“再想。”
她不想,仍是倒酒喂他。
一壶下肚,影儿正欲开另一壶时,她的腕再次被他握住。
这酒到底是烈,燃着他的身子,让他体温渐升,额间密出些薄汗。
他看着影儿,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嗓音干涸似久枯的河床,“既然不饿,与我同饮,可好?给影儿备了梅子酒,我去为你取来。”
说完,他拍了拍她臀侧,示意她起身独坐。
影儿微微迟疑,依了他。
她看他缓慢起身,衣摆蹭过她的腿侧,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发顶,几吸未动,而后轻揉了揉,撤手而去。
他走的极慢,一步一顿的下楼,撑足了给她的时间。
去而复还时,翟离单手拎壶,立在楼梯边儿,目光似残阳映照般看着影儿的背影,那双眼里带这些闷红,藏着试探,藏着揣测。
当真奇怪,深信不疑与猜忌窥视竟会出现在同一双眸子里。
他信她会杀他,又愿她会顾及旧情。
若她当真没辜负他,他倒是愿意偶尔收了他那阴险狡诈的心思。
可,若她又一次背叛呢?
影儿听他脚步停下,并未回身,她掌间微湿,头一次,面对他时会这般紧张。
她压着自己的呼吸尽量放的平缓些,同时在心里不断劝诫自己,事已至此,全无退路。
她身子放松不下去,便索性紧绷起来,克制住四肢的微颤,让自己能多坚持一会。
可空气好似凝固住,越安静,越动荡。
她心快跳出来的时候,听到他挪动了步子,朝她而来。
酒壶落桌的声音,让影儿不自觉的一晃,头顶传来他的笑声,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她看翟离撩衣而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轻问:“先吃再喝?还是,”
“倒酒罢。”
影儿打断他,与他对视,目光隐带坚决。
四目相对,分明看得清双眼,却看不清神色,各自都在揣度着身旁之人眼中的深意。
翟离笑的微带沙哑,他看着他眼面前的酒杯,酒液平铺杯面,心想影儿当真是尽了可能的倒满了。
他轻笑,拎起梅子酒,持壶为影儿倒,酒满端杯递给她,却是混着湿沙的嗓音说了句,“再交一次杯,可好?”
影儿接过酒,沉默不语,端杯饮尽,捏着杯脚不去看他。
她捏着酒杯的手被他抬起,握在掌中,他取出酒杯搁于桌上,持壶再倒。
酒满溢出,他仍未停,直到酒液顺着桌面成丝落地,壶中空空才又道:“你不与我交杯,这酒,我便不喝了。”
影儿轻轻移了视线去看翟离面前的那杯酒,那杯被她动了手脚的酒。
她有些难熬,轻轻吐着气,与他沉默的僵持,不愿服软,又不想拖着。
终是在他越发升温手掌紧紧握住她时,松了口:“只此一杯。”
沉寂,似有光灭,似有香消,似有万物落。
他轻笑,顿停,接着笑的越来越张扬,直至有些跋扈,他猛地按住她的后脑,将她拉至身前,与她侧脸相贴,轻蹭着,用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说:“一杯一世,一世一人。”
说罢,与她额间相抵,浅浅厮磨,他不再动,她亦是。
也不知,这两人在等什么,许久过后,影儿一声轻咳,算是打破了这层平静。
假意的沉寂被她戳破,翟离有些不舍,更多的是寒心。
他慢慢端起他的酒杯,轻轻扶着影儿,与她交杯而尽。
酒尽落腹,翟离柔柔看着她,轻道:“可如你意?”
他这莫名其妙的温柔,让影儿有些不知所措,她心里犯疑,想到底是过于顺利了些。
她拿捏不好在她没回来的时候,翟离有没有动过柜子里的药,若他动了,那药变没了效,若他没动
影儿沉着心等,等来的是他的抢夺。
他夺过影儿的酒杯甩至地上。
随后直接抱起她,不顾影儿的惊呼,将她放在床上,他单手轻轻搁在她的胸前,另一手极轻的颤抖,久触发烫的指节勾勒她的侧颜,下颌,细颈。
影儿脑中发懵,她不断劝自己冷静,且配合他,也只能配合他。
无需多久的,若是成了,一定无需多久的。
她定定看着他的双眸,窥探着,他眼里深意太浓,灌的影儿有些接不住,只能扭开脸轻轻喘息。
她清晰的感受到翟离不是在隐忍,不是在克制,他的柔情与撕裂混在一起挡都挡不住,疯了般的往她身上倒。
她呆愣着,逼着自己放松,随他扯开,扯开纱,扯开她。
她偏着头不动,悄悄攥紧手。
与以往不同,此番温存,他落吻于各处,却独独忽略了她的软唇。
真不似过往的爆裂,此番当真称得上缱绻二字。
翟离这久违的温柔似浮云护月,悱恻至极,让影儿产生了些难舍难分的假象。
他唇舌松软,一寸寸含过她的伤,她的娇嫩,她的膝弯,到她的足尖。
影儿颤抖,松弛,又再度紧绷,僵硬,被他灼热的手掌抚平,指腹轻捻,哄的泄了力,由他放肆。
她拢回理智,稳着心神去判断他,几番来回,不由得一惊,他竟是似杜鹃啼血,竭力隐忍到心力交瘁。
他在忍什么?
他觉察到她的分心,按着她的双肩使了力,引得她难溢的一呼,影儿蹙起眉,她不想的,不想与他云雨,她不过是在硬抗,等他濒临灭亡。
似一场轮回,歇斯底里,又极尽缠绵。
影儿开始烦躁起来,她呼吸渐渐发急,好似被困在风暴中的孤鸟,拼全力去振翅,仍只能随风摆荡,不升不落,身不由己,望不到头。
她眼眶溢出泪来,眉黛轻拢,目似琼瑶。
他的喘息里带着深深,浓浓的情愫,汇集成一滴灼热的泪落在她额间,似花钿缀着。
这滴泪好似渗进她脑海里,扩散,弥漫至全身,令她轻轻颤抖起来。
她真怕下一瞬,她就会忍不住推开他,再扇他一次,她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再等不得了。
“翟离”
一声暗带不耐的呼唤落进翟离耳中,他怎会听不出来,从她扭开脸开始,他就知道她在忍。
他当真要气笑了,他这般的温柔,都能让她如此反感吗?
心里起了碾杀的念头,面上却温情至极。
翟离双手捧着她的脸,鼻尖相抵,“嗯?”
他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轻颤,她收紧的身子,真是让他如痴如醉,如荡云间。
他留在她的身体里,不肯出来,痴迷,贪恋。
他语重心长,“我舍不得,影儿,我克制过,隐忍过,退让过,甚至投降过可我不舍,我执拗的想要你,要你与我似连理枝一般相缠,融在一起,直至天崩地裂。我想要和你纠缠,直到彼此血肉模糊,刻骨铭心。我不介意你心系旁人,我想要的,只是你不走,与我抵死相爱。后来我才发现,不可能的,只有还有旁人,你变不会与我相缠一生。是我自负,极端自负,自负到以为我为你做的一切,你看得见。可你只看到我在伤你,却看不到我爱你入了骨。”
他轻啄她的软睫,他炙热,她清冷。
这具身子,当真暖不过来吗?
他冷然一笑,抬头看她,目光深深,似有一根刺扎在他的双瞳里,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发疼,又带着瑕疵。
他撑起身子,面色逐渐冰冷下去,身子却似毛虫蠕动一般,轻缓的不可思议。
影儿眼里不知何时又晕出些潮气来,她眼前似盖纱,瞧得不清楚,渐渐发酸,她干脆闭上眼,扭过头,不作回应。
让他死在她身体里,算是她的退让。
影儿猛地攥紧双手,指尖狠狠掐在软掌之中,用力到颤抖,再缓缓松开。
罢了。
穷途末路罢了,山穷水尽罢了。
影儿的双腿被轻轻折起,柔和的水声回荡在曲水小院里,交叠相缠的喘息声令二人都蹙起了眉。
影儿蹙一生被他掌控,终然至死,他也要将自己按在身下。
翟离蹙一生被她掌控,终然至死,她都在虚与委蛇。
他停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抱起来,两人坐在一起,呼吸纠缠,却都默契的不去看对方的双眼。
他知道她在等,等他毒发,牵机断肠。
她的不做反抗全是假的,全是障眼法。他哂笑,按住她的细腰,拎起,与她对视。
被填满的身子突然落了空,影儿极轻的一颤,抬起水眸去看他,娇盈似润雨,她舔唇开口:“你可有不适?”
她只是想问,为何那药还没取他性命。
谁知翟离听完,是缓缓勾起唇角,笑的摄人心魂。
他语气似衰朽干枯的死木,“影儿以为,我该何处不适?”
影儿无言已对,咬着下唇开始紧张,她柳眉渐紧,下意识看向那柜子,她轻吸一口气就听翟离如鬼魅般开口:“呵,你当真,不经试”
他捏住她腰侧的手开始用力,调整角度,杀气腾腾的对准,猛地按影儿坐下。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耸着肩,双手立刻压在他的肩膀上。
她抽吸,他狠心。
紧紧掐着她的腰来回拧动,不管不顾。
影儿乱糟糟的思绪猛然理清,她不得不正视,他知道,他知道她动了手,他在试她。
似被绑住手脚丢进水里一般,影儿瞬间窒息,她大口的喘气,难以置信。
搅弄的疼痛开始放大,影儿掐紧他的双肩,开始用力推他,开始去掰握在她腰间的手,无济于事。
她用力拍他,用了全力去拍他。
曲水里,晃荡旖旎的水声荡漾,伴着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不停不歇。
翟离脸颊肩侧全是红印,如此,他也不松手,不阻止,只是用那冷漠似镰刀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不肯放过她。
影儿又要哭了,哭腔浓的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翟离配合她,竟是笑出声来,越发肆意妄为。
他松开她,将她按下,掐着她的细颈,恶狠狠逼视她。
影儿双手去掰他,蚍蜉撼树。
她眼尾红的似未晕开的胭脂,哑着嗓子怒吼:“你又对我下药!是你逼我的!”
翟离冷冷看着她,像一个矢志不渝的疯子,眼里卷着浓情,又淬着寒冰。
他冷冷的笑,混哑道:“不是你逼我的吗?”
第106章 一百零六章身子在绽放,神情在紧绷
影儿抬手捂眼蘸泪,固执的不肯再因他湿一次眼,她绷紧音调,啜泣道:“你究竟要把我毁到什么样子,才肯收手。”
她看不到翟离的神情,只能通过他掐在她细颈间的那只手去判断他的反应。
那只手松了力道,轻轻摩挲着她,许久她听见他浑哑的声音:“我早就说过,你的算计,太浅。我授你以渔,你不学,偏要另辟蹊径。如此一来倒也不错,你当真绝了我放过你的心思。”
他单手握住她的双腕,举过头顶压在枕间,盯着她的眼,冷漠无情的告诉她一个事实,“我想过放了你,我教你杀我,教你躲过赵琛,教你一身本领,让你独自过活。影儿,不是收手,是我想过对你放手。可我什么时候后悔的呢?你总对我以死相逼的时候,你眼底透着厌恶的时候,你费尽心机要我性命的时候。影儿,这么多年,你为何始终不懂,你乖顺,你要的我都会给你,可你总是自己去闯,惹我生气,弄自己一身伤,又责怪我狠心。”
那只握在她细颈上的手渐渐收紧,他眼底又变了神色,气势汹汹的用力顶她,嵌在她身子里,冷冰冰开口:“我可以给你。但你,不可自取。”
这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自私,影儿冷着一双涣散的眼不去看他,她甚至不愿意施舍给他一瞬的关注,她始终在冷笑,笑的让人心疼,让人真觉得可惜。
她能如何?自然是被他压制,再一次,毫无悬念。
翟离讳莫如深地看她逐渐绝望,他心满意足,算是赢了一次。
多久了?
自从楚阳死后,他就沉在恐惧里,怕她自毁,怕她自尽,怕她像辛漪颜一样不计后果。
也真是世事难料,如今与她演变成这副模样,真是爱恨相杀,一根长矛对准自己又刺透她。
他冷然勾着唇,看她再一次碎在自己身下,心里简直称得上爽快,戳破她的设计,让她一败涂地。
他自然还是心疼的,只是逼着自己忽略了,假话想得多了,自己都信了。
话说尽了,事做绝了,这两个人都没有给彼此留余地,也没给自己留后路。
无妨,披荆斩棘而已,他们好似都不在惧的。
翟离轻描淡写地看着她,填满她,占有她。
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压制她,摧毁她。
好似不彻底的拥有就会失去她一样。
好似不绝对的给她留下一身伤,就意味他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抿着唇,按着自己的速度喜好,不顾她死活。
哪怕她已经抽泣到浑身发紧,他也仍是自顾自欢愉。
一双眼满是讽刺浓烈的戏谑,死死盯着她,欣赏她在晃动里逐渐迷失。
他的摧残使了伎俩,手段诡谲。
膝扛起,箍紧,又压下。
柔软的腰肢拧来翻去,捏的通红。
她眼里空洞,冰冷,身子却是滚烫,似火。
他刻意的摆弄,勾出她本能的骚动,这具身子他何其了解,何种力度,何种手段,可以达到何种效果,他是一清二楚。
他欣赏她的身子在绽放,神情却紧绷。
坏心又起,他可怜她,故而收了极致的恶,留了些分寸,只稍稍去欺负她。
他撤出去,那修长有力的长指,点在水满四溢的地方,柔柔画着圈。
何为趁其不备?
翟离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他盯着影儿呼气的瞬间。
侵占,凶神恶煞。
影儿蹬了蹬腿,猛地吊起一口气,“长卿,求”
她的声嘶力竭,凄迷破碎,声音小的让人差点忽视。
他稍稍缓了下来,微微偏着头眼里润出柔色看她,他重新压在她身上,看她服软,称心如意。
他舔净他的指骨,湿漉漉的指节覆上她的侧脸,捧住。呵护至极地说:“不疼,不求饶?”
影儿哭的几乎抽了过去,疼,自是撕心裂肺的疼,她缓缓睁眼,发丝凌散的搭在她汗湿的面颜上,毫无血色,苍白至极。
她小声对他说:“我求你求你了”
他松了她,将她搂进怀里,埋到她的颈间,轻声吐气:“这是你第二次,要杀我。下一次,别再让我发现了,嗯?”
影儿眼里下着雪,白茫茫一片。
两个人黏在一起,缠似连理。
月色朦胧后,暖阳升起时。
翟离微微睁着眼,细细感受怀里人的喘息。
昨夜里她又咳嗽了,好像难捱,咳得两滴泪落在他臂弯间,他不置一词,等她开口求他倒水。
哪知她心如槁木,干涸不求雨。
搂了一夜,二人都知对方半梦半醒,近乎没睡,却没人出声,没人挣扎,没人怜施任何反应。
楼下传来轻微声响,是晚灵水央端着盥洗来等着伺候。
翟离坐了起来,将影儿搂进怀里,抱起她,对着楼下吩咐,让她们出去。
关门声传至楼上,翟离打横抱着她下楼,与她一起沉进泡池里。
温热的泉水让影儿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她整个人恨不得缩进翟离怀里,像一只受尽了委屈的幼兽,拼了全力往他怀里钻。
他笑着轻抚她的后背,心里猜测着她的讨好能维持多久。
他垂目看她的发顶,舀水浇上,淡淡说:“我帮你洗,嗯?”
他将影儿翻过去,背靠他的胸膛,坐在他的身上,去过银勺,挤了掺加香料的皂荚于内,点了些水,指尖轻搅揉出泡来,轻轻倒在影儿的发丝上。
指腹插进她的发间,轻揉画圈,温和的不可思议。
他的手那么温柔,与昨日大相径庭。
好似每一根发丝都被他悉心洗净,他舀水冲洗,就像对待一件爱不释手的精美瓷器一般,恨不得化了全身的柔情,去呵护。
讽刺至极。
洗净的发被他盘起,用一根发簪定住,露出滑腻酥白的身子,她的后背,满是伤痕,尽管愈合,却仍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他目光里包含深意,盯了许久,指背逐一划过,心里倒是不甚有波澜,也是奇怪,如今看她伤痕累累,倒是心里平静起来,没了过往的心烦意乱。
他惨惨一笑,心道当真互相摧毁,不留余地。
洗透的身子被他牵出水,用了巾帛擦干,他把影儿按进怀里,柔声问她:“想吃什么?”
影儿微微摇头,不想说话。
他掌揉她后脑的发丝,再度开口:“昨儿没睡好,我抱你上楼,再睡会儿,嗯?”
影儿有些嘶哑地开口:“我自己会走,把衣裳给我,我想自己躺一会儿。”
他笑,“你不出去,不用再穿衣裳了,窗都封死了,也不必担心有人看见。”
影儿身子僵了僵,终是在他怀里松了劲儿,闭着眼,裹着楚楚可怜说:“长卿,你说过我可以放心享受你给的自由。”
“我是说过,可我后悔了,影儿,还不习惯我的反复无常吗?”
影儿不说话,轻轻抬手想要推开他,他倒是许了她此番的尝试,松了手,看她步步后退,转了身,往楼上走。
他上楼时,便瞧见她雪白的身子压在钴蓝的衾被上,后背对他,玲珑的曲线尽展在他的黑瞳里。
他上前坐在床边,指背从她肩侧,滑至腰侧,定在臀边。
“影儿,想出去?”
影儿不说话,微微睁开眼,听他又说:“还记得上次把你锁在曲水,你是怎么出去的吗?”
影儿顺着他的话回想,淡淡一笑,“是我乖顺,还是你下足了药。”
翟离捏住她的肩,俯身道:“均是,这一次仍是。”
他笃定影儿会想出去,她只有出去,才有契机去与他对抗。
果不其然,影儿听后默不作声,在心里盘算着。
没过多久,她便转过身子面对他,冲他一笑,柔臂伸着,向他索抱。
他笑着去抱她,拥她入怀,心满意足。
他不想告诉她,她的交杯酒里,下了药。所以就算她不再喝晚灵熬得那药方,也无所谓。
毁她身子,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余生不长。
死在对方怀里,是他的最终目的。
斗转星移,日月交替。
乖顺这件事,影儿自是信手拈来,她几乎不用刻意去调整,就知道如何拿捏翟离的心门,至于能忍多久,自是要看她心意有多坚决。
此番被锁曲水,翟离不许她穿衣,不许她见光。
她每日无所事事,只能和他黏在一起,曲意逢迎,为的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翟离眼眸里装着不以为意,他一目了然,却不动声色,沉迷般的享受着她的乖巧与娇软。
整座曲水,若是不点灯,便是昏昏暗暗,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黯淡无光的一座楼,各怀鬼胎的两个人。
这昏昏暗暗的屋子倒是配得上那阴暗潮湿见不得光的心思。
他想的是她如此听话,真是能锁多久,便锁多久,等到她忍无可忍爆发时,再考虑放她出去,给她些甜头。
她想的是秦风那处幸亏条子递的早,他该是制成药了,翟离这人此次沉浸在欢愉里,定是难以自拔,不会有放她出去的想法,待再忍几日,她借个由头发火,定能逼得他放她两日自由,如此她与秦风一勾兑,得了药来,定要再次杀他。
真是撕心裂肺到可笑的一段情,两个交过心的人,都在各自计划着如何杀死对方。
第107章 一百零七章含住
封死的窗,透进一丝细长的光。影儿立在光前,拿指尖去点叩。
一触可及,断光汇于指尖,聚焦成亮点,影儿摊手,让光落在她掌间。
还不待细细感受,便被一只掌握住,将她裹在手里。
影儿视线留在那断而复线的光丝上,心里轻咽苦水,面上无动于衷。
那步步紧逼,带着温汽的薄唇轻吻她的耳垂,吐字轻缓似蛇信,“想见光?”
影儿一笑,阿谀谄媚的顺着他,一如这几日的每一个瞬间一般,她歪头送上唇,与他勾黏。
她轻启朱唇,软滑的舌尖轻抖,钻进他的齿间,寻他,让他沉沦。
你追我赶,伴着细腻的温柔,影儿眼眶都被润出泪来,只是那泪太凉,凉的冻人心窝。
翟离眼中的柔情与他的唇舌一起,缓缓撤出。
他眼底亦是润,只是那润似骤雨初歇,还带着些进攻后的强势。
他按住影儿的后脑,夺过主控权,欺唇而上,带着不容她撤退的霸道,换柔情为攫取。
他半睁着眼,用舌尖压下她的舌根,逼她吞咽,口中那腻腻靡靡,翻来转去尽数顺喉而下,落进她腹中。
影儿憋的脸色发红,眼尾潮乎乎的。
翟离一笑,他自是满意,满意的放轻了力度。
轻轻咬住她的唇瓣,裹进嘴里,尝够了才松。
他轻揉她后脑的发,餍足开口:“影儿,忍不住了?”
影儿喘着气,隐忍厌恶,眼波却是流转着软意地看他,她缓气咬着半音道:“你这么要,谁忍得住。”
翟离噙笑如雨后彩虹,显眼又遥远,让人摸不透,“我是说,你忍不住想出去了,是不是?”
他勾起她的碎发把玩在指尖,那笑越发灿烂,笑意之后,却似笼着一片乌云—
“与我在这屋里不好吗?为何想出去?你我二人日日缠在一起,糜烂在一起,不知天高地厚,晨昏风雨,不好吗?”
他温热的手掌按着她的细腰将她箍在怀里,含着擒弄开口:“与我抵死缠绵,余生都这么搅在一起,不好吗?还是影儿想着离开我?你所有的谄媚,取悦,都是投机取巧,为的是让我忘乎所以,鬼迷心窍?”
影儿听的心里发冷,她当然不快活,不满意。
当然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神魂颠倒。
可他就似无底洞,填都填不满,不光光是身子,更多的是心。
他反复问她,让她不断强调她是他的,心里只有他,此生都给他。
当真是累,不管是谁,谎话说几遍都会不耐烦的。
若不是她诸多心机勾算,她真想与他同归于尽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曲水里。
他的手不安分的在她腰间游走来去,她听他的喘息声深浅就知他的意思。
她实在是觉得恶心,突如其来的反胃,令她难以控制地推开他,往后退去。
他却是平静看她,看她退至楼梯口停下。
他一张脸模糊不清,只强健的身子喘着气,蓄势待发。
影儿一瞬间有些茫然,她恍惚着。
曾经那个牵着她的手,带她逃寒食节,吃烤肉的男人,那么柔和
似暖阳。
如今,豺狼虎豹都难以形容他。
她突地笑了,一声云淡风轻,一声荒诞不经。
她摇着头,心里鄙夷,语气却绵软,“好,可你偶尔,也该让我见见光,我日日光着身子,似只被囚的困鼠一般,窝在曲水里。每日不是满足你身子的欲望,就是填充你心里的欲望。我也是人不是吗?把我的尊严毁成这样,不许我反击,还不给我甜头吗?你无需刺探我,我哪里逃得了?你只手遮天,我能躲去哪儿?与其不知死活往外跑,不如与你拧在一起,省得我遭罪。”
影儿笑着说。
笑过就哭了,越哭越凶,梨花带雨,可怜见的。
她抽泣着向他走去,在离光线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极慢的跪下去,对着他摇尾乞怜。
翟离眉心拧上,唇线抿的越来越紧,他沉声开口:“这是作何?这几日,你倒是更反复无常。”
影儿膝行而去,软指触上他的膝弯,轻轻搂住,抬眸看他,“不是要我服软吗?要我求你吗?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不出府,你给我自由,我只要在府里的自由,好不好?”
她挪了视线,晃在她眼前的罪魁祸首此时是直挺挺的似弯刀般直指着她。
她抽吸咽下泪,跪直身子轻轻含住他。用舌尖绕圈,深深浅浅,斯斯粘粘。
翟离身子绷得紧紧的,本能的愉悦让他的理智被他亲手抛之脑后,云雾缭绕又酣畅淋漓。
哪怕被她裹过许多次,可她的唇舌这样勾人,仍是让他意乱神迷。
他眼底尽布风流不羁,嗓音餍足又欲壑难填地道:“你要多久?你的自由。”
影儿眼睫一颤,却不回他,仍专心致志的勾舔着,似个虔诚的献女。
直到下颌酸疼才颤着嗓子,娇怯可怜地说:“长卿给多久?”
她的膝盖跪的都疼的发麻,她抓紧他的手,借力而起,缠上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上。
那苍劲的心跳不断震着她的侧脸,那刀疤随着跳动,磨着她,提醒她。
她抬起娇颜,楚楚可怜:“影儿是长卿的,你给我什么,我要什么,长卿给我恩赐,让我出去见光见花,我便谢你恩德,你若不许,我就在曲水里和你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很难过,心里有些发空。”
这副样子,这副姿态。
哪怕心知她居心叵测,口蜜腹剑,他仍是受用。
他两指捏住她的碎发,一勾一挑,嘶哑开口:“知道在曲水里与我浪了几天吗?知道此时是晌午还是黄昏吗?”
他双掌捏住她的腰侧,拎起她,将她放在冰冷的圆桌上。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影儿起了一身颤栗,她双臂环胸,轻抖着去看他,小声答:“不知,可你知,对不对?”
翟离轻笑,用尽在掌控的口吻道:“影儿用过往不曾有过的讨好,含住我,让我醉生梦死,我便许你出去一次,只这一天,只到黄昏。机会抓不抓的住,全在你。”
影儿眨着眼,下颌在他掌中摩挲,她细细想着他的话,倏忽蹙眉,微微鼓起腮,撅起嘴,抱怨,“我扛不住,而且…”
她看一眼光丝,有些丧气地说:“万一此时已是近黄昏呢?”
他笑,“那便不用出去了,你也该习惯黑暗了,非要出去,见光反而刺眼伤神。”
他淡淡看她在心内盘算,那算计藏的不错,并未浮于表面。
饶是如此,也被他嗅出来了,他温声说道:“是影儿说要与我为敌,说不会再对我用心动情,说此生不抱希望,说来世不再相见,你这么狠心,我只能把你囚在我的身边,让我们一步都不分开,让我们一起见不得光,如今你要出去,你要站在光下,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背叛,一种欺骗?你要我许你出去,是不是该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是不是该让我相信,你不会再耍心机?”
他滔滔不绝,她只字不提。
只是埋在他怀里,身体里似有暖流淌出,影儿稍稍顿住,暗道奇怪。
一抹算计成型,她笑着抬脸,捧住他的下颌,去吻他的喉结。
移唇后道:“长卿说过会宠我,说让我此生随心所欲,说诸事依我,可长卿现在锁着我,又算不算骗我?”
翟离轻吸一口气,还未做声,影儿就再次缠上来,像他索要拥抱。
他神思一散,笑着抱她,她却是挣脱开,欲拒还迎,扭过身子背对着他,缓缓趴在桌上,暗示着。
昏暗不清的环境,遮不住她被他养的白到拢光的身子,他欣赏着,阔掌扶腰,如她所愿。
黏腻的水声发稠,渐渐嗅出血腥味。
翟离停下不动,细细琢磨。
他猛的抽出,用掌一抹,放在唇边伸舌一尝。
眼底迅速染上怒意与心疼,他一把抱起她,捂她被圆桌凉透的身子。
她被他放在衾被上,他咬牙在她耳边:“明知故犯,勾我心疼?”
影儿唇瓣轻抖,她当真是疼,她清楚的很,只有这一种疼,是他受不了的。
他见不得她身体里流出这股血,见不得这股血不是因他而流。从她知道他给她用了绝子嗣的药,从她知道那药方时,她就恍然大悟。
她只觉得他奇怪,见不得她血流如注,心疼她。又亲手伤她遍体鳞伤。
当真矛盾。
这血偶然会来,极其偶然。
也当真是巧,既然巧,她自然要加以利用。
影儿根本说不出话,一直在抖,甚至刻意放大她的抖颤,去试他心不心疼。
翟离带着苛责开口:“影儿故意的,对不对?”
影儿声音弱的好似被剪刀裁过一样,小小的声音,带着锋利的边角:“长卿还要吗?我含住你?含住我自己的血”
翟离静静看着她,“你更不该出去。”他沉声。
影儿颤巍巍回看他,“你服软了,你心疼我”她弱气。
翟离不语,神色难辨。
许久,她听他往后退去,衣物悉索之声传进耳里。
没多久,他的脚步声传来,丝织的衣裳搭在她的肩侧,身后传来他浑厚的声音:“套上,稍后府医来,喝完药,不疼再出去。”
说完,他便回身,下楼,推门离开。
影儿长长舒出一口气,翟离的心疼妥协维持不了多久。
她每次喝完药,第二天便能止住血。
她要快,要快,又不能惹他生疑。
影儿蹙着眉,心内烦躁不已。
她努力撑起自己,抱着衣裳下楼清洗自己,而后安静的穿上。
她端坐在一层圆椅上等着,唇边挂着冷然的笑,许久不曾穿衣,这会儿倒是觉得浑身不适。
一个人当真是贱到了骨子里,便再阳春白雪不得。
府医来探,举灯开药。
影儿淡淡看着府医身后的夏莲,不经意的一提,“稍后让她送来。”
领命而去,去而复返,自是夏莲。
夏莲端着药,进门一关,便急忙将药放下,小心翼翼问:“夫人,如何气血下滞到这步田地,这药不够的,廖大夫写了条子,请爷向宫里去要,夫人要大补才可,免得这血止不住,人哪里扛得了?”
影儿沉默地看着那药碗,房门未关,阳光冲进来,笼在影儿身上。
她废了好些劲儿才让一双眼适应光,她缓缓笑着,端起药碗,轻
吹后饮尽。
落碗之时,夏莲拿出一颗糖,递到影儿面前,“麦芽糖,我在古街买的,不是府里的,过往我喝药或是给友人开药,都会递一颗,夫人这药苦,这糖极甜,一含便好。”
影儿淡淡看着,心如止水。
问她:“这几日,秦风可找过你?”
“寻过一次,来问可有夫人的消息。”
“他身子养好了?他在哪儿?”
夏莲抿嘴一想,说道:“他能走动了,只是一瘸一拐,升侍卫下手狠,他左腿怕是往后都弯不得了,只能一直夹着板子。平时都是在侍卫所的,此时,该是也在,夫人可是要寻他?”
影儿视线落在门外连廊上,她淡道:“不寻,你去找他,给他拿药,同时告知他,等我消息。”
她说完收回眼盯着夏莲,“除了他,这段时间可有别人找过你?”
夏莲睁大眼想,连连摆手道:“奴婢就是一名医女,平时没人寻我的。”
影儿想着方才来的是廖大夫,他是带下之医,又想起之前夏莲说的身世,她思索后道:“你原本跟的那个大夫,可也是带下之医?”
夏莲点头,补了一句:“当时升侍卫去了景明医馆好多次,点章大夫的名,让他等在医馆里,不许出诊。”
影儿心间一想便猜个大概,她向夏莲确认道:“当时连升带人去景明生子,接生之人,是你师傅,而你手脚麻利,得了府内廖大夫赏识,才带你进的府,对否?”
“对,也不对,廖大夫与章大夫师从一人,他们关系本就要好,所以奴婢之前就是见过廖大夫的。”
影儿不再言说,垂目思索。
余光瞥见光被人影所挡,影儿掀眸看去,水央晚灵,揣手立在门边,静静看着她。
第108章 一百零八章蛊对他无用,你换一招……
水央上前一步,说道:“爷给的吩咐,今儿随夫人开心,还有半日时间,待到黄昏时,去安邻堂寻爷,与爷一同回曲水便是。”
影儿静听她说完,眸色冷如深秋湖,她轻轻一笑,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
纤纤玉手搭在门框上,指尖微微用力,掐了一瞬,一瞬便松,好似从容,又好似隐隐然下了什么决心。
轻纱丝帛随风纷飞,衬得影儿似蝶般轻盈惹眼。
她走过蜿蜒的花圃,立过叶满挂果的海棠,转了一圈,双股发酸,腿间瑟瑟。
她蹙着眉,转进竹林里,透过斑驳的竹影抬头望阳,立在密林中听风吹叶落。
吹散的发丝飞舞着,柳叶青的纱裙,与乌黑的秀发,交织在一起,融在竹林里,铺成了画。
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让人忽视不得。
可她偏又这般安静,与风与景,化为一体。
跟在身后的晚灵竟是一时间有些怕冲撞了这幅美景,她犹犹豫豫,还是上前,柔声说道:“夫人,可是要去邱香院?”
影儿静默闭上眼,回味一番花香柳叶,淡道:“我不去,你去。”
晚灵瞪大了眼,提着一口气,就听影儿补充一句:“寻了连升来。”
她挑了一处石凳坐下,石凳透着凉意,丝丝缕缕往影儿身子里钻。
她纹丝不动,就这么感受着因凉而逐渐发疼的身子又发起僵来。
她单手撑在石凳上稳着身子,阵风传来窸窣的叶片摩擦声,也传来轻稳的脚步声。
影儿缓缓睁开眼,微微扭头看去,瞧连升稳步前来,面色难辨喜怒,但明显有些紧张,在他身后跟着晚灵亦是一脸张慌神色。
连升慌影儿支开他,是为了把邱香院空出来,对柔澜下手。
晚灵慌影儿直传连升,是确认杀连升一事由她暴露,以目前影儿的手段和翟离对其的放纵,若影儿当真要杀她,轻而易举。
连升立在影儿面前,拱手行礼,随后单掌撑膝半蹲下,提着气,尽可能稳着声问:“夫人,寻我?”
影儿瞧他眼底发青,疲色明显,她一笑:“看来,这些日子,你也心绪难捱,脸色差成这样。”
她瞥了一眼揣着手立在远处的晚灵道:“知道我让秦风杀你,你竟是没先下手为强,夺他性命,还能坦然来见我,也是让我惊讶。不怕我还是要你的命?”
连升犹豫着,说道:“夫人有夫人的安排,不是我该干预的。”
影儿一挑眉,攥了攥发僵的双手,捂到一起,噙笑说:“柔澜提点你的?”
连升不说话,轻轻点了头,见此影儿一乐,抬眼去望竹叶,喃喃一句:“她命好,总能拿捏得住男人。”
声音太小,连升没听清。
“夫人,吩咐什么?”
“这竹林,有没有翟离的人?”
连升一疑,如实答道:“竹林,没有。”
影儿视线落在晃动的竹叶上,稍稍转了语调,略带冰冷道:“怕我杀柔澜?还是怕我再折磨她?你于心不忍?”
连升低着头皱眉,护臂下的手捏的越来越紧,他孤注一掷,直说道:“都怕,怕夫人让她痛不欲生,再要其性命。”
“你想为她开脱?”
“我知道夫人与她势同水火,可她走到这一步又何尝不是被逼无奈?许多事,她也无能为力,终究是个可怜人。”
连升意欲打探影儿对柔澜的打算,又担心如上次花香亭那般莽撞,思来想去,终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也来不了那迂回曲折,故而来了招先下手为强,竟是问道:“夫人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愿意给她个活下去的机会?”
影儿不语,垂目望膝。
连升见影儿并未反对,眼珠一转,进一步劝道:“这府重修后,新来了不少人,夫人何不趁此时,扶植些自己的臂膀?若我能有帮得到夫人的地方,定当拼尽全力。”
意味深深,不言而喻。
影儿一笑,睨他一眼,“不怕我利用完你,再要她的命?”
连升听此,面露苦涩,“多一日,是一日。我只想再求求夫人,若她必死,别让她那么遭罪。那针,几乎要了她的命。”
影儿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上,两指摩挲,明显在思考。
约莫半炷香后,她轻声问:“若我让你自杀,换她一命,你可愿意?”
她眼神一转,盯着连升的面色,见他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倒有些如释重负的神色露出来,他轻声回她:“愿意。”
影儿心里越发有了把握,她又进一步试探:“若我让你杀连决,你可愿意?”
连升仍是松弛着身子,只是面色略有迟疑,也不过须臾,再度开口:“愿意。”
“若我让你杀翟离,你可愿意?”
连升听此整个人才有些紧绷,他磕磕绊绊道:“夫人,爷,不是我动得了的。”
影儿当然知道他动不了,她的计划里,也不用连升去动,她有法子。
她一笑,到此为止,连升的底线被她彻底看清。
她直接吩咐道:“秦风你别动,我还有用。我听闻苗疆有蛊,之前,你被翟离派往过苗疆,你可有识得的人?”
“夫人,要何蛊?”
影儿一笑,“子母蛊,离身便痛不欲生的蛊。”
连升一顿,细细思索后道:“有。可是子母蛊需下在两人身上,夫人若要给爷下蛊,那断断使不得,蛊对爷无用的,这也是为何当初,爷未对夫人下蛊,而是选了用药的原因。”
影儿沉默几吸,她当然知道蛊对他无用。
她不显山不露水地淡道:“我如何用,你无需管,你只需告诉我多久能得?可能保证效果?”
连升拧眉,暗道自己又唐突,他拱手,“需得我亲自去,云肆那人行踪不定,但我大概知晓他会在何处,约莫一月便是能得,他是苗疆蛊王,蛊定是能行的。”
影儿听此一笑,“我不管你用何种方法,我给你一个月,把蛊送到我的面前。东西到了,柔澜不死。我也不会叫你为难,翟离那处,你无需担忧,我不用你动他。再往后的事,若你配合得当,我不再伤柔澜,也放她走。”
连升有些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信?”
连升急忙摇头,“我定当听从夫人吩咐,我万死不辞。”
影儿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无需再下决心,因为只有一条路了。
若此次再不成,她只剩自尽。
她当真要扛不住了,翟离就像个恶鬼疯魔了一般,言行举止让她越来越害怕。
影儿并未沉浸多久,她拢回神思,进一步给连升指示,“立个投名状,让我信你。”
她说完瞄向连升,见他面色一闪不解,随后拱手正要开口,影儿抢先一步说道:“秦风要杀你,这话,谁告诉你的?”
两人对视,心中了然。
连升呼出一口气,声色发闷:“夫人,要灭口吗?”
影儿一笑,“下不去手?”
连升皱眉深思,“倒不是,下不去手,只是她,后续不太好办。”
影儿歪着头,带着些狡黠,“你与其让连决帮你送柔澜出去,不如让他帮你找个替罪羊,这事儿,倒是容易些。下次托人办事,找个他人能办的,他也不好推辞。”
影儿看连升面色渐松,又说一句:“你有个军师,回去告诉她,让她帮你出出招。”
连升一颗心定,直问:“夫人,想何时动手?”
影儿不语,只是看着他,而后一笑,起身离去时,提了声对着晚灵道:“你且等等,连升有话说与你,你听完了,再来花香亭寻我。”
说完落了音,小声道:“投桃报李。”
至此,不言自明。
风过留杀气,影儿挪着步子,不回头地向外走去。
依稀间听见晚灵跟上步子来追她。
追了,却再也追不上了。
轻蝶翩跹花丛中,云淡风轻,轻绪微梦。
影儿转到了花香亭,远远便瞧见水央已经将躺椅置好,边儿上小几,煮着茶,焚着香,还搁着暖酒壶。
水央瞄见影儿前来,忙迎过去,拧着身子看向影儿身后,蹙眉带着疑惑道:“怎的就夫人自己过来了?晚灵呢?”
“不知,没瞧见她。”
影儿边走边说,忍着腹中揪疼,对水央道:“酒温好了,拿来给我。”
水央将一壶温酒递给影儿,影儿喝后说道:“这便是古越龙山?”
她自打上次梦里听江子良说过这酒,便下了吩咐说要喝,如今佳酿入喉,她真觉这黄酒热后暖胃又暖心。
“上次让寻得江南师傅如何?爷可有不许?”
水央将温酒壶接过,又放入热水中,“并未不许,还说给夫人寻好的来,人从江浙来,坐船估计要个十余天,算来,也快到了。”
影儿料到他不会不许,只是未想到,与那江南师傅同来的,还有一份翟离刻意安排的狡猾。
日光不经消磨,转瞬黄昏。
影儿伸着懒腰,只觉全身发酸,小腹胀痛,整个人懒得一动不想动。
她单手拎着一把团扇,歪在树荫下的躺椅上,闭目轻扇。
一道阴影笼住影儿,她轻轻睁开眼,“你,怎的在这儿?”
翟离柔着眼看她,抬手轻抚她的发,“等你不来,只能我来寻。”
影儿想支起身子,却被他五指按头,压着动弹不了,他徐徐开口:“日光照的满意吗?”
影儿轻声回他满意,又勾着笑,逗他开心。
翟离也是给她面子,笑着看她,温文尔雅。
等她撒完娇,才抱起她,往曲水而去。
“明日我要进宫,影儿在府里乖些,等我回来。”
第109章 一百零九章互相残杀,永世陪他。……
影儿心思一动,明知故问,“进宫,作何?你不是说往后都无需进宫了?”
他缓步走着,答非所问:“你倒是忙,赏花晒阳的,还见了连升,杀了晚灵。”
影儿往他怀里缩了缩,笑道:“谁说是我?你又从何得知是我?不是说不派人盯着我吗?”
“不用派人盯着,猜都猜的出来,是你。”
他视线落在她发顶,“抬头。”
影儿不明,微微仰起脸,双唇就被他俯身含住,她下意识蹙眉,双拳一攥,烦躁难耐。
他一双眼将她的一切反应收入眼底,他神色渐冷道:“心机见长。”
翟离轻笑,戳破她的小心思,“让连升杀了晚灵,他便没了退路,只能与你利益捆绑一处。晚灵之后,你便该动水央了。要把我安排在你周围的人逐一拔出,对不对?”
影儿不出声,伸舌舔唇,就听翟离又道:“影儿再细想一步,你又出不去,为何还要拔除我给你的人,是无聊,还是压根没放弃杀我的心思?”
影儿一番算计被他看破,多少有些窘态,还没来得及藏好就听他又说:“还是想培植自己的人,帮你逃跑?”
影儿彻底没了脾气,这人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她咂摸一番,轻哼一声,逞口舌之快,“是又如何?晚灵给我熬药,换了方子,她不该死吗?反正瞒不过你,索性不瞒。你也知道我想要你的命,如何?要不拿链子把我锁起来?或是再让我**,把我关在屋里?”
翟离笑的阴森不已,“那影儿觉得,我现在是在抱你往哪儿去呢?”
影儿身子刹的一紧,心里怒骂自己蠢笨不堪,何故给他出主意。
她带着怨怒看他,冷言冷语,“把我逼成这样,让我陷入困境,又笑看我挣扎,你是人吗?”
翟离眼里满是擒拿的笑意,他紧了紧搂她的手,带她进了曲水。
将她放在圆桌上,翟离双臂拢着她,俯身在她颈间呼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是,也不会是,影儿所作所为,又何尝干净?又何曾为自己积过阴德?又可能称作是人?如此,倒不如干脆不做人事,你道好不好?”
影儿冷笑:“不做人事?你……”
翟离不等她说完就捏住她的下颌索吻,抱着她去沐浴,抱着她上床。
影儿身子似朵云,又松又软,被他搂在怀里。
他至宝在手,回味都透着如意。
她如沉地狱,发丝都透着叛意。
如雾凇落屋内,纵然两具身子缠抱在一起,可那周遭就是冷的似结冰。
一夜两人无话,各自揣着心事,犹如一部卷,跌宕起伏却不忍卒读。
他想给她温柔,给她宠溺,一如过往,可他心知,她不知悔改,满心放肆,忘恩负义。
她不愿怀念过去,过去满是假想,全是骗局,尽是谎言。他的步步为营,只是为了自身欢愉,当真虚假不已。
晨起却风落,他静看她的睡颜许久,渐渐往后退去。
他下楼的声音传进影儿耳里,颤开了她的眼。
一双润眼无情,似颗黑曜石般,冰冰冷冷。
垂拱殿里,十余名大臣慷慨激昂各执己见,赵琛坐在龙椅上,单手撑额,颇有些烦躁之态。
殿门开启,尘浮半空。
赵琛双眼一闪,唇角扬出得意坦荡,他视线落到翟离身上,意味深长。
霎时间寂静,滴漏灌耳,赵琛当真笑的难言,“都退下。”
参次不齐的脚步声消失在殿门外,赵琛唇角勾出的笑带着丝魅惑,“朕就知道,你狠的下心,朕早就说过,你比朕狠,你只是不用鞭子。”
翟离撩起眼睫,唇角一勾,“东西给我,条件你开。”
赵琛笑起来,“朕可不敢同你谈条件。”
他边说边起身,往茶桌而去,对着翟离招手后,坐下打起茶来,慢条斯理道:“博古架那个犀盒,都在里面,你拿去。药用了?效果如何?”
翟离漫步至茶桌前坐下,褪下手串捻着,淡道:“你那药,如何算起效?”
“你尽数用了?”
翟离端盏抵唇,“放了几滴,混在酒里喂了她。”
赵琛一皱眉,“为何不放全?张歇调了许久的方子,你不用足了如何起效?”
他语气带着埋怨,颇为生气,附加一句,“她,可有有喜怒无常?”
翟离想起影儿冲他跪下,含着他卖弄,他一笑:“倒是有。”
赵琛推给他一盏茶,悠悠道:“你自己药没
用全,这就不错了,等着看吧。”
翟离搁盏一抖手串,“直说便是,给我这东西,又许我带着她入棺,你可没这般大方,要我作何?”
赵琛面露狡猾的不解,“朕没那般多心眼,不是你求的吗?朕是看你可怜,念及你我二人的情谊,才给你这东西,才许你不要命。”
他填了一盏茶后道:“不过能劝还是劝一句,你也别太疯,便是要与她互相残杀,也最好留住你自己的命。毕竟,你不死,才算对得起朕。”
翟离一笑,有些无奈,“就算我不想死,她也不会留我多久。你都答应了不干预,此事,你就彻底丢开手。”
翟离揉着手串,视线落在转动的茶汤上,不顾及赵琛有无话说,他再度轻声开口:“她能活多久?若我不再加药。”
“一年没问题,两年过不去。”
赵琛说完,眼中透出几丝凉意来,忍不住又抱怨几句影儿不懂事,让好好一个左相,抛下万民不顾,心思全给了她。
他情真意切的拉长了语调,“于民,你是一代能臣,于君,你是一名肱骨,于朕,你是心机深重,难以让人喜欢,于情,你刚愎自用,不知分寸。”
两人对视,殿里流转着意味不明的潮气,闷闷的,让人呼吸发紧,忍不住蹙眉。
张歇被传来,对着翟离交代那犀盒里的药如何用,如何把握剂量。
翟离只是淡淡看着,静静听着。
赵琛撑着下颌观察翟离的神色,悠悠开口:“沉默不语,可是反悔了?你当初还劝朕这人间值得留恋,如何?要朕说你直接弄死隋影儿,做成人偶放在屋里,也算是陪你,你把心思放在治国上,也留个青名与后世,你道如何?”
翟离轻轻瞥他一眼,对着张歇道:“你原说过,她的身子扛不住用药,这毒,会不会提前发作?”
张歇拱手,恭敬答道:“此毒是慢毒,不会提前发作,若是左相想让夫人挺的长久些,为她补些倒也使得,毕竟,夫人身子确实是虚弱。”
赵琛一声冷笑,“已经杀过一次了,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犹犹豫豫,似个婆娘。”
翟离听后不语,闭目深思。
他进宫,不是因廖大夫的话,来为她取良药的,而是一己私欲,要她命的。
深爱到残杀,他当真觉得此生可笑。
小太监传话之声打断他的思索,屋里之人听完,是均挑了眉,心道算件好事。
不过没人对其真的在意上心。
翟离听完回话,看了一眼赵琛,淡淡一笑,留句交代,“此生我最无愧的人,便是你。我留着对你的这份坦荡,入棺入土,也算是不枉此生。”
说完起身,看着赵琛,露出一抹肆意坦然的笑,转身离去。
普天同庆一件事,徐婕妤有了身孕。
心灰意冷一件事,她被赵琛以养身之名关着。
徐婕妤半条命被赵琛折腾的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她红着眼尾,一颗心坠在地上,暗无天日,
她时长觉得有窒息感笼罩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几乎要疯了。
她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赵琛守不住的那个女人,会不顾一切自尽。
她多想自戕,可嫔妃自戕是大罪,会连累九族,她还做不到弃家族于不顾。
而她如今又有了身孕,日子是一眼看不到头,尤其是当她看见赵琛站在门边,冷冷看着她的时候。
一滴泪不自控的滑下,她知道,她又要装成那个女人,当她的替身。
愿不愿意,毫无意义。
赵琛摊开未完成的画,让徐婕妤站在拢纱下,用纱遮面,对其作画。
遮面,一如往常。
赵琛点了墨开口:“最近瘦了些,这两日抓紧给朕补回来。”
她瘦了,瘦的不像她。
替身不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冰冷的黑瞳里显出徐婕妤娇惨泛白的面色,他一皱眉:“把脸挡上。”
一片纱遮住她的脸,也遮住她的心。
赵琛被翟离弄的心烦意乱,他怎么可能真如翟离所愿,让他和隋影儿相互残杀。
翟离是他心底的一条线,谁动谁死。
可翟离心意已决,他也只能试,看看有无几率。
翟离离宫时,还是去取了廖大夫写的那些药材,他眼底灰暗似朽木燃烬,又是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他清淡一笑,心道荒唐。
一个人怎么会左右纠结到这步田地,一面疯癫一面良善。
回府的路上他单手握拳抵在唇下,深深思索,久久难以抽离出复杂的心绪间。
这一夜,他就坐在马车里,连府门也没进,有些希望影儿抓紧时间去布局,去谋划。
又有些希望他亲手把药灌进她嘴里,让她陪他入棺,陪他永世。
左右摇摆到心烦意乱。
清晨露水滴落时,翟离掀开车帘,哑嗓吩咐:“牵马来。”
马蹄声渐行渐远,只那犀盒与大包的药材,孤零零搁在车缘上。
被连诀收入怀中,带进了府内。
他一同带回的,自然还有翟离的交代。
他推开曲水小院的房门,扫视一圈,对着水央吩咐,“今日不必拦夫人,也不必跟着,只要不出府,诸事依她。”
在二楼立着的影儿,听了个模糊,她勾唇一笑,心道果然,翟离那么久没进宫,这番一去,必是被赵琛留下了。
如此也好,她也能清静清静,好好算计算计。
时不我待,影儿笑过便下了楼,对着水央道:“今日不必跟着我,我自己走走。”
水央将餐盘放下,神色灰暗,“夫人……”
影儿听她音色发闷带霜,她犹豫两吸,还是驻足,回身去看她,“如何?”
水央挤着眉,抿着唇,眼底全是失望错信之神色,其意为何,影儿一目了然。
“怪我狠心?”
影儿轻看着她,回以冷笑,“单儿是你杀的,对吗?”
说完影儿冷冰冰瞥她一眼,扭头便走。
水央扬起脸,深深叹出一口气,暗道世事无常,她越发明晰过来,在隋影儿和翟离周围的人,也许,一个都活不了。
知道自己会死,还能从容赴死,那是一种临危不乱,可是水央,还想活着。
或者说,她不想死在影儿手里,做她的陪葬品。
晚灵的事,就算连诀找了替罪羊,可毕竟打了这么久交道,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里面有猫腻。
都在为自己找出路,寻出口,水央的打算,也藏在心里,等着破土发芽。
第110章 一百一十章他定了主意,开始布局……
一日一夜不见翟离,影儿当真神清气爽,就是身子里流出的血止不住,淅淅沥沥。
不多,却也不停。
她偶觉小腹胀痛,过不了一会儿,又无事了。翻转几回,倒是给影儿整的略有烦躁。
不过一切和她独自清静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她悠哉溜达,看似散心,实则一双眼来回扫动,判着身后有没有人跟她,判着周遭安全与否。
行至静安湖,一颗玉兰树边儿,一道爽朗又带着心机的声音传来。
“夫人,身子可好些?”
影儿定住步子,双眉微蹙,回身看着他,思虑几吸,扬声疑道:“你如何在此?莫不是刻意等我?”
秦风听影儿话语中带了些刺,急忙一瘸一拐向着她走去,立在她身边,左右一张望,悉心解释,“昨儿我瞧升侍卫到了侍卫所,拿了些东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一打探才知,他竟是离府了,估摸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想着之前夫人的吩咐,心里是又着急又犯疑,生怕耽误,恰好又听闻爷未回府,这才来这处等着夫人,想问问夫人下一步如何打算?”
影儿歪头看他,拉长音调道:“让你想法子,这么些时日了,你想出什么来了?”
秦风心内涌动着浓烈的恨意,流于表面变成了细心为影儿着想的假像。
他笑里藏刀,挤着眉眼,“那药不就可用吗?”
影儿扫他一眼,往宽阔之地而去,压了嗓音道:“药做成了 ?”
“自是成了,只不过,闭门造车,不知是否足效,夫人不如投石问路,用连升来试,若是能成,那自然证明药效足矣。”
影儿淡笑,“你也说是闭门造车,你且缓缓,药先放你那儿,至于连升,你等他回来,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亲自动手,了结他性命,你道可好?”
秦风低着头,两眼发亮,“一切都听夫人的。”
影儿眼里含着探究,盯着他的面色,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千万沉住气,务必等我消息,别因莽撞坏了事,得不偿失。还有一事,你顺道去走动走动。你去找过夏莲,可知她与景明医馆的关系?”
“略知一二。”
影儿停下步子,淡声交代:“得空借着出府的由子往那医馆去上一去,别泄露了你在制药,只为不时打探一番,另拉拢拉拢关系,与我有用,与你往后离府亦是有益处。”
影儿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扔个鱼钩待其自投罗网。
她给了退下的眼神,秦风便拱着手捏着笑,往后退了去。
风轻云静,藏在树后,隔着距离跟着的水央,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许多话她未曾听清,可是只言片语的,也让她拼凑出些线索。
她跟至安邻堂附近,远远瞧见连决,才悄然隐去,不露痕迹。
不远处的安邻堂一派清静,一闪而过一道人影,影儿盯睛去看,连诀。
她微一勾唇,挑了处显眼的地儿站着,等着连诀过来。
她的意图如此明显,谁都看得出。
连诀心知此时影儿寻他,必是有事打探,他倒是想装作熟视无睹,奈何影儿一袭撒花绉纹纱裙立在一棵青松旁,简直显眼得不得了。
他叹着气,终是向影儿走去,“夫人,有何吩咐?”
影儿一笑,“我听你与水央说话听得不仔细,他可是被圣上留在宫里了?”
连决五官一扭,“不是,爷驾马出去了。”
影儿握在一起的双手一紧,又问:“连升出府,他可知缘由?”
“知道的,夫人,爷什么都知道。”
连决说完眼里流出些深意来,与他而言,他帮过影儿那么多次,原是一份好心,后来是为了翟离。
如今又发现影儿要致翟离死地,就他几番观察下来,彻底明白,影儿做的一切,翟离都知道。
知道,却不为所动,只是囚她,连决看着他们这样,心里亦是难捱,故而能劝一句算是尽心了。
影儿往前一步,“他如何知道的?你如何与他说的?”
连决呼出一口气,说道:“实话实说,对于爷,不必瞒,也瞒不住。只要他冷静思考,他何其聪明,万事瞒不过他去的。昨日是我与连升一同去见得爷,说了夫人的意图,爷思索片刻,便让连升按着夫人的指示去办了,我不知这蛊夫人要用到谁身上,但我提醒夫人一句,莫要再惹爷不快了。”
影儿听此,面色不改,抬眸看他,“你的这句提醒,我听过许多遍了。晚灵如何了?”
“死了,连升的刀,夫人不信吗?”
“连决,你与我相识时间也很长,你跟在他身边,也该知我的意图和他的想法,我也给你一句劝,别管,也别问。”
连决淡淡看着影儿,轻声说着明白,他看着影儿转身离去,终是闭目深深叹息。
心道一段冤孽。
云如薄棉,月似钩,风卷残云,又描闲钩。
夜深时,影儿疼的翻来覆去,想要开口去换水央备药煮水又因上午所言,有些恐她起坏心思,故而是忍得汗珠子滴下也没出声。
疼到恍惚时,一张浸了凉茶的帕子盖在了影儿紧闭的双目上。
她轻轻一颤,捂着小腹的双手被一只掌覆住,她知是他,她本欲躲开哪知竟是松了力道,驰了身子。
影儿微微叹气,“你去哪儿了?”
翟离坐在床边,眼里布满了冰雪,那冰厚的都可垒出一座城来,他放平音调回她:“影儿,是在关心我?”
影儿不语,微微抿唇,尽管他掩藏了,可她仍然听出他在刻意覆盖什么东西,影儿尝试探究道:“回来了,继续锁着我吗?”
她听见他笑,俯身在她耳边,轻道一句:“起来吃药。”
四个字,一下就让影儿紧绷起来。
她抽出手,一把拽下帕子,怒气冲冲的撑起身子往后退,满眼警惕地看着他,“你给的药,我不会再吃。”
翟离一笑,“不疼吗?水央说今日流了一天的血,以往可没有这样过。”
影儿置气道:“这样不好吗?不是你说的,我欠你的就该用我的血来偿,让它流尽,于你可是称心如意?”
翟离面色深深,眼底冰冷地看着她,他没再说话,起身褪了外衫,换了衾衣上床去搂她。
她倒也乖顺,纵然不情不愿,也到底明白无法抗衡,一夜,随他搂在怀里,亦是悬心不语。
芳草连天碧水晴,屋外是顶好的天气。
影儿的发丝散乱在翟离的臂弯上,她轻轻用指尖去勾透过窗缝射进来的光。
他浑哑的嗓音传进影儿耳中,“想出去?”
影儿指尖一停,收手闭眼,“想,又如何?你放吗?纵是放了,要不了多久又后悔。”
翟离一笑,俯身压在她身上,冰凉的指骨挑开她的衾衣,吐气说道:“我记得与影儿说过,如何才能出曲水,影儿又忘了?”
四目相对,昏暗挡不住寒光,总有人在妥协,放下骄傲尊严。
她看出翟离眼里流动着欲念,他缓缓起身,站在床边面对着她,一只手按在她的发顶,轻缓的揉着,头顶响起的声音,似熬的发硬的浓墨一般,浑浊又厚重,“影儿会的,对吗?”
影儿吐气后纠结又挣扎,终是极苦的一笑,心里居然冒出柔澜的身影来,她淡淡想着,他此时的做法和那些衣冠禽兽有何区别?
而她此时的妥协又与那些飘荡在秦楼楚馆的风情女子有何区别?
无非承受与认命罢。
她慢慢抬起手,解开束缚,起唇去含。
纯粹的欲望满足让他的愉悦攀升,而影儿那破了洞的斡旋只为了让他松下警惕,让他以为她在委曲求全。
真是奇怪的默契,两人都懂了,都不戳破,都在试着对方的底线,又在企图对方会良心发现,改邪归正。
影儿推门而出时,揉着双颊的手被翟离握住,他带着满足后舒爽淡道:“我陪你走,与你谈谈心。”
两人绕着静安湖走了许久,竟是一个字都没吐露,生生扛到了午后。
路过桐芜院时,影儿看着院门上挂着的锁,轻声说道:“把锁开了,让我搬回来,好不好。”
她本没报希望,却听他说,“好。”
影儿扭头看他,眼里有些不可思议,对上他回望的眼神时,轻轻勾了勾唇,算是谢了他。
他搂上她的肩,把她揽进怀里,温声提着条件:“那影儿与我和好如初,好不好?”
他看着影儿的面色瞬间冷了下去,视线落在锁上,好似在心里挣扎,他一笑,掰过她的脸在她唇瓣落吻,添了一句:“试你一试,紧张成这样。”说完搂着她便往别处去。
影儿越走越觉得不对,穿过垂门长廊,便到前院了,“要去哪儿?”
她轻轻拢眉,有些烦躁之意流露出来,“走这么远,回去该累了,我有些乏,你何故带我往此处来?还是回罢。”
翟离笑着对在一边恭敬行礼的侍卫道:“去将桐芜院开了,让水央把夫人的东西搬过去。”
说完打横抱起她,竟是大步往府外的方向而去。
影儿不解之色越来越浓,“要带我去哪儿?”
“安息坡。”
影儿皱眉,僵着身子想要用力拧开他,挣扎无果,便瞬间冰了音调:“去那儿作何?”
“道别。”
“道别?”
“我带你走,我说了会带你游历河山,此番先去和他们作别,待我安排好诸事我带你走。”
影儿如雷贯顶,半晌憋出三个字:“你疯了?”
翟离听完笑道:“你我皆疯,影儿作何明知故问?还是你想死在暗无天日的曲水小院里?或是死在冰冷刺骨的静安湖底?亦或然是你想搬回的桐芜院里?我带你走,不好吗?”
他嗓子里好像藏了刀,吐出一字字都刮在影儿身上,不等影儿细思,翟离又扔出一句,“你想去的地方那么多,再不去,还哪里有机会?”
影儿猛然想起她趁着翟离不在时,在《禹迹图》上做的那些标记,心里晃过狐疑,又不敢开口确认,结果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居然是被他气笑了。
她扭着脸不理他,心里又回想着连决的话,翟离什么都知道,又或许与《禹迹图》无关。
他只是想带她离了京,让她的所有计划胎死腹中。如此一来秦风那
处没了意义,连升那处也没了落脚地。
一想及次,影儿意欲争取一番,故而说道:“我不走,上次我就说过了,我不想走。”
翟离目视前方,好似充耳不闻,仍影儿如何说,他都不做回复,不去接话,无动于衷。
她还是被他带上了马车,往安息坡而去,一路上,影儿想着对策,念念叨叨许久,也吼了也撒娇了,可他就是不肯退步。
影儿气的无可奈何,灵光一现,索性换个话题,丢出一句试探,问道:“你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翟离背靠车壁,闭目养神,捻着手串的手一顿,撩眼看她,一笑道:“取些东西。”
“什么东西?”
“给你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