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生气 小虐怡情
“你说什么?!”顾执南猛地抓住陆砚辞的衣领, 眼睛瞬间赤红,“什么叫时日无多?!闻琢他刚才还好好的!他只是灵力消耗过大,怎么会——”
陆砚辞没有挣扎, 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顾峰主你先冷静, 宋宗主的情况很复杂,等怀微仙尊回来我会一并解释,现在……你先看看他吧。”
“我怎么可能冷静!”
顾执南松开手, 踉跄着扑到床边。宋闻琢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搏, 却发现脉象虚浮杂乱,体内的灵力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快速流失, 连带着生机也在一点点消逝。
“不……不可能……”顾执南声音发颤,他立刻扶起宋闻琢,双手抵在他的后心,不顾自己伤势未愈,将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宋闻琢体内。
灵力入体, 如同泥牛入海, 只能稍稍减缓那流失的速度,却无法从根本上阻止。宋闻琢的身体就像一个满是漏洞的容器,无论注入多少灵力,都会迅速漏掉。
“没用的,顾峰主。”陆砚辞在一旁轻声道。
顾执南没理,只是一味地输入灵力。
傅云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宋闻琢躺在床上,鬓发散落在苍白的枕上, 往日温润的眉眼紧闭,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帐内烛火摇曳,将他清瘦的轮廓映得愈发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烛火的影子一同消散。
顾执南背对着门口,玄色衣袍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正弓着身子将掌心贴在宋闻琢胸口周身灵力翻涌得近乎暴躁,可那股拼命注入的精纯灵力却像被无形的漩涡吞噬,连让宋闻琢眉头动一下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傅云疏快步上前。
顾执南看向陆砚辞,陆砚辞解释道:“仙尊,顾峰主,燕济服用过九转凝华丹,这玩意的功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想要帮燕南秋夺回身体,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闻琢做了什么?”傅云疏似有所感。
“燕南秋体内有两种血脉,那一半的魔族血脉就是燕济能夺舍成功的关键。”
“在这个世上,宋闻琢是唯一与燕南秋有血脉关系的人了,他以一百年寿元为引,配以天机阁秘法,激发了燕南秋身体里那另一半人族血脉的反噬,因而才能打败燕济。”
“你告诉他这个方法的?”傅云疏不悦道。
陆砚辞摊手:“是的,可这是宋宗主自己的选择,我可没逼他。”
傅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以闻琢的修为,起码还有好几百年的寿元,就算付出了一百年,也不可能严重到如今的地步。”
“我很早就觉得,宋闻琢是个傻子,”陆砚辞轻轻笑了,“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顾执南,你每一次去找镜月花,宋闻琢就会来我这求卦,求你的平安,求镜月花的下落。”
“天机哪有那么好泄露的,每求一卦,他就要折损寿元,数百年来求到现在,他也就只剩下百年寿元了,如今又一次性耗光了了,可不就要准备后事吗?”
顾执南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住了。他维持着输送灵力的姿势僵在原地,身上的伤口因为骤然收紧的肌肉撕裂开来,渗出血珠染红了衣袍,可他浑然不觉,只有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陆砚辞。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求卦?折损寿元?”
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开闸门,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顾执南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宋闻琢,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滔天的悔意。
顾执南的灵力骤然失控,周身翻涌的气流将帐内的烛火吹得剧烈摇晃,几欲熄灭。傅云疏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冷静!”
“冷静?”顾执南的眼眶红得吓人,“师叔祖,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知自己负他良多,本想用余生好好弥补,没想到闻琢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他把我护得滴水不漏,自己却在背后一点点耗干寿元,现在连最后一口气都快没了,我……”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然后猛地扑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宋闻琢冰凉的手。
“闻琢……你醒一醒,看看我好吗……”
宋闻琢毫无反应,只有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顾执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浑身发抖。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宋闻琢的手背,滚烫的眼泪砸在那苍白的手背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这个傻子……”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你怎么这么傻……”
傅云疏看着两人这样也不好受,他向陆砚辞询问:“就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大概是没有办法的,只是还带着那么一丝希冀。
“九转凝华丹就是最好的办法啊。”陆砚辞道。
傅云疏沉默,陆砚辞这个人果然很气人。
“还有一种办法,”陆砚辞似笑非笑地转向殷离声的方向,“妖族有一秘术,名为‘同心契’,能够绑定一人分享寿元,如今应该还在妖族皇宫内吧。”
陆砚辞说完,施施然离开了,“方法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先走了。”
营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傅云疏眉头紧锁:“妖族被封印在北境,且有池度真人设下的阵法,我们如何进得去?就算进去了,妖族皇宫守卫森严,又如何取得秘术?”
殷离声一直沉默地站在傅云疏身侧,此时忽然开口:“师尊,我想闭关。”
傅云疏看向他:“离声?”
“我可以打开封印,”他抬头,目光坚定,“只要我修为达到渡劫。”
“你疯了,我不同意!”傅云疏当即拒绝,“你刚突破元婴不久,这就想要连跨几个大境界突破渡劫,殷离声你能不能在乎一下自己!”
“这个世上,我是唯一能打开北境封印的人了,”殷离声目光灼灼,“宋宗主是师尊疼爱的后辈,也对师尊照顾颇多,我也想回报他。”
“不管你说什么,此事我都不会同意的!”傅云疏不愿多言,“闻琢的事我会想办法,今日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傅云疏又将空间里可能用得上的天材地宝全都塞给顾执南,然后气鼓鼓地离开了。
几日后,众人回到宗门,清远宗的气氛异常沉重。
宋闻琢被安置在主峰静室内,由宁雪汐亲自照料,各种珍稀的灵药和续命法像是不要钱般源源不断地送入,但也仅仅是勉强吊住宋闻琢那一线微弱的生机。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宗主之位暂时由其大弟子俞江珩代理。俞江珩性格沉稳,修为在同辈中也是佼佼者,加上有尹思淼从旁协助,宗门日常事务倒也能正常运转。两人也不打闹了,脸上都难掩忧色,处理公务之余总是不自觉地望向静室的方向。
温询、叶修竹、杜准、宁雪汐几人更是心急如焚。他们与宋闻琢、顾执南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一个生死未卜,另一个整日守在床边,形销骨立,看得他们心痛不已。
几人除了处理必要的宗门事务,其余时间全都在翻找古籍、联络旧友、探讨各种可能挽救宋闻琢的方法,可惜都收效甚微。
顾执南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宋闻琢床边为他输入灵力。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失控,只是变得异常沉默。细心地为宋闻琢擦拭身体,整理鬓发,低声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絮语。
偶尔,顾执南会拿起宋闻琢常用的那管玉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又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沉睡的脸,眼神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短短几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傅云疏也回到了听雪峰。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四处奔走,而是将自己关进了藏书阁的顶层,那里存放着清远宗最古老、最晦涩的一些典籍和手札。他日夜翻阅,试图从那些故纸堆中,找到一线不同于“同心契”的生机,或者至少能够找到安全进入北境封印的方法。
殷离声也安静地留在了听雪峰。他像往常一样,每日清晨准时来向傅云疏问安,然后或是在院中练剑,或是在静室打坐,偶尔会去丹峰帮宁雪汐处理一些药材,去器峰向杜准请教炼器心得,甚至还会去主峰帮俞江珩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
他一切如常,神色平静,对宋闻琢的伤势也表现出恰当的关切,但并没有过多提及北境或封印之事。
傅云疏起初还绷着一根弦,警惕着殷离声会不会再提那个疯狂的想法。但几日观察下来,见徒弟行事稳妥,修炼勤奋,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古籍的查找中。只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挥之不去。
这日清晨,傅云疏揉了揉因挑灯夜读而有些酸痛的眼睛。晨光熹微,听雪峰上一片宁静,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
忽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傅云疏睁开眼,看到严霜宛正快步走来。她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长条的黑色木盒。
“严师侄?”傅云疏有些意外,他对严霜宛印象不错,但平日若无要事她很少单独来听雪峰。
“怀微仙尊……”严霜宛走到傅云疏面前,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将手中的黑色木盒双手奉上,“这个……是离声让我交给您的。”
傅云疏心中那丝不安骤然放大,他接过木盒,入手微沉。
“离声呢?他为何不自己来?”傅云疏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严厉。
严霜宛低下头,避开傅云疏的目光,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离声他……他昨夜子去后山问剑崖闭关了。”
“闭关?”傅云疏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木盒几乎要被他捏碎,“他去问剑崖闭关?什么时候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报?!”
“是离声不让我说的,”严霜宛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说等天亮了再把这个交给您,里面是他以前写的一些信件和一个亲手做的礼物,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傅云疏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
严霜宛抬看着傅云疏,一字一句地复述道:“离声说‘师尊,弟子不孝,但这一次,请让弟子自己做决定。等我回来。’”
“胡闹!”傅云疏气急败坏,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将院中的石桌石凳都震得移位。
他没想到殷离声这几日的“安分守己”全是伪装!这孩子竟然真的瞒着他,选择了那条最危险、最不可理喻的路。
强行破境冲击渡劫,他以为渡劫是儿戏吗?!从元婴到渡劫,中间隔着好几个大境界,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跨越。他殷离声就算是男主,就算天赋再高,根基再稳,想要在短时间内连续突破仍是危机重重,,一旦失败,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形神俱灭。
他只有这一个徒弟,只有这一个喜欢的人,傅云疏不想失去殷离声。
这个混账小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云疏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影一闪,便朝着后山问剑崖的方向疾掠而去!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问剑崖位于清远宗后山深处,是一处孤悬的绝壁,终年被凌厉的罡风和混乱的剑气笼罩。平日里,只有得到特许的弟子才能靠近。
傅云疏赶到时,远远便看到问剑崖上空,天地灵气正以惊人的速度汇聚、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漩涡中心电闪雷鸣,隐约可见一道道凌厉的剑气纵横肆虐,与天地灵气激烈碰撞,发出阵阵轰鸣!
崖底入口处,已被一层强悍的、混合着殷离声剑意的灵力屏障封锁。这屏障显然是他闭关前布下,虽然挡不住傅云疏,但强行破开会引起内部灵气暴动,反而可能害了里面的殷离声。
傅云疏更生气了,这小子把伤吃得死死的。
“殷离声!你给我出来!”傅云疏站在屏障外,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担忧。
崖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灵气漩涡旋转得更急,雷鸣声更响。显然,闭关已经开始,殷离声根本无法分心,甚至可能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傅云疏知道木已成舟,再无反转的余地,靠着岩壁滑坐在地上。
傅云疏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强行打断,殷离声必遭反噬;放任不管,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傅云疏胸口发闷,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要难受。
他算是知道那二十年殷离声是怎么过的了。这种看着所爱之人涉险却什么也干涉不了的情况一点也不好受。
傅云疏想起殷离声交给严霜宛的那个木盒,从怀中取出。盒子上有简单的禁制,但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解开禁制,打开盒盖。
最上面是一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用一根简单的红绳系着,殷离声亲手所做。
而底下,压着数十封信——
作者有话说:稍微给你们透露一下,师尊的回信已经写好了,准到时候塞到福利番外里面去[捂脸偷看]
第82章 回响 吾爱亲启
信笺的纸张已微微泛黄, 墨迹也有些晕开,显然是被反复摩挲翻阅过无数次。
殷离声的笔迹从最初稚嫩工整到后来逐渐变得沉稳有力,再到最后几封信,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浓烈而痛苦的情感。
傅云疏一封封地看过去,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那二十年的时光。他看到徒弟每年种下的桃树, 从幼苗到繁花似锦;看到他在各峰“交流学习”时的趣事和无奈;看到他下山历练、祭拜家人的成长与酸楚;看到他默默修炼,努力不辜负“怀微仙尊之徒”这个名号;最后……看到了那份深藏了二十年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熨帖着他的心, 又像一把钝刀, 在他心上缓慢地割。
原来,在他闭关的二十年里, 那个孩子是这样度过的。用琐碎的日常、努力的修炼、和一年一封不敢寄出的信,来对抗漫长而无望的等待。
原来,那份他以为需要小心试探、妥善回应的感情, 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在那个少年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却又被殷离声自己亲手用理智和责任, 深深埋藏。
“于伦理道德上……于身份地位上……于境界修为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我孑然一身……可我不能让师尊背上‘不伦’的骂名。”
“师尊本就是高悬于天的明月……怎能忍上污泥呢?”
“我唯一能做的, 便是将这份心意埋藏于心,以徒弟的身份守护在师尊身边。”
傅云疏的手指抚过这些字句,指尖微微颤抖。他仿佛能看到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眼神明亮的少年,在深夜的烛火下,一字一句写下这些,将满腔爱意和自我厌弃、将深切的渴望和清醒的绝望,都锁进这一张张薄薄的纸里。
“这个傻子……”傅云疏低喃, 声音干涩,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怎么这么傻……”
只知道默默付出,默默承受,以为独自扛下一切就是对所爱之人最好的保护。
若不是今日看到这些信,傅云疏也不会知道殷离声心中竟藏着如此沉重的爱恋和如此痛苦的挣扎。
傅云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现在不是沉溺于这些的时候。殷离声还在问剑崖上,冒着身死道消的危险,进行着一场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破境。而这一切,是为了拿到“同心契”,去救宋闻琢,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他。
为了不让他这个师尊,为失去疼爱的后辈而难过。
傅云疏将白玉平安扣系在腰间,而信件则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回木盒中,紧紧抱在怀里。他重新抬起头,望向问剑崖上空。
此举凶险,殷离声估计也是怕自己万一出不来这份感情永远不会被所爱之人知晓,是抱着必死的心表白的。
“那么,我也该给你回应的。”傅云疏抬步离开。
原本在外奔波的叶修竹几人赶了回来,甚至连一心扑在宋闻琢身上的顾执南都分出了一点心神。
“师叔祖,这是发生了什么,小师叔怎么突然就要闭关冲击渡劫了,他不是刚突破元婴吗?”宁雪汐焦急询问。
傅云疏看着围拢过来的众人——温询眉头紧锁,叶修竹神色忧虑,杜准面带疑惑,宁雪汐眼圈微红,连顾执南也强打精神,投来关切的目光。
“陆砚辞说,妖族有一秘术‘同心契’,可绑定两人,分享寿元,此术或许能救闻琢,”傅云疏语气复杂,“但此术被封存在妖族皇宫内,而妖族又被封印在北境。”
众人脸色一变。
傅云疏继续道:“离声他不仅是我的弟子,他还是殷天河妹妹,殷兰鸢的儿子,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殷家血脉了。”
“所以小师叔闭关是为了强行突破到渡劫期好去打开北境封印?”温询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赞同,“这太冒险了!他才元婴期,就算天赋再高,根基再稳,强行跨越两个大境界,根本就是……”
“就是送死。”叶修竹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脸色难看。
宁雪汐眼角湿润,不明白事情怎么一步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杜准握紧了拳头:“师叔祖,那我们能做些什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叔去冒险。”
“是啊师叔祖,”叶修竹也道,“就算北境封印需要殷家血脉,也不一定非要小师叔去打开,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顾执南一直沉默着,此刻也哑声开口:“师叔祖,此事因我而起,我……”
“与你无关。”傅云疏打断他,“这是离声自己的选择,就像闻琢为你求卦折寿是他的选择一样。”
他看向众人,缓缓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也一样,但木已成舟,离声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阻止他——也阻止不了。我们能做的,是在他成功之后,尽一切力量支持他、帮助他。”
“北境之行凶险异常,妖族被封印万年,内部情况不明,‘同心契’秘术更是不知藏在何处。”傅云疏的声音斩钉截铁,“待离声出关,我会陪他一起去。”
“师叔祖!”几人异口同声,想要劝阻。
傅云疏抬手制止了他们:“我意已决。离声是我的弟子,也是……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爱人,我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他将怀中紧抱的木盒又搂紧了些,那里面的信件让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也更加坚定了要陪殷离声走下去的决心。
“到时候雪汐你留在宗门,守好闻琢,和江珩他们一起稳定大局。”
“重开北境封印不是小事,这十年正好轮到林家和天机阁镇守,询,恐怕还要靠你去游说一番了。”
“封印开启后,妖族定会趁机作乱,修竹和杜准你们去北境布置阵法,确保在封印开启期间里面的妖族不能出来作乱。”
“至于小顾,”傅云疏望向顾执南,“我知道你不放心,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他一一吩咐,条理清晰,仿佛只是在安排一次普通的出行,而不是前往危机四伏的妖族禁地。
众人看着傅云疏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情,知道再劝无用。他们了解这位师叔祖的性子,平日里看似清冷淡然,实则最是护短重情,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是,师叔祖。”几人只能躬身应下,心中却都沉甸甸的。
宁雪汐擦去眼泪,用力点头:“师叔祖放心,我一定会守好宗主,到时候您和小师叔一定要平安回来!”
傅云疏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问剑崖的方向。
一定要平安啊。
安排好一切后,傅云疏离开了主峰,回到了听雪峰。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静室,而是走向了殷离声居住的院落。
院墙爬满了青藤,推开院门,入眼便是一棵高大茂盛的桃树,此时并非花期,枝叶郁郁葱葱,在夕阳下投下一片静谧的阴影。
树下有石桌石凳,桌上还摆着一套未收起的茶具。
傅云疏慢慢走进去,推开屋门。屋内的陈设简单,东西也摆放得十分整洁,是殷离声的风格。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主人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桃花与竹香的气息。
傅云疏走到书案前坐下,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物件。不由得想,殷离声就是在这里写下那些信的吗?
他打开盒盖再次拿出那些信件,一封封地又看了一遍。这一次,傅云疏看得更慢,更仔细,心情也随之变化。
读到那封坦露心迹、字字泣血的信时,傅云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傅云疏……”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份心意埋藏于心,以徒弟的身份守护在师尊身边……”
傅云疏闭上眼,将信纸轻轻贴在额前。纸张明明那么冰冷,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想起初次见到殷离声时,那还是个瘦小沉默、眼神里带着戒备和倔强的孩子。是傅云疏一点一点用耐心和纵容,将殷离声养成了如今这般挺拔优秀、却又在他面前始终带着一丝依赖和赤诚的模样。
又想起殷离声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眼神专注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起殷离声练剑受伤后,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眼底却藏着怕被责备的忐忑;想起殷离声每次得到自己认可或夸奖时,那瞬间亮起来的、如同盛满星光的眼眸。
怎么办啊离声,我也好想你。
傅云疏来到床榻上,将脸埋进枕头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他开始扪心自问,对殷离声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早在不知不觉间,殷离声就已经渗透进他清冷孤寂了九十九世的生命里,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傅云疏习惯了身边有这个人的陪伴,习惯了他的关怀,习惯了他眼中只映着自己一人的专注。
“傻子……”傅云疏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心疼和自责,“我们都是傻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屋内洒下温暖却短暂的光晕。傅云疏独自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怀中抱着装满信件的木盒,长久以来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枕头上。
傅云疏愣住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传来湿意。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
记不清了。仿佛自从修为有成,成为人人敬畏的怀微仙尊后,傅云疏就再没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刻。
可此刻,在这个充满了殷离声气息的房间里,读着这些迟来了二十年的剖白,想象着那个青年此刻正在问剑崖上承受着怎样非人的痛苦和危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彻底溃不成军。
傅云疏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心想,就放纵这一次好了……
“离声……”压抑的低喃,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哽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夜色笼罩了听雪峰。
傅云疏在殷离声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夜。他没有点灯,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缓缓起身,将信件仔细收好,然后提笔,用殷离声桌上剩下的纸张写信。
吾爱亲启:
……——
作者有话说:很快就甜啦,信我我是亲妈[求求你了]
第83章 青涩 俞尹含量高
殷离声的修为与自己身上的天道封印息息相关, 是以当他第一次冲击化神时,傅云疏便感受到了。??
那晚,傅云疏没有合过眼, 在问剑崖外守了一夜。
傅云疏闭上眼,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 延伸向问剑崖的方向。他“看”不到崖内的具体情形,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狂暴的雷劫之力,和其中一道坚韧不屈、如同风中烛火却始终不肯熄灭的气息。
那是殷离声的气息。
每一次天雷落下, 那道气息就会猛地黯淡下去, 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总能在最危急的关头, 顽强地重新亮起,爆发出更加决绝、更加凌厉的剑意,与天劫悍然相抗。
傅云疏的心也随着那道气息的起伏而高高悬起, 又缓缓落下,周而复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日上三竿,雷声依旧。
午时已过,劫云仍未散。
太阳开始西斜, 问剑崖上空那恐怖的暗金色雷光, 终于开始有减弱的趋势。
傅云疏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最狂暴的阶段过去了。
最终,在第二天的夜晚,傅云疏感受到体内又松动了的天道封印,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知道,殷离声成功突破到了化神,无论如何,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老祖,您已经守两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俞江珩恭敬道。
旁边的尹思淼也附和,“是啊老祖,离声也不想看到您为他这般不爱惜身体。”
傅云疏应下了,他确实谁去应付一下体内的天道封印。
待傅云疏走向,尹思淼望向问剑崖,不禁有些悲伤。
“俞江珩,你说宗门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呢?”
俞江珩沉默地看着问剑崖方向。崖顶的雷光虽然减弱,但依旧时不时炸响,映亮他沉静的侧脸。尹思淼的问题让他心头也泛起一阵涩然。
是啊,宗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师尊重伤昏迷,生死一线。顾峰主日夜守候,形销骨立。殷离声——他们的小叔叔正在崖上搏命,只为求一线渺茫生机。几位峰主忧心忡忡,四处奔走。连他们这些弟子,也在一夜之间被迫扛起了远超年龄的重担。
“世事无常,”良久,俞江珩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师尊常教导我们,修真之路漫长,聚散离合,兴衰起伏,皆是常态。我们能做的,唯有坚守本心,做好当下该做之事。”
尹思淼转过头,看向俞江珩。月光下,这个总是与他针锋相对、争强好胜的大师兄,眉眼间本就不多的少年锐气彻底褪去,多了几分沉稳和疲惫。
俞江珩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默默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努力维持着宗门的运转。
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和俞江珩吵过架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师尊倒下,俞江珩被临时推上代理宗主之位开始。他看着对方忙得脚不沾地,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安抚惶惶的人心,还要强打精神去探望昏迷的师尊,去关心守在崖外的怀微仙尊……他就再也说不出那些挑衅斗气的话了。
甚至,在俞江珩偶尔流露出疲惫和茫然时,他还会鬼使神差地递上一杯热茶,或者默默帮对方整理好散乱的卷宗。
“你说得对。”尹思淼难得没有反驳,声音也低了下来,“做好当下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也别太逼自己了。师尊醒来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又要念叨你。”
俞江珩微微一愣,看向他,没想到一向只会与他吵架的尹思淼会说出这番话。
尹思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看什么看!我说得不对吗?你现在可是代理宗主,要是累倒了,宗门岂不是更乱?”
他语气还是带着惯有的冲,但眼底那份掩不住的关切,却让俞江珩心头微微一暖。
“嗯,我知道。”俞江珩低声应道,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你也一样。”
尹思淼耳根有些发热。他胡乱点了点头,嘟囔道:“要你管。”
俞江珩没有回话。见对方,尹思淼抬头望了一眼,鬼使神差地拉了拉俞江珩的袖子。
“你头低一下。”
“怎么了?”俞江珩乖乖低头,唇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俞江珩整个人都僵住了。
唇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一丝尹思淼身上特有的、清冽又带着点药草的气息,一触即分,快得像是一场错觉。可那瞬间加速的心跳,和轰然涌上头顶的热气,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不是错觉。
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尹思淼的影子?那家伙早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给你、你的奖励,我、我先去看看师尊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然后就跑得没影了,速度快得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俞江珩呆立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带来的温度和悸动。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脸上陡然升起的滚烫。
尹思淼……亲了他?
那个从入门起就跟他争到大、见面就吵、从来不肯吃亏的尹思淼,居然……亲了他?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慌乱、窃喜的情绪,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起来。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单相思?
这个认知让俞江珩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从未想过,向来大大咧咧的尹思淼可能隐藏着和自己一样的、笨拙而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俞江珩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那些翻腾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耳根那抹未褪尽的红,和微微加速的心跳,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转身朝着主峰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是仔细看,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些。
而此刻,逃也似的跑回屋子的尹思淼,正把自己关在平时打坐的静室里,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气。
他的脸烧得厉害,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天知道他刚才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做出那种事!一定是夜色太撩人,气氛太微妙,俞江珩那家伙难得流露出的温和又太……太让人心跳加速!
可是……亲完了就跑,是不是太怂了?俞江珩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莫名其妙?或者……更糟,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把亲吻当回事?
尹思淼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恨不得时光倒流。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隐秘的甜意和释然。那个吻,像是把他憋了许多年、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事,给捅破了。虽然方式蠢了点,时机糟透了,但……总算做出来了。
他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把发烫的脸埋进去。
就在尹思淼内心天人交战、纠结不已时,静室外传来了熟悉的、平稳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尹思淼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思淼,”门外传来俞江珩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沉稳平静,“宁师叔那边传讯过来,说师尊情况稳定,让你不用担心,她让你稍后去找一下她。”
尹思淼:“……”
就这?没了?关于那个吻,一个字都不提?
他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失落,又混杂着“果然如此”的涩然。俞江珩果然没当回事吧?也是,现在宗门上下焦头烂额,谁有心思理会这些儿女情长?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就在尹思淼以为俞江珩已经离开时,那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了一些,也……柔和了一些:
“还有……刚才的事,我没生气,反而……很欢喜,因为我也一样。”
尹思淼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耳朵竖起。
“只是现在……”俞江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时机不对,等师尊醒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谈,好吗?”
他的语气很认真,没有敷衍,也没有逃避。
尹思淼的心,像是从云端跌落又升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最后,他只是对着门板轻轻“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松了口气般的叹息,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尹思淼依旧坐在门后,但脸上的热度渐渐退去,心跳也慢慢平复。他抱着膝盖,嘴角却忍不住一点点地向上弯起——
作者有话说:下章出来
第84章 告白 小情侣在一起接吻
距离殷离声闭关已经过去了一年。
一年时光, 在修真界漫长的岁月中不过弹指一瞬,但对于经历了剧变的清远宗以及整个修真界而言,这却是风云变幻、暗流涌动的一年。
清远宗依旧是那个屹立于修真界之巅的庞然大物, 不过因为宋闻琢的缘故,这一年里少有轻松的时候。
而问剑崖也成了清远宗的一道奇景, 整整一年,那里雷光不绝,轰鸣不断。
从最初的化神劫, 到后来的洞虚劫、合体劫……一道比一道恐怖, 一道比一道声势浩大。清远宗方圆千里内的天地灵气因此经常处于剧烈的波动之中,连护山大阵都不得不时常调整, 以应对那逸散出来的、足以让低阶修士神魂俱裂的劫雷余威。
所有弟子都知道,那是他们的小叔祖殷离声在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强行冲击着一个又一个遥不可及的境界。起初,有人震惊, 有人不解,但随着时间推移,当看到殷离声真的扛过了一次又一次看似绝不可能的天劫,那种震撼渐渐化为了敬畏,乃至一种悲壮的期盼。
温询、叶修竹、杜准等几位峰主, 除了处理各自峰内事务, 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为即将到来的北境之行做准备上。
林、纪两家自然是鼎立支持,天机阁、幻音宫和谢家在清远宗的再三保证下也维持在中立的态度。唯有九阳门与俞家不同意。
俞江珩亲自回去了一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反正俞家也默认了打开北境封印。
至于石晋,他反对就反对吧,清远宗在打开北境封印这件事上态度十分坚决,谁管他同不同意, 反正也阻上不了。
燕南秋回到了魔族,他也想为哥哥尽一伤力。修真界若是没有好的办法,说不定魔族那会有意外收获呢?
现在,只待殷离声出关。
三个月后。
问剑崖上空的劫云,在经历了渡劫期毁灭性的天劫后,终于在一个寂静的黎明前夕,悄然散去。
在主峰大殿处理公务彻夜未眠的俞江珩猛地抬起头,手中的玉简“啪”地一声落在案上。他快步走到殿外望向问剑崖方向,眸中难掩激动之色。
丹峰深处,正在为宋闻琢调配最新一批温养神魂药液的宁雪汐也停下了研磨药材的动作,愣愣地望向那个方向,喃喃道:“成……成功了?”
各峰长老弟子,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或走出屋舍,或推开窗户,齐齐望向问剑崖。
整个清远宗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听雪峰上,傅云疏站在那棵高大的桃树下负手而立,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感知到那股气息的变化。当最后一丝雷劫被彻底吸收转化,傅云疏悬了整整一年又三个月的心才真真正正地落回了实处。
晨光微熹,薄雾渐散,一道身影缓缓步出。
殷离声的容貌依旧是俊朗的,只是周身更加内敛了几分。墨发如瀑,未束未挽,随意垂落至腰际,身形似乎比一年前更挺拔了些,肩背宽阔,腰身劲瘦。
“师尊……”殷离声抬头望了望听雪峰的方向,“我好想你。”
听雪峰越来越近。
峰顶那棵熟悉的桃树在晨光中舒展着枝叶。树下,一道白衣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殷离声的脚步加快了些许,他登上石阶,穿过竹林,最后停在了小院门口。
院门敞开着。
傅云疏就站在院中那棵桃树下,背对着他,似乎正在仰头望着树冠。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清瘦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有些不真实。
殷离声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一年又三个月,无数次濒临绝境的挣扎,支撑他挺过来的便是眼前这道身影。
他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师尊”,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傅云疏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师尊——”殷离声大步走进院中,在距离傅云疏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弟子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傅云疏没好气道。
殷离声的头更低了。一年前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便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不怕傅云疏生气,只怕他将自己赶出去。
“弟子知错了,愿接受师尊的一切惩罚。”
头顶上一直没传来声音,殷离声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变成了慌乱,他抬起头,撞进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
殷离声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眼底翻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眼前一暗,一道微凉的、带着熟悉冷香的阴影便覆了下来——傅云疏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师……?!”
殷离声脑中嗡的一声,所有准备好的告罪、辩解、恳求,在这一刻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炸得粉碎。他浑身僵住,眼睛瞪大,连呼吸都忘了。
师尊……在吻他?
唇上传来的触感真实而柔软,带着傅云疏特有的清冽气息。
傅云疏的吻很轻,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跨出这一步。他只是贴着殷离声的唇,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可那微凉的柔软却像带着电流,让殷离声浑身过电般酥麻。
只是一瞬的呆滞后,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殷离声所有的理智和顾忌。
师尊在吻他!不是梦!
几乎是本能地,殷离声猛地抬手,一把扣住傅云疏的后颈,将人更用力地压向自己,同时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唔……!”
傅云疏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似乎被徒弟突如其来的强势惊到了,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已被殷离声牢牢锁在怀中。
殷离声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傅云疏的腰身,一个旋身,便将人抵在了身后粗壮的桃树干上。树干微震,几片翠绿的叶子簌簌飘落,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襟和发间。
这个吻瞬间变了味道。
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变成了攻城略地般的掠夺。殷离声仿佛要将这一年多分离的煎熬、思念、恐惧,还有那深埋心底二十年的爱恋,全部通过这个吻倾泻出来。
他撬开傅云疏的贝齿,长驱直入,勾缠住那微颤的柔软,带着不容抗拒的炙热和急切。
气息交织,鼻尖相蹭,桃树的清新与对方身上清冷的冷香混杂在一起,酿成令人眩晕的醉意。
傅云疏起初还有些僵硬,被动地承受着徒弟近乎凶狠的亲吻。但渐渐地,他闭上了眼,原本抵在殷离声胸前想要推开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力道,转而轻轻攥住了对方胸前的衣料,指尖微微发颤。
他能感受到殷离声唇舌间的滚烫,能听到彼此激烈的心跳,傅云疏生涩地尝试着回应,手指在殷离声心口上划着圈。
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殷离声浑身一震,吻得更加深入,也更加温柔缠绵,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晨光渐渐明亮,透过桃树繁茂的枝叶在两人周身洒下晃动的光斑。微风拂过,带来远处竹林的沙沙声和隐约的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殷离声才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傅云疏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火,紧紧锁着傅云疏染上绯色的脸和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师尊也喜欢我对吗?”
殷离声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怕这只是劫后余生的一场幻梦,怕下一秒师尊就会冷下脸推开他,训斥他大逆不道。
傅云疏微微喘着气,睫毛轻颤,避开了殷离声那过于灼热的视线,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他摸了摸有些发麻的唇,上面还残留着殷离声的气息。
“信……我看了,”傅云疏低声开口,声音微哑,“所有的。”
殷离声的心猛地一跳。
傅云疏抬起眼,望进徒弟那双盛满紧张与期盼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他抬手,轻轻抚上殷离声的脸颊,指尖拂过殷离声紧抿的唇角和下巴上新生出的、有些扎手的青色胡茬。
“傻子,”傅云疏轻轻骂了一句,语气却软得没有半分力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哪样?”殷离声下意识追问,心跳如擂鼓。
“不许再瞒着我,独自去冒险,”傅云疏看着他,眼神认真,“不许再觉得配不上,不敢说。”
他顿了顿,脸颊更红,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我……我也心悦你,不是师尊对弟子的喜欢,是想与你结为道侣的那种……心悦。”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殷离声心尖上。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官。殷离声眼眶骤然一热,猛地将人重新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傅云疏揉进骨血里。
“师尊……师尊……”他将脸埋在傅云疏颈窝,声音哽咽,一遍遍低唤,像是确认,又像是宣泄,“我……我好高兴……我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傅云疏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颈边传来的湿意。这个总是表现得沉稳可靠的青年此刻却像个委屈又欢喜的孩子。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抬手回抱住殷离声宽阔的脊背,轻轻拍了拍。
“不是梦。”傅云疏低声道,“我在这儿。”
“你没有做梦,而且我还给你写了回信。”
“我们不止有一个二十年。”——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
第85章 黏糊 没有年上宠哪来年下疯
殷离声埋在傅云疏颈间的呼吸渐渐平复, 却依旧不肯松手,只将人圈得更紧了些,像只终于找回主人的大型犬, 眷恋地蹭了蹭。
傅云疏由着他抱,手指温柔地梳理着殷离声脑后微凉柔顺的长发。他极少与人这般亲近, 更遑论如此毫无间隙的拥抱,但对于殷离声,傅云疏并不排斥。殷离声身上传来的温度、心跳, 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
“师尊, ”他声音依旧有些哑,却满是雀跃, “我们何时动身去北境?”
傅云疏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只是眼底的温柔挥之不去:“不急, 你刚突破渡劫需要稳固境界,此次北境之行非同小可,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
“温询他们已筹备多时,三日后去主峰议事,界时再商定细节。”
“修真界其他势力居然也会同意这事?”殷离声有些惊讶。
“无妨。”傅云疏语气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清远宗屹立万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林、纪两家是友非敌,天机阁等大多保持中立,至于某些人……”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若是不识趣, 我自有手段应对。”
殷离声看着他师尊这副护短又霸道的模样,心中爱极,忍不住又凑上去,在他唇角偷亲了一下,然后像偷到糖吃的孩子般笑得眉眼弯弯。
傅云疏被他偷袭,耳根微红,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没大没小。”
“弟子知错。”殷离声从善如流地认错,眼神却亮晶晶的,哪有半分悔意。
接下来的三日,听雪峰的氛围与往日截然不同。虽然依旧清静,却莫名多了几分黏糊的氛围。
殷离声需要稳固境界,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室打坐调息。
傅云疏则在一旁护法,时而翻阅古籍,时而处理一些传来的讯息,但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静坐的徒弟身上。
每当殷离声结束一轮调息睁开眼,总能对上师尊凝视的目光,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有时殷离声会凑过去赖在傅云疏身边,头枕着他的腿,絮絮叨叨说着闭关时经历的凶险与感悟,傅云疏便静静听着。
偶尔说到凶险之处,殷离声还会委屈地控诉,然后趁机讨要一个亲吻作为“奖励”,傅云疏也依着他。
许是刚在一起的原因,殷离声经常黏着他索吻。次数多了,傅云疏也有些羞耻想要拒绝。这种时候殷离声不会强求,只会失落地提起之前的事,委屈地说自己只是太喜欢师尊了。
傅云疏哪怕知道殷离声大概是在装模作样,但每次都会被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打动,败下阵来任由他攻城掠地。
他有时候也不禁反思,这个心怎么就硬不下来呢?
第三日,燕南秋突然到访。
“仙尊、离声,好久不见。”燕南秋朝两人打招呼。
看着眼前这个失了朝气,整个人都变的内敛沉静的挚友,殷离声也有些感慨。
“希望仙尊可以把顾峰主叫来,昨日我恢复了记忆,”燕南秋直说来意,“从里面找到了一些和妖皇有关的事。”
顾执南很快赶来,燕南秋见人到齐,开始缓缓道出他恢复的那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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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秋自小在魔族便不受待见,燕济想用他拴住南晴的心,发现没用后就对他动辄打骂;魔族视燕南秋为不祥,认为他是燕济的耻辱;南晴也对他冷眼相待、视若无物,偶尔情绪上来了也会动手。
最开始燕南秋会疑惑,会难过,到后面已经麻木了。他无法去怪南晴,因为南晴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燕济毁了这一切还强迫她生下了燕南秋。
燕南秋的存在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到底经受了何种屈辱。因此燕南秋长大后便也很少去她面前晃悠,但每月也会去拜访一次南晴。
直到那日,燕南秋例行看望南晴。
奄奄一息的顾执南突然摔进南晴的院子里。燕南秋本想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拖出去,但南晴阻止了他。
顾执南的剑上挂着一个剑穗。南晴清晰地记得,那是宋拂亲手所编的剑穗,送给了两岁时抱着玩具木剑磕磕绊绊练习的宋闻琢。
这个人一定认识闻琢,她必须救下这个人。
也是那一天燕南秋才知道,母亲并非不爱孩子,只是她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一个带着父母的期盼、疼爱而降临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他叫宋闻琢。
燕南秋虽心中苦涩,但他愿意帮南晴逃离魔族,他和母亲,总要有一个人幸福吧。
南晴这里燕济经常来,反到燕南秋那边清静得很,没人愿意去,于是他将顾执南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多日后,顾执南醒来,南晴叫他去谈话。顾执南一看见南晴那张与宋闻琢极为相像的脸便信了她的话,他们聊了很久,燕南秋也偷听了很久。
原来,顾执南是清远宗的剑峰首徒,是宋闻琢的朋友;原来,宋闻琢如今是清远宗年轻一代的领头人,是未来的宗主。他有怀微仙尊和流霜真人这样疼爱他的前辈,有宁雪汐、叶修竹等活泼可爱的同门,有修真界无数人的羡慕与称赞。
宋闻琢是天之骄子,而燕南秋是泥中蝼蚁。
燕南秋跑了,没敢再听下去。
可顾执南还是被发现了,在燕济的质问中,燕南秋情急之下说自己喜欢男人,这是他从外面招来的男宠。
“男宠?”燕济无语,“你真喜欢他?”
“是的,”燕南秋强装镇定,“是真的喜欢,而且我还要立他为太子妃。”
“那便立吧。”燕济对这种事情倒是无所谓的,毕竟他本来也不在乎燕南秋。
三人计划着逃离,他们很快便等来了好机会。
一个代号“天刑使”的人族修士出现在魔族边境,屠戮了不少魔族,甚至一个灭了一座边境重城,弄得魔族魔心惶惶,燕济气急败坏,将五大魔将全都派出去杀那人族修士。
恰在此时,有一些不老实的魔族也开始作乱,正值盛怒的燕济亲自前往镇压。
这无疑是天赐良机。燕济在整座魔宫都设下了阵法,禁止人族修士使用灵力和传讯手段。
不过燕南秋毕竟不在此列,几个高手都不在,在他的帮助下,顾执南和南晴两人很通顺地便躲过了大部分巡查。只要退出魔宫,他们便能向清远宗请求支援。
然而事与愿违,燕济回来了。怒不可遏的燕济不愿伤害南晴,只能将怒火撒在燕南秋身上。
那是燕南秋第一次直面死亡。燕济的手掐在他脖子上,呼吸越来越不通畅,视线逐渐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燕南秋其实还挺高兴的,终于要解脱了……
但他没死成。
南晴用神魂燃烧的方式强行提升修为攻击燕济。
“南晴你疯了?”燕济不可置信,“除非有九转凝华丹,否则你仅活不了,甚至连转世的希望都没有了。”
那是顾执南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南晴玉石俱焚的行为冲破了燕济设下的阵法封印,顾执南身上的保命法器生效,将重伤的他传送回了清远宗。
他失去了记忆,只有心里一股很深的执念在提醒他,要用九转凝华丹去救南……南什么?
为了防止自己后面连这句话都想不起来了,他改了名字,时刻提醒。
而燕南秋也听到了母亲的遗言。
“燕南秋也是我的孩子。”
燕南秋释然了,至少母亲心里还是有他的位置,哪怕这个位置很小、很小……如此,他便也死而无憾了。
不过燕南秋没死。在他意识清醒后,就见自己被束缚住了,眼前是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燕济和一个黑袍人。
“你确定这个方法有用?”燕济怀疑道。
“此乃妖族秘法,而且我们是公平交易,魔君可以放一百个心。”黑袍人道。
“哼,你们妖族能有什么好东西,少虞那老家伙还活着呢?”燕济不屑道。
黑袍人没说话,燕济最后还是用了秘法。然后,燕南秋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看着燕济用自己的身体掌权,看着他做了许多恶事,但燕南秋无能为力。
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燕南秋甚至也有些怀疑自己还活着吗?如果活着,那他现在算什么?
直到三十年前,燕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燕南秋抓住了这一丝机会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他以血脉为引将燕济封印,代价就是自己的一身修为和记忆。
燕南秋在一处山林中醒来,他不记得名字,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去清远宗。
他在深山中修行了一段时间,恰逢清远宗收徒大会,于是他给自己取了个裘南的名字,来到了清远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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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的方法是妖族给的?为什么?他们有什么目的?而且妖族是怎么出来的?
傅云疏揉了揉眉心,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燕南秋:“仙尊,我所知道的事就是这些了,希望能对您有帮助,关于那个黑袍人,我也会继续调查。”
“谢谢你。”傅云疏诚恳地对燕南秋道谢。
“这都是小事,”燕南秋摇头,“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妖族,但魔族那边若不由我压着,恐怕会有人出来趁机作乱。”
傅云疏道:“我明白。”
“那么,”燕南秋起身道别,“希望你们此去,一帆风顺。”——
作者有话说:天刑使是纪元白,在45章有提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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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祭拜 见家长
次日, 天光未亮,清远宗山门前已人影幢幢。
前往北境的队伍浩浩荡荡,皆是精锐。打开封印后, 被困了万年的妖族必然不甘心,一场大战无法避免。
不过这些弟子会由温询几人带队, 和其他势力的人一起抵抗妖族作乱,要进去找同心契的只有傅云疏、殷离声和顾执南三人。
傅云疏与殷离声并立最前,一人白衣胜雪, 清冷淡漠;一人玄衣如松, 身姿挺拔。二人虽未刻意贴近,但那流转于眉眼间的默契与亲昵, 却叫旁人一眼便无法忽视。
顾执南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神情肃穆,手中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穗。
“师尊, ”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恳切,“打开封印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傅云疏回望他,瞬间明白了殷离声的意思。他微微颔首:“好。”
两人向温询等人略作交代, 便化作两道流光, 悄然离开了山门,先行去行北境的殷家故地。
他们落在祠堂前,晨雾尚未散尽,给这里更添了几分冷寂与清寒。
殷离声站在祠堂紧闭的大门前,沉默了很久,他伸出手推开大门。
祠堂内供奉着一排排灵位,最上方是殷家开宗立派的先祖, 下方依次是历代家主。灵位以珍贵的养魂木制成,即使经年累月,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安抚神魂的香气。
殷离声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灵堂侧面一个相对较新的灵位上,那是他的母亲——殷兰鸢。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殷离声与纪元白相认后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一直没时间来祭拜,如今终于寻得机会。
傅云疏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力道在微微收紧,连带着指节都有些发颤。他没有出声惊扰,只是反手握紧。
殷离声面向那冰冷的灵位,双膝一弯,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头。
“不肖子孙殷离声此次为救助友人,不得已打开北境封印,望先祖海涵。”
然后,殷离声站起身,拉着傅云疏的手来到灵位前。
“列祖列宗在上,爹娘,舅舅,还有各位叔伯长辈……”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道,“今日除了来通知封印之事,离声还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们。”
“他叫傅云疏,是我的师尊,清远宗的怀微仙尊,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
“这些年,是师尊授我道法,予我容身之所,教导我成人,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殷离声。”
殷离声侧过头看向傅云疏。晨光从祠堂的窗棂缝隙漏入,恰好照亮了傅云疏清冷的侧脸。殷离声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恋与骄傲。
“同时……他也是我心悦之人,是我想要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道侣。”
傅云疏被他这般直白而郑重的介绍弄得耳根发热,心中却像是暖流淌过,甜滋滋的。
他没有躲避殷离声的目光,而是微微弯起唇角,回以一个温柔的笑。然后,他转回头,对着殷家先祖的灵位,郑重颔首致意。
“我与离声两情相悦。”
殷离声看到师尊的反应,心中也是满满的幸福与安定。
晨风穿过祠堂敞开的门,吹动了供桌上早已熄灭的灯盏,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是殷家先祖们冥冥之中给予的回应,有叹息,有欣慰,也有无声的祝福。
良久,殷离声才直起身。他眼眶依旧有些红,脸上却带着释然与轻松的笑意。他侧头看向傅云疏,眼中星光点点:“师尊,我们该走了。”
“嗯。”傅云疏点头,与他一同起身。
两人再次对着灵位躬身一礼,然后转身携手走出了祠堂。
修真界众人也很快赶到。破空声接连响起,一道道流光划破雾气,落在荒原之上。
温询、叶修竹、杜准站在清远宗队伍最前,神色肃然;纪元白与林书越并肩而立,身后是两家精英;陆砚辞摇着羽扇,立于天机阁众人之前。
还有幻音宫、谢家等。
殷离声松开傅云疏的手,向前走出几步来到封印前。他抬起右手,一滴血珠自指尖被弹向无形的屏障。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虚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随着灵力波动扩散,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开始扭曲、震荡。一道封印显现出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殷离声神色不变,左手探入怀中,再取出时,掌心已托着一物。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青铜铃铛。铃身古朴,色泽幽深,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
铃铛刚一出现,周围的空间便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尤其是前方的封印,波动骤然加剧,隐隐与铃铛产生了某种呼应。
镇界铃——殷家世代相传的镇族之宝,也是北境封印的钥匙。唯有身负殷家嫡系血脉且修为达到渡劫期以上者,以精血为引,方能引动此铃打开封印。
这是当年殷棠月交予殷离声的。
傅云疏看见镇界铃,瞬间明白了什么。
“二十年前,余州城外的山洞,你用此物救过我,那时你可没有如今的修为,是断渊帮你的?所以强行催动它的代价是什么?”傅云疏冷着脸道。
殷离声身体一僵,没想到如此久远的事傅云疏还记得,讪笑道:“就是身体痛了点。”
傅云疏见他不肯说实话,没好气地撇过头,发誓在进妖界之前不与殷离声说话。
殷离声倒是无所谓在这么多人面前去哄师尊,但师尊肯定会害羞,但可不想让师尊害羞时的可爱模样被所有人看到,而且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殷离声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以指为剑在左手腕脉上轻轻一划,一滴蕴含着磅礴灵力的精血缓缓渗出,悬浮在半空。
精血出现的瞬间,那青铜铃铛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发出“嗡”的一声轻鸣自动从殷离声掌心飞起,吸收掉那滴精血,铃身纹路依次亮起。
殷离声双手飞速结印,十指翻飞间一道道复杂的法诀被打入铃铛和精血之中。
随着法诀不断打入,青铜铃铛的鸣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与前方封印的符文波动越来越同步。
“铛——!!!”
一声清越悠长的钟鸣猛然自青铜铃铛中爆发出来。
与此同时,前方的封印核心处异变陡生。
“轰隆隆——!”大地开始剧烈震颤。
“开——!”殷离声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厉喝。
“咔嚓——”
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妖界随之出现。
连绵起伏的荒芜山脉、色泽诡谲的天空、以及影影绰绰、形态各异的巨大黑影。
“吼——!”“嗷呜——!”
隐约的、充满兴奋与暴戾的咆哮嘶吼声从对面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妖界封印真的被打开了,大批大批的妖族生物闻风而动朝外界奔来。
“离声,走!”傅云疏的声音传来。
殷离声最后看了一眼外界严阵以待的温询等人,点了点头。
三人身影没入妖界的瞬间,另一端的咆哮声陡然变得更加激烈,仿佛嗅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有庞大的黑影开始朝着通道口冲击。
“结阵!备战!”温询厉声下令。
三人穿过通道则是另一番天地。
踏入妖界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与一股截然不同的、蛮荒而暴烈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
“果然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法则。”顾执南感受着周围的环境,眉头紧锁。他体内的灵力运转明显受到了一些压制。
傅云疏神色平静,以他的修为,周身自然流转的灵力就足以将侵袭而来的妖气隔绝在外。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殷离声,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开启封印时损耗不小。但气息尚稳,他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依旧抿着唇没说话。
殷离声知道师尊还在为镇界铃的事生气,心中既甜蜜又无奈。他悄悄伸出手,指尖勾了勾傅云疏垂在身侧的手指,传音道:“师尊,弟子知错了,以后绝不再隐瞒。等回去,任您责罚,好不好?”
傅云疏指尖微颤,想甩开,终究是没动,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依旧不吭声,但那眼神里的冰霜明显化开了一些。
他传音道:“罚你回去后三天内不许接吻。”
殷离声顿时不干了,“师尊,别的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事可不行。”
他的神色十分肃穆,不知道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整得旁边的顾执南也提高了警惕。
傅云疏无奈,这小子现在是一点都不听自己的话了。
殷离声嘴角微弯,知道师尊这是气消了些,只是面子上还过不去。他也不再多言,转而观察四周:“这里只是边境,同心契应该在妖族腹地的皇宫内。”
“根据燕南秋提供的方位和地图,妖皇城在东北方向,距离不远。此地不宜久留,方才通道开启动静太大,恐怕已有妖族强者察觉。”
“走。”傅云疏言简意赅,身形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流光向前掠去,殷离声和顾执南立刻跟上。
三人皆是顶尖高手,全力隐匿气息赶路之下,速度极快,如同三道无声的清风在怪石与枯木间穿梭。沿途果然开始出现一些形态各异的妖兽。
这些低阶妖兽灵智不高大多凭借本能活动,三人小心避开其活动范围,倒也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但越往深处,出现的妖族气息便越强,有些甚至达到了相当于人族元婴、化神期的水准,三五成群、巡逻游荡,对领地的感知也敏锐了许多。
“前方有强大妖气聚集,绕开。”傅云疏神识最强,总能提前预警。三人不断调整路线,曲折前行。
如此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似乎更暗沉了些,而几人也抵达了妖皇城。
第87章 少虞 你爹是谁
眼前的景象, 让疾行中的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一座恢弘的巨城沉默地横亘在前方。这便是妖皇城,妖族万年的权力中心与囚笼。
然而诡异的是,这座本该戒备森严、妖气冲天的巨城, 此刻却寂静得可怕。
城墙上不见任何巡逻的守卫,瞭望塔上空空如也, 连那浓郁的妖气都显得有些死寂,不再活跃。
“不对劲,”顾执南眉头紧锁, 手已按在了剑柄上, “太安静了,就算我们开启封印动静巨大, 吸引了大部分妖族涌向通道,皇城也不该空虚到这种地步。”
傅云疏的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前方蔓延,片刻后收回, 脸色凝重:“城内几乎没有活物的气息,不对,有一个地方有。”他指向城市最中心,那座即便隔得极远也能感受到其巍峨与压迫感的宫殿群,“只有那里, 皇宫深处, 有极其强大的生命波动,而且似乎只有一道。”
殷离声眸光微沉,事出反常必有妖。
“师尊,我们还进去吗?”殷离声看向傅云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明智之举,但“同心契”很大概率就在皇宫内, 他们没有退路。
傅云疏望着那座沉默的黑色宫殿,清冷的眸中没有丝毫犹豫:“进,小心些。”
来都来了,断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总要闯一闯。
三人落在皇宫那高达数十丈的宫门前,宫门大开,似乎就等着他们入内。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他们来到了正殿。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宛如苍穹倒扣的圆形大殿。殿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九根需要十人合抱的、通体漆黑的巨柱支撑着穹顶。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幽暗的光线。
大殿的尽头,玉阶之上,摆放着一张同样漆黑的巨大王座。
而王座之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繁复的玄色长袍,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他的面容极为俊美,却是一种近乎妖异的俊美,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色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金色。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外放的威压,甚至气息都收敛得近乎虚无。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仿佛与整个大殿、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终于来了。”男子开口,声音不高却满是期待,“比本皇预想的,要快一些。”
傅云疏三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妖皇少虞。”傅云疏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王座上的男子,虽是疑问,语气却已肯定。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妖皇,还有谁有资格坐在这象征着妖族至高权力的王座上,又有谁能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气息。
“正是本皇。”少虞微微颔首,暗金色的眼眸扫过三人,在殷离声身上略作停留,但很快就移开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简,“你们要找的东西。”
顾执南神色一凛。少虞看见了,呵呵笑了几声,道:“不急,既然来了便是客。”
少虞走到大殿中央,距离三人约十丈处停下。他张开双臂,暗金色的竖瞳中光芒大盛,嘴角的笑意扩大,变得妖异而冰冷,“本皇这‘万妖殿’寂寞了太久,难得有贵客临门,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大殿开始剧烈地震动、扭曲。几人脚下光滑的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四周的九根巨柱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毫无规律地移动、旋转。
空间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重组。
“小心!”傅云疏厉喝一声,周身灵力暴涨,瞬间在三人周围布下一层厚重的灵力护罩。
然而,这护罩在扭曲的空间规则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一股无可抗拒的、诡异的撕扯之力传来,护罩瞬间布满裂痕。
“师尊——!”殷离声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便感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崩裂、旋转。傅云疏和顾执南的身影在他眼中迅速模糊、拉远,。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空气。
下一刻,天旋地转。
所有的光线、声音、气息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失重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无比漫长。
殷离声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喉头一甜,险些呕出血来。他强忍不适,迅速翻身而起,断渊剑已然在手,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方才那座空旷的大殿,而是一条狭窄、曲折、看不到尽头的走廊。走廊两侧是高耸的、望不到顶的墙壁,此处似乎是一座迷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腻到令人头晕的香气,混杂着腐烂的味道。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殷离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师尊……顾峰主……”殷离声尝试传音,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根本传不出去。神识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勉强探出身体周围数丈范围,再远便是一片混沌。
殷离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师尊和顾峰主,然后寻找离开这迷宫、找到妖皇真正所在的方法。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左手边的一条岔路,谨慎地向前走去。
殷离声走了没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大厅,他停下脚步。
不对劲,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然而,一股吸力直接将他吸进了殿内。殷离声只觉身体一轻,眼前景物再次飞速变幻、旋转,天旋地转之间,已被强行拖拽进了大厅深处。
“砰!”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物体,震得殷离声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紧接着,数道冰冷的锁链如同毒蛇般凭空出现,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与腰身,将他死死捆缚在身后一根同样冰冷漆黑的巨柱之上。
锁链收紧,不仅禁锢了他的行动,更有一股阴冷诡异的力量顺着锁链侵入经脉,试图压制他体内的灵力运转。
殷离声闷哼一声,调动全身灵力抵抗,却发现那侵入的力量极其刁钻顽固,与他的灵力属性截然不同,一时间竟难以驱散。他脸色微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试图挣脱,锁链却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勒得他骨骼作响。
“别白费力气了。”一道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殷离声猛地抬头,少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玄色长袍,长发未束,几缕发丝滑落肩头,衬得那张妖异俊美的脸越发惑人,也越发危险。
少虞慢条斯理地说道,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缚灵链越是挣扎锁得越紧,吞噬灵力的速度也越快,小家伙,还是省点力气为好。”
殷离声咬紧牙关,停止无谓的挣扎,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少虞:“你想干什么?我师尊和顾峰主呢?”
“他们?”少虞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那枚刻有“同心契”字样的玉简,“自然是在这迷宫的其他角落享受本皇为他们准备的‘惊喜’。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毕竟傅云疏的实力摆在那。”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殷离声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扫视,那眼神不再带有之前的淡漠与审视,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与探究,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贪婪。
“倒是你……”少虞在殷离声面前停下,距离近得殷离声能清晰地闻到少虞身上那股混合了冷香与血腥气息的奇异味道,能看到他金色竖瞳中倒映出的自己略显狼狈的身影。
“不错不错。”少虞低声呢喃,伸出手,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殷离声沾了灰尘的下颌,力道轻柔,却让殷离声浑身汗毛倒竖,一阵恶寒。
少虞的指尖顺着下颌滑到颈侧,感受着皮肤下脉搏的跳动,眼中金芒微闪,“富有生命力的躯体。”
他的手指继续向下,滑过殷离声因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触碰到紧实温热的胸膛。殷离声猛地绷紧身体,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喷薄而出,厉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放心,我对你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少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指尖反而更加放肆地按压、摩挲,感受着那具年轻躯体下蕴含的蓬勃生命力与强韧力量,“多么完美的一具躯体啊,年轻、充满活力,血脉高贵特殊,根基扎实得令人惊叹,年纪轻轻便已至渡劫,简直是天地间最完美的造物之一。”
他俯下身,凑到殷离声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如蛇信:“比本皇这具被囚禁了万年、早已腐朽衰败的躯壳,不知好了多少倍。”
殷离声心头猛地一沉,想到燕南秋和他们说的事,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你……你想夺舍?”
“不可能,”殷离声很快摇头否认,“你我之间没有血脉关系。”
“是吗?”他的手指顺着殷离声的手臂线条向下,划过紧绷的肌肉,最后握住他被锁链捆住的手腕,俊脸骤然凑近殷离声。
“你母亲是殷兰鸢,”少虞眸中带着戏谑,“那你的父亲是谁?是纪元青吗?”
殷离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中悄然升起害怕、不可置信的情绪。
“从血脉关系上讲,我才是你父亲喔。”
第88章 真相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慎入!
“大概是几百年前吧, ”少虞自顾自地开始回忆,“妖族破开了封印的一点缝隙,虽然没办法直接让本皇出去, 但是分裂一缕神魂出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同行的还有圣女月雾和左护法无相, 结果出去的过程中因为空间乱流我们仨被分开,月雾更是几百年都没有消息。”
说到这,少虞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她居然跑去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什么狗屁姐姐妹妹的。”
“至于本皇……”少虞妖异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神情,“你说巧不巧?我刚好被空间乱流冲到了一对夫妻的隐居之地。”
殷离声瞳孔地震, 不要……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我在那个女人身上嗅到了令我讨厌的气息,是殷家人啊,你说这不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绝妙良机吗?”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殷离声剧烈地挣扎。
“那个女人弱的要死,而且没有镇界铃也打不开封印,但是本皇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少虞眸中难掩兴奋,“妖族有一秘法, 以血脉为引夺舍与自己有同等血脉的后人。”
“本皇可以让那个女人给我生孩子啊!”少虞兴致勃勃, “等那个孩子长大我再夺舍,届时本皇就可以夺得镇界铃亲自打开封印让妖界出世,我妖族必将踏平清远宗、一统大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虞开始癫狂地笑了起来,而殷离声却像是全身血液都被凝固住了,冷得他直发颤。
然而少虞并不打算放过他,持续补刀:
“我凝出一具身体让殷兰鸢帮我孕育后代,你不知道吧, 当时她那个丈夫就被我绑在旁边观看呢。”
“绳子都被磨进手腕里了还不肯放弃挣扎,那凄厉的叫声可真是让本皇兴奋啊。”
“那个男人是叫纪元青对吧,他简直弱得如同蝼蚁,即便是我的一缕神魂也能轻松捏死他,真是深情啊,死之间都还在念着殷兰鸢的名字。”
少虞退开,仔细上下打量殷离声,“事实证明,还是本皇的血脉更优良,才能造出这么完美的躯体。”
“啊啊啊啊啊啊,你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少虞才不管殷离声的反应,他明显给自己说美了,继续道:“其实本皇本来几百年前就想夺舍,只是这个方法毕竟没有人试过。”
“正巧这时左护法无相与我联系上,从他那里我知道了燕济的事,你说这不正好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吗?”
“燕济对燕南秋的身体适应良好,我也就开始了我的计划,但是殷兰鸢那个女人不争气,居然前些年才生下了你。”
“几十年前左护法那家伙出了点问题,还得本皇亲自走一趟,也正好让殷兰鸢抓住了这个机会联络殷家将你送了回去,可惜啊……”少虞叹气道。
少虞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殷离声的心脏,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侥幸彻底冻裂、碾碎。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根本不是殷兰鸢与纪元青爱情的结晶,不是带着父母期盼降生的孩子。他只是一个怪物为了夺舍而精心培育的容器,是妖皇少虞脱困的工具。
他的血脉里流淌着怪物肮脏的血,他的出生伴随着纪元青的惨死与殷兰鸢的屈辱。难怪……难怪殷天河对他的感情如此复杂,难怪殷家会将他困在那番小院,难怪……等等!
殷离声猛然抬头质问:“殷家的事情也是你们做的?”
“那是自然,”少虞理所当然道,“我记得你之前在幽墟遇见了玉灵子对吧,就是池度那家伙的师弟,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入魔被池度杀死的,其实不然。”
“玉灵子身上有一块蕴含天地法则之力的剑骨,我将这块骨头剖了出来制成一道法器,名为遮天罩,作用就是范围之内所有人族修士的修为都会被压制三个大境界,如此一来,灭掉殷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殷离声一直努力变强,想要查明殷家真相,想要为父母报仇,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师尊身边……却原来,他本身就是“真相”的一部分,是罪孽的产物,是仇人布下的棋子。
恶心……
无与伦比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而上,几乎让殷离声窒息。伴随着恶心而来的,是灭顶的自我厌弃与憎恶。
他痛恨这具流淌着怪物血脉的身体,痛恨这被算计而来的生命,痛恨自己……居然还曾因这具“完美”的身体沾沾自喜过。
“啊啊啊啊啊——!!!”
锁链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殷离声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绝望嘶吼。他拼命挣扎,哪怕灵力被“缚灵链”疯狂吞噬,哪怕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锁链蜿蜒而下,也毫不在意。
他只想毁掉一切。毁掉这具肮脏的身体,毁掉这个该死的囚笼,毁掉眼前这个恶魔。
“别白费力气了,小家伙。”少虞欣赏着殷离声痛苦扭曲的表情,如同在欣赏一场绝妙的戏剧,眼中闪烁着残忍的愉悦。
“愤怒吧,憎恨吧,绝望吧……你的情绪越激烈,灵魂的波动就越清晰,与本皇神魂的契合度……就越高哦。”
他摸了摸殷离声的头,“好了,看在你好歹也跟我有点血缘关系的份上,本皇让你做个明白鬼,现在,你可以把身体给我了。”
与此同时,在“万妖迷城”另一处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走廊或诡异的大厅,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着灰白色浓雾的荒原。雾气粘稠沉重,不仅能隔绝视线与神识,更带着一种能消融灵力的诡异特性。
傅云疏立于雾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周身灵力流转,将试图侵蚀过来的雾气隔绝在外。他神色平静,眸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这迷宫比预想的还要麻烦。不仅方向难辨、空间错乱,更在不断消耗他的灵力。傅云疏能感觉到,殷离声和顾执南的气息被彻底隔断,仿佛处于不同的世界。
必须尽快出去。
就在他凝神感知之际,前方的雾气忽然剧烈翻涌起来,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一个身影,缓缓从通道深处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低调的深紫色锦袍,身形高大,面容儒雅,看上去像是一位养尊处优、气度不凡的文士。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平静,周身气息内敛,若非出现在这诡异的妖皇迷宫之中,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哪个人间读书人。
然而,傅云疏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瞳孔却是微微一缩。
“谢家主?”傅云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来人正是东境谢家的当代家主——谢炽。一个在修真界口碑颇佳,处事圆滑、与各大宗门关系都维持得不错的世家领袖。
谢炽走到傅云疏身前数丈处停下,拱手一礼,笑容依旧温和:“怀微仙尊。”
傅云疏没有回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谢家主为何在此?”
“为何在此?”谢炽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仙尊何必明知故问,您既然能认出我,想必也猜到了我的身份。”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与那儒雅外表截然不同的漠然。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暗紫色的、充满了不祥与吞噬气息的妖力缓缓升腾。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谢炽,或者说妖族左护法——无相缓缓道,“在下无相,妖皇陛下座下左护法,奉陛下之命,在此恭候仙尊大驾。”
果然是他!
谢家这些年低调无比,无论何事都表示中立,倒是让傅云疏忽略了,几乎所有大事都有他们的参与。
“好一招暗度陈仓。”傅云疏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谢家主……不,无相护法,隐藏得可真深。”
“过奖。”无相微微一笑,“不过是陛下布局深远罢了。人族占据富饶之地太久,内部早已腐败滋生,渗透进来,比想象中容易。”
他打量着傅云疏,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某种算计:“仙尊实力超群,远非月雾那自作聪明的丫头可比。陛下曾言,若遇仙尊,当以礼相待。只要仙尊愿意就此止步,不再插手陛下之事,我妖族愿与仙尊,乃至清远宗,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日后共享这大陆繁华,也未尝不可。”
“共享?”傅云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以我们清远宗和妖族之间的深仇大恨,你觉得我信吗?”
无相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冷:“弱肉强食,天地至理。人族当年联合魔族打压我族,将我族封印于此苦寒绝地万年,如今因果轮回也该偿还了,仙尊是聪明人,何必为了那些蝼蚁与陛下为敌?”
“道不同,不相为谋,直接动手吧。”傅云疏话音未落,寒泣剑已然在手,剑尖直指无相!
“冥顽不灵!”无相冷哼一声,知道谈判破裂便也不再伪装。他双手一展,深紫色的妖力冲天而起,化作无数道狰狞的触手,朝着傅云疏席卷而来。触手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
“那便让本护法领教一下,人族第一修士,究竟有何能耐!”
少虞接受到了无相传来的信息,冷哼一声,“那个傅云疏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缓缓将目光移到殷离声身上,眸光戏谑,“我记得你和他是爱人,对吧。”
少虞凑近殷离声耳边轻声道:“本皇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等我夺舍了你,就用你的身体和傅云疏双/修,想必是别有一番风味。”——
作者有话说:我不是bt[求求你了]
应该明天就可以正文完结
第89章 复仇 轻佻淫/邪的话语如同滚烫的……
轻佻淫/邪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殷离声早已鲜血淋漓的灵魂上。
先前的憎恶、自我厌弃、痛苦绝望, 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狂暴的情绪彻底点燃——那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与毁灭欲。
用他的身体……去玷污师尊?
不行!!!
“你找死——”
殷离声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咆哮。缚住他的“缚灵链”在这一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被他体内骤然爆发的力量冲击得剧烈震颤。
少虞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料的狂暴反抗惊得后退了半步,暗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 那讶异便被更加浓烈的兴奋与贪婪取代。
“对,就是这样!燃烧吧,爆发吧!让本皇看看, 你这具完美的容器, 究竟能承载多少愤怒与力量。”他不仅不惧,反而张开双臂, 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
殷离声只觉得识海之中,那金色的外来意识如同跗骨之蛆,趁着他在愤怒下心神失守的瞬间疯狂膨胀、蔓延, 试图一举击溃他的意识防线。
剧痛与眩晕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少虞得意的狂笑。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边黑暗彻底吞没的刹那——
“嗡——”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最深处响起。
殷离声那濒临溃散的意识,因为这声剑鸣,猛地一震, 重新凝聚起一丝清明。
是白团子。
“离声, 你还记得你与池度的约定吗?”
殷离声自然是记得的。当年契约断渊时池度真人与他说过,封印妖皇少虞并非仅仅是为了囚禁。少虞吞噬了无数生灵与妖族气运,神魂早已与部分天地法则扭曲纠缠,近乎不死不灭。强行灭杀可能导致法则崩坏,波及甚广。故而,池度真人只以封印将其镇压。
但池度真人亦知,封印终有松动或被破之日因此, 他留下了后手,也就是断渊。
断渊本就不是凡剑,若是能由有天道气运之人以身饲剑,或许有杀死少虞的可能。
池度等了万年,终于等到了殷离声。
以身饲剑……斩杀少虞……
池度真人等待万年的契机,竟是他这不洁之躯、这因阴谋而生的容器。
讽刺吗?或许吧。
但这似乎也是他这荒诞的一生唯一的意义——终结这带来一切灾厄的源头,守护他珍视的一切。
“断渊,”殷离声的意识无比平静地传递出讯息,“开始吧。”
殷离声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好,”白团子的声音带着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以吾之灵,契汝之魂,引动法则——”
外界,被“缚灵链”捆缚的殷离声猛地仰头,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节节攀升!那气息超越了渡劫期的范畴,带着天道的威严。
“缚灵链”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朽木枯草,瞬间寸寸崩断,化为齑粉。
少虞脸上的癫狂笑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
“这……这是天道的法则之力?!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引动?!我不是已经封印了你身上的天道气运吗?你只是个容器!是本皇的容器!”他尖声嘶叫,再不复之前的从容,双手急速结印,试图调动“万妖迷城”的全部力量,甚至燃烧自己的部分神魂本源,去压制这令他心惊肉跳的异动。
然而,已经晚了。
殷离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抬起手,甚至不需要握剑的动作,只是指尖朝着少虞的方向,轻轻一点。
“断。”
一字轻吐,如同言出法随。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毫芒的金色光线,自他指尖射出。
光线划过之处,少虞身边的妖力、与“万妖迷城”的联系、乃至他神魂深处与某些天地法则的勾连,都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开始“消失”。
“不——”少虞发出绝望到极点的惨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这个世界剥离、被否定。他疯狂地攻击、防御、逃遁,却发现所有手段在那道金色光线面前都毫无意义,他的力量、他的神魂、甚至他的“存在”概念,都在寸寸瓦解!
“池度!殷离声!你们……”最后的怨毒意念尚未完全传出,那道金色光线已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眉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少虞脸上定格着极致的恐惧与不甘,金色的竖瞳光芒彻底熄灭。紧接着,他的身体连同这片大厅中弥漫的浓郁妖气都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万妖之皇少虞,神魂俱灭,于此刻被彻底“斩断”于此方天地。
施展出这绝杀一击的殷离声,在金色光线消失的瞬间,眼中的金色迅速褪去,重新变得漆黑,却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噗——”
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喷出,殷离声的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飞速萎靡下去。他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向后软软倒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了白团子虚弱到几乎消散的叹息:“抱歉——”
同一时间,迷雾荒原。
正在与无相激战的傅云疏猛地看向某个方向。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的悸动与悲鸣在他脑中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仿佛心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
“离声——”
傅云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殷离声一定出事了!
极致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傅云疏所有的冷静。什么迷宫,什么无相,什么“同心契”,在这一刻都没有殷离声重要了。
他只要他的离声平安。
“滚开——!!!”
傅云疏双目赤红,他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身上有天道的封印。顾不得反噬,傅云疏用秘法将封印上的天道之力掠夺了一些,附在寒泣剑上。
无相脸色狂变,他感觉到一股远超他理解范畴的恐怖力量从傅云疏身上苏醒!那力量冰冷、威严、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绝非普通修士所能拥有。
“你……你到底是……”无相骇然惊呼,连连后退,试图融入迷雾逃遁。
但傅云疏根本不给他机会。
“冰封万界”
傅云疏双手掐诀,寒泣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长吟,亿万道剑影闪现。
一股极致的寒意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席卷开来。
所过之处,翻滚的雾气被冻成冰晶簌簌落下,无相的身影瞬间被冰寒领域笼罩,速度骤降,体表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破!”
傅云疏根本没心思去看无相的死状,他全部的心神都锁定在灵魂感应中殷离声那微弱到极致的气息方向。
“给我开!”
他朝着感应中殷离声所在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斩。
“嘶啦——”
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出现,傅云疏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入了那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之中。
傅云疏冲出了裂缝,重重落在一片狼藉的大厅地面上。他几乎是踉跄着稳住身形,目光急切地扫向四周。
空旷、死寂,然后他看到了殷离声。
在大厅中央,那片唯一干净的空地上,一个人影静静躺在那里。
殷离声身上的玄衣几乎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雪,不见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灰白。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片脆弱的阴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这一幕狠狠冲击了傅云疏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殷离声的颈侧,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微弱到几不可察,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停止。傅云疏又去探他的鼻息,微弱的气流几乎感觉不到。
殷离声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离声……离声!”傅云疏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迅速将精纯温和的灵力输入殷离声体内,试图稳住他崩坏的经脉与濒临枯竭的生机。
傅云疏的心沉到了谷底,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怎么办?
他的目光猛地扫到掉落在旁边的“同心契”玉简。
被同心契绑定两人,分享寿元、同生共死。
没有丝毫犹豫。
傅云疏一把抓起那枚“同心契”玉简,神识粗暴地冲入其中。
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精纯神魂本源与磅礴生机的精血喷在玉简之上。同时,傅云疏一手紧紧握住殷离声冰凉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按照玉简中记载的法诀,开始飞速结印。
“以吾之血为引,以吾之魂为契,天地共鉴,生死同舟——”
血色符文顺着两人的手臂蔓延,最终在彼此心口位置,凝聚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巧而复杂的契约印记,一闪之后,没入体内,消失不见。
契约成立的瞬间,傅云疏浑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离声的情况稳住了,而傅云疏自己则仿佛被瞬间掏空了一大块,一种虚弱与空虚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修为境界甚至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傅云疏顾不上这些,紧紧盯着殷离声,却发现他只是生命不再流失,却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下章结束
8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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