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字条上写的见面时间是未时一刻,但沈眠早早地就和陆璋一起出了宫。
陛下在城中逛了一圈之后,午时三刻就坐到了上次的那间雅间里。
“你看看吧,午膳想吃什么?”
沈眠将酒楼的食单往陆璋手边推了推,又招呼木樨和钱用也坐下一同用膳:“ 一起吃吧。”
呵,他猜有人想等下过来占他便宜。
简直是做梦,陛下绝不会叫这种买卖试题的人如愿!
等他吃饱喝足,再将饥饿的春闱题贩当场抓获,细细审问。
最近科举舞弊相关的犯案人员基本已经全被沈眠拿下了,他本来以为这蹭饭的,会在联系在史家做工的亲戚时,被直接捉住。
没想到,裴康竟然一直待在城外。
要么,他是为了谨慎起见,尽量少和同伙接触。
要么,这人就是想用假题目,纯骗他钱!
不管哪种,都很让沈眠生气。
影卫那边已经派人去裴康兄弟老家调查了,在城外蹲守了几日的影卫早上同沈眠汇报说,这两兄弟看着家境贫寒,哥哥在来的路上又生了病,不过之前为了省钱,一直没去医馆,也没买药。
沈眠听完之后,犹豫了一秒,不过很快又硬下心肠。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买卖考题还是用假题骗人钱财,都得狠狠惩罚!
要是好好改造,陛下可以考虑就让他禁考两年。
“这几道菜,再来两个点心,陛下看看,可还要加点什么?”
在沈眠发呆的时候,陆璋见钱用和木樨都不愿意点菜,便直接定下了午膳的菜色,又转头询问沈眠,要不要再加点。
——沈眠说是让他们点,不过最后,陆璋点的都是沈眠爱吃的。
“够了够了,不用再加了。”
沈眠连忙摇头,顺手按住了手边想要偷吃坚果的系统。
“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要太过分了。”
木樨和钱用一直朝他这边看,煤球儿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偷吃。
也不怕人家看出来不对劲,以为闹鬼了
系统哼哼唧唧地趴在沈眠手下,拱了拱他的手心,小声嘟囔:【为什么不加两个菜,我也想吃。】
沈眠:……
这系统最近愈发无法无天了!
沈眠:“你老实点,不然什么也别想吃。”
09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安静了下去。
酒楼的菜上得很快,不过一直到他们用完午膳,眼见约定的时间都到了,也没看见裴康人影。
“这人不会不来了吧。”
沈眠捏起一块点心,面色凝重:难道是进城之后发现风头不对,临时跑路了?
*
“又要出去?”
城外客栈,裴远看着往门外走的弟弟,露出了点不赞同的神色。
喝了几日药,青年脸色好了不少,不过还带着点病气:
“马上便要春闱了,你多温温书,到时候考个好名次……”
“嗯嗯嗯。”
裴康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知道知道,我进城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乱跑,很快就回来了!”
见裴康坚持,裴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弟弟两句。
裴康出了客栈,进城门之后,先去给裴康买了几件衣服,出门前想了想,又拿了顶斗笠。
之后,青年又买了些其他东西,将几天后春闱要用的准备齐全后,裴康朝酒楼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跟着他的影卫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远远跟了上去。
裴康带上斗笠,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眯起眼睛,哼笑了一声。
呵,还想买题。
做梦!
书都没念过几本,竟然还能靠家里通过乡试,家里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知道他哥念书多努力么,他这回就要给这小公子一点教训!
“小兄弟。”
裴康一路去了京兆府,和府衙前的衙役打了个招呼,压低了斗笠,粗着声音问道:“你们这儿,能检举科举舞弊吗?”
陛下最近严查科举舞弊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现在京城几乎所有官员都绷紧了神经。
此时一听见“科举舞弊”四个字,衙役条件反射一凛。
裴康迅速扫了一眼他的表情,谨慎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管不管啊?
“我就是问问,刚才我偶然听见,有人要买卖春闱试题!”
见衙役的表情严肃下来,裴康连忙将酒楼名字,同人约在哪间雅间,全都说了出来。
“我就听见了这么多,人应该还没走,你们快去,现在去,刚好能抓个正着!”
他想了想,又形容了一下沈眠的相貌,防止他们抓错人。
听见裴康说的有鼻子有眼,衙役不敢懈怠,连忙道:“我这进去禀告大人。”
“你现在这儿稍等片刻”
说完,衙役便火急火燎地进了府衙。
裴康应了一声:“好好,我在那边等你们,这块儿日头有些大。”
他往不远处退了退,站在了檐下。
裴康的眼神一直打量着其他几名衙役。
终于,他找到了个空子,趁着没人往他这边看,立刻迅速钻进了人群中,摘下斗笠,扔在了巷口。
等什么等啊,到时候要是让他一起过去,这不得把他也一起拿下?
虽然他当时是骗小少爷的,但谁让他自己心术不正,想买考题的。
等下就算小少爷不认账。也能好好吓他一吓!
不过若是小少爷不禁吓招了……
裴康想了想那张字据,啧了一声。
反正名字是假的,就算运气实在不好被找出来了,大不了就去牢里蹲几天。
他也是没有办法。
可惜了,听说检举科举舞弊,查实确有此事的话,还能领赏银呢。
裴康咂了咂嘴,又去给哥哥买了点水果。
不多时,脚步匆匆地京兆尹跟着衙役出了衙门。
衙役低声道:“大人,就是他说——”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
门口哪儿还有刚才那人的影子?!
他的同僚正小声商量着什么,见京兆尹出来,连忙行礼:“大人!”
其中一个瘦高的衙役先开了口:“这人刚才说日头大,站去那边了,我们一个没看住,结果人不见了!”
京兆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沉思一瞬,立刻道:“先不管他,既然有人检举,不管真假,都是要去看看的。”
他听着衙役的形容,猜到要买题的,恐怕是个富家小少爷。
为了表示对科举舞弊事件的重视,也怕自己属下到时候震不住人,京兆尹决定亲自去看看。
“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
陛下查得如此严,竟然还能有卖题的?
怕不是骗子吧。
不过就算是骗子,那也要严查,宁可错杀,不能错过!
京兆尹带着人,径直往刚才提到的那间酒楼去了。
*
“怎么回事啊?!”
雅间里,沈眠不耐烦地往窗外看过去。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不会真的跑路了吧?
剩下的四百两银子也不要了?
不应当,影卫说他们兄弟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陆璋给沈眠剥了一小撮松子,正要说话,就听见雅间外面,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京兆尹带人一路上了楼,站在雅间前面,正要叫身后的衙役开门,身侧忽然落下了一道黑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京兆尹吓了一跳,身后的衙役也纷纷按住了刀。
沈一扫了眼京兆尹,语气平静无波:“何事?”
他是认识京兆尹,可京兆尹却不认识他。
眼前遮着脸的青年一看就是练家子,本事不小的样子,京兆尹立刻觉得里面的人,怕不是真的在交易春闱试题!
他顿时冷汗都要下来了,看着挡在门前,腰间带刀的沈一,往后退了退,警惕道:
“你是什么人,拦着本官想做什么!”
“本官收到检举,此处有人买卖春闱试题,意图舞弊,你还不让开!”
京兆尹嗓门大,坐在雅间内的沈眠正端着杯子喝果汁,听见他这句话,猝不及防呛了一下。
“咳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谁,谁舞弊?
第112章 留宿
陆璋坐在沈眠身侧,在钱公公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往沈眠这边冲之前,他左手已经抚上了沈眠的脊背。
“陛下,没事吧?”
陆璋一手轻轻给沈眠顺气,右手拿出帕子,擦掉了陛下嘴角的果汁。
钱公公的手停在了半空。
钱用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忍不住狠狠磨了磨牙:
陆璋!
卫国公怎么就没把这个儿子也留在兰鞮呢!
“让本官进去!”
京兆尹听见里面的声音,生怕人跑了,连忙用眼神示意身侧的衙役拦住沈一,他自己就要踹门进去拿人。
沈眠咳了两声,顺过气来,抬手示意钱用去开门。
这一口果汁差点给他呛掉0.5个生命值!
【哎呀,哎呀……】
刚才没点上菜的系统此时蹲在桌上,摸着面前的屏幕,啧啧两声,连连感慨:【竟然是红色的生命值预警。】
【看看,看看!】
它往将手从沈眠背上收回来的陆璋那边瞟了几眼,用咏叹调感慨着:
【稀罕事儿啊,这都多久了,多久没见过红色的生命值警告了,真是久违了啊。】
看黄色太久,它都快忘记正常的生命值警告是红色的了。
沈眠拿过帕子擦擦手,顺手盖在了系统头上:
“你太极图看多了,这么能阴阳。”
“这么喜欢红色,那今天晚上你就吃西红柿炒番茄和西瓜炖辣椒好了。”
09:……
听完菜谱的系统瞬间萎了,它变成扁扁一滩,把自己从帕子下面慢慢滑了出来:
【我、我开玩笑的宿主。】
它真傻,真的,它这次带的宿主,根本没有心!
什么时候它能拥有一款单纯善良的大学生宿主。
QAQ
沈眠哼了一声,按住扁扁的系统,揉搓几下,抬眼朝门口看了过去。
京兆尹的腿刚抬起来,还没挨上雅间的门,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一个趔趄,直接跌进屋里,因为没站稳,差点直接摔到地上去。
沈一同钱公公对上视线,向后退开几步,重新隐蔽起来,只留下了一队摸不着头脑的衙役站在门口。
“大人,您没事吧?”
打头的瘦高个儿见状连忙进屋,扶住了略显狼狈的京兆尹。
“没事……嗯?”
京兆尹站稳之后抬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璋,他顿时愣了一下:“陆大人?!”
等等,这什么情况,为什么陆璋会在这里?
左奉宸卫中郎将、卫国公世子、天子近臣陆璋,为什么会出现在疑似科举舞弊的作案现场?!
京兆尹脸色慢慢绷紧了。
他脑子飞速转动,从要是陆璋真的买卖试题,他该怎么告诉陛下,到等下若是卫国公世子仗势欺人,或是对他行贿,他该如何是好。
京兆尹偷偷回头,瞥了眼身后的衙役。
大意了,他刚才应该再带点人的。
陆璋对上京兆尹五分怀疑三分谴责两分惊恐的视线,默默侧身,露出了身后坐在桌边的少年。
京兆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十分丝滑地跪了下去:
“陛、陛下!”
他身后的衙役听见这一声,脸上纷纷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呼啦啦”跪了一地。
钱公公迅速关上了雅间门,隔绝了屋内的声音。
“嗯。”
沈眠坐直了些,摆手:“都起来吧。”
京兆尹:“是!多谢陛下!”
沈眠动作顿了下:“你小点声。”
京兆尹闻言,立刻全身绷紧,无声朝沈眠拼命点头。
太好了,是陛下,陛下总不可能科举舞弊,这一定是个误会!
他不用担心被陆璋灭口了。
沈眠看着似乎十分激动的京兆尹,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开口问道:“程爱卿怎么来这里了。”
他刚才好像听见科举舞弊……京兆尹是走错了,还是冲他来的?
程嵇挤出了一点礼貌却又尴尬地笑容,将刚才的事都说了一遍。
“臣、臣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臣想着事关春闱,万一要是真的……便带人来这边拿人……不是,是调查清楚。”
不过也许是他找错雅间了。
那人说要买题的是什么人来着……
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
京兆尹的眼神悄悄朝陛下的方向探了探。
下一瞬,程嵇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他怎么觉得,那人说得就是陛下啊?
人在无语地时候真的会笑。
沈眠呵了一声,看向程嵇:“那人长什么样子?”
京兆尹连忙示意刚才见过裴康的衙役上前。
“回、回陛下。”
衙役这辈子还没见过皇帝,此时哆哆嗦嗦地,绞尽脑汁道:“那人看着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
他颤巍巍地低下头:
“他带着斗笠,脸都被挡住了,小人,小人没看清楚。”
沈眠:他敢确定,百分之百就是裴康!
还知道遮着脸,看来是早有预谋。
好啊,骗了他的定金不说,竟然还给陛下下套。
幸亏安排在雅间,要不然准备逮人陛下怕不是要反被当街逮捕。
他轻轻敲击了两下桌子,在京兆尹愈发不安的表情中,缓缓开口:
“嗯,朕知晓了,此事朕会叫人查清楚的,你回去吧。”
京兆尹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人退下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陛下说会彻查,那就没他的事了。
等人走了,沈眠叫来沈一,让他派人联系跟在裴康身边的影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影卫的人手有点紧张,沈眠觉得裴康那边没什么大事,就只留下了一个人跟着。
早知道当时就再留一个人了,也能给陛下递个消息。
沈一领命退下,整个雅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陛下。”
钱公公凑到沈眠身侧,低声问道:“陛下可是要先将人拿下?”
这小子也是活腻了,竟然骗到陛下头上了!
沈眠眯起眼睛,思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再等等。”
“他不是也要参加春闱么,先让他考,朕也好奇,他能考成什么样。”
陆璋坐在沈眠身侧,抬手给沈眠倒了杯茶:
“今日天气不错,臣家中种的海棠花开了,陛下可要同臣去看看?”
想了想,陆璋又补充了一句:“王管事前几日说,他捡了一窝雏鸟,这几日开始长羽毛了,府上的厨娘也学了两样新点心——”
他想着陛下应该会感兴趣,不过刚孵出来的幼鸟实在有些丑,陆璋便算计着时间,等到长得好看些,再同陛下去看。
【啧啧。】
系统蹲在沈眠手边:【陆璋这话术不行啊。】
煤球儿嘻嘻笑了两声:
【他应该说,臣家里的猫刚学会了后空翻,陛下要不要唔!】
煤球儿再次被捏成了一张煤饼。
钱用站在一旁,用眼神猛刺陆璋。
宫里什么花什么鸟没有!
沈眠想了想雏鸟的样子,痛快点头:“好啊。”
被溜了一圈的陛下有点气,现在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事实证明,虽然没有会后空翻的猫,但是海棠花确实很好看,小鸟也很可爱。
沈眠兴致勃勃地用一个小小的银镊子夹着一只虫,碰了碰草窝里面幼鸟的嘴巴。
被碰到的雏鸟立刻抻直了脖子,“啾啾”大叫着,朝沈眠长大了嘴。
【这只这只,这只也喂一下!】
系统早就把后空翻猫忘到了脑后,兴高采烈地蹲在沈眠肩膀上,一边指挥他喂鸟,一边探出两只小爪子,对窝里的小鸟上下其手。
陆璋站在一旁,看着专心喂鸟的沈眠,眼神柔和下去。
等到沈眠喂完鸟,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陆璋递过去了张干净帕子,轻声:
“陛下喜欢,要不要带回去……”
沈眠摇了摇头:“算了。”
他看王管事好像也挺喜欢这窝小东西的。
陆璋瞥着桌上的鸟窝,话一转:“这些小东西要两个时辰喂一次,刚好院子里的海棠还有些没开,明日约莫会更好看,陛下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还可以多喂几次鸟。”
【要要要。】
沈眠还没说话,系统摸着虽然羽毛还没长全,但已经毛茸茸的小鸟:【就住一晚上嘛宿主,我还想喂小鸟。】
沈眠轻轻碰了下草窝里的小鸟,眼神落在陆璋身上:
“住一晚……就是单纯的看花喂鸟?”
陆璋面色自然,点头道:“自然。”
自然不会是单纯的赏花喂鸟。
沈眠踏进自己在卫国公府的那个屋子,看见内室的床大了一倍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晚上,沈眠听完影卫的回禀,又将需要处理的折子处理好,看向了窗外。
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
沈眠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略带凉意和潮湿的空气,对还坐在桌边不动的陆璋道:
“陆爱卿,天色已晚,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出沈眠所料,下一瞬,陆璋起身,走到沈眠身侧,轻轻叹了口气:
“也是不巧。”
他语气似乎有些苦恼:“方才听管事说,臣住的屋子,屋顶好像坏了,本想着过两日找人修修的。”
“臣本以为没什么事,不想现在下了雨,那屋子恐怕暂时住不得人了。”
陆璋眼神往内室看了过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不知陛下能否让臣留宿一晚?”
沈眠:这人的借口好生硬!
卫国公府这么多屋子,去哪间睡不行!
他静静同陆璋对视:
“你知道今天会下雨?”
陛下合理怀疑屋顶是这人自己弄坏的。
陆璋摇头:“没有。”
沈眠眼神怀疑地打量着身侧的人。
陆璋低低笑了声,伸手去拉沈眠的手腕。
他指尖温热,沈眠手腕轻轻动了动,便由他去了。
陆璋靠近了些:“臣也没想到会下雨。”
沈眠:“要是没下雨,你打算用什么借口?”
陆璋眼神游移一瞬,在沈眠无声的注视中,妥协道:“臣本准备……”
他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凑到沈眠耳边,用气音说了一句话。
沈眠的耳朵瞬间烧红起来。
他瞪着陆璋:“你你你——”
陆璋又笑了起来,他这回笑得恣意,眉目舒展愉悦,连沈眠都不得不感慨一声:好伟大的一张脸。
“陛下。”
有轻吻落在沈眠的眼角,随即下移,在沈眠唇边流连:
“臣那间屋子左右不能住了,陛下便允了臣罢。”
“鹤羽殿清冷,臣好些日子没与陛下同住了。”
沈眠觉得呼吸慢慢变得不畅,同时耳边传来了陆璋低声的催促:
“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09:说了什么,统没听见,好急啊
第113章 调查
沈眠胸腔中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整个人有些发晕。
耳畔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也蒙着一层纱,渐渐听不太真切了。
沈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答应的陆璋。
【笃笃】
忽然,沈眠身侧传来了敲窗户的声音。
他猛一机灵,整个人清明了不少。
【宿主。】
刚刚看情况不对就溜到窗外,结果被陆璋顺手关在外面的系统瓮声瓮气道:
【记得喘气,要不然等下憋晕了要掉生命值的。】
它抖抖身上的雨水,抬起小爪子,擦了擦屏幕上的水渍,对着上面黄色的【生命值-3】预警,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
宿主虽然不是大学生,但依旧有些脆皮。
也不知道陆璋脑子里又想什么了。
沈眠听见09的声音之后,立刻退开一点,把陆璋往外推了推。
陆璋右手还揽在沈眠腰间,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缓缓停下了轻吻,同沈眠对视:“陛下?”
沈眠咳了一声:“咳,是不是该喂鸟了。”
两个时辰到了。
陆璋盯着沈眠的耳根几息,唇角微勾:“是,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喂完鸟,便该早些休息了。”
沈眠:是陆璋想早点休息吧!?
【宿主。】
窗外再次传来了系统的声音:【你们亲完了没有,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陆璋松开手,出门叫王管事将那窝雏鸟带过来,沈眠则趁这功夫重新推开窗户,将系统放了进来。
变得有点潮乎乎的系统幽怨地爬进屋子,飞到桌边,去喝桌上的热茶。
喝完热茶,系统探出一只小爪子,悄悄放进陆璋的杯子里,涮了涮。
等到它转向沈眠的杯子时,忽然感受到身后射来一道如有实质的阴森视线。
【这杯子真好看。】
09怂兮兮地摸了摸沈眠的茶杯,回头看见微眯双眼的宿主,默默挪回去,凑近陆璋的杯沿,把里面的水喝了。
沈眠这才收回视线:“你喂不喂小鸟?”
09瞬间忘记刚才自己被雨淋的事,猛地窜了起来:【要的要的!】
等到喂完鸟,外面的雨已经快停了。
钱公公站在门口,朝陆璋扬起了个僵硬的笑脸,语气暗带催促:“天色已晚,陆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陛下要洗漱就寝了,还不快走,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陆璋温和地对钱用笑了下,又往正在桌边净手的沈眠那边看了一眼。
钱用看着陆璋的笑容,心里忽然升起了点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陆璋便开口道:
“我同陛下等下还有些事情要商议,陛下方才说,今晚我直接住在这边便可。”
钱用的笑容瞬间就垮下来了。
他看向了内室的方向。
方才进去帮陛下整理被褥的时候,他看见陛下的床换了就觉得不对,现在一想,怕不是这厮早有预谋!
钱用求助地看向了沈眠。
沈眠移开视线:“那个,是有些事要说,叫人把陆爱卿的东西送过来吧。”
钱用:?!
陆璋微笑颔首:“辛苦钱公公。”
钱用磨着牙下去了。
等到木樨拿着陆璋的被褥,再次收拾完内室,出门之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门口,忧愁望天的钱公公。
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个瓶子,往钱公公那边递了下:“你要么?”
钱用扭头:“什么?”
木樨:“清心丸。”
钱用:?!
他倔强地转过头去:“不用!”
木樨没说话,上下打量钱用片刻,默默站远了些。
明明没有声音,但莫名就是有一种吵闹的感觉。
内室,换好寝衣的沈眠躺在床上,意识很快就昏沉起来了。
系统躺在他颈侧,揪住一小块被角盖在身上,美滋滋地准备睡觉。
这种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它要睡到明天中午!
就在四周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沈眠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随即,他的手腕便被人圈住,陛下的被子被人轻轻掀开,陆璋整个人贴了上来。
沈眠睁开眼睛:“你睡不睡?”
他警惕地看向了系统屏幕。
陛下现在困得很,某些人要是想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他绝对会把人直接踹下去。
“今日下雨,有点冷。”
陆璋又往沈眠的方向凑了凑,轻声道:“臣这床被子有些薄,想借陛下的被子盖一下。”
沈眠:……
他看着毫无波动的生命值,决定暂时先不和这人一般见识。
于是,陆璋听见陛下轻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躲开的意思。
他眼神露出了些笑意,随即侧身,将人拥入怀里。
内室再次安静下去。
看出来沈眠困了,陆璋抱住人之后就没有继续再动,沈眠重新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黑色的煤球儿看着被陆璋拽走的被角,打了个喷嚏,慢慢爬起来,飞到了另外一侧,在那条被陆璋掀到角落的被子上踩了两下,叹口气,躺下去了。
宿主什么时候也给它分个房间,让统自己睡吧。
要不统总担心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天天提心吊胆。
*
第二日,沈眠醒过来的时候,陆璋已经换好衣服,在外间看了好一会书了。
用完早膳,两人去看了海棠,沈眠带系统最后喂了一次小鸟,便回了宫。
一路上,陆璋看上去精神抖擞,倒是钱用眼底青黑,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沧桑了不少。
沈眠刚回宫没多久,之前派出去调查裴康家里情况的影卫也回来了。
影卫单膝跪在皇帝面前,将查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裴家这两兄弟幼年失怙,现在家中只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
其实他们一家子原本生活还算过得去,但几年前裴父进山打猎时受了重伤,没多久便去世了。
裴母办完丧事后大病一场,之后便经常卧床。
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撑着病体,靠着绣帕子和其他零散的活计,供两个儿子念书。
裴家两兄弟也争气,哥哥裴远的成绩在书院中次次第一,弟弟裴康也不错,兄弟二人去年双双过了乡试,不久前赶来京城准备参加春闱。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两兄弟除了水路不得不坐船,其余时间几乎是一路走到京城的。
即便如此,临到京城,他们身上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裴远又得了伤寒,两人还要准备春闱用的笔墨纸砚,裴康为了赚钱,在城里到处找短工做。
他应当就是在史家帮忙的时候,偶然偷听到了史笠的计划。
至于裴康当时说的什么亲戚,全完就是编出来糊弄陛下的。
“等等。”
沈眠听着听着,忽然蹙起了眉头:
“他们两个这一路这么节省,结果到京城连买药和笔墨的钱都没剩下?!”
——沈眠早就颁了圣旨,今年开始,所有通过乡试的举人,朝廷会根据路程远近、每人拨发盘银费,他看裴家这两兄弟,一共应该能得二十两银子才对。
这钱都省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未睡的钱公公坐在台阶上:哎……哎!
第114章 疑惑
不远处的影卫安静一瞬,认真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开口。
沈眠察觉出不对,拧眉看过去:“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
影卫垂首:“回陛下,属下查到,裴家两兄弟拿到手的银子,只有五两。”
沈眠声音骤然拔高:“五两?!”
“怎么一个人到手就剩五两了?”
影卫顿了顿,硬着头皮回道:“陛下,是两人一共五两。”
沈眠:二十两银子秒变五两,又有谁家里的砖墙变成金墙了?!
没想还能查出来意外收获。
影卫见沈眠没再说话,又低声补充了几句。
——这五两银子,还是因为两兄弟在书院成绩不错才有的,他稍微打听了一下,有些书生虽然通过了乡试,但成绩一般,会试考中的可能不大,便只拿到了一两银子。
沈眠听完,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好大的胆子,谁许他们这么干的?”
影卫声音恭敬:“回陛下,沈首领已经加派人手调查此事了,过两日应当变会有消息传回来。”
“嗯。”
沈眠揪起手边的煤球,开始捏来捏去:“查仔细些。”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变成史莱姆的系统被宿主捏得哼哼唧唧:
别捏了,它不是解压玩具啊!
影卫沉声应是,躬身退下了。
沈眠想着不久之后的春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哎!”
候在殿门口的钱公公重重一叹,面上露出了点愁苦的神色。
站在一旁的木樨眼神立刻看了过去。
钱公公捏着拂尘,有些焦虑地原地转了两圈:“听说卫国公快回来了。”
木樨眼神疑惑:“怎么?”
她记得之前卫国公不是还打过陆璋,他回来,钱用不应该高兴么?
钱用捂着心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听说卫国公要回来之后,钱用心脏是突突地跳,就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而钱用的预感一向很准,这就让他整个人更加焦虑了
木樨淡淡“哦”了一声,掏出来瓶清心丹:“要吗?”
钱用:……
钱用:“不要!”
陛下都快被人哄骗走了,这人竟然都不担心吗?!
钱用在心里悲愤长叹:真是,和他一起做事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想到陆璋,钱用咬了咬牙,在心里暗暗骂起来。
长得人模人样,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私下里却惯会用手段哄骗陛下!
木樨收回手,过了一会儿,又微微侧头看向钱用:“你小点声。”
钱用没好气道:“我没说话。”
木樨拿出药瓶,倒了颗药丸,想了想,又加了一颗,扔进嘴里吃了:“在心里骂人我也能感觉出来。”
骂有什么用,陛下已经决定好的事,他们能做什么?
钱用一噎,狠狠转过头去,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昨晚整夜没睡,生怕陆璋那狗东西半夜对陛下做点什么。
幸好只在卫国公府住一晚,回宫之后,陆璋就得重新去鹤羽殿住了!
钱公公几乎已经忘了,当初自己听见陆璋要住到鹤羽殿时,是何如咬牙切齿,他现在甚至觉得,鹤羽殿也不错。
毕竟住在鹤羽殿,可比在卫国公府与陛下同床共枕好多了!
钱用刚在心里安慰完自己,一抬头,就看见了拿着几本折子,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陆璋。
钱用:好晦气!
他挤出了一点笑容,同陆璋打了个招呼:“陆大人。”
“钱公公。”
陆璋脸上带着点笑,态度十分好地点了点头,随即迈进了殿内。
钱用:……
“陛下。”
陆璋刚一进门,就察觉到沈眠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将手里的折子放到桌上,坐到沈眠身侧:“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眠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把刚才影卫说的事告诉了陆璋。
“科举的盘银费他们也敢贪,胆子不小。”
张尚书的事才过去没一年,这些人是真不怕死。
“等到事情查明,吞了多少,叫他们十倍吐出来便是,陛下别气坏了身子。”
陆璋重新倒了杯茶水,推到沈眠面前。
沈眠:“刚好等到春闱结束,便能有新的人才涌入,到时候把这群胆大包天的全都处理了。”
陆璋点头,从桌边抓过一把松子,慢慢剥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状似无意地看向窗外,轻叹道:“昨夜下雨,今日便有些冷了。”
沈眠朝他看过去,似笑非笑:“怎么,鹤羽殿的屋顶也漏了?”
陆璋摇头笑道:“那倒没有。”
他坦然同沈眠对视:“不过臣一个人睡总觉得冷,所以想和陛下同眠。”
沈眠倒是没拒绝,不过他啧了一声,朝殿外示意了一下:“那你等下自己和钱用说。”
陆璋眼神微亮,立刻道:“是,多谢陛下。”
陆璋的这声陛下仿佛带着钩子,叫沈眠忍不住又看了好几眼系统屏幕,确定这人脑子里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呜呜。】
屏幕上的生命值预警安安静静,一旁的系统却抽噎起来:【宿主你又要和陆璋睡吗?】
沈眠捏着松子的手抖了一下:“你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
09两只小爪子捧着颗刚偷到的松子,绿色的电子眼变成了荷包蛋形状:
【可是你们两个就是很有可能发生那种有歧义的事。】
09说完,在沈眠伸手过来揪它之前飞到了宿主的肩膀上:【都这样了,我再和你一起住是不是不太好啊?】
沈眠:“没有可能,是不太好,你睡桌子吧,等会儿我给你弄个垫子。”
09:?
它不是那个意思!
它都让宿主当皇帝了,就不能给统单独安排个宫殿住吗?
*
钱用等了一天,最后等来了陆璋要再次留宿陛下寝宫的消息。
他看着自己将鹤羽殿的东西往陛下寝殿搬的陆璋,表情空白地喃喃道:“陆大人,您这是——”
陆璋甚至没有编其他借口:
“我有些事情要同陛下商议,估计要到很晚,陛下便让我到时候直接住下。”
钱用:不是,这个议事,是正经事吗?
陆璋说完,没管身后天心情如天崩地裂的钱用,径自踏进了寝殿。
春闱将近,要处理的事情不少,陆璋铺好床铺,又去外间同沈眠看了会儿折子。
子时,沈眠先洗漱完,钻进了被子里。
换好寝衣的陆璋吹了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躺下之后,他探手,朝沈眠的方向摸了过去。
下一瞬,他指尖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温热的,毛……
陆璋动作忽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等等,为什么会毛茸茸的?!
“嗷?”
睡得迷迷糊糊的奶茶豹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歪着头朝陆璋叫了一声。
人,摸豹做什么?
陆璋抽回手。看着不远处抖个不停的被子卷,有些无奈:“陛下。”
“噗。”
沈眠忍了半天,此时终于笑了出来:“怎么了?”
陆璋:“这雪豹皮毛厚重,这样睡在一起,恐怕会热。”
沈眠转过身,将脸埋在雪豹的后颈,狠狠吸了一口:“陆爱卿不是说冷吗。”
“晚上抱着奶茶睡,可暖和了。”
木樨今天刚给它洗过澡呢,因为抱着奶茶豹太舒服,这几天沈眠都没舍得把豹子送到应琮哪儿去。
陆璋将雪豹的脑袋抬起来,揉了两把,趁豹不备,将它挪到了床最外侧:
“那这样睡吧,它若是热了,可以自己下去。”
沈眠打了个呵欠,“嗯”一声,又睁开眼睛,不放心地看着陆璋:
“你不会偷偷半夜把它挤下去吧。”
“自然不会。”
陆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于是,沈眠最后摸了一把豹子,躺下睡了。
丑时三刻,奶茶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滚到了地上。
它站起来,疑惑地歪了下头。
刚才留个它的位置,这么小吗?
雪豹探头探脑地朝床上看了许久,最后抖了抖毛,往外间走去。
床有点挤,豹出去睡算了。
外间,桌上的软垫里,09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同事天涯沦落人的雪豹。
“嗷?”
走出殿门,雪豹看见了坐在殿外台阶上的人。
它再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人看着已经困了,为什么不睡?
第115章 殿试
钱用在宫里长吁短叹,裴康则在城外辗转反侧。
裴远的伤寒已经大好了,他此时坐在桌前翻着书,看着躺在床上烙饼的弟弟,担忧开口:
“你今日怎么了?”
“睡不着?”
裴康干咳两声,坐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
“就是马上要参加春闱,有点紧张。”
裴远闻言,露出了点笑意:“难得你还能有紧张的时候。”
裴康喝完水,胡乱答应两声,又重新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向还在念书的兄长:“哥你也早点睡吧。”
“万一休息不好影响状态,岂不是得不偿失。”
“嗯,知道了。”
裴远温和地应了一声,走到弟弟的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哥等下就睡,你先睡。”
他摸了两下弟弟的头,安慰道:“你平日的功课一向不错,不必过于担心。”
“嗯。”
裴康应了一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小声嘟囔道:“知道了。”
裴远笑笑,重新坐回桌边,继续看书。
裴康听着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几日风平浪静,应当……不会有事的吧?
若是那小公子稍微聪明点,应当会要咬死不承认买题的事,这样虽然损失了点银子,但没有证据,京兆尹也拿他没办法。
裴康想着想着,睡意上涌,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裴远合上书,回头看着睡熟了的弟弟,微笑起来。
此次他们若是能考取功名,母亲日后便不用再辛苦刺绣,可以在家享清福了。
等有了银子,他还能把父亲的坟修一修,还有隔壁总是给他们兄弟送吃食的王大娘……
裴远一边计划着之后的日子,一边熄了灯,准备休息。
*
春闱一共三场考试,题目较往年更加灵活,不少考生出来之后,脸上带着愁容。
不过裴康倒是觉得题目不难。
他又问了哥哥,听见裴远说自己考得也还不错时,立刻露出了笑容。
哥哥一向谦虚,若是他说不错,那便是考得相当好了。
“哥,好不容易考完了,咱们去城中逛逛吧!”
裴康拉着裴远,将人往东市拉:“刚好也给娘买点东西带回去。”
裴远眉心微微蹙起:“回乡的路费不少,你——”
“哎呀,走吧走吧,之前在史家做工,我得了好几两赏银呢,娘眼睛不好,我听说那边的药铺有卖药膏的。”
大不了那银子他就花二十两,剩下的等回去的时候,他再叫人送到上次那个侍女说的地方。
裴远被弟弟拉着,一路进了药铺。
等到裴康拎着药膏出来,眼神落在不远处,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裴远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怎么了?”
裴康一个机灵,回过神后,朝哥哥笑了下,摇头道:“没什么,方才眼睛进了沙子。”
裴远听见这话,立刻就要去看弟弟的眼睛。
“没事没事,出来了。”
裴康连忙拉着他哥,往南边走:“哥那边有家包子铺,咱们去吃个饭再回去吧。”
等到走了好一段路,裴康才回头,朝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小子,倒是开心。”
裴康回过头去之后,站在摊子前挑选东西的沈眠,忽然侧头看了青年消失的方向一眼,哼了一声。
陆璋站在他身边,手里拎着五六个油纸包。
听见沈眠的话,他朝沈眠的方向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人?”
选好东西的沈眠从荷包里掏出银子付钱,想了想:
“到时候看了他的卷子再说。”
要是这人能进殿试……
沈眠露出了个笑容。
陆璋静静看着他的侧脸,克制住了想要摩挲腰间玉佩的冲动。
陛下琢磨怎么坑人的样子,也好可爱。
*
今年春闱放榜的时间比往年早些,录取人数也增加了不少,放榜当日,裴康一大早就跟着哥哥进了城。
看见裴远的名字出现在第三名的时候,裴康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大哥真厉害!”
他语气骄傲:“娘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裴远也露出了笑容,他仔细地看着名单,在找到裴康的名字之后,笑容大了些。
旁边时不时有人发出或惊喜或遗憾的感叹。
“云娘,你中了!”
不远处有男子惊喜的声音传来,他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叫着:“太好了,第二名,咱们今日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周围立刻有人朝他身侧看过去,不少人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开口道喜。
他口中的云娘抬手回礼,有点不好意思地嗔了身旁的人一眼,低声道:“你小声些,这么张扬做什么?”
“哪里张扬了。”
男子眼角眉梢全是喜意:“我要是当年有你这么厉害,我肯定叫人骑着马,绕着京城喊一圈!”
他美滋滋地拉着人:
“上次我说你成绩好老吕还不信,呵,走,我定了酒楼雅间,咱们去吃点好的!”
他絮絮叨叨:“我这几日可得做点好事,保佑云娘你殿试也顺顺利利的!”
两人亲昵地肩并肩走远了,裴康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面上露出了点纠结的神色。
“怎么了?”
裴远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的弟弟的情绪。
不过他以为是弟弟名次没有想的高,轻声安慰道:“没事,半月之后还有殿试,你好好准备。”
裴康点了点头:“哥,咱们也去吃饭吧。”
他拉着裴远,朝不远处的馄饨摊走过去。
等馄饨的时候,裴远将筷子递给弟弟:
“前些日子我病着,一路上辛苦你了,现在会试结束,你也别去外面做工了,好好温书,哥这两日找个抄书的活,差不多就够咱们两个殿试之前生活了。”
裴康刚想反驳,却被哥哥打断了。
裴远认真看着弟弟,把刚煮好的馄饨推到他面前:“史家给的钱多,你就留着,别乱花。”
顿了顿,他捏着筷子,又叮嘱了裴康一句:
“哥不知道你最近有什么事,不过你记着,咱们家里是不富裕,但咱们得过清清白白的日子,日后为官也要如此。”
“切不可走歪路。”
“歪路是走不远的。”
裴康看着碗里的小馄饨,撇了下嘴:
“咱们清清白白的,可还是到处受欺负。”
他抬头看向兄长,愤愤不平道:“哥,你知不知道,我听说朝廷给咱们的盘银费本来应该是二十两。结果到了手里,就剩下五两了!”
裴远叹了口气:“哥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既然知道咱们这样人的难处,日后为官才更要清廉正直,难道你也要变成同这些人一样的贪官污吏?”
裴康戳起一颗馄饨放进嘴里,没再说话。
等到馄饨吃完,裴康率先起身,朝裴远道:“哥你先回客栈,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办完了再回去。”
说完,他便脚步飞快地走远了。
裴远看着弟弟,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弟弟性子跳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
沈眠此时,正在紫寰殿里看折子。
陆璋坐在他身侧,将方才同几名大臣讨论完的折子附上意见,分类摆好,让沈眠做最后处理。
有了各种刻章之后,沈眠处理折子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不过有些折子,他还是选择手绘。
比如手里的这本。
沈眠看着手里乍一看写了很多,再一看什么也没写的废话折,狠狠画了个叉。
想了想,他又在最后补上了一句“少说废话”,这才一脸晦气的把折子扔到一边去了。
等到科举结束有新人上任,看他不让这些只会说废话的全都滚回老家!
陆璋最近终于得偿所愿,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见沈眠折子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拦上了沈眠的腰。
“干什么?”
沈眠在最后一本折子上盖上朵小红花,合上折子,挑眉看向身侧的人。
“没什么。”
陆璋嘴上这么说,整个人却慢慢向沈眠靠近。
“陛下!”
就在两人吻上的前一瞬,外面忽然传来了木樨的声音。
沈眠灵活躲过陆璋的亲吻,猛地坐直身子,甚至把陆璋的椅子往远处踹了下。
然后,他才扬声朝外面道:
“进来。”
木樨应了一声,拿着手里的东西进了殿:
“陛下,有人送东西过来。”
沈眠看向木樨拿着的小布包:“什么东西?”
木樨:“有人托城中的孩子送到城南那处小院的,属下检查过了,是银子。”
沈眠愣了下:“谁让他送过去的?”
木樨:“那孩子说没看清是谁,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沈眠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碎银子。
【一共八十六两银子。】
一旁的系统嚼着陆璋刚给沈眠切好的小兔子苹果,含糊地说出了银子的准确数量。
“啧。”
沈眠掂了掂银子,哼笑一声:“这是又良心发现了?”
只花了十四两,他还以为这人会去酒楼把这一百两全吃了呢。
不过晚了!
虽然情有可原,但这也算是欺诈,陛下绝不能放任这种歪风邪气!
他已经给裴康想了好几个可行的改造地点了。
不过具体怎么安排,还要看之后殿试……
木樨见皇帝没再有什么吩咐,行礼之后便退下了,等到她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陆璋又凑了上来。
沈眠露出了残酷的笑意,下一瞬,唇角忽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沈眠:?!
他扭头瞪着陆璋:“你——”
“陛下方才踢椅子,踢得疼不疼?”
沈眠:其实是有点疼的,陛下方向没拿捏准,现在脚踝隐隐作痛。
陆璋朝他探出手去:“臣帮陛下揉一揉。”
沈眠抬了抬下巴,同意了。
片刻之后,殿内响起了陛下幽幽的声音:“陆爱卿。”
沈眠:“你在做什么?”
怎么摸到大腿上去了?!
大白天的,这人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不是这里吗?”
陆璋手掌下移,慢慢挪到沈眠的小腿。
他抬手,将沈眠的右腿放在膝上,随即轻轻捏住沈眠的脚踝,摩挲两下。
沈眠立刻去看系统屏幕。
熟悉的提示音并没有响起。
【只是没有响哦。】
看情况不对,准备飞到殿外的系统叹了口气:【不是没有想。】
黑色的煤球语气带着沧桑:【提示太频繁了,我把提示音关了。】
【没关系,我这边都能知道,有大事我会告诉你的,宿主你们继续。】
说完,毛团儿便飞出了紫寰殿。
沈眠正想叫它,却被脚踝上的力道止住了动作。
“这里吗?”
陆璋语气温和礼貌,完全看不出来在想能让陛下生命值骤降五个点的事。
*
会试之后半月便是殿试,一大早,贡生们便陆续赶到宫门前,只等点名核查后,便入宫考试。
“别紧张。”
裴远安慰弟弟一句,拍了拍裴康的肩膀。
“嗯。”
裴康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核查完身份之后,所有人便排着队,在宫人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踏进宫门,往宣政殿走去。
沈眠坐在上首的龙椅上,满意地看着大景未来的人才。
眼角扫到熟悉的人影,他嘴角立刻勾起了一点。
进殿后,贡生先要朝皇帝的方向叩拜行礼,再由宫人带去自己的座位答题。
所有人都垂着头,态度恭敬异常。
等到贡生们都入座之后,殿试便正式开始。
裴康拿起桌上的考卷,扫了一遍题目,长舒一口气,立刻提笔作答。
他写得飞快,距离殿试结束还剩小半个时辰的时候,已经快写完了。
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陛下离开龙椅,走了下来,四处巡视。
不少人心里紧张起来,握笔都更用力了。
沈眠慢吞吞地走过一个个考生,最后停在了裴康身侧。
裴康埋着头,全神贯注地写着最后一题。
他落下最后一笔之后,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叫裴康?”
那声音带着笑意,裴康眼角瞥见明黄色的衣角,一瞬间如坠冰窟,面色瞬间惨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眠:哈,吓死你!
陆璋:陛下,可爱,想——
09:啊啊啊这人在想什么!(黄黄地逃走.JPG )
第116章 殿试02
裴康摇摇欲坠,他颤巍巍地抬头,心底带着点微弱的期待。
声音相似的人不少,许是他今日殿试太紧张,一时间听错了。
裴康勉强压住声音中的颤抖,垂首恭敬答道:“回陛下,是。”
沈眠向前半步,微微俯下身子,左手将裴康按在椅子上,带着点戏谑低声道:
“是吗,原来姓裴啊,朕还以为,你姓樊呢。”
——这人虽然在契书上按了手印,但签名字的时候,却换了个假姓。
裴康眼睛瞬间睁大,一时间呼吸都停住了,沈眠看着他,感觉这人好像走了有一会儿了。
过了几息,裴康才稍缓过来一些,悄悄抬头,朝身侧的人看了过去。
沈眠右手按在桌面上,打量着裴康的卷子,察觉到裴康的小动作,陛下立刻抬眼,转头朝他露出了个“和善”的微笑。
看清沈眠面容的一瞬间,裴康瞳孔巨震,整个人僵在原地,控住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冷汗顺着裴康的额角缓缓滑下,他抖着手,大脑一片空白。
怎会、怎会如此……
竟然真的是陛下。
沈眠估摸了下时间,朝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青年抬手,再次轻轻笑了下:
“既然题答完了,那便先去休息吧。”
沈眠语气意味深长,叫身后的人将裴康带下去:“钱用,带樊……裴公子去休息。”
他压低了声音:“裴公子,好、好、休、息——”
裴康的眼神顿时更加惊恐了。
皇帝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让他好好休息,倒像是老实等死。
沈眠往裴远的方向看了一眼:裴远会试名次高,座位排在最前面,此时正全神贯注地在纸上作答,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小动静。
陛下语气似感慨似遗憾:“你兄长,书念得不错。”
这回,听上去像是要将裴康一家连坐了。
裴康右手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到了前关,脑内一阵嗡鸣。
他顾不上许多,嘴唇颤抖着想要求情。
兄长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他……
沈眠扫到还在埋头作答的其他人,眼神警告地看向裴康。
别人还在考试呢!
对上沈眠的眼神,裴康瞬间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沈眠朝钱公公摆了摆手,钱公公看着魂不守舍地瘫在椅子上的人,警告性地按了下他的小臂,往外拉了一下。
疼痛让裴康微微回过神来,他起身,游魂一样,踉踉跄跄地被钱用带下去了。
沈眠看着裴康萧瑟颤抖地背影,得意地轻轻哼了一声。
他又在下面转了一圈,看了看其他考生作答的情况,才回到龙椅上坐下。
当监考老师只有前一刻钟是爽的。
没过多久,沈眠就开始觉得无聊了,他把藏在自己袖子里嗑瓜子的系统揪了出来:“放个电影看看。”
09咕叽两声,给沈眠挑了部悬疑惊悚片。
——系统本来想选喜剧片的,不过沈眠怕自己看着看着笑出来,影响大家考试。
于是,把人送回来的钱用,就看见陛下神情严肃地坐在龙椅上,整个人眉心紧锁,像是不悦极了。
钱用脚步一顿,转身又出了紫寰殿。
陛下定是在为那个骗子烦心,他刚才安排的地方,还是不太妥当!
【这人肯定是凶手!】
09站在龙椅扶手上,信誓旦旦地伸着爪子和宿主讨论剧情。
沈眠摇头,语气笃定:“肯定不是他。”
09不服,飞到桌上喝水,眼神却还直勾勾地盯着系统屏幕。
水刚喝到一半,它刚才说的“凶手”,就脸朝下从江里漂起来了。
09:……
为什么!
沈眠瞥它一眼:“我就说吧。”
这系统还是太不懂套路了。
电影看到一半,殿试的结束时间便到了。
沈眠给电影点了暂停,起身,叫所有考生停笔,起身准备退出大殿。
皇帝宣布考试结束后,贡士们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再次对皇帝行礼之后,便依次在宫人的带领下退出了大殿。
等到所有人都出了殿门,钱公公带人将留在桌面上的卷子一一收好,呈到了沈眠的御案上。
沈眠看着厚厚的几沓卷子,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今年会试录取人数多,这也意味着,陛下要批的卷子多了不少。
又又又要加班了!
“钱用。”
沈眠叫了钱用一声:“你亲自带人,把所有考卷的名字糊住,顺序打乱,再宣读卷官觐见。”
——收上来的这些卷子会交给读卷官轮流传阅,每个读卷官的打分最终经汇总统计之后,再由沈眠定下最终的名次。
殿试后的第五天便是公布三甲名次的传胪大典,前三名将会由沈眠亲自宣布。
算上填榜的时间,大概只有四天的批卷时间。
时间紧迫,沈眠叹了口气,便开始忙碌了。
裴远从踏出殿门的一瞬间,就回头寻找弟弟的身影。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看了两圈,裴远也没看到裴康。
他心底一跳,陡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但现在还在宫中,诸位贡士和宫人都静悄悄的,他此时开口询问太过不合规矩。
裴远内心煎熬,强撑着一路朝宫门走去。
等到了宫门口,其他人陆陆续续出宫归家,裴远连忙叫住了带路的宫人:“这位姑姑,我怎么没看见我弟弟裴康?”
人几乎都走光了,他也没看到裴康的影子,裴远甚至还数了人数,刚好少了一人。
带路的宫人打量了裴远几眼:“裴康?”
裴远立刻点头:“正是,我瞧着他好像没有出来,姑姑恕罪,我这弟弟性子跳脱,又不太记得路,不知是不是迷了路。”
“没有。”
宫人赶着回去复命,迅速道:“您弟弟有些事,您先自己回去吧。”
她本想再说两句,不过想到钱公公把人带出来时的脸色,没说什么之后就会回去的话。
——毕竟她不太确定裴康能不能回去。
就算回去,也不能保证是整个儿回去。
裴远脸色一变,正想再问什么,那名宫人却摆了摆手:“您别多问了,先回吧。”
再不回去,没准自己也得留下了。
虽然陛下仁厚,一般不连坐,但这谁说得准呢?
裴远呆呆地立在宫门口,看着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手脚冰凉。
裴康……这是惹上什么事了?
“好累。”
沈眠看了一天卷子,回寝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换上寝衣,把自己摔到床上,在睡眼迷离的奶茶豹肚皮上狠狠吸了一口。
09整颗毛球也蔫哒哒的。
说什么要分析数据排查作弊可能,让系统把所有卷子都扫描了一遍,结果晚上竟然忘了给它吃炸鸡!
明明说好了的!
“明天中午再吃吧。”
沈眠瘫在床上,眼神发直。
09飞到了雪豹的毛毛里,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陆璋带着一堆折子进来了。
他刚同其他几位大臣商讨完政事,沈眠这几日都要忙着批卷子,他们就几人一起讨论,商议好之后将意见写好,再交给沈眠处理。
“放外面放外面!”
沈眠看着那堆折子,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
陆璋看着把自己卷成蚕蛹的陛下,轻笑一声,将折子放到外间去了。
“陛下今日辛苦了。”
他走到龙床前,抬手按上沈眠的肩膀:“臣帮陛下按一按?”
沈眠被按得舒服地“唔”了一声,从被子卷里滑出来了点,往陆璋的方向蹭了蹭:“那陆爱卿可要好好按。”
陆璋两手动作起来:“是,陛下。”
“陛下若是满意,可有什么赏赐?”
沈眠侧了侧头,闭上眼睛:“当然了!等、等朕好好想想。”
陆璋的手艺越发熟练了,陛下打了个呵欠,意识逐渐昏沉起来。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眠:想不起来,算了……
前关:太阳穴
第117章 名次
裴远一直站在宫门口不远处,希望自己弟弟能在某一刻从宫内走出来,朝他笑笑,然后他们两人像往常一样结伴归家。
可直到天色渐暗,不远处的行人越来越少,甚至连宫门都快要关闭了,他也没见到裴康。
宫门口轮值的侍卫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不过看这人是参加殿试的学子,才没有出声强行驱离。
终于,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裴远看着缓缓关闭的沉重宫门,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慢慢地朝城南走去。
城门已经关了,他准备在城中偏僻处选家便宜的客栈,简单休息一下,明日再去等。
此时,寝殿内室却一片祥和。
陆璋帮沈眠按了会儿肩膀,手刚挪开,就发现沈眠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趴在枕头上,睡熟了。
09站在床头,看了看宿主,又转过去看了眼在沈眠睡着后,轻轻将人挪到里侧,帮人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盖好被子的陆璋,犹豫了一下,自觉飞到外间,在案桌的软垫上趴了下去。
黑色毛球拉过沈眠给它准备的帕子盖在身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奶茶豹也不在,它一个统自己在外面睡好孤单。
忙了一天的沈眠睡得格外沉,他再次醒过来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陆璋在外间,黑色的煤球在陆璋出去之后就飞了回来,落在沈眠枕头上,猛猛蹭了几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它的老位置,怀念。
等沈眠睡醒,系统已经又睡了半个时辰了。
【咕叽。】
沈眠刚坐起来,就感觉手下面压住了什么东西。
他抬手,看见了扁扁的系统。
沈眠:“你在这儿干什么?”
09:?!
它才刚去外间住几天啊,宿主是忘了这儿本来就是它的位子了吗?!
想到什么,煤球把自己团圆,强忍住吐槽的欲望没吭声。
等到沈眠换好衣服,系统才又飞了过来:【宿主,别忘了我的炸鸡。】
“忘不了。”
沈眠的思路被打断,无语地瞥了煤球儿一眼:“中午就吃。”
09已经不相信宿主的信用了:【那你现在就去和钱用说!】
沈眠:……
他把系统往桌上一丢,去外间批折子去了。
批完折子还要继续看卷子,工作量骤增的陛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郁的社畜气息。
*
皇宫最偏僻的一处宫殿内,裴康瑟瑟发抖地蹲在墙角。
一夜未眠的他眼底青黑,从上到下连每根头发丝都透着惊恐,时不时不安地朝门外看上两眼。
裴康自从知道那日自己骗钱的少年,竟然是当今圣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被悔恨和恐惧淹没了。
他当初最坏的打算,是去牢里蹲上些日子。
只要大哥好好的,就算他不能做官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裴康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然是陛下!
骗人买科举试题骗到陛下头上,最后甚至还去京兆尹举检举陛下……
裴康越想越觉得窒息,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他无意识地扣着墙壁,直到指尖传来痛感才微微回过神。
片刻之后,殿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裴康立刻绷紧神经,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思索着,等下若是陛下要见他,他到底是应该直接以死谢罪,还是抱着抱着陛下的大腿哭一哭,别让此事牵连到他哥。
想到裴远,裴康整个人瞬间更加萎靡。
他哥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因为他——
钱公公一进来,就看见了两眼含泪的裴康缩在墙角,,满脸都是悔恨害怕。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拎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裴康见到钱公公,又急又怕,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裴公子,快用膳吧。”
钱公公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康,阴阳怪气道:“昨夜太忙,忘了叫人给裴公子送晚膳,裴公子不会怪罪吧?”
裴康愣愣看着桌上的食盒,不知道钱用是什么意思。
钱用盯着裴康,见他不答,慢慢眯起了眼睛:“裴公子?”
裴康一个机灵,立刻疯狂摇头。
“嗯。”
钱公公居高临下地看了裴康一眼:“那裴公子用膳吧。”
“这位、这位公公。”
裴康深吸了一口气,有点颤抖着开口:“陛下——”
陛下是准备一直把他关在这里吗?
钱公公掀起眼皮,扫了裴康一眼,淡淡道:“陛下正忙着殿试的事呢,裴公子先在这儿呆上几日吧。”
裴康小声嗫嚅着:“公公,我当时昏了头,我罪该万死,但是我哥,之前的事同我哥没有关系,真的!”
钱公公懒得理他。
这时候知道求饶了,就是这小子命好,遇到的是陛下,若是先帝,这人现在全家头七都过了!
要不是看着陛下还留着裴康有用,钱用都恨不得把人直接扔地牢里去!
裴康升起来的一点勇气,瞬间“嗖”的一声,全散了。
钱用警告了他两句,叫裴康这几日老实在偏殿呆着,便踏出了殿门。
临走,他叮嘱殿门外守着的小太监:“你们好好在这儿看着。”
说完,钱用便往紫寰殿去了。
沈眠绷着脸批了三天卷子,直接梦回上辈子加班当牛马的日子。
09吃了炸鸡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生怕惹了宿主,到时候自己就要变成油炸系统。
最后一天,沈眠终于将卷子的最后分数确定了。
他滑动着系统屏幕,最后挑出来三张卷子。
三份都是相当不错的答卷,其中一份格外出色,回答的角度很新颖,沈眠几乎能从字面上,看出来答题者的才华和豪情。
【宿主。】
见卷子终于批完,系统才凑了上来,轻轻落在沈眠肩头:【这是前三名的卷子吗?】
沈眠点头:“嗯。”
09眼睛亮了下,语气中透着八卦:【是不是要等到后天传胪大典,你看见人之后,再问他们几个问题,然后确定前三名谁先谁后?】
它兴致勃勃,小爪子挥舞起来:【还有还有,到时候谁长得最好看,谁就是探花,对吧?】
09说完,系统屏幕上立刻换上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照片:【我这里有每个人的照片哦,宿主你要不要先看看?】
密恐差点犯了的沈眠:?!
“你哪儿来的照片?”
黑色的煤球搓搓爪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殿试的时候拍的,我还做了数据分析呢,有几个长得不错,你要看看吗?】
沈眠用行动回答了煤球:他把系统直接从手边弹开了。
“就算是面试确定最后排名,我也不会看长相排名的!”
沈眠将卷子按照名次分成三摞,叫钱用进来一次收好,准备明日一早拆封填榜。
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沈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四下看了一圈。
“陛下在找什么?”
拿着折子进门的陆璋看见沈眠的动作,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沈眠又绕到内室看了一圈:“奶茶去哪儿了?”
他喃喃自语:“去园子里玩儿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陆璋站在桌前,将折子整齐码好:“应当是被应琮带去城北了罢,今早他过来了一趟。”
“说是城北玉津园旁边的那处院子已经重新建好,他今日开始就回去住了,陛下当时在忙,臣想着等您忙完了再同您说。”
今天有点冷,沈眠有点遗憾不能抱着奶茶豹睡:“哦,那应当是应琮带走了。”
——之前沈眠同应琮说过,他要是想奶茶,便可以随时带回去玩几天。
奶茶豹不在,陆璋看着倒是很高兴。
虽然他表情不明显,但是陛下就是有这种感觉!
“天色不早了。”
陆璋凑上前,帮沈眠将外袍脱了下来:“陛下早些休息吧?”
等到沈眠刚刚换好寝衣,还没躺下,某人已经吻了上来。
因为陛下过于忙碌接连几日都没能同人亲近的陆璋,动作比平日更急切,他的手揽着沈眠的肩膀,缓缓下移,在沈眠腰间来回摩挲,声音低哑:“陛下。”
沈眠没说话,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以示警告。
陆璋动作一窒,呼吸猛然变得沉重起来,手也慢慢向下……
外间,系统看着屏幕,叹了口气,默默朝殿外飞了出去。
*
裴远在宫门口一连等了五日,却始终没等到裴康出来。
他的心情越来越沉,参加传胪大典的时候,整个人也魂不守舍的。
甚至在沈眠叫他的时候,裴远都反应了一下,才站出来。
沈眠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挨个问了些问题,香想了片刻,便当场宣布了名次。
至此,殿试的名次终于全部定下了。
而裴远听着一声声的唱名,心中丝毫考中探花的喜悦,满满的全是不安。
听完最后一个名字,他面色陡然苍白下去。
——没有。
大景的殿试没有考中考不中之说,只排名次,可他从头听到尾,却一直没听到他弟弟的名字!
礼毕,沈眠起身离开,众人纷纷行礼。
“裴公子。”
就在裴远迷茫无措之时,忽然听到身侧有人在叫他。
他一回头,看见了在陛下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
钱用对裴远的态度比对裴康客气不少:“陛下有事宣您。”
裴远心中生出了点微弱的期望:“这位公公,敢问,可是……可是我弟弟的事?”
钱用高深莫测地笑了下:“您去了便知道了。”
裴远按下心中不安,一路跟着钱用到了偏殿。
进殿的那一瞬间,他一眼就看见了跪在皇帝面前的裴康。
“探花来了?”
沈眠笑眯眯地,端着茶盏,朝瑟瑟发抖的裴康点了点头:
“你们兄弟倒是一样有出息,来,裴康,同你兄长说说,你都干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远:?!
你干什么了?!
裴康:呜呜呜呜呜呜
第118章 宣旨
裴康死死垂着头,顶着兄长难以置信的视线,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偏殿的地砖缝里去。
裴远刚要跪下求情,就被沈眠抬手制止了。
“你不用跪,钱用,赐座。”
钱用跟在后面,笑眯眯地搬了个小凳,叫裴远坐了。
裴远看着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的弟弟,一时间不知所措。
坐着的椅子仿佛也长了刺,叫他整个人坐立难安,心生惶恐。
裴康这是……惹了什么事?
裴远看着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弟弟,恍惚中,猛然想起了春闱前的那些不对劲。
弟弟突然买回来的药和衣服,丰盛的食盒,价格颇为昂贵的笔墨纸砚……
想着想着,裴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了一下。
是、是为了他吗?
裴远满心痛楚地望着弟弟。
“说啊。”
沈眠放下茶盏,看着裴康催促了一句:“从碰到朕的那天开始,慢慢说,说、仔、细、点。”
裴康闻言,顿时不敢再耽搁,磕磕绊绊地,将自己之前怎么找上沈眠,又如何骗了皇帝一百两银子,最后还在约定见面的时候直接去京兆府检举陛下,一股脑全说了。
——不过,他没说自己最开始是为了给裴远买药,才在街上四处寻找目标下手的。
裴远的脸色在裴康的讲述中,越发苍白。
裴康说完,跪在地上,抬手抹了把眼泪:
“陛下,草民的兄长对这些全不知情,都是草民一时糊涂,还请陛下不要——”
“陛下!”
裴康话还没说完,裴远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身边,深深叩拜:
“裴康都是为了小民才做出如此糊涂之事,陛下,小民愿意代他受过,还请陛下饶了他罢!”
膝盖磕在金砖上的沉闷声音,叫沈眠原本平静的脸色几乎要绷不住了。
他挪了挪身子,赶紧叫停了两人磕头的动作。
别磕了,等会儿把脑袋磕坏了,陛下还留着有用呢!
“裴大公子。”
沈眠转向垂首跪在左侧的裴远:“朕看着你卷子上的最后一题,似乎对大景的律法……颇有见解啊?”
——这次殿试,沈眠略微改动了一下试卷构成,在最后留下了几道选答题。
内容涉及农业商业、医疗律法、土作营造等等,考生可以任选一道作答。
沈眠暂时动不了考试科目,不过还是希望通过额外的附加题,看看这些贡士都擅长什么,以后好精准安排工作。
裴远看样子,对律法很感兴趣。
至于裴康嘛——
沈眠看着垂着脑袋,缩着脖子,像只鹌鹑似的裴康,露出了些老板看免费牛马的和蔼眼神。
感受到上方传来的视线,裴康抖了一下,头顿时埋得更低了。
“回陛下。”
裴远不知道陛下为何问他这个,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悲痛,低声答道:“臣稍有了解。”
“探花郎未免太过谦虚了。”
沈眠摆摆手,笑了一声。
这裴远怎么和他高中同桌似的,每次问都是一般一般,没太答好,也不太会,最后一看分数,149。
“既然如此,那裴大公子便同朕说说,你这个有出息的弟弟,按大景律法,朕应当怎么处置他啊?”
沈眠话音落下,整个偏殿瞬间一静。
片刻之后,裴远略微颤抖的声音缓缓响起:“诸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准盗论……”——注1
看得出来,探花郎对大景律法条文很熟悉。
并且,很聪明地没有提弟弟冒犯皇帝的事。
大景欺诈他人财物按照盗窃论处,裴康最开始骗了一百两银子,不过前几日他将剩下的还回去了,也没真的参与科举舞弊,如果按照十四两银子算,归还银子之后,杖二十……
“探花郎的头脑确实不错。”
沈眠慢悠悠的:“不过朕记得,欺谩、诬罔天子……”
看见两兄弟越发惶恐不安,沈眠忽然轻笑了一声:
“裴远,别跪着了,回去坐吧。”
陛下这么说,裴远只能听从皇命,他心中悲凉,却见陛下看向了裴康:“你也是,去那边坐着。”
裴康控制不住地抽抽搭搭,哭到一半,忽然听见沈眠这句话,没忍住打了个嗝出来。
裴远微微闭了闭眼,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死感。
沈眠有些同情地看了裴远一眼。
裴康已经全完没有当时在街上骗人的那股劲头了,听到沈眠的话之后,小心翼翼地朝皇帝行了个礼,连椅子都只敢坐一半。
“裴康,你来说说,你错在何处?”
裴康低声嗫嚅:“草民、草民不该期满陛下,骗了陛下的银子,还——”
他还想再说两句,却被沈眠打断了:
“不是。”
“你是错在骗人,不是错在骗朕。”
“而且是用买卖科举试题这种事行骗,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有多少学子能真的守住本心,不去试探一下那种可能?”
关系到一生命运的事情,还是在舞弊事件时有发生的古代,在面对诱惑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的心里没有一点动摇?
而且要是这种诈骗多了,行骗之后再举报买题人,科举岂不是要乱了套。
裴康的脑袋顿时埋得更低了。
裴远看着弟弟,心中又气又痛。
沈眠话音一转,继续道:“不过,朕派人查过,你也是为了给病中的兄长买药,做工的钱又不够,才犯了错。”
“盘银费的事情,朕正在查,之后也会给所有被克扣盘银费的学子一个交代。”
史笠那个狗东西,办寿宴人手不够去找人,最后却只给人结一半的工钱,还大言不惭地让不服的去官府告他。
大家都知道他是礼部侍郎,谁会真的去告?
沈眠已经搜集好了受害者信息,到时候给史笠狠狠加刑!
裴康终于在椅子上坐实了点。
裴远听出了皇帝话里的意思,心底隐隐踏实了些。
“不过——”
就在裴康松了口气的时候,沈眠又道:“不过虽然情有可原,但你做错了事,朕不能不罚。”
裴康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沈眠叫了钱用一声:“钱用,宣旨吧。”
裴远和裴康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接旨。
——裴康此次虽然犯了错,但念在事出有因,又没有酿成什么大祸,陛下便减轻了惩罚。
准许裴康保留举人身份,但会试成绩不做保留,去沈眠指定的地方“劳动改造”两年之后,若是表现良好,便可以举人身份再次参加会试。
至于他骗的钱,不得不说,裴康的运气某种程度上确实不错。
若是一百两银子,刑罚必然会重些。
但他最后关头良心发现,将剩下的银子还了回去,花掉的十四两,加上拿到手的五两盘银费,刚好比他们本应该拿到的银子少了一两。
所以沈眠也就不再计较了。
“至于裴远……”
沈眠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此事你不知情,朕不会治你罪,不必如此拘谨。”
他说着,朝裴康投去一瞥:“不过你这弟弟,确实还要好好教育。”
逃过一劫的兄弟两人满脸都是感激,恨不得当场为沈眠肝脑涂地,裴远郑重应是,随即也看了裴康一眼。
裴康抖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冷。
“好了。”
沈眠起身,站到裴远身侧,拍了拍探花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裴大公子去参加后面的典礼吧,朕得了裴大公子这样的栋梁之材,甚至欣慰,朕很期待裴公子日后的表现。”
裴远深深行礼。
沈眠看着裴康:“你留一下,朕还有其他的事要和你说。”
本来准备悄悄往兄长身侧靠的裴康顿时再次僵住。
裴康小心翼翼回道:“是,陛下。”
等到裴远被宫人带下去,裴康还满脸不安地站在原地。
“坐这儿。”
沈眠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
裴康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小碎步挪过去,坐到了椅子边上。
“陛下?”
“朕看你,好像对土作很感兴趣?”
“是。”
裴康死死埋着头:“草民的父亲曾经做过这些,草民也学了些,之后又看了几本书……”
“嗯。”
沈眠点了点头:“不错。”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知道朕要你去哪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被送去搞土木了捏
注1:《唐律疏议》,《诈伪律》第373条:诸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准盗论。诈欺百端,皆是。若监主诈取者,自从盗法;未得者,减二等。
第119章 婚事
裴康在椅子上轻轻挪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弱弱答道:
“草、草民不知。”
沈眠继续道:“之前朕御驾亲征,从兰鞮那边新打下来的地方水土不错,不过冬日会有些冷,朕想让你,去帮着营建些更保暖的房屋。”
沈眠倒是知道几个办法,不过也只限于“知道”,毕竟他对土木一窍不通。
没想到裴康就在这时候撞上来了。
速速送去北边,希望这人能有点用。
裴康听着皇帝的话,慢慢从这几天的惊恐情绪中缓了过来。
最后,他甚至开始眉飞色舞地建议可以如何能在保证通风的情况下,让房屋更加保暖,住着更加舒适。
等到说完之后,他才回过神,又缩了缩脖子。
“看来你确实对这些颇有见解。”
沈眠满意点头:“既然如此,那你最近便准备准备,争取早些出发。”
早点接受劳动改造,快点把房子建出来,陛下还准备过两年去北方看雪呢。
京城冬天的雪还是太小了,不怎么好玩……
裴康:?
这么、这么快的吗?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他已经是十分庆幸,青年立刻垂首应是,就算是沈眠今晚就把他送走,裴康也不敢说什么。
说实话,裴康前几天还以为他最轻的处罚就是赐死,能留个全尸也不牵连兄长,现在还能保留举人身份,不过是去建两年房子,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惩罚!
尤其是听出皇帝声音里的欣赏时,裴康心里还有点激动。
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沈眠便叫宫人将裴康带下去。
临走,他又提醒了裴康一句:“日后你做事,多动动脑子,你想想你若是出事了,你母亲和兄长要怎么办。”
见裴康羞愧垂头,沈眠又给了个甜枣:
“钱用,先带他下去用膳,顺便再洗漱一下,换套新衣服。”
“你哥的赏赐等下会送到他手中,这些银子,是给你的。”
沈眠将一个眼熟的小布包推到了裴康面前:“你是犯错被罚,这两年可没有工钱,不过这些算是朕赏的,你留着日常用,若是营建有功,回来朕重重有赏。”
裴康看着那个小包,眼泪汪汪:“多谢陛下!”
沈眠摆手,叫人下去了。
裴康刚走没一会儿,陆璋便踏进了偏殿。
他走到沈眠身侧,给沈眠换了杯新茶,看见沈眠勾起的嘴角,眉头微挑:“陛下看着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沈眠美滋滋点头:“找了个好用的劳动力。”
等会儿给宋清宁写封信,叫他务必人尽其用,千万不要怜惜裴康!
说完,沈眠拿过茶盏,眼神落在陆璋脸上:
“陆爱卿好像也很高兴,碰到什么好事了?”
陆璋笑了下:“是件好事。”
沈眠还没说什么,陆璋忽然又补充道:“或者说……是喜事。”
沈眠:?
陆璋:“父亲马上便要回京了,陛下可收到信了?”
沈眠“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他记得卫国公前两天是寄过来了封信,信中说兰鞮的三王子已经被逐出兰鞮,带残部一路北逃,二王子和四王子见大景不答应求和,便联手打算再次奋力一搏,最后双双被俘。
卫国公这次回来,既是述职,也是押送俘虏和战利品。
沈眠的国库要再次充裕起来了。
宋清宁也送了信过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几箱东西,里面装着满满的零食,系统当场满眼放光,甚至和沈眠商量,自己未来几天愿意睡在箱子里。
宋清宁表示,自己的开荒事业刚刚开始,这次就暂时不回去了,等到种的东西长出来,他再回来看沈眠。
霍厌没有寄信过来,不过他的状况都被宋清宁写在自己的信里了。
因为这两天太忙,沈眠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卫国公也给你寄信了?”
陆璋点了点头。
不但父亲,陆昭也寄了信过来。
厚厚一沓,写得云里雾里,满篇的狗爬字看得陆璋额角青筋直跳,转头就又给弟弟送了一箱子的字帖。
沈眠喝完茶,靠在椅背上开始发呆:忙了好些日子,今天忽然没什么事,还有点不太习惯。
陆璋看出来陛下的无聊,立刻提议:“殿试一甲三人此刻正在骑马游街,陛下要不要去看?”
“臣两日前便定好了城东茶楼的好位置,陛下现在去的话,正好能看到他们。”
沈眠闻言提起了点兴趣:“行啊。”
他扭头朝殿外招呼道:“钱用——!”
钱公公立刻小跑过来:“陛下要去看状元他们游街?奴才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您先去换身衣服?”
沈眠:?!
钱用现在已经这么熟练了吗?!
钱公公对上陛下有些惊诧的眼神,露出了个疲惫的微笑。
他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热闹,陛下应当是不会错过的。
与其无用劝阻,不如提前准备。
*
沈眠到的时候,城东的茶楼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不过陆璋早就将顶层最好的位置定了下来,沈眠稍一低头,便能轻松看到被众人簇拥着,在锣鼓声中骑马缓缓走过来的三人。
“云娘——!”
不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叫了马上的状元一声。
一身红衣的云娘立刻抬头看过去,朝出声的人微微一笑。
“嗯?”
沈眠探头看过去,认出了正奋力将荷包和花往女子怀里扔的青年:“窦大人?”
平日看着成熟稳重的窦大人,此时正一边阻止其他男子朝状元扔花,一边把无数鲜花源源不断地朝云娘撒过去。
直到人都走远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开始和身边的人大将特讲景朝第一名女状元,念书是如何的刻苦,又是多么聪颖。
沈眠又朝他身侧看了一眼,眯起眼睛辨认了片刻:“吕大人?”
没想到吕大人看着是个老古板,还对这种场合感兴趣,也是蛮喜欢凑热闹的。
坐在一边的吕大人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还要听多久,他真的有点熬不住了。
窦大人瞥了吕大人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哈,这回也叫他体验一下他们平日的感觉!
*
卫国公此次回京,沈眠亲自携百官出城迎接,还叫人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
整个京城再次喜气洋洋。
——陛下为了庆祝,又放了三日的假!
不知道比先帝大方了多少。
城外,卫国公远远见到皇帝仪仗,立刻翻身下马,脸上露出了笑意。
等到看见陛下身侧的大儿子,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
跟在皇帝身后出城迎接的百官不禁心下感慨。
卫国公不愧是从太祖时期就征战四方的名将,看看,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还能面不改色,一脸淡然!
这要是他们,恐怕脸都要笑烂了。
卫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朝沈眠深深行礼:“臣,参见陛下!”
“卫国公快免礼。”
沈眠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这些日子,辛苦卫国公了。”
陆璋站在沈眠身侧,心里暗自做着计划。
既然父亲回来了,之前同陛下说的事也应该准备起来了。
大婚的时候,婚服要什么样式的比较好看?他选出来了三种,到时候看看陛下更喜欢哪个。
最近要不要就开始把府上的东西收拾一下,慢慢往宫里搬一搬?
“咳咳!”
卫国公忽然感觉鼻尖泛起一丝痒意,为了不在殿下面前失仪,他低咳一声,将那点痒压了下去。
他看着大儿子,总觉得这小子,准没想什么好事。
“卫国公没事吧?”
听见卫国公咳嗽,沈眠脸上立刻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多谢陛下关怀,臣无事。”
卫国公目露感动,想到自己对陛下心思不正的逆子,又是一阵胸闷。
“快进城吧。”
沈眠叫人帮卫国公牵着战马,带人往城门走去:“卫国公一路奔波,先回府好好歇息一日,明日朕在宫中准备了庆功宴,到时候会派人接卫国公入宫。”
卫国公立刻谢过沈眠。
陆璋竟然同卫国公一同回了卫国公府,这倒是叫沈眠有点惊讶。
毕竟这人最近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难得这么自觉,他刚才还担心卫国公知道陆璋住进他寝殿,再气出什么好歹。
将两人送回府,沈眠叫其他人也回去,自己表面上回了宫,实际换了辆马车,去城东买小馅饼去了。
黑色的煤球儿兴致勃勃地站在他肩膀上,喋喋不休地和沈眠说着宋清宁送来的那箱小零食,哪种特别好吃,让沈眠同宋清宁说说,下次多送点。
陆璋最近一直黏在宿主,它都要无聊死了!
沈眠点了点头,结果摊主递过来的小馅饼,转头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立刻打了个招呼,朝人走了过去。
另外一边,卫国公府,卫国公刚换好衣服,就听见管家说,大儿子又事要和他商量。
“说罢。”
卫国公踏进书房,坐下,端起茶盏,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陆璋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幸福而期待的表情:
“儿子想同父亲,商量一下儿子的婚事。”
卫国公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
“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卫国公:?!
第120章 悲痛
陆璋看见被呛到的老父亲,本想上前帮忙,却被卫国公狠狠瞪了一眼,只得立在原地默默等待。
卫国公咳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抬起右手,颤巍巍地指向了陆璋:
“你说什么?!”
陆璋平静地将话重复了一遍:“儿子说,想同您商量一下儿子的婚事。”
卫国公眼睛死死盯着他:“和谁的婚事?”
他儿子都、都对陛下那样了,还想同谁成亲,他是觉得卫国公府的活人太多了是吗?!
就算陛下同意,他也决不能叫这逆子如此对陛下!
事已至此,若是这逆子还有别的心思,他就直接为陛下清理门户!
陆璋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同陛下。”
卫国公顿时松了一口气。
哦,是陛下,幸好还是陛下,嗯?
下一瞬,卫国公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同陛下成婚?”
“陛下知道吗?”
虽然前朝也曾有男后,但是、但是成婚……这事陛下知道吗?
陛下是自愿的吗?
陆璋神色自然地点头,语气笃定:“自然。”
看着老父亲不相信的神色,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已经同陛下说过,陛下也同意了,不过还是建议我和父亲商量一下。”
不等卫国公再说些什么,陆璋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写满了小字的纸,面带喜色:
“我没什么经验,先自己写了些可能要准备的东西,想让父亲看看,是否还缺什么?”
卫国公看着面前的儿子,一时间又是为自己这个平日看着稳重至极,最后却憋着干了件大事的儿子头疼,又是摸不准陛下的具体意思,只觉得整个人十分心累。
“你,你先回去。”
卫国公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此事主要看陛下的意思,明日我入宫后,会同陛下商议的。”
陆璋点头:“多谢父亲。”
卫国公此刻很想说一句“别叫我父亲”,全靠拼命安慰自己“亲生的”和“事已至此”,才勉强没有说出口。
他疲惫地朝大儿子催促:“走走走,赶紧走!”
陆璋点头便要退下,卫国公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又升起了一点微弱的父子情:“等等,你用过饭没有,没有等下便一起用吧。”
他也是好久没和儿子一起用膳了,自从……
“儿子等下还有事。”
陆璋回身,语气恭敬,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卫国公气得七窍生烟:“等下还有些事情要同陛下商议,儿子先进宫了,王管事已经安排好午膳,父亲饿了便用吧。”
直到陆璋的背影消失在卫国公的视线里,他都没回过神。
良久,他深深叹息一声,疲惫起身:
等这小子回来,他定要同他好好说说!
陛下日理万机,天天进宫缠着陛下做什么,多影响陛下处理政事,还有,有些事情,是他一个奉宸卫中郎将应该掺和的吗?!
成亲之后就更不行了,他这算什么……
卫国公想了又想,感觉这应当算后宫干政?
“老爷。”
门口,王管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现在传饭吗?”
卫国公暂时停下思绪,点头:“嗯,传吧。”
王管事立刻去准备了。
等到饭菜摆好,卫国公看着一桌子清热去火的菜,死死捏着筷子,终于被气笑了。
*
“严姑娘!”
东市,沈眠拿着一袋小饼,看着坐在摊位后面的人,打了个招呼,顺手递过去了两张包着油纸的馅饼:“你来点?”
严姑娘看见皇帝,先是有点紧张,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多谢陛……公子,我不饿。”
“拿着吧。”
沈眠又把小馅饼往前送了送:“他家的馅饼可好吃了。”
陛下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不礼貌了,严姑娘这回道了声谢,将小饼接过来,小心地收好了。
沈眠垂眼打量她摊子上的东西。
今日,严姑娘摊子上又多了不少新的小东西,除了各种小动物木雕,还有四五支簪子、几把小木梳。
“公子可有喜欢的?”
严姑娘见陛下眼神一直在那几支簪子和梳子上转,立刻道:“若是这里没有您想要的样式,您告诉我想要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帮您做。”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上次的事都处理好了,史家也给了赔偿,还要多谢您,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您这回可千万别推辞了。”
“其他材质的也可以,我也会一些。”
——她曾经也学过玉雕,不过因为材料成本太高,买不起,就只能用木头刻些小动物来卖。
沈眠抬手,点了点最左侧的木簪:“严姑娘,你能教人刻木簪吗?”
他话音一落,严姑娘连同跟在沈眠身后的钱用木樨,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啊,这个,当然可以!”
严姑娘最先回过神,连连点头:“是、是谁要学呢?”
沈眠清了清嗓子:“我。”
他说完,身后的钱公公面上露出了点绝望的神色,身形都有点摇晃了。
*
卫国公用了午膳之后,又回了书房。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手边那一沓纸,慢慢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卫国公又将东西猛地合上,扔了回去。
哎,哎!
当年投身行伍的时候,他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尤其是想到当年太祖病逝之前,还曾将他叫到床前,嘱咐他照顾自己的后代,守好大景的疆土,卫国公更感窒息。
守卫……守卫到哪儿去了啊!
逆子,逆子啊!
卫国公长吁短叹半晌,本想着等大儿子回来,再好好教育他如何同陛下相处,平日万不可恃宠而骄,更不可随意冒犯陛下。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天色都暗了,等到早就过了宫门关闭的时间,也没等到陆璋回家。
卫国公朝门外大声疾呼:“王管事!”
“老爷?”
王管事一路小跑进了门:“怎么了?”
卫国公怒声:“都什么时辰了,陆璋怎么还不回来,是去哪里鬼混了?!”
王管事“哎呦”一声,连忙解释道:“老爷,大公子进宫了啊。”
卫国公:“现在宫门都关了,他——”
说到一半,卫国公缓缓停下了话头,脸上带了点难以置信。
不会……不会是……
王管事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公子近些日子都住在宫中,应当是陛下有事同大公子商议吧。”
说完,王管事露出笑容,语气带着骄傲:
“大公子真是备受陛下重用!”
卫国公捂着胸口:“他,他最近都住在宫里?!”
王管事点了点头:“是,近来都住在宫里。”
想到什么,王管事又补充了一句:“啊,除了前几日,陛下来卫国公府赏花,傍晚下了雨,便宿在府上了。”
王管事只觉得是陛下看重自家世子,连带将陆璋和陛下直接睡在一间屋子的事也说了。
说完,他抬头,就看见了自家卫国公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王管事:?
第二日庆功宴,沈眠总觉得卫国公眼中透着沧桑,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痛心疾首的意味。
沈眠:?
他朝不远处的陆璋看了过去,用眼神示意:
昨天和卫国公都说什么了,老父亲怎么看着有点死了?
陆璋无辜回望,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沈眠收回视线,对陆璋的说法表示怀疑。
卫国公瞪了这种场合还在引诱陛下的大儿子一眼,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庆功宴正式开始之前,沈眠先叫钱用宣了旨。
此次攻打兰鞮,不少人都获得了封赏,当然功劳最大、所获封赏最多的,便是卫国公父子了。
——卫国公世子陆璋生擒了兰鞮王,卫国公则捉住了其他两位王子,还将兰鞮余部彻底赶往北方腹地……
一时间,不少人羡慕的目光都投在了卫国公身上。
当初本以为他们这位新帝登基后,会忌惮卫国公府的势力,没想到陛下竟然如此爱重卫国公,听听这些封赏,而且卫国公还有这么个优秀的儿子!
世子年纪轻轻便已身居要职,活捉兰鞮王,又如此得陛下信任,日后定会风光无限,成就不会比卫国公小啊!
甚至还有些大臣,酸溜溜地看着面上没太多喜色的卫国公,一边骂他装模作样,一边又在心里暗恨,自己怎么就没这么个出息孩子。
卫国公顶着同僚的视线,一时间只觉得坐立难安。
等到庆功宴结束,卫国公正准备回府,忽然被钱用叫住了。
“卫国公,请留步。”
钱用对卫国公父子都很有意见,不过在卫国公面前,他勉强把不满压了压。
卫国公生的好儿子,哼!
他语气僵硬:“陛下有事相商,还请卫国公移步。”
卫国公对上钱用的眼神,表情忽然闪过了一丝痛苦。
陛下不会是……
不会是想同他商议婚事吧?
“咳,咳!”
紫寰殿偏殿,沈眠踢了踢陆璋的小腿,示意他说话。
卫国公坐在不远处机械地喝着茶,整个人魂游天外,脑海中不断回忆太祖对自己的嘱托。
陆璋切好最后一块小兔子苹果,摆到手边的瓷碟中,往沈眠面前推了推,才缓缓开口道:
“父亲,昨日儿子同您说的事,您——”
卫国公一个机灵,立刻朝皇帝看了过去。
沈眠有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卫国公痛心疾首地看着陛下微红的耳根,又转头瞧了一眼自己面色坦然的大儿子,只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带这逆子回京。
“此事、此事全凭陛下做主!”
卫国公朝上方拱了拱手,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沈眠点头,也想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
他想的是让陆璋找个好时机慢慢说,谁能想到这人这么急,昨日卫国公刚回京,他就和卫国公说了!
刚才还偏要缠着他叫卫国公过来,把事情定下。
“既然如此,那朕便先叫钦天监看日子了,明年——”
他话未说完,陆璋忽然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借着桌帷的遮挡,放肆地勾了勾陛下的手指:“陛下,明年,是不是……有些晚了?”
沈眠:?!
晚什么,一点都不晚!
知道结婚要准备多少东西吗?!
卫国公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逆子,还不住口,陛下的决定,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说完,他满是歉意地起身,朝沈眠行了一礼:“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眠忙道:“卫国公请讲。”
卫国公瞥一眼盯着陛下的侧脸,眼神中满是占有欲的儿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决不能愧对太祖和先帝!
“陛下,现如今兰鞮已除,国家安定,您既准备大婚,不如刚好趁此机会,广开后宫,绵延子嗣。”
陛下如此明君,不可无后啊!
卫国公说完,沈眠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愣愣转头,果然,看见了陆璋铁青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陆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