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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百仙盟

    云霜月的视野还黑着, 鼻尖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郁。陆行则把她摁进了自己怀里重重压着,整个人像小山一样半点也不肯挪动。说是摁也不准确,因为她与陆行则之间的身高存在明显差距, 从视觉上来看整个纤瘦的女人都被嵌进了她面前那个高大少年的怀中。

    但实际却是陆行则躬起身子把自己缩缩小, 竟想着把自己当个孩童那样要往云霜月怀里跑。

    他将头往云霜月的颈间一埋,微微晃了晃头拱了两下,于是粗糙的龙鳞又将云霜月那一块地方给磨红了。

    “好痛。”清越张扬的声音在此时也如同被血水泡过般粘稠湿润, 在此室寂静之中显得无比突出:“云霜月,我提前化龙了。”

    云霜月被裹在陆行则弟子服和他的发丝之间, 空气不流通导致她有了微微的窒息感, 于是她伸出手推了推眼前的少年想看看具体情况,不料平日里对什么都很敏锐的陆行则此时却完全没有知觉一样, 一味地往她的怀里挤。

    “……你先起来, 眼下这般样子并不能好好了解发生了什么。”云霜月的感官陷入了只有陆行则的黑暗之中, 只能凭着感觉拍了拍陆行则的背:“起身让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身上的少年身体没有动,只有脑袋又在她脖子那转了转, 带着疲惫的嗓音传入云霜月的耳中:“在化龙的时候,我遇到了不渡川的人。”

    不渡川。

    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陆行则感觉到女人拍着他的手突然攥住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们来找你了?”

    “……”

    没说话。

    因为此时他有点走神, 目光盯着云霜月因为背着光有些透明的耳垂, 像一颗小小的白玉那样莹润。他故意用脸上的鳞片去蹭了下, 见那耳垂的颜色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改变,心下又多了点满足。

    “疼到说不出话了吗?”云霜月的呼吸洒在他的身上,声音闷闷的, 很容易就能听出那种不透气感。但云霜月向来心善,在第一时间还是想着他的不适。

    陆行则将自己又往云霜月柔软的怀抱中塞了塞,调整了一下语气和台词, 将自己说的愈发凄楚:“嘶……一点而已,不疼的,和前世化龙的感觉一样。”他前世化龙的场景可谓恐怖,此时提起不过是想要勾起云霜月和他之间的记忆。

    感受着女人的呼吸频率,斟酌着哪句话适合在这时候说:“我是遇到了他们,其中一人还刺了我一剑……”陆行则的目光依旧追逐着云霜月在光下的发丝,若是有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必会惊异这个满身是伤的少年身上哪有半分痛苦。

    和面部表情完全割裂的语调从他的口中毫不费力吐出,没有一丝卡顿:“他们身上的气息颇为诡异,我前世不曾遇到过,一时之间没有察觉,被他们刺中。这次提前化龙本想前往藏书阁试着寻找抑制之法,却不料直接撞上了这行踪鬼祟的几人。”

    “几人?”

    和云叔口中的人数对不上。

    云霜月皱了皱眉,难道出现了云叔都未曾预料的状况。

    陆行则见她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一顿。

    啊哦,忘了这个细节了。

    本来想让云霜月觉得自己被不渡川那群人以多欺少欺负了再装可怜点,一时间没想起来刚刚云霜月收到的讯息之中特意提到只有一位长老来了。

    他突然发出痛呼的声音,将云霜月的注意力又短暂拽到了自己的伤上。脑中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思索着怎么补回这句话。

    “嗯。但云氏之人似乎只有一个,其余的不像修士,倒像……魔人。不渡川一脉,似乎和魔域有着联系。”想到他最后看见的那本书,陆行则说道。

    ——

    那时他确实在藏书阁内,这话倒是为数不多的几句真话之一。

    传讯佩穿来一阵一阵的热闹灵力波动,伴随着闪烁的微光,映在了陆行则的眼瞳之中,将他融入黑暗下的青涩五官刻画地更加立体。竟让此时的他身上的少年气褪去了很多,恍然和前世剑衡仙君气质重合。

    “陆哥,魔人混入百仙盟这消息我已经连续说了很多日,估摸着现在差不多了。”

    “哈哈,辛苦你了。你服下丹药后估计不久便要突破,之后不若和讲师申假回去专心调息几日。”和讯息体现的热情不同,陆行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传讯佩回复对面。

    “小事啊陆哥,前几日要不是你给了我秘境材料,这次的瓶颈定不会如此轻易跨过。”那头的弟子虽不知陆行则为何让他在天子班反复提起魔人的话题,但他想着天才总有天才的道理,就好比眼下劝他回去几日这般理由充分,只是说与不说的问题罢了。

    材料珍贵,突破难得。于是他乐颠颠地收拾包袱回去了。

    然而这样大差不差的场景像是惊人的巧合一样,在百仙盟无数地方上演。

    天字班不止那一位弟子收到了陆行则的材料法器,他们很多之前都听过这位新秀的大名,想着他或许在执行什么任务,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也乐得提起;百仙盟弟子餐堂里最为热情话密的那位大娘,时常会对着气质娴静的云霜月唠些八卦,最近会总在话题里夹着些魔人与修士的话题;常德仙尊的课题里最近总塞着自己徒弟对于修士和魔人关系之间的见解,让他觉得这个混账家伙总算对修行一事上了点心,于是课上也会忍不住提两嘴……

    一切一切,都在近日被聚起来推到了云霜月的面前。

    陆行则把玩着手里的传讯佩,他妖化后的指甲微微变长,稍不注意就在上面划了一道不算浅的痕迹。

    他的消失确实不是偶然,早在云霜月收到云叔消息那一刻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和他有了短暂的视觉共享,那三滴心头血在几日毫无动静之后终于发挥了作用,才能让他在原地干等着云霜月的背影后,终于可以有了下一步动作。

    不渡川的人来到了百仙盟。

    好消息啊。

    那时的他真思索着如何为单单化龙增加筹码,结果云氏那群人就这么凑了上来。

    他脑中一个接一个的计划在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云霜月刻意不理会他的几日,陆行则总会处于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一半的自己极为冷静地排除着一个又一个答案,另一半的自己就放空着看着云霜月发呆。

    像前世那样观察着云霜月的动作,推测她每一次转头的预兆。如何把脸侧的龙鳞露出来给她看,如何和她正巧不经意地对视,如何铺垫越来明显的化龙征兆。

    于是在陆行则将云霜月这一世发式的规律都弄出来后,他想到的那些云霜月远离自己的原因也排除到了最后一个。

    不渡川。

    她不想让云氏的命运和他再扯上关系,所以连带着自己也要远离他。

    在这个答案被心头血所共享的画面印证后,陆行则那一瞬间的情绪几乎是空白的。

    是了。

    云霜月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永远纯白的底色,高高悬在天际。其实陆行则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在老宅那样的环境下,会养出云霜月这般人。

    她没有任何过激的负面情绪,像一潭无波的水。但又不是死水,清澈明净,万物得以在她身边生长。

    她的责任,她的理性,也像那天际是月亮,不曾为肆意的风动摇,升起落下,永远遵循着自己的规则。

    云霜月是最为单纯的人,她的底色几乎所有人都能一眼看清,就像地上的人仰望明月,抬头便能一眼看清。可云霜月也是最复杂的人,比陆行则在地球上写过的全部题目都复杂,面对这一道名为云霜月的题目,他该从何处解,无从下手。

    看见月亮只需要一双眼睛,但是真正靠近她,却需要跨越两颗星辰的距离。

    他一直都觉得云霜月的性格是这个世界最特别的。

    可此时的云霜月似乎将远离自己也纳入了她必行的轨迹之中。

    于是在不渡川一脉到了百仙盟的事情一出现,陆行则便没法再冷静等下去了。

    “你是何人。”一道尖锐的声音出现在陆行则的耳边。

    这最后的一环,来了。

    陆行则笑了一声后从阴影之中走出来,拔出赤霄剑对着来人喝道:“百仙盟,陆行则。”

    对面那人穿着和他差不多的弟子服,一开始还一脸警惕又疑惑地看着陆行则。在他报上名号之后第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在几息之后才突然闪过一丝惊意。

    见状,陆行则挑了半边眉。不知道他模样,看来不是奔着他和云霜月来的啊……

    那就是有别的目的了。

    不渡川一脉在前世完全没有发现的小动作。

    陆行则提起赤霄快速跃到了那人面前,手中剑光一闪,竟没有丝毫犹豫地挥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对同门动手!”金色的灵力照亮了那人脸上狰狞的表情。

    “我知道啊。”陆行则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得很开朗:“那又怎样?我手上的剑又听不懂。”

    正好这几天不爽找不到发泄对象呢。

    对面套着弟子服的长老气急,终于不再维持着假惺惺的伪装,双手变幻几下掐诀,一道法阵从他的脚下浮现,像是要召唤什么。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一道剑光。

    下一秒,他视线中的掐着诀的双手突然落了下去,独留下两个空荡荡的袖口。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等你放技能啊。”陆行则拎着剑不间断地朝长老挥去:“都说了法师不要单走。”

    他一剑捅入长老的后颈,随着一道屏障破裂的声音,长老的身体如同碎片一样消逝在空中。

    果然是傀儡。

    和前世一样的手段。

    若是让前世的陆行则对上长老,一定不会如此轻松,那奇怪的傀儡之法是云氏独有的东西,可惜遇到了重生回来的陆行则。

    然而随着长老身形的散去,一本极为破旧的书落到了地上。

    陆行则看到封面,突然皱了皱眉。

    第62章 百仙盟

    “前世关于不渡川一脉同魔域的关系, 我一直有种隐隐的猜测,却始终找不到证据。”陆行则的语调放慢,斟酌着将重点从人数引到别的地方:“但今日我遇袭之后, 勉强与那云氏之人一战, 最后从他身上捡到了一本古书。里面的字和我前世带给你的云氏古籍上的文字很像,上面有着非常浓郁的魔气。”

    原本这书他还想着作为单独一个筹码在更加合适的时机推到云霜月面前,谁知道他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光顾着和云霜月卖乖了,嘴里说出的话满世界乱飞也没管合不合逻辑。这下倒好了, 得把这个书提前拿出来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 总是控制不住有些小动作。就比如陆行则的手勾着云霜月的发尾,按照她现在的习惯, 今天她的发式很简单, 只用了简单的条发带绑住了一小截发尾。他用妖化后有些尖锐的指甲轻轻在发带上磨了磨, 于是那可怜的发带不堪重负地散开落到了陆行则的手心。

    随着发带束缚的消失,云霜月的发丝散落开来, 笼住了靠在她颈间的陆行则。几日不曾闻到的熟悉香味再一次轻轻裹住了陆行则,他喉间发出了模糊的嘟囔声。

    他终于回到了应该呆的位置。

    这几天他闻到了好多不喜欢的味道,明明云霜月不理他之前那些味道平平无奇, 却在她离开之后变得让他难以忍受起来。

    雨水落到地上带来泥土的潮湿味, 让他的感到烦闷和窒息, 可前世他并不讨厌雨天的味道。云霜月会趁着下雨时给房内养的花搬出来喝雨水,那时她的心思就到了这些娇贵的花身上,于是陆行则总在她旁边踢踢踏踏踩着地上的水坑, 虽然一丝一毫都溅不到女人身上,但发出的声音却无法让人忽略,直到让云霜月无奈又纵容的眼睛看过来, 他再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给她赔罪。

    春日的阳光本明媚,但陆行则却觉得这太阳太过耀眼了,照在天字班墨水未干的书卷之上,散发的味道总会让他感到眩晕。但这味道他也不是没闻过,清淮的院子里有云霜月专门给他准备的书桌,后面又被陆行则擅自搬到了云霜月书桌旁。她总会在那里教他这个世界的书文,陆行则学得很快,但每次都会故意错好多,试探着云霜月会露出什么表情。

    陆行则的鼻尖再次蹭了蹭云霜月柔软的皮肤,如愿以偿闻到了安心的冷香。

    云霜月以为是他在念那本古书上的东西,仔细听了听,发现陆行则发出来的那些皆是点没什么具体意义的声响,和前世她时常抚摸的那只跳上她膝头晒太阳的小狗时,发出的动静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在干什么呢,云霜月没有明白。不过她大概知道了让自己头发散开来的罪魁祸首是谁来。

    不过陆行则总会弄出些奇怪的动作来,云霜月有些习惯了。她熟练地拍了拍陆行则的背,动作是照着前世让小狗醒来跳下膝头的样子做的。

    “先起来。”她说道:“云氏和魔域一事牵扯甚大,你捡到的那本古书可否给我一阅。”

    感受到拥着自己的力道松了下来,她得以从充满血腥气的黑暗之中重新恢复视野。

    陆行则脸上刚刚一直磨着她的鳞片不知为何褪去了,此时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瞳盯着她,云霜月往哪边动一下,他的眼珠就往哪边追。直到云霜月朝他伸出一只手,他才像回神似的把那本古籍放到了她的手上。

    云霜月的目光刚落到古籍封面之上,就和当时的陆行则那样眉头一皱,她明白陆行则为什么说不渡川一脉恐怕和魔域有所牵扯了。

    那封面上赫然有着云氏的族徽。

    “我现在不知道这本古书是云氏的人从百仙盟藏书馆中带出来的,还是准备放进去藏书内做什么。”陆行则状似回忆道:“云氏那人见我第一反应十分警惕,并没有立刻认出我来,可见并不是冲着我来的……嗯,这一世变化颇多,我们似乎看到了前世未曾见到的那些事情。”

    他放开了云霜月,但身体并未退后,依旧凑在女人的身旁。发带被他放进了储物戒之中,和她给他的那个帕子在一个地方。

    发丝垂落下来,被云霜月用手勾到了耳后。她漆黑的发丝和苍白的耳朵对比鲜明,将上面被陆行则用龙鳞刮蹭出来的薄红衬得愈发明显。

    她翻开那本古书,却只有第一页可以翻动查看。上面的文字不多,占据更大地方的是一个类似于阵法的图案。

    陆行则看着云霜月的侧脸,另一只手依旧勾着她的一小截发丝没有松手。见云霜月的表情有些变化,他适时开口道:“我用了很多方法,但无论如何都只能翻开一页。上面的那个图案很古怪,似乎是……一个禁制?”

    云霜月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她垂眸看着手底下的图案,竟有种命运终于从暗处交织到明处的感觉。

    这是她重生回来了后,体内莫名多出的那道禁制。此前关于它的出现虽隐有所感,却始终不明方向。此时云氏同这禁制的相关性被这本书应证,云霜月心中终觉尘埃落定。

    此前这禁制一直在云霜月身上处于未知的状态,它压制着她身上原被云氏设下的最后那层压制修为的禁制,使得她吸收灵力的速度比前世快了很多。除此以外并没有任何一点威胁,好像十分无害的样子。

    但最没有威胁的陌生东西才是最危险的,你不知道它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此时得知了它与云氏挂钩,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最大的害处已经出现,便不用再对它的未知进行揣测。

    既然是和云氏相关的方向……似乎可以去问问云叔他们。此世不渡川一脉虽动作颇多,但她此刻身后也并非空无一人。

    云霜月将古籍收入储物戒之中后沉吟了一会儿,对陆行则说:“此书需在我这多放些时日,上面的图案似乎同云氏相关。”

    她没有再多说,并没有同前世一样将情况同陆行则具体道来。

    陆行则眸光一闪,瞬间想到了他对云霜月的猜测,女人此时不管是言语还是动作,都在将他往云氏的反方向推。

    但他又不是没长脚,还不会跑回去吗。

    陆行则心中这么想着,突然捂着自己的心口咳嗽一声,竟在地面上绽出几朵血花,将女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察觉到云霜月的视线,陆行则却在脑中暗骂了一声。

    靠,当时捅了自己太多了下有点控制不住了。本来咳血要留到最后的,怎么第一下就用了。

    但他内心活动再多,面上的表情还是什么都没变那样,依旧是以一种强忍痛意的表情看着云霜月。

    “没事的……不过化龙时被云氏之人刺中一剑。”他的眼睛微微低垂,将沾了些血渍的脸微微侧到了女人面前。

    他刻意找了个绝对好看的角度,将挺直的鼻梁和沾血的嘴巴露出来,展现出狼狈又可怜的样子。

    “但是近日我修为尽失,化龙之痛难以抑制。”他顿了顿,抛下第一个台阶:“加上这剑伤上恐怕沾了魔气,兴许有些难以恢复了。”

    “剑上还有魔气?”云霜月的语气有些急,她将刚从储物戒中拿出的那瓶止血药放到了陆行则的面前:“先将此药服下。”

    陆行则前世当了这么久的剑道魁首,所识好友遍布天下,那些话术早已炉火纯青。他乖乖接过云霜月塞过来的灵药,放到嘴里嚼吧嚼吧,甜的。但面上的表情还是不变,依旧是痛色难掩的样子。

    “魔气导致的伤口和那日在镇中的很像。”他将伤口同云氏扯上关系后又给自己逼出一口血,以退为进道:“但能彻底恢复的药应该没法同镇中那样寻到了。我妖化时饮你之血可以缓解疼痛,云霜月,能不能给我一滴血。”

    “你化龙之痛加上魔气灼伤……一滴血够吗。”云霜月叹了一口气,面前的少年发丝沾着血迹垂落下来,好一些都黏在了他尚且青涩的脸侧。

    她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她远离陆行则之后,他时常都会如此狼狈。不过几日时间,他一直精心打理的刘海总变得凌乱,不是被湿漉漉的雨水打湿,就是被血水黏连到一起。他那日回归百仙盟意气风发的样子近在眼前,可真到了面前的样子,却又是狼狈的。

    怎么短短几日会把自己照顾成这般模样。

    察觉到云霜月语气的松动,陆行则知道她不想让他牵扯过多,于是装作难办的样子再度抛下一个台阶,得寸进尺道:“不够……这次的情况比前世都特殊,恐怕我需要在你身边待很久。或许,云霜月你介意多一只宠物吗。”

    “?”云霜月诧异地朝陆行则看去。

    她面前这位语出惊人的少年没觉得什么不对,继续对她道:“我的妖形特殊,可化作一条小龙盘在你的手腕上。旁人无法看出来,最多只能当我是一只灵宠。”

    说罢,他身上的金色灵力一闪,没等云霜月说话就化作一道流光到了云霜月的手腕上。

    他身上的鳞片像黄金那般耀眼,一圈圈盘踞在云霜月的手腕上真如同花纹华丽的镯子,配上她苍白的皮肤,竟有些奢靡的意味。

    陆行则的尾巴尖啪嗒啪嗒地拍着云霜月手腕上的阴阳命珠,张扬的龙角被他收了回去,此时似龙似蛇的头蹭了蹭云霜月的手指:“就像这样。”

    第63章 百仙盟

    百仙盟今晨的阳光很好, 透过窗户照到了云霜月的脸上,让人无端产生一种不容亵渎的感觉。

    她的眼皮颤了颤,就要从睡梦中醒来。只是比起视野的恢复, 通过脖子隐隐传来传来的窒息感才是第一时间让云霜月感受到的。

    类似于绳索一样的东西圈住了她的脖颈, 上面的鳞片不同于昨日磨红她皮肤的粗糙感,而是有着玉石一般温润的质地。云霜月下意识闷哼一声,结果在听到她的动静之后, 那绳索一样的东西居然开始缓缓绕着她的脖颈转了几圈,温热的鳞片竟将她的常年冰凉的皮肤也煨暖了。

    有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的脸颊, 随后这胡乱作怪的东西就被云霜月抓住了。

    她睁开了眼, 一下就看到手中抓着一截小小的尾巴尖,似乎是知道她的视线落在了哪, 龙尾部一撮盈满灵力的漂亮毛发还灵活晃了晃, 像在对云霜月打招呼。

    接着云霜月的手突然攀上了两只龙爪, 细微的抓力弄得她手有些痒。随后龙身转了出来,又自觉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同昨日那般往她手腕上盘。

    “……陆行则。”她垂眸看着灵龙的动作,下意识叫了一声。

    但那只在她身上乱盘的灵龙僵住了。

    一人一兽就这么不动了几息没说话,最后伴着道金色的灵力闪过, 陆行则本人妥协似地单手抓了抓自己侧半边的头发, 就这么出现在了床沿。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领口松垮,脖子上晃荡的银色项链像平常一样贴在少年这个年纪清瘦到恰到好处的肌肉上,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缠了许多纱布, 彰显着主人此时虚弱的状态。

    陆行则一只手撑在床沿防止自己被云霜月踹下去,好吧,虽然云霜月并不会这么做, 但他还是要做好准备的。毕竟前世他唯一一次躲到了云霜月床上去吓她,还没看清她的表情呢,就被揪着耳朵赶下来了。

    他昨天一开始是老实呆在云霜月给他做的那个窝里的,还盖着她缝好的一条小被子,准备就这么睡过去。毕竟他龙形与人形之间的转换也需要灵力,他捅自己的那两下可没收着力道,导致一时半会儿他也变不回去。

    但云霜月的作息简直健康规律到恐怖啊,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她很少改变自己的睡眠时间。而陆行则从地球就开始熬夜的臭毛病也被他带来了修真界,加上修为傍身,平日里不睡是小事,能按时睡着才是大事。

    于是夜里就出现了云霜月在床上睡着了,陆行则就在女人给他做的窝里乱滚乱盘,结果这一套动作差点吵到不远处的云霜月,到最后他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尾巴尖发呆。

    加上前几日一直被云霜月拒绝靠近,这回一下子又骤然回到了她的身边,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老实”二字的陆行则又不安分了。

    他御风到了云霜月的身边,和之前一样看着她的睡颜。但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被被云霜月允许留在了房内,虽然说沾了自己妖化的光,但好歹光明正大了。

    只是可惜妖化的他没法为云霜月编辫子了。

    陆行则窝到了云霜月的脖颈处,那边的香味最为浓郁,好像整个人都被云霜月的气息包裹住一样。让他那颗在这几日七零八落流浪的心,也落回到了女人身上。

    一开始他只是想着来看看,等无聊了再飞回去睡觉。可陆行则忘了,窝在云霜月的身边好像是他从前世开始就不曾戒掉过的习惯。

    陆行则最后只是用尾巴尖圈了点云霜月的发丝盖在自己身上,将头埋到她的下巴处便不再动作了。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回到了清淮的院子里,他枕在云霜雨的腿侧,周围都是她的气味,听着云霜月的呼吸声睡着了。

    “云霜月大人,请听小的我解释。”陆行则看着女人的眼睛,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从嘴里跑出来一大段没有丝毫停顿的话:“昨天我是睡在桌上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醒来就到了你床上可能是妖化的缘故吧你知道的我前世这段时间就喜欢跑到你身边来我一时之间可能真的改不掉了——”

    草,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陆行则嘴上没有停,但心中却在怀疑这几句毫无逻辑的话到底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别说云霜月了,正常人能信就怪了。但说出口的话没办法收回,他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总不能让他承认事实吧,真做出这种蠢事,他好不容易赶回来的一点进度条都要直接变成负数了。

    噼里啪啦的一段话没得到回应,陆行则觉得有些奇怪,他掀起眼皮歪头悄悄观察着云霜月,嘴里的话没停,但注意力已经全放到了她身上。

    云霜月好像有些走神。

    陆行则好像没观察过早上刚醒的云霜月是怎么样的,在他的印象里更多的都是他醒来看到云霜月的样子。

    她的鼻子很漂亮,细窄又白净的鼻梁很适合架地球上那种金丝眼镜。其实他睡醒从腿上仰视云霜月的视角看去,会发现她的眼皮很薄,垂下眼看着他时眼尾会同眼皮形成一条秀气的窄线,看起来就像被裁纸刀划出来的那样规整,带着年长者游刃有余的从容。

    但此时从正面仔细看刚睡醒的云霜月,却有着和前世完全不同的感觉。

    女人看似清醒,甚至还试图听清并努力理解从陆行则口中蹦出的一大串话。她细细的眉毛舒展着,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全程就这么听着没有出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陆行则在乱说话,只是迟钝怀疑着自己是不是没有清醒。

    黑色的发丝从女人洁白的脖子处蜿蜒下来铺在床铺上,陆行则的手底下还压住了一小截。她还未来得及束发,陆行则才发现云霜月那永远整洁的头发并不是天生的,至少在刚睡醒的此时,就有几根在空气中翘起。

    陆行则是声音逐渐慢下来,最后在视线落到云霜月那几根发丝时突兀地停下。他张了张口,喉头徒劳滚动一下。

    “……”云霜月刚睡醒是这种样子的吗。

    怎么这么,这么。

    他没找到那个字。

    又或许他是知道哪个字的,但他的潜意识拒绝为他寻找。

    这时云霜月小小晃了下头,这才从刚睡醒发懵的感觉里清醒过来:“抱歉,我刚刚没听懂,你——”她想让陆行则再重复一遍,却在把视线放到他身上时顿了顿:“把衣服穿好。”

    “啊,哦哦。”这下陆行则倒是有些不清醒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子里还是云霜月刚刚睡醒有些呆的样子,甩也甩不出去。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云霜月脸上,也不低一下头就用手在衣领那处乱抓了几下,抓到的还都是空气。或许是他目光有些太直白的缘故,云霜月嘴角那颗小小的红痣颤了颤,最后什么也没说,突然移开了目光。

    靠。

    陆行则的手终于抓到了自己的衣领,但他攥了攥自己的衣服,怎么都感觉有些不自在。他的呼吸有些不稳,这才低头发现是自己衣领勒太紧了。

    莫名其妙犯什么蠢。

    但是云霜月刚刚那个反应是什么。

    他前世怎么没见过。她浇花时的表情不是这个,习字时的表情不是这个,喂鸟雀的表情不是这个,背着他计划重回老宅时的表情不是这个……陆行则记着云霜月的所有表情,但面前这个,好像是第一次见。

    陆行则放开领子后呼吸还是没有恢复,他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于是最后闷头泄气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重新变成灵龙盘到了云霜月手上。

    这次前所未有的老实,动也不动了。

    ——

    云霜月换上弟子服后来到了天字班,谁知竟在门口遇到了白野泽。

    “诶?姐姐是你啊。”白野泽嘴上叼着一个包子,见到她之后嘴里的包子差点掉出来:“我今天居然起这么早的吗。”

    陆行则现在倒是没有那么装死了,他换了个位置,从云霜月的手腕上盘到了她的脖子上,若不仔细看定会将他当成一条造型别致的华贵项链。

    “是我今日晚了些。”云霜月摇摇头,感受到脖子后面陆行则尾巴轻拍她的动静。

    白野泽视线一动,几乎一下就注意到了云霜月的脖子。没办法,陆行则的鳞片实在在阳光下有些过分耀眼了。

    他又看了眼想辨别一下云霜月脖子上的是什么料子的项链,没想到这次一看那饰品居然动了动,明显是个活物!

    “姐姐,这是……”白野泽一惊。

    云霜月看见白野泽诧异的表情,沉默一会儿后才像下定决心那样开口:“这是我的灵宠。”

    听到这话,陆行则尾巴欢快地拍打她的脖子。

    “哇!灵宠吗。”白野泽有些好奇:“这般模样的倒是第一次见,姐姐我能……”摸一下吗。

    他话没说完,就见云霜月口中“灵宠”的头从她头发里探出。漆黑的头发中两点比太阳还耀眼的金色出现,那奇异的竖瞳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绝对威压,死死锁住白野泽。龙角从额角向斜后方延伸、分叉,上面的纹路覆有上古时期的繁杂。它的吻部微微开启一线,最后毫无保留地张开露出尖利森然的牙齿。

    这是。

    龙啊!

    白野泽有些震惊地看着云霜月,有些凌乱,这就是她口中的灵宠吗。

    “小泽,怎么了?”云霜月见白野泽突然有些呆住了,有些不解。陆行则在云霜月开口之后就将头缩了回去,乖顺窝在她的衣领处。

    他听到云霜月的询问,不知为何身上莫名有些冷。于是赶紧摇摇头,不再谈能不能摸灵兽这个话题,而是掂了掂脚往前张望两下后扭头对云霜月说:“姐姐,你听说了吗。之前迟到的三人今日可算来了一位,似乎叫什么……左邢?”

    第64章 百仙盟

    白野泽在说话时前面走了几步, 和云霜月一起踏入天字班内。

    室内几人围在一块没有坐下,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但按照平时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已经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坐好等讲师来了。

    云霜月听到了白野泽的话后重复了一遍:“左邢?”

    声音不大, 却引起了人群中那人的注意。只见一道块头稍微有些大的身影从围着他的人群中探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浴着光的云霜月。

    “姐!是你啊!”左邢眼睛一亮,朝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这个距离云霜月听不到左邢后面说的话,只看见他笑着拍了拍他前面几人的肩膀, 于是那几人也嘻嘻哈哈地朝他点点头,各自回到了座位上。随后左邢抬脚想往她这走, 云霜月觉得左邢应该是想来找她说话, 但此时她估摸着早课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于是她朝左邢比了个手势, 让他先坐好。

    左邢挠了挠头, 也很快明白过来云霜月的意思。他不好意思朝云霜月笑了笑, 随后拿出传讯佩看了眼,似乎在比对着教室里的位置, 最后在陆行则位置的旁边坐了下来。

    “姐姐,他居然认识你啊。”白野泽跟着云霜月有些好奇:“不过这次玄天门居然只来了一位,也不知那位少宗主该什么时候来, 最近一直黏着你的那个凤柔爻似乎还挺喜欢那个女人的。”

    云霜月点点头, 没有避讳和左邢相识的意思。对于白野泽说的话, 她也有些想知道火曼儿何时到来,想着等会或许可以去问问左邢。

    在云霜月说话时,她脖子上的陆行则又在动了。领口的衣物和他鳞片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在云霜月的耳中放大, 似乎有龙角碰了碰她的耳朵,第二下龙角就收了回去,变成光滑的一片。

    她感觉有些痒, 于是想抬手提醒一下这条玩得欢的“项链”,谁知手刚悬在那就被陆行则自己凑上来碰了碰,然后又借此缠到了她的手腕上。此时他又化作了寻常小蛇的模样,乱动也不会引起什么轰动。

    云霜月第一次认识到陆行则的精力旺盛,她顾着少年身上的伤,那日将他放到小窝里都是刻意避开伤口。谁知就今日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在云霜月的身上换了不知多少个栖息的地方了。

    云霜月叹了一口气,此时她头发上比平日多出了几根漂亮的绸缎,被一同编进了漆黑的发间,在交织的末端还系上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蝴蝶结扣,在太阳下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这是今早陆行则盘在她头顶时发现用爪子编不出好看的辫子,最后研究出了用尾巴勾着丝带系蝴蝶结。

    被云霜月发现时他的尾巴还勾了两缕头发,显然并没有满足只系一个,后来被云霜月揪下来放在脖子上才停止了他的动作。

    感受到手腕上一圈一圈缠绕的动静,云霜月垂眸对陆行则说了和今早一模一样的话:“你的伤不痛了?”

    于是手上本还在活跃的陆行则就不动了,尾巴还夸张地挺了两下。

    此时云霜月刚好走过左邢的位置,她说这话时也被左邢听到了。巧的是前几天左邢陪练时被火曼儿揍了一身伤,此时正痛着呢。他以为云霜月在问他呢,估摸着是火曼儿在传讯佩中给女人讲的,所以下意识抬头回到:“还是挺痛——额?”

    他紧急停住了。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云霜月手上的那个东西,灵力波动怎么有点像陆行则那货啊。

    他低头扇了下自己的脸,又重现抬起头。

    见鬼了,怎么真是陆行则。

    作为绘制阵法的修士,他比寻常修士对于灵力的波动更加敏感。别的阵修或许只能感受到云霜月手上的生物是个灵宠,但偏偏左邢是知道陆行则灵力的。

    不是,不就半月没见吗。

    陆行则这东西怎么变成挂件了。

    左邢虽没见过这种形态的陆行则,但那个盘在女人手腕上耍赖撒娇的样子他更是想都没想过。以前这家伙三步之内没有女人只有剑,现在变成灵宠剑都不知道收去哪了。

    左邢这一低头又猛抬头的动作实在明显,结果他这次一抬眼,就正好和一双金色的眼睛对上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懒懒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动作,又转头窝回了女人的手心。

    “……”陆行则这欠揍的样子居然真能在灵兽的脸上重现。

    左邢嘴角抽了抽。

    此时云霜月已经在他前面坐下,随后转过身来带着询问的目光朝他看来:“刚刚我经过之时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可是有话要说?”

    或许是顾及着班上讲师快要来的原因,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之所以在此时转过来也是怕左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左邢赶紧摇头:“没事啊姐,我就是发现你居然坐我前面。”

    云霜月认真听完后对着左邢温和笑了笑,确认他没事了才转身回去。

    坐好之后她发现自己平时练字的书卷上居然多了两个小小爪印,上面的墨痕未干,一看就是新鲜印上去想吸引人注意力的。

    顿了一下,云霜月伸出手弹了一下手腕上陆行则的脑袋。之后裁了一份小书卷放到旁边,让他去那留脚印创作。

    此时不远处的讲坛上一道灵光闪过,常德仙君来到了天字班。他环顾了一圈,在云霜月这停了一下,最后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开课。”

    常德仙君先是照常在台上讲学,但今日并没有讲多久就停下来了。他抚了抚白须对台下众人道:“你们来天字班已经有些时日了,差不多已经熟悉了百仙盟的环境。过两日盟会道场布置完毕,你们就要在那论道一番了。”

    他抬手间隐约浮现了一层剑意,顺着空气传导到亭内众修士周身。显然他口中的“论道”,并非是嘴上说说,而是要动点真刀实枪了。

    云霜月的笔尖悬停在书卷之上,眼睫颤了两下。居然是一上来就直接论道吗,可这一世她的剑法仅火曼儿一人见过。

    百仙盟会天骄云集,她的剑……

    可以吗?

    “姐姐。”白野泽的声音此时响起在云霜月耳边,有些含糊:“你是修什么的啊?”

    云霜月微微侧头,看见白野泽并未转过头来,而是目光如炬地盯着台上。嘴巴只有一点微小的起伏,为了在课上讲话他居然学会了不张口说话,难怪刚刚那几个字听着不甚清晰。

    见他这好笑的样子,云霜月一开始那点踟蹰的情绪竟被冲淡了很多。她左右起了些转移注意力的心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白野泽:“你觉得呢?我看起来适合什么?”

    白野泽愣了一下,没想到云霜月会这么问。他微微侧过头来,很认真地上下看了一遍云霜月,最后说出的话让她出乎意料。

    “剑。”白野泽斩钉截铁道:“姐姐,我觉得你适合练剑。”

    云霜月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动:“……为何,为何会这么说。”

    “直觉吧。”白野泽下意识挠了挠头,结果下一秒就被常德仙君的剑重重拍了几下脑袋。

    “白野泽,你上课的时候乱动什么呢。”

    “啊……仙君我错了。”白野泽又皱着脸站起来了,开课没几天因为小动作实在太多,他已经被常德仙君记住了名字。

    在白野泽的煎熬之中,这节课总算上完了。

    早课上完之后左邢眨眼睛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何处。本想找他问一些火曼儿的事情,眼下看来应该要等到下次了。之后云霜月本来打算和白野泽一同回去,谁知她的传讯佩收到了讯息,低头看了看,居然是云叔发来的的。

    难道是昨日询问他关于那本古书的事情有了头绪?

    她看向在门口等待的白野泽,思索一下后让他先回去了。

    手腕上的陆行则此时也动了动,他抬起头看了眼门口,随后蹭了下云霜月的手腕对她说:“常德仙君如今还不知道我的去向,传讯佩不在我身上,眼下按他的习惯应该就在不远处下棋,云霜月,我需要出去一会儿再回来。”

    此时不让陆行则看到和云氏有关的东西也好。云霜月想到了天字班所在仙峰所设有的结界,最后点点头让他出去了。

    ——

    白野泽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春季的百仙盟风景极好,路上的灵花仙草绽放,可白野泽就是感觉很奇怪,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玄霜白氏安插在下界的旁系一脉,不规规矩矩待在下界镇守魔域入口,跑来上界做什么。”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

    听到其中的某个字眼,白野泽猛地抬头。

    几日前众人口中消失不见的陆行则此时正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保留着妖化后压迫感十足的竖瞳,和早上死死盯住他的那双龙瞳重合起来。

    “你是——!”那只灵宠。

    白野泽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陆行则跳下树后一言不合拔剑走向他的样子,有些崩溃。

    不是吧大哥,你莫名其妙当别人的灵宠就算了,现在一副要砍死我的样子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干啊。

    等等。

    他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要是陆行则是盘在云霜月身上的那只灵宠的话……那此人今日那些朝女人黏糊撒娇找存在感的种种行为,莫名其妙示威的动作,还有最开始上门找人被拒之后问了一堆奇怪问题,然后突然破防的样子。

    额。

    白野泽看着一步步朝他逼近的少年,手上的剑灵光大盛,下一秒就要向他袭来。

    他突然福至心灵来了句:“你是不是喜欢霜月姐啊?”

    话音刚落,握剑朝他脖子砍来的赤霄剑主,前世今生于剑道一途都顺风顺水的剑衡仙君手突然一抖。

    剑歪了。

    第65章 百仙盟

    “你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陆行则不可置信地挤出这句话来。

    那歪了的剑割落白野泽脸侧的头发, 凛冽的剑气震荡开来,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陆行则看着那张和他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却仍然夺走了云霜月目光的脸,气息有些不稳。

    这个和煤炭一样黑的蠢货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喜欢云霜月?

    谁?

    陆行则吗。

    不, 不要想, 不要现在想这个。

    陆行则喉咙发紧,他想提起剑再次朝白野泽斩去,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可是现在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 偏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任由“喜欢”这个陌生的词汇占据他的脑中, 在里面轰鸣、盘旋。

    握了这么多年剑的手第一次感觉乏力, 好像那一块的骨头被抽出来软化作了少年百转千回的炙热心绪。他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像是在躲避什么无形的洪水猛兽。

    疯了吗。

    陆行则, 拿剑啊。

    他的视线僵硬地从对面挪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时才迟钝发现他拿着剑的手居然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天生剑骨天赋过人, 十六岁破灵境,此后剑术横绝上界九州, 百岁之内剑修无不昂首仰叹的天纵之才。

    此刻,居然连剑都拿不稳了。

    “啊?你真喜欢霜月姐吗。”白野泽搓了搓自己的脸,碰到伤口还痛呼一声有些欲哭无泪。不会吧, 这哥们把我当情敌了吗, 可我打不过他咋办啊。

    听到白野泽的动静, 陆行则这才掀起眼皮,把他的目光从手上转移到白野泽身上。那双眼睛完全没有在云霜月面前刻意示弱的味道,锐利如寒刀出鞘, 悬在白野泽的脖子上。

    可下一瞬他又收敛起了那股寒意,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听懂你在讲什么。”

    金色的灵力环绕着赤霄剑,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整把剑就彻底消失不见了。陆行则看都没看自己的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既然握不住剑,那就直接动手好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东西,在这里满口胡言。之前因为云霜月的原因暂时没有管他,今天必须赶紧处理掉,揍一顿让他回到下界,别让这个东西跑到云霜月面前乱讲。

    “刚刚说话有些冲了,你不会介意的吧?”陆行则一步步走上前,笑眯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只是听闻玄霜白氏御体一术闻名于世,此次不知可否讨教一番。”

    说罢,陆行则根本没想听白野泽回话,直接纵身跃了过来,扬起的拳头不由分说就要落下。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论道要之后才举办吗,怎么现在就开始了。”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陆行则手一顿,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早课一下课就消失的左邢挠着头,嘿嘿一笑朝二人走来:“盟内私斗可是会被记过的,陆行则你之前被记了这么多次,这最后一次若是被记着了,就要去思过崖待上一年才行。”

    百仙盟的思过崖与外界隔绝,没有任何生灵的踪迹,只有混乱的灵气在其中肆虐。一旦被关入其中就必须待够时间才能出来。如果这个时候陆行则被关进去了,就意味着他在此期间无法和云霜月接触。

    啧,时间太久怎么忘了这个了。前世那堆排队上门给他送经验的弟子来一个他揍一个,没想到被记了这么多次。

    他扭了下脖子,身上金灿灿的首饰在太阳底下闪耀着。陆行则看向白野泽:“看来今日有些遗憾了,只能两日之后再与阁下讨教一番。”

    谁要和你讨教啊。白野泽在心里反驳着,面上却呵呵一笑摆摆手,脚底抹油赶紧走了。

    白野泽走后此处就剩两人了,左邢随手摘了一根路边的草叼在嘴里,抱臂看着陆行则也不说话。

    “……正常点,你干嘛啊。”陆行则挑了下眉,看着左邢的动作有些不解。

    “我觉得需要正常点的另有其人。”左邢大手摸着下巴啧啧两声:“怎么和兄弟几天不见,就跑去当女人的灵宠了?”

    陆行则难得有些不自在,刚刚被他压下去的情绪又有冒头的迹象:“你被那家伙传染了吗,胡说什么。”

    “豁。”左邢夸张地瞪大眼睛:“我胡说什么了,那个盘在霜月姐手腕上的东西不是你吗?”

    “是我又怎么了。”他忘记左邢能感知到灵力波动了,他别过头:“这不是很正常吗。”

    “靠,正常个鬼啊。”左邢大叫一声:“别人我不知道,但你陆行则做出这种事情到底哪里正常了!平常和女修中间恨不得隔一座山,结果今天早上和狗一样往人家霜月姐身上乱钻。”

    云霜月和别人又不一样,到底在奇怪些什么,他们又不知道云霜月和他是——

    是什么?

    “我说陆行则,人家霜月姐和你什么关系啊?”陆行则听到左邢这么问他。

    什么关系。

    朋友,夫妻,都可以吧。但此时面对左邢疑惑目光,陆行则才意识到这些在他心中默认的关系,似乎在外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看不见。

    他张了张口,不知怎么说。

    “要我说,你不会真的和白野泽说的那样,喜欢霜月姐吧?”

    陆行则猛地看向左邢,他感到有些荒谬。

    疯了吗,一个两个。

    为什么都这么说。

    为什么会把他喜欢云霜月串成一句话。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陆行则又后退一步,靴子底下踩着的枯木枝发出脆响,让他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左邢看着陆行则的样子,忽然一眯眼:“嘶……那我问你。你会控制不住总想去见她吗,你的心会总被她牵着乱动吗,你会想把很小的事情都告诉她来引起她的注意吗,你知道她的喜恶,知道她不为人知的习惯吗?”

    陆行则的眼皮一跳,他突然觉得脚下宽敞的路随着左邢落在的每一句话而开始变窄,直到变成一根马上就要断开的细线。周遭的一切突然变成空荡的山谷,底下是漆黑一片的深渊。

    陆行则踩在那根岌岌可危的线上,马上要掉下去。

    “……你会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揣测她话中的意思,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吗?”

    他会,他知道。

    可那不是很正常吗。

    这居然是喜欢吗?

    仿佛审判一样无形的刀锋就要落下,斩断他脚下那根垂死挣扎的丝线让他彻底无回头之路。陆行则心中难得升起了对未知的恐惧,地球上他父母那段窒息的血色记忆翻腾着朝他看来,陆行则呼吸一滞,突兀打断还在说话的左邢:“瞎说什么,我不喜欢!”

    “啥啊,我看你就是喜欢霜月姐!”左邢大声嚷嚷:“我和宗门小师妹花前月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捣鼓你那破剑呢!想当年我和她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一时间可是羡煞旁人,你难道就不想和霜月姐——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屁股被陆行则猛地踹了一脚。

    此时金乌高悬,万里无云,少年的墨发高高竖起,顾盼间神采奕奕,这张脸上本该带着劈开一切的张扬锐气。可此时他的嘴巴紧紧抿起,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一样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灿烂的阳光将他耳朵上的颜色照得更加显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俊脸此时竟慌然红透了。

    “我看你真的疯了!”陆行则撂下这句话后踉跄一下转身就要走,嘴里下意识还要嘲讽两句回去:“被你那师妹甩了不知道多久了,也好意思和我说。”

    “靠。”左邢被揭穿老底,此时也不服气地朝陆行则的背影大喊:“你小子敢不敢打赌,你肯定喜欢霜月姐!输了请我吃一个月的饭!”

    陆行则觉得身上热死了,不知为何他从刚刚就开始出汗,鼻尖的汗珠蒸腾热意,搅着他的思绪也变成一团浆糊,竟口不择言应了左邢那鬼话,声音带着气急的喘息:“赌就赌,别说一个月,我输了就请你吃一年的饭!”

    听到这话,在他背后本想追上来的左邢直接停下了。

    一年的饭?我靠,赚翻了。

    他突然双手合十朝着天拜了拜,感谢霜月姐的恩赐啊!

    ——

    百仙盟桃花开得正盛,那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在地上,可路上唯一一位行人却无心欣赏。这条小道百仙盟很少人知道,陆行则用人身往这走方便避开耳目。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左邢的话,云霜月的名字竟被“喜欢”这个陌生的词汇勾勾缠缠和陆行则组到了一起。

    疯了。

    疯了吗这个世界。

    陆行则真的觉得有些陌生,他摸出婚书的残片攥在手心,那上面刻着云霜月的名字,好像这样才能让他在这种环境中稍微安心下来。他加快脚步,很快到了云霜月的院落前。

    可真正看见了那扇门,陆行则却又突然停住。往里面走就能见到云霜月,左邢说他喜欢的云霜月。

    失去了魂契的婚书好像有莫名其妙在发热,陆行则想,他或许应该先把云霜月的名字放起来再敲门。于是他机械地将残片塞到胸前衣物的夹层里,和心脏隔了不过分毫。

    放好纸片后他又抓了抓头发,陆行则又想,或许还要把自己弄可怜再敲门。于是他把刘海微微下拨,手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抖了。

    弄好头发后,陆行则仍觉得不够,他想他应该还要做点什么。总之,要等一下再敲门,晚些再见云霜月。

    可他左想右想,等太阳照得他耳朵发烫,随处飘落的桃花如同落雪一样在他头上薄薄堆了薄薄一层,也没有想到还能做什么。

    他好像有些不正常了。

    “吱呀——”熟悉的开门声。

    门突然打开。

    最先出现的却不是云霜月,而是一枝桃花。

    那新折的桃花枝鲜妍灼目,最先抵住了陆行则的胸口,也将那刻着云霜月名字的婚书残片紧紧压在了陆行则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云霜月的脸从门后出现,一直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些练剑后的红晕,晶莹剔透的汗珠滑过她的鼻尖落到地上。她的手握住桃花枝的另一端,笑着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

    随后那枝抵在他心口的桃花枝一松,转而被主人拿着在他的下巴处轻拍了一下,是云霜月对他小小的惩罚。

    咚咚,咚咚。

    云霜月不是戳了他一下吗,怎么他现在和呼吸不过来了。

    恰在此时,山顶忽起一阵风,卷起万千桃花瓣,朝着门口的二人奔涌而来。视线之中尽是翻飞的粉白,花瓣挣脱枝头,如一场盛大而无法阻止的雪崩。陆行则的发丝又被吹乱了,与他胸腔内沉重如雷,杂乱无章的心跳一起狂舞。

    咚咚,咚咚。

    纷乱的桃花,沾上了他与她的发丝。

    咚咚,咚咚。

    花瓣被裹挟着飞舞,视野之中满是温柔的粉雾。

    春日阳光灿烂,落花盛大无声。仿若少年心事,欲说还休。

    咚咚。

    陆行则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响起左邢的话,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或许早就输了。

    在第一次见到云霜月的那一刻,就已经尘埃落定。

    第66章 百仙盟

    云霜月收回桃花枝, 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刚刚在院内练剑为几日后的论道做准备,因为想找回幼时挥剑的感觉,于是便折了一枝桃花作剑, 加上之前同火曼儿的切磋, 挥了一会儿竟也领悟出不少心得。

    青髓剑被她还给了陆行则,小木剑被她让云苏带回了清淮城保存,此时折那开得繁茂的桃花一枝, 倒也算应了这生机勃勃的春景。

    早课的时候云叔发来了讯息,内容有关于前些时间云霜月给他描述的那本陆行则带来的古书。

    因为古书上面熟悉的禁制样式以及它背后和不渡川一脉存在的隐形关系, 云霜月猜测云叔或许知道些什么。果不其然, 云叔没用多长时间就发来了答复:“小姐,此书确为云氏古籍不假, 但书写方式却同寻常的样式有些不同, 至少我们不曾见过, 但我可以肯定这书不会出自不渡川一脉,小姐大可放心。”

    云霜月也和云叔讲述了古籍只有第一页可以翻阅的情况, 这点云叔倒是给了准确的回复:“此为云氏嫡系一脉特殊的封印手段,受血脉影响不会被外人破除。小姐若想破解,可以试试把灵力辅以心头血滴到此书上。但心头血极为珍贵, 小姐还需三思而后行, 不要伤着自己。”

    之后云霜月又和云叔说了点最近的情况, 在云瑶抢过云叔的传讯佩给她发了一张镇中族人依旧在好好活动的留影后才安心笑了笑。

    那会儿时间已经过去有些久了,但陆行则还没回到天字班。于是按照前世对他的了解,云霜月直接回到了院中。虽然等了一会儿, 但陆行则确实回来了。

    她看向现在面前呆愣的陆行则,没看几眼便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腕示意他化作龙身盘上来:“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 还是没办法独自出去太久吗?”

    当时陆行则出去是以灵兽的形态,眼下恢复人身估计是他的师傅常德仙尊为他做了点什么。虽然旁人看不出陆行则的异常,但云霜月一眼就看穿了他此时神思不属状态。

    就在她抬起手的那瞬间,陆行则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突然动作幅度很大地往后大退几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大半张脸,指缝间露出难以掩盖的红意,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烧干了一样。

    云霜月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刚刚那桃枝拍疼你了吗?”

    她那身纯白的弟子袍云霜月整个人仿佛和光融为一体,但她的发丝间偏沾了不少桃花瓣,将她又拉入这滚滚红尘。

    看着光下的女人一无所知的样子,陆行则有些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不、额。云霜月,不是。我、我。”他说着说着突然低头拿手扇了一下自己的脸,暗暗“靠”了一声。

    这样的动作第一次出现在陆行则身上,无序又混乱,他自己大脑都是乱的。他根本就没想好拿什么反应面对云霜月,原本他自认为单纯的目的都因为“喜欢”这个词变得古怪又别扭。

    看着底下云霜月悬了一会儿就要缩回去的手腕,陆行则咬了咬牙突然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再次缠到了女人的手腕上,没有让她离开。

    云霜月低头看了看做了一串莫名其妙动作的陆行则,他这次不知为何虚贴着她的手腕,龙身也没再黏腻缠着,反而规规矩矩地找好位置就盘着不动了。

    感受到云霜月的视线,陆行则尾巴僵硬甩了甩,他的大脑早转不动了。化龙之后更加灵敏的嗅觉让他此时的世界充满了云霜月的香气,那些平日里让他安心的气息,却在此时多了一份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炙热烫意。巧舌如簧的陆行则憋了很久,才挤出一句:“化作人身一会儿好像消耗太多了,可能是困了。”

    云霜月想了想后对他说:“我将你放入昨日的窝里再睡会可好?”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再练一会,顺便回房拿件东西。

    陆行则的尾巴在她手心摇了摇,他的头跑到了云霜月的衣袖里埋着,闷声道:“好。”

    ——

    院中桃树荫下。

    那里有一张石桌,上面摊着一本古书,云霜月坐在旁边。

    她翻开古书,因为不知道滴入心头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她特意等到了陆行则回来之后才准备接下来的动作,以保证过程不会被打断。

    古书依旧是那副其貌不扬的样子,云霜月翻开第一页,摸了摸上面熟悉的禁制样式。她垂眸看了一会,抬手做诀按住心口。淡蓝色的灵力凝在指尖,云霜月闷哼一声,一滴被灵力包裹着的心头血慢慢漂浮到古书之上。

    云叔让她三思而后行,因为逼出心头血的代价每个人都不同。她先天灵脉缺弊,所承受的痛意是寻常修士的十倍还多。可云霜月当时却感受到冥冥之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催促着她立刻滴入心头血。

    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烫意,一般人应该感受不到的,但云霜月的皮肤实在敏感。她视线顺着看过去,居然是自从进了百仙盟后就一直没有动静的阴阳命珠。

    云霜月顿了顿,但阴阳命珠除了发烫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她又把目光暂时从上面移开,记下阴阳命珠的变化后就继续催动灵力,将心头血融入了古书之中。

    云霜月还是想试一试。

    或许是对百仙盟的论道的期待,又或许是重来一世后她尝试了太多不一样的事情,云霜月已经不再犹豫着开始了。

    不论是她的意愿还是她的直觉,都告诉她,她想试一试。

    逼出心头血后的反噬开始啃食着云霜月的经脉,那本就稀缺的灵力无法及时修复伤口,于是云霜月此时的状态相当于旧伤不断被割开那样。可她并没有觉得后悔,只多了一份期待,就像幼时期待看看老宅高墙外天空的样子一样,期待着这一次会发生什么。

    只是眼看着心头血即将融入,却在最后一点即将没入时受到了极强的抵触感,好像整本书都在抗拒云霜月这滴心头血的进入。在这种抵触感出现的同时,古书的封面上突然开始渗出一丝丝黑气,它们顺着古书快速地爬上来,最后看方向,竟都是朝着云霜月的心头血而去。

    黑气中夹杂着肮脏的浊气,里面不见一丝灵力可言,但却能如同灵力一样拥有一丝意识,普天之下,那就只有一样东西满足这样的条件了,更不用说云霜月前几日还见过。

    那是小镇上见过的魔气!

    云霜月皱了皱眉,试着将灵气运回来,却被黑气快了一步缠上,那点裹着心头血的淡蓝色灵力,眼看着就要被黑气吞没。

    就在此时,一道乳白色的光芒突然从她的手腕处绽放出来。从刚刚开始除了发烫就一直没有动静的阴阳命珠此刻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源源不断流出灵气。

    那道灵气缠到了魔气之上,周身带着的光芒竟硬生生逼退了它们,稳稳托着云霜月的心头血融入古籍之中。

    随着心头血的融入,桌上的书页翻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最后重新翻回第一页,上面的禁制图纹已经不见了。

    此时云霜月却有些无心在意了,她捂着心口咳了一声,大量磅礴的灵力涌入她的体内。是一种沛然莫御的灵力洪流,顺着那滴心头血与古书建立的微妙联系,决堤般汹涌倒灌。

    从前世开始就一直刻印在体内的,那最后一个始终无法破解的禁制,在出现了一种钥匙扭动的声音那样后突然碎掉。

    修复与破坏在云霜月体内形成了惨烈的拉锯。旧伤被狂暴灵力无情地撕扯扩大,新生的灵气又带着古书灵力的精粹,拼命地弥合、加固。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一种奇异的感觉也在滋生。那灵力虽狂暴,其本质却精纯得难以想象,远非她自身稀薄驳杂的灵力可比。在阴阳命珠的调和下,一丝丝被驯服转化后的精纯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终于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汇入她干涸已久的丹田气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如同千百年。当最后一股狂暴的灵力洪流终于被阴阳命珠彻底驯服,引导归入丹田气海,让云霜月体内发出一声低沉的共鸣。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的,通透的力量感。五感变得无比敏锐,桃花瓣飘落的轨迹、远处弟子挥剑的破风之声,甚至自身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脉动,都清晰可辨,识海也仿佛被洗涤过一般。

    她周身逸散出淡淡的光晕,那是境界突破、灵力外溢的自然现象。

    云霜月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诧异,她低头看向腕间光芒渐歇、却依旧温润的阴阳命珠,又望向那本静静躺在桌上、光华内敛的古书,心中波澜起伏。

    她竟然……

    越过前面几重,直接到了初境五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7章 百仙盟

    云霜月将自己的手心摊开又握上, 心中十分诧异。这古书之中的灵力醇厚而自然,进入她的经脉之后便和她体内原有的灵力毫无阻碍地相融,云霜月能感受到, 这好像天生就是她的灵力一样。

    可是这书是不渡川那一族之人所带来的, 若非陆行则打断了那位长老的动作,按照原来的轨迹这本书应该不会流入她的手中,此时为何会同她扯上关系?

    还是, 不渡川一族本就是为了阻止她获得这本古书。

    虽心中疑虑增多,但并非一无所获, 云霜月也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不渡川一脉确实同魔域有所勾结。

    阻拦她心头血放入古书之中的那道黑气和之前在镇中遇到的魔气一模一样,而小镇又实为魔域入口, 可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居然又是前世完全没有接触到的内情。

    云霜月试着将重生后所有遇到的事情串联起来, 可每一处都如同雾里看花一样, 模模糊糊看到了事情的轮廓,却始终无法看清, 它们之间缺少了关键的信息。

    坐着呆想也不是办法,魔域同云氏的事情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云霜月将这些问题先记在心上后,又拿出传讯佩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发给了云叔他们。之后再次翻开那本古书, 发现此时第一页的禁制图纹居然也和她体内的禁制一样消失了。

    她的指尖一顿, 随后轻轻拨了拨古书的下一页, 竟真的可以翻开了。

    云霜月定睛看去,随后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

    古书之上没再记录什么奇怪的禁制或云氏秘辛,而是仿照话本的样式, 图文并茂地画上了几个单手持剑的小人,人物粗陋,脸上点两点墨汁便算作眼睛了。可不知绘者究竟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什么, 这小人所做出的动作竟潇洒飘逸、灵动非常,即使是定格的动作却仍能让这呆板小人跃然纸上。

    不过云霜月觉得古怪的并不全是这小人,更多的是这小人的动作。这些招式云霜月极为熟悉,甚至伴着她的整个幼年时期。

    因为这画上小人练的是戒律剑法,那个在她身上留下无法磨灭伤口的戒律剑。且一招一式极为规律,同她记忆中断断续续的剑式不同,这本古书上有着完整的戒律剑法。

    云霜月稳下心神,翻看后面几页,全是连贯的戒律剑招,甚至快速翻页还能做到让那小人动起来练剑的效果。直到剑招落下最后一式,她才惊觉自己竟然翻阅了大半本古书。她再次翻动一下,却发现这本古书的后半本仿佛黏住了一般,再没办法翻动了。

    但这也足够让云霜月感到意外了,前世就算云霜月翻遍陆行则从不渡川所带来的那些古籍,也从没有一本有关于戒律剑的记录。这冰冷又毫不留情地剑意似乎只存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上,亦或是她懵懂的记忆之中。凭空出现又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所以云霜月的剑法一直是不完整的,她凭借着对戒律剑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拼凑,本以为此世也是如此,却没料到峰回路转,竟见到了完整的戒律剑法。

    她摸着老旧的扉页,但里面的内容却对她来说崭新又珍贵。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桃树,花瓣飘飘悠悠落了一朵到书页,接着被看书的人拿起放到桌上,书页被轻轻翻过。

    不知过了多久,云霜月已经翻看了两遍古书了。前世记忆里断断续续的剑招在她脑中重新整理好顺序,终于完完整整地演练了一遍,此中玄妙融入了云霜月的剑意之中,那块一直缺失的主心骨归位,她的剑道终于得到圆满。

    “姐——你在里面吗?”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左邢?云霜月听到声音后起身,心中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会这时候来到此处。

    院门打开,露出左邢的人。此时他正往云霜月的背后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一样。知道云霜月一脸温和地询问他可是有什么事情,左邢才“咳咳”两声站好。

    “姐,常德仙君让我来通知你,论道提前开放了,天字班的人现在都要去仙峰顶论道。”左邢本想顺路看看陆行则那货是不是在云霜月这,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没敢来心上人面前。

    啧啧,少年心事情窦初开哦。

    “……现在?”云霜月有些迟疑。

    她今天不过才拿着桃花枝当作剑挥了一会儿,戒律剑法也才堪堪翻阅了两遍,可谁料原本两日后的论道居然直接提前。

    就这样和百仙盟的天骄论道,真的可以吗?

    “对啊,怎么了姐?”听出来了云霜月的语气,左邢将心思从计划着一年内该吃什么转移掉了她的身上。

    女人穿着规整的弟子服,风姿清越。不过左邢见到云霜月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她身上的薄茧。

    他在那一刻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剑。

    只是她好像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拔剑。

    左邢又看了眼女人迟疑的神色,故意用那种夸张的语气笑着说:“姐姐,等会你见到天字班那群人论道的时候可不要笑,百仙盟什么人都有啊,外人说他们是天才,不过让我说是怪人才对。”

    “他们有人拔剑前一定要喝一壶酒,醉卧云巅做那逍遥红尘仙;有人施法前要先捅自己一刀,说是敬天地敬自己;还有人要一边念出招数的名字一边出招……性情迥异,奇才辈出。”

    “姐,我和你讲个事呗,你听了可别笑话我。”他将两手交叉叠至脑后,大步流星地带着云霜月向前走:“我当时还在村子里的时候,最想看看的就是上界这群仙人的世界究竟是啥样的。毕竟凡人眼中的他们呼风唤雨,长生不老,还会飞。但是到了我师傅收我为徒的时候,要真正去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却一点都不期待了,当时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见到那群凡人眼中的仙人。”

    左邢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粗犷的外表一向很能唬人:“其实我胆子还挺小的,村里那群小屁孩每次都第一个欺负我,可能后来因为我总是见到他们就哭吧,哈哈,让他们觉得很没有成就感,后面就慢慢懒得欺负我了。”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属于阵修的罗盘:“所以当时要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上界,我还挺怕的。担心自己会不会格格不入,被上界的修士瞧不起,让他们继续来欺负我。”

    余光瞥见云霜月担心的样子,左邢嘿嘿一笑:“但我到了才发现,其实上界这地怪人特多,特别是百仙盟,简直把所有修真界的怪人都聚起来了。我这个胆小的性格,反而是里面最不起眼的,根本不会有人觉得我奇怪,因为比我怪的大有人在。”

    “姐姐,上界其实没那么复杂。你若习剑,他们便只看你的剑。”左邢用手比了一个很丑的剑诀,不伦不类的样子让云霜月忍不住笑了笑。

    她弯了弯眼睛:“……我明白了,谢谢你。”

    左邢连忙摆摆手:“哈哈,小事!”

    真要这么说起来,他还要谢谢云霜月才对呢,如果不是她,那左邢今年的饭可没着落了。

    ——

    仙峰顶。

    此处云雾缥缈,一棵巨大的桃树屹立在崖边。

    树下已经站了不少人了,正讨论着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的论道一战。其中就有之前那个带着玄铁护腕的少女,以及坐在她旁边那个蒙着面纱的男修。

    “诶,你说今日你最想看谁论道啊?”少女侧头问那面纱男子。

    “……无人。”男子想了一会儿后答道:“皆是些一眼便能见底的人,若真要说也就那陆行则有些意思,不过听说他今日不来,这论道便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了。”

    “切,装什么。”少女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想看看那位叫云霜月的术法,那可是天字班第一诶,而且还要和你论剑,倒是有趣。”

    “你也是够有闲心的。”男修淡淡地说了句。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少女朝他翻了个白眼:“下一个就到那位姐姐了,你等着看吧。”

    话音刚落,前面那两人的论道就结束了。男修目视前方,甩了甩袖子将自己的袖剑召出来。

    不远处的白野泽蹲在常德仙君身旁,被仙君看着不准他乱动。正无聊着呢,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道声音:“你觉得,他们二人谁会赢?”

    白野泽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我云姐啊。”

    “哦?”常德仙君抚了抚胡子:“你说说看为什么?”

    白野泽张口欲眼,又听到常德仙君补充道:“敢说直觉敷衍我,你就等着罚抄百仙盟规吧。”

    “额。”白野泽干巴巴哈哈了两声,随后挠了挠头:“因为姐姐的剑意,很明确直白吧。”

    二人说话间,男修已经走上前去,站到了云霜月的对面。却见那女人并未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剑,而是折了一枝桃花握在手中。

    他升起些不满:“为什么不召出自己的本命剑……你在羞辱我吗。”

    女人却对他回以歉意一笑,那本就不具攻击性的面容更显柔和:“我并没有本命剑,所以折一枝花便足矣。”

    来到天字班的人会没有本命剑?!

    荒谬!

    她就是瞧不起他。

    居然说一枝桃花便足矣,真是够狂妄的。

    男修冷笑一声,提起手中的剑。灵力裹挟在剑身之上,剑光如匹练,直直刺向他前面的云霜月。

    面对那饱含势若奔雷的一剑,女修眼帘微抬,眸光依旧澄澈如映照万物的古井。她未闪避,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桃枝悠然抬起,动作舒缓,不带半分烟火气。

    只听见剑的破风之声,桃枝碰到了他的剑身,并非硬撼,而是如同拂去尘埃般,精准点在了他剑风流转最为薄弱的那个点上。随后他手中的剑就如同被空气中一只手推回了那样,被女人手中的桃花枝挡了回去。

    “你——!”男修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被挡回去的剑:“你修为明明比我低了这么多。”

    却只见云霜月对他笑了笑,不含任何攻击性。男修却觉得云霜月的笑里面带着对他的轻视,原来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冒犯。”女人轻声道,随后才真正提起自己的剑。

    峰顶,起风了。

    云霜月剑势终于动了。

    她手中的桃枝划过一个极简、极朴拙的圆弧,仿佛包容了整个峰顶,乃至目之所及的天地。这一剑,非攻非守,自然流转,剑意所及几片正悠然飘落的桃花,被无形气机托住,稳稳悬浮空中。一株被凌风剑气余波扫到、即将折断的细弱草茎,被一股柔和生机包裹,瞬间挺立。

    她的桃枝轻轻一挑,竟让男修手中的剑发出金铁相交的嗡鸣声。

    第68章 百仙盟

    “叮——!”

    男修手中那柄锻造精良的灵剑脱手飞出, 旋转着插入远处的岩石,兀自嗡鸣不止。他本人连退两步,面纱之下脸色有些苍白, 体内真气翻腾像是沸腾的水, 但是也并非被云霜月所重伤,而是心神遭受了冲击。

    只是一招,他的剑意就已经被女人的剑意压制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又望向那依旧静立、素衣无尘的云霜月。她正垂眸,看着一片被剑气余波震落、却被她剑意托住而未曾触地的桃花瓣。那眼神, 平静无波, 如同看待山石尘埃。

    好奇怪的人。

    明明修为低他许多,剑招之间的过渡也不是很连贯, 像是才接触剑术一道不久, 可是她的剑意却十分完整特殊, 甚至对他的剑意有着压倒性的克制。

    “你的剑意……为什么我从未见过。”男修看向云霜月,面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不满, 而是有些复杂。

    他来到百仙盟会前所修炼的剑道偏刚直,所出剑意多锋锐之气,和他切磋过的许多剑修都会说他的剑意无情, 下手一点也不收着。

    可此时他看向云霜月, 真心实意感到了困惑, 按理说出剑连草木都会顾及之人剑意应多情柔和,可为什么她的剑意里却有着一点和律法一样理智无情的意味。那无情藏匿在她挥动桃枝泄出的剑意中,若非他所修剑道理念和无情极为相似, 定不会轻易察觉。

    峰顶唯有风声呜咽,桃花依旧纷落如雨。一开始看着他们二人论道的天字班众人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小了很多,许多此前漠不关心的目光这时也都落到了他们身上。

    花瓣晃晃悠悠飘落到男修身上, 他看着肩头那片完好无损的桃花瓣,再回想自己剑气绞碎的那些花瓣,以及女修剑气滋养的细草、托住的花雨……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艰涩开口道:“不用比了,是我输了。”

    他默默走向岩石,拔出自己的佩剑。剑身依旧光华流转,却似乎失去了某种灵魂。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株千年桃树下的素白身影,手中只简单执了一枝桃花朝他看来,那身影已与山、云、花、树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男修握紧了手中的剑,朝云霜月走去,直到在女人面前站定。他像是没忍住那样一把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底下一张清俊的脸。

    少年唇红齿白,芝兰玉树,本该是清冷那一挂的人,此时却有些气急,面上带了一点绯色。手攥着剑柄,突然动作莫名地把一只手放到薄如蝉翼的剑身之上:“你赢了我,按照我们宗门的规矩,我需断剑将一半剑身予你,证明我输给了你。”

    云霜月的鼻尖有一点汗珠,在她莹白的鼻尖沁着。她听了这话后笑着微微摇头,淡色唇瓣和桃花一样:“不必如此,此剑既已有灵,不便以此换我一枝桃花。”

    “你!赢了我就可以看不起我吗。”男修瞪大眼睛:“这是我们宗门的规矩,我必须遵守的。”

    “并无此意。”她微微一愣,随后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向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此地既是百仙盟,并非你的宗门,若真要给我什么东西,便将你身上的面纱给我吧?”

    面对男修下一秒就要掰断剑身的动作,云霜月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她想着男修身上能有什么代替剑身能马上给她的东西,一眼扫过去竟只有他手中的面纱合适。

    “……面纱。”男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直愣愣顺着云霜月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攥着的东西,突然面上更红,讲话都有些结巴:“你怎么能要——”

    云霜月有些奇怪地看着男修的反应,有些莫名地轻声问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她再想想,总归不能真要少年折了他手中的剑。

    寻常寻到趁手的剑便已难得,何况这种生了灵智的剑?她观眼前之人少年心性,心高气傲多半受情绪驱使,她年长于他,知道寻剑不易,不能也跟着他胡闹。

    不过云霜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此话一出,面前少年的脸竟然更红了一度,傲雪凌霜的一个人此时脸上的颜色,竟比那桃花都艳了几分:“你赢了我……那就、那就可以吧。”

    他招回自己的剑后飞快像云霜月伸手,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怎么不拿啊……不会要反悔了吧。”

    云霜月一开始没懂他伸手的意思,仔细一看才从他的指缝间看到男修紧紧团在手心的面纱。

    她说出的话在外人听来像哄孩子那样,对着男修提醒道:“不把手张开的话,我拿不到。”

    视线中的手猛地一抖,很快听话摊开,在云霜月拿到后又飞速撤去。

    男修又看了她一眼,嘴巴动了动,最后眼睛向一旁撇开:“你刚刚的剑,很漂亮。反正,我遇到的人里面没有这么特殊的。”

    随后他转身抬起头朝原来的方向走回去,应该是想端着和原来一样的架子,但是似乎没同身体商量好,最后竟被自己同手同脚绊了一下。

    ——

    哇哦。

    远处的白野泽吹了一个口哨。

    云姐牛啊,刚收割了某个百仙盟魁首的少男心,现在又收了一个和陆行则完全不一样的款式。啧啧啧,别以为他没看到,天字班还有个小子也总是偷偷看云姐,白野泽还旁敲侧击问过云霜月,结果她想了一会儿说她只是帮那个少年捡了个东西。

    “啊!”他还没再想什么,后脑勺就又被常德仙君的剑柄拍了一下。

    “把你带到这来了还不老实。”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人瞪了他一眼。

    白野泽本来是蹲着的,此时颇为幽怨地拿一只手捂着后脑勺,抬头望向头顶的常德仙君:“不是吧仙君,我到底哪个地方惹到您老了啊。虽然我平时话很多,但当时仙盟会考卡着最后几名进来,按理来说入不了您老的眼啊。”

    “有教无类。”常德仙君又乐呵呵抚了抚胡须,话里有话:“何况玄霜白氏最后一代镇守魔域之人,放在人才辈出的百仙盟也不能算是普通吧。如今孤身一人跑来上界,我也应该多关照关照。”

    “啊,哈哈。”白野泽把头低回去了:“这您老也知道啊,厉害厉害。”

    装作没听懂白野泽干巴巴的语气,常德仙君将摸着胡须的手背至身后,突然问他:“你觉得云霜月的剑意怎么样?”

    “啊?”白野泽有些疑惑:“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吗。”

    “问过就不能再问了?”常德仙君睨了他一眼:“你刚刚看过她挥剑的过程,不觉得认知更深了一点吗?”

    “额。”白野泽摸了摸下巴,他确实觉得云霜月挥剑的样子和他想象之中差了很多:“似乎更加克制,理性吧。有点像你让我罚抄的百仙盟规,给我一种律法的感觉。”

    “只是这样?”常德仙君看着前方。

    “当然不是啊。”白野泽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但是我感觉有点矛盾,我感觉她的剑应该是挺温柔的样子,怎么会和律法这种冰冷冷的词沾在一块。”

    常德仙君哈哈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想听的困惑一样:“你为何会觉得云霜月的剑很温柔。”

    “这谁都能看出来吧?她和那人论剑的时候连那些花啊、草啊什么的都注意到了,就像把草木当成人一样对待,这还不温和吗?”白野泽感觉脚有些麻,于是站了起来:“我觉得云霜月的剑意一定会被那群以多情入剑道的前辈注意到。”

    “就凭这个吗?”常德仙君摇了摇头,又对白野泽说:“你为何认为她是将草木当成人对待,而非将人当成草木对待呢?”

    好像只是两个词的位置之间发生了变化,里面的含义却天差地别。若照后者的意思,那在寻常人眼中将人当做草木一样照料的人,似乎就是天地间最为无情之人了。只在乎草木的成长,在乎它们的外在的鲜妍,可是它们的情感呢?这么问出来的话,寻常人也会叫你不要闹了,要在意草木的情绪吗?

    白野泽理解了常德仙君的意思,瞪大眼睛看向他。

    “你说她适合这多情一道,可我这话讲出来后,你安知她是不是这天地间最为无情之人?”常德仙君微微一笑:“不过这么说也不对,既然草木同人对她来说都无甚差别,那寻常人的观念也不适合用在她的身上了。万物唯一,至情无情……哈哈。”

    绝一情,生万情。

    “绝者,绝其私情偏爱,等观而齐照,是谓至情,亦名无情……”白野泽莫名其妙低声念了一句话,面色变了变:“那是……”

    远处的男修红着脸走回了那个少女的旁边,看到少女的表情时那绯色倒是褪下去了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少女看了他一眼:“那个剑意的话,你输给她很正常。”

    “你知道那个剑意?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男修有些好奇。

    花瓣的阴影遮住少女的眼睛,她此时的声音和不远处常德仙君的话重合到了一起。

    “那是——天剑。”

    第69章 百仙盟

    “哗啦啦——”

    又一阵风起, 吹动了满山的桃树。云霜月当时将百仙盟院子里的窗微微敞开了一点,考虑到并未到晚上的缘故,所以开着给陆行则透气用。

    此时花瓣从桃树枝头落下, 晃晃悠悠地飘落进房内, 其中一朵正要落到盘踞在桌子一角的陆行则身上。

    谁知刚飘到了他的头上,才堪堪接触到了陆行则的龙角,就被龙角主人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的剧烈动作给改了轨迹。

    一道极快的金光闪过, 陆行则化作了人形的少年模样。只是他好像忘记了睡前他在桌上的情况,所以化作人形后还踉跄了一下, 慌乱之中用一只手撑着桌子才稳住了身形。

    他呼吸急促, 那双总是游刃有余的桃花眼此时正不可置信地瞪大着。陆行则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捂住嘴巴,炙热的呼吸不断扑洒在他同样滚烫的手心。直到新鲜的氧气无法涌进他的鼻腔, 他才后知后觉猛地撤开手让自己呼吸。

    这不撤还好, 一撤去他整张通红的脸就露了出来。耳朵上边缘锐利的耳饰此时叮铃哐啷地碰撞着, 毫无节奏规律,像此时主人的心跳一样。

    热气从他的身上不断蒸腾出来, 明明是春光宜人的季节,但是陆行则却感觉有人把他扔到了蒸笼里面,在方寸之间避无可避, 控制不住沁出热汗。

    “有病吧, 做这种梦。”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发紧。

    他怎么会突然梦到云霜月。

    都怪左邢那个家伙满嘴跑火车, 说什么牵手亲嘴——!

    陆行则撑在桌上的手一松,整个人又踉跄一下。

    草。

    不要想了。

    渴意催促着他寻找可以喝的东西。

    陆行则没有过什么脑子,下意识就朝着茶盏的方向走去。他已经记下了云霜月这件房间的所有布局, 包括她时常喝水的位置。

    骨节分明的手粗暴地抓着茶壶就开始往杯中倒水,急促的水柱很快就将凉透的茶水送入杯中。

    陆行则抓起茶盏就开始往嘴里灌,一杯不够就接着下一杯。直到透明的水液从他的嘴边溢出滑过喉结进入领口, 让胸膛处的弟子服都变得有些透明。

    他脖子上挂着的银色项链突然猛然晃动一下,彰显着主人突如其来地大幅度动作。

    “砰——!”

    茶盏被重重放到了桌面上。

    “陆行则,你也跟着疯了吗!”他突然骂了自己一句:“这杯子一直都是云霜月喝的,你又没喝过。”

    他抓着茶杯的手很用力,青筋暴起。

    素白色的瓷杯握在手中有着莹润的光泽,就像它的主人云霜月一样。她淡粉色的唇瓣喝水时被杯口微微挤压,喝完时嘴上会有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她喝的哪个方向来着……

    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陆行则的手也随着慢慢转动杯子,垂下眼像是在找着什么一样。

    直到混沌的大脑迟钝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的猛地一顿,就连呼吸也跟着停了半拍。

    你真的是脑子都没有了,陆行则……

    他有些抓狂地撩起刘海,犬牙隐隐发痒,像是在迫切期望着咬住什么东西。

    从指缝间漏出的碎发将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可他的眼珠僵硬地从一边挪到另一边,目光所过之处都是云霜月的物品。

    云霜月用过的发梳,云霜月睡过的床榻,云霜月写过的书卷,云霜月给他做的小窝,云霜月坐过的椅子……

    云霜月,云霜月,云霜月。

    他的周身全是云霜月。

    他根本逃避不了。

    “你是不是喜欢霜月姐啊?”脑内白野泽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响起。

    “你就是喜欢她!”左邢的声音紧随其后。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喜欢……

    最后一切吵闹杂乱的声音归于平静,他突然感觉脑内天光大亮,无数桃花瓣呼啸而过,木门打开,露出了云霜月的那张脸。

    喜欢。

    云霜月。

    和无解的魔咒一样。

    陆行则看向窗外,刺目的阳光让他的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睁开。

    若有若无的花香从窗外被春风送入房内,那空中悬着的太阳灿烂无比。

    他见过父母结婚时的录像,那也是一个春天,视频里的太阳和今天一样明媚。

    他的喉咙再次发紧,此时却是一种恶心的作呕感。陆行则向窗口走去,靴子落到地上发出声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终于到了窗边,陆行则将窗户彻底推开。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送了过来,可此时他的不适感却没有减轻半分。

    喜欢会变成爱吗。

    爱的结局最后会变成那样吗。

    桃花的香气被父亲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母亲身上的血腥气所取代,浓烈的好像要从他的记忆之中撕开时空的裂隙朝他狰狞扑来。

    他不受控制地去想象最后和云霜月的结局,又逼着自己戛然而止,最后所有的未来通通变成了迷茫的空白。

    浓稠的感情似乎要将他淹没了。

    他无法想到和云霜月分开的以后。

    喜欢这种感情好奇怪,明明还没开始,最先感觉到的居然是痛苦。

    陆行则微微垂下头不再去看那刺眼的春光,他用手掐住脖子想要将那股可怖的感觉强硬压下。

    好讨厌的感觉。

    无能为力。

    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逐渐用力,氧气不断缺失带来了感官的部分麻痹,他那喉间急迫的干呕感才逐渐减缓。

    突然,脸颊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感觉,将他从那些扭曲的情感里拽出来。

    他猛地抬头,看见了逆着光的云霜月。

    “为什么掐自己!”云霜月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明显的呵斥,皱着眉垂眸朝他看来,表情十分严肃。

    云霜月放在他脸上的手向下挪,握住他的手腕,力道没有收住,有些重,将紧紧掐住脖子的手地拿了下来。

    陆行则呆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云霜月。

    他其实想问她为什么总能恰好在这种时间出现,可上下嘴皮碰一碰,最后也就干巴巴蹦出了一个字:“……痛。”

    云霜月严肃的神情缓了缓,随后向四周看了看,她今日是从山后上来的,刚回到院落中就听到她房间窗户那传来响动。此时周围都是窗户,进门需要再绕一段路到另一边。

    “是化龙那种,痛得不行了吗?”云霜月问他。

    陆行则还不知道回什么,眼神躲着云霜月,模模糊糊嘀咕了两声:“唔,嗯。”

    于是就听见了窗外的女人叹了口气,将手上盛着冰酪的食盒递给陆行则让他先放到房内的地上,随后一手撑着窗户的边缘,施了点力道从窗户那进来了。

    “……云霜月,你不要好啊,怎么突然翻窗。”陆行则的脖子上还有着掐痕,莫名其妙跑出一句这样的话,估计把自己给掐傻了。

    云霜月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着陆行则走去:“前世你带我翻的窗还少吗?”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施了咒的丝帕擦了擦手腕,随后将手悬在陆行则的唇边。她还未来得及整理头发,此时几朵桃花瓣躲在云霜月的发丝间不舍得走,像头饰一样妆点着她。

    陆行则的嘴巴贴着云霜月的手腕,此时关于地球上的那些记忆褪去,梦境里的画面又重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眼前人和梦境里的人重合起来,陆行则忽然感觉到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的目光落到云霜月的脸上,嘴巴下意识地贴着她的手腕碰碰。

    “怎么不咬?”云霜月又走近了一点,她身上的香味更浓了,无孔不入地侵入陆行则的感官。

    陆行则才回过一点神来,用犬齿叼了一小块云霜月的皮肤,却始终没有用力刺破,而是轻轻磨了磨,随后像是又回神了一样突然松开犬牙,直接当做吸完血的样子舔了舔那块被他磨得有些泛红的皮肤。

    云霜月另一只手扯了一下他的马尾,少年感受到发丝被牵动,朝她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不要玩。”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重新抵住陆行则的嘴巴:“好好咬下去。”

    陆行则此时在云霜月脸上游离的神思终于彻底回来了,他身上的不自感更重。嘴上虽然听着云霜月的话咬了下去,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后退。

    “今天是怎么了?”云霜月坦荡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以前你吸血的话不都是这样的吗。”

    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句云霜月看来极为寻常的问句,却在陆行则纷乱的思绪间重新凿开了一条路。

    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今生的变数太多,竟让他在落差感里差点真就忘记了这两世里从来不变的东西。

    他从来没想过离开云霜月。

    即使没有意识到喜欢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和云霜月分开。

    陆行则抬起眼,和云霜月对视。那双金色的眼瞳因为化龙而紧缩着,带着兽性的侵略感。

    如果消去痛苦的代价是离开云霜月,那他愿意一直痛苦下去。

    因为离开了云霜月,陆行则一定会更加痛苦。

    眨眼间他又低下了头,刚刚那股强势的气息隐没下去,犬齿微微用力,乖乖听着云霜月的话咬了下去。

    云霜月的血液滑过他的喉间,陆行则依恋地又蹭了蹭她手腕。

    明明在云霜月对他说了那么多不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不是吗?

    陆行则才不会离开云霜月,永远都不会。

    在最后可以的离开的机会居然又阴差阳错拉了我一把。

    云霜月,你看,这是天意。

    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吧。

    第70章 百仙盟

    云霜月看着低头的陆行则, 当时他被茶水打湿的衣襟还没干透,透出来皮肤的颜色。她又看了一眼,确认了陆行则包着的纱布已经被他自己拆掉了。

    陆行则化为龙形时伤口的愈合力不单单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毕竟没人会上午还缠着纱布, 下午就看不出来什么外伤了。

    手腕上的力度逐渐变轻,陆行则才吸了几口就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在那里用牙齿磨着她的皮肤玩, 一点点银色的光时不时从他嘴中闪过。

    “陆行则。”云霜月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被叫到的人微微抬眸,那双带着少年锐气的眼睛有些湿润, 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有意无意地眨了眨。若是换作旁人定会被他这幅样子所迷惑,将即将说出口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个么张狂不可一世的陆行则, 会露出如此示弱模样。简直一点正道的派头都没有, 净是合欢宗那类旁门左道的勾当。

    但是云霜月却早已习惯, 她就这么盯着陆行则没动,手腕微微往上抬了一下。结果她手下的陆行则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 竟用嘴巴贴着她的手腕追了一下。

    这个动作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你这是……哪学来的。”云霜月语气中有些诧异,她又看了眼自己是手腕。怎么刚刚那个和她前世喂养的那些小犬一样, 她觉得自己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个画面:“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要这样。”

    云霜月前世能立刻意识到陆行则化龙状态的异常, 大部分都要归功于陆行则带来的那一本本古籍, 她闲暇时翻阅那些书,这本记一点,那本记一点, 最后竟零零碎碎学会了很多东西。

    关于医术一道,她翻过的书是最多的。前世有段时间对它极有兴趣,处理完商会的一些琐事后, 云霜月便会抽出一册来看看。

    关于陆行则妖化的症状和应对措施,古籍里面竟也巧合般地存在。不过那本古籍虽记载着许多其他妖兽的疗愈方法,但后来云霜月细细读来,竟发现其中更多一部分记载的是驯兽之道。

    图文并茂,手段层出不穷,是铁了心要教她如何训化妖兽,收服妖兽,驱使妖兽。

    只是……云霜月真没想把陆行则怎么样。后面的那些内容她匆匆扫过,没发现对陆行则有害的后遗症后就连忙合上,不再去看了。

    她垂下手,感觉刚刚的氛围有些奇怪,竟让她生出了一丝不自在感,但具体说上来却也没什么不对。于是云霜月将眼睛从陆行则的脸上移开,思索后开口问:“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化龙是不是也快结束了。”

    还是尽早让陆行则回到天字班的轨迹为好,让他整日化作龙形盘在自己的手腕上也不太像话。

    陆行则面色微微一变,嘴角拉直抿了抿嘴巴。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云霜月的未尽之话,张开嘴正想要说什么,就被云霜月递来的冰酪堵住了话头。

    “今日左邢来找我的时候不方便告知你。”她笑了笑:“这个冰酪味道不错,带给你尝尝。”

    两个话题切换的毫无凝滞,说明云霜月把陆行则化龙恢复后这件事和冰酪这话题放在了同等的位置,好像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一样。

    陆行则不理解为什么云霜月把他的离开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真的不那么重要吗。他这般想着,于是身迟迟不动,让云霜月有些疑惑:“是伤口还疼吗?”

    又是只在意这个。

    他意识到自己那番心中的挣扎女人一概不知,永远都是那纵容的样子,好像说什么云霜月都会答应。无论多大的事情,都变成了小事,包括他的离开也一样。

    “所以除了伤口疼,别的就不重要了吗。”陆行则轻声说了一句,也没想云霜月听见。

    但云霜月此时的目光久违的都在他的身上,听到此话后微微一笑,依旧是那柔软的样子,让陆行则的话中的情绪像落在一团棉花上那样,了无痕迹。

    “当然重要,但身体健康要放在第一位。医书上总说将身体养好了,才能关注其他的。”云霜月认真地和他说:“许是你重生回来,忘了如今你年岁不大。前世这个时候你应该在百仙盟展露头角,而非提前妖化藏匿在我身边。”

    云霜月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语气,她温和却不失理性地罗列出事实:“你还年少,这个世界允许你随意一走就是一条前途坦荡的路,这是你前世对我说过的话。”她又笑了笑,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怎么如今不走,竟然在我身边偷懒了。”

    如此平静从容,如此云淡风轻。

    说出的话也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陆行则直起身来,此时没有遮掩自己比云霜月高出一个头的身量,结结实实挡住了云霜月。他想扯出一点笑,但尝试了很多次都无果。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想了很多各种结局的以后。但是漏掉了一种可能,漏掉了他喜欢的人计划之中根本没有和他的以后。

    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故意逃避掉的,可如此这般藏匿的感觉,竟被云霜月轻飘飘讲了出来。

    还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又多成熟,其实依旧是少年气性,和这世间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心神会为自己的心上人摇摆。

    修真界的万般世事对陆行则来说如同掌中观纹,自以为他的每一个走向都能推演分明。现在才知道那些他不曾咽下的苦果,通通在这一世凝成了“情”字一劫。

    陆行则垂眸,接过了云霜月给他带来的冰酪,挖了一勺放入口中后突然问她:“这个冰酪是单给我带的吗?”

    “当然不是。”云霜月坦然地说了出来,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左邢他们点了很多份,天字班的修士们都一起分了。”

    话音刚落,陆行则又没说话了。他握着勺子搅动了一下冰酪,叮叮当当地发出声音。云霜月刚想把目光放到冰酪上,结果下一秒陆行则就恰好说话,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他们?”陆行则吐出一口气,露出了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云霜月,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个新的修士啊。”

    陆行则用还沾着碗壁水珠的手精准扯了扯女人的衣摆,一个面纱轻飘飘地落到了陆行则的手上。

    “我就说哪来这么大的味道,居然能跑到你衣服的香味里。”陆行则拎起面纱的一角晃了晃,诋毁的话随口就来:“感觉好臭啊,云霜月你要小心一点他。估计不是很讲卫生,云霜月你自己说的健康第一,得注意一点了。”

    “又在乱说什么。”云霜月摇了摇头要拿回陆行则手中的面纱,只是陆行则是手悬在上面,云霜月必须向前一步才行。

    “哒。”

    陆行则的后腰带抵住桌边的声音。

    他的另一只手端着冰酪,一只手里拎着面纱,此时可怜兮兮地双手举高,一副被云霜月欺负到无路可退的样子。

    云霜月没有看他,而是手扯着那面纱拉了一下。第一下没拉动,这才无奈地看着陆行则:“可以松手了。”

    “你居然为了他这样对我——”陆行则又拉长调子,但云霜月总感觉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平时懒洋洋的调子不一样。

    “只是一个面纱。”她对陆行则说:“今日我论道赢了他,他居然就要断剑赠我。本命剑珍贵,我看那孩子和你一般大,怎能放任他自断?”

    “断剑?”陆行则脑内瞬间闪过了一个人:“你说的是白离水那家伙。”

    白氏在上界的长子,不好好学白氏传承的御体一道,非要离家拜入别的宗门学剑。他那个宗门规矩多,十八之后出去与人论剑,要把剑赠予第一个打败他们的人,接受失败以稳固道心。

    “是那孩子。”云霜月笑了笑:“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居然能马上猜出来。”

    陆行则面色变了变,他和他关系好个屁。白离水前世就心比天高,很少拿正眼看人,那张脸更是一直遮在面纱下很少出现。可此时云霜月竟直接摘了他的宝贝面纱带回来了,陆行则在心中暗骂一句白离水装什么清高,还不是用这种小伎俩的货色。

    “……你把冰酪也给他喝了吗。”陆行则突然问。

    “?”云霜月有些不解:“若不给他一份,岂不是成了针对那孩子。他又不曾做错什么,仅是同我论道一番罢了。”

    陆行则放下端着冰酪的手,眼睛突然从云霜月身上挪开去盯住她的衣角。他又挖了一勺塞进嘴里,含糊道:“云霜月,你好讨厌。”

    讨厌你对别人都一样好,讨厌你的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话,讨厌你若即若离毫不在意的态度,讨厌你让我满脑子都是你。

    讨厌你让我喜欢上你。

    “又讨厌上我了?”云霜月好脾气地笑了笑,前世陆行则要向她耍赖的时候就会蹦出这些话。

    陆行则吃完最后一口冰酪,叼着勺子又看了她一眼。随后化作一道金光,紧紧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和上午那种松松垮垮的状态不一样,和之前黏黏糊糊的状态也不一样。此时龙身的鳞片紧紧贴着云霜月的皮肤,力道很大,好像要将他的每一片鳞片都在云霜月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刚刚骗你的。”陆行则闷声说。

    “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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