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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百仙盟

    百仙盟天字班内。

    因为下午还有课, 云霜月就直接带上缠着她的陆行则来到了仙峰上。

    此时天字班居然已经来了很多人了,正三三两两和平时一样聚在一起聊天。可是站位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空出了一条道, 让人在所有位置都可以看到道路尽头的样子。

    云霜月有些不解地微微歪了下头, 表情有些担忧,倒不是因为发现了天字班所有人的特殊站位,而是她第一眼就看了白野泽唉声叹气地趴在桌上, 整个人都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气息。

    “姐,你可算来了啊。”白野泽抬头看了眼刚刚在他身边坐下的女人, 长叹一口气:“我都快被天字班这群人的眼睛扎死了, 之前怎么没见这么多人往这么看呢。要我说还是你今天的剑太漂亮了,百仙盟这个只喜欢天才的地方啊——还是老样子。”

    “嗯?为何我不曾感受到有视线窥探。”云霜月听到白野泽的话后往两边侧了侧头, 目光所过之处众修士皆在做自己的事情, 一切都风平浪静:“许是你的错觉。”

    白野泽嘴角抽了抽, 他还能咋说。他看到云霜月转头后,那些修士分散的视线很快又重新转了回来, 像一群正在嗅闻新人气味的狗一样好奇地看着云霜月。

    这群天字班的怪脾气修士,平时看着他们各玩各的样子,倒是差点忘了他们的在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极高天赋。不论是术法灵器还是别的手段, 皆是有着此方面登峰造极的传承。如今不好好用在正经地方, 倒是在此刻不约而同全用上了。

    “……我觉得,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白野泽自从刚刚来到天字班后,已经感觉到有很多人想坐自己的位置了。

    云霜月看着白野泽左右飘忽的视线,她虽然确实没感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还是没有忽略白野泽的感受:“可是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之处?我的角度和你不同,必然感受会有失偏颇。若是忍受不了可以和我细细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同他们沟通。”

    白野泽连忙坐直身来摆摆手:“不用不用, 姐姐我刚刚瞎说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道:“哦对了姐姐,你和那个陆……我靠。”

    少年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那张麦色的脸上将瞪大的眼睛衬得清晰。白野泽在论道那会儿本来是想把陆行则的事情和云霜月说一下的,结果看到云霜月所展现的剑意之后一时忘了这件事,此时趁着还没上课正好,谁料视线一挪,又看了云霜月衣袖底下那条装成镯子的龙,正悠哉悠哉地盯着他。

    见到他看过来的目光,陆行则还用尾巴小幅度摆了摆,最后咧开一嘴利齿。这是代表着友善的打招呼还是威胁,就要交给被他看着的白野泽来想了。

    “怎么了?”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白野泽干笑两声挠挠头,这人当时都提着剑要把他当菜瓜砍了,他再心大也不能当陆行则是打招呼啊。

    见云霜月还是有些不相信的眼神,他眼睛又往书桌上一挪,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那样转移话题:“姐姐,你刚刚拿出来的这书卷样式我怎么感觉看着有些眼熟。”

    眼熟?

    云霜月视线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然后用手将卷着的纸页彻底摊开。上面只能勉强看出是个造型奇异的图腾,却毫无寻常线条规律地敞在那,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是云霜月从古书开始无法翻动的那一页发现的,在书页小小的一角就有这个模糊不清的图腾。古书前半本帮助她解开了前世始终无法解开的禁制,后半部分却被一种特殊的方法封印起来无法翻动。云霜月猜测要如果想要翻动后半本古书,线索应该就和这个图腾有关。

    她把摊开的纸推到白野泽面前:“你见过这种样式的图腾吗?”

    白野泽皱了皱眉,自己也觉得奇怪:“我刚刚第一眼乍一看觉得特别熟悉,如今把它清楚放到了我的面前,反而有些陌生了。”

    “无碍。”云霜月叹了一口气,想要这么快解出图腾的秘密确实不可能。她看着白野泽,想起来了一开始他来到上界的理由,于是将话题移到了他的身上去:“你来到百仙盟已经有些时日了,当初你说你要来上界寻亲,眼下可有什么线索?”

    “寻亲啊——”白野泽晃了晃头:“估计远着呢。”

    “若还是没什么头绪的话,方便同我具体说说吗?或许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云霜月认真地提出建议。

    白野泽看了看云霜月,突然泄气一样趴下来用脸在桌子上滚了两圈,最后对云霜月说:“让我想想怎么说,啊啊!姐姐你就当听个故事就行。”他竖起一根手指:“我和我家人原本在大家族里吃香喝辣,结果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家主一看火急火燎就把我和我家人打包踹了下去。”

    “踹就踹了吧,我们在下面活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有人把我家人又打包带走了,但这次没带走我。我写信回了家主家,家主却没有回我。那我一看这不行啊,总得看看这是个什么事吧。就马上抱了个大腿,嘿嘿,给我带上来了。”

    “可你如今在百仙盟,又和寻亲有什么关系?”云霜月从白野泽乱七八糟的故事里摘出了问题。

    “这家族够大的话,走在哪都能碰到亲戚嘛……”白野泽眼睛往门口一瞟:“说到这个,姐姐你还见过呢。”

    就在刚刚还斩获了那人的面纱呢。

    “见过……?姓白的话,是——”云霜月很快反应过来。

    门口传来了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风吹来了白离水进门的声音。

    他脸上的面纱已经揭下来了,没有再戴新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傲雪凌霜的样子,和陆行则成天笑眯眯的气质天差地别,看着就不好接近。

    他的面部线条带着少年独有的干净,身形颀长,虽没有陆行则那般高挑,但骨架匀称,裹在同样素净的弟子袍里显得整个人衣物整洁妥帖。

    那张玉砌冰雕的脸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用上几秒就看到了想见的人,直直朝着云霜月的方向快步走来。

    整个人站到云霜月的面前,最后却像一个木头那样直挺挺的动也不动了。他面上的肌肉动了动,似乎是想扯起好看的笑,但是因为自己没试过,最后呈现的还是一张微红的冰块脸。

    “白离水……?”云霜月微微睁大了点眼睛,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直直走向了这里。

    云霜月手上的陆行则动了动,缓缓转了转身抬起头来,暗金色的眼眸直直看向面前的人。

    陆行则面部的鳞片微微张开,和刚刚戏弄白野泽那种威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此时逸散的灵气微微漂浮在龙角出,藏匿在云霜月袖子里的龙身已经有了让人觉得极为压迫的存在。

    他几乎要冷笑一声了,不是才见过面吗,这男的究竟要干嘛?

    一旁的白野泽也没看明白情况,不过他的眼睛又偷摸着往云霜月袖口那瞥了眼,看见隐隐约约溢出的金色灵气就一时没忍住猛地“咳咳”两声。

    不是吧哥们,威压这么强的吗。搞半天你上次想来砍我原来还保留了点实力,感情真没把我放眼里啊。

    白野泽因为无语发出的声音在此刻却是不合时宜,打断了白离水即将开口的话,将少年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白离水皱了皱眉:“……”他视线在白野泽脸上又转了两圈:“你是白家安排在下界的那个。”

    白野泽提起手来朝他敷衍地招了招:“你好你好啊,难为大少爷还记我呢。”

    “……”白离水看了他一眼,没理会那句带刺的话。又将目光转回去看向云霜月,脸上的绯红突然之间又冒了出来,完全把白野泽当成了空气。

    “你……”他动了动嘴吐出一个字,之后却始终没有下文了。

    云霜月虽不知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耐心地引导着他:“你是要将面纱要回去吗?”

    “不是!”白离水颇有些急切地否定了。

    云霜月发现他好像很容易在自面前着急,正要开口安抚一下,手腕上就突然传来了一阵束缚感。陆行则的龙身缠在她的手腕上动了起来,像是在此刻提醒着云霜月他的存在。

    白离水不知道暗潮涌动的一切,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这个冰雪一样的少年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明日晚上百仙盟山下的花灯节……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看。”

    花灯节?

    云霜月并不知道这个节日,似乎是百仙盟周边的。她把目光放到了白野泽身上,想向他询问一下,谁知一下就看到了白野泽惊奇的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词一样。

    没等到白野泽开口解释,反倒等到了面前这个少年的补充:“你桌上画着的那个图腾,我好像有些头绪……如果可以的话,花灯节上我同你说说。”

    关于这个图腾的?这么快就有了线索吗。

    云霜月对上少年那双认真的眼睛,也确实让人不忍拒绝:“……好的,我知道了。”

    得到了想要的回应,白离水的嘴角没忍住上扬了一下。他重重朝云霜月点点头,随后才转身离开。

    “哇……”白野泽的感叹声从旁边传来:“姐姐你知道花灯节是什么节日吗。”

    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云霜月侧头问:“是什么很重要的节日吗?”

    “重要倒也不是重要……额,看人吧。”他神情微妙:“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倒是挺重要的。”

    云霜月感觉到自己手腕处的一处皮肤被陆行则的尖牙轻轻叼住了。

    “百仙盟的修士在那天都会邀请上有好感的人一起逛街。”

    说点小话,看点小灯。

    最后嘛。

    告个小白什么的。

    第72章 百仙盟

    夜色如墨, 沉沉泼染天幕,云霜月按约定来到了百仙盟山脚下。

    昨日白野泽对花灯节的解释将尽未尽,只提到了少男少女爱在此时出来游戏, 之后被出来讲课的常德仙君打断了。

    于是之后下课了云霜月也没再问, 她的注意力依旧放在那张古怪的图腾上。

    云霜月未将自己纳入这般年少的范围,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再说白离水才见过自己几面,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魅力。

    山脚下的集市今日格外热闹, 造型奇异的彩灯连续亮起,如同将天上的星子们都摘到了地上。周围人声鼎沸如潮水, 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云霜月动了动手腕, 此时上面并没有一只盘着的陆行则。本来陆行则依旧想化成龙形和她一起的,但是云霜月始终没有松口同意。

    既然白离水只邀请了她一人, 那云霜月就认为自己不能再擅自带上旁人。即使他无法发现陆行则也不行, 这是她给别人尊重的原则。

    好在陆行则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龙瞳盯着云霜月的脸看了看,拍两下尾巴就扭头窝回了自己的窝里, 说他会好好等云霜月回来的。

    不过她今日来得有些早了,街上的花灯才刚刚亮起,路上多是一些布置摊位的摊贩, 真正的行人并没有出现多少。云霜月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窥伺感, 可是下一秒又立刻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那种感觉再没有出现,或许是错觉吧。

    环顾周围灯火通明,美轮美奂, 人还没有晚上那拥挤的阵仗。云霜月估着和白离水会面的时间还早,就想着先随意看看,于是就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没走多久就看到前面一行人围在那边争吵。

    “你是说你还没找到今年的天神娘娘该由谁来扮?!”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质问着另一个中年男人,手中抓着个拐杖正疯狂敲打他的屁股。

    被老人敲打的中年人捂着屁股:“大伯,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前几年的天神娘娘都是跟着画师画上的那样弄个雕塑出来,明明今年也打算这么办的,结果您几日前自己突然改口说今年必须找人扮这天神娘娘。”

    “哼!”老人伸回拐杖重重怼了两下地面:“是我改口的吗?是卦者大人观天象后亲自来找我,说今年的天神娘娘该现身了。卦者大人之前可是清淮云氏人执掌预言箴言的人,又怎么会出错呢。”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中年男人苦着脸:“只是您老这要求也太刁钻了,什么叫半月眉似展非展,含情眼似垂非垂,病骨似竹遇风而不折,肤色胜雪三分。最后居然还必须嘴角边有一颗红痣!就连那衣物的具体尺寸和首饰也都详细写了出来。你这让我这么点时间里上哪去找这样的女子啊。”

    “卦者大人既然说了花灯节的天神娘娘会现身,那这女子必然能找到。”老人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不用心!这几天光顾着跑学堂去找女修们聊天了吧。”

    “大伯啊,您又诬陷我。”中年人哀嚎一声:“您口中这样的人定是风骨绝佳之辈,我瞅着那书院学堂最为合适不过,这几天可是费了嘴皮子也费了腿,给所有书院都跑了个遍,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天神娘娘。”

    中年人视线乱飘,走神嘟囔道:“要我说,这卦者大人也是因为老糊涂了才被云氏驱逐的吧。大战之后明明都延续了这么多年,好端端地突然要今年变掉。这一箩筐的要求,现在怎么可能立刻找到符合的天神娘娘……”中年男人视线突然落到了云霜月身上,语调突然带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天神娘娘啊。”

    听到了中年人的话,拐杖老人也顺着他看的方向转过头来。他眯了眯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随即露出了和中年男人一样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天神娘娘……”

    不远处的云霜月并没有刻意听他们吵架的内容,所以当那群人齐齐转头看向她时,云霜月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她抬脚往旁边挪了一小步,那群人的目光就跟着她挪一小步。云霜月试探性地又挪回了旁边的位置,那群人的目光果然追着她一起挪了回去。

    “……”是需要她的帮助吗?

    云霜月有些迟疑,正想着这个时机是否适合上前询问,结果那个中年男人先她一步跑上前来:“天……不对,小姐留步,可否请您个忙?今日花灯节游街缺少了最前头的那位天神娘娘,而您的形象实在太符合了。”

    “需要很长时间吗?”云霜月基本不会拒绝别人,只是今日她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记着和白离水有约的事情,所以不会让耽误时间从而失约的可能出现。

    “不久,不久!就只要游街的那一小会儿!”中年男人面露乞求:“我们先前苦寻许久都未曾找到扮演天神娘娘的人,希望您可以帮帮我们!您放心,扮演娘娘的衣物和酬金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您只需要来个人就行。”

    云霜月预估了一下时间,那时应该已经是和白离水会面的时间了。于是她朝着中年男人摇摇头,嗓音轻缓平和,平复他人的急躁:“抱歉,我虽有心帮你们,但我如今已有约。”

    “不知事小事大?您能不能问问您的同伴,若是事小,可否先放放来帮帮我们?”中年男人快急死了,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留下这好不容易碰见的女人。

    但是云霜月还是摇摇头:“无关事情大小,有约在先。即使是再小的事情,我也不能违背。因为我的事情而对别人违约,即使得到了同意也终究是对他的不公平。”她面露歉色:“不好意——”

    “没关系!”一道声音打断了云霜月的话。

    她扭头看去,只见白离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感受到了云霜月的目光,白离水突然脸侧又飘过一丝红晕,低声道:“我刚刚听到你说的话了。”他又偷看了一眼云霜月:“不用这么在意我的……”

    云霜月没有听清,对他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咳咳。”白离水欲盖弥彰地放大自己的声音:“我刚刚来的时候已经听到是怎么回事了,游街一事确实重要,此番邀你过来本就没什么计划,若能帮上大家自然最好不过。”他眼神在灯下亮晶晶的,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也想看看姐姐你扮作天神娘娘。”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这位公子!”中年男人机灵地接下话,立刻对白离水表示感谢 ,随后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云霜月:“小姐您看现在的话……”

    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云霜月看向男人眼底下的青黑,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麻烦你们带我去吧。”

    “多谢小姐!”中年男人如释重负地笑了,他乐颠颠朝着身后观望的众人中挥了挥手:“大伯快来带这位小姐去梳妆。”

    人群中那位被喊到的老人一甩自己的拐杖,大步流星地朝着云霜月方向走来。一旁的白离水看着健步如飞的老人,一瞬间清清冷冷的表情都差点没绷住。

    ——

    一路上两侧花灯的数量不断增加。

    “小姐,往这边。”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一根拐杖的老人走在前面,带着云霜月往一处灯火最盛的地方走去。

    漂亮的灯光照在云霜月的眼中,她不禁好奇开口问道:“老先生,这花灯节是何由来?为何偏偏只有这百仙盟附近才有。”

    “哈哈,其实也不算附近。上界百仙盟在山下领域甚广,堪比下界几国,这里面的人啊都要过这花灯节。”老人笑着说:“这花灯节是民间的节日,细数起来也不过短短百年。修真界人尽皆知的神魔大战后秩序尚未恢复,面对生灵涂炭心如死灰,我们心中期望的愿景无处寄托,便自发弄了个花灯节。哈哈,如今这节日可有不少小年轻喜欢一起出来玩呢。”

    “无处寄托?”云霜月直觉老人的话中似乎有什么:“百仙盟底下的大家既然身处上界,自身必然带点灵力,也算半个寻常修士,为何会比下界的寻常百姓都要……”

    老人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云霜月。花灯节的灯光很温暖,但是老人此时眼底却有些悲伤,他低声道:“寄托?神魔大战之前我们朝天寄托愿景。可如今,天似乎无法顾及我们啊。”

    “就像小姐你说的。我们比寻常凡人多了一丝灵气,便也能和修士一样稍微能感应天地,可终究和修士有很大的区别,无法吐纳修炼。”老人的拐杖轻轻点地:“所以我们比凡人更能感应天意,却比修士无能为力。天似乎乱了……它只在意修士们,却无法顾及我们,其实也没法顾及凡人,只是他们不知道所以活得依旧自在,而我们知道而已。”

    “所以天神娘娘……”

    “所以天神娘娘是我们自己给自己选的天。从那之后已经百年了,我们过得很好。”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这番话有多大逆不道:“没事,不用怕发现,我们已经试过了,它根本不在意我们。”

    第73章 百仙盟

    “小姐, 就在前面。”因为再走几步就到了地方,所以老人没再讲关于天神娘娘的事情了。

    云霜月抬头,只见老人带着她到了一处通火通明的胭脂铺子, 数不胜数的华美衣物也陈列在其中, 里面的女人正来来往往忙着装饰花灯。推开门踏入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香风。

    “哟,老伯你可算来了啊, 还以为你这老东西临阵脱逃了呢。今年的天神娘娘找到了吗?”一个个子矮小却衣着华丽的女孩看到门口的老人,立刻踩着“啪嗒啪嗒”的步子疾走过来, 气势汹汹地要质问他:“这游街马上开始了, 明明和前几年一样照着雕就行了。要求这么多,我看你这时候到哪去找人扮这天神娘娘!”

    老人呵呵一笑, 回头示意云霜月后就侧开身子, 让那女孩看清身后的云霜月。

    “……”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大, 将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她手上动作很快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画卷,将其展开后照着云霜月的脸反复比对:“怎么会……”

    老人颇有些自得, 没理会女孩口中反复呢喃着的“像啊”“像啊”,侧头对云霜月微微一笑:“这胭脂铺子我一个老头也不方便进去,小姐只要跟着这孩子走就行了, 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云霜月点了点头, 视线在女孩的画卷之上停留了一会儿, 但因为角度问题却始终看不到画上的内容,再一眨眼那画卷就被女孩收回了袖中。

    “这位姐姐和我来吧。”女孩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头上极为复杂的发饰碰撞发出脆响。

    云霜月跟着她来到了铺子二楼的一个房间内, 里面装潢比外头还要精致。她被带着坐到了一面梳妆镜前,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脂粉饰品。

    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姐姐,怎么突然发呆了?”女孩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霜月轻笑一声:“无事, 只是突然想起之前也有人这般给我梳妆,每次桌上摆的东西比这只多不少。”

    “哦?”女孩的语气变得有些揶揄:“是姐姐的夫君吗?”

    “……不,是我的一个朋友。”云霜月垂眸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女孩点了点头,后面也没有问下去,转而拿梳子梳着云霜月的头发。

    “……咦?”梳着梳着,女孩突然疑惑地发出了个音节:“姐姐你背后的藏着的小辫子编的好巧妙。”

    “辫子?”云霜月有些茫然,她下山的时候不曾给自己编了什么辫子啊。脑中记忆闪过,应该是陆行则今早盘在她头上的时候编的。

    “是呀是呀!没想到相思结还能这么编到头发上。”女孩惊喜地拿小镜子给她从背后照了照:“这样看好像两个小兔子耳朵哦。”

    相思结。

    相传很久之前有个凡人王朝,那时恰逢战乱,朝廷征兵。男人马上就要远赴沙场,于是他的妻子便编了一个简单的绳结挂在他的衣服上,寄托了她盼他早日归家的期望。

    只是造化弄人,最后归家的只有丈夫的离别信,他的尸首早已沦为敌人马蹄之下的一寸沙土,妻子伤心欲绝之下穿了他们成亲时的衣服,在家中自缢而亡。

    这个绳结云霜月知道,或者说她不仅知道,她还编过。

    前世陆行则在后面几年出去历练的时候总要带点什么东西走,有段时间恰好云霜月开始翻一些手工类的书,他跑来凑热闹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书页角落里的那个相思结。

    于是就在云霜月耳边吵着要她给自己编这个绳结,被她提醒了一句这个绳结后面代表着的故事结局不太好时,陆行则才消停了一会。原来是只注意到了绳结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看。

    不过他也没消停多久,眼珠一转就看到了云霜月桌子上的笔,大笔一挥就把后面的结局给全部涂黑了。

    “这样涂黑了有什么用?结局已经注定了呀。”云霜月笑他行为幼稚。

    “不管。”他把头往云霜月脖子处一埋又开始耍赖了:“反正要是换成我们,结局肯定不一样。”

    云霜月揪着他的高马尾,轻轻拽了拽:“为什么这么说?”

    “哈,因为我们云霜月大人最明事理了。”他顺着云霜月的力道把头抬起来,故意用那张俊脸做出夸张的哭泣表情:“你只会照着我遗书里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

    “又贫嘴,你写的遗书可不会和故事里的遗书一样。”云霜月听到后笑了一下:“不过就算这样结局你不是也死了吗?”

    “我说的不一样不在这啊。”当时的陆行则语气黏糊,重新埋回云霜月的脖颈处后闷笑着说:“毕竟,我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怎么又在说这些玩笑话。”她拍了一下陆行则的背。

    陆行则身子扭着躲了下,头却没有抬起来回这话,只是笑了两声。

    ——

    花灯节的夜晚,长街流金溢彩。暖融融的光晕自千盏万盏形态各异的花灯中流淌出来,将行人欢笑的脸庞、飘香的食肆和摇曳的流苏都染上一层温柔的橘红。

    白离水此时站在人群中,面对越来越拥挤的地方,他强忍着嫌恶对旁边的中年男人问:“怎么还没出来,你们不会是骗子吧?”

    “诶诶诶,小公子别急。”消失了许久的老人不知从何处挤了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热汗对白离水说:“你往那处瞧。”

    白离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一阵喧嚣从那处传来,随后就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莲花灯台。灯台以无数小巧精致的莲花灯堆砌而成,处于一架花车的中心。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道素白的身影,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莲台之上的女人身着细软的鲛绡长裙,外罩一层几近透明的轻纱,风过时,衣袂翩然,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圣光。乌发尽数绾起,只以一枚温润的白玉莲冠轻束,冠下覆着薄如蝉翼的白纱,半掩着面容,平添几分神秘与庄严。

    花车缓缓移动着,沿着御道巡游。沿途是鼎沸的人声,孩童的欢笑,悠扬的丝竹。不过这些白离水都没有听见,他的世界仿佛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一阵清风徐来,带着夜晚的微凉和女人鬓间的香气。这阵清风,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拂开了云霜月面前垂落的薄纱。

    宛如一片被风吹走的云,被托举着拂向女人的身后。

    它蹁跹着,跃动着,在无数人的头顶吹过。他们无一不举起高高的手像要抓住它,白离水也伸出了手,可无一例外,都被它轻飘飘地躲过,只能任由无情的风将它带走。

    最终白离水只能放弃追逐回头,不知为何刚刚喧闹的四周像是被投入了凝滞的湖水那般。鼎沸的人声,叫卖的吆喝和嬉笑的话语,瞬间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种近乎屏息的寂静。

    一个正举着糖葫芦、踮脚张望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红润的小嘴微张着,糖葫芦从她忘了抓紧的小手中滑落,“啪嗒”一声轻响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她却浑然未觉,只痴痴地望着花车。一位提着锦鲤灯笼的老婆婆,手臂微微一颤,灯笼几乎脱手,幸而被旁人扶住,她浑浊的眼中却蓄满了泪水,喃喃道:“像……太像了……整整百年啊,天神娘娘……”

    无数张仰起的脸庞凝固了表情,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震撼与一种莫名的,被抚慰的安宁。

    而被众人所注视的云霜月微微垂眸,在莲台之上目光温和地注视他们。薄纱已经彻底飞扬而去,她的脸完全暴露在了灯火之下。柔光勾勒着她面部温润的轮廓,那双低垂的眸子黝黑,像深秋沉静的潭水,澄澈见底,不染尘埃。眸中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锐利,只有一片广阔无垠的,能包容万象的温柔与平和,仿佛能映照出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祈盼。

    素衣皎皎,慈光流转。

    就在这万籁俱寂、众人仰望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云霜月的心口升腾而起。并非灵力涌动,也不是在镇中得知云叔他们身份时那股激荡的情绪波动。更像是一粒被投入深潭之中的石子,所引发的涟漪无声却又清晰地扩散至她的四肢百骸。

    站在这高高的莲台之上,没人会比云霜月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下方目光的重量。那并非审视或者欲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渴求。

    手腕上的阴阳命珠突然发出了烫意,那流转的灵力与花灯的灯光呼应着。云霜月低头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承载着她尚不能理解,却又无比真切的祈愿与悲欢。

    云霜月在这一刻清楚感知到,他们在注视着她。和陆行则的注视不同,和云叔他们的注视也不同,和不渡川那群族人的注视更加不同。

    这汹涌而至的众生相,在此刻带有一种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像一盏盏无声的灯火,映入她的眼中。云霜月这时才真正意识到,那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口中的花灯节,究竟意味着什么。

    “娘亲,是天神娘娘……”一个稚嫩的童声怯生生地响起,打破了寂静,带着全然的信赖。

    “扑通!”

    原本站在白离水身边的那位中年男人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率先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眼中满是虔诚的祈愿。

    “扑通!扑通!扑通……”

    之后的声音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长街两侧的人群,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贫富贵贱,如同被一股温暖而令人心安的力量所感召,纷纷心悦诚服地跪伏下去。富商放下了矜持,老妪虔诚地叩首,方才还嬉闹的年轻人也肃然垂首。他们跪拜的,并非虚幻的神祇,而是眼前这具象化的,令人心折的身影。

    莲台之上的云霜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怕出什么差错,于是望向底下的老人想投去询问的目光,却只看到了他也跪在人群之中,虔诚地闭目祈福。

    之前有这样的情况吗?云霜月突然多了一丝无措感,或许是因为这突发的情况,又或许是因为面对了这些磅礴又陌生的情感。

    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本能的责任感,取代了纯粹的困惑。云霜月无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朝拜,却也没办法忍心让这些纯粹的仰望落空。

    眼看花车即将走到尽头,云霜月并不知道如何退场,必须想个办法唤醒老人了。她叹了一口气,手指无师自通地轻轻捻动,遵循着心中那缕尚未明晰,却想安慰他们的本能。于是那幽蓝色的灵力溢出,化作花瓣飘向人群。

    灯火的照耀下,幽蓝色的灵力花瓣显得透明又圣洁。人群中发出一片低低的,却又满足的惊叹。许多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仿佛要接住这无形的福祉。

    白离水呆站在人群之中,他仿佛也被这氛围感染一样抬手去接,直到手举到半空之中才猝然回神。

    第74章 百仙盟

    以至于后来花车消失, 云霜月站回到了白离水的旁边,他都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场景久久不能回神。

    云霜月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见他状态有些游离便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白离水惊了一下, 那飘走的意识也随之归位:“……我没事。”

    他看着眼前的云霜月已经换回来自己原来的着装, 素白的一身衣服,没有了天神娘娘的那些隆重奢华的金饰。可她身上那种源自高天之上的气质不曾变过,仿佛她还遥遥站在花车之上俯瞰人间, 俯瞰着他。

    白离水有些不敢看云霜月,于是偏开头动了动嘴巴道:“姐姐, 我们寻一处人少安静点的地方吧。”

    云霜月还直直盯着他, 确认了他身上真的没什么伤口后才点头:“现在人群多聚于街上嬉戏,似乎不远处的河畔人会少很多, 去那可好?”

    白离水应了一声, 他条件反射想拽一拽脸上的面纱挡住自己漏洞百出的表情, 可手直接碰到皮肤后,他才又一次反应过来自己的面纱已经被云霜月要去了。

    这个场景在云霜月赢走他的面纱后, 几乎每隔一小会儿就要上演。没想到此时到了云霜月面前也会这样,他难得有些羞恼。

    云霜月余光瞥见他有些不自在的小动作,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点话打破这路上凝滞的氛围:“百仙盟山底下的花灯节似乎已经有百年之久了, 你知道有关于天神娘娘的什么事吗?”

    “百年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并不算久。”白离水看了过来:“嗯……天神娘娘作为他们凡人的事情, 上界真正的修士们都不怎么关心。”

    即使百仙盟山脚下的这群人因为出生在上界天生带点灵力, 在真正可以修行的修士眼中也和下界的人一样,都是凡人。

    “大多数修士会在花灯节时下来游玩,对于里面的风俗并不是很在意。”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关于天神娘娘的事情, 我也是在今天才了解了一点。”

    云霜月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什么。二人之间的对话再次冷了下来,云霜月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白离水也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还有没几步就要到河畔了,他心中舒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河畔清风习习,白离水哽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场,最后憋出一句:“山脚下的风似乎有些热了,许是将要入夏的缘故。”

    云霜月从好久之前就等着他说什么,结果在此时听到了这一句。她善意一笑,还是决定将台阶再递过去点:“当时在天字班的时候你来找我,似乎是有话想对我说?”

    河水波光粼粼,映在少年的眼底。他又那么一瞬间的慌张,最后像下定决心了般开口:“你拿了我的面纱。”

    云霜月愣了愣,最后从袖中拿了出来:“你说的可是这个?”

    面纱一直放在云霜月的房内,用小盒子锁着。她今日出门前并没有想着要带面纱,但是桌上一直装死的陆行则突然摇了摇尾巴,语气不明地提醒她要不要把面纱也带着。

    云霜月想了想,确实见白离水这几日面纱也没换新的。这面纱恐怕对他也挺重要的,于是就想着带在身上今日找机会还给他。

    不过白离水好像误会了什么,耳朵有些红:“……你居然一直带在身上吗。”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云霜月没有听清。但不影响她拿着面纱朝白离水伸手的动作:“这个东西似乎对你很重要,我今日想了想,还是将它还你为好。”

    白离水没料到她一下就要将面纱还给他,有些着急,左思右想没几下就找出一个话题扯开:“那个,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图腾吗?”

    云霜月点了点头,她当然印象深刻。那关乎着能否打开后半本古书的神秘图腾,时时刻刻和她的命运挂钩。

    “这个图腾实际上是由几个图腾叠加起来的,虽然别的我不清楚,但是组成它的其中就有一个,是我家族的族徽。”白离水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块玉佩:“那个族徽并不常见,因为已经被淘汰了。它作为一开始的族徽刻在纪念的玉佩上面,如今只剩下一块在我这里。”

    “如此巧合吗……”云霜月微微一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后开口道:“我目前很需要你手中的这块玉佩,若要借来一用,白公子可有什么条件?”

    “不,不!”白离水伸手指了指云霜月手中的面纱:“你已经收下我的面纱了……那我的东西你随便用好了。”

    “等等。”云霜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严肃:“收下这个面纱在你那代表了什么。”

    白离水现在不止耳朵红了,整张脸都开始变色,他呆呆开口道:“当然是和我订下婚约啊。”

    果然是这样。

    云霜月叹了一口气,对他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不能收下这个面纱。你年岁尚浅,不能把婚约当做儿戏。”

    “我没有当做玩笑。”白离水脸上的红色褪去,面色开始有些发白:“我是喜欢你的啊姐姐。”

    “我们认识才不过几天时间。”云霜月依旧摇头,没有将退还面纱的手伸回来。

    “我——!”白离水语气有些急促:“我手上还有姐姐你想要的玉佩,只要收下面纱这个玉佩就是你的了。”

    云霜月气息不变,坚定地对他说:“这不是一回事。我不会为了这个就随意涉足你的感情,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可是……”白离水的眼眶有些红了。

    云霜月不为所动地将面纱塞回他的手中,月光之下眉眼温柔:“或许是我的某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你是一个很棒的孩子。能把这些话表达出来已经很厉害了,不过我想,你的这些真诚和勇敢可以留给更加合适的人,而不是我。”

    “……”白离水听到这些话后干脆把头一扭,嘴巴抿了起来。

    她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别人更喜欢她的?

    云霜月还在说:“我并不值得你的喜欢,按照你的岁数应该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姑娘。或许你应该把目光放到她们身上,去喜欢她们?”

    他将头猛地转回来:“喜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改变!”

    云霜月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

    白离水又仔细看了看云霜月。她的身形纤瘦,却如同一根成熟的青竹,永远不会因为外界的事物而影响。带着年长者的理性和克制,似乎这世间的道理都在她的心间明了。

    但是。

    白离水突然在这氛围下心中多出一份释然:“其实,姐姐你是不是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啊?”

    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因为云霜月外在的气质和行为处事,默认了她好像永远比自己懂得多,却忘了青竹的内在是个空心。

    云霜月也有不明白的东西。

    云霜月也有不知道喜欢的可能。

    他动了动手指,将面纱裹着玉佩一股脑塞到了云霜月的手中:“刚刚那个事情当我没说好了,这个就算我送姐姐你的礼物,收下吧。”

    “可婚约……”

    “婚约也当是我瞎说的好了,大不了我回去换个面纱带着。”白离水又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一笑:“不过我现在得自己回去了。”

    云霜月隐约也感受到了他现在想一个人待会的念头,于是接过了手中的玉佩,又将一枚金叶给了他:“这是云氏商会的金叶,若有白公子所求之物,可凭此叶前往任意云氏商会。”

    白离水没多说话,他收下了金叶后就转身离开了。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后猛地转身:“不过我还是要说,我就是喜欢你。”

    话音刚落,他的脸又马上涨红。有些狼狈地掐了个诀,身形立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了。

    云霜月被他那一嗓子打得有些猝不及防,她来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下,远处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虽然波澜很小,但并不是没有动静。

    喜欢……吗?

    她按了按心口。

    “云霜月,我喜欢你。”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点玩味。

    ……什么声音!

    云霜月猝然扭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她又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双做工精致的靴子在半空中晃荡着,上面细长的金链勾在靴身上,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被裹入其中。来人一袭黑衣,隐没在树叶的阴影之中,连表情被黑暗吞没,只有一双金色的龙瞳盯着云霜月不知看了多久。

    “陆行则。”云霜月松了一口气,她的面色再次柔和下来:“你在树上偷听做什么?不要学别人说话了。”

    “学别人说话?你说的哪句。”陆行则的声线不知为何有些飘忽,轻柔得诡异:“我喜欢你?”

    “难道还有别的吗?”云霜月毫无知觉地笑了笑:“你怎么化作人形下山了?不知百仙盟山脚下是否有不渡川的人,你不若化作龙形下来说话吧。”

    陆行则没有接话,他单手撑了撑树枝,整个人就这么不做伪装跳了下来。云霜月这时看清了他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居然是游行之时她被风吹走的头纱。

    他究竟看了多久。

    云霜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她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这是怎么了?”

    “我喜欢你。”陆行则又用那个声调再次重复了一遍。

    “……怎么又学一遍?”云霜月声音有些轻。

    “这种话我需要学别人吗?”陆行则轻笑了一下:“我喜欢你啊,云霜月。”

    云霜月后退了一步,腰身却抵住了河畔防止行人落水的石柱上。她面前的陆行则步伐不停,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站定。

    陆行则其实在白离水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要气疯了,半路冲出来就告白的野蛮货色。可是当他真正跳下来,看到云霜月的身影时,那股火气却又安心地平静下来。

    此时天边明月高悬,夜空澄澈无云,远处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花灯晃晃悠悠顺着水面朝他们而来。

    一直在云霜月面前弯着示弱的身体此时站直,极具压迫感地覆上了她的影子。陆行则的手放到了她的头顶,随着发丝的牵动,白色的头纱重新盖上了她的面庞,云霜月的视野陷入模模糊糊的一片纯白。

    “是我陆行则,喜欢你云霜月啊。”滚烫的手捏住头纱的一角,重新给她掀起。

    视线恢复清明,眼前是陆行则的脸。远处平静的河面上突然多出了一盏盏花灯,惊起一处又一处的涟漪。

    云霜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花灯的灯光与红烛的火光在此刻突破时空的限制短暂重合,前世陆行则掀开盖头一角时的场景巧合般地重现。

    一样的角度,一样的人。

    “我喜欢你,云霜月。”陆行则盯着她的眼睛。

    第75章 百仙盟

    “……什么?”云霜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然陆行则的话清晰无比,但是她还是没把陆行则说出的话和他联系上。

    “我,喜, 欢, 你,云霜月。”陆行则又给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没有听清吗,那我多说几遍也没事。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她张了张口, 看着面前的陆行则不知该说什么。他说的话太过直白了, 没有任何过渡,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

    陆行则的手还捏着云霜月头纱的一角, 于是胳膊此时就这么横在她的耳侧。云霜月本想侧头避开他不加掩饰的视线, 却发现他的手里她有点太近了, 近到云霜月一旦侧头,鼻尖就会擦过他的衣袖。

    他身上的气味和影子一样, 已经不声不响笼罩住了云霜月。

    “……这太突然了。”云霜月放弃了转头的动作,直直和陆行则对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

    陆行则捏住头纱的手一紧。

    “我们是朋友。”云霜月试图搬出前世今生陆行则一直期待的关系来缓解当下的气氛:“或许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哪个动作,或许……”

    朋友, 朋友。

    陆行则几乎有点想笑了。

    他扯了扯嘴角, 发现弧度很僵硬。于是放弃了对自己的表情管理, 只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云霜月。

    “云霜月。”陆行则又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打断她说的话:“你有点坏。”

    云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打算把刚刚拒绝那个白离水的话给我复制粘贴一遍吗。”他另一只手勾了缕云霜月的发丝:“我没他这么好糊弄的,云霜月。”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和云霜月的距离更近了,声音也放得更加轻缓,如同情人之间的耳语:“养了我这么久, 别的蠢狗或许可以,就这点骨头的分量可没办法打发我诶。”

    “……不要这样说,陆行则,你不是我养的狗。”云霜月叹了一口气,对陆行则话里话外把自己当成宠物的话表示不赞同。

    “云霜月耍赖,又转移话题。”陆行则眼睛弯了弯,晃了下云霜月的头发:“我不是吗?我是啊。难道你要因为那个白离水弃养我吗。”

    什么弃养不弃养的。

    云霜月觉得陆行则又在犯浑了。

    但此时的她不再做出什么动作来纠正他,在这种时候,似乎什么动作都有些不太合适。

    “……你不是也在转移话题吗。”云霜月将一只手放到了陆行则的手背上,微微施力阻止了他的小动作:“关于朋友的话题。”

    陆行则没有说话,他的手此时被云霜月抓着不能乱动,于是他就垂眸借着手指的力量,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晃着云霜月那缕头发。

    云霜月眉眼柔和,对他耐心引导道:“这种距离我们如今保持的不是很好吗?前世你曾说过不止一次我们可以当朋友,如今重来一世你应当得偿所愿了。”

    好坏的云霜月。

    你在引诱我走向一个陷阱,一个跌落进去就要和你永远分开的陷阱。

    “我们保持的一点都不好。”陆行则说:“如果不是我认路跑到你的脚边,你已经要把我丢掉了,云霜月。”

    他的语气像被河水浸透了一般,带着湿漉漉的感觉:“百仙盟的时候,你因为怕这一世的云氏再次纠缠我,所以打算远离我,连朋友都不打算当了。”

    心中的打算被直截了当地讲了出来,云霜月抓着陆行则的手一时间失了点力道:“你很早就知道了吗。”

    “云霜月。”陆行则听了这话只是单单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说。

    云霜月呼出一口气:“云氏终究给你带来太多拖累。前世你身上的伤口或多或少都与云氏有关。甚至如今重生回来,你的化龙时间都因为云氏而提前了。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等你伤势好透后便不用再和我有所牵扯……”

    陆行则放下云霜月的头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看到她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陆行则笑了笑:“云霜月,我喜欢你,所以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个。”

    “我在乎。”云霜月看着陆行则的眼睛,摇了下头:“我不想看到你的命途因为我的因果而变得坎坷,这是我的责任。”

    “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因果不是我命途里的一部分呢。”陆行则弯下腰来,平视着云霜月。

    “陆行则,你的人生很长,长到关乎了不止你一人的未来,甚至和整个修真界都有关。”云霜月的面色不变:“如今你可能混淆了对我的感情,对我的离开感到不适应,也许时间一久你就会忘记了。”

    陆行则帮云霜月整理了一下她脸侧被风吹凌乱的发丝,最后又摸了摸她的头纱,反正就是不说话。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又在某一刻云霜月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发丝被牵动,面纱重新遮住了她的脸。

    视野消失后其余的感官似乎就被无限放大了,云霜月听到了陆行则因为她说的话而加快的呼吸声,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平复自己的情绪。结果过了好久,那呼吸声依旧没怎么变化。

    最后对面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了,她的耳边传来了陆行则有些气急败坏的少年音色:“云霜月,你是笨蛋吗!”

    面纱下的视线突然一阵昏暗,随之而来的是陆行则的鼻尖径直抵住了云霜月的鼻尖。完全没有预兆的,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小,二人的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有种不合时宜的亲昵感。

    “云霜月,我喜欢你。所以我的未来不止和那无聊透顶的修真界有关,还和一个叫云霜月的人有关。”陆行则似乎喝了点花茶,说话间茉莉花香味盈满面纱下小小的空间:“我当然不适应你的离开,因为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什么时间一久就会忘记你啊,别来玩笑了,你占据了在这个世界整整三分之一的人生。”

    “我记得你春天种花的时候总沾着泥土的手,我记得你冬天用雪捏了一个我的时候有点红的指尖,我记得我第一次带你翻窗的时候你不熟练的动作,我也记得你第一次离开老宅时正好下了雨,你当时穿着浅绿色的长裙,不要伞也不用灵力,那时候雨水顺着你的发丝滑进你湿漉漉的眼睛里,我想着你好漂亮。”

    “我记得你睡着了手却总喜欢抓着什么,于是我总是趁那时候把手挤进你的手心,睡不着的时候我喜欢看你的眼睛,你知道吗,你的睫毛很长,睡觉时投下的阴影是一个小三角。”

    “我记得你第一次熬夜是被我带着在晚上的清淮乱逛,我那时总想着看看你的底线在哪里,于是那天我们走了好久。街上的铺子都关门了,只有路上的灯还在亮着,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那是我穿越后走得最慢的路。”

    “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像一块没有情绪的木头。我总是通过各种方法来挖掘你的情绪,后来我知道你说谎时会不自觉地搓搓指尖,碰到开心的事情时嘴角的那颗小痣会颤一颤。我知道你表达疑惑时头总会稍稍往左偏一点,我知道你收到礼物时会小小惊呼一声。”

    “所以,云霜月,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陆行则微微垂眸。

    “你……”云霜月被他这一股脑的话搞得有些难以反应:“不……喜欢。或许,你搞错了,如果是前世这样的话,那时候的你确实还想和我当朋友……”

    话还没说完,云霜月的手腕忽然被攥住。滚烫的温度渗透进她的皮肤,那只属于陆行则的手强硬牵着云霜月的手放到了他的心口。

    那个属于他心脏的位置。

    “你感受一下呢?它因为你跳得好快哦。”

    陆行则的脸也随之动了动,面纱遮住了云霜月面部的很多细节,但陆行则就是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嘴角的那颗红痣。

    “我……”云霜月好像还要说什么。

    陆行则垂眸。

    慢慢吻上了那颗小痣。

    感受到动静的云霜月语气第一次有了些凝滞:“你刚刚——!”

    陆行则的嘴唇还轻轻贴在云霜月的脸上,听到了这句话后他抬起眼,露出了毫不掩饰地侵略性,不过云霜月因为面纱的原因看不见。他的脸离开了一点,但说话间呼吸的热气还明目张胆地扑洒在那可怜的红痣上。

    “刚刚是我的手指碰了一下。”他一本正经地说,随后很快憋不住了一样闷笑一声:“你信吗?”

    他重新掀起云霜月的头纱,此时的距离远近到下一秒他的唇就可以覆上云霜月的唇。

    “云霜月,你说的那个朋友是指每时每刻都要抱着你,每时每刻都想要亲亲你,看到你就想黏着你,和你接吻的那种吗?”陆行则面容在昏暗的阴影中变得蛊惑。

    他的手强硬地挤进云霜月的指缝塞给她一样东西,声音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哦,那我可能就是这种吧。”

    “不过你别想着再推开我了,云霜月。云氏的因果我不在乎,但我的命途里必须有你。”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手又踩着线松开了,云霜月顺势摊开手心,是一个回百仙盟的传送符文。

    “你现在肯定不想和我一起回去了。”陆行则自己先捏碎了一个符文:“所以,明天见。”

    “忘了说了。”陆行则笑着留下最后一句话:“喜欢你。”

    第76章 明月逐来

    斜月沉沉, 清晖如霜,静静流淌在路上。

    百仙盟山上的气候和山下有略微不同,草木的花期远比山下的那些长久, 但似乎是因为快要入夏的缘故, 前几日开得正盛的桃花也在陆陆续续落下。

    云霜月并没有捏碎陆行则给的传送符,而是选择走回百仙盟,让一路晚风吹在自己的脸上。

    陆行则此时虽人不在这, 但他那些叽里咕噜的话像是飘在了云霜月的眼前,让她没法忽视。

    并不是被他所说的话搅弄得心神不宁, 而是在此时云霜月突然感到了深深的疑问和一点好奇。

    喜欢。

    喜欢?

    这个带着浓厚爱恋意味的词, 和以往的“喜欢”所代表的意思不同,云霜月可以明显感受出来。

    “……喜欢我?”

    但坦白来说, 云霜月从没想过这个词会一天之内连着出现在她的身边, 此前她只在陆行则的话本里见过。

    为什么白离水会在说出这个词后表情变得如此不同, 为什么被拒绝后又会如此低落?只是一个词,就能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其实云霜月也不是很清楚。

    暗无天日的老宅从不具有人情味, 那些寻常的夫妻连同旁的亲密关系她也不曾在见过。幼年时期陪着她的甚至都不是活物,如同被束之高阁的名贵玉石,不沾人气。只有在遇见陆行则之后, 她才从他搜刮来的那些话本里窥见人类各种情感的流动。

    况且前世的她比起看这些民间爱情话本, 旁的剑术典籍更吸引她的注意力。甚至典籍看完了, 那些爱情话本也不是她的首选,她会看一些剑客英豪闯荡江湖的话本。

    至于这些爱恨情仇的故事,好像更多时候陆行则会翻来看。前世的她处理商会事务时, 陆行则偶尔不会睡觉,而是会熟练又精准地从她那抽出一本话本来看。等到云霜月完工后,她就会跟着看个几话。

    “你很喜欢看这种类型的故事吗?”当时的她问陆行则。

    “没有吧, 其实这些感情挺无聊的。”陆行则露出尖尖的犬牙,笑得有些恶趣味:“但是看他们因为这种无聊东西死去活来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他漫不经心时翻页的速度很快,换话本的速度也很快。时常一本书看了不到半本,就嫌没劲换掉了。于是连带着偶尔和他一起看的云霜月,也不知话本里那些人物的情感真谛,更不知那些春花秋月爱恨纠葛故事最后的结局。

    白离水有一点说对了,她对于“喜欢”确实不懂。陆行则曾说这是一种无聊的情感,可是为什么又在今日影响他如此。

    百仙盟山上的月光依旧明亮,和河畔旁照着他们的别无二致,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回了百仙盟的院子里。

    刚一推开院门,就和里面双手摊开也要作势推门的白野泽对上了视线。

    云霜月一愣:“小泽,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这?”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啊。”白野泽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云霜月身后没跟着任何一个人后松了口气。

    “总算?”云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么个词:“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她这么问,白野泽微微一哽,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发生了什么?

    那好像是有点多了……

    且不说临近花灯节开始时,天字班那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家伙们莫名其妙在院落前徘徊,最后眼看着里面的云霜月没出现,揪着路过的白野泽打量一番后十分扭捏地打听她的行踪。

    还有他那总是把白野泽当成空气的半个亲人白离水,居然在花灯节没结束的时候就回来了,看他那低气压的样子一看就在云霜月那跌倒了,白野泽本来已经躲着他走了,结果还是被他发现后狠狠瞪了一眼。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那个叫陆行则的。

    大摇大摆地进院落时白野泽都没发现他的动静,直到他端了一个类似灵宠窝的东西出来后,自己站到了白野泽面前,把防不胜防的他吓了一跳。这位金质玉相的大天才毫不掩饰地朝他嗤笑一声,表情和上次要拿剑弄死他的样子完全不同。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白家的人还挺有意思的。”他嘲讽道:“一个忙着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一个就连看门都看不好。”

    丢下这句话后他故作可惜地摇摇头,抱着那个灵宠窝扬长而去。

    不过这些他能说吗?他不能说啊。

    白野泽粗略估计自己身上被放了不少传音的灵器,现在还没都没弄下来呢。这群人里面没一个是善茬,他刚刚好不容易揪出来两个,正打算趁云霜月没来之前跑外面去,没想到正好撞上了。

    呵呵,现在要是朝云霜月说这些人的小话。保不准今天他叫白野泽,明天就叫白里予氵。

    “没什么事啊,姐姐。”白野泽挠挠头,麦色的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花灯节结束了,玩的怎么样?”

    谁料云霜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带着若有所思的样子盯了他一会儿后,突然冷不丁问道:“你喜欢我吗?”

    “?”白野泽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空白一片:“什么?”

    “你喜欢我吗?”云霜月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让白野泽打消了刚刚那是错觉的念头。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和月光下出尘的女人。话几乎要说出口,又很快被他在嘴里滚了几圈:“哈哈……姐姐怎么说这话。朋友的话,当然喜欢了。”

    果然,云霜月听了他的话后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白野泽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捏了捏手中完好的传送符文,侧头看了眼僵硬的白野泽,带着一种认真的求学态度问道:“喜欢里似乎又分了很多种类,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喜欢是属于什么范围的呢?”

    白离水还好,但是对于陆行则,云霜月还是没有明白他口中的喜欢。明明前世执着于朋友的关系,为何又突然在今天说喜欢她。

    他的行为明明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白野泽头顶那撮塌下来的发丝重新恢复竖起的活力状态,他笑着摸了摸下巴:“嘿嘿……这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一刻的时候到了的话,你自己就会知道属于哪一类了。”

    那一刻的时候到了?哪一刻?

    夜风,明月,此中人。

    不解桃花意。

    云霜月的手不自觉摩挲着手中的传送符文,还在思考中的她不知碰到了符文的哪个地方,手心突然微微发烫。

    她低下头,只见一道漂亮的金色灵力划过符文的表面,她手心一空,符文消失,化作了一张轻飘飘的纸条落到她的手中,像树上落下的桃花瓣那样。

    云霜月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才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几行陆行则风格飘逸的丑字,还画上了两个奇怪的小表情。

    “嗯,猜到你要自己走回来了ovo”

    “今天云霜月在花车上的样子特别好看。”

    “好喜欢云霜月> <”

    ——

    “ovo”

    “姐姐,你在纸上画什么啊?”白野泽突然凑了过来,不解地看着云霜月纸上多出来的神秘符号。那两个圈一个勾的符号躺在昨日云霜月给他看过的那个神秘图腾旁边,显得格外突兀。

    此时他们正坐在天字班内准备上今日的早课,昨日云霜月展开一张纸条后不久便回房了,白野泽趁着这时跑出去清理自己身上的传音灵器,忙到大半夜才回来。

    他打了个哈欠。

    云霜月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刚要张口说什么,天字班门口忽然了一阵久违又熟悉的响动。

    “哟,大忙人跑到哪斩妖除魔去了,这么久才回天字班。”

    “陆行则,你这次的历练怎么样啊?”

    “传闻你被魔族带走了,哈哈,说说是哪个魔人这么有能耐。”

    她转头看去,背着光的陆行则身形挺拔,今日他把半边刘海梳了上去,露出锐气的眉眼,此时被簇拥着,正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朝他搭话的修士们。

    几乎瞬间的,云霜月的目光刚落到陆行则的身上,他好像就感觉到了一样,眼睛直直朝着这边看来。

    他朝她眨了眨眼。

    “……”云霜月没有动。

    陆行则微微歪了歪头,突然嘴巴动了动。他没有出声,口型却格外清晰。

    “喜——欢——你。”

    云霜月下意识看了看他身边的人,发现他的动作很隐秘,没被别人看见。

    不打算再看他了,云霜月转过身去,低下头准备继续研究图腾的信息。谁料一直坐在她身后的左邢不知何时也到了班内,大声嚷嚷着陆行则的名字,风一样快地把他抓到了座位上。

    熟悉的少年气息出现在云霜月的周身,和昨晚一样不声不响地笼罩住了她。一声轻笑在她头顶响起,云霜月下意识抬头看去。

    刚刚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正低头笑看着她,接受到她的视线后一边眉毛高高挑起,露出两颗犬牙。

    “你好,我可以坐这吗?”他对着云霜月问。

    第77章 明月逐来

    “……”云霜月看着上面笑得灿烂的陆行则, 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不是一直都坐那吗。”

    “好久没回来了。”陆行则直起身子往白离水那看了眼,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我的位置会不会被别人占掉。”

    “什么占不占的?”后面不明真相的左邢笑嘻嘻地坐下后道:“还有人会抢你陆行则的位置呢?这么稀奇。”

    陆行则顺势在左邢旁边坐下,他理了理袖子, 环顾一圈四周后懒懒道:“对啊——还不止一个。”

    坐在云霜月旁边的白野泽感觉脖子后面痒痒的。

    云霜月又看了陆行则一眼, 后者接收到她的视线后反应迅速地抿起嘴巴,两眼一弯很无辜的样子,双手微微举起作投降状, 立刻不说话了。

    她叹了一口气,将头转了回去, 留给陆行则一个背影。头发上那个由他编织的相思结已经被主人无情地拆掉了, 此时的发丝依旧柔顺,却没有了陆行则的痕迹。

    陆行则的手动了动, 曲起胳膊撑着脑袋。他的嘴角拉直, 手放在书桌的前沿再前进一点就能碰到云霜月的地方。

    又不理我。

    坐云霜月旁边的那个煤炭还非要往云霜月那边挤, 叽里呱啦地一堆话,真是有完没完了。

    真的会有这么多话要说吗。

    怎么不和我讲。

    哦, 因为云霜月这一世和我没关系了。

    “……”

    没关系就不能说话吗。

    偏偏这时候左邢还要贱兮兮地凑上来问:“诶,陆行则。你答应请我吃一年的饭,什么时候开始啊?”

    “你猜。”陆行则笑着看向左邢:“你知道的, 我们剑修一向没什么钱的。”

    “我靠?你陆行则这时候倒是把自己归到普通剑修里去了。”左邢都要翻白眼了, 这修真界剑修都没钱, 他陆行则也不可能没有。

    在路上随便逛逛都能碰到个大能洞府,捡捡里面的宝贝都能捡到手软。

    陆行则瞥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要我请你的话, 也不是不行……”

    “你要干嘛。”左邢眉头一跳,每次陆行则露出这表情的时候,都是在打什么东西的坏主意。

    “你当时是怎么追上你们宗门那小师妹的?”

    原来就这个啊。

    左邢松了一口气, 得意洋洋道:“啧啧啧,看来情路很坎坷啊大天才。”

    陆行则看了看不远处常德仙君到来的灵力波动,意味不明地笑着对左邢说:“是啊是啊,小弟最近混得惨呢。这位师兄有何高见啊?”

    “那你问对人了。”左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我说这追人的第一步,你得给妹子送东西啊!不过按云姐那家世,你送珠宝灵器没用,听我的,你得去送点花什么的。”

    陆行则虽没指望能从左邢口中听到什么东西,但此时神情也有些古怪。

    送花。

    这个环节不是没有过。不过不是他送给云霜月,而是云霜月送给他。

    离开老宅的后两年,清淮院中的灵草仙花已经习惯了那的环境,开始陆陆续续开花。

    云霜月是从那时开始,会在寄给他的东西里捎上一捧鲜花。里面都是陆行则当初从各种秘境里薅来的品种,她会特意挑出来给他看看。

    第一次寄过来的时候正值陆行则出任务前,正巧被旁边的左邢看到了。

    他姿态夸张地扭了两下,一脸惋惜地看着那捧花道:“哟,这又是哪个女修的芳心要错付了?”

    结果出乎左邢意料的是,陆行则居然把花收了下来。

    左邢震惊:“你转性了?这是哪位神仙送的花,居然能让你这个对女人过敏的家伙收下。”

    当时的陆行则觉得他莫名其妙:“我的一个朋友。”

    啥朋友到这份上?左邢看着低头读信的陆行则,眼中闪着八卦的光,只是后来的他没见到陆行则将这捧花放去了哪。

    没过多久魔族频频异动,宗门任务增加,左邢又和陆行则分到了一起出任务,更凑巧的是陆行则又收到了一捧鲜花。

    帮着寄来这些东西的灵兽羽毛飘逸,通体洁白,身子在阳光下流转着纯净的灵力光辉。那捧花被妥善包裹着,连褶皱都恰到好处,上面附带着一封用名贵纸页制成的书信,陆行则接过的时候正好经过左邢的脸侧,上面淡雅又温和的特殊香气传到了他的鼻尖。

    那一刻的左邢真的有些好奇了,这位陆行则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到达任务地点的晚上,那时候他们已经杀了大半天的妖兽了。这次的妖兽颇为棘手,居然受到了魔气的侵蚀,杀完一波又会复活一波。它们的实力虽不怎么强,但源源不断的出现还是让左邢有些疲惫。

    终于杀完了最后一只妖兽,左邢吐出一口气。他想到了另一方陆行则负责的那快地方,魔气远比他这浓厚,所出现的妖兽必然也比他这的难缠太多。于是左邢转了转罗盘,寻着陆行则的方向想过去帮忙。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附近的魔气也愈发浓郁。隐隐透着些血红的月轮悬在天幕上,泼洒着一种粘稠的微光。

    山风呜咽而过,所过之处卷起的不只是尘土,还有无数碎裂的妖丹碎片。大小不一,闪着幽红的光,那些光映照在暗红的血泊上,更添几分森然鬼气。

    左邢抬头,他要找到人此时正坐在一堆妖兽的尸体之上。身下的那群妖兽被魔气异化得很深,庞大的身躯长满了无数只眼睛,那里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暴戾和惊骇。赤霄剑插在一旁,上面还“滴答滴答”地向地上滴着鲜血。

    他也在此时终于见到了那捧花的下落。

    在群妖的尸山之上,它被陆行则编成了一个精致又漂亮的花环。

    “你……”当时的情况太过诡异,竟让左邢有些失语。换作之前的他,完全无法将斩妖和编花环这两个事情联系在一起。

    “啊,来了?”尸山顶上坐着的陆行则拔出赤霄剑,带着一脸妖血向他笑着走来:“正好我编完了,走吧。”

    “你刚刚在编花环吗?”左邢看着丝毫没受周边环境影响的陆行则。

    陆行则伸了个懒腰:“对啊,你不觉得给她编花环比砍怪有意思多了么?”

    “她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吗?”

    “嗯。”陆行则心情好地哼了一小段歌,又突然侧过脸问左邢:“好听吗?她教我的。”

    左邢这时候思绪都已经跑了大半了,他胡乱点着头,心中颇有些复杂。

    朋友?朋友?

    做完任务回去的三天后,左邢受百仙盟所托给陆行则捎去赏金。刚一踏入房间,就看见陆行则脸上有些凝重的神情。

    “怎么了?魔族又做了什么事情吗。”左邢吓了一跳。

    “寄给她的花环上不小心沾了点妖兽血,被她看见了。”陆行则给他吐出了这么句话,最后还抬头认真问道:“你觉得该怎么解释。”

    “……”左邢张嘴,又闭上,又张嘴。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没直接回答陆行则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不是在追你那个朋友啊?”

    “追?”陆行则有些懵:“我追来干嘛,她本来就是我妻子啊。”

    “你妻子?!”左邢大惊:“你不是说那是你朋友吗!”

    “不都一样吗?”陆行则没理会震惊的左邢,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信:“话说她今天吃饭的时间都比平常晚了一刻钟,一点血至于担心成这样吗,早知道不在那个地方编了——”

    左邢很想问他你怎么知道妻子今天晚吃饭了,但是陆行则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越说越轻,后面的话完全就是对自己的一样:“不会晚饭也要这样吧……她本来就像个纸人一样要被吹跑了。算了,我回去一趟。”

    说罢马上起身挥了挥手和左邢道别,手上还不忘把信纸收起来,一脚跨出大门扬长而去。

    ——

    陆行则的眼睛眨了眨,继续问左邢:“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左邢越来越沉浸:“你白长这一张脸的吗?当然是拿你这张脸去勾引她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欲要再指点一番。谁知比他嘴巴更快的是一把飞剑,精准无误地拍在了左邢的后脑勺上。

    “左邢,你也管不住嘴是吗?”常德仙君抚着胡须,笑眯眯地对他开口。

    左邢捂着后脑勺一哽,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瞪向陆行则。

    哥们传授你秘籍呢,就这么对我,也太不地道了。

    陆行则微微一笑后看着他,示意他不要急,更不地道的还在后面呢。

    台上的常德仙君见左邢还在挤眉弄眼,眉头一跳:“看你这么有精力,坐在那倒是屈才了。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对手。”

    他大手一指,对着前面的白野泽说:“你,去和陆行则换个位置。”

    我靠?

    白野泽和左邢心中同时发出这种声音。

    其中左邢更是瞪大眼睛质问陆行则:“搞半天在这等着我呢。”

    陆行则朝他耸了耸肩后自觉起身,坐上了那个被白野泽腾出的位置上来。

    “……”

    左邢就这么和新邻居白野泽大眼瞪小眼,前面的对话也顺势传进他的耳朵。

    云霜月头也没侧就道:“不准说那三个字。”

    “唔。”刚坐下的陆行则笑着哼了两声。

    左邢又看见面前的白野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显然听到了陆行则的动静。

    最后白野泽还是没忍住问道:“额,你觉得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左邢呵呵一笑:“朋友……吧。”

    第78章 明月逐来

    云霜月垂眼看着桌面上的图腾, 在脑中将白离水给她的玉佩比对着,余光中突然多了一张小纸条。

    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将眼睛转了回去, 装作没看见, 显然是知道了这张纸条是谁递过来的。

    隔了一会,又一张小纸条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似乎是知道前一张纸条光荣牺牲的缘故,这次主人特地给第二张纸条推得更近了点。

    云霜月:“……”

    就在她沉默的时间, 那边有鬼鬼祟祟递来了第三张小纸条。不对,也不算纸条。

    因为这次陆行则将那纸条折成了一个兔耳朵的形状, 以一种让人完全无法忽略的存在, 直直被推到了云霜月的书卷旁。

    “你这是在做什么。”云霜月微微侧过半边脸,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轻声问着陆行则。

    陆行则笑了笑, 将自己的脸转到云霜月看得见的地方, 压低脑袋道:“我在干坏事啊。”

    “看看嘛。”他用低低的气音念着:“云霜月,看看嘛。”

    说话间, 他的眼睛一直都在看着云霜月,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样子,给人感觉却像一条死死缠在猎物蛇, 有种潮湿的黏腻。

    自从花灯节那一晚过去后, 云霜月真的觉得陆行则身上产生了点什么她说不上来的变化。

    毕竟在云霜月的设想中, 陆行则这般肆意张扬之人合该同他手中的剑一样果断,他们分开后天各一方的情况才是正常的。而且她也一直都知道,陆行则很多时候对待周边人的感情并不是很上心, 散漫才是他的常态。千种万种走向,都没有像如今这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紧跟着她不放。

    “云霜月。”陆行则又在喊她了。

    如此这般情况, 如何处理?他们前世相处的时候陆行则虽惯会撒娇,不理他了也会喋喋不休喊云霜月的名字,却始终没有现在这样奇怪。可真让云霜月说出哪里奇怪,她也没办法讲出来。

    看着陆行则笑眯眯一脸明媚的样子,也没寻着什么变化违和之处。云霜月有些无奈地打开纸条,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喜欢你”三个字。

    翻开另外两张,没有意外也都是它们。云霜月叹了一口气,用鼓励着孩童的语气微微一笑道:“再这么写下去,倒是要把这三个字练好看了。”

    “用这种对小屁孩的态度是甩不开我的,云霜月。”陆行则弯着嘴角戳穿她。

    “……你和从前似乎有了些变化。”云霜月的声音多了些起伏,是真心在困惑:“为什么?”

    陆行则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阳光样子,微微咧开一点嘴:“因为我那时候蠢啊,搞不清楚我喜欢你。”

    “或许你现在还是没搞清楚——”

    “没有,我就是喜欢你。”陆行则打断了云霜月的话,阻止了她接下来又准备说的,一大堆疏远他的话。

    陆行则认真说:“我不会再被任何一个人影响成这样,也不会整天满脑子都是你。你总说我的剑很厉害,但其实我会因为你连剑都拿不稳。我会因为你的靠近觉得特别开心,会因为你的拒绝感到特别难过。”

    云霜月有些不自在,她侧开头躲过陆行则直勾勾的目光:“你这样太直白了。”

    “直白吗。”陆行则用手撑着脸,换了个姿势看云霜月:“我在追求你诶,喜欢就是要时时刻刻告诉你啊,连嘴巴都不愿动动端正姿态的话,那也太垃圾了吧。”

    “真有那种追人还摆脸色的低端货色吗,太装了。”陆行则笑眯眯地对着她说:“喜欢云霜月就是喜欢云霜月啊,如果没有听习惯的话没关系,那我争取再多说几遍。”

    见他张口真要继续说,云霜月无他法,只能敲了敲桌子制止道:“上课,专心。”

    ——

    “陆行则,我想我们应该分开。”属于云霜月的声音响起,飘忽着不着实地。

    周围一切都像被水雾裹挟着那般,朦朦胧胧的不甚真切。陆行则发现自己在一片虚幻的空间中,脑中有些混沌。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声音的主人。

    “这位公子,你是何人?”云霜月带着陌生和困惑的眼神看向他。

    陆行则眉头一跳,没等他开口解释,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要替她解答了。

    “这位是剑衡仙君,云老板你时常游历下界有所不知,如今仙君离登临神位仅差一步之遥,到时候整个修真界都得仰仗着他呢!”

    “正是正是!刚刚仙君似乎是被人挤着不小心才碰了您一下,我估着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要找您。”

    “公子?”云霜月听了旁人的话后点点头,但还是坚持最后问了当事人陆行则确认一遍。

    陆行则想要开口说话,身体却如同被控制住了一般,有股无形又冰冷的力量摄住他的身体,似乎是在畏惧陆行则会做出的事情来。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舌头僵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同被丝线操纵的木偶,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朝着云霜月点了下头。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着云霜月依旧是一身熟悉的白衣,如同空中的流云一般飘逸。阳光之下她的皮肤很透,带着点被热气蒸腾的汗水。见到陆行则肯定的回答后她露出了然的样子,随即礼貌地弯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那公子就此别过,我还有事要做。”云霜月带着礼节性的祝福道:“也预祝仙君早日登临神位。”

    话音落下,她就与陆行则擦肩而过。白色的裙角在陆行则眼前轻轻划过一道决然的弧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留半分余温,连香气也在这喧闹的人群中快速散去。

    天下九州何其广袤,上下两界更是浩瀚无垠,此去经年,倘若有幸天公泣泪,也不能保证相隔万里的两人,能淋到同一片雨水。

    这是什么三流的剧情。

    疯子吗,他和云霜月才不会这样。

    陆行则咬着牙,眼睛颤动着,情绪剧烈起伏,在即将挣脱的时候又陷入了模糊之中,但这次没有等太久,云霜月的声音重新响起,他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场景忽然变幻。他似乎来到了一个房间内,光线变得昏暗,暧昧的红色充盈着整间屋子。

    “陆行则,我要成婚了。”一身嫁衣的云霜月似乎坐在对面,念着他的名字。

    他这是,回来了吗?

    果然刚刚和云霜月分开是错觉。

    陆行则下意识忽略了很多细节,顺着回道:“啊,我们又结一次吗?”他很快说服自己:“那来吧,现在是什么流程?”

    谁知对面的云霜月摇摇头:“不是和你。”?

    那是和谁。

    似乎是感应到了心中所想,那真正的新郎官从另一侧姗姗来迟。陆行则打量着他的脸,上面有那白家俩兄弟的影子,还有小镇中他分身的气质存在,再仔细一看,像是糅合了许多别的男人的脸。

    “诶,这位就是小则啊,久仰久仰。”新郎官站在云霜月的身侧,用令人作呕的语气自顾自说道:“我听小月提起过你,你们之间一直书信来往,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那人的手揽住云霜月细瘦的肩膀,似乎想将她整个人往怀中圈。

    “……”

    什么东西在自说自话。

    他允许这个东西滚出来了吗。

    陆行则微微歪头,笑了。

    下一秒,无数道如同针线般粗细的光布满了整个房内,又在刹那间化成金色的剑意。剑光奔涌,所过之处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那新郎官在顷刻间化作细碎的血块,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而他旁边的云霜月被陆行则用灵力罩着,依旧不染纤尘。喷溅的血水落到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融在了充满喜庆红色的世界中。

    一个刚刚还存在的人,总共没有说几句话,居然不到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淅淅沥沥的血雨将陆行则身上的衣服染红,幸亏今天穿的是白衣,好染色,他心情有些好转。

    陆行则走到云霜月的面前,靴底随着动作踩起黏腻的血丝。他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跪下揽住女人的腰,将自己挤入云霜月的怀中,仰着头颇为乖顺地问她:“不是要结婚吗,接下来是什么流程?”

    房间内忽然开始剧烈颤动,仿佛是被他这般不似正常人的反应吓到了一样,周围的场景突然像碎掉的玻璃一样炸开。

    “陆行则。”伴着这个声音,手臂似乎被戳了一下:“醒醒。”

    陆行则猛然睁眼,看到了台上还在讲课的常德仙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正看见梦中的女人此时一身弟子服,看着他,没有那种疏离的神情。

    “刚刚是怎么了?”云霜月觉得刚刚陆行则的情绪有些不对。

    “嗯……做了两个好可怕的噩梦。”陆行则将半边脸埋在手臂里,摆出习惯的示弱姿态看向她,显得整个人很无辜。

    “专心。”云霜月丢给他两个字。

    陆行则垂着眼,没说话。

    “……这里是学堂,你不会有事的。”云霜月又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

    “唔,我听到了。”陆行则弯起眼睛,身后仿佛有尾巴甩了甩:“谢谢云霜月安慰我。”

    第79章 明月逐来

    陆行则看着云霜月的侧脸, 他现在其实也拿不准女人究竟是什么态度,只能凭着直觉先拉紧她。就像一张极为轻薄的巾帕,看似停留在你的手中, 但实际上只要你稍不留神微微松开了手, 下一秒的它就会被风毫不留情卷走。

    回想起了刚刚梦中的场景,陆行则的脸色一黑。见鬼了一样梦到这种东西,他蠢成什么样才会把结局搞成那种样子。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 脑中一闪而过镇中成神后那位陆行则说过的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怀疑人生。

    “抓紧她。”

    喂。

    不会吧……真废物成那样?

    思及此处, 陆行则突然皱了皱眉。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似乎没那么简单, 最了解陆行则的人还是他自己。那时候的他似乎已经成神了,连时间的法则都能突破, 为什么会让这个时空的自己去抓紧云霜月。

    他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地球上的画面, 无数打通过的游戏剧情在脑中放映。按照一贯的套路……怎么看都是要改变哪个重要的剧情节点吧。

    那我的关键道具和剧情提示呢。

    想到那个一脸淡漠的金发男人, 陆行则突然眉头一跳。才意识到那个家伙费这么大劲跑过来,对重要的事情他就蹦出三个字啊, 搞什么,你老婆跑了我老婆还没跑呢。

    他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眼旁边的云霜月。刚上课时骚扰云霜月在那找存在感的纸条被妥帖平展开来, 整齐堆放在一旁。没有被退回来, 却也没有被收下。

    还在维持距离感。

    他动了动手, 挑了一份倒霉书卷撕下来张纸条,把他那鬼画符一样的字写满了后又偷摸着送到了云霜月的手旁。

    动作间瞥到了云霜月腰间挂着的传讯佩亮了亮,他要伸回来的手一顿。

    这是那位云叔专门给云霜月的传讯佩。

    陆行则知道他, 小镇的时候扮作掌柜的那位老人,在小镇中应该是和云霜月说了什么话。几日前他提起化龙去找云霜月也和这位云叔有关,多亏了那个关于不渡川的消息。

    他身体向后仰了仰, 规矩了不到一会儿的坐姿重新歪了起来。

    不渡川。

    云霜月现在和他保持距离最大的原因还是云氏,想要和她更近一步就必须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嗯……看来还是和云氏牵扯不够深,给了云霜月一种及时止损就能让他不再踏入其间的错觉。

    得想办法找点事情,让云氏和他之间的关系彻底无法摆脱。只有这样才能用云霜月的责任感,来让她把未来的计划里添上陆行则的名字。

    他的目光转了转,最后停留在了书桌上。

    ——

    早课下课后云霜月将桌上的纸条推还给了陆行则,其中包括他后面又偷偷摸摸塞过来的那张。

    云霜月看着陆行则做出夸张的动作,表示自己受到了打击的样子,确认了并没有和刚刚上课睡着时那种低气压的状态,于是朝他微笑着点了下头,之后就没管身后的陆行则,径直走出了天字班。

    “姐姐,我怀疑常德仙君绝对盯上我了。你快帮我想想,我什么时候惹过他啊。”白野泽跟在云霜月的身后,头顶上那撮一直翘起的头发都蔫吧了。

    “嗯。”云霜月注意力被他的话拉了回来,她认真回想了一下,最后用袖子掩起嘴角笑了笑:“好像不少哦。”

    “哈哈……这样。”白野泽尬笑两声,随后飞速甩了甩头:“算了,不说这个了。姐姐你刚刚还在想关于那个图腾的事情吗?”

    云霜月敛起笑意,有些困扰:“你猜的倒是没错。”

    她试过用灵力催动那块玉佩,也试着将书页上的图腾和玉佩靠在一起,但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发生。云霜月猜测或许是条件不足的缘故,可能要破解另外几个图纹的意思,才能得出最终的结果。

    她也问过云叔的意见,但是刚刚他也发来了讯息,表示他们那边也没有头绪,没法帮到她。

    想到白野泽提过一嘴他觉得这个图腾熟悉,云霜月想了一下,试着将后面从白离水那了解到的信息组织一番后告诉了白野泽。

    分开的图腾……族徽……

    白野泽一开始还皱着眉头听着,一脸苦思冥想的样子,最后在云霜月提到其中几个词的时候,突然惊呼一声。

    他猛地一拍脑袋:“姐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族徽……族徽……”他喃喃自语着,突然看向云霜月:“姐姐,能不能把那个图腾再给我看看!”

    云霜月对他极大的反应感到一丝诧异,手上动作没停,把纸递过去给了白野泽:“是你对白氏的那个图腾有什么补充吗?”

    白野泽从地上捡了根树枝,随便挑了快比较空旷的地方,对着图腾就开始涂涂画画。云霜月在上面看着,发现他描下来的并不是白氏的族徽。

    “不……我眼熟的不是那个。”白野泽回着云霜月,手上动作加快:“姐姐你等我一下。”

    随着他最后一笔收尾,白野泽一把丢开小树枝,装模作样地擦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咧出一嘴大白牙对云霜月说道:“姐姐,你看!这是栖梧凤氏的族徽!”

    “我当时也并非没想过族徽的问题,事后我传讯托云苏去查过,四大家族的族徽都不长这个样子。”云霜月思索着:“……所以这个栖梧凤氏的族徽,你是从何得知的?”

    白野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额,姐姐,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被凤柔爻揍过的事情吗。”他比划了一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族徽吧,但是我可以肯定,这是关于栖梧凤氏的图腾!凤柔爻当年揍我的时候,她本命灵器上的图案就是这个。”

    云霜月有些好奇:“你不记得她的人和名字,却记得她本命灵器上的图案?”

    “她的脸我当年才见了一天半天都不到。”白野泽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生无可恋:“但她锤子上的图案印在我屁股上,整整七天都没消下去。鬼知道她当时对我一个小孩,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眯了眯眼,突然瞄到了远处一个人影:“姐姐……我记得她今天,好像是说要找你一起吃饭来着吧?”

    话音刚落,对面那人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速度飞快来到了他们面前,最终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放缓速度有些扭捏地挪了过来。

    “小柔,好久不见。”云霜月笑着对她打招呼:“听说你们的测验终于结束了,感觉怎么样?”

    “霜月姐好久不见!”小柔依旧是那套粉色衣裙,看向云霜月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书卷内容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我把我会的都写上去了!姐姐,我算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去天字班了。”

    “啥啊,你前几门的书卷全是白的,指望你最后那门最烂的给你捞上来啊?”白野泽上次被常德仙君逮过去罚站,正好见到了凤柔爻他们班的先生和常德仙君闲聊,那位先生一大半的话全是对她书卷的深恶痛疾。

    “霜月姐,我们去吃饭吧。”凤柔爻装作没有听见白野泽的话,挤开他凑到了云霜月的身边。

    行吧,又被当空气了。白野泽抽了抽嘴角,选择识相退到了他们身后。

    “对了小柔,我想给你看个东西。”云霜月侧了侧身子,让凤柔爻看清身后挡着的图纹:“这个东西你可熟悉?”

    凤柔爻微微一愣,随手摊开一只手。随着一道极为霸道的紫色灵力闪过,一把重锤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随着锤头落到地面,还溅起了一波不小的尘土,足以感受到这把锤子的重量。

    随后她离云霜月远了一点,另一只手附上了锤柄,两只手一起微微施力,将这把重锤扬起扛到了肩上,十分轻松的样子。

    凤柔爻低呵一声,将锤子的某一侧展示出来,随后笑着对云霜月说:“姐姐,你说的是这个图案吗?”

    “这是你们栖梧凤氏的族徽吗?”白野泽从后面凑了上来,想托起这个锤子仔细看一看,却被它原本的重量压了一个踉跄。

    凤柔爻有些无语他的动作:“怎么可能是族徽……就是我娘给我刻上去的的图案而已。”

    “你娘?”白野泽发出了两个困惑的音节。

    “对啊,这个图案是她专门给我刻的,这世间还不能找到第二个和这一模一样的来呢!”

    “这是你娘在你召出本命灵器后才刻出来的吗?此前从未有人见过?”云霜月轻声问道。

    “是呀!怎么了霜月姐?”

    一旁的云霜月听到后却心头一跳,凤柔爻如今的年岁,即使从她出生那时算起,也远不及古书所诞生的时间长久。那这个诞生不久的图腾,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古书之上……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凤柔爻眼睛亮了亮,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来塞给云霜月:“姐姐!我这边有一个小东西,就是照着我锤子做着玩的。你似乎对我的本命灵器很感兴趣,这个就送给你拿着玩了。”

    云霜月低头摊开手,手心中静静躺了一个缩小版的玉质重锤。

    第80章 明月逐来

    太阳高悬。

    云霜月在和凤柔爻吃完饭后便打道回府了, 而白野泽又满脸生无可恋地被常德仙君叫去洞府,故而现在回去小院的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人在走。

    “这位落单的小姐,需不需要神秘路人的帮助啊?”笑吟吟的声音在云霜月头顶响起, 带着这个年龄段独有的朝气。

    云霜月没有抬头, 她顿了顿后加快脚步。想到自己宽大的衣袖可能会被某个人抓住,云霜月反应很快地想卷起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差一点点。”果不其然, 她的衣袖被跳下树的陆行则拉住了:“好险好险。”

    云霜月微微用力,想将袖子拉到前面来。过程很顺利的拉动了, 但随之一起被拉到前面来的还有一大只陆行则。

    他一只手拉着云霜月袖袍的一角, 另一只手里抱了一大束不知从哪来的鲜花,看花瓣上的水珠和新鲜的根茎, 似乎是才摘下来不久的。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埋在花束中, 在太阳底下晃眼得很。

    “……你不应该来这里。”云霜月忽略掉了他莫名其妙的行为, 只吐出了这么句话。

    陆行则没有放下她的袖袍,拖长调子道:“明明前几天还可以来的——”

    “那时的你可不是人形。”云霜月就这么看着他。

    现在面对陆行则, 云霜月如今的状态比刚来百仙盟那会儿还要混乱。毕竟那时候的一切都还在她的计划之中,远离陆行则不让他再涉足这段因果,自己慢慢查清前世所隐藏的云氏细节, 一切都在正轨上进行着。

    明明都是推远他, 但此刻的陆行则一点都没有刚重生时那种守规矩的状态, 反而像他刚刚来到老宅那样,横冲直撞地打破所有既定规则。

    天可怜云霜月一生最规矩不过,她一直有着一套自己的处事逻辑。花灯节那晚她将自己的打算, 试图展示是陆行则看,谁料她印象中虽随性但在重要事情上绝对靠谱的陆行则像是变了个模样一样,如同突然从人变成了一只听不懂人言的幼犬。

    将她说的话嚼吧嚼吧几口吞下去后, 全都变成了“喜欢你”“好喜欢你”这几个词吐出来。然后脚下的路也不看了,撒开脚丫子就是要往她怀里冲,全然不顾主人被撞得东倒西歪的。

    云霜月黝黑的眼睛里常年像潭水一样平静无波,这回倒真是心绪波动大了,重生以来第一回,眼中竟也冒出了点别的情绪来。

    她偏开一点头,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又重新说了遍:“你不该来这里的。”

    听到她这次不同寻常的声音,陆行则愣了不到一秒。随后很快放下云霜月的袖袍,单膝下跪把怀中那一束花举起到云霜月的下巴处,让花把自己的脸挡住,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地不像话。

    “对不起,云霜月大人不要生气。”那束花晃了晃,传来陆行则的声音。

    “……我生气了吗?”下巴处沾到了水珠,芬芳又热烈的花香传进云霜月的鼻腔,让她也愣了愣。

    “生气了。”花束又晃了晃,陆行则的脸还是躲在后面没出来:“比前世我系着小鸡发带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还要生气。”

    云霜月把头侧了回来,顿了一下后才轻声道:“那是凤凰。”

    陆行则的脸也顺势从花束后侧头探出来,学着云霜月的语气说话:“是凤凰。”

    云霜月不说话了,她伸出手推回了花束,让陆行则的脸露出来:“……既然如此,那之后就不要再来这了。”

    “这个不行。”陆行则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随后抬起脸认真地看向云霜月:“我没觉得我错了。”

    “就算很直白,但还是要说。我必须一遍遍让你认清,我陆行则就是喜欢你云霜月的事实,必须明确我对你无法回转的态度。”陆行则走近了一点:“我不仅会时常出现在这,还会以各种方式一直在你身边,因为我就是在追求你,云霜月。”

    “……你偷偷喝酒了?”

    “不敢。”

    “从哪学得这些话?”

    “天赋。”

    “带着这么一大束花来做什么?”

    “献殷勤啊——送给我们漂亮温柔美丽大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容月貌的云霜月大人让你能在忙碌的一天里面拥有一个轻松的好心情。”陆行则一口气不带喘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朝云霜月笑了笑:“当然,最重要的是记得我。”

    “盘问结束了吗,我过关了吗。”他试探性地朝云霜月眨了眨眼。

    “没有。”云霜月接下了那束无辜替主人赔罪的花:“花我已经收下,人可以走了。”

    “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陆行则微微俯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云霜月。

    此话一出,云霜月此时脑中划过的就是那神秘图腾里最后还没破解的部分。已经破解的出来的部分无一不和四大家族有关,而有没有关于云氏的部分还未彻底确认,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沧溟姬氏了。

    最为凑巧的是,云霜月在镇中恰好就与姬氏长子姬芜珩有过接触,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并不如火曼儿来的熟稔,所以连传讯佩的联络方式都并未交换。

    如果要找到接下来的线索,还是得找机会问一问姬芜珩。但他此时并未来到天字班,所以想要联系到他,就必须通过外人。

    而此时云霜月就正好认识两位,一位是面前的陆行则,一位是远在学堂的左邢。她之前就了解到左邢并不住在百仙盟,平日里放课后更喜欢去山下游荡,行踪不定。

    所以如果真的要找左邢来帮忙联络姬芜珩,那必须等到明天早课的时候。云霜月垂眸看向把脑袋凑过来的陆行则,摇了摇头。

    “无事,陆公子请回吧。”

    “啊。”陆行则直起身来站好了:“明明就有事情,你不是说还把我当朋友的吗,怎么连朋友能帮上的忙都不说?”

    听着陆行则又在扭曲某些话,像一块粘糕一样黏在她旁边不动了。云霜月只能顺着他的话,好把他先打发走:“还是朋友……若真有什么事情,我会找你的。”

    “云霜月。”陆行则冷不丁地指了指她的手:“你手指刚刚又搓了几下哦。”

    她抬脚就要走。

    “对不起大人我错了。”陆行则双手合十求饶道:“那重新来一遍。”

    “你不是还把我当朋友吗?”

    “……”云霜月沉默一会儿后按住指尖:“是朋友。”

    陆行则的视线聚在云霜月的手那,发现这一次意识到的主人真摁住它不动后,闷笑了一声:“我不要。”

    “?”云霜月投去错愕的目光,显然陆行则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

    “我说了我要和你当恋人的。”陆行则说完这段话,从储物戒中变出一叠纸来。

    “你摆在桌子上的那个图腾我已经替你联络过姬芜珩了,运气很好,他确实对上面的图腾有印象。”陆行则将那叠纸展开呈扇状打开给她看:“这是他记忆中所有和这个图腾之中某个部分相关的物件,没有保存下来的都被他画在了纸上,我已经抄下来备份给你了。剩下的能找到的物件,我就让他找信任的仆从送了过来,快一点的话下午到,最迟明天早课之前。放心,没找灵兽来运送,不会丢的。”

    “我应该没有弄漏什么吧?”陆行则说完这一段话,朝云霜月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嗯哼,靠谱吧!”

    “哦对,我还问了关于他们什么时候来天字班。火曼儿因为拉着姬芜珩又揍了几个人,这段时间被门主关禁闭,连传讯佩也上交了。所以不用担心,他们大概一个月后就回来。”他把那叠纸塞入云霜月的手心,继续补充着她眼下想要知道的信息。

    “你是怎么知道的?”云霜月看着手中的纸张,这点东西可不是一点时间就能变出来的。

    “我说过的,云霜月。”天上的云层遮住太阳,让陆行则的脸一瞬间陷入阴影之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啊。”

    下一秒,厚重的云层移开,太阳光重新落到了面前的陆行则脸上。他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树顶,暗金色的眼睛动了动:“唔……你们讲话的时候,我就在树顶上蹲着呢。”

    随后他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某个冷漠无情的人在忙着和弟弟妹妹聊天,根本没空理会头上的我。”

    “不是这个。”云霜月听着陆行则又要将话题叼着跑去哪都不知道了。

    陆行则抱臂靠在树上,抽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头:“我又不是弱智,追人肯定要动点脑子嘛!”

    “男人得有眼力见啊,学会自己找事情干。”陆行则笑嘻嘻的,有些嘚瑟:“不把我的价值展现给你,怎么让你考虑我呢?光靠着嘴上说句话吗。”

    云霜月严肃地看着他:“你在把自己往云氏的火坑里推。”

    还是没有蒙混过去。

    陆行则又重新站直看向她:“云霜月,我从来都不觉得云氏和我捆在一起是我的负担,相反,我还挺乐意他们给我使绊子的。毕竟没有云氏,我也不会认识你。”

    “你不在意,不代表你受过的那些云氏的伤害也可以忽略不计。”云霜月皱眉:“如果继续下去,你还会步入和前世一样的状况。”

    “跟前世一样和你一直在一起吗?”陆行则懒洋洋地说:“那很好了啊。”

    “陆行则。”云霜月只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明白明白,云霜月想说我又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儿。”陆行则随意举起双手,表情却很认真:“但我现在追求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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