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虽然嘴上端的是义正言辞,但她说的话,松田阵平一个字都不信。


    二十九岁的藤井月有多会装模作样骗人,松田阵平刚刚已经领教过了,跟他记忆里那个温柔良善的女孩子早就大相径庭。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此刻的好心情,看出藤井月的为难,不管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房间太乱没有整理,抑或是晾了些不方便被男性看到的衣物……松田阵平不想为难她,之所以提出这种要求,纯粹只是他想看到她吃瘪。


    自从重逢以来,藤井月都保持着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实际上很客套,像戴着一副假面,松田阵平很想戳破她的面具,看看里面现在住着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灵魂。


    “既然你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松田阵平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你说的对,单身女性确实很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更是这样了。”


    藤井月微怔,松田阵平这是在……夸她吗?他竟然还会主动赞美别人的吗?


    “谢谢……”


    “为什么突然道谢?”松田阵平说,“啊……不会是因为刚刚我那句【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吧?”


    藤井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意思,你误会了,那句话的主语并不是藤井小姐。”松田阵平脸上是一贯的没有表情,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现在的好心情。


    “你完全误会了啊,藤井小姐。”


    藤井月:“……”


    她脸色涨得通红,幸好现在是黑天,昏暗的环境掩盖了这一点,不然她真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她就不该期待松田阵平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总是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你倒是长长记性啊!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藤井月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自作多情,麻烦松田警官下次说话的时候最好还是说清楚一点,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话也不喜欢带主语。”松田阵平悠悠地说,“虽然我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没有想到藤井小姐,但仔细一看——”


    他打量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脸上,藤井月紧紧攥住衣角,莫名有些紧张。


    松田阵平笑了笑:“藤井小姐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勉强还是符合【漂亮】这个范畴的。”


    藤井月:“……”


    夸了,又好像没夸,很符合她现在对松田阵平的刻板印象,是他能说得出来的话。


    藤井月怒了,她就知道,他根本不会好好夸她的!


    什么叫【虽然年纪大了一点】!


    什么叫【勉强符合】!


    不会夸人就不要夸啊!


    松田阵平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风云变幻的脸色,差点笑出声来。


    她比他记忆中那个人,虽然多了些狡猾,但也变得更有趣了起来。学生时代的藤井月可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她永远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没有变化,让他想到美术馆里摆着的那尊不会动的女神雕像。


    “松田警官怕不是忘了,”她抬高了一个声调,阴阳怪气地说,“你跟我可是同龄,我【年纪大了一点】,那你呢?”


    女神像发怒了。


    松田阵平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他还是高看她了,虽然性格上比从前多了些狡黠,但怼人的功力完全没有长进嘛,还没把对方气到,先把自己气个半死。


    “你笑什么?”藤井月更生气了。


    把她怼生气了这件事这么值得他开心吗?还是她就这么好笑啊!


    “没什么……”松田阵平止住笑声,但弯弯的眼角和唇角上扬的弧度依旧没减少半分,如春日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给他本来冷松般的气质添了些人间烟火气。


    藤井月愣了愣,她很少看到松田阵平这样笑,如果被取笑的对象不是她,那她一定会好好欣赏一番,可是现在这个场合,怎么看都不合适。


    “你说的对,”松田阵平缓缓说,“我跟你一样,年纪都大了一点。”


    “是时候该找个人谈婚论嫁了。”


    ……


    风停了。


    藤井月飘扬的发丝缓缓垂落下来,柔顺地贴着她的肩膀,有一缕发丝顽皮地贴在她侧脸,发梢浮动,像一根羽毛一下一下撩着她的心脏。


    藤井月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茫然地抬起头,伸手将那缕发丝别到耳后,痒痒的感觉消失了。


    藤井月静了静。


    “松田警官,你这么夸人是会被骂的,我就认识一个人,因为不会说话,后来他就被打了。”


    她说:“你小心一点。”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松田阵平挑了挑眉:“你的经历还挺丰富,不过多谢你的关心,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能打得过我的人。”


    “那可不一定——”藤井月幽幽地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么知道永远都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松田阵平刚想说些什么,背后突然传来的劲风让他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本能的反应朝身侧一闪,却在刚要动作的时候想起,藤井月还在他对面,他要是躲了,这拳头就直朝着她去了。


    他生生止住了动作,身后那人的拳头很快,几乎是在他做出决定的一瞬间,拳头就已经到了他的后背。


    “阿忍!”


    被松田阵平高大的身形挡住,直到那拳头到他身后,那人的人影才显露出来,藤井月看到来人以后,立即惊叫出声。


    “停下!这是松田同学!”


    但她还是迟了一步,在她说出【松田同学】这几个字的时候,拳头刚好落在松田阵平后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喉咙里瞬间涌上一股铁锈味。


    松田阵平生生接了这一拳,本想立即转身应战,但藤井月的反应明显是认识这个人的,起码证实了这个人不是什么不怀好意之徒。


    警报解除,松田阵平踉跄几步,捂着差点被打到移位的五脏六腑,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松田警官!”藤井月连忙跑过去,“你没事吧?”


    松田阵平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她因为担心而泛白的脸色,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他轻哼了一声:“你说呢?”


    两个人同时转头去看事件的罪魁祸首。


    松田阵平这时候才看清,面前这个人很像是电视里走出来的那种健美先生,个头不高,穿着一件无袖背心,粗大的手臂肌肉上布满青筋,下身穿着一条运动短裤,露出一截古铜色壮硕的小腿。因为打错了人,此时正尴尬地对着手指,扭捏的神态跟他粗矿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反差。


    从头到脚都像是跟藤井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这个男人是谁?”松田阵平眼睛眯了起来,问藤井月,“是你认识的人?”


    藤井月刚想说话,被他的问题问懵了:“是……是啊。”


    松田阵平又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也想象不出,藤井月会认识这样的人,他耐着性子问:“你的朋友?”


    “嗯……”


    藤井月刚要说话,那边的肌肉男忽然动了。


    他一个箭步走了过来,拉起藤井月,古铜色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什么朋友!我是小月的男朋友!”


    他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高高昂起头,用鼻孔对着松田阵平的方向。


    “倒是你这个可疑分子,大晚上的,拉着我可爱的女朋友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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