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棋冰微微一惊, 压低声音叫道:“李再,李再!”
昏暗的路灯光中,李再小幅度地动了动,慢慢抬起头,一行血迹从他的额发间滑落,他的反应因失血而变慢,看到林棋冰的脑袋时,他使劲眨了眨眼。
“……”李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目光变得清明起来, “林小姐……”
墙底下的沐朗等人听见林棋冰的话,蹿上上头看了眼,他们瞪大了眼睛。
林棋冰翻墙跳下去,无声地落地,沐朗紧随其后,他俩蹲到李再身边。
李再虚弱地看向他们, 侯志和阐鸢在焦糖的带领下很快绕了过来,李再的目光逡巡一圈,泄了力气, 失望地靠在墙面上:
“一婉……还没有找到你们吗……”
说完这句话, 李再的头无力垂下, 气息奄奄。
就在这时,时间刚好跳过零点,头顶烟花绽放,林棋冰等人的耳边传来系统提示。
“本次角斗日已结束, 忏悔之城内禁止使用攻击类道具,请各位主播注意!”
天空上,那枚白色面具再次亮起, 面具嘴角诡异上扬,空洞的右眼垂下一滴红宝石似的血泪,
不同于剧本局内的狂欢时刻,角斗日的面具烟花周围没有任何点缀,它被剥离了符号性,就像一张可怖的苍白脸孔,从夜空之上俯瞰忏悔之城的罪人主播们。
林棋冰等人松了一口气,起码在下一次剧本之前,他们是安全的了。
一行人扶起李再,在焦糖的引导下,朝昨日派对的店铺走去。穿过半个街区后,他们回到了那里。
店铺所在的街道依然安静,多了几只监管委员会派出的飞行器,那些椭圆形的机械造物伸出了刷子和铲子,打扫着路面和墙面上的血污碎肉。
很快,街景就恢复了洁净,只剩被打破的店铺玻璃,黑洞洞地敞开破碎着,它们大多失去了主人,亟待明天被转移到他人名下,或由委员会清点收缴。
幸存的主播们汇聚成稀疏人流,出现在路面上,向各自的居所走去。
依旧没有人说话,习惯了这一切的人们面色如常,但今晚能否安枕睡眠,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焦糖机灵地打开店门,林棋冰率先侦查,皮百里等互助者已然离开,店内空无一人。
李再被沐朗和侯志扶了进去,他被安置在后堂的沙发上——那应该是焦糖添置的家具之一。
虽然角斗日已然结束,互助者没办法再打上门来,但几人犹是心神震荡,久久不能安宁。
林棋冰从道具商城里购买了医疗包,里面有几样简易药品,以及酒精和扎带,他们将李再包扎起来。
“呃啊——”李再压抑不住痛呼。
他伤得真的很重,肋侧和肩膀上布满伤口,剥开被鲜血浸透的白衬衫后,背后甚至露出了两道交错的长长裂口,创口角度较大,两侧皮肤如布料卷边般咧着嘴。
是斧头的刃痕。林棋冰瞬间想起了皮百里手中的消防斧。
焦糖端来一只空盘子,体贴地清理了李再身上的血污,又拿来一套干净衬衫裤子,看着和小人偶自己身上的同款,都是他备好的店员制服,只是码数大了些。
“原本是给使用者沐朗和使用者侯志准备的。”焦糖用抹布擦着地面上的血渍,解释道。
李再接受了他们的包扎,可他伤得太重,血液很快透过纱布渗出,林棋冰正待去道具商城寻找其他药品,李再却变出了一只棕褐色药瓶。
“速效消炎止血。”他虚弱地说,“吃完有陷入昏睡的副作用。”
李再趁着最后的清醒,抓住林棋冰的袖子,说道:“林小姐,您一定要找到一婉,她……”
原来,当时黑色虫茧被伯劳鸟一箭击碎,迟一婉掉落在了李再和蜜斯小姐附近,他们三人在互助者的追捕下,展开了一场如林棋冰等人的逃亡。
李再和蜜斯小姐原就是白鸽社团的膀臂,战斗力不可小觑,他们和迟一婉越过两道互助者的封锁线,最终顺利躲入了一处可以藏身的暗室,这间暗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追踪道具,是迟一韶生前的准备之一。
“四小时前,我们还是被互助者找到了。”李再昏聩地说。
百密一疏,他们被找到的原因,并不是被道具破解行踪,而是一名被俘的白鸽核心成员,在极度痛苦的折磨下,对伯劳鸟说出了迟一韶布置过的几个求生地点。
按照计划,三人只能分头逃出那里,李再做了诱饵,率先吸引了一大波互助者追兵。
他们离开后,迟一婉和蜜斯小姐逃往另一方向,三人并没有约定确切的汇合地点,只是有一种未言明的默契,角斗日结束后活着的人,会去林棋冰的店铺汇合。
“最后一次突围之后,我来到了林小姐的店铺附近。”李再说道。
他平静地看向林棋冰,目光中有一丝祈求,他知道面前的女生比他一开始以为的强悍得多,也相当可靠。
“请找找一婉吧,我之前用控制面板联系过蜜斯小姐,但信号中断了,没有任何回应。林小姐,拜托了。”
说完这句,李再吃下了速效药,他很快昏睡过去,林棋冰等人将他横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纱布下渗出的血液渐渐凝固,让他们放心了些。
林棋冰等人走出后堂,只剩焦糖留守观察。她关上后堂的灯,走入明亮的前厅。
昨日派对的店铺就这样灯火通明着,成为整条街道上唯一耀眼的所在,像无边夜幕中的一点萤火。
“灯开着吧。”林棋冰说,“这样大碗到附近时,一眼就能看到。”
侯志一屁股坐在地上,喝了口纸杯里的水:“大碗能去哪里呢?还有那个什么蜜斯小姐,你们不是说她很强吗?”
林棋冰摇摇头,见几人都累了,绕开围着沐朗争夺钢牙兔崽的阐鸢,拿起冲锋衣走向门口:“你们先在这歇会,我去找找大碗。”
“哎,要去一起去啊。”侯志说着就要站起来。
沐朗没出声,将钢牙兔崽往阐鸢手里一放,起身跟在林棋冰后面,显然是要跟着出门。
林棋冰背对着,叹了口气:“你们别走了,大碗要是回来,还能有个照应。我出去也算散散心。”
她其实已经有点疲惫了,如果这t个时候使用邪祟的黑晶寻人,从地下延伸至几百上千米范围,肯定会让她脸上出现那种青黑色的痕迹,眼睛也会变成诡异模样。
倒不是怕被同伴看见,事实上他们差不多都看出端倪了。只是一天下来大家心力交瘁,实在没必要再多一桩担忧的事。
林棋冰继续向外走,身后的声音停息了,她摸上店铺玻璃门的把手,倏地一顿。
这间店铺,虽然名义上不属于白鸽,但很可能是白鸽产业下遗留的最后的东西了吧。
想起那天迟一韶领他们在白鸽大厦里游览时的谈笑倩影,那两杯香气馥郁的冰奶茶,还有李再追出来交送店铺合同的身影。
最后的回忆定格在最开始,林棋冰来到忏悔之城的第一夜,中央广场上,迟一韶西装美艳,抱着恋人的遗骸之盒蹲身痛哭,随即在围观者的惊呼中,那里升起了招募队员的绿底白鸽大旗……
现在迟团长应该和她的恋人在一个地方团聚了。
可是迟一婉现在到底在哪,是死还是活呢?
林棋冰闭了闭眼睛,拉开门,走入了无边的夜幕中。
她安静的街道上行走,远处好像有人在开狂欢宴会,不断有尖叫和大笑声传来,欢呼里夹杂着鼓掌声,偶尔还有烟花的火星炸开。
然后那些狂欢人士开始唱歌,很多个被麦克风放大的声音,有男有女,不太整齐地合唱一种欢愉而狂荡的调子。
那声音浸透了酒精和烤肉的味道,令人听了不舒服,飘扬在角斗日后的空气中。
忽然,一只巨大的充气玩偶被用几支长杆架着,高高举向夜空,隔着小半个忏悔之城都能看到。
林棋冰的脚步停住了,因为那是一只洁白肥胖的充气鸽子,大约有热气球大小,在黑暗中非常醒目,隔空也能看清巨型充气白鸽的翅膀轮廓。
硕大的白鸽振翅而飞,路灯和熔金夜空照亮了它的眼睛和鸟喙,它看上去可爱极了。
紧接着,一支长粗若旗杆的巨型钢矛——末端有孔,穿了根发光的粗线,显然是模仿缝衣针的形态。
那支巨大尖锐的缝衣针从下往上,猛地划破夜空,将充气白鸽从胸前到背后扎了个对穿。
“噗嗤”一响,白鸽泄气地弹动一下,依然被人高架着,发出人造的“咕咕咕”的鸟叫声,滑稽非常。
显然,这是一场互助者联盟的胜利游行。
“哈哈哈哈哈哈——”
“呜呼!”
“咕咕咕,咕咕咕,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大笑和欢呼响彻了各个街区,林棋冰感觉一股血腥味从舌底渗出,她的血液“轰”一下冲上头脑,带来的却是阴森冷意。
林棋冰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珠已经重新变成全黑,炭火红点沉沉翕张着,整张脸苍白而眼眶青黑,如同鬼怪遥望着那个方向。
去死……他们都该去死……
她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说道。
下一个角斗日……不……剧本里……干掉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远处残酷的游行仍在继续,被钢针刺穿的白鸽被高架着,上下舞动,伴随着口哨声,摇晃出一种游鱼龙灯般的喜庆节奏。从白鸽大厦开始,围绕着原白鸽驻地,从内向外一圈圈地游走展示。
林棋冰在夜风中定了定神,互助者的仇报时未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迟一婉。
黑色晶针的浪潮透过皮肤,涌入地表三寸之下,正待向周围延伸扩展之时,忽然停住了。
她抬起头,若有感应般,转向右前方。
在冲天的游行声中,遥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朝这边走来,路灯在对方身后拖出长长的暗线。
林棋冰眨眨眼,这才发现,那所谓的暗线其实是滴落的血珠。
来人似是疲惫非常,连脚都迈不动了,铆钉长靴蹭在地上,不规则的黑色半裙血污斑驳,但那颗黑色刘海长发的头颅仍架在一根笔直昂起的脖子上,面庞盯着前下方,手里提了什么东西。
是迟一婉。
迟一婉摇摇晃晃地向前走,背对墙楼、夜空与游行的人群,一步步朝昨日派对的店铺挪去。
与灯火葳蕤中那只被缝衣针刺穿的充气白鸽相比,她显得无比渺小,像一只小小的蚂蚁。
她好像听不见背后的狂欢声,也看不见软垂摇晃的充气鸽子脑袋,随着渐渐走近,迟一婉的眼睛被路灯照亮,在黑发遮掩后十分醒目。
那是一双平静又疯狂的,野兽般的眼睛。
“大碗。”林棋冰喑哑出声。
迟一婉愣愣地抬起头,目光摇晃两下,才认出林棋冰的脸,她的脸皮抽了抽,似是一个失败的笑容。
林棋冰迎上去,路灯下,迟一婉深深地呼了口气,没哭也没闹,只是疲乏地站在原地,眼光阑珊地看着她,表情似喜还悲。
“冰淇……”话没说完,迟一婉眼睛一闭,直直向前栽倒,脸颊靠在了林棋冰的肩膀上。
林棋冰扶住她,透过漫上脸颊的黑发缝隙,她垂头看清了迟一婉手中所提的东西。
污渍凝结的手中,紧抓着半具塑料身体,曲线有致的上半身,其上覆盖的连体衣料已经看不出本色,划痕破洞遍布,腰部还有烧灼炸毁的痕迹。
半具塑料身体的顶部,挂着半断的脖颈和头颅,长发散落如稻草,露出半张残破的人偶面孔。
蜜斯小姐。
林棋冰大抵了然,与李再分开后,迟一婉定是遭遇了互助者的袭击,而作为白鸽战斗陪练人偶的蜜斯小姐,保护她一路突围,终于挨过了角斗日第二天的零点。
算起蜜斯小姐失联的时间,真是难为了迟一婉,她估计是带着蜜斯的残躯,孤身一人在主城区逃杀了至少两三小时,这才一路艰辛地挪到这里。
“走吧,回家了。”
林棋冰架起迟一婉,另一手接过蜜斯小姐的上半身,在夜间光污染的映照中,一步一步朝昨日派对店铺走去。
一回到店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把迟一婉放在李再旁边,铺了厚厚的褥子,经过林棋冰确认,迟一婉身上只有轻伤,几处划痕和擦挫伤口,除了极度的狼狈和疲劳外,情况不算糟糕。
林棋冰给迟一婉喂了些糖水,将她盖好,随后,几人聚集在店铺前厅,围着只剩半截的蜜斯小姐研究起来。
“都损坏成这样了,太惨了……”侯志喃喃道。
气氛有些沉重,沐朗拧了块毛巾,擦拭蜜斯小姐的塑料脸颊,阐鸢抱着抢来的钢牙兔崽,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
“没关系的。”焦糖的语气比较轻松,他托腮看向地上的同类,“对于我们仿生人偶来说,只要芯片完好,外在的损毁都是可以修复的。”
侯志挠着头,高兴起来,“小焦糖之前都被拆成一块一块的了,不也修好了吗。”
几人说干就干,沐朗拿出还剩一次使用机会的工具箱道具,说起来这还是迟一韶给他们的酬劳,此刻用在蜜斯小姐身上,也算是回馈了一分恩情。
工具箱被打开,里面的小扳手小电钻都跳了出来,自动围绕着蜜斯小姐,手状爪间溅落火花,亮起麦芽糖般的金橙色融料,另一只小刷子清理出蜜斯小姐的电线断口。
沐朗看了一会,说道:“蜜斯小姐不像焦糖是被按照关节拆开的,她是单纯的外力损伤,可能要明天上午才能修好了。”
“可是她的腿不见了,这不是工具箱能修补的吧。”侯志心有戚戚道。
回答他的还是焦糖:“可以去人偶配件商店购买,那里不光卖腿,还卖手、胳膊、牙齿和脖子……”
侯志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阻止小人偶的恐怖发言:“停停停,太吓人了。”
这件事最后被敲定为,等迟一婉或者李再醒来再办,毕竟蜜斯小姐是属于他们的伙伴。
另一个被达成的共识是,由于昨日派对店铺是迟一韶半卖半送给他们的,所以昏睡的两人被无条件接纳为店铺成员,如果李再苏醒后有意索回店铺,就将这处地方转让给他和迟一婉。
虽然没人觉得他俩会那么做就是了。
“你们说,大碗和李再还想重组白鸽吗?他们剩了些人,活着,但不知道在哪。”侯志问道。
沐朗看了眼外面,互助者的游行仍在继续,恐怖气氛蔓延,玻璃反光中映照出阐鸢沉默的侧影,他叹息道:
“不是他们想不想,而是能不能。如果到明后天都没有原成员露面上门,那就是没可能了。”
霎时间众人沉默,世态如此,面临着外界的恐怖威慑,树倒猢狲散也就是一昼夜的事。
林棋冰一直t坐在旁边,不言不语,侧视着他们的讨论,头顶灯光明亮,然而不能让她汲取到丝毫温暖。
“都休息吧。”她说。
同伴们也都累了,众人各自找到地方,焦糖照例守门,坐在凳子上整理榴莲盒,他不需要睡觉。
不肯离去的阐鸢就地躺下,侯志好说歹说才给他塞了条被子,被这疯子裹在腿间扭成了麻花。
二楼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床,沐朗和侯志原本想给林棋冰,谁料她挥挥手,停留在了迟一婉和李再昏睡的一楼后堂里,态度坚决。
“那你睡这吧,这面墙离卫生间远,潮气少。”沐朗抱了两床被子,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铺成长方形,又将枕头拍得松软。
沐朗和侯志上了楼梯,木板床嘎吱载重的声响传来,林棋冰望了眼厚如棉花糖的地铺,一骨碌躺下,她睁眼凝视着许久未有的宁静房间。
黑暗中,迟一婉和李再的呼吸声安宁,工具箱修复焊接的光芒微弱亮起,像一盏明灭不定的小夜灯,阐鸢不成调的咕哝萦绕在远处,楼上传来沐朗和侯志抢被子的嘟嘟囔囔。
时间仿佛静止,大家就像团在一窝里的动物,乱七八糟的,但聚集得非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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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林棋冰由于使用邪祟的消耗过大,丝毫没有做梦,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系统时间来到了临近中午。
迟一婉和李再的铺盖已经分别空了,只剩褥子,前厅传来低声说话的响动。
林棋冰撑了一下没坐起来,躺在枕头上,感到身上沉甸甸的,这才看清,身上压了厚厚一座高原。
她身上盖了不止一条被子,有带着苦艾香气的,是迟一婉的那条,还有两条大抵是沐朗侯志和阐鸢的。李再的被子沾了血,被堆在角落脏衣篓里,等待焦糖的清洗。
看来每一个经过她的人,都给她加了被子。
“早。”
“林姐,你醒了啊。”侯志叼着片馒头,站在前厅里晒太阳。
沐朗给她拿了份早餐,在众人的制止下,焦糖放弃了他的独创菜系,老老实实地热了豆浆,配上鸡蛋煎火腿,白粥馒头和清拌小菜。
林棋冰看向状态面板,收信箱有一条未读信息,她点开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系统提示:目前处于忏悔之城的主播注意,【黑信封】将于五小时后悬挂于赎罪之塔上方,比赛时限为一年,比赛本身与奖品都具有唯一性,请各位主播踊跃参加,赢取回家之路!
“……黑信封?”林棋冰不解。
“黑信封是忏悔之城的一个传说。”
角落里忽然有人出声,是李再,他搅动着手里的白粥,脸色已经比昨夜好看很多。
“传说中,直播系统存在一种名为'车票'的神秘道具,获得车票的主播可以乘上摆渡车,离开忏悔之城和剧本,回到现实世界,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
“而黑信封,就是装载车票的东西。”
回家?林棋冰沉默地看向衣架,自己的外卖冲锋衣还挂在那,每次看到它,她都能想起那个暴雨的深夜,和那辆血红色的公交车。
李再笑了声,眸光黯淡,“林小姐,你知道系统内为什么存在主播个人排行榜和社团排行榜吗?”
这几个字仿佛揭穿了某种伤口,想到已经消失的第六社团,李再顿了顿,继续说道:
“因为传说里,只有从血路里厮杀出来,排行第一的主播或者社团,才能拿到车票回家。”
林棋冰眨眨眼:“话是这么说,可是也没人真的回去过吧。”
“有。”
李再轻抚伤口,沉沉吸了口气:
“据说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主播回去了,但现在活着的主播里,已经没人知道他是谁。”
“更多的人猜测,他只是污染值爆表后变成怪物消失了,就像千千万万个死如蝼蚁的主播那样。”
“但始终有人愿意相信,真的存在那样一条回家的通道。其中就包括团长和我。这也是一韶团长建立白鸽的初衷。”
林棋冰叹道:“……她想带所有白鸽回家,干干净净地回家。”
“是的。所以我们选择团结而非纷争。”李再笑得苦涩,扶了下新换的眼镜:
“可谁能想到,团长会……在黑信封出现的前一天呢。”
第92章
按照系统公告的发信时间, 距离黑信封出现还有半小时,林棋冰活动了下四肢,很快解决掉了她那份早餐。
“大碗呢?”她问。
李再起身去送自己的空碗, 他站起来时咳了两声, 身形还是不太稳当, 指了指楼上:“上去吃了。”
焦糖在厨房里忙碌,沐朗和侯志也在一楼,鼓捣着快被修缮完成的蜜斯小姐。
看来迟一婉是孤身一人藏在二楼了,事情发生时人通常经得住, 但睡过吃过后, 面对第二天的太阳却是很难的事情。
林棋冰看了眼李再,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身上楼去了,刻意踏出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来到二楼,二楼被焦糖打扫得很干净, 只是没添家具,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唯一一张木板搭成的床上。
迟一婉坐在地上,背靠床沿,手里拿着半只馒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
她目光出神地看向前方,咀嚼动作很慢,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那样空洞。
听见林棋冰走过来的动静,迟一婉抬起头,看不出情绪:“来收碗?”
“不是。”林棋冰笑了下,从背后拿出一把亮晶晶的圆球,散放在木板床上, 是沐朗贡献的水果糖。
林棋冰在迟一婉旁边盘腿坐下,剥开一颗橙黄色的,塞进自己嘴里,闲淡道:“待会外面有热闹看,咱们出去逛逛吧?”
“黑信封啊。我看见收件箱了。”迟一婉百无聊赖地拿了一颗紫蓝色的糖,应该是蓝莓味的,她将那颗半透明的硬糖对准阳光,看得入迷:
“我姐她还……以前的时候,她就特别惦记这个。”
林棋冰点头:“是啊,一韶姐肯定想带你回家的。”
“什么啊?”迟一婉的面颊虚弱地扯动一下,发出声闷笑,“我说这个,蓝莓糖。”
林棋冰有些惊奇,她还是第一次听迟一婉说起她们姐妹以前的事情,点点头,安静地听下去。迟一婉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了。
“我们爸爸妈妈走得早,前后不到一年吧,家里的公司、地产还有股份信托什么的,这些事就都压我姐身上了。那时候她还在读书呢,我也在读书,不过她读硕士,我读初中。”
林棋冰仔细地倾听着,迟一婉在现实世界的家境很好,并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姐中断了学业,从北美回国,把事情一件一件担起来,那时妈妈不到一周年,爸爸的葬礼还没结束,家里家外的叔叔伯伯就找上门来了。问我们要东西。”
林棋冰心知肚明,但还是体贴地接道:“要什么呢?”
“所有。我姐和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所有东西。他们拿着一封又一封伪造遗嘱,前后矛盾的合同欠条,还有各种写了又作废、作废完再写的公证文件,把我家的房子围住了好多天。”
“那段时间,我们往外打了什么电话,见了什么人,家里阿姨做什么晚饭,他们全都知道,神奇吧。”
林棋冰微微有些触动,她握住了迟一婉的手,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道,说:“可就算这样,你和一韶姐还是坚持下来了。”
“是我姐坚持下来了。”迟一婉笑着抹了下眼泪,她今天没涂哥特式黑眼线,看起来有些陌生:
“她拒绝了所有要收养我的亲戚,不分日夜泡在公司里,把家里的人换了两茬,因为之前我爸爸用了快十年的司机,想在放学路上绑架我,就差一点点。”
她把脑袋靠在林棋冰肩膀上,闭紧眼睛:“那几年家里总是阴沉沉的,像起了看不见的雾,我姐成天板着脸,我青春期很敏感,又和她见得少,有点怕她。”
“但是我姐加完班会来看我,我装睡,她就在我的书桌上放两颗蓝莓糖,我俩都爱吃一个牌子的蓝莓糖,我还不记事时就爱吃。所以很快我就不怕她了。我姐那么漂亮,怎么会比外面那些人还可怕呢。”
迟一婉的声音像是快睡着了,她嘴里发出蓝莓硬糖碰撞牙齿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
“我知道那几年,为了拿稳遗产,打退那些豺狼虎豹,我姐肯定是用了什么雷霆手段,我见过混灰色地带的人。她没说我t也没问,但我知道的,她其实很讨厌这样。”
“我姐一直很愧疚,她觉得我们被拉进这个系统,我是被她连累了。所以哪怕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也由着我任性……”
最后,林棋冰沉默了,她听见肩上的迟一婉小声说道:
“冰淇淋,我真的很不喜欢忏悔之城,我在忏悔之城里从没见过那些人面兽心的叔叔伯伯,或许他们早死干净了,但我没见过哪怕任何一个。”
“冰淇淋,我姐才离开一天……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林棋冰感觉肩头逐渐被洇湿,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任由迟一婉靠着。
窗外阳光愈发暖融,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在迟一婉的脸上。
时间漫长得两人都快睡着了。
良久,林棋冰听迟一婉吸了下鼻子,闷闷道:“不是说外面有热闹看吗,还剩五分钟,走不走。”
林棋冰看过去,迟一婉脸上的泪痕被她自己胡乱擦掉了,迟一婉揉了揉发麻的脚,站起身。
“我们去吧,我要替我姐看看,那个黑信封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她稍微打起精神,林棋冰心里松了口气,起身跟在迟一婉身后。
两人下了楼,玻璃店门外,已有不少主播聚集在街道上,侯志和焦糖也隔着落地窗看热闹。
李再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迟一婉如常走出来,朝林棋冰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沐朗拿起他现实世界的那只相机,拉开玻璃门:“走吧咱们,快开始了。”
瞧着他看演唱会的劲头,同伴们也都乐出来了,他们站到店门外,还是李再指向天空的某个位置:“看,那边就是赎罪之塔了。”
“哇。”沐朗惊呼道,“我之前还以为那是电视塔呢。”
主城区正中心,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塔拔地而起,屹立在最繁华的地段,近至周围,远至棚屋区和中央广场,都能看见塔尖的形貌。
与塔尖相得益彰的是,旁边巍然矗立着两座巨型广告牌,上面分别载录着主播个人排行榜和社团排行榜。
“个人排行榜计算的是主播历史战绩,包括通关的剧本数量和难度、直播观众评分和角斗日对战记录。”
“而社团排行榜可以理解为,是用一套复杂的公式,计算社团成员数量、产业领地水平,以及成员各自的个人水准加权,以及社团任务剧本的完成情况。”
李再犹如天书般说了一大堆,在讲这些时,他又变回了那个斯文干练的青年秘书长。
社团排行榜上,前五名和林棋冰进入系统时一模一样,而排行第六的白鸽社团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列第七的海盗船。
虽然做过了社团新手任务,但林棋冰等人组建的昨日派对社团还是垫底,无论从成员平均等级还是剧本产业水平,他们都远远不如同行。
在晋升第六的海盗船之上,第五社团叫做提灯人,标识是一只红亮的中式灯笼。
再往上是老仇人互助者联盟,虽然伯劳鸟和皮百里等人的个人排名蹿了一截,但赭色穿线缝衣针的图腾还是屈居第四,离前一名差了不少积分。
第三名也是熟悉的标志,一朵全息蓝莲花绽放开来,在榜单上徐徐旋转,显得光耀淡漠非常。
“想不到蓝莲花只能排在第三,看他们那种神秘傲慢的大佬样子,我还以为蓝莲花能排在第一呢。”侯志嘟囔道。
自从认识了蓝莲花的标志,他就对陈界平背后的组织感到好奇又不爽。
李再笑了笑:“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社团只存在于排行榜上,几乎没人真的见过,它们就像两个占位置的坐标那样,一直挂在那,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成员。”
“所以蓝莲花是前三名社团里唯一还在活动的,也算是有实无名的第一了。”
林棋冰看向排行榜顶端,由于经常赶不上广告牌轮播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前两个社团的名字。
排行第二的社团叫做“ RIF” ,听上去有点像个流行品牌,或者某种军工产品的简称,这也是榜上唯一的全英文社团名。
第一社团的名称就更奇怪了,竟然叫做“厕室为户”。
“厕室?”侯志咂吧咂吧嘴,“听着就不像个好地方。怪怪的,一股死气。”
赎罪之塔旁的大屏显示了两分钟后,系统的播报声响彻了整个忏悔之城。
“叮——叮——”
所有主播都抬头向天空看去,在所有人兴奋的注视下,一只黑色的信封被光线拴着,从云层间缓缓垂下。
宛如神祇施惠赐福的恩泽那般,天空中的信封正好垂落在赎罪之塔上方,随着光制成的长线自动一卷,它便被光圈轻飘飘地套在了塔尖上。
在千万个主播热切的目光中,黑信封被挂在了遥远的高处。
经过几个小时的风闻和传播,黑信封中可能装载车票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忏悔之城每个主播的耳朵,他们炽热地看着它,那个高空之上的小黑片,就好像已经乘着它穿过宇宙和大气,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地球世界。
“真的存在黑信封啊……”
“天呐,谁拿到它,就能获得回家的车票了!”
“虽然地球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的,但我还是好想回去啊。”
“我一定要变强……我,我,啊啊啊啊——”
忏悔之城内沸腾了,那些在前一天彼此冷眼相待过,甚至在剧本里厮杀过的主播们,他们互相拥抱着,好像一瞬间生发出了强烈的希望。
无数目光,憧憬或者野心勃勃地,同一时间盯准了高塔之上的黑信封。
可是,黑信封只有一枚。
就在此时,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主播请注意,黑信封将于不定日期后,作为决战剧本的通关奖励发放给mvp获得者。”
“排行榜达到前五的个人和社团代表均可参与决战剧本,具体信息将陆续公布,敬请大家期待!”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林棋冰在嘈杂的议论声中,看向了排行榜大屏幕。
沐朗对准黑信封按下快门,兴奋地对她说:“冰淇淋,我们是不是有希望回去上学了!”
林棋冰感觉被旁边的人抓住了袖子,迟一婉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直直看向高塔顶端。
从店里挪出来的李再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这时,迟一婉深呼吸了一次,露出了两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冰淇淋,让我加入你的社团吧!”
听到这话,林棋冰面色如常地点头,就好像同意火锅里涮香菜那么轻松,李再倒是顿了下,没多说什么,众人继续看向迟一婉。
“我想好了,一定要回到地球,我得带着我姐的份,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活在阳光下面。”
迟一婉的声音有些哑,不过她振作起来,让众人都放下了心。
林棋冰倒是没那么热血上头,安慰性质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想好了?我们社团可是排行榜垫底,规定说了,要前五名才有机会参与决战剧本呢。”
“嗯。”迟一婉重重点头,“你是第一个能从伯劳鸟手下逃生的新主播。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不管是社团排行还是个人排行,我们一定可以拿到黑信封的。”
说到这句时,李再深深地看了迟一婉一眼,目光颇为触动。
“好欸!恭喜大碗加入!”沐朗欢呼起来。
侯志挠了挠后脑勺:“我怎么感觉大碗一直就是我们的人呢。”
林棋冰露出一丝微笑。
街道上的人少了些,还有三五个出神的,痴迷地望向塔顶上的黑信封。
林棋冰等人转身回到店里,关上门,焦糖已经站在料理台前,戴着手套封装一盒又一盒的榴莲肉了。
根据小人偶焦糖的介绍,他这段时间已经开展了生鲜榴莲业务,只是客流量一直不达标,除却运营店铺和地段税所需的成本外,只累积了不太多的净利润。
“主要是因为这里人口密集度不高,离真正繁华的地带比较远。”焦糖老实地解释道。
林棋冰搓了搓下巴,翻动着焦糖制作的流水账单,她还没看两眼,就被迟一婉拿了过去。
迟一婉对账的速度要比她快得多,一目十行地看下来,说道:
“盈利趋势是好的,只是起步时间太短,没有积累固定顾客群,另外,咱们没打过广告吧?”
面对忽然专业起来的迟一婉,林棋冰无辜地摇摇头。
“我就知道。”迟一婉放下账单,“咱们现在手里有些点券,应该把一部分资金投入到广告营销中,现在这个年代,酒香也怕巷子深。”
“咱们t的榴莲品质很好,也具有相当的稀缺度,只是知道的人太少了。”
忏悔之城的广告分很多种,小到棚屋区私贩摊位的布旗木板,大到主城区高楼大厦间的巨型广告牌,就连付费电视台里也充斥着广告插播和购物栏目。
只是小摊式的招牌用处微乎其微,而大型广告位的价格几乎高到天上去,他们倾尽家当才能租得起一个,还得是商圈外围的中小型广告牌。
“唔……”林棋冰想了一会,忽然看向小黄车,那辆电动车被她停在店外,由焦糖养护得干净铮亮。
“侯志之前在临时市场弄过榴莲推车,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主城区搞一个差不多的。”
侯志接话道:“可以是可以,怎么林姐,你想打个移动广告?”
林棋冰点头,侯志的推车已经退给临时市场了,而且那种脏摊专用的三轮推车,除非正式注册,否则是会被监管委员会收缴的,他们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电动车总是可以使用的吧?”林棋冰喃喃道。
李再在旁边适时出声:“可以的,很多类型的商家都会使用电动车配送货物,和飞行机器人搭配轮换使用,以降低成本。”
“好!”
林棋冰以拳击掌,“那就在电动车后面挂一面条幅旗,上面写咱们的店铺和地址。”
她来了劲头,跑到店外小黄车旁边,拿出了【失落的心声】礼物盒,那只盒子在她手中变宽变高,逐渐凝实成一只外卖保温箱的外型。
黄色保温箱被装在小黄车尾部,俨然是一副亲切又可靠的外卖电车完全版的样子了!
“很好,我可以重操旧业了!”林棋冰环抱头盔,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她打算外卖和广告两手抓。
如果把保温箱再变大些,做成第二节拖拽式车厢,还能另外开展试吃业务。
李再赞许道:“非常可以,主城区水果稀缺,主播们吃榴莲的机会不多,这一定是桩赚钱的生意。”
焦糖惊叹地看向林棋冰,一副很崇拜的小模样,大抵这小人偶对外卖配送工作了解得不多,他以为林棋冰谋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岸事业,捧场地鼓起掌来。
“使用者100327,您真厉害!”
林棋冰咳了两声,收起这身行头,这时,沐朗走了过来,说道:
“送外卖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不过说起来,咱们这两天是不是应该先进一趟剧本,从老九那边换到悬赏消息,要不总觉得怪怪的。”
侯志也点头:“是啊,如果真有人在狙杀我们的话,很可能不一定哪次剧本,或者下一个角斗日就会动手了,咱们还是先解决安全问题吧。”
林棋冰的本意是让大家休息几天,可看他俩精神百倍的样子,大抵是不用休息了。
他们坐下来商讨了一会,李再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只慢慢喝着焦糖端来的茶水。
过了一小时,迟一婉出门回来了,她刚带着林棋冰批的材料盖章,去办理了社团成员注册手续,此时已经是昨日派对的正式一员了。
“看,我顺路去了趟印刷店。”迟一婉将三张光鲜的硬质铜版纸放在柜台上。
林棋冰看过去,竟然是三份样式不同的广告宣传单,上面不仅用三种字体印刷了“昨日派对”标识,还排版清晰地标明了店铺地址。
在“新鲜榴莲肉”五个简单直白的大字后,赫然排列着极为高清的榴莲图片,果壳金绿果肉蜜黄,无论打光还是角度都称得上专业,叫人看了垂涎欲滴。
“照片是走之前让焦糖拍的,我路上修了两下,顺手设计了广告单。”迟一婉轻松写意地说道。
“林老板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啊……没有没有,这太好了。”
毕竟是从大寺换到小庙,林棋冰本来还担心迟一婉适应不良,谁知她工作起来这么厉害,颇有迟一韶的风范。
林棋冰给迟一婉递了杯水,和她讲了一遍三人被悬赏,和即将进入【血月游轮】剧本的事情。
迟一婉擦了擦嘴:“那就去呗,我也去。”
“别啊,大碗。”侯志劝告道,“店里需要留人,你就在这留守吧,而且你这么有商业经验,你怎么也得把小焦糖带出师啊。”
迟一婉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摇摇头,利落道:“我现在就想进剧本,一闲下来,我就容易东想西想的,换个环境待几天挺好,真的。”
几人面面相觑,迟一婉进剧本看来是拦不住了,可是又要将焦糖一个人留在店里吗?
林棋冰、沐朗和侯志三个被悬赏的是非走不可,难道要留下阐鸢看家?
阐鸢坐在墙根底下,正哼着歌,用两只塑料盒一左一右扣在头顶,眼皮都没抬一下子。
他倒是不用他们保护,这是之前验证过的事情,这疯子虽然极不靠谱,但实力还是有的,只是除了栀子谁也管不住他。
林棋冰看了眼正在cosplay小哪吒的阐鸢,拍板道:“阐鸢先生现在不算我们的正式成员,就算把他留下,他也没办法代表店铺做任何事啊。”
几人说着,迟一婉忽然从自己的注册表下,拿出了另一张纸,递给了喝茶的李再。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社团成员登记表,而抬头竟然是熟悉的“昨日派对”。
林棋冰等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再,这位前秘书长推了推眼睛,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加入你们吗?”
“虽然我暂时不能打架,但是做做生意,理理文件,还是能做到的。”
“在这看店吧你。”
迟一婉挥挥手,催促道:
“不是要进剧本吗?咱们吃个下午饭,就赶快出发吧。”
第93章
林棋冰等人本想简单吃顿剩饭, 在焦糖的坚持下,店铺后堂桌子上架起了火锅,作为践行。
红汤和白汤相对而沸,肉片青菜列阵两行,他们面前袅袅升起雾气。
前厅已经有客人来买榴莲, 焦糖的收款声音飘过来, 几名主播都有些感慨。
“祝林小姐——林团长,还有一婉、小沐和侯志此行顺利。我在这等你们回来。”
李再提了一杯清水,他的右臂还是不太方便,迟一婉在他的碟子里将食物垒得很高。
阐鸢咀嚼着午餐肉,埋头吃得嘴唇油亮,他没发表任何去留意见,安静享用着乱七八糟的蘸碟。
“多谢,那就拜托你了。”
林棋冰与李再碰杯,沐朗等人纷纷跟上。席间, 李再和迟一婉敲定了广告单和初步营销计划,问过林棋冰后,她表示很放心, 剧本期间全权托付给李再处理。
在这方面, 李再比他们要专业和可靠得多。
吃完饭, 林棋冰拿出老九的那枚邮票,烫画中的巨大游轮在血红色天空下形式,诡艳华美异常。
“主城区广场附近,有可租用的剧本启门基站。但不建议几位使用那些设施。”李再将连接着剧本路径的邮票放回桌面上。
“因为我们可能会被人跟上, 尤其是互助者或者暗中悬赏我们的人。”林棋冰反应道。
“非常正确。”李再抿了口清水,将另一个手柄形状的发射器摆出来,
“我手里还剩一个移动基站,虽然要到广场附近才能使用,但比公用的固定点更灵活,你们拿着吧。”
林棋冰谢过李再后,收起了那只黑色手柄,几名整装待发的主播点了一遍道具。
在沐朗担忧的注视下,林棋冰将清除契约的护目镜擦拭干净,放进了道具背包。
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知道,林棋冰身上带有某种怪异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抽出时机过问。
林棋冰刚洗完手,转角处就被沐朗堵住了。
“冰淇淋,你是不是……”沐朗将干净的抹布挂在钩子上。
他的表情有些敏锐,眼神一转,压低了嗓音:“是不是第一回在公寓剧本里……那个十楼供奉的邪祟……”
她微微惊讶,没想到沐朗这么快就猜中了。
林棋冰点点头,“是的。”
沐朗联想到那些黑色的晶体,还有苍白状态下发表过“食脑宣言”的林棋冰,那显然不是人类的状态,而像是异世界的怪物。
林棋冰没什么波动地看向沐朗,对方眼神中难掩震惊,但清澈如昔,只有浓烈的忧虑之色,而不见任何厌恶或者恐惧。
“那它……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影响吗……”
“不算影响,只是有邪祟存在的情况下,剧本中升高的污染值没办法通过道具消除。”
沐朗略带责备地看向她:“这怎么算没t影响呢?污染值无法降低,这件事很恐怖的。”
诚然,就如一开始杜海荣所说,后来李再等人也讲过,污染值是最关乎主播性命的数据之一。
污染值无法抵挡,不随着任何因素改变,只要在剧本中和鬼怪接触,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上涨。
哪怕是珍贵的绿色口香糖道具,也只能挽回本局增加的一部分污染值。所以总的来说,污染值升高是不可逆的趋势。
很多斗过了可怖鬼怪的强大主播,却因为清除污染值的速度赶不上它上涨,在污染值超过危险线后,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怪物,或者干脆发疯自尽,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没人认为那些消失的怪物是回到了地球。
经过三个难度暴增的剧本,林棋冰的污染值已经超越20% ,要知道,这是许多中级主播倾尽家产,诸般勉力控制下,才能保持的数值。
“没事的。”林棋冰笑了半秒,“等进了游轮剧本,戴上护目镜道具,就可以开始清除邪祟契约了。”
沐朗还是不放心,沉重地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们都在旁边陪你。”
打发了沐朗,林棋冰独自站在水池边,任由水流冲刷手指,让思维冷静下来。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核电站剧本之前,她或许对护目镜能清除契约这件事,还存在着七八分的把握。
但自从在职工宿舍和白鸽大厦,接连两次高强度使用过邪祟的力量后,她就感觉那种阴寒的东西绑定在了自己的意识里。
此后,黑色晶针可以随去随用、如臂使指,但这会带来更加深度的束缚。
那只等级不算很高的护目镜,真的能彻底清除邪祟契约吗?
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没说出这点,或许要试验过才知道真伪了。
“林姐,小沐,我们该走了!”侯志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
迟一婉站在他旁边,眼线和嘴唇已然再次涂黑,身上穿了另一身哥特式的黑色衣裙,她傲然直立,倒也合情应景。
四人正待出门,李再已经换上了昨日派对的店员制服,坐在沙发上擦拭玻璃器皿,他抬头,目光聚焦在迟一婉和林棋冰:
“大家,请务必注意安全,我们过几天再见。”
“使用者100327,还有各位主播,祝大家一路平安哦。”
林棋冰等人应声,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蹲在门外台阶晒太阳的阐鸢却站了起来。
他身上还穿着那套发白破旧的灰衣服,只是血迹和灰渍被焦糖洗掉了,裂口位置也布满了织补的针脚。
阐鸢在店里的位置很奇怪,每个人都挺尊重他,但他自动自觉地占据角落,一声不吭,也不愿意和人对视。
他就像一只流浪的大型动物,被捡过一次后,就默默盘桓在众人周围了。
阐鸢跟在了林棋冰四人的小队后,意图很明显,他也要跟着一起进剧本。
“长发哥们最近好积极。”侯志嘟囔了两句,“我还以为他想留下,没事去底下看看漂亮老板呢。我看他俩挺热乎的。”
去往广场的路途不近,林棋冰几人坐上了空中轻轨,再次俯瞰主城区,又是和初来时截然不同的心境。
轻轨线穿梭过中心地段,开往主城区界门,天空之下,这座繁华都会被各色旗帜割据划分,目前最中心的地段上飘扬着蓝莲花,而占地最多的旗帜则是互助者的缝衣针旗。
赭色旗帜随风招摇,上面的穿线缝衣针宛如镀了金属,在阳光下闪烁银色寒光。
原本飘扬绿旗的白鸽驻地上,已经全部换成了赭色针旗,昔日根根朝向白鸽驻地的银针,已经真的刺死了委顿的鸽子,吞并了其大部分领地和产业。
“他们在疯狂地扩张。”林棋冰淡淡道。
沐朗也跟着叹气:“我真怕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主城区已经变成互助者的天下了。”
“不会的。”她轻描淡写道。
各色旗帜在空中倒退掠过,颜色繁杂多过彩虹,一行人很快下了轻轨,出站就是主城区和棚屋区的交界处,那道方棱形的大门。
林棋冰等人走出大门,每人身后的检测机器应声而亮,发出绿色光芒,“嘀嘀”。
然而到了阐鸢出门的时候,他身后却亮起了红灯,“嘟嘟”一声,仿佛系统预警报错。
两只飞行机器人露出电击头,威慑性十足地朝阐鸢飞去,被沐朗和侯志挥舞着驱赶,这才闪烁着红灯退开。
“忘记了,阐鸢先生现在没有主城区身份,他是角斗日进来的。”林棋冰拍了下脑门,
“等这次剧本回来,去监管委员会看看怎么处理吧,不行就给他也登记到店里。”
几人朝广场走去,沐朗脑子转得快,忽然不解地出声:
“哎,阐鸢先生不是能从下水道走吗?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为什么要直闯这道界门呢?我记得他当时被电击然后拖走了,好惨的。”
“下水道”三个字他用的是口型。
不过沐朗说得对,下水道里又没有锁门,理论上阐鸢想去哪都是可行的。
林棋冰看了眼不远处的井盖,猜测道:“只要有凝胶,下水道随便哪个口都能进,但不能随便出吧,出去的井盖要经过栀子操控才行。”
“或许是栀子不让阐鸢先生进入主城区呢?这也说不准的。”
他们并不知道栀子和阐鸢之间有什么过往,只知道栀子对阐鸢又爱又恨,主要恨他变成这副疯癫模样,但她绝不会害他。
或许,主城区内就潜藏着阐鸢变疯的秘密呢。
中央广场愈来愈近,它还是那么洁白,林棋冰等人在边缘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拿出了李再给的黑色手柄发射器。
她在发射器侧边找到了一套卡槽,由宽至窄逐一变短,选中最小的那个卡槽,林棋冰将游轮邮票塞进了那道细缝里。
纸片被放进发射器的一瞬间,整个手柄就发起热来,信号灯微微亮起,林棋冰感受到掌心中的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发射器里生长出来。
沐朗不着痕迹地警惕着周围,确认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轻声说:“可以了,快。”
林棋冰按下手柄按钮,一道光线透过几人的缝隙,投射向不远处的广场地砖。
洁白无缝的砖石吸收了光线,很快映升出一道虚幻的门扉,那道门徐徐转为凝实,变成了光华灿烂的金红色,竖立在几人眼前。
这实在是一道太美丽的门,就好像皇宫宴会厅的大门,厚重的木料,包着薄如蝉翼的雕花金属角,门轴闪耀着金黄色,门扇上开了窗户,红蓝色调的彩色玻璃拼成一幅印象画。
透过玻璃花窗,林棋冰等人隐约听见了渺渺歌声,宛如门扉深处,藏着一位天使,或者古老教堂的唱诗班。
“走吧,加快速度。”林棋冰说,眼神坚毅,惊醒了面露陶醉的同伴们。
她确认四下没有外人,迅速推开门扇,那里面露出一片朦胧的眩光,还有咸腥的风吹拂出来。
林棋冰走了进去,身体没入光晕,随即是阐鸢、侯志和迟一婉,还有断后把门的沐朗。
“哗啦啦啦啦——”
一片湿淋淋的海浪声拍打在众人耳边。
林棋冰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是苍茫浩瀚的海洋,海水是碧蓝色,清澈透亮,在阳光下像一块平滑的海蓝宝石。
“啪——”一朵白色浪花击碎在悬崖底下。
林棋冰转过头,其余四位同伴已经就位,他们从具有明显热带特征的高大植物下走出来。
另一边,棕榈叶子晃动两下,有几道陌生的人影显露而出,看打扮也是主播。大约是匹配到的。
她略微数了数,一共有九个人,五个是他们自己人,其余四人是两男两女,神情都还算和气。
“好多人啊……咱们里面没有npc吧?”其中一个顽皮的女性玩笑道。
另一个男人明显与她认识,翻了她一眼:“大姐,剧本还没开幕,哪来的npc给你看?”
经过自我介绍后,互相警惕着,林棋冰等人和另外两组都知晓了彼此的姓名或代号。
“叫我冰块就可以。”她的态度很平常。
“猴子。”
“大碗。”
“他叫长发。”沐朗拍了拍阐鸢,笑得阳光开朗,随即说道:
“正好这边是个海岛,跟电影里的海盗据点很像,就叫我朗姆酒吧。”
剩下四个陌生的主播是两两一组,他们看着都是老手,也初步介绍了自己的称谓。
“小棉。”刚才开玩笑的女人说。
“苦瓜。”是之前和小棉斗嘴的男人,他阴沉着脸。
最后的一男一女也彼此认识,但两人的关系显t然没有小棉和苦瓜那么好,各自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脸上看不出表情。
其中的女人比小棉要沉静得多,她略略抬起眼睛,从渔夫帽下抬起眼睛:“我叫底火。”
她不远处的男人倒是温煦了些,笑出几道皱纹:“柳叶。大家好。”
九个人算是互相认识了,出于谨慎和礼貌,没有人贸然去打探别人的底细。
这是林棋冰第一次参加主播人数这么多的剧本,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海浪尚在兀自喧哗,清新的海风吹过面庞,一阵阵带来水汽,只在悬崖边站了一会,林棋冰就感到脸颊和发丝见凝结了细碎的盐粒。
没过几秒,系统开幕语浮现在她眼前——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等级】:C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锁定无法查看)、平稳的小黄车、失落的心声礼物盒、窥见真实的护目镜、未曾交换的戒指……
“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旅吧!”
字行和声音消散,林棋冰等人正待准备开幕,可就在这时,又一页光字浮现在了他们眼前。
“请各位主播注意,本次剧本为公共多人剧本,带有角色身份卡和扮演任务,务必仔细阅读,最大限度融入角色,以保证直播质量和自身安全!”
话毕,林棋冰还未和同伴们交流,就听见万里晴空之间,忽而响起了沉闷的钟声——
“咚咚咚——”
如前几次一般,他们皆是脸色一白,被来自太阳方向的钟声震得神魂激荡。
令人应接不暇地,剧本信息传达到所有人眼前。
【剧本信息】
名称:血月游轮
类型:多人公共本
时长:不以天数计算
难度:二星半
通关条件:合理扮演角色,登上游轮,找到应许的宝藏,并存活至剧本时间线结束
“剧本已开幕,第一轮身份信息已刷新,请各位主播快速浏览,并做好准备!”
声音落下,林棋冰脑海中出现了一行小字,像是某种人物小传,或者桌游的角色介绍。
“几十年前,一艘名为'明月女神号'的豪华游轮在海上失联,再也没有回到任何港口,其上的两千名乘客和一千名船员齐齐失踪。”
“据传,明月女神号上,秘密载有价值百亿的珍贵宝藏,或许它们已经随着轮船沉入了海底……”
“可自此半世纪后,明月女神号成为了报纸上有名的幽灵船,经常有飞机或船只声称遇见过它,但谁也无法证实。”
“而幸运的你,和你的朋友们,却无意中得知了召唤这艘幽灵船的方法。”
“主播在剧本中的扮演身份为'女仆',是'夫人'、'小姐'和'先生'的随行佣人,与你们同行的还有一名'保镖'。你们是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你们的真实身份是一伙盗贼,被明月女神号的传说吸引,决定假冒身份,通过特殊手段,召唤并中途登上这艘游轮,目的是寻找船上的神秘宝藏。”
“请注意,与剧本世界角色一起扮演活人时,不要在游轮的其他非主播客人面前暴露身份,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无可挽回的可怕后果!”
字幕消失,林棋冰的手上多了一支熏香,闻起来令人头晕,像是某种特殊的秘制香料。
而众人脚边忽然出现了几只箱子,重量中等,都包着皮质面料,像是上世纪富豪的旅行装备。
他们互相对了下身份,林棋冰抽到的是'女仆',与她同组的还有四个人。
'先生'是柳叶,他唇上凭空粘上了一副小胡子,手握拐杖,温和地调侃着,原来'先生'伪装的是一位携家眷度假的中年富豪。
'小姐'是小棉,她好像对这段旅程充满好奇。小棉身上也多了件扮演道具,是一只珍珠攒成的手包,小巧迷你,点缀着缎带玫瑰。
'保镖'是化名大碗的迟一婉,这个身份没什么可解释的,她获得的物件是一支□□,也是目前出现的唯一的攻击性道具。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抽到'夫人'角色的竟然是朗姆酒,也就是沐朗。
他很无辜地站在那里,身上什么都没添,只是双手戴了一副丝绸手套,纯白色的绸缎边缘打着褶,在阳光下映照出牛奶般的光泽。
另一边,侯志、阐鸢、底火和苦瓜组成了另一组盗贼骗子,真实身份是林棋冰等人的同伙。
他们将在游轮上扮演一伙有钱的青年学生,正处于毕业旅行状态。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和怀疑,中途登船的两组人必须装作不认识罢了。
显然,林棋冰一行人、小棉苦瓜、底火柳叶都被各自拆开了。
开幕倒计时的五分钟已经结束,到了几人必须出发的时候。
柳叶核对着身份卡中的信息:“这上面说,我们是一伙盗贼,而所谓的游轮,其实是幽灵船,也就是鬼船。”
林棋冰等人不约而同,心头都蒙上了寒意。在之前的剧本里,他们所见的鬼怪或者npc再多,也不超过两位数。而明月女神号轮船上,竟然有三千名亡灵。
就算是职工遍布的核电站,那也是在广袤的森林和旷野中间,居于陆地,遇到危险也能有路可逃。
可明月女神号……却是在海面上的。
“这里有一份召唤幽灵船的方法。”扮演富家子弟的侯志拿起一张纸,上面字迹杂乱,他阅读道:
“按照3312144的旋律吹奏陶笛七遍,并将悬崖边第七棵树的树皮剥下,背对海风焚烧,把灰烬盛装于贝壳内,与海水搅拌均匀后,涂抹在双手中指和无名指上……”
这法子听得人心底发麻,迟一婉插话道:“然后呢?”
侯志耸了耸肩:“然后这四根手指一正一反搭成框,透过这个框遥望海面,就能等来明月女神号。”
“真够邪性的。”小棉搓了搓肩膀,'小姐'的珍珠手包被弄得“哗啦哗啦”响。
林棋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环视一圈,淡淡说道:“那就开始准备吧。”
大家都没有异议,立马忙活起来。苦瓜站到悬崖边,一步一步开始丈量树木。
沐朗在行李箱里翻到一只陶笛,很古早的样式,做成了鱼的形状:“谁会吹这个?”
底火接过来,这个戴着渔夫帽的女主播话很少,一副很有谋算的模样。她的手指在笛孔上动了动,点头道:“我可以。”
另一边,苦瓜摸到了海边的第七棵树,是一株高大的棕榈树,他掏出一支笔刀,正待割破棕榈树的表面,却被林棋冰拦住了。
“等等。”
苦瓜转过头,眉目间强压着阴沉,问道:“怎么了?”
林棋冰丝毫不动,将他的手拨开,看了看周围,面色略带严肃。
“这不是第七棵树。”
第94章
“不是第七棵树?”
苦瓜看向林棋冰的眼神有一刹那迷茫,随即,他退后一步,伸着手指点了一遍。
他缩回手,表情变得不太友善:“你没事吧?不管怎么数,这都是第七棵树啊。”
说完,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 苦瓜叫来了小棉,说:“你来看一眼好了,冰块非说我数错了。”
“我没说你数错了。”林棋冰淡淡道, 引来对方有些恼怒的眼神, “但这的确不是第七棵。”
两人仿佛听见了天书般,连生气都生不起来,苦瓜挣脱了小棉的拉扯,半怒半笑地问道:“哦?那你说说,怎么才算第七棵呢?”
林棋冰向前走去, 示意两人跟上,她停在悬崖边角的一处空地中,这里被混杂碎石的沙土覆盖, 还有一些嶙峋的碎岩块, 光秃秃一片, 除却缠绕在地上的巨型枯叶外,显出非常荒芜的样子。
而枯叶和杂藤之间的空隙,里面偶尔会露出零星的红色,像是某种野果。
林棋冰踢开荒地最边上的枯藤, 底下露出了一截矮墩墩的东西,圆柱形,扫清上面的灰土后, 发现是一截扎在地里的树桩子。
“你,你不会觉得这也算一棵树吧?”
苦瓜在数树的时候,显然没把这些隐蔽的断树桩算在其中,他卡了卡,犹豫道:
“这树桩子都死了啊,怎么能算作一棵树呢?我觉得没有必要啊。”
林棋冰沉默不语,径直绕到树桩另一面蹲下,拽住一根细长柔嫩的东西。
是一株t树桩根部生发出来的新芽,很细小,不凑近根本发现不了。
这下苦瓜服了,再也没话说,他也不是傻子,既然断树桩没死透,还在生长,那就算是一棵树了,必须算在“第七棵树”的前置序列中。
小棉给林棋冰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叫了两名主播同伴,大家一齐在枯藤烂叶里踢扫起来,不一会,就又找出了几只隐藏的木桩。
苦瓜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在树桩旁边蹲下,撒着气,伸手掰断了那根树芽。
然而,他指尖一冷,凉丝丝地发痛,好像被什么水生的东西咬了一口似的。
苦瓜低头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被他掰断泄愤的树芽断口处,居然断珠子似的涌出了一滴又一滴粘稠的汁液。
那汁液竟是暗红色的,看上去和鲜血没有任何区别。
而苦瓜的手指上,已经沾了一层血红色树汁,他眉头一跳,赶紧到旁边的草叶上蹭了蹭,却只是徒劳,血红树汁被晕开了,迅速地渗进了苦瓜的手指中。
“我来。”柳叶忽然出声。
柳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瓶,往苦瓜手上滴了几滴,这东西看上去像是免水消毒洗手液,他解释道:
“这是个清洁类的道具,除了杀毒灭菌,还能清洁一些剧本中的污秽存在。”
苦瓜将道具洗手液搓开,但手上的鲜红不仅没有退去,反而更加轮廓清晰了,简直比娘胎里带出来的红色胎记更鲜亮,跟印泥似的。
林棋冰和迟一婉站在一旁,迟一婉表情微妙地小声说:“这红印子看着像什么东西……又说不上来,总之让人很不舒服。”
“像尸斑。”林棋冰面无表情道。
随即,她转身去找树桩了,留下原地越想越发毛的迟一婉,哀怨地看向林棋冰的背影。
“咦呃,好准确好可怕的形容。”
林棋冰等人总共在悬崖边找到了七个树桩子,每一棵都比苦瓜数到的离海岸更近,主播们站在七个年轮断口之间,齐齐打了个抖。
“多亏冰块了。”小棉笑眯眯地说:“如果剥错了树皮,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他们围在第七只树桩旁边,恰好也就是苦瓜掰过的那一只。众人将鱼形陶笛、寻来的贝壳和打火石依次放在断面上。
按照仪式纸条的指示,主播们只需要吹响陶笛,期间快速剥下树皮,烧灰掺水就可以了。
底火冷冷地拿起陶笛,在袖子上蹭了蹭灰:“那我准备开始了。”
她将笛口凑到嘴边的同时,林棋冰拿出黑色残刃,单膝跪在树桩旁。
第一个音符被吹响时,林棋冰的刀刃没入了树皮,几乎同一时刻,有黑红色的粘稠果冻状液体,从树皮的断口渗出来。
那种诡异婉转的调子响彻了海岛边缘,就像打开了神秘仪式的开关,一时间,沙沙的海浪声变得尖锐,就像水里漂浮着冰,而岛上高树的树叶也抖动起来,非常诡异。
不知是不是主播们的错觉,他们感觉眼前的光影重合凝重起来,而那澄澈的蓝天,也好像变暗了几分,宛如有人偷窃了空气里的光线。
林棋冰面上波澜不惊,她继续落刀,将树皮完整而快速地掀起,一道道剥了下来。
待到第七遍曲调结束,所有主播心脏和神经上的重压也解除了,底火放下陶笛。
林棋冰站了起来,手中提起一整片树皮,树皮在空气中迅速硬化,变成一套粗糙的圈壳。
“奇怪,这树皮表层切下去有红色汁液,彻底剥下来却是白的了。”沐朗有些惊奇。
果然,树皮内壁是正常的米白色,只偶尔沾染了几点殷红,像是林棋冰剥皮中途不小心沾上去的。
“这就说不通了,那些树芽和表皮里的红色液体,到底是哪来的呢?”
几人议论间,林棋冰紧盯着树桩,一个身影越过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细小的寒芒。
是柳叶。
他举着一支小小的手术刀,看上去十分锋利。柳叶回头对林棋冰笑了下,专注地用手术刀切上裸白的树桩边缘。
很快,柳叶就从树桩表面又揭下一层白膜,薄如纸张,而白膜下露出的树桩内质,让林棋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幅血红色的图案,完好地围绕了树桩一周,那些红色色块形状扭曲,能大约看出个船的模样。
“啊,这是什么!”经过这里的苦瓜惊呼一声。
他那越洗越红的手颤巍巍地,指点着面前的裸露树桩,声音吸引来了其他人,他们又围成一圈。
沐朗用树枝刮了刮树桩上的血画:“应该是长在树皮里面的。”
几人围着血画看了五分钟,底火眯着眼睛,硬邦邦道:“下面的波浪可能是海,中间是船,而旁边那个糊成一团的东西……”
她摇摇头:“看不出来。或许是海浪或者礁石之类的吧。”
林棋冰指向血画最上方的色块:“这……是太阳还是月亮?”
那是一片不圆不方的红色,很难辨别具体特征,但这幅血画着实诡异,好像在描绘一种不祥的图景。
“哎。”沐朗忽然反应道:“这艘血淋淋的船,应该就是指明月女神号吧?”
众人陷入了沉默,很明显,沐朗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这幅生长在树皮之下的血画,到底在传达什么信息呢?
柳叶顿了顿,沉稳地说道:“这很像一种警告,或者预言这艘船会在某个时刻,发生某种事情。”
画面上的时刻无非有两种,明月夜,或者艳阳天。
他轻松地笑了声,玩笑众人道:“没关系,我们会在游轮上待很久,这两种天气肯定都能碰到。”
解决完陶笛和树皮的事情,林棋冰等人开始了仪式的下一步。
他们将树皮撕碎,放进了一只空贝壳内,打了几次火,终于将未彻底干透的树皮点燃一角。
一股介于松香和鱼腥之间的气味,从贝壳内升腾而起,扩散到了每个人的鼻腔里,顿时他们连海风和植物的味道都闻不见了。
“怪了。热带海岛里的树,怎么会有松树油味儿呢。”侯志纳闷道。
小棉捂着鼻子,闷闷道:“这个味道好奇怪啊,就像,就像……”
“就像在海鲜摊子上烧烤埃及法老的木乃伊!”迟一婉接话道。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他们强忍着这种难闻的味道,看着火星逐步吞噬掉整卷树皮。
神奇的是,树皮其实比贝壳长一些,但是它被燃尽的那一刻,卷筒状的灰烬瞬间坍缩,一颗不落地全都掉进了贝壳里,变成了一小碗草木灰。
林棋冰等人走下岩石区,来到沙滩细软的海边,将取来的海水倾入贝壳,用树枝搅了搅后,贝壳里盛装的变成了黑乎乎的浆糊。
“来吧,谁先开始。”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底火,她毫不嫌弃地将浆糊涂在中指和无名指上。随后是林棋冰,树皮浆糊沾上皮肤时,她感觉到一种极为寒凉的湿意。
没一会,所有人的四指都涂成了灰黑色,他们齐齐站在海边,仿佛参加仪式的远古人,将双手一正一反举起,四指搭成方窗。
林棋冰的视线透过方窗,向外看去,受到框限的海平面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一派无垠和平静。
“我眼睛都看酸了。怎么还没动静啊。”小棉说道。
苦瓜的态度还是恹恹的,“咱们是不是哪一步又做得不对了。”
就在众人苦等无果之时,远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比扣子还小。
林棋冰眨了眨眼,证明不是眼花,那枚纽扣大小的黑影愈来愈大,从天际之外驶来。
不到十分钟后,它的轮廓已经变得清晰,是一艘巨大轮船的模样。
“看,那就是明月女神号吧!”侯志高兴道。
虽然知道神秘仪式可以召唤到它,但亲眼看到幽灵船,主播们都是既兴奋又恐惧。
明月女神号的船身阔大漂亮,上半部分是沙一样的白色,下半部分则是纯黑。
整体形态称得上瑰丽,如同钢琴一般的配色,形态流畅如巨鲸,就像海上的移动宫殿。
不愧是传说中的豪华游轮,光是这样的外型,就称得上贵气凌人了。
“嗡——嗡——”
极为典雅的轮船汽笛声响起,让人想起大象或者羽管键琴之类的概念。
“明月女神号看见我们了吗?”林棋冰听见沐朗问。
那艘巨船靠近过来,并在远处停下,林棋冰缓缓道:“它的吃水深度太大了,没办法靠过来,会搁浅的。”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一道破水声,“哗啦”一下,一只橡胶筏子被丢进了海里,尾端连接的长绳还悬在空t气中,随海浪微微摆动着。
“等等。”
侯志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转头问苦瓜,苦瓜看起来比他更害怕,“你们有看见,是谁将皮筏子从轮船上扔下来的吗?”
主播们纷纷摇头,林棋冰的视野中,那艘明月女神号的甲板上,分明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在栏杆上反射出耀光。
空的。
而那只没有装载动力的皮筏子,竟在风力不大的情况下,自动朝岸边漂了过来。
随着它越靠越近,众人也彻底确认了,皮筏子上也是空的。
“都说了是幽灵船,没准这里和那里站满了人,就是咱们看不见呢。”底火冷笑着说。
“啪嗒”一响,皮筏子被冲击到海岸上,林棋冰一行人顾不得别的,纷纷踏过湿软的沙滩,涉过浅浅的海水,逐一爬上了皮筏子。
这只救生筏不大不小,正好勉强容下九个人,林棋冰坐在边上,正待从皮筏侧面抽出简易船桨,就感觉身下一移,那只皮筏子竟然自动返程了。
主播们晃晃悠悠在海水之上,漂了一会后,他们来到了明月女神号脚下。
只有离得这么近,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和小小的皮划艇比起来,明月女神号高得像面城墙,挡住了全部光线。
“应该从这上。”林棋冰率先站起。
她稳了稳平衡,划水操控皮筏子向前了一点,随即抓住了连接甲板和皮筏之间的绳索。
被水汽打湿的绳索变得粗糙,林棋冰抓紧收臂,向上攀登了一段后,她抓到了船体外侧的金属梯子。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林棋冰爬到梯子顶部,翻过甲板栏杆时,就连吊在最后的苦瓜,都已经在梯子下面了。
她翻上游轮一层的甲板,脚底踏出空洞的声音,这里如他们所料,空无一人。
游轮被太阳照得很亮,却没有丝毫暖意,就像无法被阳光晒热那样。
“好大的船。”沐朗惊叹道:“冰块,这里好漂亮。”
“是的,夫人。”林棋冰面无表情地说。
九名主播已经全部站在甲板上了,小棉和侯志刚想交谈,就被林棋冰按住,柳叶低声说道:
“现在开始,我们应该扮演起来了,不进入角色会造成后果的。”
林棋冰等人自动分成两组,一组是富商及其家眷仆人,另一组是毕业旅行的青年学生。
林棋冰和迟一婉各自提着两只旅行箱,跟在柳叶、沐朗和小棉身后。
前面的三人抱歉地看了她俩一眼,可是碍于角色身份,他们不能施以援手。
另一边扮作青年学生的侯志、阐鸢等人也随即跟上,他们走在空旷的甲板上。
“先生,里面应该就是船舱了。”林棋冰打开了甲板上的一道门。
开门的瞬间,一股腐朽的灰气扑面而来,他们从一层甲板走入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奇长无比的走廊。
林棋冰踩上走廊地毯的一瞬间,就感觉脚底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她顿了顿,弯下腰。
“怎么了?”沐朗在身后关切道。
“为您清理道路。夫人。”
揭开地毯,林棋冰险些被灰尘迷了眼睛,她看向刚才踩中的位置,几根细细的骨头断裂在下面。
看尺寸,大约是老鼠一类小动物的骨殖。
“走吧。”
林棋冰等人继续向前,大约经过了某处位置后,小棉忽然小声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呢?”
的确,他们的随身物品中,并没有船票一类的东西,也不知道房间号是多少,更无从找起了。
“乖乖,我们是中途登船,一般来说的话,应该……”柳叶思索道。
“应该先去感谢游轮的管理者。”迟一婉接话道。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感觉走廊里的空气阴沉了几分,好像忽然开了冷气似的。
林棋冰的表情不算轻松,从一进这里开始,她就感觉好像有很多视线盯着他们。
然而走廊里没有除主播之外的任何人影。
气氛凝重起来,似乎有看不见的墙压向林棋冰一行人,迟一婉周围的气压尤其暗沉,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就连不远处的侯志一行人,也投来了疑惑和担忧的目光。
林棋冰微微一惊,低声道:“扮演!”
身为“保镖”的迟一婉,怎么可以直愣愣地截下“先生”柳叶的话头呢?
迟一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着柳叶连连道歉,柳叶有些不好意思了,用“先生”的口吻说道:“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了。”
如此,周围阴沉的气氛才逐渐消散。他们松了口气。
林棋冰等人按照走廊中央的地形示意图,确定了船长室的位置,除却船长室,她还额外记下了轮船管理办公室的楼层和房间号。
由于是上世纪的游轮,所以并没有装载电梯,一行人连上两层楼梯后,终于来到了标有“船长室”字样的房间外。
“笃笃笃。”迟一婉上前敲响了门。
不出意料,没有人回应,但是两秒钟之后,那扇门“嘎吱”一声,居然自动打开了一道缝隙。
林棋冰推开门,船长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桌台,以及驾驶轮船所用的操作台,上面显示出燃料用量、地图坐标、时速航向以及雷达对讲。
她心中有些疑惑,在大海上孤航了半个世纪,这艘船还存有足够的燃料吗?
一行人走入这个宽阔的房间,所有用具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就好像几十年没有被清理过那样。
“……”身为“小姐”的小棉欲言又止,她看了眼柳叶,嘴巴张了又合,再看一眼沐朗,嘴巴合了又张,最后也没能叫出“爸”或者“妈”来,险些憋死,她灵机一动,转而对迟一婉说道:
“大碗,你快来看,这有船票!”
小棉的声音引起了注意,他们聚集过去,台面角落果然放着一沓卡片,压在硬皮本下面,正是印有明月女神号标识的船票,显示出一套特等家庭房,以及几间一等或二等的船舱。
毫无疑问,这是给他们准备的船票。
而压着船票的硬皮本,会不会是某种线索呢?
林棋冰不敢贸然翻开,她拿起硬皮本,装作失手,将本子掉在地上,它摔得摊开了。
她道了句歉,蹲下身捡拾,本想快速翻动一遍,手指却在接触到本子的时候停滞了。
因为恰好翻开的那页上,手写了几句话——
“欢迎各位乘客中途登上明月女神号,请尊贵的客人们拿好船票,搭乘期间禁止违反船上规则,尤其是你,好奇心旺盛的女仆小姐。祝度假愉快!”
众人皆是噤声,一种可怖的沉默传播开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在监视下的,只是那种监视绝对不源于活人。
据传明月女神号失踪的时候,船上共有两千名乘客和一千名船员。
那么这条令人悚然的留言,是否也来自于失踪的船长呢?
林棋冰整理好表情,将本子如常合起,轻轻放在了台面上。
几人随即离开了可怕的船长室,他们按照船票上的信息,找到了各自的房间。
特等家庭套房毫无疑问属于柳叶“一家人”,侯志、阐鸢和底火、苦瓜四人去往了各自的舱房。
林棋冰推开套房门,将柳叶一家三口迎入房间,这里比想象中还要豪华一些,越过烫金墙纸的门口,里面共有五个房间。
两间主卧和一间儿童房,各自带有浴室,都配备靠着海的阳台,此外还有娱乐室和客厅。
女仆和保镖的房间并不在这。
按照扮演规则,林棋冰和迟一婉不可以住在主卧里的,所以船票当中给她俩另备了两间单人舱。
关上套房舱门,箱子被摆放在客厅角落,几人正待说话,就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了——
“尊敬的乘客,欢迎来到明月女神号,请遵守游轮规则,以保护乘坐体验和生命安全。”
“规则一:离开舱房后,请不要接受穿戴红色装扮的人的搭讪。”
林棋冰等人怔了怔,船上不是没有人吗?为什么会颁布这样的规则?
下一秒,房门外的走廊中好像空降了一千张嘴巴,脚步声、谈话声、嬉笑声,蓦然喧哗起来了。
第95章
“不能和衣着打扮中带有红色的人交谈?这是什么意思?”小棉小声问道。
柳叶的脸色比较严肃,说道:“先不说这个,关键是所谓的'人'到底是指什么呢?”
林棋冰等人面面相觑,走廊的喧哗声不断从门外传来,就好像空寂无人的幽灵船,一瞬间装满了人似的。 t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系统提示继续说话了。
“规则二, 如无必要,请勿离开自己的舱房,也请拒绝陌生人进入舱房的请求, 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五名主播纷纷点头, 这条规则倒是可以理解的,幽灵船必然潜藏危机, 而陌生“人”也是危险的存在。
尤其是,他们目前的身份是盗贼,假扮富豪才混入游轮, 自然不可以暴露身份。
不过这么说来,主播们各自的舱房应该是类似“安全点”的存在了。
可是下一秒,他们的美好幻想就被狠狠打破了。
“规则三:请依赖你们的线香,在需要帮助时将其点燃。请注意,每次进入舱房,都请第一时间燃起线香,香烟弥漫的区域是相对安全的。”
沐朗当即打开行李箱,果然,在每一只行李箱的角落, 都找到了一大把线香,和林棋冰手里的那支差不多,但是颜色偏暗红, 林棋冰的那支是暗绿色的。
原来,这东西可能有驱邪的功效。
“等等。”林棋冰的眉头微微绷紧,“这句'每次进入舱房',难道也包括我们自己的房间吗?”
这句话或许是在暗示,他们所在的舱房也并不百分百安全?
可是目前用肉眼看来,这间头等舱家庭套房里,的确没有除他们以外的存在。
系统提示却不理会主播们的骚动,继续淡漠地颁布了下一条规则——
“规则四:每个没有月亮的午夜十一点零七分,都将在游轮大厅举办欢庆舞会,舞会将持续一小时,于零点零七分结束。请勿被发现迟到、早退或缺席。”
“此外,轮船底层是禁止进入的区域,顶层船长室是遇到危险可以求助的区域,娱乐健身房是可以暂时躲避的区域,后厨和冷藏室是充满危险的区域,请注意不要混淆。”
说完这句,系统就再没了声音,主播们等了半晌,套房内安静无比,他们互相注视着。
林棋冰率先开口:“规则让我们不要离开舱房,但每夜却有必须参加的舞会,而且,通关任务是找到应许的宝藏,这也要求我们大范围探索……”
几人的面色都十分凝重,沉默半晌后,柳叶说道:“先收拾东西,安置下来吧。”
沐朗将所有暗红线香均分成五份,发给所有人,按照扮演规则,“女仆”林棋冰和“保镖”迟一婉在套房里收拾起来。实际上,也没费什么工夫,因为这实在是一套豪华整饬的舱房,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冰箱里和茶几旁分别有淡水壶和热水壶,以及果汁,另外有备好的茶叶和酒具。”林棋冰说道。
柳叶和小棉三人感恩点头,事实上,没人打算在幽灵船上享受任何饮料。
迟一婉从主卧里探出头,报告道:“水龙头坏了一半,洗手池和马桶是正常的,但花洒和浴缸的水龙头不出水,闸门没检查出问题,每个房间都这样。”
这也是可以接受的,虽然不能洗澡了,但是与那些诡异的规则和任务比起来,全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柳叶拿着一支点燃的暗红线香,郑重道:“谢谢你们,冰块,大碗。”
一股神秘的香料焚烧味在套房中升起,给人带来一些心理安慰,他们稍微放松了一点,仿佛受到某种冥冥的庇护。
“夫人,先生,小姐,请休息。那我们就先回舱房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棋冰和迟一婉拿起各自的线香和船票,打开了头等舱套房的房门。
开门的瞬间,交谈声和脚步声传来,恰好有一道人影从走廊中经过,像是轮船中忽然出现的“乘客”之一,
他穿着风衣,头戴软呢帽,脚踏皮鞋,是四十年前很体面的打扮。
还好,对方既没有开口的意图,也没在他身上看到红色的衣装。
林棋冰感受到,从那顶软呢帽下投来阴冷的视线,她状似无意识地一笑,低头让过对方。
家庭套房隔壁,另一个头等舱房间的门开了又关,软呢帽乘客消失在了走廊里。
身后传来迟一婉恢复呼吸的声音,林棋冰踏入走廊,经过那扇门时,她不着痕迹地让手腕擦过金属把手。
嘶,好冷。
林棋冰的皮肤一瞬间寒毛倒竖,那金属把手就像被冰镇过那样,仿佛低温源源不断从房间内涌来。
她刚关柳叶等人的房门时,摸到的同款把手,绝对没有这么冰凉刺骨!
早该预料到的,那名软呢帽乘客果然不是人。
顺着楼梯向下,又经过了几名乘客,林棋冰和迟一婉走到拐角处,她听见迟一婉压低嗓子道:
“冰淇淋,你发现了吗?”
“什么?”
迟一婉凑近林棋冰的肩膀,暗暗指向走廊不远处,舷窗旁的一名女士,说道:“她有三只脚。”
林棋冰看过去,那位女乘客穿了一身棕色的针织长裙,裙筒低垂到脚踝上方。
她的鞋子好像是黑色的,那种全包裹式的窄高跟方头皮鞋,在暗处,几乎与黑色织金花的地毯融为一体。
在女乘客裙袍之下,两只脚中间,赫然有第三只皮鞋踩在地上,三只高跟皮鞋一模一样。
只是中间的那只,鞋头朝向了她的背后。
“嘘……”林棋冰略略加快了脚步,和迟一婉走过了那名三只脚的女乘客。
只是随着两人过去,那名女乘客竟也随之而动,似乎想跟在林棋冰和迟一婉背后。
她们赶快离开,幸运的是,三只脚的女乘客在原地挣扎了半分钟,却不知为什么,连一只脚都没能抬起来。
女乘客不甘地扭过脸,意思是从字面意义上扭过了“脸皮”,她仍然背对着走廊,只是脸皮已经扭曲到了后脑勺上,五官因为没有眼窝容纳和鼻骨支撑,而显得凹凸扁平。
而她的发辫已经被挤到了耳边,整个颅骨的头皮脸皮都错位了,就像一只把侧面套到正面的沙发套。
那两只浮凸的眼珠阴冷地盯着林棋冰和迟一婉。
两个女生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就像没看出异常那样,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出紧张心情。
“女仆”和“保镖”的房间在一等舱区域,或许是为了表现富豪家庭的阔绰,又或许是因为一等舱离头等舱更近,为了方便佣人为主家服务,总之她俩很快就下到了一等舱的甲板楼层。
这里的乘客比头等舱多一些,或谈或站地游荡着,都是衣着楚然,可当林棋冰和迟一婉踏入这条走廊时,他们就像受到某种感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俩。
林棋冰顶着一道道冰冷的视线,按照船票序号,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迟一婉的房间就在她隔壁。而不远处,应该是侯志一行人各自的房间,都大门紧闭着,看来他们也听到了系统颁布的游轮乘坐规则。
“记得点香。”她说。
稍一点头后,林棋冰看着迟一婉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她也扭开了自己舱室的把手。
寂静,绝对的寂静。
在林棋冰关门的一瞬间,走廊里就像被按下开始键,再次喧哗热闹起来。
她将房门反锁,背靠在墙上,舒了口气。随即,林棋冰拿出一支暗红色的线香,用房间里配备的打火机点燃。
一缕青烟袅袅飘散在空气中,好像把房间里的阴冷驱散了几分。
一等舱单人房的陈设相当精致,林棋冰四处走了一圈,这里的情况和头等舱套房差不多,只有洗手池和马桶的水龙头能用。
她尝试着旋开浴缸水龙头,没有反应,她又站起身,打开了花洒的操控杆,那只银亮的大莲蓬头沉默着,连一滴水都没有滴出来。
倏然,一股沉闷的杂声从水管内部传来,一直通到两个干枯的水咀底部,就好像是一副卡痰的气管,不断咕噜出气压变化的声音。
林棋冰退后半步,定了定神,将水龙头依次关闭。然后,她找到接口处,顺着螺纹将花洒的莲蓬头扭了下来。
扭动的过程还算顺利,证明这些管子不算太旧,几声“嘎吱”过后,莲蓬头掉了下来,露出底下光秃秃的水管。
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在莲蓬头和水管的接口处,有着棕褐色的细碎粉末,比正常铁锈的颜色更深一些。
林棋冰用卫生纸一角蘸取,搓了两下,那些棕褐色的小结晶碎裂抹开,显现出些微的黑红色。
血。
她并不惊讶,也没做过多的清理,因为管道中传来的气味表明,内部还有更多干涸的血液。
那么莲蓬头到底为什么堵塞呢?
林棋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蓝色天空上漂浮着橙粉t色的云霞,似乎快到傍晚了。不过距离午夜时间还很久。
她稍微放下些心,到餐柜里取了一把尖长的银叉和一把餐刀,将银叉尾部用窗帘绳捆绑在餐刀上,做了个延长装置。
旋即,林棋冰回到浴室,将加长的银叉插入了莲蓬头管道内。
林棋冰感觉叉头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软哒哒的湿垃圾,她将银叉旋转了几圈,感觉塞在莲蓬头里的东西被上了劲儿之后,屏住呼吸,把加长银叉拽了出来。
“唰——”
一大团头发挑在叉尖上,乱糟糟的,看上去极为瘆人。
就是这些头发堵塞在了花洒内部吗?
林棋冰微微挑眉,将那团散发着腥气的头发放在卫生纸上,用银叉拨弄了两下,发现其中似乎夹糅了什么东西,浅白色,一片片的。
好像是碎纸。
她拼了拼,却没在上面找到字迹。
林棋冰想了一下,又拿起餐刀,把刀尖对准浴缸的下水口,三下五除二,两枚螺丝钉落地,浴缸下水口的顶盖被卸了下来。
加长版银叉再次被捅进去,她故技重施,果然,浴缸下水口底部还塞着第二团头发。
这次头发仍然飘散着腥味,林棋冰有些受不了,因为那不是单纯的血腥味,而是一种介于鱼腥、血腥和铁锈之间的臭气,带着某种鲜花香料被腐蚀发酵过的味道,腥、香、臭几乎一体。
那种感觉,像极了一个喷了香水、遍体腐烂的人,将滑腻的长发贴在你耳边,对你喷出腥臭的低语。
林棋冰将未燃尽的半支香拿过来,浴室里的气味被遮掩了几分,她忍住呕吐的欲望,查看起第二团头发来。
这次她有了发现,第二团头发里也包裹缠绕着碎纸片,比第一团里的更完整。
纸片被零零落落拼好后,放在洗手台上,有了一个大概的模样,显现出字迹——
救救我!
“救救我?”林棋冰自言自语道。
这很明显是一份求救的信息,用血液写成,血字在红褐斑驳的纸片上有些不明显。能够辨认是因为每个笔画都刻入纸张,用了很深的力道。
值得注意的是,从纸背的印痕轮廓来看,这些血字不是用笔或者竹签划出来的,它们的横竖并不直,而是显现出一种曲折暧昧的轮廓。
这是一角用指甲划出来的信。
而纸张也不是普通的纸张,质地硬滑,隐约带有明月女神号的徽章,很接近舱房自带的留言簿。
林棋冰将留言簿向前翻了几张,大约是舱房被工作人员整理过,留言簿的内芯纸张是新换的,看不出任何痕迹。
只是角落同样带有明月女神号的印章罢了。
难不成,这是一条来自其他乘客或者船员的求救信息?
林棋冰思忖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花洒,还有水龙头和下水口,那种古怪的咕噜声已经随着水门关闭,而消失在浴室里了。可她心中还是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联想。
求救的人,不会被挤在水管子里吧?
她晃晃脑袋,将那种手脚被压缩得细长、如面条般的可怖人影甩出思维。
现在只能把这张求救信当成线索处理。真正的首要之急,是先保证自己在舱室里的安全。
把两团头发扔进垃圾篓,林棋冰洗了个手,走出浴室。
线香味道已经扩散得差不多了,基本涵盖了整间舱房。林棋冰在床上坐下,床垫很有弹性,很高级。比起鬼楼、游乐场和核电站来说,这里环境不知舒适了多少倍,这让她心情好了点。
林棋冰正待检查床铺附近,这时,她忽然听见了门外的声音——
“笃笃笃。”
隔了几秒,又响起一次,“笃笃笃”。
敲门的节奏很从容,并不急迫,仿佛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刚刚颁布的规则说过,不要让陌生人进入自己的舱房,而同伴们也没有理由现在来敲门,所以林棋冰坐在原位,没有轻举妄动。
“笃笃笃。”
第三次敲门声落下后,门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嗓音:“客人您好,晚餐时间快到了,请问您是到餐厅用餐,还是给您送到房间里?”
似乎是轮船上的客房服务,林棋冰没有回答,在离开套房前,她和柳叶、沐朗等人约定过,为了平安度过第一夜,晚餐不必她和迟一婉上楼服务了,如果必须出门,大家见机在餐厅碰面。
几秒的沉默过后,舱房门外一片寂静,林棋冰的肚子却传来空洞的响声。
每个剧本的数值设定都不一样,其中包括饥饿度、饮水和睡眠等生理需求,在前几个剧本中,哪怕过了好多天,林棋冰也只承受常规体力消耗,而不会感到饥饿。
可现在,她的身体明确传来需要食物的信号。
刚刚已经查看过了,这间舱房内只有冷热水和茶叶、果汁以及酒品,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按照这个消耗速率,她最多两顿不吃,饿到明天下午就会扛不住,但这也代表今晚她得空着肚子参加所谓的“舞会”,非常危险。
林棋冰想了想,踏上一双拖鞋,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一名身穿船员制服的青年站在那,他的圆脸看起来很和气,表情虽然模糊,却比一路上那些诡异的乘客要可亲许多。
但,这并不代表圆脸船员就值得信任。
“啊,抱歉,刚才我睡着了。”林棋冰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去。
圆脸船员没什么脾气,继续用平板的声音问道:“您今晚到餐厅用餐,还是给您送到房间来?”
林棋冰顿了下,说道:“麻烦给我送来吧,谢谢。不过我有点累了,穿着睡衣,就不必送到房间里来,放在门口,然后按下门铃就可以了。”
“好的。”圆脸船员在随身本子上加了几笔。
他离开了。林棋冰心头却笼罩着一丝疑惑。
明明房门上有门铃,为什么船员选择了敲门呢?这种微妙感实在有些细枝末节,她暂且没有想明白,听着下一扇房门被敲响,转身回到了床上。
走廊里依然喧闹,似乎有乘客在哼歌,传来了打节奏的“沙沙”声。
林棋冰在床铺周围搜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用的东西,一切都像她臆测过的豪华酒店那样正常。
她把玩着一只红彤彤的圆形抱枕,手指穿梭在柔顺的短绒毛间,思绪升向天花板。
这艘巨大的游轮像一座移动的海上城市,要在这里面寻找所谓的“应许的宝藏”,谈何容易呢?
如果非要找一个藏东西的地方,那更是千奇万变了。数不胜数的舱房,各种健身房、棋牌室和游泳馆,还有餐厅、厨房和仓库,以及船长和船员的工作生活区域。
“是我的话……我会把东西藏在哪呢?”
林棋冰摇摇头,这个设问的第一步就是错的,因为一千个人会有一千零一种想法。
她恍然一怔,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如果想找到船上的秘密宝藏,就首先要判断出,藏宝的人大略是个什么身份和性格。
现在所收集的信息太少,这些谜题,只能等线索浮出水面后再行分析了。
不过说起来,林棋冰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应许的宝藏”,很大概率和明月女神号在几十年前失踪有关系。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中,林棋冰就像被某种魔咒召唤,在沉思中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疲惫感袭来,周遭一切渐渐远去,只有身下的大床愈发柔软舒适,将她轻轻托在怀里。
林棋冰枕着鹅绒枕头,无声地睡着了,她的最后一丝警惕也被松懈。
“沙沙,沙沙,沙沙……”
林棋冰坠入梦境,她很少做梦,由于白天送外卖太累,经常倒头就是一夜浓沉黑甜。
在有节奏的“沙沙”声中,她呼吸平稳,朦胧间感觉自己缓缓上升,站在了茫茫云端。
她向前走了一步,云层的质地像堆积如山的白色丝绸,柔滑洁净如天堂的牧场。
“嘶……”
脚底被硌了一下,却并不疼痛,林棋冰低下头,发现被她踩中的竟然是一颗钻石。
钻石有豌豆大小,熠熠地闪着火彩,切面在白光中折射出美丽光晕,如此纯净,又代表极诱人的财富。
林棋冰拾起钻石,有些向往地看了几眼,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因为面前的纯白之路上,零散地躺着一颗又一颗钻石,光芒闪耀,每一粒都散发着巨额金钱的味道。
学费,生活费,再也不用打工兼职,毕业就在公司旁边买房子,不,她可以不买房子,买下在等oftfer的几家公司就可以了。
给集团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林棋冰整个人浸泡在幸福的狂喜之中。
等等。
这些钻石是谁掉在这的?按照法律,应该还给遗失他们的人才对。
林棋冰宛如被冷水泼了一下,蓦地清醒起来。
她表情垮下来,一粒又一粒地捡拾钻石,将那些美丽的石头拢在手里,莹莹如水的一大捧,她弯着腰,心情大不如之前快乐。
“但愿能给我点报酬……看在我腰间盘的份上……”
捡了不知多久,林棋冰面前躺着的是最后一粒钻石,她将手伸过去,却看到了钻石背后,有一双脚,穿着沾染血迹的袜子,站在她面前。
是失主吗?
林棋冰直起腰,看向对方。
她对上的是一袭如瀑布般披散的黑色长发。
长发间黏着血块,正湿漉漉地往下淌,顺着看不见脸的女人的脖子,依次染红了她的白裙子、小腿和白袜子。
林棋冰在梦中愣住了,她下意识张开手指,那捧价值连城的钻石“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在她和血裙女生之间滚动跳跃。
“你……”
一丝声音被掐断在喉咙里,因为血裙女生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殷红斑驳的手,扣住了林棋冰的手腕。像是在诉说。
滑腻的,冰凉的,腥气的。
而此时此刻,明月女神号游轮的一等舱里,林棋冰躺在床上沉睡着,她双眼紧闭,急促的呼吸显现出梦境的紧张感。
在林棋冰的正上空,一道凭空平行于床铺的红影悬浮着,鬼怪身穿一袭红得发黑的血裙,全身腐臭味,长发因重力下垂,披泻在林棋冰的脸上和枕头上。
鬼怪睁大血丝密布的眼睛,几乎贴上了林棋冰的额头,冰冷的眼眶渐渐漾出深红液体。
一滴血从死去的泪腺中滑出,滴落在林棋冰闭合的眼皮上。
“啪。”
第96章
林棋冰仍在睡梦中。
丝绸般的白色层云上,她感觉被血裙女生扣住的手腕又湿又凉,血液一滴滴地顺着接触处滑落,落在云上,将脚下的一小片厚云洇红,仿佛一团被血液浸透的卫生棉球。
“沙沙,沙沙,沙沙……”那种有节奏的震荡声仍若隐若现着。
渐渐地,林棋冰的躯干间升起一股寒意,麻木又冰冷,她甚至感觉滴落的血流来自自己的身体,被她的脉搏鼓动着迸出不存在的伤口,连嘴唇都僵硬了。
忽然,对面那张被长发遮盖住的脸庞蠕动起来,好像源于面部抽搐,林棋冰很快意识到,对方好像想说什么话。
一颗红色的液滴从血裙女生的发丝间飘出,直直飞向林棋冰的脸。
她恍惚间无处躲闪,眼睁睁看见那滴血泪, 正中了自己的眼睛, 血滴融入泪膜, 林棋冰的视野变成了一片红色。
林棋冰下意识挣扎,却感到手腕上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她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血衣女生的掌心,竟然皮肤相连,隐隐有融化到一起的趋势。
“不,不——”
她大叫一声, 一下子睁开眼睛,额头都是冷汗。
林棋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撑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睡着前线香焚烧的味道已经微不可察了。
回头看去,枕头和床单已经被汗水打湿,房间里仍然空荡,舷窗外透入暗橙色的光线,原来海上已经日头西沉了。
她的耳畔好像还回荡着梦境中的“沙沙”声,那种声音清脆而熟悉,像是无数个铃铛同时轻响,或者老鼠的爪子挠过天花板。
床头柜子上,只剩一截灰色的香灰,隐隐泛着红意,那支红色线香已经不知燃尽多久,只剩些微凉意。
林棋冰忽然感觉眼皮上有点痒,伸手挠了一下,却抹开一片湿红,腥锈气萦绕在鼻间。
半干涸的血迹。
她眼神一凉,心中肯定,这间舱房绝对有古怪。
首先是她不知为何,一下子陷入了睡眠,还做了那样一个奇怪的噩梦。
其次是舱房门明明被反锁,没人能进来,她的眼皮上却无缘无故落了滴血,而她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
这样推测的话,肯定是舱房内部存在灵异,很可能是和故事线相关的鬼怪。
林棋冰想起管道头发里的求救纸张,那个梦里梦到的血裙女生,难道就是求救的发出者吗?
而且,她很在意入睡前听到的“沙沙”声,这个声音在梦境里也飘荡着,像是某种不太日常的乐器。
怎么都感觉,那种“沙沙”的鼓点,和她被沉入睡梦有很大关系。
林棋冰的思绪中有一个念头,即将破土而出,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
“笃笃笃。”
“小姐,您要的晚餐送到门口了,请及时出来取。”
还是敲门声,还是那名语调平板的圆脸船员。
“好,有劳你,请放在外面吧。”
林棋冰一边应声,一边朝门板靠去,她贴上猫眼,发现船员还站在门外,直直地看向猫眼,他的目光空洞,站得笔直,与门板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一秒,三秒,十秒。
半分钟过去了,圆脸船员还站在那里,林棋冰感到一丝违和,她轻轻吸了口气。
一分钟了,那名圆脸船员不仅没有动作或表情,他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林棋冰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趴在门上,调整窥视猫眼的角度,随即,她第一次看到了圆脸船员的腰部。
他系了一条深红色的腰带。
“规则一:离开舱房后,请不要接受穿戴红色衣饰的人的搭讪。”
第一条规则在林棋冰脑海中响起,她微微一惊。圆脸船员无疑符合这个禁忌的定义。
而幸好林棋冰此时身在舱房内,没有贸然开门,否则与圆脸船员打上照面,万一随口说了句“谢谢”什么的……
她咽了口唾沫,静候几分钟,可圆脸船员一直保持那副模样,站在门板几厘米之外。
林棋冰灵机一动,拿出第二支暗红色线香,将其点燃,亮起的那一端凑近了门缝。
很快,门口位置都被香雾弥漫开,或许是味道透过门缝,传到了门口外面,那名圆脸船员皱了皱眉,盯视猫眼几秒钟后,转身离开了。
听见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屋内的最后一丝光线随着太阳沉落而消失,林棋冰在昏暗中打开了房门。
晚餐时间四下无人,一只银色的餐车被放在门口,她将推车拽进来,快速锁上房门。
虽然是禁忌之人送来的餐食,吃不吃且不论,但里面很可能藏着某种线索。
林棋冰掀开盖子,精致的白瓷碟上,放着几样小菜,荤素海味俱全,还有主食面点,因过久的存放而失去热气。
随意用叉子翻了几下。
忽然,林棋冰注意到了两道主菜,海鲜杂烩和某种炙烤的大肉块。
海鲜杂烩还算常规,是切碎的章鱼触腕和贝类的嫩肉,只是它们的体积都有些大到反常。
此外,餐车是附有菜单的,那道用钢釺刺穿的拳头大小的肉块,有一个奇怪的名字:
橙酱炭烧魔鬼鲸。
魔鬼鱼她倒是听说过,可是魔鬼鲸是什么东西?听上去像某种鲸鱼,那大肉块的色泽被橙子酱染透,一丝丝肉质纤维并不粗大,也闻不出腥味,只有香料的味道。
这是鲸鱼的肉吗?
她没有食欲,用餐具挨个拨弄一遍,没发现什么其他异常,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最边上的小蛋糕。
金黄色的一个,圆滚滚的,哪怕凉了也散发出甜蜜的香气。这是今晚最正常的一道菜,正常到令人怀疑。
林棋冰毫不犹豫地将蛋糕掰成两半,果然,在内馅的红色果酱中,她用餐叉挑起了一根细细的金属链条。
方扣链,质地光滑,看长度应该是一条手链。
为什么蛋糕的内馅里会夹着一根手链呢?总不会是厨师在料理的时候,不小心将配饰遗落在果酱碗里了吧。
林棋冰将它包裹在餐巾纸里,折好收起。面前的一大盘晚餐佳肴被弄得乱七八糟,她是不敢再吃了。
难道就这样挨到第二天吗?
如果明天、后天,一直到剧本的餐食都是这样,莫非她能一直不吃饭吗?
林棋冰想了想,还是站起身,离开了舱房。
既然送来的饭没法吃,那就直接到餐厅看一看吧,规则说过,后厨和冷藏室是充满危险的区域。
她的面色波澜不惊。充满危险,不就意味着可能潜藏着线索吗?
林棋冰将餐车放回房间门口,反身关上房门,为了保险起见,她将分发的暗红色线香放在道具背包里,而那支海岛上得来的绿色线香,则放在另一个格子内。
就是不知道t这支绿香有什么用。
隔壁迟一婉的房门紧闭着,侯志等人也不见踪影,按照走廊地形图的指示,林棋冰一路下行,穿过一道盘旋在大厅中央的大楼梯,转过一道弯,面前就是游轮用餐区。
这里比林棋冰想象的更热闹一些,她穿过大门,食物的香气飘入鼻子。
各色餐桌边,围坐着体貌不同的乘客,谈笑间,她感觉一道道视线隐蔽地看向自己。
林棋冰走过半圈,发现其他餐桌上的食物和送到自己房间里的差不多,只是菜色更加丰富,不过还是以海鲜类为主。
不对。
她敏锐地察觉到,其他乘客的晚餐大多有海鲜杂烩,却只有寥寥几人,能享用到那份“橙酱炭烧魔鬼鲸”,而且咀嚼那道魔鬼鲸肉块的乘客,脸上都带有十分陶醉的笑容,就好像吃的是什么绝世珍馐。
林棋冰甚至看见,旁边一位衣裙端庄的女士,用叉子挑起一大块鲸肉,吃得两腮鼓胀,嘴角沾满肉汁和亮晶晶的橙酱,狼吞虎咽之声传入耳中。
“吧唧,吧唧,吧唧……”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她肯定会怀疑厨子在菜肴里放了成瘾性的药物。
林棋冰转头的瞬间,目光扫过那名女士的衣领,她的视线被立即冻住。
对着魔鬼鲸大快朵颐的女士,衣领内竟然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巾。
她当即注意到这一点,扫视周围,神情微微严肃。
果然,每一个享用橙酱炭烧魔鬼鲸的乘客,身上都或多或少穿戴着红色的衣饰。
暗红色皮鞋、亮红色纽扣、紫红色的丝袜……还有个最夸张的,抬头露出了一只红色瞳孔的义眼。
林棋冰绕过那名眼窝被红色假眼球填满的乘客,心中有了计算。
看起来海鲜杂烩是相对安全的,而橙酱碳烤魔鬼鲸是不可食用的,而那种金黄色的小蛋糕,她没在餐厅的桌子上看到过。
餐厅正中央,立着一块展板,上面写了今天的特色甜品:蓝莓奶酪布丁。
不是小蛋糕。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餐厅里吃到了小蛋糕。
林棋冰选了一张空桌子,安然坐下,侍应生十分周到,很快带着菜单板来到桌边,问道:“客人您好,您吃点什么?”
他从头到脚都是深色,没有一丝穿佩红色的痕迹,她稍稍放心。
林棋冰将凭船票兑取的餐票交给他,看了眼菜单,这才谨慎地说道:
“一份海鲜杂烩,一份主食米饭,再来一杯清水,谢谢。”
侍应生点头记下,正欲离开,却被林棋冰叫住,说:“麻烦问一下,那边那桌的女士吃的橙子味的肉类,是什么菜品?”
“哦。”侍应生眼珠都没转一下,立即答道:“那道菜是橙酱炭烧的魔鬼鲸肉,是我们餐厅的应季招牌。”
林棋冰假意试探道:“可以给我来一份吗?”
“抱歉,女士。魔鬼鲸是限量供应的菜品,目前已经没有存量了。”
“是吗,那太可惜了。”林棋冰自然地说,旋即露出好奇的表情:
“哎,我还没听说过魔鬼鲸呢,是某种鲸鱼吗?劳烦您给我介绍一下。”
听到话的一瞬间,侍应生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眯眼看向林棋冰,冷冷道:
“客人,魔鬼鲸就是魔鬼鲸,明月女神号供应魔鬼鲸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它的美味只有懂的人才能品尝出来。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去为您传菜了。”
林棋冰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转而说道:“请等等,我还没点甜品呢。”
“您请讲。”侍应生的脸色有些发青,不是气的,而是从面皮深处泛出的死青白色。他无情绪地盯着林棋冰。
林棋冰攥紧了衣兜内的暗红线香,微笑道:“我来的时候闻到了小蛋糕的香味,麻烦给我来一份蛋糕,好吗?”
“抱歉,客人。今天客供区的甜品是蓝莓乳酪布丁。”
“没有小蛋糕吗?”林棋冰目露失望,但她很快捕捉到对方的用词,“你说的是客供区?那——”
“今天的船员食堂烤了小蛋糕,质量比较简陋,不在客供区的菜单上,如果您想吃的话,我可以去给您取一份来。”
侍应生的青脸已经僵得像块石头,但还是很尽职尽责地说道。
林棋冰松快地挥挥手,终于放过了他:“不用了,那就给我来一份布丁吧。谢谢你。”
侍应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菜肴很快被端上桌,林棋冰简单用了晚餐,出于心理障碍,她没有食用任何动物类的东西,只是配着米饭,吃光了所有海鲜杂烩里的彩椒和洋葱,又干掉一整份乳酪布丁,这才感觉身体里充盈起力量。
她用筷子将章鱼触腕挑出来,随手拼了一下,由于它们被切得太碎,这种拼图行为并不成功,但还是隐约凑出了触腕完整时的景象。
淡紫白色,足有一根大胡萝卜那么粗。
考虑到下锅受热缩水,那条章鱼活着的时候,很可能是个巨无霸的超级个体。
林棋冰打了个抖,将拼好的章鱼肉弄乱,擦了擦嘴,起身离开了餐桌。
她行走的方向却不是来时的餐厅正门。
直播大厅里,评论区已经快要沸腾了——
“我去,林姐要干什么啊,咋不往回走呢。”
“她不会要进后厨吧,啊啊啊啊天哪,规则不是说过,后厨和仓库是充满危险的地方吗?”
“前面的你刚来吧,我们小林主播是这样的,总是在最艰险的地方横扫剧本做回自己。”
“笑死我了,我看是横扫生命做回尸体吧,这不就是作死吗?”
“不过我是第一次看【血月游轮】的新人,真的很好奇,后厨里到底有什么呀?”
“感觉那些菜都怪怪的……”
“哈哈哈哈哈,怪就对了,你就放心往下看吧,特别下饭!”
林棋冰看不到这些评论,她穿过一排排桌椅,走到了餐厅的墙根底下。
明月女神号的主餐厅有两道门,一道是她之前进来的正门,另一道是对面的侧门,连通这层甲板的健身房,很少作为客人出入使用。
林棋冰站在墙边,做出一副消食闲逛的样子,两名抬着饮料桶的船员经过她身边,说道:“客人请别站在这,容易磕碰到您。”
“啊,谢谢。”林棋冰不着痕迹地看过去,一架老式电梯在那边徐徐合上;
“我吃完了,想着去那边运动一下,不用管我。”
抬饮料桶的船员离开了,林棋冰站在墙角,背靠公共洗手室,她从门口的杂物里拽出一条围裙,似乎是某个船员随手放在那里的。
林棋冰系上制服围裙,将袖子挽上手肘,随手抄起一个传菜台上的空托盘,避人耳目地走向了侧门出口——旁边的员工专用电梯。
与之前意料不同的是,这艘船上的确装有电梯,但不是载客所用,而是专门用来运输大型器械的货梯,从位置和结构上看,很像是后来加装改造的,最初并不存在。
按常规判断的话,这部货梯应该连通了客用主餐厅、后厨、仓库和船员的工作休息区。
林棋冰见四周无人,一个闪身蹿进货梯,她从几个按键中,找到了被磨得发亮的那一个,上面布满了油渍和糖渍,她按了下去。
餐厅方向传来脚步声,船员们交谈着走过来,幸好,在他们看清林棋冰的上一秒,货梯门缓缓合上了。
“哎,等一会啊。”
“怎么走了,那人是谁啊?哪个部的。”
“真没素质……”
林棋冰乘坐货梯向下,不知过了几个楼层,她掏出手机,打开外卖app,地图上清晰地显示出一艘游轮的轮廓,只是除去她探索过的楼层外,其他位置都是苍茫的空白。
不过, app的地图显示,她的位置即将定格在倒数第三层甲板上。
“哐啷”一声,货梯粗暴地刹停住,林棋冰站稳身体,货梯门即将打开,她却听到了门外的人声。
“快走,快走,楼上餐厅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上面忙不过来了。”
“烦死了,天天加班,我今天原本休息啊。”
“抱怨什么?加班还不好?那你留在厨房里帮忙烤魔鬼鲸吧!”
“别别别,我乱讲的,我可太喜欢工作了。”
话音刚落,货梯门开了,两厢空气相融的一瞬间,林棋冰举起托盘,挡住了自己的脸。
两双船员制服的鞋子站到她身前,其中一个问道:“谁啊?怎么挡脸呢。”
林棋冰很快反应道:“我传菜的时候滑了一跤,被烫到了。”
说着,她越过两人,朝电梯门外挪去,那两名船员也没太在意,闲闲道:
“快去水龙头那冲冲吧,真笨,这还能滑倒的?”
“呵呵,t就你机灵,瞧给咱们发的这烂鞋,底硬得跟木头似的,垃圾。”
趁着两人说话的工夫,林棋冰加速行走,转过了电梯门外的区域。
转角处只剩她一个人,她松了口气,打量起面前的场景来。
这里的环境很拥挤,各种备用的锅炉和大箱子叠放着,形成一条油腻腻的过道,不见窗户,只有头顶灯泡散发着冰冷明亮的光,照得人无所遁形。
林棋冰向前走去,不远处传来菜刀撞击砧板的响声,还有各种水龙头冲击的声音,大约就是后厨了。
后厨的脚步声忙忙碌碌,一辆加大版的餐车从里面推出来,中间盛满菜品。
她扭头避过,赶忙退开让道,幸好对方埋头推车,没有注意她。在一人一车交错的瞬间,她闻到了一丝浓烈的香气。
橙汁的酸甜味,搭配被香料腌制过的肉块,以及炭火烤制的焦熏……
是那道魔鬼鲸。
果然,餐车里露出了好几份摆盘的橙酱肉块,被送上电梯,不知端往何处。
那名侍应生的确说了谎,后厨里还有魔鬼鲸,它根本不是什么限量菜品,而是只供应给特定的人。
林棋冰继续向前走去,在一摞空荡荡的箱子后窥探几眼后,她发现,后厨里的船员和厨师,基本都戴了口罩。
她四处寻找,却一时没看到他们更衣的地方,而这时,有人发现了她的藏身处,说道:“那边那个,在那干什么呢!”
林棋冰心头一紧,连忙调出直播系统的道具商城,她记得里面有贩售卫生类的道具。
幸好,翻过两页后,她在侧边找到了一种口罩道具,大约是和绿色口香糖一个系列的,叫做【庇护的口罩】,边角有一朵小绿花。
这类清洁卫生道具的价格高得离谱,一只单次使用的口罩竟然要上千点券。
道具效果仅仅是:在一分钟内隔绝外界有害气体吸入,并减少30%的污染值增长。
当然,后一句对身携邪祟的林棋冰是没有用处的。
林棋冰当即花费了999点券,购买了一只口罩,戴在脸上。
幸运的是,这只口罩除去角落带有小绿花之外,其余的纯白部分,和后厨船员所佩戴的非常相似,不仔细看就看不出区别来。
“喂,说你呢,赶紧出来!”那边的叫声带了几分警惕。
有人低低议论起来:“靠,不会是客人误撞见了吧……”
还有个声音冷笑道:“撞见就撞见,反正倒霉的不是我们。”
林棋冰走出来,一名主厨打扮、站在料理台后高大船员看向她,目光阴森严厉。
他先后确认了林棋冰手上的托盘,以及身上的围裙,最后视线停留在她口罩后的脸上:
“别偷懒!过来帮忙!”
林棋冰沉默点头,顺从地走了过去,主厨指向水池边的一只大金属箱,约有一米宽,两米长,高度到成人腰间。
“你来收拾这一箱!”
林棋冰路过料理台时,目光飘了过去,锅中炖煮着浓郁的橙色酱汁,一名船员将香料撒了进去。
而在砧板上,摆放了一块块切割好的肉,每一块都比拳头大一圈,露出嫩红的切面。
她在金属箱边蹲下,一股腥味击中了她的鼻粘膜。
“吱嘎——”
摸进金属箱的瞬间,林棋冰的手僵住了。
因为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条冰凉硬窄的东西。
而那条东西,正绕着一副光滑湿润、称得上细腻的表皮。
林棋冰抽出沾满黏液的手,强压住胃里的翻滚。
灯光下,一只缀满钻石的金表,折射出富丽冰冷的光芒。
第97章
金表?
林棋冰将沉甸甸的手表托在掌心里,黏液之下,密密麻麻的钻石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光芒,像一颗颗注视着林棋冰的小眼睛。
只是表的重量不对, 不是纯金, 那些钻石也过于细碎, 缺少真钻石应有的光泽。比起林棋冰梦中踩到的火油大钻堆, 连颗碎屑都比不上。
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将金属箱盖掀开,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灯光下。
那或许是一条鱼。
一条海豚大小、表皮光滑的鱼,已经死了,吻部僵直地微微张开,瞪着浑浊的圆眼睛,能隐约分辨出眼白和瞳仁。
这很不像鱼的眼睛,让人心里怪怪的,林棋冰仔细一看, 一种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只单面朝上的眼睛周围,青灰色的眼周皮肤有些松弛,像极了人的眼皮, 而边缘处居然长了一圈稀疏的短毛发。
眼睫毛。
这是一条长了人的眼睛的鱼吗?
“喂,快把魔鬼鲸取出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主厨的骂声响彻耳边。
“哦,好。”林棋冰抑制住嗓音的颤抖,对那条人眼大鱼伸出手,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在触摸到它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魔鬼鲸”很沉重,带着水生动物的腥气,她半跪俯身,抓住光溜溜的背鳍,另一手搂住冰凉的鱼腹,试图将它费力地捞起来。
这一瞬间,在硕大鱼身的另一面,林棋冰摸到了一条长筒状的肢体,外皮柔腻,内部支撑着纤长骨骼,以一个僵硬难拗的姿态,呈“ L”形附着在鱼身的另一侧。
不太像鱼鳍啊。
林棋冰找到借力点,握住那条肢体的转折处——一枚溜溜球大小的方圆形关节,一个用力,将“魔鬼鲸”立起来。
“嘶……”
她这才发现,手里握住的转折部位十分眼熟,不是别的,竟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手肘关节!
在鱼身的另一侧,透过鱼皮表面,一条人类的手臂横斜而出,屈折在原应是鱼鳍的位置。
那条手臂长而壮硕,附着有正常男子的体毛,骨骼肌肉因尸僵而紧绷着。
明亮冰冷的灯光下,林棋冰敏锐地发现,那条手臂的腕关节有浅淡的印迹,正与她掌中的金表相合。
是……被大鱼吃掉后,将手臂破鱼腹而出的人吗?
林棋冰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情,手指拨开鱼身和人臂的连接处,然而,展开的却不是破洞边缘,而是青黄交接、带有些微褶皱的完整的皮肤连接。
这条人臂,是长在鱼身上的。
他还戴着块镶假钻的杂金表。
林棋冰压抑住呕吐的欲望,所谓的“魔鬼鲸”,居然就是这种半人半鱼的家伙。
它是生下来就长这样,还是鱼变成了人,亦或是人变成了鱼呢?
这时,不耐烦的主厨来到了林棋冰身后,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传入她耳朵:“你在想什么?”
林棋冰赶紧站起来,她感到侧后方有一道视线刺来,冷淡而怀疑,盯着她的半张脸。
她保持着平板无波的表情,站起身,将“魔鬼鲸”勉强拖拽出来,说:“抱歉,他有点重,我马上就好。”
说这话时,林棋冰的眼神沉静无比,就好像看不见大鱼身上的人类体征那样。
“那就快干活。”主厨用威胁的眼神扫过林棋冰。
林棋冰僵直着脊背,目光几不可查地掠过主厨,幸好,他身上没有红颜色的东西。
她已经十分确定,不管是主厨也好,餐厅侍应生也好,或者是红腰带的圆脸船员,他们目前或许不是鬼怪,但也绝不是正常的活人。
因为锅灶里还“咕嘟嘟”烹制着上一份魔鬼鲸酱汁,可没人觉得那不正常。
这里发生的骚动吸引了后厨船员们的注意,林棋冰在全员瞩目下,一个人费劲地将大鱼抱起,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上料理台。
她被几名船员挤开,他们带着冰冷嗜血的目光,利落操刀,将那条长着人眼人胳膊的大鱼剖开,很快大卸八块,去皮分割成拳头大小的肉块。
肉块截面的鲜红纤维在灯光下显得水嫩嫩的。
主厨冷笑了一声,肉块间隙的凝血和掏出的内脏被收作一堆,他将那堆血淋淋的杂碎抛向林棋冰,正好落在她腿边的垃圾桶里。
紧接着,主厨伸出手,朝林棋冰摊开了黏腻腥红的手掌。
林棋冰立时知机,将那只原本属于“魔鬼鲸”的金表放在他手里。
主厨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掂了掂,放在自己的围裙兜里。
林棋冰这才发现,后厨的船员们除去围裙口罩,大多身上都佩戴了亮闪闪的东西,有人的围裙上勾了一只廉价珍珠耳坠,有人的后腰上挂着红玻璃扳指,无一不是腥腻发亮的。
看到这些珠宝的去处,林棋冰心里再次印证了“魔鬼鲸”的来源。
怕不都是半人半鱼或者半人半兽的受害者。
刚分t割好的肉块被插上铁签,架上了“噼啪”的火炭,随着纤维紧缩,油脂在肉表面滚爆,出现淡褐色的美拉德反应后,橙酱被刷了上去,炙烤出浓郁的酸甜肉香。
主厨踢了一脚金属箱子,它发出空洞的巨响,主厨眼神阴森地看向林棋冰,指道:“魔鬼鲸用完了。你,去下面取一条上来。”
林棋冰麻利应“是”,她可不知道去哪取,但也没打算真的执行命令罢了。
她打算得很明白,只要一离开这里,就会马上坐货梯逃回乘客区域,围裙口罩一摘,谅这些还没有异化的鬼怪船员也找不到她。
正当转身离开,林棋冰就听见身后传来主厨的声音,他点了另一名船员,道:“你跟她一起去,看着点。”
那名船员的声音更年轻,抱怨道:“老大,不是轮到我给莎丽小姐送饭了吗?”
他的声音被主厨一耳光打没了,“赶紧滚!”
“行吧。”船员的目光在林棋冰的背影上绕了一圈。
林棋冰站在货梯门前,年轻船员赶了上来,他的个子很高,眼神虽然阴冷,但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轻浮油滑,他吊儿郎当地说:
“嘿,妞儿,我怎么没见过你,客房部和后厨的姐姐妹妹我都认识。你叫什么?”
“……”
林棋冰谨慎地闭紧了嘴巴,她目光在高个子流氓船员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他的脚踝。
他穿了一双红袜子。
流氓船员兀自喋喋不休着,他按下货梯按钮,林棋冰在他没有逻辑的絮叨中,捕捉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词。
莎丽小姐。
可是,林棋冰却没办法开口问他,只能被动听着,而流氓船员似乎也不排斥她这个沉默的倾听者,连珠炮般说道:
“我打算给莎丽送一束花,但她之前都不肯要,真是太伤脑筋了。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喜欢什么呢?”
“上次看莎丽小姐表演的时候,我就对她一见钟情了。船上还有很多肥猪和瘪三都喜欢她,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但是纯洁的莎丽小姐谁都看不上。”
“不过我也就是做梦想想,谁要是碰了莎丽小姐,会被船长丢进海里喂鱼的。”
林棋冰听他说着,货梯下行的半分钟里,流氓船员的嘴就没停过。
不过她注意到了一些关键信息,组合起来,莎丽小姐应该是一位年轻姑娘,有过演出行为,此时就在这艘明月女神号上。
此外,莎丽小姐和船长的关系也引起了林棋冰的注意。
流氓船员的口气有些怨愤,他反复强调着,莎丽小姐受到船长的保护,并且船长不许任何人触碰她。两人似乎关系密切,可能是亲戚、朋友或者情人。
而且,莎丽小姐的魅力在流氓的形容下无与伦比,作为歌星或者演员,受到了很多人的爱慕和追捧。
“哦,我的莎丽啊。”流氓船员想入非非地陶醉道:
“她的美貌就像天边的明月,歌声和姿态绝无仅有,珍贵胜过采珠人猎获的所有珍珠,简直就是世间无双的宝藏!”
林棋冰微微一惊,她转瞬想起了明月女神号的宝藏传说。
所谓宝藏,真的仅仅指金银财宝吗?看那些船员从“魔鬼鲸”身上得到的珠宝,似乎不太能够得上稀世宝藏的定义,倒更像是小偷小摸得来的死人财。
而且就算他们杀了上千条“魔鬼鲸”,得来的东西加到一起,也不过是个小富豪首饰盒的价值,更别提其中有至少一半是赝品。
那么现在,林棋冰对传说中的“宝藏”有了两种猜测。
第一种,宝藏是她梦中出现的那些钻石,它们的确称得上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每一颗都能买上两辈子富贵。
第二种,宝藏只是一种虚指,并不一定意味着金银钱财,而是蕴含着巨大价值的其他东西。比如倾国倾城的美人,就像那位能歌善舞、颠倒众生的莎丽小姐。
林棋冰按下念头,货梯门在面前徐徐开启,他们来到了倒数第二层甲板。
一股黑冷的空气吹了进来,带着寒潮气,仿佛外界十分空荡。流氓船员也闭上嘴巴,率先走了出去。
林棋冰一踏出货梯,就感到被冷意包围,这里的温度比上面低得多。
“真不想来冷库啊。”流氓船员打了个抖,牙关战战地抱怨道:
“每次回去我都怀疑自己感冒了,啊嚏!”
他们走出货梯,林棋冰推着载货车,流氓船员没有挡门,最后一丝光亮在身后关闭,货梯铰链运行,轿厢升了回去,独留林棋冰两人站在这犯傻。
林棋冰和流氓船员向内走去,倒数第二层甲板空间阔大,穿过一条宽长的过道后,他们循着指示灯,来到了真正的仓库前面。
这里被划分为好几个大格子,每个都有半边球场那么大,依照其上悬挂的标识,依次贮藏着蔬果、谷物、肉类,还有一间淡水处理室。
此时,流氓船员却忽地停步了。
林棋冰跟着停住脚步,她转过头,却发现流氓船员在看她,口罩后的眼神不怀好意。
“小妞儿,你不是我们后厨的工作人员吧?”
“客房部?餐饮部?随便吧,你就是混进后厨,想拿一点魔鬼鲸身上的宝贝,但没想到金表归了主厨了,你什么都没偷到,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傻瓜,后厨所有东西都是由主厨分配的!”
他的声音油腻腻的,萦绕在林棋冰耳边,谑笑道:“这里没人,你陪陪我,我给你点好东西,怎么样?”
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仍没有应声,向侧方退了半步,手中的黑色残刃若隐若现。
谁料,流氓船员笑了两声,竟仗着人高手长,直接朝林棋冰抓来。
林棋冰敏捷地一蹲,脚掌蹬地,转瞬以极快的速度蹿了出去,她跑得毫不犹豫,在阴冷的地下层间带起一阵风来。
天杀的,为什么到了鬼怪世界还能遇到猥琐禽兽啊。
闪过两道大门后,林棋冰在一处墙角后刹住,屏住呼吸,藏在那里全身绷紧。
这里大约是存放蔬菜的仓库,一箱被冷水保鲜的芹菜堆在她身边,露出了有点发蔫的叶子。不远处,还漂浮着番茄和洋葱的味道。
头顶的灯光忽而闪烁着,随着冷气流而微微晃动,让这里光影难定。
高度注意力下,她的双瞳渐渐有全部染黑的迹象,船舱间的空气在皮肤上流动,带给她此刻周围的信息。
一名高个子黑影晃了进来,正是流氓船员。
林棋冰面无表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握紧手中的刀柄,另一边做好调动黑色晶针的准备,只待对方出现,就会马上出击制服。
“我闻到你了哦,呼呼呼哈哈哈哈。”
身边黑影出现,林棋冰毫不犹豫,立刻刺出黑色残刃,然而她击中的却不是肉身,而是一团湿黏坚韧的东西,将刀刃滑偏了。
定睛看去,从墙后出来的竟不是流氓船员的肢体,而是一袭从身上披泻下来的墨绿色海带,他从上到下披挂着黏腻的海藻,当中露出苍白浮肿的皮肤,上面还附有两三枚寄生藤壶。
“很热情嘛,小美女。”流氓船员猥琐的脸,在拖布似的海带间露出。
林棋冰的眼睛微微睁大,刚刚还是人形人貌的流氓船员,竟然在这原地变异了!
他的身形还是人类,只是好像拔高了一些,整个人魁梧起来,身上的海带绿藻散发出海腥气,就像刚从渔网里捞出来的那样。
太厚太滑了,根本刺不透。
林棋冰心神一定,躲开流氓船员挥来的长臂,返身一退,刀刃划过对方腰间,被不出所料地滑开到一边。
船员狞笑着,满眼都是令人作呕的邪意,林棋冰注意到,一股股粘稠的海水从他嘴里涌出,恶臭胜过呕吐物,有一种腐烂的感觉。
虽然一击不中,但林棋冰本就不指望能这样杀伤对方,在流氓船员逼近的时候,他头顶和背后空档大开,一道劲风避逼过,流氓才后知后觉地抬起脸。
一道黑色晶针聚集成的黑锥,如一杆长矛,正锥尖朝下,直对准这海带怪物的头顶。
“嗖——”
破空声响起,林棋冰一跃跳开的瞬间,黑锥猛然落下,刺开厚厚的海藻屏障。
“噗哧”一声,墨绿色的海中植物被劈开,流氓船员的背后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口,苍白的皮肤绽开,露出暗紫色的t肌理,隐约可见骨膜,其中却无半滴血液流出。
那些黑褐色的凝血块堵在血管末端,林棋冰眼皮一跳。
苍白,浮肿,膨大,没有流动的血液……
流氓船员不仅不是活人,还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此时,直播大厅评论区一阵嘈杂——
“啊啊啊啊啊啊!”
“哕了,这他妈都快巨人观了啊。”
“敢情这哥们是个溺死的啊啊啊啊!”
“真他爹的下饭!!”
林棋冰向后躲开,面前的流氓船员的身形又膨胀了几分,连五官都模糊了,鼻尖剥落的皮肤如絮状舞动在空气里,他那双半瘪的眼睛看向她。
“铛——”
活尸的手爪如钢铁坚硬,苍白臃肿地包裹在墨绿之间。林棋冰面前瞬间凝聚出黑色盾牌,接住了这沉重的一击,她借力向后疾退,直到腰部被一只装满胡萝卜的箱子挡住。
流氓船员越逼越近,他的形貌愈来愈接近腐尸,一条鱼尾没入他的眼窝,在眼角处不停摇动,他似是有些烦躁。
略长的指甲伸进耳朵,顿时,船员眼角外的鱼尾消失了。他从里面掐着鱼鳃,拖出一条形似鳝鱼的细鱼,尚在挣扎扭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流氓船员大笑着,将活鱼塞进黑洞般的嘴巴,咀嚼两下,鱼血顺着嘴角淌落,他的样子十分狂妄。
无疑,林棋冰的黑色晶针可以对这具活尸造成伤害,可是对于没有痛感的活尸而言,似乎连影响行动能力都有限。
除非……一击斩首。
林棋冰且战且退,在猛烈的攻势下,寻找着对方动作的破绽。
她注意到头顶状态面板,暴露度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污染值也跳了一格数字,这是在游轮上的第一次数值变化,说明……
【系统提示:鬼怪异化进度46%】
【第六感预警:您与鬼怪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
果然,按照她的推测,包括流氓在内的船员和乘客,都有异化成鬼怪的可能性。
而流氓船员穿了一双红袜子,他也是第一个自动异化的鬼怪,是否说明规则中触犯红色禁忌的人,比其他角色更容易异化?
林棋冰强忍着,在漫天如雨挥洒的海水和尸液混合物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自从那次黑锥长矛后,她就没再发出第二次主动攻击,这副样子取悦了流氓船员,他死鱼般的眼珠紧盯着她,油腻非常。
终于,两人厮打着来到了仓库一角,一只巨大的秤砣被粗铁链吊起,悬在天花板上,被牢牢缠绕着扣住。
林棋冰假作抵挡不支,一个趔趄被掀翻在地,她灵活地在地上滚了两圈,避开流氓船员那只吸满水的橡胶大鞋的踩踏,在地上留下了一串坑洞之后,她到达了她想要的位置。
而流氓船员也追了过来,恰好站在林棋冰两步开外,
手指在暗处不停抖动,操控着一缕黑色晶针顺着墙壁,一路攀上天花板,抵达了那只秤砣被锁住的地方。
晶针黑潮像一只柔软灵活的手,几下解开了缠绕在铁钩上的链条。
“唰”地一声,铁链被彻底松开,脸盆粗细的秤砣犹如断了线,直直朝流氓船员头顶砸去。
林棋冰抓住机会,一时间眼眶周围黑色筋络暴涨,她操控黑色晶针从地下钻出,牢牢缠缚在流氓船员的双脚上。
同样是使用黑晶,在剧本里对上鬼怪和对上主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感觉一股阴寒更快速地浸透了大脑深处,仿佛邪祟侵染她的速度更快了。
她咬牙忍耐着,不过几毫秒,那只彻底挣松了铁链的巨大秤砣,就砸上了流氓船员的头顶。
“咣当——”
令人上牙膛发痒的一声闷响,流氓船员的脖子以一种可怕的角度歪折过去。
林棋冰没有犹豫,分散在空气中的黑色晶针凝聚成线,犹如一根绷紧的钢丝,以极快的速度袭向船员脖颈的裂口。
在一道飞溅而出的腥液后,那颗浮肿胀大成两倍的头颅,无力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砸碎成一颗烂熟的白瓤西瓜。
林棋冰收起护住大半身体的黑盾,蹭了蹭沾在鞋边上的粘稠脑内容物,连个眼光都没给委顿在地上的流氓船员尸体,她踏过那堆很快失去生机的海带,向蔬菜仓库外走去。
与此同时,直播大厅评论区一片惊叹——
“啧啧啧,你就说你惹她干嘛?”
“从司徒坤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小林主播好像特别不喜欢耍流氓的人,以及鬼。”
“好惨的死相啊啊啊啊,这是林姐在剧本里的首杀吧,firstblood达成!”
“好可怜,以后鬼怪单独出来碰到林姐都小心点吧,索赔都索不到。”
林棋冰离开了蔬菜冷库,她看了眼停在通道内的推车,顿了顿,转而去向了冷库深处。
既然主厨交给她的任务是再取一条“魔鬼鲸”。
那她就亲眼看看,新的“魔鬼鲸”长什么样好了。
第98章
离开了储存蔬菜水果的仓库格子, 林棋冰留了个心眼,从墙上摘下一只麻布袋,装了些苹果、柑橘和胡萝卜, 收入道具背包, 以防之后游轮供应的饭菜难以食用。
穿过连接各个格子的过道, 林棋冰一进入存放肉类的仓库, 推开沉重的大门,就感觉一阵寒风扑面袭来。
天花板、地板和四面墙壁,全都结满了雪白的冰霜, 这似乎是上世纪下叶的初代制冷系统, 整体温度很低,林棋冰忍不住取出黄色冲锋衣穿上, 拢了拢衣襟,还是感觉冷空气瞬间穿透了层层布料。
她哆嗦着向前走去,一缕黑色晶针悄然流泻而出,包裹住林棋冰的肩膀,就好像有生命般为她取暖挡风。
可惜,它们并不保暖, 带来的只有更浸入灵魂的阴寒。
林棋冰挥挥手,黑色晶针们才不情不愿、迟疑着消失在空气中。她察觉到一丝淡淡的怨气,仿佛谴责她的不领情。
她怔了怔,终于发现了异常。
在反复多次的高强度驱使下,高额吞噬掉林棋冰本人的精神力量后,邪祟外溢的黑色晶针群潮, 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会自主行动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它们会不会彻底摆脱她的控制, 甚至反过来侵占宿主的身体?
林棋冰心头一寒,她可不认为邪祟会和自己永久和平友好下去,它在剧本里就能有目的地控制刘阳,再以雯雯的溺死反过来诱导对方自尽,强大之后更是接连干掉了小宇、罗素芳和黄毛……
就连上任宿主吴先生,也在出现她这个更年轻强力的新契约人后,被邪祟毫不留情地抛弃,沦落为鬼怪们的飨宴。
邪祟是一个非常狡诈且邪恶的存在,任何向它借贷的力量,恐怕都要有百倍偿还的那一日。
林棋冰心中暗暗记住,以后尽量不能随意调遣邪祟了,除非碰到极其棘手的危险情况,否则每一次使用,都会使它变得更具有威胁性,无论是对外界,还是对她本人。
冷库内的冻肉放得很规整,林棋冰寻找起“魔鬼鲸”来,可是越过一大排吊挂在空中半边牲畜胴体,又打开了几只装满整鸡整鹅的大纸箱,林棋冰的上牙膛都要被唾液冻住了,还是没见到魔鬼鲸的痕迹。
林棋冰跺着麻木的双脚,从道具商城买了一只【暖暖暖宝宝】加热贴,撕开按在衣服里,一种火炉般的温暖击中了她的胃部,整个人活络了起来。
靠着一只暖贴的热意,林棋冰加速在冷库中翻找起来,最后,她站在冷库货架的末尾,合上了一只装满冻虾和冻鱼的大箱子。
大约是航船途中的明月女神号具有捕鱼能力,所以这里冰冻的水产品并不多。
林棋冰放弃了这些不到半臂长度的东西,它们不可能是魔鬼鲸。
看来,魔鬼鲸是不在这间存放冻鱼冻肉的冷库里了。
林棋冰闪身出了门,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既然保存魔鬼鲸不需要冷冻,那么该怎么储存,才能保证不会腐烂呢……
她所嗅过见过的人眼人臂大鱼及其肉块,并没有腌制过的痕迹和味道……
难道,魔鬼鲸是活体饲养的?就像水产店鱼缸里的现杀活鱼一样?
林棋冰精神一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保留了人类肢体特征的魔鬼鲸,会不会保留一些有用的线索信息,甚至能够和她交流呢?
想到这里,林棋冰离开了冻肉冷库,点了点这些大格子,除却装载粮油的仓库外,只有一件没挂牌的神秘格子t她没去过了。
怀着希冀的心情,林棋冰推开了神秘格子的大门。
好空荡。
迎面而来的不是层层叠叠的货架和纸盒,这里只比正常室温稍冷一些,像是深秋到初冬的气温,这让林棋冰胃部的热贴“腾”一下灼烧起来。
她走了进去,偌大的仓库里只错落摆放着几只金属箱子,大小不一,都敞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
天花板上悬垂着铁链铁钩,看他们的粗细,就算悬挂一条亚成年鲸鱼都可以了。
而仓库中间,有一只游泳池尺寸的方形蓄水池,用水泥抹成的,里面漾着灰色的水波,一股咸腥的海水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林棋冰眼尖地看见,海水池底,沉没着一只轮廓周正的黑绿色物体,大约有单人帐篷大小,圆形。
她走过去,那只黑绿色圆形物体没有任何反应,林棋冰的鼻子动了动,没有闻见腐臭味,她稍稍放下心来。
那大概就是被豢养在海水池里的魔鬼鲸了吧?
林棋冰手中出现了一条攀岩绳钩爪套装,她将钩爪的爪尖掰开,发射枪对准黑绿色圆形的边缘。
“噗”地一声闷响,黑色攀岩绳被发射而出,直冲入水面之底,钩爪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抓住了黑绿色圆形的边缘。
林棋冰将绳索向岸上拉拽,一股沉重的力道拮抗在绳子上,她沉气慢拖,果然,那只黑绿色圆形物体被挪动了。
不幸的是它的表层过于滑腻,被从池中央拖到池边时,它就滑脱了钩爪的束缚,缓缓沉向了水底。
幸运的是林棋冰早预料到这一出,她将冲锋衣脱掉,赤着胳膊探入水中,在攀岩绳的兜套帮助下,将黑绿色圆形物体从生生拖上了岸。
它甫一浮出水面,林棋冰就闻到了一股海洋生物的味道,它是一只平地隆背的圆形生物,换句话说,这头生物是一只巨大的海龟。
林棋冰并不惊讶,“魔鬼鲸”应该只是一个对外命名的形式,而无论是大鱼或者海龟,都是能分割出可以称为“魔鬼鲸”的肉块的。
“喂,醒醒……”
林棋冰的声音似乎传不进海龟的听觉系统,它仍然缩着头和四肢。她绕到它正前方,有些失望,因为它的额头和眼睛的的确确是海龟的样子,没有半点人类特征。
等等。
林棋冰蹲下身,俯头看向海龟的下颌,它的嘴巴位置不是龟类的吻部,而竟然是一张人类的嘴唇。
确切地说,形似红粉樱桃,更像是女性的嘴唇。
“你好,你能听见我吗?”
林棋冰望向人嘴海龟,它奄奄一息,皮肤鳞甲片片剥落,一点精神都没有,连龟壳边缘都软了,显然是回天乏术的样子。
半分钟漫长的等待后,人嘴海龟睁开了眼睛。林棋冰吓了一跳。
她在后厨遇到的魔鬼鲸是一条死鱼,而海龟的眼睛还尚存着濒死活物的气息。
确切地说,是濒死活人的气息。
它的黑眼睛转向林棋冰的动作十分人性化,僵硬地,带着令人难过的求生欲望,以及最后一丝微末的痛苦。
“你……能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林棋冰已经可以确定,人嘴海龟的原身就是人类,却被某种事情变成了半人半兽,甚至端上游轮豪客的餐桌,而所有菜单上的魔鬼鲸,只怕都是如此。
海龟的嘴唇动了动,它的嘴里发出了令人不适的声音,根本不是人类的声带震动,听上去更像是海洋动物有腔调的嘶鸣。
“我……不是……海龟……”它说。
林棋冰点头,凝视着它:“我知道。”
人嘴海龟缓了缓,继续絮絮问道:“柯……柯图……怎么样了……”
柯图?林棋冰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她摇头说:“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人。”
人嘴海龟黯然地眨了下眼睛,随即,它的胸腔中好像鼓出一股浊气,使它抻长脖子,瞪大眼珠,费力地大声咳喘起来,就像一只罹患重度肺炎的真正的龟。
林棋冰拍着它的背,心里知道,这就是人嘴海龟生命的尽头了。
“我可以帮你找找柯图。他是男是女,有戴一块金表之类的饰物吗?”林棋冰想起那条长着人胳膊的大鱼。
“不……”海龟的脑袋耷拉在壳外,含糊不清地说,“他没有……我们不像那个……我们不喜欢打扮奢侈……他……是我的男朋友……从各种意义上……”
看来柯图不是那条大鱼,这倒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因为这不能证明,很可能同样变成魔鬼鲸的柯图就还活着。别忘了,今晚餐厅已经上过几轮烤好的魔鬼鲸了,在那条大鱼之前。
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人嘴海龟说道:“那么,你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你认不认识莎丽?”
人嘴海龟已经没有力气摇头或者点头了,它断断续续地说:
“莎丽会带来灾难……全船的灾难……月亮和星星有问题……别去那场舞会……记住……我叫南若……”
林棋冰没再追问别的,因为人嘴海龟的眼睛和嘴巴都闭上了,再没有一丝气息。
南若终于死了。
它委顿在原地,如果不看嘴巴,就像一只真正的死海龟那样。
再见,南若。或许这样结束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人类的灵魂被困在畸形动物体内,无论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林棋冰想了想,决定好人做到底,她将南若放在一张塑料布上,把海龟尸体拖出了这间神秘仓库,移入了隔间的冷冻肉库。
冰霜的痕迹慢慢爬上龟壳,林棋冰将它藏在了一只大纸箱里,放在角落,很难被人发现。
随即,林棋冰离开了冷库,关上门,恢复成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可是在走向货梯的前一秒,她的脚步停住了。
转角处的第一间格子,存储蔬果的仓库门内,原本瘫软在地上的流氓船员的尸体,连带那一大摊海带绿藻,竟然都不见了。
唯独剩下一只巨大的秤砣,尚还沾染着黑色凝血和浑浊的脑浆,歪斜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呢?
林棋冰面无表情地走到那里,流氓船员刚才无疑已经死了,可是在那一滩秽物液体里,又分明走出了一行腌臜的脚印,就像那具异变的巨人观尸体,在折断爆炸后,又站起身独自离开了这。
循着脚印,林棋冰一路来到货梯前,她随身携带的面巾纸揩了下电梯按键,纸巾瞬间被腥黏的腐水浸透。
流氓船员是自己离开的,他还坐了电梯。
林棋冰心中微微一紧,如果规则限定在目前的情景下,他是不可杀死的,那么回到后厨之后,流氓船员会做什么呢?
她的帮工身份已然暴露,幸亏没有露出真容,只是这部货梯对林棋冰来说,已经不再安全了。
或许主厨他们马上会下来追捕她,在这变成更多的苍白浮肿的巨人观尸体。
林棋冰立马在附近寻找起来,仓库所在的倒数第二层甲板的确有一道楼梯,年头看起来很久了,并不太宽。
只是这道连接上下的楼梯,早已被层层木板钉死,封成了一面梯形的墙壁,一时间难以破拆。
只能走电梯。可是楼上的后厨是必经之路。他们绝不会放她上行。
停顿两秒后,林棋冰在仓库里搜寻片刻,很快找到了一只撬棍。
在直播间观众惊讶的目光中,她站到货梯前,毫不犹豫地将撬棍末端卡进了门缝中。
“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动,林棋冰平静无波地施力,像个盗贼熟练工似的,没几下就将电梯外门撬开了一道窄缝。
就这样,电梯外门被她缓缓撕开,出现了一道能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露出后面黑暗空洞的电梯井。
林棋冰用撬棍抵住门缝和外门门框,防止它突然关闭,然后侧身挤了进去。
电梯井里黑不见五指,一阵阵风从上到下垂直吹着,如幽魂飞过她的耳边。
还好,电梯轿厢目前停在倒数第一层甲板。
那里是什么来着?规则说过,轮船底层是禁止进入的区域……
显然,现在有人乘货梯到了底层,会是谁呢?
她摇摇头,将发射枪对准了电梯井最顶端的铰链,林棋冰扣下扳机,钩爪划破空气,最终牢牢抓在铰链上。
将绳索拉实后,林棋冰在腰部绕了个活扣,随即松开电梯门,单脚一踏,身体便旋入半空中,以一个不算慢的速度向上攀爬而去。
经过后厨楼层时,隔着电梯门缝,她听见里面安静死寂,一点都不像来时的喧闹怒骂,就好像主厨和其他人都被消音了似的。
林棋冰敏锐地发现,门缝的一线光晕有几处断点,像被什么分隔开了。
竟然是上上下下的几把刀,刀尖插入电梯门缝,只待乘坐电梯的林棋冰开门,就将t她捅成筛子。
“啧”了一声,林棋冰没有拖延,悄无声息地继续向上爬去。
她一路经过了所有楼层的电梯门,却哪个都没选,直接爬到电梯井顶部,像猴子般侧悬在那里,看准了一块松动的顶板,用黑色残刃一撬,便脱落了。
头顶,是已然变成墨蓝色的夜空。
林棋冰钻了出去,她将顶板装好,站起身,发现自己站在轮船的外甲板顶部,靠在白栏杆上,周围海域已经沉寂成一片群青。
而苍穹之上,墨蓝色的夜空深邃浩瀚,隐隐有模糊的云块流动,而云块之外,稀疏的繁星遍布南北,它们微渺地闪烁着,似乎星星每眨一下眼,就移动了一段距离。
林棋冰利落地跳下甲板凸起,来到游轮的廊桥上,打开一道舱门,她进入了熟悉的走廊,混进一堆堆游客中间。
他们虽然不是人类,但是只要她闭嘴不说话,乘客无疑比巨人观状的活尸船员要讨喜得多。
她一路上行,经过楼梯转角时,那名身穿棕色长裙、三只脚的女乘客还在那里,她与几小时前林棋冰看见她时一模一样,位置没有变动哪怕半厘米。
林棋冰顶着那道恶狠狠的视线,转过楼梯,来到了自己舱房的门前。
而这里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迟一婉、侯志和沐朗站在这,状似在闲聊,而阐鸢面对墙纸不知在研究什么。
“冰块!”迟一婉见她出现,脸上出现了放心的神情。
沐朗的眉宇间还有几分忧虑,缓缓道:“你去哪里了?是遇到危险了吗?”
周围气氛逐渐冷凝,沐朗话音一转,不停歇地继续说道:
“我和先生还在等你帮佣,怎么人不见了?”
众人了然,分别继续着自己的扮演。侯志作为出游的学生,本不应熟识女仆林棋冰,他向她微微点头,用一种客气的口吻说:
“又见面了,冰块小姐,上次遇到您还是在海岛上。”
几人寒暄一番后,侯志在沐朗的邀请下,偕同林棋冰和迟一婉一同上楼,去往了头等舱的家庭套房。
林棋冰一推开门,让主家先进去时,就看到套房里人头浮动,竟是九名主播都聚集在这了。
她最后一个进去,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取一支暗红色线香点燃,本已烟雾袅袅的房间内,那股野蛮的香味顿时更浓郁了许多。
“请坐吧,别站着,冰块和大碗。”柳叶体贴地说道。
经过雇主允许,女仆林棋冰和保镖迟一婉才找到椅子坐下,她们的空位置旁已经放好了温温的茶水。
沐朗擦了把额头,他让手上的丝绸手套折磨得不轻,庆幸道:
“幸亏冰块没事,我们敲你的门敲了好久,大家很担心呢。”
“怪不得你们去了这么久。”苦瓜抱着手臂,依然苦着脸。
林棋冰看了一圈周围,主播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有惊异的神色,似乎在互相看不见时候,经历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淡淡道:“大家聚集到这里,想必是有话要讲。”
率先开口的是迟一婉,她第一个说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也就下午吧,做了个奇怪的梦。”
林棋冰顿时严肃起来,问她:“你也梦到散落在丝绸或者云端的钻石了?”
迟一婉点点头,又摇摇头:“是钻石,但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一间咖啡馆里。”
“我梦到咖啡馆里坐着一个男人,穿款式不太高级的西装,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他的衣服被血浸透了。”
“对,钻石,梦里还有很多钻石。都是收藏级别的珍宝。它们散落在地上、桌上,有的还泡在男人面前的咖啡杯里。”
小棉好奇道:“然后呢?”
迟一婉的脸色不算好看,平稳地说:“然后,他把带钻石的咖啡喝进去了,要知道最大的那几颗有拇指指甲那么大,他咽下去,然后开始吐血,或者说喷血,像个消防喷头似的……”
“后来我就惊醒了。对了,在入睡前,我听见了一种有节奏的声音,像是铃铛或者鼓点。”
林棋冰的心底微微一动。
众人听迟一婉说完了她的梦境,林棋冰并没有急于附和,而是静观其变。
“回去之后还有人做梦吗?”柳叶问道。
举手的是苦瓜,他脸色比迟一婉苍白多了,看起来吓坏了,他嚅嚅道:“我也做梦了,但我记不清了……”
怎么会记不清呢?不过是几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真的。”他的表情快哭了,让人看着不爽,“我有这个毛病,做完梦一醒来就会忘干净,我现在不记得人物和情节了,就记得梦里我好像在……”
苦瓜挠了挠头,手指瞬间泛起油光来,他眼睛一亮:“在学校里!我看见了足球场和教学楼!”
“不过听大碗一说,我好想也在梦中听到过鼓点……”他补充道。
苦瓜无法继续提供信息,其他主播也只能作罢,林棋冰继续按兵不动,看向没发言过的柳叶、底火和小棉。
柳叶苦笑一声,从领子里拽出一只弯勾状的白条,仔细看去,竟然是一根蛇类的毒牙挂坠:
“我身上有防护类道具,一般可以屏蔽精神上的扰动,所以我并没有睡着。”
其他人的原因也各异,或许是喝了咖啡,或许是在和同伴聊天,但进入睡梦的的确只有林棋冰、迟一婉和苦瓜三个人。
林棋冰将自己做梦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讲了梦中云端的血裙少女,和拉她沉入梦境的鼓点,说到鼓点时,她的眼光微微游动,深深看了眼沐朗和侯志。
沐朗似有所觉,很快遮掩住表情的改变,而侯志还是有些茫然。
紧接着,林棋冰从道具背包里拿出那条手链,说道:“送到房门口的晚餐小蛋糕里,我发现了这个。”
这下,沐朗、柳叶和小棉“一家子”,以及底火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沐朗的掌心里变出半枚戒指,尺寸很小,只有下半圈,断口处带着半截牙印,似是有人用咬合的方法来试过真金。
戒指原本只被咬凹了一半,但由于动作或者其他原因,它彻底断开了。
沐朗拨开食物残渣,露出断口处的金属截面,说道:“不是纯金,是银镀金。这也是我和柳叶、小棉在晚餐里找到的。”
看材质和款式,和林棋冰那条手链很像是配套的。
这时,底火还是那副沉默不合群的样子,她微微昂着下巴,从口袋里拿出了戒指的另外半圈,放在茶几上:
“戒指的上半圈我吃到了。里面刻了字。”
林棋冰等人将残圈对准灯光,内侧的刻字露在众人眼前,是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
祝小屎疙瘩瑞瑞生日快乐。
落款是:
——不爱你的南若&柯图
第99章
“南若, 柯图,瑞瑞?”小棉疑惑地说道:“显然这是南若和柯图送给瑞瑞的戒指,从戒圈尺寸上看, 她应该是个小女孩, 或者骨节纤细的女生。”
“只不过, 他们是谁呢?难道是船上的乘客或者工作人员吗?”
林棋冰的眼眸微微暗沉,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听闻到南若和柯图的名字了。
她看向其他主播,谨慎地说道:“刚刚你们敲门的时候,我不在舱室里, 而是去了游轮的后厨和仓库……”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惊,齐齐看向林棋冰。她顿了顿,讲述起自己在后厨和仓库的经历,着重说明了“魔鬼鲸”和手臂鱼以及人嘴海龟的事情。
柳叶的表情仍然稳重,而小棉和苦瓜看林棋冰的眼神则略有变化, 似是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年轻女生并不如看上去那样简单。
侯志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问道:“我叫餐的时候也被送了那个什么橙子魔鬼鲸,难不成……”
底火冷笑一声:“估计是了, 这艘鬼船的船员试图给我们吃人肉。”
侯志干呕起来,幸好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什么都没吃下去,他扶着沙发,喘息道:“所以说,南若变成了海龟,柯图变成了大鱼,都被端进了后厨,他俩之前还是两口子……”
说到这,侯志再次“哕”地一声闭紧了嘴巴,待他缓过来,忽然抬起头,问了句:
“不对啊,那瑞瑞是谁?而且瑞瑞不会已经出餐了吧?”
林棋冰等人的脸色严肃起来,他们同时意识到,瑞瑞的手链和戒指已经出现在了菜品里,很像是厨师自己戴上之后,由于烹饪不卫生,把首饰不小心混进了蛋糕面糊中。
这也意味着,瑞瑞很可能已经死了,而她就是之前被限量供应的那一只“魔鬼鲸”。
“等等。”小棉看向林棋冰,说道:“既然冰块已经验证过,后厨和仓库的确是危t险区域,那么是否可以说明,游轮颁布的规则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信的?”
“可以这么认为。”林棋冰点点头,旋即说:“我更想知道的是,南若、柯图、小棉和其他可能存在的魔鬼鲸,到底是为什么变成那样的?他们的遇害会和明月女神号失踪有关系吗?”
明月女神号确实存在太多诡异现象,林棋冰很快联想到自己梦中见到的血裙女孩,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你们说,我和大碗还有苦瓜在梦里见到的鬼怪,会不会就是死去的魔鬼鲸受害人?”
她这么一说,几人都有些迟疑,不太敢认同这个说法。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死法,才会让那些受害人变成具有人类特征的海洋动物呢?
而且,游轮后厨的船员,又为什么要将受害者的异变体做成菜肴,给大家尤其是主播们食用?
林棋冰思考着,她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出于警惕,同伴们今天没有吃下那些魔鬼鲸的肉块,所以也无法确切地知道,食用受害者会给人体带来何种影响了。
就在这时,原本悄然无声的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沙沙,沙沙”的声音。
主播们顿时警觉,林棋冰将食指竖起,示意大家别动。
“这……”迟一婉惊恐道:“这不是之前被拉入噩梦前,我们听到的……”
她的声音被由远及近的“沙沙”声打断,那个声音越来越接近房门。
苦瓜发出一声暗暗的惊呼,因为在他不远处,防备不足的小棉双眼一翻,竟然软软地枕上了沙发扶手,眼看着就要陷入昏睡了。
林棋冰与沐朗对视一眼,她马上站起身,将沐朗递来的放凉茶水洒在小棉脸上,反应过来的迟一婉上前摇晃,还不忘念词:“小姐,小姐,快醒醒!”
林棋冰见几人围住小棉,大家都很警觉,虽然脸上都不同程度出现了困倦的神色,但还是勉强保持了清醒。
她稳了稳脚步,快速走向门扇,透过猫眼,她看见了这样一个背影。
一个身穿短裤的男孩子,大约十二三岁,正光着脚走在走廊的地毯上。
而他手里,恰好拿着一只圆咕隆咚的东西,扁扁的,像一只饼,周围还悬挂了一圈铃铛。
林棋冰的眼睛微微睁大,但不等她做出反应,男孩的身影就悄然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她回过头,正待和同伴们说话,却对上了柳叶的目光,确切地说,是柳叶正攥住脖子上的蛇牙吊坠,目光清明地看向她。
“怎么了?”他儒雅地问。
林棋冰摇摇脑袋,有选择性地隐瞒道:“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个子不高,没看清就消失了。”
沙发上,小棉呓语了几秒,这才悠悠睁开眼睛,疑惑道:“哎,我怎么躺下了?我不是……”
她很快清醒起来,甩甩头,眉宇间带有抹不去的恐惧,说道:“我刚才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了一个人,是个身材不高的女生,她……”
“什么?”侯志急切地问道。
小棉咽了口唾沫:“她朝我伸出了手,手里捧着钻石,手上戴了金色的戒指,还有手链,和……和咱们从蛋糕里吃出来的一模一样!”
小棉指向桌上的手链和断戒,心有戚戚的。林棋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确认了刚刚的猜测。
主播们梦中见到的鬼怪,果然就是魔鬼鲸受害者的鬼魂!
柳叶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冰块、大碗、苦瓜和小棉分别见到了四个鬼怪,说明已经有四个魔鬼鲸受害者死亡了。”
而且,海龟南若在临死之前,还说过莎丽有问题,警告林棋冰不要参加舞会。
看来解开受害者死因和游轮谜团的关键,很可能就在被称为“绝顶美人”的莎丽身上了。
目前想见到莎丽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她大概率会出现在午夜舞会中。
静默间,沐朗沉吟道:“已经夜晚了,如果今晚真的有舞会,我们是不能拒绝的。或许我们能在舞会上找到什么线索。”
头等舱家庭套房的舷窗之外,夜色已然浓沉,一缕淡淡的紫红色极光漂浮在夜空中。
就连门外走廊的声音也微弱了,仿佛夜深人静,那些不是活人的乘客也各自休息去了。
主播们的脸色都有些严肃,午夜舞会显然是剧本设置的重头戏码,不仅意味着线索,更代表极大的危险。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舞会开始时间是晚十一点零七分,持续一小时。”迟一婉回忆道:
“咱们还是先各自回舱房吧,从自己的舱房出发,这样应该会安全一点。”
舞会的位置就在主楼梯之下的大厅,苦瓜心有余悸地同意道:“是的,散了吧,大家都记得点香啊。”
林棋冰、迟一婉和侯志、阐鸢的学生四人组站起身,告别沐朗“一家三口”后,开门离开了头等舱区域。
走廊果然已经变得幽静,路上,侯志忽然凑近林棋冰,问道:“林……冰块,你之前和朗姆酒对视什么呢?”
林棋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底火,那名和柳叶是同伴的女生仍戴着渔夫帽,一张冷漠平板的脸,行走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
“你还记得咱们为什么东西进来吗?”林棋冰隐晦地轻声说。
侯志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
他们进入【血月游轮】剧本的目标,就是通关并取得一种特定道具,来换取悬赏他们的人的情报。
而那个道具的名字叫做……
梦魇的手鼓。
包括林棋冰在内的主播们,在被拉入梦境前,都听到了有节奏的“沙沙”声,刚刚的遭遇也印证了这一点。
“沙沙”声无疑是手鼓被敲击的声音,而这件物品的效果,就是将人沉入噩梦,梦到那些受害者的鬼怪。
显然,林棋冰在面对柳叶等外人时,交代的信息有所保留。
侯志意识到了这一点,正咂摸着呢,偏巧前面的底火被苦瓜缠上了,总丧着张脸的苦瓜,此刻对冷冰冰的底火露出微笑,不知套着什么近乎。
迟一婉抓住这个机会,拖慢步子,加入了林棋冰和侯志的私聊,从牙缝里说道:
“冰,你刚才在猫眼里看见什么了,感觉没和柳叶透底啊。 ”
两名同伴的脸色都心照不宣起来,他们一点都不质疑林棋冰的行为。因为在剧本里,随便相信别人本来就是小众行为。
只是林棋冰一直抱有过于正面的心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次却突然多加防备,让他们感到有些好奇。
“柳叶有问题。”林棋冰嘴唇不动地说道。
迟一婉和侯志微微惊讶,没有形于脸色,而是更专注地瞟向林棋冰,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确切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他有问题。”
林棋冰的视线移向底火,对方正很不耐烦地应付着苦瓜的搭讪,转过一道楼梯,利用角度的遮挡,她简短地解释道: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司徒坤。”
这个名字侯志并不陌生,他对公寓剧本里的衣冠禽兽司徒坤记忆犹新,每次想起来都要啐上一口唾沫。
侯志对着面露疑惑的迟一婉说道:“是个变态医生,纯种人渣,好在已经死了。”
提起“医生”这个词,侯志也猛然接上了脑回路。
柳叶和司徒坤之间,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同样儒雅绅士的笑面,风度翩翩,一副脾气很好的学者样子,只是柳叶的段位比司徒坤要高很多。
而且,之前在海岛上的时候,柳叶就用过一把刀片窄短的利器,应该是专业的手术刀,又叫柳叶刀。甚至他的化名就叫柳叶。
“我当时就注意到了,他拿刀的手法很专业,让我想起了现实中割我皮脂腺囊肿的那个大夫。”侯志道。
林棋冰谨慎地看了眼前面,继续说:“还有他脖子上挂的那只蛇牙。”
“我知道!”迟一婉小小声:“蛇有时是医疗的图腾象征!很多医学组织和高校的徽章都有蛇!”
林棋冰顿了下,点头道:“目前就这么多痕迹,有点牵强,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和司徒坤有关联。要么认识,要么属于同一个组织。”
“所以最好提防柳叶,还有他的同伴底火。”
私语间,几人已经离开了头等舱的楼层,来到了一等舱区域的走廊。
短暂的招呼过后,林棋冰等人各自回到舱房。关上房门,她点了一支香。
暗红色线香的烟雾朦朦胧胧,飘荡过的地方充满了松脂的味道,有些湿润。
深呼吸了一口,可能是在海上的缘故,林棋冰感觉皮肤有些黏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棋冰为了避免睡着,只是坐在椅子上恢复体力,她手中变出了那只清除契约的护目镜道具,搭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着t 。
懒洋洋地思考了一会后,她还是收起了那只护目镜。
现在并不是清理邪祟契约的好时机,虽然使用邪祟力量会遭到反噬,但她现在面对的不仅是剧本里的鬼怪,还有可能暗藏目的的柳叶等人。
还是先度过这一天再说吧。
时间来到了夜晚十点五十五分。
林棋冰掐着时间站起来,点好道具背包里的装备,站在了舱房的窗户前面。
探头看去,夜空中只有微茫的星瀚,以及模糊暗沉的块状云朵,并没有半丝月亮的影子。
在每个没有月亮的午夜,游轮大厅都会举行欢庆舞会,迟到、早退和缺席都是被禁止的。
走廊里传来走动的声音,透过猫眼看去,那些面容诡异的乘客们已经集群出门,向着一个方向赶去。林棋冰看见了迟一婉,迟一婉关上房门,裹挟在人流中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同伴。
“这里。”林棋冰打开门,一下子对上迟一婉的视线。
两人一道顺着楼梯向下,正巧遇到了沐朗三人,等到了大厅之后,侯志的学生四人组也齐全了。
辉煌的大厅角落里,柳叶亲切地看向她,笑着说了一句:“晚上好,冰块小姐。”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温和但怪异的光芒。
为什么单独和她打招呼呢?
林棋冰面上没有一丝波动,按身份回复道:“您好,先生。”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放松点。”柳叶隐隐有靠过来的趋势。
沐朗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棋冰心中有了盘算,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和沐朗单独说话,现下舞会人影纷乱,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可以将柳叶可能有问题的事情告诉他。
她正思考着,沐朗不知在想什么,朝林棋冰这边走了过来,以一个很优雅的姿势,长腿一迈,停在了她和柳叶中间。
柳叶疑惑地转过头,沐朗抬头挺胸地直视前方,柳叶挑了下眉:“?”
沐朗面无表情,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挽住了柳叶的手臂,冷冷道:“亲爱的,闭嘴。”
他比柳叶还高一些,这副场面看上去滑稽极了,柳叶卡了卡,看了眼剧本强塞的“男夫人”,还是没能讲出话来。
林棋冰站在原地,仿佛与此无关的观众,只是暗中伸出手臂,给了另一边憋笑到浑身发颤的迟一婉一肘。
就在这时,数字跳过晚十一点零七分,游轮大厅的钟声响起,几次沉重响亮的“铛铛”声后,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垂下的丝绒帷幕后响起,说道:
“欢迎各位来宾,现在舞会正式开始,为期一小时,请大家尽情欢庆!”
顿时,宽阔的大厅中掀起了一阵欢呼,浪潮般席卷了每一名乘客和船员,他们如同猴子,接连发出这种狂欢兴奋的声音。
林棋冰注意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打扮精致,虽然没有更换服装,但他们的衣着显然熨烫整齐,发型仔细梳理过,有人的衣襟纽扣处还别了纸折的花朵,似乎每个人都对这场午夜舞会郑重以待。
所以,舞会中将发生什么事情呢?
一阵轻飘飘的音乐响起,是慢节奏的曲调,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声,人群一阵骚乱,齐刷刷涌入了大厅中央。
那些面色诡异的乘客们,脸上不约而同地挂起了陶醉的笑容,两两成双,跳起了各自不同的舞蹈。
一时间,大厅里的景象就像是一出木偶戏,很多肢节怪奇的“人偶”在这穿梭着。
林棋冰眨了眨眼,她感觉那些跳舞的人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但是难以言喻。
“啊嚏!”侯志狠狠打了个喷嚏。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浓烈的鲜花香气,是大厅高台上摆放的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把百合花,洁白地盛放着。
林棋冰紧盯着舞池中央,忽然,她眼皮一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之前在餐厅里狂吃魔鬼鲸的那位红丝巾女士,她正被一名男士拥着,跳着一种节拍不对的舞步。
等等,她的脸怎么……
林棋冰发现,红丝巾的鼻梁好像挂着一条东西,一甩一甩的,有点像打牌输了贴上的纸条。
她正想走过去细看,刚迈进跳舞区域的边缘,就有一种阴冷的感觉笼罩心头,让人耳根发凉。
对了,得扮演。到了跳舞的地方就得跳舞。
林棋冰回头一拽,正好拉中了迟一婉,迟一婉被她抓住手,愣着神随林棋冰进入了舞池。
她将手放在迟一婉腰上,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滑上肩膀,迟一婉也短暂地恍惚起来,两人像两只互殴的袋鼠,彼此比划了几招后,终于,确认了四只手摆放的正确位置。
林棋冰一手搭在迟一婉肩上,另一手和她握在一起,两人在林棋冰的带领下,踩着松软的地毯,翩然朝红丝巾的方向溜去。
“怎么了?”迟一婉咬牙。
林棋冰侧头望向红丝巾,认真道:“那边那名女乘客,她脸上有问题。”
“是……吗。”迟一婉跳着男步,从嗓子里挤出艰难的声音。
所幸,迟一婉跳舞比林棋冰熟练得多,两人在一次旋转后,终于在舞曲告终前,穿过重重人群,挤到了林棋冰一直紧盯着的红丝巾附近。
这一路上,迟一婉都面色僵硬。停下来时,她刚想说什么,就被林棋冰一把按住了。
原因是林棋冰看清了红丝巾的脸。
红丝巾鼻子上挂着的不是纸条,而是一片剥落下来的皮肤。那片薄薄的皮肤就直接从鼻子上剥落了一半,垂在人中位置,露出了上方的肌肉。
她的脸烂掉了。
林棋冰和迟一婉都是一窒。林棋冰警惕地望向四周,却发现舞池中的乘客和船员们,裸露在外的面部、脖颈和双手,都出现了轻度的破损和腐烂。
“嘶……”迟一婉倒抽一口冷气。
林棋冰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走,回边上去。别害怕,有我在。”
两人不敢露出异相,下一支曲子接连响起,这次的风格欢快了一些,她俩便加快舞步,迅速脱离了腐烂的人群,朝同伴们所站的位置滑去。
林棋冰一边转圈一边观察周围,发现随着音乐和舞蹈进行,那些人的腐烂程度在慢慢加深,第二次经过红丝巾时,她的皮肤剥落范围已经从鼻梁,扩散到了双颊。
好在林棋冰熟能生巧,跳舞的步伐很快熟练起来,只是迟一婉的动作有些僵硬,一直离她远远的。
很快,她俩就站回了大厅边缘。
沐朗立马凑上来,眉头微微蹙起,看向那些腐烂的人,说道:“你们觉得,他们明天早上会复原吗?”
如果不会的话,那么明天的剧本世界,林棋冰一行人要面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腐尸了。
“很难讲。对了,长发先生呢?”林棋冰发现阐鸢不在。可其他七名同伴都在这,阐鸢能和谁跳舞去呢?
“喏。”侯志指向一个位置。
阐鸢正站在舞池中央,以一个怪异的节奏,在那边跳单人独舞,搂着并不存在的舞伴,舞姿奔放而优雅。
迟一婉叹了口气:“他跳得还蛮标准嘛。”
“是的呢。”侯志附和道,他低下头,好奇地说了一句:“大碗。”
“干嘛?”
“你的鞋尖怎么扁了?”
迟一婉脸都黑了,使劲白了侯志一眼。
林棋冰心虚地转过脸,还没等道歉,就被一阵铿锵狂野的音乐声打断。
这段骤然出现的音乐极其具有激情,带着异域明快的节奏,瞬间压过了场上的舞曲。
伴随着音乐,一只纤细柔软如蛇的手臂,戴着镯子,从天鹅绒幕布后伸了出来。
随后是穿着舞鞋的脚,被滚边纱裙包裹的腿和挎,再次是曼妙的腰,最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掩在纱巾后的美人脸。
美人很年轻,有一双明亮湿润的眼睛,她用一种快速的舞步旋转出来,踩着异域乐曲的节拍。
这种节拍不来自乐团或者播放器,而来自美人身后出现的男孩,男孩十二三岁,和林棋冰所见过的背影很像,举着一只圆形手鼓,熟练敲击着。
“那应该是莎丽小姐吧?”沐朗问道。
“旁边的可能是她弟弟。”林棋冰回答。因为手鼓男孩有一双同样明亮湿润的眼睛。
林棋冰注意到,疑似莎丽的美人发辫甩动,辫子末端系了一朵花,是纯红色的百合。
“沙沙,沙沙。”
红色百合每旋转一圈,手鼓就振响一次,节奏愈来愈快,振奋人心。
而底下半腐烂的乘客和船员,随着莎丽姐弟的舞乐兴奋起来,他们胡乱舞动着躯体,以至于癫狂。
林棋冰注意到,自从莎丽姐弟出场,这群人的腐烂速度就骤然提升了。
“咚”地一声,莎丽以一种水鸟般的姿态滑坐在地,手鼓乐曲停止。
场上寂然。
又是“咚”地一声,比之前更轻,扰乱了这种美丽带来的震t撼。
林棋冰看过去,发现是红丝巾女士捂住了脸。
红丝巾的鞋子前落了一条血粉色的东西。
她的鼻子掉到了地上。
第100章
“冰块。”林棋冰感觉衣角被人拽了一下, 是沐朗,“场上人的腐烂程度加快了。”
自从莎丽出场后,随着手鼓和独舞的节拍,原本轻度腐烂的乘客和船员全都变了面容,就好像给尸体开了保温加湿,他们一边诡异地欢呼着,一边从脸上掉下皮肉和五官。
莎丽一舞终了,场上观众彻底变成了活尸的模样,他们鼓掌的时候,苍白泛绿的浮肿皮肤下,会有节奏地一冒一冒那种腐烂浊液,一股恶臭的气味腾然升起,和百合清新浓烈的气味交织着,更加令人作呕了。
至此,整座大厅里唯一保持着活人面貌的,只有主播一行九人,还有疑似莎丽姐弟的表演者。
“好戏要开始了……”林棋冰冷淡地看向场内。
离主播们最近的一名乘客转过脸来,循着声音看向林棋冰,他的眼珠失去了皮肤的包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用那对破塑料球似的眼珠,恶狠狠地盯过来。
“嘎达,嘎达,嘎达……”
那名乘客的牙床也露出来了,一开一合,牙缝里还塞着海藻的碎片,他好像在说什么诅咒的话,但由于舌头烂到只剩半截,于是无法被听清楚。
“现在时间是晚十一点四十六分。”沐朗快速地说,“我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把香拿出来。”
林棋冰等人各自取出一根暗红色线香,周围的腐尸躁动着,几百双残缺不全的眼珠齐齐盯着,隐隐有向他们靠过来的趋势。
“咔哒”一声,站在最外围的迟一婉拨动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线香。
烟雾细细袅袅地飘散,淡淡地将主播们站立的位置围了一圈。
圈外的腐尸不甘地看了他们一眼,停下脚步,复而被前方高台吸引了注意力。
一阵沙脆的手鼓响声过后,奏乐声再次响起,台上的莎丽小姐开始了第二支舞蹈。
这次的舞蹈和上次不同,更带了些怪异的杀气。莎丽小姐的手臂依然柔软如蛇,但扭动伸展之间,好像握了一把不存在的匕首,她在空中劈、划、挑、刺,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林棋冰发现,莎丽绕着舞台转圈,表演性的每一刀却都指向舞台中央的虚空,就仿佛在演绎一场精彩绝伦的祭祀仪式,刀刀正中那不存在的活牲。
“呜——哦!”
“呜——哦!”
“噢!噢!噢!噢!噢!”
舞池中的腐尸们发出狂躁的声音,莎丽每刺出一刀,就引来一阵被扼住喉咙般的乱叫。
手鼓响铃间,美人发辫上的红百合起落如飞血。
林棋冰等人也被这一幕震撼了,莎丽的手中既没有刀,也不溅血,可这样真切而曼妙的杀戮场面,让人不禁心神发寒。
“十一点五十二分,距离零点零七舞会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林棋冰往后退了退,避开随着人群狂舞而飞溅的腐尸液体,主播们手中的线香已经燃至第二根,却愈发阻挡不住场内飘来的腐臭味道,以及混合着百合花香的海腥味。
每个人都知道,舞会结束时,肯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她要跳完了。”
男孩掌中的手鼓“哗啦啦”一震,其中承装的砂砾摩擦鼓面,又利落地收起。
与此同时,莎丽小姐的动作猛然暴戾起来,她一跃而起,将手中不存在的匕首高举过头顶,如此往返刺了同一个位置三次。
最后,舞乐声戛然而止,莎丽作双手握刀状,垂直向下一凿,她停滞在空中的胳膊微微颤抖,连带眼瞳都染上了血一样的色彩。
林棋冰感觉到,游轮大厅中的空气骤然阴冷起来。
“十一点五十九分。”小棉说。
林棋冰抽出了第三支香,可几乎同一秒,舞池中的腐尸们齐齐一震,他们的脖颈缓缓转过来,撕裂了被泡发至失去弹性的皮肉也无所知觉,看向林棋冰等人的眼神就像恶鬼看向供品。
“糟了,打火机好像被冻住了。”是侯志的声音。
林棋冰连续拨动打火机的滚轮,几次却只能打出两颗火星,根本无法燃起火苗。
金属打火机攥在手里,冷得像一块冰,就如同被放在深海里冻过那样。
“噗,噗,噗……”
林棋冰的大拇指都拨酸了,到最后却连火星都打不出了,线香几乎被皮肤的冷汗洇湿。
柳叶手中的一短截线香燃尽,最后一缕香烟消散在空气中,他们彻底告别了松脂和香料气味的庇护屏障。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滴冷凝的水滴落在林棋冰头顶,她抬头看去,发现大厅的天花板已经爬满绿藻,墙纸潮湿脱落,墙体隐隐有腐败开裂的迹象。
四周的红色天鹅绒帷幔,也转瞬失去原本的颜色,破烂生洞,浸透了道道盐迹,边角还挂着不知名的半透明生物卵,那些卵已经干涸了。
她再向前方高台看去,莎丽姐弟已然消失不见,只剩高台上摆放的簇簇洁白的百合,却在短短几秒钟间,枯萎凋零,化为死灰色的垂头死物。
这几秒钟,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
“铛,铛,铛——”
游轮钟声响起,这次的声音有些发闷,仿佛透过厚厚的海水传来。
这是午夜零点的钟声。
“铮——”
大厅的吊灯和壁灯灭了,偌大空间陷入黑暗。
林棋冰心中微微一紧,零点实在是个过于违和的时间,容易产生灵异。
可是他们现在不能离场,因为舞会的结束时间是零点零七分。
还有七分钟。
“跑!”
离她最远的苦瓜大叫起来,赫然是几名周围的腐尸,已经越过屏障,朝他们挤迫而来。
“柳……爸爸,我们得一起找个办法出去!”小棉惊恐地说。
柳叶的声音透着冷硬,怒道:“命都要没了,别他妈扮了!这里两面受敌,我们得换个地方!”
苦瓜听见这话,也不再掩藏身份,手中出现了一只水枪道具,朝着离他最近的腐尸扣动了扳机。
绿色儿童水枪里喷出了一股黄色液体,溅射到腐尸脸上,对方的皮肉立马“滋啦滋啦”地被腐蚀了一块,然而只有被喷到眼珠的腐尸停了下来,其他的就好像没有痛觉,继续朝主播们迫近。
“去高台侧面,那里离楼梯最近!”林棋冰喊道。
高台侧面由于地形特点,是大厅里唯一的半真空区域,而且靠近大楼梯,实属易守难攻。
几名主播纷纷亮出了看家本领,且战且走,朝那边撤退而去。
迟一婉的巨大电锯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带起一阵又一阵的腐肉渣滓。柳叶手持两支发光的手术刀,每次划下都能精准切割,腐尸抓来的手爪应声而落。
小棉和底火也不甘示弱。小棉手持一串五十六粒的短念珠,念珠发出黑白交错的光芒,在她掌心自动旋转,使小面积内的腐尸身形短暂凝滞。
而底火拿出的,竟是一只麻布扎成的人形娃娃,她面色阴森,一手握着剪刀,对着娃娃又剪又戳,随着布料撕裂声接连响起,腐尸群中就会倒下一个断腿或断头的家伙。
一支银色缝衣针别在娃娃身上,它拖着尾线自动穿梭,将破碎的麻布娃娃不断缝补完整,以便下一次毁坏。
竟然是和栀子差不多的诅咒类道具,不过底火的诅咒更偏向巫毒之术。
林棋冰手持双刀,左手的蓝瓣军刀刚挥出,右手的黑色残刃就割回了一名腐尸的头颅。
事实上他们的头颅并不坚韧,脖子软烂烂的,就像炖煮时间过长的鱼。只是人数太多了,几乎有近千人。
“小心!”开路的沐朗调头回来,一个箭步击退腐尸,挡住了林棋冰背后的空缺。
只是腐尸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内部也有分别,有的一碰就碎,有的却坚韧如铁,就像变异物种。
林棋冰险险躲过一名坚硬腐尸的抓击,她注意到,身子骨强劲的腐尸有个共同点,他们身上都有红色的衣饰。
“香点燃了吗?”她回头问侯志。
“不行!大厅里有古怪!”侯志举着打火机四处试探,“越靠近大厅边缘,越容易击发火星,咱们必须t出大厅才能点燃线香!”
不到一百米的路,被他们走出了万里长征的艰难,终于,在林棋冰和沐朗的护卫下,走位最灵活的阐鸢一个起跳,翻身跃上了莎丽跳过舞的高台。
台侧拥挤,他们需要一个大规模杀伤的武器来清场。
林棋冰掐灭了调用邪祟的念头,刚想喊迟一婉,就感到耳边一阵热浪,视网膜传来光耀的蓝色。
是阐鸢。
阐鸢拿出了一种不知名的道具,细长管道近乎两米,尾端连接着一只背包,仔细看竟是油罐。
他将长管喷口对准腐尸群,不知拉下什么开关,那管子里竟喷出了灰紫色的火焰,如鸢尾绽放般横扫过去,顿时升起了烂肉被烤熟的焦臭味。
“我靠,大哥你早说有火啊!我拨打火机手指都要掉了!”侯志瞪大了眼睛。
他当真挤近了一些,将手里的线香凑过去,香棍沾染上灰紫色火焰的瞬间,的确燃烧起来,却像支爆竹,“噼里啪啦”地爆燃炸响,几秒就消失成灰了。
沐朗按下侯志,“长发先生的可能不是普通的火。你看那些乘客的尸体。”
被阐鸢的喷火器扫到的腐尸,倒下后,体表竟都结了厚厚一层尸蜡般的霜壳,里面则是一具皮焦肉烂的骸骨,尚还微微抽动着四肢。
一时间,灰蓝色火焰鸢尾点亮了大厅一角。
趁着阐鸢清空了台侧空间,林棋冰等人迅速占领位置,拱卫着他,形成了一道尚可力敌的防线。
“三。”阐鸢嗓子里吐出一声。
林棋冰精神一振,现在是零点零三分,距离舞会结束还有四分钟,这么算来的话,他们只需要在阐鸢的喷火器烧完三分钟后,接力再扛住六十秒就能离开了。
虽然有些风险,但好在时间不长。
她握紧了手中的双刀,做好随时护卫退下来的阐鸢的准备。
可是马上,阐鸢再次开口了:
“二。”?
林棋冰的眼皮抖了一下,这原来是秒数倒计时吗,他还怪贴心的。
其余几名主播也是一怔,表情扭曲起来,气氛一下子落入谷底,大家只能瞬间做好死斗的准备。
“一。”
阐鸢淡淡地说了最后一个字。
果然,一秒钟之后,他的油料罐耗空,手里的喷火器熄灭了,灰蓝色火焰消隐的一刹那,腐尸群潮也顿了顿,紧接着带着劣质烤肉的气味,层层叠叠扑将上来。
“啊啊啊太多了!”侯志喘着粗气。
林棋冰眼中的红色光点亮了又灭,这并非她自己所愿,而是面对可杀戮的敌人,体内的邪祟已然按捺不住,奔涌着想要输出力量。
她抚平手指关节外侧出现的黑色晶锥,狠狠挥出了下一刀,以一个精准的角度,斩落了面前腐尸的下颏。
他们现在所占的位置,已经是大厅里最好的地势,却依然在尸潮的进攻中左支右绌。
苦瓜的水枪已经快喷空了,底火的诅咒娃娃也满身补丁,缝衣针渐渐赶不上要修补的速度。
主播们很可能坚持不到零点零七,就会先一步被腐尸吞噬殆尽了。
林棋冰眉头微皱,稍退了半步,迟一婉立刻补上。
她手中“噌”“噌”爆出两道黑色攀岩绳,身侧,黄色电动车倏然落地,紧接着掌上跳出一只彩纸包裹的礼物盒,正是【失落的心声】。
礼物盒在林棋冰的控制下速速变大,抻长拉薄,变成了一只倒“凹”字形的钢铁扁盒,大约半人高,三臂长一臂宽,十分沉重,表面布满棘刺般的钢钉。
异形铁盒中间的凹槽,恰好可以卡在小黄车的车把上。
林棋冰手中黑绳飞出,一边一道,正好将铁盒捆绑在车头上,仿佛在小黄车前面加装了一只巨大的犁头,或者带刺的挡风板。
她的身形摇晃一下,刚刚变出的异形铁盒并不常规,勉强符合了装载异形工具的盒子的定义,而且过于沉重,消耗了她大量的精神力量。
林棋冰使劲闭了闭眼睛,短喘一口气,这才将眼窝透出的黑色血管压了回去。
“冰块,你要干什么?”小棉的声音。
沐朗紧紧看向她,说道:“我和你一起。”
林棋冰刚想摇头,就听见迟一婉说:“让朗姆酒一起吧,你骑车时身后需要防护的。”
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两人先后跨上小黄车,林棋冰掌舵,沐朗手持双刀坐在她身后,她抛去一条攀岩绳,示意他将自己捆在车上或者她身上。
“不用了,我掉不下去。”沐朗微笑道。
林棋冰不跟他废话,一道黑绳兜头套过来,刚好网住沐朗的后腰,将他打了个结,使劲一拉,牢牢拴在林棋冰的腰上。
“出发了。”她淡淡道。
林棋冰拧动手把,小黄车“嗖”地一声原地消失,车轮碾过大厅墙角,直直飙了出去。
这个方案是她刚刚想出来的,想让台侧防线坚持久一点的话,就必须减轻防御压力,引开一部分围攻他们的腐尸乘客。
而具有平稳特性的小黄车,经过改造,无疑是此时最合适的选择。
林棋冰的主意很好,小黄车蹿出去的一瞬间,就吸引了一大部分腐尸的注意。
他们迈着僵硬却不缓慢的步伐,提线木偶般朝小黄车围了上去。
车轮疾速转动,冲入尸潮,车头加装的异形铁盒果然变成了杀器,在它的冲撞下,前方围上来的腐尸被它挡开,而栽倒下去的,小黄车几次颠簸后,竟生生在地上碾磨碎裂,拖出两道长长的黑色湿迹。
腥风肃肃,一时间臭气凛然。
“冰,冰淇淋。”呼啸风声中,林棋冰听见沐朗的声音。
她一个急转弯,甩过一处高密度的尸群,有从侧后方扑上来的漏网之鱼,也被沐朗瞬间斩首。
“怎么了?”
“没……没事。”沐朗的声音很低。
沐朗打什么主意林棋冰最清楚,坐在后座的人不用控制方向,但也承担了护卫后翼的责任,直面尸潮,危险性比紧挨着铁犁遮挡的她要高很多。
他不肯将自己绑在她身上或者车座上,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情况,被腐尸拽下车时,不会连累到林棋冰,或者拖慢小黄车的速度。
林棋冰一个漂移甩尾,用车尾扫倒了一串抓向沐朗的腐尸,他利落补刀。
“专心。”她说。
林棋冰猛然加速,冲过半圈舞池,隔着人头密匝的腐尸群,高台那边的光芒大盛,是侯志、迟一婉等人在做最后的抵抗。
将目光自台侧楼梯移开,她看向另一边的大门,此刻身后跟着一大帮腐尸,不能将他们引向其他人。
“最后十秒钟,你们走楼梯,我走门!”她高声喊道。
“好!直接回舱房!”是迟一婉。
林棋冰朝门口暴冲而去,越过舞池边缘,倒计时正好结束,她一个急刹车,朝实木大门的手柄抓去。
身后沐朗猝不及防地撞了上来,她感觉后背被贴了个严严实实,一个温滑的东西触及自己的耳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沐朗的下巴。
“抓紧啊你。”
实木大门被拉开,一股海风的味道扑面而来,算不上清新,却好在没了臭气。
最后一秒跳过,林棋冰猛地加速冲出大门,转入走廊的瞬间,她看见迟一婉和柳叶一行人跑上楼梯,和她这边一样,身后都追着大波腐尸。
林棋冰拧动车把,两人一车冲入了黑暗无尽头的走廊。
小黄车行驶了不止多久,林棋冰的路线诡异莫测,几次转弯后,车子前后都只剩空荡荡的黑暗。
“总算跑出来了……”她小声叹道。
沐朗说:“冰淇淋,那些腐尸乘客没有消失。”
林棋冰肃然。的确,零点零七分过后,大厅里的腐尸群潮仍然存在,他们没有消失,也没有变回之前正常的样子。
如果明早还变不回来的话……
“先回舱房吧。”她说,“其他的明天再看。”
小黄车和铁盒都被收起来了,两人行走在狭长的地毯上,他们目前在原始层甲板,前往头等舱和一等舱楼层的话,还要从侧楼梯向上走好几段。
林棋冰和沐朗谨慎地向上走去,不知为何,一路上,他们却没再碰到任何一个腐尸,更没有遇见同伴。
“奇怪,就算两套楼梯位置不同, t可大家住在差不多同一条走廊,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两人继续向上,微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摩擦着耳膜,有些令人不安。
转眼到了林棋冰舱房所在的走廊,而头等舱家庭套房要高一层,楼梯转角处,她对沐朗挥了挥手:
“你上去吧,我先回去了,进舱房之后记得点香。还有,今天谢谢你啊。”
走廊中,只有林棋冰和沐朗的一个半身影,所有房门都暗沉沉底紧闭着,不见隔壁的迟一婉,也不见侯志等学生四人组的身影。
沐朗的瞳光闪了闪,走过来,轻快道:“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他补了一句:“我在门口看着你进去。”
林棋冰见他态度坚定,也就没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停在了她的舱房门前。
钥匙被插入锁孔,她轻轻扭动,锁舌应声而开。林棋冰打开门。
这时,林棋冰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点亮屏幕,外卖app右上角挂着个红点,是最新消息提醒。
【正在为您派单中……】
【骑手生命状态:尚可】
“骑手您好,自动派单已成功,请在两小时内到达指定地点,奖励为【两轮车超级加速装置】,超时后果为【腐尸化药剂注射】。”
“本单目的地:船员工作生活区,船长卧室的床底。”
林棋冰瞪大了眼睛,这个狗软件,竟然在这种时候给她派单吗?
而且船长的床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她望向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此刻灯光俱灭,明月女神号沉睡着,或者说,这艘船陷入了属于它的噩梦。
后半夜不得不摸去鬼怪的床底,怎么看都很不妙吧。
